陆怀桉赶来华榭的时候,已将近凌晨三点。
面对保安的询问,他出示与檀屹相熟的证明,不动如山:“我来帮他拿份文件。”
凭檀屹的身家,是整个华榭最金贵的业主之一,再瞧眼下这辆低调豪车,料想不会是什么闲杂人等。
保安笑着给开了门禁。
一路畅通,一直到周以宁家门口,他停下来,给刚刚对着他委屈啜泣的女人打电话。
大概是醉后沉睡,连续打了好几通才接。
她音调不稳:“……喂?”
“我到了,来开下门。”
电话那头嘟嘟囔囔,仿佛又过两三分钟才慢悠悠起来。
终于,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周以宁半张脸蛋。
她面上带着困惑、不解、吃惊,还有不安。
那洋酒太烈,她喝了以后就断片,全然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她嗫嚅着两瓣唇:“陆律师,你怎么来了?”
陆怀桉也不着急进去,他说:“你打电话给我,我就来了。”
周以宁有些糊涂:是这样吗?
让人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口也不好,她拉开更大的距离,请他进来。
她刚刚是急匆匆地在睡衣外披了件开衫,整个人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右手抓着左边手肘,有些踌躇。
夜太深了,他们半夜在她家会面,好像不太好。
这时,陆怀桉开口:“给我看看她又发了什么?”
刚刚她在电话里含糊不清,只知道哭,让人心碎又可怜。
陆怀桉一开始观察她对与檀屹的婚姻仿佛看重金钱多过爱情,但今夜这情形,让他明白了五年夫妻,她并没有面上表现得那样洒脱。
周以宁脑子混沌地站着,刚刚的酒意仿佛又冲上了头,接收了他这句话,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哦。”
她呆呆的,环顾四周,纳闷:“我手机呢?”
周以宁步伐不稳地往房间里去,陆怀桉只淡淡看着,并没跟上去。
她没醉得太狠,他要是过界太多,人也许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今夜过来本就是为了确定她的安全,心中大石头落了地,陆怀桉凝眉打量这间房子。
房子整体呈浅色调,与她带给人的感觉很相似,温暖舒适。橱柜里、台面上都摆着些稀奇古怪的小摆件与玩偶,看得出来是她的钟爱。
陆怀桉眸光从稍远处的酒柜略过,面色微冷。
那自然都是檀屹的藏品。
这时,周以宁晃晃悠悠扒着栏杆下楼,将手机递给他,然后捂着头坐在了沙发上。
虽说只干了半瓶,但她酒量本来就不好,这会儿脑袋炸得像要裂开。
陆怀桉没急着看手机,而是抬脚往岛台那里。
周以宁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望向他。
男人宽肩窄腰,衬衫的袖子撩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现在没戴眼镜,头发也柔顺地搭在脑袋上,洗杯子的动作让有些冷峻的面容显得柔和几分。
周以宁恍惚。
当初装修时檀屹问她意见,她说想婚后两人一起做饭,这才将原本的会客区分了一半给开放式厨房,还买了这座超大岛台。
可是婚后,檀屹越来越忙,这岛台从来都是管家阿姨在用。
陆怀桉,是不是第一个使用它的男人?
她不太确定。
他握着杯子缓步过来,递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蜂蜜水,解酒。”
周以宁抓了下头发,双眉微蹙,抿了一口。
蜂蜜水甘甜,却有些腻,她抬头,不自觉看向已经坐在另侧沙发上的男人,被他察觉到,询问:“怎么了?不好喝?”
周以宁摇头,指了指他的脸:“你的眼镜呢?”
陆怀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出来得太急,忘记了。”
周以宁便不说话了,乖乖地吞咽解酒小甜水。
他是被断片的她强行摇过来的,她觉得不太好意思。
陆怀桉见她慢吞吞的像只小乌龟,唇角微扬,拿起她的手机,点开微博就是那句显眼的话,他忽地磨了磨牙尖。
周以宁,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作威作福了,竟然只会酗酒哭泣,气得他心煎。
然而这种阴差阳错造福的是他,陆怀桉便把手机放回台面,漠然不语。
周以宁一通醉酒胡闹,也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她一边喝蜂蜜水,一边小心地瞥向悬挂的时钟,苦思冥想:该怎么合理又客气地把陆怀桉请走呢?
这大半夜,孤男寡女,让人撞见的话,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搞不好还会让她陷入被动局面。
好在陆怀桉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这种焦灼心情,很快善解人意地站起来:“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周以宁也跟着起身,满脸歉意:“不好意思,陆律师,太麻烦你了。”
陆怀桉扯开一个笑:“没什么麻不麻烦,为你服务是应当的。”
他顿了顿,补充:“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周以宁也笑了一下。
但这笑没能维持太久,她脸上忽地僵住。
陆怀桉要走的身形顿住:“怎么了?”
周以宁想忍着,但这解酒的蜂蜜水效用仿佛太过厉害,胃里一片翻腾。
她终于憋不住,急急地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呕起来。
陆怀桉紧随其后,大掌轻拍她抖个不停的背脊。
他的手劲很大,似乎也是故意催吐,没一会儿,周以宁胃里吐了个空。
她脸上眼泪、鼻涕糊作一团,周遭也是一片狼藉,在这个与自己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面前,她可谓结结实实出了一次丑。
周以宁自暴自弃地坐在地板上,有些抬不起头。
太丢人了!
而且,好恶心!
她耳畔传来马桶的冲水声,紧接着,腰肢被人搂着,她被一瞬间扶了起来。
陆怀桉一手支着她,一手慢条斯理地倒了漱口水递给她:“小心。”
周以宁闭眼吞进去,麻木地咕噜了两下,再吐出来。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怀桉眸中划过笑意,正巧趁着她头脑短路的机会继续磨时间。
他一边将毛巾打湿,一边温声:“还想不想吐?”
周以宁连忙摇头。
陆怀桉便把湿润了的毛巾递给她:“擦擦脸。”
周以宁依言照做。
檀屹一开始也是这样照顾她,这没什么稀奇。但陆怀桉给人的感觉很怪,好像对她做这些,他驾轻就熟。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身体便晃荡了一下,陆怀桉以为她要摔倒,伸手扶了下,动作幅度吓到她,手肘一拐便碰到了洗漱杯。
玻璃漱口杯掉落地面上打碎,碎片四溅飞散,陆怀桉皱眉,再没顾及,将她打横抱起。
一瞬间腾空而起,周以宁吓得低声尖叫,下意识抓紧了他胸前的一排纽扣。
她和他紧紧相贴,男人炙热的体温传过来,让她极其不适应。
这不是檀屹,这是他的好朋友,陆怀桉。
周以宁整个人滞住,也忘了挣扎,脸颊耳根烧得火红。
陆怀桉一直没说话,跨着大步将她放到沙发上,然后毫不停留地回去清理。
仿佛这样暧昧的拥抱只是一次意外,他是事急从权。
周以宁的心一下快一下慢,双手环胸紧紧扣住开衫。她的睡衣裙摆到膝盖,并不算太短,但刚刚被他抱起来,她没注意,好像蹭着往上跑了不少。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
陆怀桉捡了碎片从卫生间出来,见她还呆愣坐着,走过来,眸子扫了一遍她纤细白腻的小腿。
他问:“受伤了没?”
周以宁咬唇,摇头。
就算被划伤,这会儿她也不敢说。
陆怀桉看出她的缄默,沉声:“行,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周以宁只知道缩着脑袋点头。
她看着他的脚,往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他的叮嘱声在她头顶响起:“楼下的卫生间先不要用了,记得让人清理干净,我担心还有碎片残留。”
周以宁像只小鹌鹑,又点头。
陆怀桉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郁闷,她循声抬起头,不明所以。
他与她对视,神色诚恳:“刚刚太着急,冒犯你了是不是?”
周以宁捏着手,耳根温度持续上升。
该怎么说?其实她是感觉自己走光了,而且是正面,这很尴尬。
陆怀桉摩挲着手心,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另外安排人跟进你的案子。”
他这样明明白白地提出解决方案,周以宁反而如拨浪鼓一般摇头。
她微微抬高声量,有些急了:“不用!”
在s市,除了他,谁敢接这桩离婚案?就算是陆怀桉手底下的人,她也放心不下。她不想,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
潜意识的,周以宁觉得现在自己和陆怀桉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她怕他真的这样做了,连忙站起来,道:“没事的,陆律师,我没有在意。你好好干活,我会分你很多律师费的。”
陆怀桉的眸光描摹着她急得皱起的五官,唇角弧度变柔:“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拒绝了周以宁要送他下楼的提议,叮嘱她一个人在家当心,最好什么都不要做,明天睡醒了再说。
周以宁连连点头,阖上门以前还在软声和他说拜拜。
“咯嗒”一声,门关上,他们被分隔在不同的世界里,一如当初,他知道她转而和檀屹在一起的时候。
可这次,他在一步步走向她,诱引她。
陆怀桉驶离华榭,听到保安那句叹声:“大半夜的,给大老板打工也不容易啊。”
他不置可否。
夜深人静,公路上车辆稀少,只有极少的一两声虫鸣。
陆怀桉驾车穿梭在亮着微光的钢铁森林中。
他降下车窗,修长的手指间燃着猩红的光,随着微凉的晚风,轻轻吐出一口烟圈。
刚刚周以宁打电话时,他正巧在想她。
想她没心没肺的性格,也想她如今一团乱麻的婚姻。
从她的处境,想到她的人。
想她的蓝色鱼尾长裙摇曳,想她小巧精致的两弯锁骨,想她从侧面微露出的盈润雪白。
他即将顺畅,骤然接到她的电话,没做犹豫,甚至怀着一点龌龊地想利用她迸发。
她委屈地叫陆律师,他便轻应:“嗯?”
她含含糊糊说了一堆,而他一边处理擦净一边安慰:“好了,别哭了,也别喝酒了,我现在去找你。”
她吸着鼻子,不解:“找我做什么?”
他笑:“我是你的律师,你有麻烦,我当然要帮你处理。”
她磨磨蹭蹭,理智找不回来,终于答应。
他满意地赞她:“乖乖——等我过来。”
檀屹握不住的,他当然要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