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41章苦肉计来,杀了我,我死……


    慕容鸾音推着他头推不开,感受到他那高挺的鼻子故意蹭她那两颗敏感处,心里清楚,可还是软了身子,一双杏眸就气红了,“我算明白了,上回你也是故意把烙痕给我看的,不然,凭你的谨慎我怎么可能那么巧合的就看见了,你就是吃准了我心软,你就是一旦发现我要疏离你,你就耍这种心眼子,又把我拉回来,卑鄙无耻的混蛋!”


    萧远峥身躯一僵,越发箍紧慕容鸾音的腰贴向自己胸腹。


    “你要想勒断我的腰你就继续用力!”


    萧远峥蓦地松了松,大脑袋上移又埋到她颈窝里,不言不语,只那般紧密的蹭弄着。


    “我这回不会上你的当了。”慕容鸾音放弃推他,就那么任由他贴着,硬着心肠继续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不管。我只问你,你想怎么安排我?”


    慕容鸾音等了一会儿,见他装死就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把我圈在内宅保平安,然后呢,让我在‘你究竟爱不爱我’的猜测中郁郁度日吗?”


    萧远峥心头一紧,缓缓抬眸。


    “萧远峥,我不止做过关于哥哥惨死的噩梦,我还梦见洛淑仪守寡归来,应验了,我又梦见会有死士潜入府内,也应验了,梦境中,死士会抓住你的‘真爱’洛淑仪威胁你,你救下了洛淑仪,但洛淑仪被捅伤腹部失去了生育能力,梦境里到了后来,老夫人为洛淑仪抢夺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教养的认洛淑仪为母,不认我。梦境里,有坏人在我亲手熬煮的莲子羹里下了毒,我亲手把这碗有毒的莲子羹喂给了舅外祖,你因此事彻底厌弃了我,再后来,我生育最后一个女儿时大出血,我快死的时候想见你最后一面,冬青为此强闯静园而被阎大忠杀死,梦境里,我为了求得你的爱,真的在内宅呆了一辈子,可结局是我悔恨而终。”


    慕容鸾音落泪如雨,萧远峥看着她心痛难抑。


    “阿音妹妹……”


    “你知道这些噩梦让我明白了什么吗?它们让我明白,不要去追逐任何人的爱,更不要企图通过扭曲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而去强求。那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更让我顿悟,我是谁,我担负着怎样的责任,我该怎么活。上苍怜我给我降下梦兆,难道是让我不当回事的吗?不,是让我改变命运的。我已经改变了洛淑仪的命运,现在我要改变我哥哥惨死的结局,即便以我命换取哥哥的命,我在所不惜,你阻止不了我。”


    话落,拔下头上蝴蝶金簪塞他手里,抓着他手腕抵到自己脖子上,“来,杀了我,我死了就不去了。”


    萧远峥心知,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没有法子再阻止她了,与其自己走后让她偷着追去,倒不如自己带着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倒还能保她周全。


    于是将金簪子插回她发髻上,无奈道:“我带着你去追你哥哥便是。”


    慕容鸾音顿时欢喜,把脸上泪水一抹,挣开他的怀抱就去开门,对着远远站在游廊上的碧荷冬青等笑道:“快些进来收拾箱笼,你们世子爷答应带咱们上路了。”


    萧远峥见她变脸如翻书,蓦的愣住。


    慕容鸾音又走回他身边,挤到他怀里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脖子嘻嘻笑道:“只许你用苦肉计,不许我用吗?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呀。你当我傻嘛,明知白玉京行事诡谲还要自己上路,我怕是才出京城就会被抓、被杀,又或者被囚禁折磨拿来威胁你。”


    萧远峥看着她灿烂如花的笑脸,深吸一口气,生出无力感来,深知这一回是自己输了,气不过拧她香腮,“……虞兮虞兮奈若何。”


    慕容鸾音拍掉他的手,嗤笑道:“呸,竟自比西楚霸王,不知羞。”


    一时碧荷茯苓进来了,碧荷自去暖阁为慕容鸾音收拾衣裙鞋袜等穿戴的,茯苓两手高举两个叠在一起的匣子,挡着自己的脸,走到堂上笑问,“姑娘,奴婢找来两个红漆螺钿山茶花图案的,您瞧瞧合适吗?”


    “合适,一个装我的首饰钗环,一个装香膏胭脂。”慕容鸾音忽的又想起来,吩咐道:“再去找个铜提环小箱子,拴上绸带能背在身上的,像我阿娘常用的那种药箱子,用来装我的金针,再装些避瘟丸、醒酒丸,还有肚痛顺肠丸,路上饮食无法保证洁净,以防万一,还有、还有万灵解毒丸。”


    茯苓一一记在心里,然后道:“姑娘,肚痛顺肠丸,万灵解毒丸,家里没有,需得去药铺现拿。”


    “那你亲自去一趟,斟酌着再拿些路上用得上,我又没想到的药丸、药散。”


    茯苓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说完这一套,慕容鸾音赶紧又搂着萧远峥脖子兴冲冲的问道:“你既是代替陛下巡抚地方,又有御赐尚方宝剑,如此可有威风凛凛的仪仗?”


    萧远峥单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来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不止有全副仪仗,还有明黄龙纹车衣的御车一辆。”


    慕容鸾音“噌”的一下子眼眸晶亮,“我能和你一起坐御车吗?”


    “不能。”


    慕容鸾音失望的脸色都暗淡下来,“为何?”


    萧远峥不答,只是低声轻笑。


    到了出发那一日,慕容鸾音看见萧远峥那一身令她目瞪口呆的穿戴有了答案。


    只见他头戴花丝镶嵌联珠貔貅金冠,穿着绛红连钱纹云锦袍,腰系白玉环丝绦,脚踩泥金彩绘鹿皮靴,手上戴着三个金嵌宝石大戒指,撇腿站着,摇着一把泥金玉骨扇,瞥眼看她,露出轻浮调笑的神态,活脱脱一个豪商家人傻钱多的浪荡公子。


    而她也被要求着,打扮成一个得宠的通房丫头。


    她才知道,他给自己弄了个假身份,现在他是谢氏绸缎庄第一回出远门学做生意,见世面的大公子。


    “巡抚萧大人”的队伍紧随在后,谢大公子带着宠婢鸾儿,丫头壮仆各两名,共四辆马车,十匹马先行。


    雇佣了“锦隆镖局”的镖师,带总镖头共十一人随行保护。


    那总镖头她也是见过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人家也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叫冯生。


    至于那御车,谁也不能坐,只有“尚方宝剑”坐得。


    却说慕容韫玉,仍旧按照往常的习惯,尽量把落脚处凑在自家城内的药铺里,一为方便,二为查


    账,一举两得,若实在不能时就选在驿站。


    这日黄昏到了微山小县城,入得城门就被塞了一张百媚楼的宣传纸贴,帖子上一个大大的噱头写的是“银发女妖”,原来这家青楼从牙行手里新买来一个花魁,有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通体雪白,帖子上着重描绘这“银发女妖”不止身段妖娆,还是难得一见的“白虎”,每夜价高者得。


    慕容韫玉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出入青楼行院是常事,自然知道何谓“白虎”,更知道这个行当为了揽客花样百出,可还真是头一回见用“银发女妖”为噱头的,心里不禁嗤笑,这百媚楼他知道,就与自家药铺隔了两个路口,因楼内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姑娘,生意日渐惨淡,不曾想那尤老娘为了“起死回生”竟想出这么个死马当活马医的烂主意来,若是恩客要求“银发女妖”当场洗头,岂不是立马就穿帮了。


    不想,他知道百媚楼,百媚楼的尤老娘也知道他,知道他在京都里有一门权贵姻亲罩着,是个极有势力的大财主。原本正站在楼上嗑瓜子,甫一瞧见他的车架,猛地吐出瓜子皮就欢天喜地向楼下跑去。


    尤老娘咧着一张笑脸拦到马车前头,福身行礼,高声问候,“可是慕容大爷尊驾,慕容大爷福寿安康,老身这厢有礼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容韫玉身为一介商贾更是一贯主张和气生财,遂,下得车来,含笑回礼,“好些日子不见,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尤老娘一面给守在门口的龟公打手势一面笑道:“近些日子好吃好睡好着呢。慕容大爷,知道您是京都里的人,是见过大世面的,往常我这楼里都是些歪瓜裂枣始终不敢邀您来玩,今时不同往日,我也花重金买来一个花魁,我敢和您打赌,我这一个花魁,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您随我进楼里去喝一口茶如何?”


    /:.


    慕容韫玉笑道:“我还有事,改日吧。”


    这时龟公牵着一条锁链走了出来,锁链那头用拴狗的法子拴着一个银发女子的脖子。


    尤老娘赔笑道:“慕容大爷,您瞅一眼,只要您瞅一眼,您想走我绝不拦着。”


    慕容韫玉听她如此说,为了摆脱这老鸨子的纠缠就用眼角余光瞥去一眼,一眼便被定住了。


    一头长及脚踝的白发,眉毛也是雪白的,皮肤白的接近透明,唇色却殷红如血,一张脸妖媚横生,一双眼透出来的光彩却似纯真女童,身上只穿着一件薄透紧身的水红衫,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身姿曲线,极致的诱惑与极致的纯真,巨大的反差,只一眼就勾出男人最深处的欲/望。


    当慕容韫玉看见她脖子上拴着的狗项圈,禁不住就怒了,“她是个人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第42章 第042章听墙角该死的萧贼!


    那尤老娘浸淫风月场上几十年,早练就一双揣度人心的本事,她见“银发女妖”没把这位大财主的欲/火勾出来,反而勾出了怜惜,一霎喜出望外。


    若仅仅是欲,包一两夜撑死也就赚上十来两银子,但勾出了怜惜之情就不一样了,包上一年半载都是有的,再若由怜生爱,就会想着给心爱之人赎身,到那时她就可以拿捏着狮子大开口,吃下这一头肥羊就够她开张三年的。


    如此想着,连忙矮下身子赔笑,“慕容大爷莫要误会了,我们百媚楼从不磋磨姑娘,捧着哄着还来不及呢,只是我这个女儿有些特殊,买下她时这条锁链就在她脖子上了,据那牙人说,她仿佛是被狼母养大的,牙口和爪子都极锋利,能把人命i根子咬下来,但若是你把她喂饱了,给她一块饴糖吃,她就乖乖躺在那里任你施为,还会喊‘舒服’。”


    慕容韫玉听了,越发愤怒,“也即是说,她是个傻的?”


    尤老娘笑道:“和四五岁的差不多。”


    慕容韫玉心想,那就怪不得了,分明一副久经人事的身子却有一双纯真的眼。


    “尤老娘,我说话难听也要说了,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尤老娘心里越发有底了,忙忙的认罪,又掏出帕子来淌眼抹泪,“老身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若是那等心黑手辣的鸨母,一旦女儿老了、病了就扔出去不管不问,再拿钱去买鲜嫩的来,我这百媚楼也是能维持下去的,怪就怪我心善,不忍心丢弃,为了养活她们,我便是下地狱也认了。”


    “行了行了,收了吧,没得让我恶心。”慕容韫玉取下腰间钱袋子扔尤老娘手里,“这姑娘我买下了,只是我身上还有事,你先替我养半年,待得我下次过来接她。”


    尤老娘扯开勒绳一瞧,见是大半袋子的金瓜子,徒手掂了掂分量,挠着脸赔笑道:“这怕是还差点。”


    “十两金子还嫌少?那就罢了。”慕容韫玉说完作势要抢回自己的钱袋子。


    尤老娘赶紧往自己胸围子里一塞就赔笑道:“待得慕容大爷回来接人时再添些口粮钱便是了。”


    “你做个人别让她再接客,等我回来少不了你的口粮钱。”


    话落,脱下身上翠色羽缎大氅披在那姑娘身上,自己登车而去。


    在自家药铺后院歇宿一夜,翌日整装待发时就被赵荆找上门来,得知萧远峥升为二品巡抚,顿生欢喜,与有荣焉,又得知萧远峥竟把慕容鸾音带在了身边,立时脸色大变,张口痛骂:该死的萧贼!


    骂过之后,只得听从安排,原地等待会合。


    不似慕容韫玉悠哉行路的风格,萧远峥一行赶路为要,这日错过了驿站,日暮微雨只得在一个村庄投宿。


    在村头择定了一户建有门楼的人家,就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盘着发髻,插戴着铜鎏银如意簪子的妇女,皮肤微黑,五官端正,三十来岁年纪,半开着门一看他们这一行都是凶神恶煞的男人,顿时就慌了,高声急呼屋里的男人。


    屋里的男人抄起菜刀就冲了出来。


    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抱下马车就笑道:“冯总镖头,你们吓着人家了,退后。碧荷,你去,先给人家一颗金枣子压压惊。”


    碧荷应“是”,摆出一张柔和的笑脸越过拿刀的男人就走向那妇女,“这位嫂子您别怕,我们都是跟着大公子出门做生意的随从,那些人别看长得凶,其实都是我们大公子雇佣的镖师,您瞧他们马屁股上插的镖旗了没有?”


    妇女看着自己手心里被塞的一颗金光灿灿的枣子,两眼都直了,还以为自己是做梦,捏起金枣子来就使劲咬了一口。


    金子软,她一口就咬下一块凹痕。


    “当家的,真是金子啊,快把刀收起来。”妇女先是打量一番碧荷的穿戴,摸了摸她滑溜溜的绿绸袖子,随即又看向穿戴的华丽富贵的萧远峥和慕容鸾音,顿时喜道:“我们两口子都不识字,我打眼一瞧就被你们这队镖师吓坏了,误以为是山匪下山,原是我眼拙,下雨了,你们可是要歇宿?快进来说话。”


    碧荷连忙点头,又笑问道:“怎么称呼您?”


    “我们当家的姓刘。”


    碧荷立时便笑道:“刘嫂子,刘大哥,今夜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有金枣子开路,一切就好说了。只是这一户农家院子也容不下四辆车,十匹马,慕容鸾音就又贡献出两颗枣子来,让那农家汉子和左右邻居说了,如此分作三处才容下了。


    那刘嫂子得了金枣子,就拿出十分的热情来招待,“谢大公子”摆出架势来都坦然受了。


    一时饭毕,碧荷冬青也把刘嫂子让出来的正房大木床用自家的被褥铺陈好了。


    待得慕容鸾音洗漱洁身毕,在绣被里躺好,萧远峥就进来了。


    “夜深了,你们也去厢房歇下吧。”


    碧荷冬青福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外头,濛濛细雨变作豆粒大的雨点子落了下来。


    这农家木屋比不得家里,便有寒气从窗缝门缝钻进来,慕容鸾音把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还是觉得被窝不暖和。


    到得萧远峥脱下鹤氅压在被子上,他也紧挨着她躺下时,她一下子就觉得有些热了。


    这时隔壁传来那对农家夫妻低低的说话声。


    “当家的,我今儿才算见世面了,还有用银盆洗屁股的。”


    慕容鸾音一下子脸红耳热起来,心想,我用银盆洗屁股怎么了,我还用金盆洗脚呢,哼。


    萧远峥唇角上扬,胸腔微微鼓荡。


    两人的身子紧挨着,慕容鸾音一下就感觉到他身躯的震动,便知他在笑。既知道这木墙壁隔音这般差,慕容鸾音就只抿着嘴轻踢了他大腿一下。


    他在被子里握住她的脚揉捏起来。


    慕容鸾音不敢出声,挣了两下没挣开就罢了。


    谁知又听隔壁那农家汉子道:“我要是像那个大公子那样有钱,也给你打个银盆。别说了,那会儿被他们打断了,我还想着呢。”


    妇女低喘一声轻声道:“那你小点动静。”


    那边仗着是在自己家,虽是压着动静,但这边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慕容鸾音头一回知道,听动静竟是比看避火图还厉害些,致使身畔之人对她越贴越紧,纵使刻意压制,喘息还是渐渐粗重起来。


    她自是不愿在这种地方,又恐被隔壁反听了去,就只能轻轻的推拒他,于萧远峥而言,不像是推拒倒像是火上浇油的撩拨,便吻住她的唇瓣,把她所有从唇缝中溢出的娇音一点不漏的都吞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忽的传来“咚”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声。


    这边,水汪汪的,两人身子都是热腻腻的汗。


    “总是这么没用,还想呢,想屁吃!”


    “娟娘,对不住。今儿咱们得了额外之财,明儿你就给我,我进城买药吃,我早向人打听准了,有个药铺卖的益精补肾丸最有效用,吃了能让人金枪不倒,到时候就该你向我求饶了。”


    慕容鸾音咬着萧远峥的肩膀肉,心想,听这名儿就知道是我家药铺卖的,原来那农家汉子有隐疾呀,怪不得被踹下床去了。


    “我不是只贪图自己享受的人,你便是去买药也该买能让我生孩子的药,咱两个成亲有十多年了,到现在都没弄出个一儿半女来,外头人都笑话我是不下蛋的,这也就罢了,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就当不知道,可是你那几个侄子,眼瞅着就如狼似虎的要扑上来吃咱俩了,这可怎么是好。”


    “我面儿上和他们和和气气的,心里也怕。大前天,二弟家那个狗蛋,才五岁的娃儿就跟我说,我死了,咱们的房子田地就是他家的。”


    刘嫂子就哭了,“真真是老天不公,咱们两口子眼巴巴的盼着有孩子盼不到,那吴骡子家,母鸡下蛋似的一个接一个,有了孩子也不当回事,养鸡养鸭似的养着,去年吴骡子媳妇怀上那个都九个月了,来两个和尚道士说她肚子里怀的是恶鬼胎,人家就不要了,大半夜的不知道怎么弄的,鬼哭狼嚎就把一个成型的男胎打下来了,搁在我身上,心疼死了。”


    “我听说是打下来卖给那两个人的,吴骡子有一回喝醉了跟人吹牛皮,说是卖了足足二两银子。”


    “瞎扯,谁买那死东西做什么。”


    “谁知道呢,睡吧。到明天,贵客们走了,我就进城买药去。”


    “我和你一块去,咱两个一块找郎中看看。”


    少顷,隔壁终于安静了下来。


    萧远峥吻着慕容鸾音的颈窝,搂着她腰,紧抵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慕容鸾音只觉腿根都酸软了。但身上黏腻令她不舒服,就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萧远峥静了静心,披上鹤氅,点上灯,轻轻打开放在地上的箱笼,找出了两张洁净的帕子来。


    第43章 第043章套话你立马给我回京去!……


    翌日,雨未停,天地间朦朦胧胧。


    早饭毕,萧远峥就借口等雨停再上路,坐在人家堂屋里不走。


    彼时,萧远峥已把这户人家的祖宗三代都问明白了。


    当家的汉子叫刘田生,他婆娘叫李娟娘,成亲十数载至今膝下荒凉。两口子很能干,但每天一睁眼,听着邻居家打孩子的叫骂声就闷闷不乐。


    这会儿,刘田生在屋里陪坐,满身的局促不安。


    屋外廊檐下,刘嫂子一边洗衣裳一边和慕容鸾音闲话家常,说笑声颇为爽朗。


    慕容鸾音瞅了瞅天色,故意叹一口气,道:“何时才能雨过天晴啊,我们大公子最受不得无聊了,偏偏带在身边的话本子都看完了,对了,刘嫂子,你们村可有什么奇闻异事,您说给我们大公子听听,只要让他高兴了,我再给您一颗金莲子如何?”


    说着话,慕容鸾音自荷包里拿出一颗栩栩如生的金莲子来在手里把玩,“我娘家兄长为了催生,专门给我打了好些金枣子、金花生、金桂圆、金莲子,图一个早生贵子的好意头。我看嫂子也是为没有孩子发愁,您讲个奇闻,我送您一个如何?”


    李娟娘直勾勾的盯着慕容鸾音手里的金莲子,不知怎的,心里泛酸,眼眶就红了,“我想起来了,我成亲那天,娘家人婆家人闹得不像样,就没人给我撒帐,怪不得我们至今没孩子呢,原来是少了‘早生贵子’这道撒帐礼,今儿得贵人赠金莲子,就补全了。”


    屋内,苏逢生看着萧远峥露出戏谑的笑,萧远峥“嚯”的展扇掩面,轻咳一声。


    慕容鸾音佯装没听见,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套话,就笑道:“好个聪明的嫂子,有你这一番话,便是说不出一则奇闻异事来,我也得给了。”


    话落,便把金莲子放在了她湿漉漉的手心里。


    李娟娘把金莲子紧紧握在手心里,立时就道:“贵人娘子我不白要你的,我们村还真有一件奇事,是一对和尚道士买九个月大孩子的事儿。”


    慕容鸾音细细听着,果然和昨夜偷听到的差不多,禁不住回眸看向萧远峥。


    萧远峥捏着泥金玉骨扇轻摇,听的差不多了就插嘴道:“你们见过那对和尚道士吗,长什么样儿?”


    李娟娘连忙道:“我们没亲眼见过,只听村里人说,和尚是独眼,披着一件土黄袈裟,穿戴的干净利索;道士邋遢,裹着黑幅巾,拄着一副铁拐,满脸花白胡子,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儿。贵人要还想知道的更多些,不如让我当家的去把吴骡子哄来,他是卖主,知道的肯定更多。”


    “去请来吧。”萧远峥看着苏逢生点了下头,翘起二郎腿笑道:“左右下雨天无事,听听故事解乏。”


    苏逢生当即走向刘田生。


    刘田生在自家婆娘的催促声里,赶忙带着苏逢生去了。


    趁着这个空当,慕容鸾音就拿起了李娟娘的手腕,笑道:“我观嫂子虽说皮肤微黑,但却是气血丰盈之相,不该没有孩子,我会点医术,给你把把脉。”


    李娟娘连忙笑道:“难得贵人娘子您不嫌弃我手脏,您想把脉就把吧。”


    说着话,空着的那只手就牵起裙角擦了擦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


    少顷,慕容鸾音轻“咦”了一声,转瞬就笑道:“李嫂子,你这是喜脉啊。”


    李娟娘正悬着手赔笑呢,听说“喜脉”二字心里就生出些龃龉来,但念在所得一颗金枣子一颗金莲子的份上,仍旧强笑道:“贵人娘子,您想让我怎么陪您玩都行,只求您慈悲,别拿这事儿取笑我。”


    “没骗你,你真的有身子了,只是日子尚浅。”


    李娟娘真的恼了,蓦的抽回自己的手就开始大力搓洗衣裳,“我那个走了才四五天,我有个屁的身子。”


    萧远峥一听她们说起女子癸水了,连忙避了出去。


    慕容鸾音沉吟了片刻,道:“我所料不错,你四五天前的癸水应该很少,你的脉象强健如牛,按理来说,要孩子不难,可你却十来年没有孩子,问题出在你当家的男人身上,他的种子不好,


    而你的身子又太好,故,我想问你,你是否有过某次来那个时,流出血块的现象?”


    李娟娘隐隐呼吸急促起来,心口砰砰直跳,“是、是,我五天前来那次就比上个月少,年头上二月份,也的确有流出过血块,三月份又正常了,去年、去年仿佛也有过一回,我肚子也不疼,身子也没怎么样,能吃能睡,我就没当回事。”


    “那就是了。”慕容鸾音斟酌了一会儿才用粗俗易懂的话对李娟娘道:“你的身子很好,它察觉到种下的种子有残缺就帮你自然而然的流掉了,而现在你怀上的这个我摸着脉象也并不很强健,你若想留下它,从今天开始就别干重活,吃些好的,卧床养胎。尤其似你刚才那般,折着腰身猛搓衣裳的事儿,别干了。”


    李娟娘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捂住嘴呜呜的哭起来。


    那边厢,刘田生也把吴骡子带了过来,甫一听见自家婆娘的哭声,脸色一青,扔下吴骡子就跑了进来。


    “娟娘,她们欺负你了?”


    李娟娘连忙摇头,“我有身子了。”


    “啥?”


    刘田生一下呆愣住了。


    慕容鸾音把此处留给他们夫妻,自己走去了门口。


    彼时萧远峥站在门楼下,门旁里站着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汉子身后站着怀抱长刀的苏逢生。


    慕容鸾音心想,这就是那个为了二两银子,深更半夜给自己怀胎九月的媳妇打胎的男人吗?从面相上真是一点阴狠都看不出来。


    萧远峥听了一会儿就佯装不耐烦道:“你说的这些你们村里人都知道,说点只有你自己知道的。”


    吴骡子低下头抠脸,小心翼翼道:“刘大哥说,我说了自家的事儿,贵人会给赏钱的……”


    萧远峥就从自己袖袋里摸出一串十个钱扔吴骡子脚边,“烦死了,快说。”


    吴骡子一把抓起来塞袖子里,就赔笑道:“我用擀面杖把那恶鬼胎擀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那和尚就高兴的说‘活的好,我们教主最爱活的’,然后就把恶鬼胎放进了一个冒着寒气的铜匣子里,我问那是什么,和尚就说是锁住恶鬼的仙家法器。”


    慕容鸾音听见他口口声声把自己的孩子说成“恶鬼胎”,忍不住冷笑道:“今日有一对和尚道士说你未出世的孩子是恶鬼,你就狠心用擀面杖把孩子活生生弄了出来,他日再有一对和尚道士到你门上,说你是邪魔转世,你要记着自己去投河跳井啊,不对,你投河跳井是污染了水源,你把自己烧成灰算了。”


    吴骡子赔笑道:“佛爷说了,我配合他们除掉的是恶鬼,我就积了来世的福德了,说不好,来世我也能当有钱老爷了。”


    萧远峥慕容鸾音四目相对,都不由得想,果然是弥勒教干的。


    这时雨霁初晴,苏逢生撵走了吴骡子,萧远峥就对慕容鸾音道:“该走了。”


    慕容鸾音会意,又给李娟娘留下一张保胎方子,这才作别登车。


    这日,车行至微山县,赵荆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


    慕容鸾音担忧哥哥安危心切,马车一抵达自家药铺门口,就下车直奔后院,便见慕容韫玉右手臂缠着白布条,正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慕容鸾音心口一痛,连忙上前,“哥哥,你受伤了,谁伤的你?”


    慕容韫玉回过神来,抹一把脸站起来,把慕容鸾音按在自己坐的锦垫上,横眉怒视走进来的萧远峥,“为何要把阿音带来!”


    慕容鸾音连忙道:“哥哥,是我以死相逼硬要跟来,与他无关。”


    萧远峥站到慕容鸾音另外一边,拂开慕容韫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淡淡道:“我府内曾有诡异死士潜入,思来想去,还是看在眼皮子底下最放心,故此带了她同行。”


    慕容鸾音一听却恼了,“你替我遮饰就是依旧不信,我的梦境预兆是真的,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


    说完又看向慕容韫玉,面带薄怒,“怎么只你是祖父的好孙子,我就不是了?你与他结盟秘查害死祖父的背后真凶,伺机报仇雪恨的事情,我已是都知道了。在我的梦境里,你被剥皮楦草扔在了国公府门口,这意味着,你进入了敌人的陷阱,你被敌人反过来杀害,拿来向他示威。我在梦境里哭的撕心裂肺,醒来仍旧心痛如绞。”


    说到此处,仿佛梦境里的场景又在眼前重现,慕容鸾音哭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此去西州刀山火海我也要跟着,你们若敢密谋不带我,我就孤身独行,我死了,好过你们死了,我哭死。”


    慕容韫玉一听也怒了,“这不是你能任性的,你立马给我回京去!”


    “你凶我,你从来没这么凶过我。”


    慕容鸾音伤心大哭。


    萧远峥抬眸冷睨慕容韫玉,“是我带她来的,你凶她作甚。”


    就在这时正房传来锁链划动地面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咚咚咚”急促的拍门声。


    萧远峥向声音来处望去,“谁在那屋里?”


    慕容韫玉浑身一僵,蓦地攥紧了拳头。


    第44章 第044章破尘规昌乐楼中破尘规……


    这时,从隔壁耳房中走出一位温婉端庄,体态丰盈的美妇人,她手里端着一盘敲成碎块的饴糖。


    “大爷,她已是吃了两盘子了,还要送进去吗?”


    慕容韫玉无奈的道:“送吧,不然一会儿她唱起那歌来,又撩骚的人去扑她。”


    慕容鸾音盯着那美妇人好一会儿,一把捏住慕容韫玉受伤处,压低声音怒道:“嫂子在家为你养儿育女,孝敬爹娘,操持中馈,你倒好,偏偏找了一个和嫂子那般相像的人带在身边,你也欺人太甚了!”


    “疼疼疼!”慕容韫玉顿时龇牙咧嘴,求饶道:“撒手撒手,听我给你解释,此事说来话长。”


    彼时,慕容韫玉的长随金福提了一个食盒进来,但见院中多了好些人,大姑娘和姑爷也来了,连忙道:“大爷,早食买少了。”


    慕容韫玉看向萧远峥,这才发现他一身的穿戴与素日里大相径庭,尤其头上戴的貔貅金冠,和自己头上戴的金蟾玉冠,仿佛在同一个珠宝楼买的,长眉一挑就道:“你怎么模仿起我来?”


    萧远峥不理他,抬手一指倚靠在桂花树上看好戏的苏逢生,“我现在是谢氏绸缎庄的大公子,那是我请的总镖头冯生。”


    苏逢生含笑拱手,“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见过慕容大爷。”


    慕容韫玉连忙还礼,“原来是苏大人,晚生拜见苏大人。金福,快去再买些早食来。再让银福搬几张方凳来。”


    金福连忙去了。


    约莫一炷香后,桂花树下,桌凳齐备,各式各样的早食也买来了,有冒着热气的胡椒羊肉汤、羊肉饼;有鲜肉馄饨、酱牛肉大包子;还有红豆粥和芝麻小甜饼,大盘子大碗满满当当一桌子。


    慕容韫玉拢着苏逢生在此处吃也没忘了其他扮成镖师的锦衣卫,给了金福一袋银子,让带到街上去吃。


    慕容鸾音见状也让碧荷冬青,顺带着赵荆阎大忠一块到街上去,捡着想吃的吃去。


    萧远峥、慕容韫玉、苏逢生坐的都是方凳,只慕容鸾音坐的是铺着锦垫的圈椅。


    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哥哥,人虽受了点伤,但还活的好好的,慕容鸾音绷着的心弦一松懈就觉得饭香了。


    慕容韫玉和萧远峥几乎是同时去捧那碗红豆粥,二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慕容韫玉当即就道:“这是金福专门给阿音买的。”


    “我岂能不知。”萧远峥让了慕容韫玉,就把那盘子芝麻小甜饼挪到了慕容鸾音跟前。


    慕容韫玉嗤笑,把红豆粥放到了慕容鸾音手边,“哥哥错了,方才不该凶你,吃饭,吃的差不多了,咱们再说话。”


    “这还差不多。”慕容鸾音微抬下巴,颇为娇气,“原谅你了。”


    苏逢生不管那三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是真饿了,拿起一个酱牛肉大包子就大口吃起来。


    饭毕。碧荷冬青回来了,帮着把残羹冷饭收拾了下去,又摆上了茶点。


    慕容韫玉捧着茶喝了一口就先问道:“你升做了巡抚,又被赐下尚方宝剑,本应该随着仪仗


    走,这会儿却乔装改扮成一介商贾,追着我到了此处,是为何?”


    萧远峥道:“我由范成德案顺蔓摸瓜查到了郯国公玉在山是白玉京的邪教徒。”


    慕容韫玉握着茶盏的手指蓦的泛白,压着激动,喉头哽住,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道:“祖母的推想没错,祖父当初收到的那封五色鹊送来的信是祖父之死的源头。果真是有白玉京的,这个白玉京才是真正谋害祖父的黑手,十一年了,白玉京终于再次现世。”


    萧远峥等着慕容韫玉情绪缓和,就把发现玉在山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慕容韫玉当即就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只知道白玉京要在西州府开‘极乐长生宴’,但不知是在何处开宴,何时开宴?”


    萧远峥举杯饮茶,没言语。


    慕容鸾音就道:“哥哥,现在该你说了,你为何到西州去,去了打算做什么?”


    “这还和你有关。”


    慕容鸾音惊诧,一下子坐直身子,“我?”


    萧远峥也不由得抬眸直视慕容韫玉。


    “十一年前,年头上正月十五,我和他带着你一块出门看花灯。”慕容韫玉斜睨一眼萧远峥,“我们俩把你看丢了,还记得吗?”


    慕容鸾音抿抿唇,瞥一眼萧远峥,“记得,是我自己看花了眼,被一盏新奇的鱼灯引逗的离了你们身边。”


    “我虽然烦他总是和我抢妹妹,但是当时也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及时把你从昌乐楼救出来。”


    “我还记得,后来你跟我说,查封昌乐楼的时候还查出了忠信侯孙澶和小女儿在一张床榻上被人一剑穿在一块的事情。”


    萧远峥冷睨慕容韫玉,“十一年前她才多大,你就跟她说这个?”


    慕容韫玉亦冷笑,“你办的那些个奸/淫盗窃的案子,你和她说的少了?”


    苏逢生忍笑不吱声,一口一个梅花绿豆饼。


    慕容鸾音羞窘,两手各扯了二人袖子一下。


    “苏大人,让您见笑了。”


    苏逢生被绿豆饼噎了一下,咳嗽两声,赶忙举起杯子来喝茶往下顺。


    “哥哥,说正经的。”


    慕容韫玉哼了萧远峥一鼻子接着道:“我有个多年的朋友是做瓷器生意的,叫张庭春,前年入了堂兄弟设下的套染上了赌瘾,把家产败光了,今年六月份我再见他就发现他东山再起了,他跟我说,自从穷困了以后见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甘心从此沦落,就一直在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可巧听说了西州府菊花节斗花会,说只要得了花榜第一,就能得到万两白银的奖励,他就带着女儿去了。”


    慕容鸾音心有疑惑就立马问了出来,“菊花节斗花会,应该带菊花去吧,他怎么带女儿去了?”


    萧远峥早已收集了一些西州府的资料,就接话道:“这斗花会规定,参与比斗的菊花需当场折下,由美人佩戴在头上走到斗花台上展示,举办人是西州首富朱炳权,点评人由浙川布政使余秉信,西州府知府黄道生,以及三位当地望族耆老组成,花要比稀世与鲜妍,美人除了要比姿容身段,还要比德容言功乃至于家世,去年斗花会一位叫张如翠的姑娘,就因孝心可敬夺取了魁首,为父亲张庭春赢取了万两白银。”


    话到此处,萧远峥看向慕容韫玉,淡淡道:“此张庭春应该就是彼张庭春。”


    “就显摆你知道的多。”慕容韫玉又喝一口茶才接着道:“上个月我陆陆续续接到了他三封来信,说他已举家搬到西州府城去了,今年菊花节快要到了,邀我携妻前往赏花,信中还说倘若我想成为大魏首富一定要去,他得了机遇,有了门道,力保我能心想事成,前面两封信我都没当回事,直到他在第三封信上留下了两句诗‘昌乐楼中破尘规,仙主点化上层楼’。”


    慕容韫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展开放在桌上。


    慕容鸾音连忙拿到自己手里细看。


    萧远峥早已看过这封信,就看着慕容鸾音道:“还记得玉生烟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吗?”


    慕容鸾音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微微激动的道:“她说过一句,‘骏骨楼中诛天骄’,祖父就是在骏骨楼被谋杀的,祖父当得起‘天骄’二字。”


    萧远峥点头,沉思片刻后道:“十一年前,你在正月十五被拐走,迷晕后藏在昌乐楼,同年三月三姑祖父死在骏骨楼,‘昌乐楼中破尘规,骏骨楼中诛天骄’,‘诛天骄’已解,那么何为破尘规,忠信侯孙澶和小女儿孙珍娘裸i身出现在一张床榻上,违背伦常,应该就是破尘规的一种。我推想,忠信侯孙澶当时正在昌乐楼经受白玉京的入教试炼,只不过当时我带兵去封了昌乐楼,阻断了这场试炼,白玉京怕孙澶泄露白玉京的存在,紧急之下把父女二人一剑对穿,杀死了事。”


    慕容韫玉想到十一年前阿音才八岁,若是一个几十岁的人强迫了八岁的阿音,算不算破尘规。


    当然算!


    想到此处,慕容韫玉恨极了,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慕容鸾音却蹙起黛眉,不解的道:“我当年才八岁,抓我去做什么?我能破什么尘规?”


    慕容韫玉既然想到了,萧远峥不可能没想到,他情不由己心口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当即垂下袖子掩住手覆在了慕容鸾音的手背上,轻捏了一下道:“稍后我告诉你,此时别问了。”


    慕容韫玉连忙道:“我反复细品张庭春的信,发现他三次提到携妻同行,我怕会对你嫂子不利,就嘱咐她在家足不出户,又在行院人家里找了一个和你嫂子有两分相像的,买下了,暂时改了和你嫂子一样的名,称作馨娘,打算带到西州府城假扮你嫂子,反正张庭春是没见过你嫂子的。”


    慕容鸾音轻吐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那你这胳膊又是怎么受伤的,那屋里你又关着什么人,我听你方才和馨娘说话,那屋里的是个女子吗,她还会唱歌?”


    慕容韫玉深吸一口气,道:“你既已都知道了,就没什么好瞒你了,那是个‘银发女妖’,不止会唱歌,还会咬人抓人,还晒不得太阳。”


    慕容鸾音震惊,“世间真有妖精?”


    第45章 第045章媚珠萧远峥……


    萧远峥道:“休听你哥哥瞎编乱造,世间无妖,假托妖鬼作案的恶徒倒是有许多。”


    “不是我编造的,是前面那家百媚楼为吸引恩客打出来的噱头。”慕容韫玉见慕容鸾音又要替她嫂子鸣不平,连忙道:“你不许打岔,听我说完。”


    于是,慕容韫玉赶忙把怎么遇见的,怎么买下的,详详细细都说了一遍。


    “再后来赵荆让我原地等你们前来会合。我等着无聊,想到那尤老娘虽说收了我的赎身钱,但未必会照做,就觑着白日里楼里姑娘们歇觉的时候进去了。”


    说到此处,慕容韫玉攥紧拳头,脸色也变得难看,“我一进去就看见、就看见他们把她绑在一张八仙桌上,连着龟公有四五个男人正在欺凌她。”


    慕容鸾音倒吸一口凉气,也跟着攥紧了拳头,“是哥哥把她救下了?”


    慕容韫玉点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胳膊道:“混乱中她嘴里的饴糖应是吃完了,开始发狂,逮着谁就抓咬谁,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抓了一下,她那手真跟铁爪子似的,给我抓了三道血口子。”


    “然后呢、然后呢?”慕容鸾音催促。


    “然后我就把赵荆喊来才把她制服了。我气不过还叫人把百媚楼砸了,那尤老娘就喊冤,说是那姑娘自己愿意的,她只要想吃饴糖就会唱歌,她一唱歌就撩拨的男人往她身上扑,


    男人若是想成好事就会给她糖吃。我怒骂了尤老娘一顿,我说她是个傻子不知道疼,你难道也是个傻子,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践的不像样你倒好,躲在屋里睡大觉。”


    慕容韫玉想到自己看到的那番场景,抹一把脸,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阿音你来的正好,一会儿你吩咐冬青碧荷给她洗个澡,她、她被那几个畜生糟践,流血了,帮她上些药。”


    慕容鸾音听懂了慕容韫玉话里的意思,那姑娘应该是下身有撕裂伤才会流血,此时虽还没见过,也不免对那傻姑娘心生同情,立时便道:“好!”


    “那么,你把她关在屋里可是因为那鸨母说的是真的?”


    慕容韫玉给自己蓄满茶水,端起来一口喝干,道:“是。随后我把她带回了药铺,我就好奇是什么歌那么厉害,这一试就坏事了,连我也中招了,还有两个壮仆大打出手,我预感不好,慌忙把她拴那屋里去了,不许任何男人靠近,只让馨娘给她送饴糖,她只要有饴糖吃就躲在桌子底下安安静静的。”


    慕容鸾音就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什么歌?”


    慕容韫玉涨红脸,拿起一颗蜜枣塞她嘴里,“不许好奇,不许问。”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吃枣子,不由得道:“只凭声音就有媚药的功效?我不信。”


    慕容鸾音连忙道:“我也不信。”


    苏逢生跟着点头,“不信。”


    慕容韫玉冷笑,“夺走她的饴糖,放她出来,你们试试如何?”


    萧远峥、苏逢生立时都不吭声了。


    慕容鸾音见他们三个男人之间气氛怪异,连忙起身道:“哥哥,此处可有浴桶?”


    慕容韫玉道:“给她用我的吧。”


    说着话也站起来,把长随金福银福都喊到跟前,吩咐银福到厨房烧水,吩咐金福去找绳子来,又对冬青道:“一会儿你进去,把她的手脚都捆起来,千万不可因可怜她就不捆,不是我看不上你的功夫,只是赵荆制服她时还险些被抓破相呢。”


    冬青连连点头。


    约莫两炷香后,碧荷给那姑娘嘴里塞了饴糖,冬青把她捆结实了,二婢一起把她抬进了浴盆,慕容鸾音就背着药箱进去了。


    少顷,慕容鸾音寒着脸,拿了一把银发出来拍到三个男人之间的桌面上,“哥哥,除了给她饴糖,你吩咐人给她送过饭吗?”


    慕容韫玉蓦地僵住,“……竟忘了。”


    慕容鸾音怒极反笑,指着自己亲手剪下来的银发道:“才不是歌声引起的,你们闻闻这头发就知道了,哥哥你真好呀,咱们是世代行医人家,你竟连依兰花的香气都没辨识出来。而且,她饿,很饿,快让人出去买大肉包子来!”


    说完又脚步匆匆折身回了正房。


    萧远峥拿起一缕轻闻了一下,立时捂住口鼻,蹙眉道:“有腥臭气。”


    苏逢生闻了闻,道:“这不是劣质麝香的味儿吗?带着点腥气,不臭。”


    慕容韫玉连忙也闻了闻,苦着脸道:“这不就是青楼行院常有的脂粉味儿吗?”


    片刻后,三个男人几乎是一齐逃离了那一束长如雪瀑的银发。


    背对着人,慕容韫玉大口呼吸,苏逢生狠拧了自己大腿一下子,萧远峥闭目抱臂,默诵佛经。


    就在这时,正房内传来类似婴儿的啼叫声。


    萧远峥蓦地睁开眼。


    慕容鸾音捂着口鼻,用帕子包着个东西拿了出来,更因愤怒而红了眼,“我方才为她检查伤口,她、她旧伤疤上叠新疤,我看着都替她疼,可她不知道疼,我在、在她体内发现了异样,取出了一颗珠子,这颗珠子除了有浓郁的依兰花香,还有别的更厉害的东西,我辨识不出来。这姑娘是被人改造成这样的!畜生!”


    三个男人看着摊开放在桌面上的黑红色珠子,都不敢靠近。


    慕容鸾音看向他们,怒道:“我要的大肉包子呢?!”


    苏逢生抢先道:“我去买!”


    话落,一马当先向外跑去。


    慕容韫玉捂着口鼻,连忙唤出馨娘,让她找了个匣子出来把黑红色珠子和头发都收了进去,又怕会从匣子缝隙中泄露出气味,找出自己的一条旧汗巾包了两层才罢了。


    两刻钟后,桌上摆了一笸箩酱牛肉大包子,一大海碗小米粥,从头到尾笼罩在黑斗篷里的傻姑娘,坐在圈椅上,两手捧着一个包子,大口啃食。


    萧远峥、慕容韫玉、苏逢生站在桂花树底下静默的观察她。


    慕容鸾音想到什么,走到萧远峥身畔道:“我给她取出那颗珠子时,她发出了一阵婴啼声,你听见了,是吗?”


    “听见了。潜入咱们府内的‘大黑猫’也曾发出过类似的声音。由此可以推测,这‘银发女妖’应该也是仙奴。玉在山曾说过,我杀了一个仙王的两个仙奴,那仙王不会放过我们,如今这‘银发女妖’却被你哥哥撞上,应当不是巧合。两种可能,其一,仙王知道你哥哥和我们的关系,想杀害你哥哥向我示威,毕竟你哥哥出行张扬,他的行踪很容易掌握;其二,仙王掌握了我的行踪,识破了我不在巡抚队伍中,知道我们要与你哥哥会合,故此特意埋伏下‘银发女妖’,想让我与你哥哥互相残杀。”


    慕容韫玉上下打量萧远峥一番,讥笑道:“你现在是谢大公子,你出行有四辆马车,十匹马,难道不比我张扬?倘若那仙王认识你的脸,自然就知道你不在巡抚队伍中,行踪更容易被掌握。”


    慕容鸾音细细打量了那姑娘一回,不解道:“她的确很美,也被改造成行走的媚药,只凭这些就想让你和我哥哥自相残杀?这仙王也太小看你们的定力了。”


    慕容韫玉轻咳两声,心想,那是你不了解男人,男人被激发出最原始的欲i望的时候,什么干不出来啊。


    萧远峥却定定看了慕容鸾音一会儿,才道:“看来这位仙王走的是谋算人心之道,谋算人心……谋算人心,是羲皇族的吗?”


    慕容鸾音想到玉在山玉生烟结合生出的天谴儿,再看向那满头银发,还不能晒太阳的傻姑娘,禁不住怒声道:“这白玉京究竟是何等炼狱,太作孽了。”


    “勿怒。这邪教寄生在大魏朝应当有些年月了,需得抽丝剥茧,到那时,我倒要看看躲在芯子里的是个什么东西。”萧远峥看向慕容韫玉,“她是你买下的,你想怎么处置她?”


    慕容韫玉叹口气,“这就是个受尽糟践的傻孩子,即便知道她是邪教豢养的利器,难道你忍心杀死?你要是忍心,你来,我不看就是。”


    话落,背过身去,面树思过。


    慕容鸾音连忙抱住萧远峥的手臂,眼眶泛红,缓缓摇头。


    萧远峥抿去慕容鸾音眼角的一滴泪,轻声道:“那我们就上路吧,前面有座荡寇山,把她放归山林。”


    慕容兄妹俩几乎同时展颜,欢喜道:“好!”


    苏逢生打个响指,笑道:“出发!”


    是日,黄昏,萧远峥等人的车队行经荡寇山山脚下,慕容韫玉亲手给银发女妖解开锁链,慕容鸾音给了她一个绣花袋挂在脖子上,里面装满了糖果、蜜饯和大肉包子。


    “你进山去吧,也别再去找你的仙王了,他不是好东西。”慕容鸾音又把一包彩色绸带放进绣花袋子里,“这是给你扎头发用的。”


    慕容韫玉想了想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反正你的爪子厉害,在山里能活就不要下山来,山下都是坏人。”


    说完,兄妹俩携手登车,随着车队向前方驶去。


    第46章 第046章伥鬼朋友月色如银,……


    月色如银,流光皎洁。


    荡寇山中,一片低矮的崖壁上,有人工挖出的石窝子,有竹竿做成的护栏,此处曾是土匪的寨子,大魏朝定鼎后不久,太/祖曾下令清剿天下盗匪,此处被一锅端净,从此就废弃了,只偶尔有进山砍柴的樵夫、进山狩猎的猎户在此歇宿。


    彼时,一个银发少年正盘膝坐在一块瞭望石上吹一支骨


    箫,箫声低沉,呜呜咽咽。


    在他脚边横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的蟒蛇,一个猿猴似的人一口咬断蟒蛇的头,吸溜吸溜的吮血,吃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少女从后面猛地扑向少年,搂住他的脖子就哇婴哇婴的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神情很是激动。


    少年被打断也不恼,顺势把骨箫收起来,回身摘下少女顶在头上的帽兜,摸摸她被编的很漂亮的两条辫子,笑道:“怎么办啊,那些男人竟没碰你。”


    少女连忙把挂在脖子上的绣花袋拿下来,打开抽绳,拿出一个大肉包子递给少年,嘶声道:“吃……”


    少年接在手里咬了一口,颔首道:“好吃。”


    少女叼着包子,扒开裙子给少年看,还用手比划,艰难的吐出“舒服”两个字。


    “你说,有个女人帮你把媚珠取出来了,你觉得很舒服,对吗?”


    少女猛点一下头,而后蹲在少年身边大口大口吃包子。


    少年就那么看着她吃了一个又一个,直至把绣花袋里的包子都吃完了,打了个饱嗝,才拿出一颗糖来含在嘴里,又拿出一颗来给他。


    少年把糖含进嘴里,伸手把少女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背脊笑道:“今日你的劫难也渡尽了,升仙去吧。”


    说着话,已是紧握着一把匕首捅进了少女的心窝,少女在少年怀里剧烈挣扎,嘴里的糖和口水一起流淌了出来,“哥……”


    少年泪流满面,用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庞,哽咽道:“蠢货,俗世中的规矩,先出生的是姐姐,后出生的是弟弟。来生投胎,要睁大眼睛,投到凡尘俗世中去,记住了吗?”


    却说萧远峥一行,乘着月色要到前面迷津湖畔的驿站投宿。慕容韫玉的马车内,车厢四角挂着琉璃宫灯,照的灯火辉煌。


    慕容鸾音枕着慕容韫玉的大腿,吃着慕容韫玉时不时喂到嘴里的蜜橘瓣,舒服的哼起歌来。


    慕容韫玉禁不住笑道:“我看出来了,你不迷萧远峥那狗东西了。”


    慕容鸾音挑眉,“中秋节前夕,我回娘家送礼,哥哥给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求不得的苦,我在梦境里也吃够了。既是联姻,我就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责任,生个嫡长子出来继承世子位,目标是把郧国公府收入囊中。”


    慕容韫玉大喜过望,“你这个梦做的好。”


    兄妹俩说着话,冷不丁萧远峥跳了上来,推开车门就径自坐了下来,抬眼一瞧慕容鸾音枕着慕容韫玉的大腿就沉声道:“像什么样子,起来坐着。”


    慕容韫玉一壁往慕容鸾音嘴里喂橘子,一壁冷笑道:“我乐意这么宠着我妹妹,关你屁事。你有马车不坐,跳到我的马车上来作甚,有屁快放。”


    慕容鸾音晃晃脚,一副我有哥哥撑腰,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得意样儿。


    萧远峥运气,稍作平静后直接道:“从张庭春写给你的信分析,他极有可能成了白玉京的一员,我现在怀疑他是伥鬼,想引诱你入教,你打算怎么应对?”


    “不可能。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我还借给他两百两银子,他写信让我去西州赏花,兴许只是想报恩。”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枕着慕容韫玉大腿舒服的那个样儿,冷笑道:“那我们打个赌,到了西州若印证张庭春是伥鬼,你不许再和阿音这般亲昵。”


    慕容韫玉玩味的看着萧远峥,故意拿帕子给慕容鸾音擦去嘴角的一点橘子汁,“若张庭春不是伥鬼,我要你此生不许纳妾。”


    “可以。”


    慕容鸾音感觉出不对来,微恼,“我成了你们的赌注了?”


    两个男人都不理她,萧远峥直接拿出一个一指高的灯笼瓶,“这里头是一种药粉,叫做如意散,吃了以后会让人失去警觉,变得兴奋,甚至会产生幻觉,问什么答什么。假设张庭春是伥鬼,他一定会派人监视你在西州的宅子,一旦发现你到了,他一定会上门找你,倒时你就留下他吃酒,趁机把这药粉下在酒液里也好,茶水里也好,都有效用。我们就可以趁机问出他的动机。”


    慕容韫玉拿在手里观摩一番,啧啧称奇,“你们大理寺还有这东西呢?”


    慕容鸾音坐起来就道:“我也瞧瞧。”


    萧远峥见慕容鸾音终于离了慕容韫玉的大腿,躁动的心绪忽的变作愉悦,笑道:“你还记得孙鼎吗,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我找死囚试验过,的确有妙用,又找到给孙鼎提供这药粉的老虔婆,把她那里剩下的都弄了来,又逼问出配方,里头的君药竟是一种稀有的蘑菇。”


    “自然记得那个中秋夜摸到我正房里来的男人。”慕容鸾音说着话就把灯笼瓶塞进了自己的袖袋中,“哥哥,这药粉我帮你拿着,倘若你那个叫张庭春的朋友真的找上门我亲自给他下药。”


    “你拿着吧。”慕容韫玉听到孙鼎这个名字就怒瞪萧远峥一眼,“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我就接阿音回家,你们和离算了!”


    “大哥请放心,不会再有。”


    萧远峥看了慕容鸾音一眼,垂眸,微扬了一下唇角。


    一炷香后,驿站到了。


    一行人入内投宿,一夜再无别事。


    翌日天蒙蒙亮,车队启程,快走出荡寇山时,就遇见了一具挂在树上的尸体,那尸体是一头银发,用红绸带扎着两条辫子,穿着一条粉白的宝相花纹的百褶裙。


    慕容鸾音一见就哭了。


    慕容韫玉愤怒到极点,破口大骂:“畜生!畜生!”


    萧远峥亦脸色铁青,吩咐人把尸体取下放到路边,当即验尸,便发现杀害她的人手法又快又狠,一刀毙命,死亡时应当没受多少痛苦。更在粉白裙子上发现了一行用血写的字:吾在此山中。


    落款还画了一只兽。


    萧远峥将这片裙摆撕下,仔细辨认后发现,凶手画的应当是一头饕餮。


    苏逢生怒道:“好个猖狂恶徒!他这是想激怒我们,引诱我们进山,大人,千万不要上当。”


    萧远峥看着那五个仿佛初学写字的孩童写下的字体,陷入沉思,一时没言语。


    慕容鸾音流着泪道:“哥哥,咱们和她也算相识一场,不能让她暴尸荒野。”


    慕容韫玉抹一把脸,偷着擦去眼泪,就立时吩咐仆从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挖坑。


    “我给她的绣鞋没了一只,碧荷,你再去找一双来。”


    “是。”


    待得把傻姑娘葬了,就到了午后,这一日没赶多少路,但好在已经距离西州府城不远了。


    翌日黄昏,慕容鸾音坐车坐的屁股疼,就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远远的便见一座颇为巍峨的城门,城门外还有一片低矮的房屋。


    “别看了,前面就是西州府城了。”


    慕容鸾音重新坐回美人榻,问身畔的萧远峥道:“这西州府城的规矩和别处不同吗?城墙下竟然允许搭建棚屋?”


    萧远峥睁开眼道:“你祖父当年是陛下的股肱重臣,一位股肱重臣死在这里,陛下自然震怒,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帝王之怒,牵连整座城。”


    慕容鸾音禁不住握起拳头,咬牙道:“就该如此。”


    “是,就该如此。于是陛下就针对西州府下了三道敕令:其一征收重税;其二摧毁西州府的漕运码头,令货运船只、客船等都不许经过此有罪之城;其三,西州府内不许有乞丐,一旦发现就地格杀。此三条敕令一出,原本繁华胜过扬州的西州就似鲜花失了水一般枯萎了。当地望族朱氏,不想看到西州府从此失去生机,于是牵头想出了在菊花节举办斗花会的主意,在城中辟出一块空地,建成菊花园,用汉白玉石砌出一座斗花台,在每年百花凋零,菊花盛开的时节,引得无数游客前来赏花、赏美人,把一座即将死去的城市变成了一座游观之城,起死回生。那位牵头人朱柄权就此成了此城中最德高望重之人,便是布政使也只得避其锋芒。”


    “所以,城墙下这些棚屋也是这位朱柄权为乞丐们搭建的了?”


    萧远峥点点头。


    想


    到自己祖父终究是死在两个乞丐手里,慕容鸾音也不免迁怒,但其他人发善心给乞丐们搭建遮风避雨之所,她也不会说什么。


    说着话马车已到了城门口。


    城门小卒便拦在前面,慕容韫玉知道规矩,正要掏进城钱给他,谁知小卒却笑道:“我们西州城可不收城门税,您们能来就是给我们脸了。”


    说着话一招手,便有一窝小乞丐挎着竹篮子围了上来,慕容鸾音掀起帘子向外一瞧,正与一个面皮白净的小乞丐脸对脸,登时吓了一跳。


    小乞丐连忙高高举起竹篮子,“漂亮姐姐,送您一支菊花签,凭此签可以参加斗花会,得了美人榜第一可获得万两白银呦。”


    但见篮子里装满了绘着各式各样菊花的竹签。


    慕容鸾音随手抽出一支来就把帘子放下了,但见这支竹签上画着一朵金黄色菊花,菊花下是一个六八的字号。


    “怎么,你也想参加斗花会吗?”


    “成过亲的也能参与?”


    萧远峥见她兴致勃勃,一把攥住花签,没好气道:“不许。”


    第47章 第047章如意散那你告诉我,你心……


    慕容家在西州城有一座旧宅院,还是他们的祖母萧长月当年陪着祖父在此地做官时买下的。自从慕容青云死后,萧长月回京,只留了一对老夫妻在这里看宅子。


    慕容韫玉收到张庭春的信决定来西州前,就指派了家下人提前赶到西州,把宅子洒扫收拾了一番。


    故此,慕容韫玉一行人得以在天黑时,坐在灯火通明的西花厅里吃上了热乎饭。


    饭毕。慕容韫玉分派住处,听了萧远峥的建议,他们三个主子就同住正院,他住西厢房,萧远峥和慕容鸾音住东厢房。如此,若夜里万一有事发生,他们能立时聚在一处。


    终于到了自家宅院,慕容鸾音吃过晚饭就吩咐烧水沐浴。路上不方便,她已是好些天没能痛痛快快泡个澡了。


    兄妹俩一样爱洁,慕容韫玉出门连自己的浴盆都带着,这会儿也在催着下人去弄洗澡水。


    萧远峥蹭着这兄妹俩的光,也干脆利落洗了澡沐了头。


    约莫一刻钟后,他散着头发,穿着雪缎交领衫在窗前坐着,铺开一张大宣纸,提笔勾画。


    那边厢,隔着一道纱幔,慕容鸾音还在泡澡,水声哗哗总是打断他的思绪。无奈何,只得放下笔,催促道:“时候不早了。”


    慕容鸾音没理他,但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情,脸上就露出一丝坏笑来。


    碧荷见她乖乖听话站了起来,就把大浴巾裹到她身上,心里清楚,这一路世子爷忍得辛苦,今夜他二人必有一番交缠。


    便唇角带笑的为她擦干身子,绞干头发,又找出一条杏粉色绣蛱蝶牡丹的齐胸襦裙来给她换上。


    慕容鸾音坐在铜镜前,自己拿一支碧玉簪随手挽了个髻,就笑道:“碧荷姐姐,洗澡水明儿再倒便是,我这里无事了,你们也跟着一路劳累,早些洗漱歇着去吧。”


    “是。”碧荷一心的想成全他们夫妻恩爱,立时就带着冬青退了出去,将门扉紧闭。


    慕容鸾音用指尖挑出一点山茶脂膏来抹在唇上,就起身走向床前圆桌。桌上摆着茶奁,奁内是一个梅青色茶壶配四个梅青色葵口杯。


    慕容鸾音提起茶壶倒出一杯水来,就款款走向坐在窗前,看起来镇定自若的萧远峥。


    “怪不得方才催我,原来是我洗澡弄出的动静吵着你了。”慕容鸾音轻盈盈坐到萧远峥坐着的椅子扶手上,一臂搁在他肩上,一手端着茶杯送到他嘴边,“我看你这一路既劳心又费神,委实辛苦,敬你一杯水,你喝了,我就不烦你了,让你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抽丝剥茧。”


    萧远峥轻轻吸一口自她身上沁出的清香,握住她执杯的手腕,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随即展臂环住她腰臀,将她从扶手上挪到自己腿上。


    两身紧贴,四目相对,她是个花容月貌,温香软玉,他亦是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品貌,她坐在他身上时一霎就感觉到了他蠢蠢欲动的坚硬,令她的身子顷刻间就酥软了。


    “等、等一下。”慕容鸾音连忙两手抵住他胸膛,娇喘着道:“苏大人怎么不住在这里?你让那些锦衣卫去哪儿了?”


    萧远峥捻着她红润微烫的耳垂,星眸迷离起来,“做戏就要做全套,他既是锦隆镖局的总镖头,把我这谢大公子送到地方了,自然就该走了,苏逢生带着他的镖师们去找地方开锦隆镖局分局去了。”


    慕容鸾音见他摆出了一副喝醉酒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笑盈盈的,“原来是这样。那你告诉我,你心里最想要谁,最爱谁?”


    “你。”


    慕容鸾音当即两手拧住他两只耳朵,冷笑道:“骗谁呢,我压根没给你下那如意散!”


    萧远峥浑身一僵,抓住她两只手腕,不由得轻声问道:“没下?”


    “是药三分毒,我怎么会胡乱就给你吃,哼!”


    萧远峥只觉心上莫名的酸胀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把桌上宣纸拽落,抱起她放在上面,满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他要抵至她身子的最深处,取悦她,与她融为一体。


    那边厢慕容韫玉也想起问苏逢生的事情,走出西厢房的门,往东厢一瞧,冷不丁就见窗户上映出两个交合在一起的影子来。


    慕容韫玉蓦的捂住眼,转身回房去了。


    翌日,天色微阴,慕容鸾音睡饱了才起来对镜梳妆。


    她望着镜子里那张玉润红香的脸,禁不住就想起昨夜他给予的欢愉来,一回又一回,令她的身子没了骨头一般,酥透了。转念又一想,他怎么会那么多的招数了?她出嫁时有压箱底的避火图,想必他也有?


    这时冬青捧了一碗燕窝粥来,笑道:“姑娘,世子爷问您起了吗,若是起了,吃了燕窝粥就到西花厅去,世子爷说让您见识见识药效。”


    慕容鸾音一听就明白了,“哥哥的那个朋友张庭春上门了?”


    碧荷把一支山茶桥梁簪插入慕容鸾音的发髻,笑道:“一早就来了,大爷和世子爷在西花厅给他置备了一桌酒席,哄着他喝的半醉了。”


    慕容鸾音连忙端起燕窝粥吃了半碗,擦了擦嘴,站起来就向外走去。


    西花厅,门关着,窗棂半开,有酒肉气飘出。


    慕容鸾音沿着回廊走至窗下,向内一瞧,就见自己哥哥和萧远峥正陪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吃酒,那男人头戴黑缎秋帽,穿一件藏青色吉羊纹圆领袍子,大长脸,此时他脸色通红,额上有青筋凸起,像是喝醉了,但一双眼却睁的大大的,一副梗着脖子要跟人吵架的激动样儿。


    萧远峥坐的位置正对着窗户,一眼看见她来了,就笑道:“张兄,你给慕容兄的第三封信上写的那两句‘昌乐楼中破尘规,仙主点化上层楼’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和慕容兄一路同行来此,解了一路都不知其中深意。”


    这时就听她哥哥怨怪道:“咱们也是多年旧友了,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偏要弄的云山雾罩的让我猜,我哪有那个耐心。张兄你还在信上说,有门路让我成为大魏朝首富,我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是骗我的,你要真有门路,作甚不把自己弄成首富?”


    张庭春哈哈一阵笑,踉跄着站起来,一脚踩在圆鼓凳上,伸手一指慕容韫玉,“蠢货,真当我邀你来西州是帮你做大魏首富的啊,我是为了成为仙使。”


    慕容韫玉蓦的攥紧拳头,心中仅存的一点自欺欺人的念头打消了。


    这个朋友,真他娘的是个伥鬼!


    萧远峥轻蔑的看张庭春一眼,道:“张庭春,那么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是仙奴吧。”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仙民,只要能拉一个富商或是望族士子入


    教,我就能升为仙使,成了仙使再立下几桩大功劳就能升府君,升了府君就能参加极乐长生宴,就能吃到长生丹,成为首富,我早不稀罕了,我要长生!”


    张庭春把脚放下,趔趄着搂住慕容韫玉的肩膀,“我求到你面前,求你借我万两银子东山再起,你怎么对我的,你只给了我两百两,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打发了,我不怪你,你给的这两百两就是我来西州的盘缠,我来了西州才算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大魏朝,大魏朝算什么东西,过个一二百年就消失了,这大魏朝的子民不做也罢,我有幸、有幸被白玉京点化,我的女儿还嫁给了府君为贵妾,我现在是仙民了。慕容兄,你随我入教吧。”


    慕容韫玉已是脸色铁青。


    萧远峥把张庭春从慕容韫玉身上扯开,压着他坐回他自己的圆鼓凳上,笑道:“慕容兄没见识,咱们不理他。我想成为仙民,还请张兄携我入教,可是要经过什么试炼?”


    张庭春大喜,脸红脖子粗,一副即将要炸开的模样,“你带妻子来了没有?这回昌乐楼发出的试炼是换i妻。”


    窗外的慕容鸾音顿时又惊又怒,到此时,她终于真正明白那句“昌乐楼中破尘规”是什么意思。在一个楼内,大家伙一块破了尘规,等同于相互捏住了对方的把柄,以此形成坚固的盟友关系。


    原来白玉京就是这么发展壮大的吗?


    “下作狗贼!”慕容韫玉嚯然站起,抓起桌上酒壶就砸向张庭春。


    “嘭”的一声,酒壶碎裂,张庭春头上开花,血水迸溅,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远峥被他一句“换i妻”引出的怒火不比慕容韫玉少,但他素来冷静克制,没有发作而已。


    此时见慕容韫玉把张庭春砸晕了,且血流不止,就看向窗外道:“阿音,你进来救他一救,我还有话没问完。”


    慕容韫玉砸出那一下,心里是舒坦了,但一听萧远峥说还没问完话,又懊悔起来,“你怎么没拦着我?”


    萧远峥就道:“砸的好。”


    彼时,慕容鸾音已经蹲下身查看张庭春的伤势,为其把脉,少顷,抬眸望着萧远峥恼怒道:“亏得昨夜没给你吃,你早知吃了如意散是这种状态,是吗?所以昨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没给你下药,你装样子逗我的?”


    “什么?”慕容韫玉瞪眼,“你们两个昨夜还有这一出?不是颠鸾倒凤了一夜吗?”


    萧远峥佯装恼怒,矛头转向慕容韫玉,“我倒不知大哥还有听壁角的癖好?”


    慕容鸾音顿时脸红耳热,气呼呼道:“哥哥!”


    这时冬青背了药箱来,慕容鸾音便不再理会他们,开始想法子给张庭春止血。


    第48章 第048章艳冠群芳你的眼睛终于不……


    待得慕容鸾音发现倾倒了一整瓶的金疮药都堵不住血口时,便细细问了一遍如意散的配方,得知其中有媚药的成分,便知道为何止不住血了,是因为药物借助酒液快速发挥了效果,导致张庭春体内血液沸腾之故。故此慕容鸾音当即就决定给张庭春服食一剂清心散,紧接着就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一边用烈酒清洗伤口一边用绣花针把伤口缝合了起来,如此,再用金疮药就没再被血水冲开。


    但此人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只得挪到倒座房去,令懂些医理的碧荷暂且照看。


    下人们很快把西花厅收拾干净了,慕容鸾音坐在圆鼓凳上歇息喝茶,却见萧远峥用一支乌黑的竹节簪换下了那顶招摇的貔貅金冠,身上穿着一件鸦青色大氅,内衬灰蓝色直裰,腰上白玉环绦带,禁不住就问道:“今日怎么恢复你自己的穿戴了,不扮人傻钱多的谢大公子了?”


    萧远峥便道:“从那仙王留下的‘吾在此山中’几个挑衅的字来看,白玉京极有可能已经识破了,也就没有必要再伪造身份。走吧,既来了西州,如何能不去逛一逛鼎鼎有名的菊园,看一看聚拢了无数寻求机缘之人的斗花台。”


    慕容鸾音福至心灵,黛眉轻轻一扬就笑道:“你这是要引蛇出洞吗?你等我一下。”


    话落,提起裙摆来小跑回东厢,换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罩了一件柿红色彩蝶穿花的羽缎斗篷,还把在城门口所得的花签塞进了坠在裙边的香囊里。


    才要出门,忽的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选了朱红色口脂抹在嘴上。


    彼时,萧远峥与慕容韫玉正站在垂花门外说话,萧远峥甫一瞧见她把自己打扮的如此夺魂摄魄,就蹙起剑眉道:“你真要去和别人比美不成,把唇脂擦了,再换一件斗篷来,太招摇了。”


    “我自然无意去争夺别人的机缘,但菊园中必然聚集了各地的美人,我可不想被别人压下去,再说了,我擦什么颜色的口脂,穿什么样的斗篷,要你管!”慕容鸾音不理他,一步跳蹿到慕容韫玉跟前,笑嘻嘻道:“哥哥,我美吗?”


    “我家阿音艳冠群芳!”


    慕容韫玉夸完慕容鸾音就对萧远峥道:“和口脂斗篷有屁关系,我们阿音好看,穿麻袋都好看。你要么别带她出去,留在家里陪我一块看守那张庭春。”


    “我要去,我也要为剿灭白玉京出一份力。”慕容鸾音不理他们,自顾向门外走去。


    萧远峥只得跟上。


    门外,慕容韫玉的大马车已停在那里,车夫是赵荆和阎大忠。


    慕容鸾音站在登车凳前,杏眸斜睨萧远峥,缓缓抬起手,萧远峥见她一副娇横肆意的样子,心里波澜丛生,一把抱起登车,就送进了车厢。


    “我只是想让你扶我登车,谁让你抱了。”慕容鸾音从他怀里挣出来,自己贴着车壁坐着,离他远远的。


    萧远峥坐定后,望着慕容鸾音在随身背着的绣花香袋里拿出了一把小镜子,对镜理妆,就叹气道:“说严重些,我们现在极有可能处在白玉京的老巢地盘内,你还这么招摇,真的就不怕吗?”


    “一则是因为我信你。”慕容鸾音收起小镜子,笑盈盈看着萧远峥,“以你的作风,你敢来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比如苏逢生率领的那些锦衣卫去哪儿了?二则……”


    慕容鸾音敛去脸上笑容,道:“不是只有你们想报仇的,自从我知道祖父是被白玉京设计杀害,报仇也是我的目标。我还记得有一年仲夏,祖父休沐在家,见我被爹爹压着背医书太可怜,就和爹爹讲情,亲自背着我,慢悠悠的,逛着街就去了你们家找舅外祖闲话。一路上,祖父给我买了糖葫芦,买了会叫的彩色泥人,还有能插戴在头上的小风车。十一年前我被拐走找回来后,祖父心疼落泪,但他还是要奉旨到西州来赴任,临行前还答应,中秋节会回来看我,给我买西州最时兴的小花钗和漂亮的锦缎做裙子,但是……”


    说到此处,慕容鸾音已是泣泪难言。


    萧远峥懊悔自己方才为何要问她那句话,把她好端端的笑脸弄成哭脸,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将她揽入怀中,无声安抚。


    “……祖父失约了。”


    慕容鸾音暂借他肩膀哭了一会儿,忽的想到会哭花妆容,连忙吸吸鼻子,深呼吸了几次止住,推开他,拿出小镜子来一看,眼睛都红了,口脂也在他肩膀上蹭没了,就嗔怨的睨他一眼。


    “我错了。”萧远峥极力补救,“你、你好看,不施粉黛亦有清水出芙蓉之美,到了菊园一样艳压群芳。”


    “你的眼睛终于不瞎了。”慕容鸾音抽噎一下,慢慢的用帕子擦掉蹭出唇角的口脂,“不过,我已无需你的夸赞。”


    萧远峥听了,心往下沉去。


    约莫一刻钟后,车外隐隐传来热闹的嘈杂声,有女子聚集在一块的嬉笑声,有男子们闲谈胡吹的聒噪声,还有小贩们热情的叫卖声。


    慕容鸾音掀开车帘就被阵阵菊花香扑了满脸,入目除了人流还有摆在沿街叫卖的各式各样的菊花盆景。


    “哇,菊花竟有如此之多的品种。”


    萧远峥听她又高兴起来,沉悔的心微微恢复了些活力,凑到她身后跟着向外看去。


    这时马车忽的停下了,便听赵荆在车外道:“主子,前面设置了路障,凡入菊园的需在此处下车,步行前往。”


    “知道了。”


    慕容鸾音匆匆欣赏完菊花就开始注意路边买花的美人们了,忽的她定睛一看正在买一朵墨菊的美人,眉眼深邃有


    些异域风情,她怎么看都觉得熟悉,尤其那美人的身高,竟和她身畔英俊男子的身高差不多,这是极少见的。


    等等,异域风情……异域风情……慕容鸾音一下子想起那女子像谁了,像她那便宜表哥胡狸,可世间又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除非同父同母的双胞胎。


    萧远峥见慕容鸾音看着外头发呆,禁不住笑道:“想看,我陪你下车看去。”


    慕容鸾音蓦的拽住萧远峥的袖子,紧张的问道:“我那个胡狸表哥,你让他去查弥勒教的案子,他现在人在哪里?在京城还是被你派出京查案去了?”


    “他说襄阳城也有弥勒教作案,孟凡尘就带着他往襄阳去了。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我刚才看见一个和胡狸长得一模一样,身高也几乎一样的美人正在街边买墨菊,太像了,我怀疑那是胡狸失散在外的同胞妹妹,咱们快下车去问问。”


    “不对,我问过他,他说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说不得,那就是他。”


    顿时,萧远峥与慕容鸾音一起下车去找,却见那头戴墨菊的女子亲亲密密挎着一个男子的胳膊,顺着人流进了菊园用来分流游人有序进门的栅栏。


    萧远峥一瞥那对男女的背影,就确认那女子是胡狸,男子是大理寺左少卿孟凡尘,顿时,牵紧慕容鸾音的手就向前挤去。


    可此处人与人之间,摩肩接踵,任凭萧远峥是个能搏杀老虎的,也寸步难行,还被前面的人骂了一句,“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呀。”


    萧远峥无奈何,低头看顾了慕容鸾音一眼,只这一眼的功夫,前面的胡狸和孟凡尘就不见了。


    彼时,通过了入门的栅栏隔断之后,人流向四面八方散去,越发找不到了。


    其中向东的一股人流仍然很壮观,通过贴在石灯上的指示牌方知,那是去往菊园中心斗花台的主路径。


    萧远峥立时就牵着慕容鸾音随着这股人流向斗花台而去。


    约莫走了一刻钟,慕容鸾音远远就瞧见了一座五层楼阁,在第三层挂着一块金光灿灿的匾额,錾刻着“菊王阁”三个楷书大字。


    到了近前才确切的知道,这座菊王阁临水而建,正面对着汉白玉石砌成的斗花台,斗花台东西两边各有一条长廊,西边长廊进,东边长廊连接着菊园的出口。


    彼时,即将参加斗花的美人们正站在西边的长廊里排队,每人头上都戴着一朵菊花,有些美人金钗银环,有些美人荆钗布裙,各个鲜妍,如花似玉。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再次看见了胡狸,心中一喜就向长廊内一个身高突出的美人指去,“他在那里。”


    萧远峥蓦地按下慕容鸾音抬起的手,低声道:“莫声张。”


    慕容鸾音一想,胡狸好端端一个男子却扮成女子参加斗花会,定是办案所需,连忙闭紧嘴巴,拉下萧远峥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有法子接近他。”


    话落,摸出写着“六八”字号的金菊花签给他看。


    萧远峥想了想,立时牵着她手向西边长廊尾部报名处走去。


    斗花台上,美人上去一个,下去一个,就没断过,负责评审的五个人就坐在菊王阁一楼楼下的卷棚里,长相平庸的,五个人压根不看她们精心准备的才艺,手一挥就有下人在一旁敲一下铜锣,扬声高喊:“送粗瓷碗碟一套,谢您参与。”


    第49章 第049章教主饶命萧大人,你的后……


    西长廊尾部,设着一张长桌一条长凳,有一个头戴黑漆方巾,挺胸叠肚的汉子正坐在那里,收回一支花签,登记上美人的姓名和住址,就放美人踏上长廊。


    慕容鸾音见状,就把自己的花签递了上去。


    汉子许是见多了美人,头也不抬接住花签就问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现居何处?”


    萧远峥早已想好,就胡乱编了一个名字和住址告诉他。


    但是当汉子看见花签上的“六八”字号,神情一下子郑重起来,又见上面是金菊花纹,蓦地抬头打量慕容鸾音,顿时看呆了。


    萧远峥把汉子脸上神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冷声催促道:“可以上去了吗?”


    汉子捏紧手里花签,连忙站起来赔笑道:“敢问这位美人,您头上的菊花呢?”


    “菊花?”慕容鸾音心想,是了,还得有菊花才行。


    此时,萧远峥便将一朵粉色雏菊插戴在了她的发髻上。


    “你哪来的?”


    萧远峥轻笑道:“咱们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士子怀里抱着一捧粉菊,与他擦身而过时,摘取了一朵。”


    慕容鸾音眼见头戴墨菊的胡狸快要登台了,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步踏上廊道就向前奔去。


    有心中愤愤不平的,就嚷嚷起来,叱责慕容鸾音插队。


    慕容鸾音就丢下一粒金枣子,大声高呼,“谁的金子掉啦?”


    “我的!我的!”


    “哪里有金子?”


    “我掉的!”


    萧远峥见她这般机灵,会心一笑,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负责登记的汉子悄悄离开登记处,向菊王阁的方向奔去。


    那边厢胡狸已经上了斗花台,只见他翘着兰花指,掏出帕子来就开始哭道:“家父身染重病,每日需用一根老山参吊命,小女子不得不抛头露面登上这斗花台,求五位大人怜惜,就给小女子一个菊花香囊吧。”


    慕容鸾音一口气跑到头上,用一粒金枣子和排在第一的布裙美人换了位置,正叉着腰喘气,忽听见那墨菊美人一口矫揉造作的女子声腔,险些岔气。


    好了,可以肯定了,就是胡狸没错。


    评审席上,浙川布政使余秉信坐在中央,西州知府黄道生坐在其左手边,二人将胡狸从头到脚细细赏看一回,随后目光定格在他鼓鼓囊囊的胸脯子上,余秉信展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舔舔嘴唇才装模作样的开口道:“孝心可嘉,就给这位墨菊美人一个香囊吧,别忘了后日拿着香囊来参加总决赛呦。”


    胡狸娇羞跺脚,福身一礼,扭腰摆臀的下去了。


    黄道生也展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脸,低声谄笑道:“这一个,个头虽高了些,但其波涛汹涌之处足可以补全这一缺点,正是大人您的最爱呀。”


    “多嘴。”


    “是、是。”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上台了,她见胡狸拿了香囊就要走,立时摆出一副娇蛮跋扈样子,大喝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你们都是些庸脂俗粉,我是来艳压群芳的。”


    已经走到右边廊道内的胡狸蓦的顿住脚,心觉好笑,回头望去,“娇躯”顿时一颤,这不是、不是他一眼倾心过的山茶美人吗?呸,罪过罪过,这不是他师母吗?!


    慕容鸾音一说完,脸就涨红了,与胡狸有了目光对视之后,提着裙子跑下斗花台,故意撞了他一下,就径直向廊道出口疾步走去。


    胡狸顺着慕容鸾音疾走的方向,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萧远峥,两眼微睁,蓦的攥紧双拳,对着慕容鸾音的背影就娇声叱骂,“没长眼呀,你撞到我了。”


    评审席上,黄道生激动的站了起来,“快、快把那极品美人给我抓回来。”


    余秉信一把掐住他大腿,扇面挡脸,低声怒斥,“闭嘴,注意场合。既上了斗花台,还能让她跑了不成。”


    彼时,斗花台下站着乌泱乌泱一群人,除了美人的家人们,还有专门来看美人的。


    黄道生赶紧端端正正坐好,正冠肃容,“失礼了,失礼了。”


    与此同时,菊王阁四楼,冰裂纹梅花纱窗内站着两个人,一个生得肥头大耳,腰缠金带,抚摸着胡须的左手,六根手指戴了四个金指环,正是西州首富朱炳权;另一个,身形


    瘦长,方脸,鹰钩鼻,垂在大腿处的左手,亦是六指,乃是西州卫指挥使朱梵山。


    “虽只惊鸿一瞥,但与画像上的那女子极为相似,应该就是萧远峥之妻慕容氏了。”朱炳权说着话坐回官帽椅,拿起放在一旁的画像比对,只见那画像上画着一对男女,男的瑰姿玉貌,女的艳绝尘寰,都穿着金莲花斗篷,一黑一红。


    两张官帽椅之间夹着一张方桌,方桌上除了有酒具,还有一个铜匣子,匣内储着厚厚的冰块,正冒着寒气,冰块上摆着切的薄薄的一堆肉片。


    朱梵山捏起一片来,仰头吃下,闭上眼细细咀嚼,吞咽后方道:“这一个我要了。”


    朱柄权冷笑,“仙父先挑,剩下的才是我们的,这是规矩。”


    朱梵山龇牙,发出兽吼声。


    “别跟我龇牙,你有本事把仙父吃了,你做迦楼罗王,就轮到你先挑。”


    侍立在侧的独眼和尚和铁拐道士见他们兄弟二人起了龃龉,连忙屏气凝神,害怕呼吸声大了引来池鱼之殃。


    但铁拐道士还是被一个酒杯砸了脸,他慌忙跪地磕头,“教主饶命。”


    独眼和尚也连忙跪地求饶。


    朱梵山吐出肉渣,一双眼渐渐发红,“你们两个废物,我想吃活的,新鲜的就那么难吗?”


    “你这两个护法对你够忠心了,你借题发挥给谁看。别废话了,迟则生变,我看就定在明日夜里子时,关门杀狗,弟弟,你以为如何?”


    朱梵山暴躁道:“随便你,这个姓萧的像是长了狗鼻子,闻着一点味儿就找来了,对我们威胁很大,杀了他!杀了他!留下他的女人,先奸后吃!”


    朱炳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杀姓萧的,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看他随了他爹还是他祖父。”


    是夜,胡狸和孟凡尘翻墙进了慕容宅,与萧远峥会面。


    西花厅内,置备了一桌酒席。


    萧远峥、慕容韫玉、胡狸、孟凡尘同坐一席,边吃边说话。


    慕容鸾音已是吃过了,坐在一旁罗汉床上听他们说话。


    胡狸撂下筷子就道:“师父,我们原本的确打算去襄阳追踪弥勒教,但是我们在半路上却打听到了一对和尚道士,和尚是独眼,道士拄着一副铁拐,这二人传播弥勒教的邪恶教义,发现哪里有怀胎九个月以上的妇人就钻营到人家家里去,然后蛊惑妇人的家里人堕其胎,九个多月的胎,若想堕下来,妇人极其受罪,九死一生。有些狠毒的人家,还会生剖,妇人若是死了就随便扔进山里,这就与咱们在京郊古人墓穴里发现的那些女尸对上了。”


    孟凡尘接话道:“随后我们就追着这对和尚道士的踪迹到了西州城,发现他们进了一户豪宅的后门,我们打听到那是此地卫指挥使朱梵山的宅子。”


    萧远峥心上一惊,面上不显,道:“继续。”


    胡狸就道:“孟大人和我就觉得,弥勒教兴许不是普通的邪教了,我们就在西州城扮做一对来此参加斗花会的兄妹隐藏了下来,暗中又查出,朱梵山和西州首富朱柄权是兄弟。”


    萧远峥道:“于是,你们觉得朱柄权挑头办起来的斗花会也有问题?”


    胡狸猛点头。


    孟凡尘就道:“经过我们的仔细查访就发现,每年的花榜第一都得了好结果,譬如去年的张氏,就被朱柄权大操大办娶回家去做了贵妾。而第一名之下的美人,有许多都失踪了。”


    慕容鸾音忽的想起玉笙烟说过的“仙迹”一词。她说仙人曾选中过张孝富,把他从一个青皮打手点化成了大乡绅,这就是所谓的仙人显化,又被称作仙迹。


    张如翠、张庭春父女,应当又是白玉京制造出来的“仙迹”,以此告诉那些有迫切欲i望的人们白玉京的存在,白玉京神通广大,只要经过仙主的点化就能实现愿望,甚至长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慕容韫玉面带怒色,“人们往往只关注第一名,而忽略第一名之下的,用第一名的风光所得吸引越来越多的人跳进陷阱,同时还遮盖了第一名之下那些女子的悲惨境遇,一箭双雕,真真既狡猾又恶毒。”


    就在这时苏逢生推门而入,大步走向萧远峥就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萧远峥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明夜子时,关门杀狗,速滚”,字迹不是用笔所写,倒像是在灶房里找的黑炭头。


    苏逢生坐下就道:“昨日我在闹市租下了一个带院子的铺面,挂上了锦隆镖局的牌子,按照约定,今日一早就找来舞狮的,热热闹闹庆祝新店开张,陆陆续续比我们先一步潜伏进来的锦衣卫们都与我接上了头,天一黑,就有人用一块石头绑着这张纸条扔进了我那边的院子。”


    说到这里,苏逢生的面色凝重的仿佛能往下滴水,“萧大人,你的后手暴露了,白玉京竟神通广大至此,后面该怎么办?”


    第50章 第050章一语成谶你、你,贱皮子……


    慕容鸾音听了,心上一紧,不由得站了起来。


    萧远峥却道:“不,给你投递这张纸条的人一定不是白玉京的人,他是提醒我们,白玉京正在策划谋杀我,就像十一年前谋杀慕容青云一样。而这个人潜伏在白玉京内部知道了这个消息,故此于急促之下写成了这张纸条投送给你,好让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快逃。这意味着,这人见过你,知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意味着,除了我们在调查白玉京,还有一个人或是一方势力在查白玉京,且,比我们更早更深入。”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坐下了。


    苏逢生一听,紧绷的面皮松弛下来,“吓死我了,我还当白玉京是精怪组成的呢,否则,何以那般神通广大。”


    一边说着一边就提起桌上茶壶,顾不得什么礼仪,对着茶壶嘴就大口喝起来。


    “整个西州城应该已经被白玉京控制在手里了。”


    “噗”地一声,苏逢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满桌子的酒菜顷刻间都吃不成了。


    除了面无表情的萧远峥自己,在场众人无不呆呆的看着他。


    慕容鸾音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心扑来,吓的她头皮发麻,不由得裹紧身上斗篷。


    “今日在菊园斗花会上,评审席上坐着浙川布政使余秉信,西州知府黄道生,那黄道生脱口而出一句‘把那极品美人给我抓回来’,足可以说明,这二人已被白玉京侵蚀,方才大理寺少顷孟凡尘和胡狸二位又提及,弥勒教教徒进了本地卫指挥使朱梵山的豪宅,查到朱梵山和西州首富朱柄权是兄弟,也即是说,弥勒教很有可能是白玉京下的一个分支。来西州前,我看过此地的军事防务,西州虽被陛下有意荒废,但卫指挥使司下记录在册的仍旧有两个千户所,也即是说,朱梵山手底下至少有两千多教徒兵可用。苏大人,锦衣卫总共潜伏进来多少人?”


    苏逢生狠狠抹一把脸,咬着牙道:“带上我,总共六百一十一人,但是萧大人你放心,我们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拼却一死也会护着你们夫妇二人逃出西州城。”


    慕容鸾音听到这里,已是手脚发软,怎么、怎么就忽然到了这般境地了……


    萧远峥摇摇头,淡淡道:“西州城既已在白玉京的掌控下,怕是我才靠近城门,他们就会提前发难,败退之兵,心气如同丧家之犬,抵抗之力衰微,我们一行人怕是会被乱刀砍死。倒不如,做最坏的打算,主动出击,拼死一搏。”


    慕容韫玉站了起来,焦急的道:“我信你的判断,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都听你的安排。”


    苏逢生也站起来,两手抱拳,肃然道:“萧大人请说,苏逢生唯命是从。”


    胡狸和孟凡尘见状,也赶忙站了起来,俯首作揖。


    萧远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星眸沉静如渊,“现在我们手上有个张


    庭春,就是去年得了花榜第一那个张氏的父亲,据他自己说,他是白玉京的仙民,我从他口里得知,若想加入白玉京需经过昌乐楼的试炼,一会儿,我就想法子威胁他,让他携带我入昌乐楼,然后放他走,他是白玉京虔诚的信徒,一定会立即找到他女婿朱柄权,告知他我的谋算,如此,白玉京应当会将计就计,把谋杀我的地点定在昌乐楼。待得张庭春和朱柄权串通好,我会主动跟着张庭春进入昌乐楼,如此,白玉京的所有目光都会在我身上。”


    说到此处,萧远峥自怀中掏出“如朕亲临”的金牌,“孟凡尘、胡狸,你们过来。你们二人隐藏的很好,白玉京应当没发现你们,明日寻得机会你们出城去,带着金牌令箭去扬州调兵,扬州都指挥使司下的千户所驻地距离西州城最近,你们骑马疾驰,若无意外,一日内就能调来援兵,到那时直接包围西州城。”


    孟凡尘双膝跪地,两手高举,恭恭敬敬的把金牌接在手里。


    胡狸亦跪在地上哭道:“师父,您这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啊。”


    彼时胡狸还是女子装扮,胸前不知塞了什么,移位了,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配上他哭花的脸,很是不堪入目。


    萧远峥却笑道:“还有六百多锦衣卫会在外策应,我们只要坚持到天亮,援兵到了,就可生还。你们二人现在就走。”


    孟凡尘将金牌收入怀中贴身放好,站起来后躬身一揖,郑重道:“萧大人,您一定要撑住,等我们回来。”


    话落,毅然拽起胡狸向外走去。


    萧远峥随即看向慕容韫玉,“明日,你带上几个人佯装在城内闲逛,天黑之前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援兵抵达以后才能出来,大哥,你能把自己藏好的,对吗?”


    慕容韫玉看向呆坐在罗汉床上的慕容鸾音,急道:“你只让我藏起来,阿音呢?张庭春说过,此次昌乐楼的试炼是换I妻,你难道要带阿音和你一起羊入虎口吗?”


    “是。”


    慕容韫玉勃然大怒,冲到萧远峥跟前,一把攥住他的前襟,“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哥哥一起藏起来。”慕容鸾音带着哭音道:“我又不会武功,你带我同去,我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萧远峥捏住慕容韫玉的手腕,向两侧一拧就挣开了他的钳制,起身走到慕容鸾音身畔坐下,“在城门口,小乞丐赠你花签时,你就被打上记号了。何况你是我的妻子,说不得白玉京早已把你的容貌画了下来,阿音你逃不掉的。你和你哥哥在一起,只会连累你哥哥被找到。”


    “我不怕被连累,阿音要跟我在一起!”


    慕容鸾音怕极了,眼泪似断线的珠子颗颗滚落,身子瑟瑟发抖。


    苏逢生一把抓住慕容韫玉的胳膊,“慕容兄,我想喝一顿壮行酒,走走走,咱们出去喝酒去。”


    “我不……”


    慕容韫玉挣扎不去,被苏逢生捂住嘴,连拖带拽弄了出去。


    “别怕,我保证,我带着你进入昌乐楼,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我活你活。”


    慕容鸾音抬眸盯住他,泣声道:“倘若你死了呢?”


    萧远峥抬手接住她一颗颗滚落的泪珠,望着她眼睛,轻笑道:“我死之前会先杀了你。”


    慕容鸾音瞳孔骤缩,颤抖的身子蓦的僵住,“什、什么?”


    萧远峥将她拥在怀中,一手捧着她后脑勺,一手环住她的腰,蟒蛇一般缓缓收紧,“我说,我们会同生共死。”


    慕容鸾音吓坏了,心里恐慌,挣扎起来,“谁要和你同生共死,我想好好活着,你死你的。”


    萧远峥心痛如绞,星眸泛红,“若是以前的阿音妹妹一定愿意与我同生共死,对吗?”


    慕容鸾音挣不开他,哭着捶打他的后背,“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了,爱你如命的阿音妹妹死了。”


    “胡说,你就在我怀里,我会让以前的那个阿音妹妹回来的。”


    慕容鸾音被他生生气的大哭起来,抽噎道:“你、你,贱皮子,混蛋!”


    萧远峥任由她打骂,待得她没了力气,便撑着她后颈吻她唇瓣,撬开齿关,吮舌舔/弄。


    慕容鸾音被他亲的浑身酥软,既没了力气反抗,就随他揉弄,心中的恐惧渐渐被欢愉替代。她虽再也不会爱他如命,却无条件的信任他,依赖他。心中想起在京中瑞雪堂与他争吵时自己说过的话,拿自己的命换哥哥的命在所不惜,没想到,一语成谶。


    如此,也好。


    一吻毕,萧远峥抱起紧闭双眼不理他的慕容鸾音送至内宅厢房,更衣后,拿上一把剑就径直去了倒座房。


    彼时,张庭春已经醒了,为防他大喊大叫,就把他用绳子捆住,堵住嘴扔在榻上。


    碧荷见萧远峥来了,连忙起身相迎,“世子爷。”


    “服侍你们姑娘去吧。”


    “是。”


    萧远峥走到榻前,扯出他嘴里的堵头,冷睨着他道:“知道我是谁吗?”


    张庭春眼神躲闪,颤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白玉京的仙人,你敢抓我,白玉京不会放过你的,但是只要你肯回头是岸,放了我,我就既往不咎。”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话,萧远峥解开缠在剑上的黑绸。


    张庭春定睛一看,就见一条五爪金龙缠在剑鞘上,剑首坠着明黄穗子,明黄色,那是皇室中人才能用的颜色,而五爪金龙那是皇帝的象征。


    “这是上可斩王侯,下可斩贪官污吏的尚方宝剑。”萧远峥垂袖背手,冷冷道:“我乃陛下亲封八府巡抚萧远峥,奉命清剿邪教,此番查到了白玉京,现在我命令你配合我,带我进入昌乐楼,我要探知这伙邪教的根底,而后一总剿灭。”


    张庭春瞥见萧远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虽惊惧,但也生出轻蔑来,老话说的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个年纪轻轻的钦差大人不会以为,他拿出身份和尚方宝剑来压他,他就会跪地臣服吧。天高皇帝远,在这西州城,他们仙主迦楼罗王才是真正的皇帝。


    心中那般想着,嘴上却道:“原来是钦差大人,小民愿意配合,只是昌乐楼不是个固定的所在,譬如,夜里子时正式开宴,只提前一天发放请帖,譬如我有了请帖,就能携带你参加,你就是我招揽来的教徒,故此还需大人放我回去收请帖。”


    “可。为防你通风报信,我会派一个人跟着你。”


    张庭春心想,只要肯放我走,甩开一个人还不容易嘛,当即点头如捣蒜,“大人顾虑的是,该当的、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