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别来无恙啊,哥哥 视线开……
两天后的清晨。
街边的早点摊陆续支起, 蒸笼里冒出腾腾热气。
可今日的街巷却与往日不同。
几乎每个早点摊前,都有人在议论同一件事。
“听说了吗?明月楼那小龙虾,啧啧啧, 简直绝了!”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分享道:“我昨儿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买到, 那麻辣味的,吃得我舌头都麻了还停不下来!”
旁边卖豆腐的老汉咂了咂嘴,摇头感叹:“谁能想到啊, 那田里的害虫,竟能做成这般美味?”
他昨天独自一人竟然吃掉了四斤, 可还觉得不过瘾。
而这样的对话, 在川州府的每一条街巷、每一间茶馆里不断上演。
醉仙楼的刘掌柜站在自家酒楼门口,听着街上行人兴致勃勃的议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醉仙楼, 作为川州府历史悠久的老字号酒楼, 一直保持着高傲的姿态。
他从未真正重视过一个新开张的明月楼。
然而, 如今的明月楼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展现出了超越之势。
而且这背后的东家竟然还是一个哥儿,一个年轻的哥儿!
刘掌柜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心里翻涌着不甘和嫉妒。
在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明月楼的小龙虾如同一股不可抗拒的潮流,迅速风靡着整个川州府。
连带那些小摊小贩也沾了光, 生意兴隆得不得了。
明明他们三家酒楼也尝试做了小龙虾,可偏偏就是做不出明月楼那个味道!
“顾笙”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他心里明白, 再这样下去, 醉仙楼的生意怕是要被彻底抢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转身走进了酒楼。
“我倒要看看, 你能得意多久!”
小龙虾的热潮,彻底席卷了川州府。
“诶,你吃没吃过明月楼那小龙虾?”成了人们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那麻辣味的,吃得我直冒汗,可就是停不下来!”
“我更喜欢蒜蓉的,香得很!”
“要我说,十三香的最绝,那味道,啧啧啧”
茶楼里、街巷间,甚至大户人家宅子里,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道新奇的美食。
就连平日里最矜持的闺阁小姐们,也忍不住让丫鬟偷偷去买一份回来尝鲜。
而在信河村,这几日的景象更是翻天覆地。
信河村的村民们,这几日的笑容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现在的他们是天还没亮就已经提着木桶、竹篓,成群结队地往田里赶了。
“柱子哥,咱们村这下可算翻身了!”
二狗抱着一筐刚抓的小龙虾,笑得见牙不见眼。
“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咱们村就能家家户户盖上新房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攒钱娶媳妇了~
赵柱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稻田,阳光洒在绿油油的稻苗上,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波浪。
“是啊”他轻声说道,眼眶有些发热。
“谁能想到,这些祸害庄稼的玩意儿,竟成了咱们的福星!”
村民们穿梭在田埂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未来的美好愿景。
“以前啊,看到这些爬虫就头疼,现在可好,它们就是咱们的宝贝疙瘩!”老一辈的老人抽着旱烟,笑得合不拢嘴。
“是啊,大爷,这多亏了明月楼,咱们才有了这翻身的机会。”赵雷也忍不住感慨道。
“对对对,等咱们赚了钱,可得好好谢谢人家顾掌柜。”
二狗两人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附和着。
赵柱突然说道:“爹,您说如今这爬虫这么值钱,咱们是不是得把它们养得肥些,让顾掌柜多收咱们的货?”
他昨日去送货的时候,已经看到隔壁村也有人在抓爬虫了。
一股危机感袭来!
赵雷若有所思地点头,觉得有理,“你们先去把今日的五百斤备好。”
赵柱点了点头,拿起一个空的竹篓朝田埂上走去。
“柱子哥,今天咱们再多抓点!”二狗跟在身后兴奋地搓着手,一想到今日又有进账就忍不住兴奋。
“昨天咱们村光靠抓虾就挣了五十两银子!这可比种地来钱快多了!”
是啊,整整五十两啊!
赵柱蹲在田埂上,看着稻田里密密麻麻爬动的小龙虾,心里既震撼又感慨。
他伸手抓起一只小龙虾,红褐色的甲壳在晨光下泛着光泽。
“真是世事难料啊”他喃喃自语,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不远处,村里的孩子们光着脚丫在田里跑来跑去,欢快地喊着:“这边!这边好多!”
“小心点!别踩坏了稻子!”赵柱笑着喊道。
明月楼门前,排队的人群从早到晚就没断过。
“掌柜的,再加两斤十三香的!”一个穿着绸缎的富商拍着桌子喊道,满手红油也顾不上擦。
“这玩意儿真是越吃越上瘾!”
周林安忙得脚不沾地,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
他偷偷瞥了一眼账本,心里乐开了花。
这才几天啊,利润就已经翻了好几番!
“顾笙,咱们是不是该再招几个伙计了?”
他凑到顾笙身边,压低声音道,“再这么下去,咱们的人手怕是要不够用了!”
顾笙站在二楼,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食客,嘴角微扬。
“不急。”他轻声道,“这个时间招人容易混进一些目的不纯的。”
周林安一想,也是。
这个节骨眼,无法确保招募到的每个人都是纯粹不带目的的。
“跟大家说一声,这段时间就多辛苦些,等到发月钱的时候,我们会额外多发些奖金。”
周林安点了点头,只要工钱给得够,什么抱怨都没有了。
于是转头纷纷阿福把消息传下去。
这几日,小龙虾的火爆让顾笙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都是天黑了才回家。
但今日不同,李修远今日傍晚便休沐回来了。
顾笙一想到自家相公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心里便软了几分。
“安子,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我得先回去了。”顾笙解下围裙,清洗了手上的腥味。
“公子,我送您回去。”张良也立即起身,擦了擦手,快步跟了上来。
顾笙看着外面的光景,笑着摇头道:“大白天的,街上还有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
“再说了,店里正忙,你走了谁帮周掌柜忙活、招呼客人?”
张良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后厨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张良!快来帮忙!锅要糊了!”
顾笙推了他一把:“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张良犹豫片刻,终究拗不过自家公子的坚持,只得点头,嘱咐道:“那您路上小心,自个注意安全。”
顾笙顿时感到哭笑不得,他们两个究竟谁才是成年人,谁才是未成年人?
但他还是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明月楼。
夕阳西下,川州府的街道仍热闹非凡。
街边的小贩吆喝着叫卖,行人三三两两地闲逛,偶尔有马车驶过,扬起一阵轻尘。
顾笙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脚步轻快。
心里盘算着,今晚他要给李修远整一个小龙虾宴。
转过熟悉的街角,一阵细弱的呜咽声突然飘进耳中。
“呜小咪”
顾笙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巷子深处,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正仰着小脸,泪眼汪汪地望着高墙。
“小乖,你怎么了?”顾笙蹲下身,视线与孩子齐平。
他注意到男童的衣料虽旧却整洁,小脸上沾着几道泪痕,像只可怜的小花猫。
“哥哥,我的猫、猫猫下不来了”孩子抽噎着指向墙头。
顾笙抬头,果然看见一只橘色的小奶猫正瑟瑟发抖地趴在墙头,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喵呜”声。
看着一小一幼,他不禁心头一软。
“别怕,哥哥帮你把它抱下来。” 顾笙柔声安慰。
环顾四周,他在墙角发现了一把竹梯,大概是附近人家用来修屋顶的。
架好梯子时,顾笙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这条巷子平日里常有行人经过,今日却出奇地安静。
晚风拂过后颈,激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摇摇头,想到临前行张良的嘱咐,暗笑自己也变得多疑了,抬脚踏上竹梯。
“小东西,别怕啊”他轻声哄着,伸手将小奶猫抱进怀里
橘猫温顺地蜷缩在他臂弯里,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顾笙下了梯子,蹲下身,将小猫递给小男孩:“喏,抱好了,下次可别再让它乱跑了。”
小男孩破涕为笑,伸出小手正要接过小猫——
就在他即将碰到小猫的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顾笙浑身一僵,本能地想要回头,却已经晚了。
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捂住他的口鼻,刺鼻的药味瞬间灌入鼻腔。
顾笙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他拼命挣扎,指甲深深掐入对方的手腕,却感觉力气正随着呼吸一点点流失。
“唔!”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恍惚间,他看见小男孩抱着猫呆立在原地,小脸上写满惊恐。
随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抱着猫转身就跑,一步三回头。
顾笙的视线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巷口。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想要看清袭击者的模样。
模糊的视线中,一块木牌在对方腰间晃动。
【他腰间别着个木牌,像是哪家店铺的工牌。】
小倩的话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想要呼救,想要反抗,可四肢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恍惚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别来无恙啊,哥哥”
第92章 你不是他! 你绑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顾笙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醒来的。
后脑勺传来钝痛, 迷药的余韵让他的视线仍有些模糊。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一团带着霉味的布条, 勒得他嘴角生疼。
身下是硬木板, 随着车轮碾过碎石不断震颤,硌得他骨头生疼。
他在马车上。
顾笙没有慌乱,而是先闭了闭眼, 等眩晕感稍稍褪去,才开始冷静地查看现状。
他试着挣了挣手腕, 绳子绑得很紧, 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开。
但就在他轻微挪动时,马车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
帘子猛地被掀开一角,刺眼的夕阳余晖照进来, 晃得顾笙眯了眯眼。
一张戴着草帽的脸探了进来, 帽檐下, 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好久不见啊, 哥哥。”
顾世超的声音沙哑阴冷,像是毒蛇吐信。
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似乎期待着从顾笙脸上看到恐惧、惊慌, 或是任何能让他愉悦的情绪。
然而,顾笙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眼神淡漠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世超的笑容僵住了。
他盯着顾笙看了几秒, 突然暴怒地摔下帘子, 狠狠抽了一鞭马匹。
马吃痛,顿时加速,颠簸得更厉害了。
顾笙猛然撞上车壁, 肩头剧痛,一阵锐利的刺痛感迅速蔓延,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惊慌如潮水般涌来。
其实,自第一眼见到顾世超时,他便心生惊慌了。
只是,那份惊慌被他巧妙地隐藏在平静之下。
他绝不可能让顾世超窥见自己的惊慌,决不让对方如愿以偿!
顾笙靠着车壁,借着帘子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扫视着车内的情况。
空荡荡的车厢,除了他之外,收拾得很干净。
看来顾世超不是临时起意绑的他。
顾笙不再浪费力气挣扎,而是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快从迷药的后劲中恢复过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帘子被粗暴地掀开,顾世超伸手一把拽住顾笙的衣领,将他拖下了马车。
顾笙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但很快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四周。
四周是荒无人烟的地方,眼前有一座破败的寺庙。
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墙壁上,庙门早已腐朽,半挂在门框上,风一吹便发出“吱呀”的声响。
顾世超一跛一拐地将人压了进去。
庙内灰尘密布,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湿的霉味。
顾世超推搡着顾笙进了庙,一把将他摔在地上。
“砰!”
顾笙的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但他很快抬起头,眼神依旧冷静。
顾世超蹲下身,粗暴地扯出顾笙嘴里的布条,随即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好哥哥。”
他阴森森地笑着,声音里带着扭曲的快意,“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可真好啊。”
顾笙的下巴被他掐得生疼,疼痛感迫使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下一瞬,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容。
“确实好。”他淡淡道。
随即,眼神从顾世超阴森的脸色,扫到他破旧的衣衫,最后落在他那只跛了的脚上,停顿了几秒。
“但是你,好像不是很好。”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顾世超的痛处。
顾世超的表情瞬间扭曲,猛地甩开顾笙,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破木桌。
“轰——!”
木桌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顾世超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是你对不对?!”
他怒吼道,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顾笙没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顾世超被他的眼神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冲过来,再次掐住顾笙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不对,你不是顾笙”
他死死盯着顾笙的眼睛,声音低哑,“你不是他!”
曾经的顾笙懦弱、胆小,被他欺负时只会发抖求饶。
可眼前这个人,面对他的威胁,居然连一丝恐惧都没有!
甚至,冷静得可怕。
顾笙任由他掐着,眼神依旧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顾世超,”他缓缓开口,“你绑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顾世超的瞳孔猛地收缩。
如果他此刻善存一丝理智,就会听到顾笙声音里掺夹着掩饰不住地颤抖。
但他没有。
另一边,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李家的院子里飘起袅袅炊烟。
李修远推开家门时,鼻尖萦绕着饭菜的香气,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迎上来。
“阿笙?”他回到房间唤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屋里回荡。
无人应答。
李修远眉头微蹙,放下书箱,朝厨房走去。
推开门,只见李倩和李娥正忙着翻炒锅里的青菜,灶台上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
“阿笙今日是在明月楼吗?”他问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我去接他。”
李倩转过头,鼻尖带着汗珠,露出困惑的表情:“良子说二哥夫天没黑时就回家了呀!”
她擦了擦手,不解问道:“人不在房里吗?”
她们二人回家时没见着人,以为顾笙在屋里忙活,便来准备晚饭了。
李修远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屋里没人。”
厨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下。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响一声,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李明远和周兰说笑着走进来。
“大哥,”李修远快步迎上去,声音有些紧绷,“你们今日可曾见过阿笙?”
李明远的笑容停在脸上,说道:“没有啊,弟夫这几日不都是在明月楼忙活吗?”
“可,良子说二哥夫早就回来了。”李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去揽月阁了?”周兰突然说道。
李修远的思绪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
阿笙知道他今日归家,又说了要先回家,就绝不可能不告而别去其他地方。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李明远见状,立即站出来说道:“大家都先别急。”
“那个,倩倩,你和小娥赶紧去揽月阁看看人在那吗,我再回食味坊看看。”
他转向已经六神无主的李修远,“你去明月楼,我们到时候在明月楼集合。”
周兰刚要跟着动身,被李明远轻轻按住肩膀:“兰儿,你身体不便,就待家里。”
“万一弟夫突然回家也好有人在家知晓。”
周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们快去快回。”
李修远几乎是跑着出了门。
脑海中不断闪现各种可怕的后果,每一个想象都让他的胃部绞痛不已。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冰凉,连书生的体面都顾不上了,在街上几乎是横冲直撞。
路人诧异的眼光、被撞到后的抱怨声,全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毯子,模糊而遥远。
“没事的,没事的……”
他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样就能变成现实。
明月楼的灯笼已经亮起,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李修远冲进大堂时,正在柜台算账的周林安惊讶地抬起头。
昔日同窗好友的脸上先是浮现惊喜,随即变成困惑。
“李兄?你怎么——”
周林安的话语尚未落地,便被李修远急切的声音所截断。
“顾笙在店里吗?”
他声音发紧,透露着期盼与惊后的余悸。
周林安一愣,不解道:“他人早就回家了呀?张良亲自送他出门的。”
李修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人没在家里……”
周林安立即转身朝后厨喊道:“阿福!快去把张良叫来!”
二楼雅间里,烛火摇曳。
李修远坐在椅子上,却如坐针毡,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和煎熬。
周林安给他倒了杯热茶,但他连碰都没碰一下。
张良匆匆推门而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姑爷,您找我?”
李修远几乎是跳起来抓住张良的手臂:“阿笙什么时候离开的?走之前可说了什么?”
张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公子黄昏的时候就回家了,店里忙,便没让我跟着。”
他察觉到气氛不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修远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跌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
周林安赶紧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张良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可能啊,”张良喃喃自语,“我亲眼看着公子朝家的方向出门的。”
就在这时,李明远和李倩、李娥三人也赶到了明月楼。
从他们沉重的步伐和表情就能看出,没寻到人。
“揽月阁说二哥夫这几日都没去过,”李倩的声音带着哭腔,“食味坊那边呢?”
李明远摇摇头,眉头紧锁:“店里的人都说今日没见过他。”
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李修远的手抖得厉害,茶杯被他碰倒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李倩突然捂住嘴,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她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幸好李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倩倩,你怎么了?”李娥问道。
李倩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二……二哥,我、我前几天看见一个人,背影感觉很像顾世超。”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跟二哥夫说了,他,他让我别声张。”
顾世超?!
李修远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第93章 我和你不一样 开始了,是不是?……
顾世超发泄完心中怒气, 忽然转面对着顾笙狂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破庙里回荡,像钝刀刮过腐朽的木板,听得人毛骨悚然。
待笑够了, 脸上的狰狞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温柔。
“哥哥……”他轻声呢喃。
顾笙的瞳孔骤然地紧缩。
顾世超蹲下身,动作突兀地变得轻柔,伸出粗糙的手掌, 以近乎虔诚的态度抚上他的脸颊。
“哥哥的皮肤还是这么好。”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黏腻,手指像蛇一样在顾笙脸上游走, 从颧骨滑到下巴, 又沿着颈线往下。
“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这张脸。”
顾世超的手指冰凉潮湿,像某种冷血动物的腹部擦过皮肤, 每一下触碰都让他汗毛倒竖。
顾笙胃里一阵翻涌, 喉头发紧。
“别碰我。”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声音冷得像冰。
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每一寸被触碰到的皮肤都泛起了细小的疙瘩。
“你恶心到我了。”顾笙冷冷道, 声音也几不可察的颤抖着。
顾世超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捕捉到了猎物的弱点。
他痴迷地看着顾笙反应,呼吸变得粗重。
随后更加兴奋地凑近, 呼吸喷在顾笙耳畔,带着腐臭的酒气。
“你抖了,哥哥。”他用指腹摩挲顾笙的唇瓣, 感受那柔软的触感, “你终于有反应了,你抖得真厉害……”
他低笑着,“和小时候一样。”
顾笙猛地别开脸, 却被他粗暴地捏住下巴转了回来。
顾世超的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粒乌黑的药丸。
“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世超的声音甜得发腻,“我花了大价钱从西域商人那里买的,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
顾笙瞳孔微缩,用脚指头想他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死死闭紧嘴巴,却被顾世超狠狠掐住两颊,迫使他张开嘴。
药丸被粗鲁地塞进口中,顾世超捂住他的口鼻,直到他不得不吞咽下去。
“咳咳咳!”顾笙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光。
药丸滑过喉咙,留下灼烧般的苦涩。
顾世超痴迷地盯着他泛红的眼角和湿润的睫毛,呼吸变得粗重。
“这叫逍遥丸。”
“青楼用来调教不听话的姑娘的玩意儿,服下后浑身燥热,神志不清,再贞烈的人也会变成渴求欢好的荡.妇。”
“你以为……”顾笙的声音开始不稳,“这样就能羞辱我?”
一阵异样的热流从腹部升起,像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痛感传来,让他暂时保持了清醒,但身体却背叛了他。
脖颈泛起诱人的粉红,呼吸变得急促,双腿不自觉地摩擦。
“顾笙,不能慌……不能慌……”他在心里默念。
顾世超后退几步,像欣赏一幅名画般打量着顾笙逐渐泛红的肌肤。
“开始了……”他兴奋地舔着嘴唇,“看看你现在多美。”
热浪一波接一波袭来。
顾世超继续道:“很难受吧?等会儿药效完全发作时,你会求着我碰你、抚摸你、要你。”
“放心,我会慢慢享用你”
顾笙的胃部翻江倒海,既因为药物,也因为顾世超作呕的触碰和话语。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大脑飞速运转。
药效发作前,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你疯了。”顾笙哑声道,同时暗中活动着手腕,绳子已经磨破了皮肤,但束缚丝毫未松。
顾世超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癫狂:“是啊,我疯了!”
“从你害我变成瘸子那天起,我就疯了!”
“好哥哥,你说,若是李修远那书生得知你待会儿如同条雌犬般恳求我上你,他还会要你吗?还会碰你吗?”
“顾世超。”顾笙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疯狂的眼睛。
“你不仅可怜,还可悲。”他说。
他不能屈服决不能!
但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
一股陌生的渴望在骨髓里蔓延,让他想要靠近那个憎恶的人。
这个认知比药物本身更令人绝望。
顾笙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今日,不管你怎么折辱我、毁了我”
“只要我还活着,哪怕我再肮脏、再丑陋,李修远都不会不要我。”
“可你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戳进顾世超的心脏。
他的表情瞬间扭曲,抬手就要扇下来,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又笑了,“想激怒我?”
他凑近顾笙的耳边,热气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没用的,我的好哥哥。”
“等药效发作,你会自己爬过来求我的,我会看着你哭着求我碰你。”
他仅仅想象那场景就感到无比兴奋,期待这人将在他身下臣服……
“到时候,也让我看看李家二郎把你调教成了啥样。”
顾世超盘腿在他对面坐下来,他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衣服。
“趁现在清醒,告诉你件趣事。”
粗布衣裳滑落,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我杀了顾波。”
顾笙猛地抬头。
“就在上个月十五……”顾世超抚摸着那条伤疤,“那老东西终日酗酒,醉后还企图教训我……”
他突然抓起顾笙的手臂,想让他触摸自己的伤疤,才反应顾笙的双手还被反绑着。
“你知道吗?我把他脑袋按在腌菜缸里时,他尿裤子了。”
顾世超的话让顾笙再次作呕,但更令他战栗的是身体深处不断涌上的异样热流。
又来了。
汗水顺着脊背滑下,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他咬破舌尖维持清醒,却听见顾世超继续说:
“你猜他断气前喊谁的名字?”顾世超突然爆起,掐着顾笙的脖子,“是你!”
“他喊着‘笙哥儿,救我!’”癫狂的笑声震得顾笙耳膜刺痛。
顾笙的眼前忽然闪过那男人的身影。
此刻胸膛里翻涌的悲痛分明不属于他,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
“哭了?”顾世超凑近舔掉他颊边泪珠,咸涩滋味让他兴奋得发抖。
“别急,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又一波热流传来,顾笙的皮肤逐渐发烫,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一股陌生的渴望在血管里蔓延。
他咬紧舌尖,用更疼的痛感来保持清醒。
顾世超注意到他的变化,兴奋地舔着嘴唇:“开始了,是不是?”
他伸手解开顾笙衣领的扣子,“别担心,哥哥,我会好好疼你的。”
顾笙的视线开始模糊,汗水顺着额头滑下。
确定顾笙药效发作后,顾生超竟然好心地解开了绑住他双手的绳索。
当那粗糙的绳索被解开,被勒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强忍着药效发作,就在对方俯身再次靠近的瞬间,顾笙猛地抬头,用尽全力撞向对方的鼻子。
“啊!”
顾世超惨叫一声,踉跄后退,鼻血喷涌而出。
他暴怒地抹了把脸,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凶光:“贱.人!”
顾笙趁机用膝盖顶向顾世超的腹部,却被对方躲开。
下一秒,顾世超扑了上来,一只手铁钳般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顾笙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眼前炸开一片片黑斑。
缺氧的痛苦让他本能地挣扎,但药效让他的反抗越来越无力。
那抓在对方双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顾笙突然摸到了发间那根簪子。
“噗嗤——”
簪子刺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顾世超吃痛松手,顾笙趁机滚到一旁,大口喘息着。
新鲜空气灌入肺部的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毫不犹豫地将簪子扎进自己的大腿。
“呃啊!”
尖锐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但确实暂时压制了体内翻腾的药效。
顾世超捂着鲜血直流的胸口,脸上却露出狰狞的笑容:“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挡得了‘逍遥丸’的药效?”
“药效只会越来越强,到时候你会像条发情的狗一样爬过来求我。”
顾笙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强撑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口挪去。
身后传来顾世超踉跄的脚步声,他猛地加快速度,却在即将触碰到门槛时被拽住了衣领。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中格外刺耳。
顾笙感到背后一凉,但他顾不上这些,转身将簪子再次刺向顾世超。
两人纠缠着摔倒在地,他们在地上翻滚扭打,顾笙的簪子几次险些刺中顾世超的要害。
大腿处传来火辣辣地疼,药效让他的反应越来越迟钝。
就在顾世超即将夺走他手中的簪子的瞬间,顾笙突然张口,狠狠咬住了对方的手臂。
“啊——!”
顾世超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松开了擒住顾笙的手,拼命甩开手臂。
顾笙喘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刺入顾世超的大腿。
鲜血喷涌而出,顾世超痛得蜷缩成一团,顾笙趁机挣脱束缚,踉跄着冲向门口。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破败的门缝照进来,为满地狼藉镀上一层血色。
顾笙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耳边嗡嗡作响,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大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身体更是热得像要燃烧起来。
“你跑不掉的……”顾世超在身后嘶吼,声音里夹杂着痛楚与疯狂。
还有五米
三米
一米
快到了,就快触到庙门了
只差几步,顾笙,撑住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门框的刹那,他彻底脱力地瘫倒在地。
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伤口的剧痛与药效的灼热撕扯着最后的神志。
就这样了吗?到此为止了
汗水沿着睫毛滑落的刹那,顾笙那涣散的瞳孔逐渐失去了焦点。
“哥哥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顾世超点燃了油灯,然后发狠扯下褪色的神龛幔帐,缠住了血流如注的伤口。
顾笙的指甲深深抠进门槛裂缝,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被药性侵蚀的血管里仿佛游走着千万只火蚁他想要
第94章 没事,我再给你雕 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顾笙蜷缩在门边, 急促的喘息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块烧红的炭。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顾世超拖着伤腿逼近,血渍在尘土上拖出暗红轨迹。
他弯腰时油灯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墙壁上, 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顾笙眼前阵阵发黑, 大腿自伤的剧痛已压不住体内翻腾的热浪。
他想起李修远为他雕木簪时专注的眉眼,那温热的指尖曾怎样拂过他的发梢。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萤火,让他涣散的瞳孔又凝聚起一丝清明。
“我的少年”顾笙无声呢喃, 泪水混着汗水滑落。
被绑架时没哭,灌药时没哭, 此刻想到那人焦急的模样, 喉间却涌上腥甜。
他开始无意识地撕扯衣领,绸缎裂帛声里露出大片泛红的肌肤。
顾世超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噜声。
他单膝压住顾笙乱蹬的双腿,染血的手指抚上那段雪白颈项:“叫啊, 怎么不叫了?”
指尖恶意划过喉结, “等会儿让你叫个够——”
“砰!”
腐朽的门板轰然炸裂。
木屑纷飞中, 一袭青衫身影挟着暮色闯入。
李修远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眼中血丝密布, 却在看到地上人影的瞬间凝固。
他的阿笙像被暴雨打落的梨花,衣衫破碎,唇瓣咬得鲜血淋漓。
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蒙着一层水雾, 正茫然地望向声源处。
“混账!”周轶的怒喝如惊雷炸响跟在身后。
黑衣捕快腾身而起,皂靴狠狠踹在顾世超胸口。
骨骼碎裂的脆响中,两名衙役已铁钳般扣住歹人双臂, 将人压着往外走。
李修远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踉跄着扑跪在地, 颤抖地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将怀里颤抖的身躯严实包裹。
怀中人烫得吓人,脖颈上紫红指痕刺得他眼眶生疼。
“阿笙, 我来了。”
他声音碎得不成调,指尖轻触那些伤痕又怕碰疼似的缩回。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看着怀里的人,李修远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一般似的疼。
哪怕心里难受,这一刻,他还是整理好情绪,将怀里的夫郎柔声轻哄。
顾笙涣散的瞳孔微微转动。
他闻到了熟悉的墨香,感受到环抱自己的臂膀在剧烈颤抖。
想抬手抚平那人眉间褶皱,却连指尖都抬不动,只能从喉间挤出一声气音:“相公”
庙外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
周林安带着家丁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跃动间照见地上交叠的身影。
身后的李明远也跟着到了,他站在门槛外,见状立即转身挡住身后两个妹妹的视线。
“快去将马车牵来!快!”周林安朝阿福吼道,快步上前探顾笙脉息,脸色骤变。
“他喂顾笙吃了药?这畜生!”
“别碰他!”李修远突然野兽般低吼,将人搂得更紧。
他扯开前襟把顾笙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泪水砸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这样会不会好受些?”
“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
周轶蹲下身,沉稳的声音穿透了李修远的恐慌:“李兄,令正需要解毒。”
“我带了衙门特制的清心丸,能暂缓药性,他现在不宜再行”
他从腰间皮囊取出青瓷瓶,“但需配合冷水浸浴。”
火把的光影在墙上摇晃,映出顾笙渐渐聚焦的眸光。
他费力地抬起手,染血的指尖触碰李修远惨白的脸:“别怕”气若游丝的二字,却让书生瞬间溃不成军。
李修远将脸埋进夫郎颈窝,温热的泪浸湿了散乱的鬓发。
他感觉到有纤细的手指轻轻梳理他散开的发带,像平日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公子,车备好了!”阿福的喊声从庙外传来。
李修远用外袍裹紧顾笙,打横抱起时才发现他浑身烫得可怕。
经过被按跪在地的顾世超时,书生温润的眉眼陡然闪过戾色。
“周兄。”他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背后一寒,“劳烦转告知县大人,若此獠明日还能站着过堂”
余光瞥见顾笙痛苦的脸部,生生咽下后半句。
周轶会意地按住佩刀:“李秀才放心。”
他示意衙役将人拖走,“令正的案子,知县大人必定亲审。”
夜风拂过树林,马车灯笼在官道上摇出温暖的光晕。
车厢里,李修远始终将人抱在膝上,不时用湿帕子擦拭顾笙潮红的脸。
当怀中人突然痛苦蜷缩时,他立刻托住后脑让人靠在自己肩头。
“再忍忍,马上到家了”
顾笙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间,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相公难受”
药效发作的躯体不自觉地蹭着清凉源,被咬破的唇瓣又渗出血珠。
李修远呼吸一滞,随即更用力地环住他:“我知道,都知道”
他解开自己的衣领,引导那双不安分的手贴上去,“碰这里会不会好受些?”
前座驾车的张良突然重重咳嗽。
李修远这才惊觉失态,耳根烧得通红却不肯松手。
怀里的温度烫得心惊,他只能不断轻吻夫郎发顶:“阿笙最勇敢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马车猛地颠簸,顾笙无意识地呻吟出声。
李修远立刻掀开车帘:“慢些!没看见——”
话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顾笙仰起的脖颈拉出脆弱弧度。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在触及他指尖时露出微笑。
这个笑像钝刀割开李修远的胸腔,让他看清里面早已血肉模糊。
“转道去揽月阁。”他突然大喊道,“去后院的冰窖!快!”
当马车拐进灯火通明的长街时,顾笙的手指突然攥紧他的衣襟。
李修远低头,听见夫郎用气音说:“簪子”
他这才注意到顾笙始终紧握的右手。
轻轻掰开,那支木钗已断成两截,尖锐处还沾着暗红血迹。
“没事,我再给你雕。”
李修远将断钗贴身收好,喉结滚动,“雕一百支,天天换着戴。”
明月楼的灯笼近在咫尺,周林安已经先早一步,带着伙计抬着浴桶候在屋里。
李修远抱着人跳下马车时,顾笙终于在他怀里昏了过去,泛红的眼尾还挂着未落的泪。
李修远抱着顾笙冲进揽月阁后院厢房时,屋内早已备好浴桶。
冰块在水中浮沉,在炎热的夏季,散发出阵阵凉气。
“大夫!”李修远声音嘶哑,小心翼翼地将顾笙放在床榻上,手指却仍紧紧攥着那双滚烫的手,仿佛一松开人就会消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快步上前,三指搭上顾笙纤细的手腕。
随着诊脉时间推移,老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幸好没按寻常解法。”
“这‘逍遥丸’药性极烈,若行房事解毒,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话到此处突然止住,看了眼李修远苍白的脸色。
“他刚才服了一枚清心丸。”李修远急忙道,声音发颤。
老大夫点点头:“这清心丸确实护住了心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摇摇头,从药箱取出银针,“现在需以针灸导引药性,再辅以冰水浴,公子请退开些。”
李修远不得不松开顾笙的手,退后两步却仍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顾笙面色潮红,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唇瓣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
李修远胸口一阵剧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顾笙每被扎一针,便无意识地呻吟一下,那轻微的哼声就像刀子般剜着李修远的心。
当一根长针没入顾笙纤细的指尖时,一滴血珠渗出,李修远猛地闭上眼睛,喉结剧烈滚动。
“可以入浴了。”老大夫收起银针。
待众人退出,屋内只剩李修远一人时,老大夫低声道,“李公子,冰水浴会很难熬,但必须让药性从毛孔散出。”
“你要扶稳他,切莫让他滑入水中。”
李修远颔首,轻手轻脚地解开顾笙的衣衫。
当看到那白皙肌肤上青紫的掐痕和擦伤时,他呼吸一滞,眼眶瞬间红了。
指尖颤抖着抚过一道在腰际的伤痕,顾笙在昏迷中仍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李修远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
顾笙在他怀中乖巧地不成样,但滚烫的体温却透过单薄里衣灼烧着他的手臂。
当身体触及冰水的刹那,顾笙猛地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被李修远牢牢禁锢在怀中。
“阿笙,是我,是我”
李修远跨入浴桶,将人搂在胸前,全然不顾冰水浸透着自己,“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顾笙的神志显然不清醒,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牙齿打颤得说不出完整句子:“相公好冷”
李修远心如刀绞,一手环住顾笙的腰,一手舀起冰水淋在他后颈。
顾笙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无意识地抓挠李修远的手臂,留下道道红痕。
“我知道,我知道”
李修远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低头轻吻顾笙的发顶,“我的阿笙最勇敢了,等药性散了,我给你熬红枣粥,放好多糖”
冰水渐渐被体温焐热,周林安又添了新冰块。
顾笙的挣扎渐渐微弱,但每添一次冰,他又会痛苦地蜷缩起来。
李修远始终紧抱着他,嘴唇冻得发紫却浑然不觉。
“不要不要了”顾笙突然哭出声来,泪水混着冰水滴落,“李修远我好痛啊”
这是顾笙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李修远心头一颤,将人搂得更紧:“哪里痛?告诉我哪里痛?”
顾笙却仿佛听不见,自顾自地呢喃:“你别走我怕顾世超他他说要毁了我让你厌弃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像钝刀割着李修远的心,“我不能不能连累你科举”
李修远呼吸一滞。
“傻子”李修远声音沙哑,脸颊贴着顾笙滚烫的额头,“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你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科举功名,都不及你一根手指”
顾笙似乎听见了,嘴角微微扬起,却又被一阵寒意激得发抖。
李修远连忙唤人再加热水,小心调整温度。
老大夫再次进来诊脉,终于露出满意神色:“药性散了大半,可以出来了。”
他看着李修远青白的脸色,皱眉道,“李公子也快换下湿衣,否则要染风寒的。”
李修远却恍若未闻,小心翼翼地将顾笙抱出浴桶,用早就备好的厚毯子将人裹成个茧子。
第95章 我好心悦你啊 这件事,咱们翻篇了,行……
当看清李修远浑身湿透的模样时, 他眼眶倏地红了:“相公你去换衣服”
顾笙的嘴唇不再艳红,恢复了些许本色,但仍在不住地颤抖。
“还冷吗?”李修远轻声问, 接过柳如是递来的姜糖水, 小心喂到顾笙嘴边。
顾笙小口啜饮,眼神渐渐清明。“无妨。”
李修远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手指轻轻梳理顾笙半干的发丝, “你没事就好。”
回李家小院的马车上,顾笙因药效耗尽体力, 很快在李修远怀中沉沉睡去。
李修远却不敢合眼, 借着月光细细查看夫郎的每一处伤痕。
当看到顾笙右手掌心被簪子扎出的伤口时,他轻轻托起那只手,在伤痕处落下一个颤抖的吻。
五更天的梆子响起时, 马车终于停在李家门前。
周兰早已守在门口, 见马车到来连忙迎上。
“笙哥儿怎样了?”看到顾笙苍白的脸色, 他眼眶瞬间落下。
李修远抱着顾笙直奔内室,又为他换上干爽的中衣。
当处理到腰间那道淤青时, 顾笙在梦中轻轻抽气,李修远立刻停下,俯身在那伤痕上轻轻吹气。
“二哥, 你也赶紧换身衣服吧。”李倩在门外怯生生道,“你浑身都湿透了。”
李修远应了一声,随意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随后又守在床边,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笙的睡颜。
“二弟,你去歇会儿,我和兰儿来守着。”李明远看着人憔悴的脸说道。
李修远摇摇头, 声音哽住,“我要守着他,等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我。”
晨光熹微时,顾笙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绵长。
李修远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描绘着那纤细的骨节。
一滴泪无声地落在锦被上。
李修远俯身在顾笙眉心落下一吻,轻声道:“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顾笙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穿过窗棂,在床榻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他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修远那张憔悴却依然俊朗的脸。
他的少年就坐在床边,眼下两片青黑,下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胡须。
素来整洁的衣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显然是一夜未眠。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相公”顾笙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细若蚊呐。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李修远紧紧攥在掌心,那力道大得几乎让他发痛,却又无比安心。
李修远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俯下身,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顾笙的脸颊,从眉骨到下颌,像是在确认一个易碎的梦境。
“阿笙”李修远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喉结上下滚动。
“醒了,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顾笙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记得昨晚的零星片段,冰水刺骨的痛苦,李修远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些在耳边不断响起的温柔话语。
他的眼眶顿时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
“对不起,”顾笙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触到李修远下巴的胡茬,那粗糙的触感让他心尖发颤,“让你担心了”
“嘘——”
李修远突然俯身将他紧紧搂住,双臂如同铁箍般有力,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处。
顾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身躯的颤抖,李修远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带着微微的湿意。
“不要道歉,永远不要为这种事道歉。”
李修远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哽咽。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当我知道你被顾世超带走时,我我差点疯了。”
顾笙的心揪成一团,他回抱住李修远,手指插入对方散乱的黑发中,轻轻梳理着。
“相公,”他轻声说,“昨晚虽然神志不清,但我记得你抱着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
李修远稍稍拉开距离,双手捧着顾笙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私密的空间。
“我好心悦你啊,顾笙。”
李修远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答应我好不好,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他真的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顾笙出事了
他无法想象下去,喉头滚动着,将那个可怕的假设咽了回去。
顾笙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滑过苍白的脸颊。
他仰起脸,轻轻吻了吻李修远干裂的嘴唇。
“我保证,”他郑重地说,声音很轻,“以后出门一定让人跟着,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了。”
李修远深深地看着他,眼中的情感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低头,温柔地吻去顾笙脸上的泪痕,从眼睑到鼻尖,最后停留在唇上。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的珍视与后怕。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宁静。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这一刻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突然,顾笙的身体一僵,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轻轻推开李修远,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相公,顾世超在绑我时说,他把顾波杀了。”
李修远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柔情瞬间被震惊取代。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顾笙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角,“他当时,很疯狂”
李修远立刻察觉到了夫郎的不安,连忙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好,我知道了,别想了,这事我会处理。”
他柔声安慰,随即话锋一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小倩她们熬了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经他这么一提,顾笙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
昨晚的折腾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此刻胃里空荡荡的难受。
他点点头,“确实有点饿了。”
李修远温柔地扶他坐起来,细心地在他背后垫了好几个软枕,确保他靠得舒服。
“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他在顾笙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才起身离开。
厢房外,李家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到李修远出来,周兰第一个冲上前,眼中满是担忧:“笙哥儿怎么样了?醒了吗?”
“醒了,精神好多了。”李修远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他说饿了,我来给他盛碗粥。”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李倩立刻跑去厨房端来一直温着的红枣粥。
李修远接过碗,却见大哥李明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大哥?”李修远问道。
李明远压低声音:“笙哥儿有没有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顾世超为何要绑他?”
李修远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说顾笙与顾家之间的事,只是简短地将顾世超弑父的事情告诉了众人,几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顾世超是不是疯了?简直丧尽天良!”周兰捂住嘴,眼中满是惊骇。
李明远面色凝重:“那我这就去衙门,将此事告知周捕快?”
李修远点了点头,又写了张纸条让大哥带去。
就算没有弑父的事,他也绝不会让顾世超再出来,但现在,不会让顾世超死得那么轻松。
李修远端着粥回到厢房,脸上的寒意已经褪去,重新挂上温柔的神色。
顾笙正靠在床头,阳光为他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格外脆弱又美丽。
“来,慢慢喝。”
李修远坐在床边,小心地舀了一勺粥,吹凉后才递到顾笙唇边。
顾笙乖乖张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红枣的甜香和一丝姜的辛辣,让他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李修远,眼中满是依赖与爱意。
“相公”吃到一半,顾笙突然开口,“顾世超他最后会怎样?”
李修远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
他继续喂顾笙喝粥,“弑父的罪名一经查实,便是死罪难逃。”
顾笙点点头,却从李修远的表情中读出了更多。
他太了解自己的爱人了。
那平静表面下隐藏的怒火。
“那个,你、你可不许做危险的事。”他担忧地说道。
李修远放下碗,将顾笙的手包在掌心,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
“别担心,”他柔声安慰,“我不会冲动行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养伤。”
顾笙还想说什么,却被李修远用拇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休息吧,”他低声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或许是粥的热度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爱人的陪伴让人安心,顾笙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李修远为他掖好被角,温热的手掌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
阳光西斜,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笙再次醒来时,屋内已是一片金黄色的暖光。
他眨了眨眼,发现李修远仍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却明显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自己。
“相公”顾笙轻声唤道,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李修远立刻放下书,俯身过来,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醒了?要不要喝水?”
顾笙摇摇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李修远连忙扶住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这过分的谨慎让顾笙忍不住笑了:“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纸糊的。”
“你身上还有伤。”李修远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顾笙被宽大寝衣遮盖的大腿,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
“也没有很严重。”顾笙说道。
尽管当时他精神恍惚,但因为是自己刺向自己,所以力道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减弱了。
顾笙手指轻轻点了点李修远紧蹙的眉心,“相公,我想出去走走,在屋里闷了一天,骨头都要生锈了。”
李修远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不行,你腿上还有伤呢,需要静卧,不宜走动。”
顾笙顿时哭笑不得,他觉得得跟李修远好好聊聊。
他握住李修远的手,声音轻柔得很:“阿远,首先,我不是瓷娃娃。”
“其次,呼吸新鲜空气,看看花草树木,对恢复更有好处。”
他望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而且,老是闷在屋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
李修远还想说什么,顾笙却抢先开口:“相公,这件事,咱们翻篇了,行吗?”
从昨晚到现在,他明显感受到李修远在这件事上的情绪波动。
这人一直陷在自责与愧疚里。
“阿远,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能永远困在过去。”
“况且,我只是受了点轻伤,人没事。”
他并非圣人,被顾世超绑架下药,险些受辱,最后还不害怕不恐怖不憎恨,反而大度地当作无事发生。
但他只是觉得,真的没必要。
没必要为一些不相关的人、不相干的事,消耗自己的心神。
而且,顾世超也已经被抓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人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眼前和生活里了。
他直视李修远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
“这些自责和愤怒只会消耗自己,我们要向前看。”
这番话让李修远愣住了。
他原以为自己需要安慰受惊的夫郎,却不想反倒是顾笙在开解他。
那平静的语气中透出的睿智和坚韧,让他胸口发紧。
“阿笙,”李修远声音微哑,喉结上下滚动,“我只是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我知道。”
顾笙点头,手指抚上李修远紧绷的下颌线:“可有些劫难,我们终究是避无可避的,人生不可能一路平坦。”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好好地。”他忽然俏皮地眨眨眼,“除非相公嫌我身上留疤难看”
“胡说什么!”
李修远立刻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顾笙笑着用手指按住他的唇:“那就别愁眉苦脸的了,来,扶我起来,我要去院子里坐坐。”
李修远拗不过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下床。
顾笙刚站稳,就试着迈步,却被大腿处传来的刺痛激得倒抽一口冷气。
李修远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哎!放我下来!”顾笙惊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我真能走”
“别动。”
李修远的声音低沉,手臂稳稳地托着他的背和膝弯,“要么我抱你出去,要么回床上躺着,夫郎选一个。”
顾笙看着他固执的表情,知道争辩无益,只得妥协。
他把脸埋进李修远肩窝,闷声道:“那你走快点,别让人看见”
可惜天不遂人愿。
李修远刚抱着人踏出房门,就撞上了从厨房出来的李倩。
小姑娘手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二哥夫醒了!”
她这一嗓子,把全家人都招来了。
周兰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快步走来,李明远也从屋里探出头,就连在后院喂鸡的李娥都闻声赶来。
“笙哥儿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周兰关切地问道。
“那个感谢大家关心,我没事了,真的。”
顾笙在李修远怀里不自在地扭了扭,却被抱得更紧。
他无奈地冲众人笑笑,“你们别这么紧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李明远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气色确实比早上好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二弟,你带弟夫去葡萄架下坐着吧,那里凉快。”
李修远点点头,抱着顾笙穿过院子。
顾笙能感觉到全家人关切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羞得把脸埋得更深了,“啊啊啊,这也,太羞了。”
李修远低笑一声,胸膛的震动传到顾笙身上:“我抱自己夫郎,天经地义。”
葡萄架下放着一张竹制躺椅,上面铺着软垫。
李修远小心地将顾笙放下,又回屋拿了薄毯盖在他腿上,生怕他着凉。
顾笙哭笑不得:“相公啊,这大夏天的”
“你现在身子虚。”李修远理直气壮,又塞了个靠枕到他腰后,“这样舒服吗?”
顾笙心里暖融融的,点点头:“嗯,特别好。”
要是能再有杯冷饮就更好了。
李倩端来一碗温热的药茶:“二哥夫,把这个喝了,补气血的。”
顾笙乖乖接过,虽然药味苦涩,但他知道这是众人的担忧和心意,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李倩立刻递上蜜饯:“二哥夫,吃这个去去苦味。”
“谢谢。”顾笙笑道。
见顾笙确实精神不错,李家人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忙活起来。
周兰坐在石凳上,手里是一件小巧的婴儿衣服,针脚细密整齐。
李倩和李娥两姐妹挨着坐在廊下,手里拿着绣绷,针线在布料间穿梭。
李倩绣的是一对戏水鸳鸯,活灵活现;
李娥则偏爱花草,一朵牡丹已见雏形。
两人偶尔低声交流针法,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今晚想吃什么?”李修远蹲在顾笙身边,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散落的发丝。
顾笙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小龙虾!要麻辣的!”
没出事前他还说要给李修远整个小龙虾宴呢。
李修远挑眉:“你身上有伤,不能吃辛辣”
“就一点点辣”顾笙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讨食的小狗,“我都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这招对李修远向来有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微辣,而且不准多吃。”
顾笙立刻眉开眼笑:“相公最好了!”
李明远从井边探出头:“正好早上明月楼那边送来一篓新鲜小龙虾,我这就去收拾。”
他说着已经挽起袖子,拎着木桶走向后院的水井。
李修远亲了亲顾笙的额头:“我去帮大哥,你乖乖在这里休息,别乱动。”
顾笙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微风拂过,带来院子里不知名的小花的香气。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似乎也随之消散。
井边传来水声和兄弟俩的谈话声。
顾笙微微侧头,看见李修远和李明远并肩蹲在井台边,动作麻利地刷洗着小龙虾。
李修远虽然在与大哥说话,目光却时不时飘向葡萄架下的夫郎。
周兰注意到这一幕,眼中满是欣慰。
他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顾笙身边坐下:“笙哥儿,这次真是吓坏我们了。”
顾笙坐起了身,说道:“哥夫,让大家担心了。”
“说什么胡话,这哪能怪你。”周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顾世超真不是个东西,他丧尽天良,自有王法制裁。”
这人,竟连亲爹也害。
还好顾笙福大命大,安然无恙。
现在回想起来,仍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顾笙沉默片刻,轻声道:“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们一家了。”
他看着远处正专注刷虾的李修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替原主报仇后,他的世界就没那一家人了。
现在想想,若不是王翠枝,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更不会遇见李修远,不会有机会成为李家的一份子。
周兰眼眶微红,“以前种种,你受苦了”
顾笙摇摇头,他其实从未失去什么,反而得到了很多。
人,该知足的。
夕阳西沉,李家院子里飘起阵阵诱人的香气。
李倩端着一大盆红艳艳的香辣小龙虾从厨房走出来,麻辣鲜香的气息直往人鼻子里钻。
紧随其后的李娥则捧着一盆蒜蓉小龙虾,金黄的蒜末覆盖在虾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蒜香。
“开饭啦!”李倩欢快地喊道,将盆子放在院子中央的圆桌上。
顾笙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闻到香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眼睛都亮了起来。
李修远眼中泛起笑意,将人抱至了椅子上。
对此,顾笙已经放弃挣扎了。
有人服侍着当然是好的。
一家人围坐桌边,欢声笑语中开始享用美食。
顾笙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只蒜蓉小龙虾,开始剥虾,谁知,这第一口,竟直接递到李修远嘴边,“相公尝尝?”
李修远张口接过,蒜蓉的醇香在口腔中爆开,虾肉鲜嫩弹牙,确实美味非常。
“好吃吗?”顾笙期待地问。
没人能拒绝夏日小龙虾的美味!
李修远点点头,学着顾笙的手法尝试剥第一只虾。
第一次剥虾,虽然虾肉剥得不够完整,但还算有形。
他沾了点蒜蓉,转手将虾肉递到夫郎嘴边。
顾笙下意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道:“你自己吃,我会剥”
“别动来动去,扯到伤口怎么办。”
李修远不容拒绝地将虾肉喂给他,已经开始剥第三只,“今天我伺候你。”
顾笙咀嚼着鲜美的虾肉,心里甜滋滋的,却还嘴硬:“吃小龙虾就是要自己剥才有乐趣。”
李修远充耳不闻,手上动作越来越熟练。
不一会儿就剥了小半碗虾肉,全推到顾笙面前。
顾笙无奈,乖乖接受投喂,时不时也往李修远嘴里塞一块。
两人你来我往,浑然不觉在家人面前表现得多么亲密。
桌上众人:
没法看了,夫夫两这是已经当他们不存在了吗?要不要换个地方吃晚饭!
第96章 等不及了 何处学来这些…………
李修远向书院告假的两日里, 顾笙几乎被他照顾成了个瓷娃娃。
顾笙简直是被自家相公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终于,在不知道几次后。
“相公, 我只是伤了腿, 不是断了手。”
顾笙无奈地看着李修远端来的温水,刚想伸手去接,却被对方灵巧地避开。
“别动。”李修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将杯沿轻轻抵在顾笙唇边,“大夫说了, 你失血过多, 要多休息。”
温水入喉,顾笙却觉得喉咙发紧。
自从被救回来后,李修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连如厕都要扶到门口。
这份过度的关怀让他既感动又有些窒息。
“我想去院子里走走。”顾笙试探性地提议。
李修远立刻皱眉:“不行, 伤口会牵扯到,容易裂开。”
“可我已经躺了一天了!”
顾笙忍不住抗议, 却在看到少年眼中闪过的一丝痛色时软了语气,“好吧,那你抱我去院子里坐坐?”
李修远这才舒展眉头, 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顾笙感觉着自家相公手臂上紧绷的肌肉,以及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
他不由自主地将脸埋进那熟悉的颈窝,深吸一口带着墨香与阳光的气息。
“重了吗?”顾笙突然问道。
李修远轻笑:“轻了, 等你伤好了, 我让三妹天天给你炖补汤。”
“那岂不是要把我养成猪?”顾笙嘴上抱怨,心里却甜丝丝的。
院中的竹椅早已铺好了软垫,李修远轻轻将人放下, 又细心地在他腰后垫了个靠枕。
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落,在顾笙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修远凝视着夫郎的侧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看什么呢?”顾笙察觉到丈夫的目光,耳尖微微泛红。
“看你。”李修远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家夫郎怎么这么好看!怎么看都不够!”
简单的一句话让顾笙心头一颤。
他明白相公话中的深意——能平安回来,真好;能这样相守,真好。
夕阳西沉,院子里的蝉鸣渐渐停歇。
顾笙靠在李修远肩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由金黄转为深红。
这样宁静的时光,让他几乎忘记了腿上的伤痛。
然而,当夜幕降临,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我自己能洗!”顾笙死死抓住衣襟,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缩在床角。
李修远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干净的换洗衣物,眉头微挑:“昨天和前晚不都是我帮你洗的?”
“那不一样!”
顾笙耳根发烫,“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可以自己来。”
事实上,前两晚的“帮助”简直让他羞愤欲死。
李修远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明明只是正常的擦洗,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撩拨起他体内未消的“逍遥丸”药性。
更可气的是,每次他情动难耐时,李修远又会以“伤未痊愈”为由,硬生生刹住车。
这种看得见吃不着的滋味,比伤口还要折磨人。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么重.欲的人啊,肯定是那该死的“逍遥丸”药性还未全部消散
“阿笙”李修远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只是担心你腿伤不便,容易滑倒。”
顾笙咬了咬下唇:“那那你把我送到浴室门口就好。”
“然后你在外面候着,我保证有事立刻叫你。”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李修远妥协了:“好吧,但别下锁。”
浴室里水汽氤氲。
顾笙褪去衣衫,露出腿上包扎的伤口。
热水冲刷过身体,带走一天的疲惫,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
又来了,他就说不是他的问题吧!
“这该死的药效”顾笙低声咒骂,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沿着胸膛缓缓下滑。
脑海中浮现李修远为他擦身时的场景。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是如何轻柔地抚过他的锁骨,又是如何在他腰侧流连
“啊!”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遐想。
顾笙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门被猛地推开,李修远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及时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夫郎。
水珠顺着两人的身体滚落,顾笙能清晰地感受到丈夫胸膛传来的热度,以及某个不容忽视的变化。
“不是说有事叫我吗?”李修远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目光却不敢往下看。
顾笙羞得无地自容,试图挣脱:“我我没事,就是滑了一下。”
“别动。”李修远的手臂收紧,将人牢牢固定在怀中,“我帮你洗完。”
接下来的清洗过程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李修远的动作比前两日更加克制,却也因此更加撩人。
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电流,让顾笙浑身战栗。
“转过去。”李修远命令道,声音紧绷如弦。
顾笙乖乖转身,感受到少年的手落在他的背上。
那触感让他忍不住轻颤,一股热流直冲小腹。
他咬住下唇,生怕泄露出任何声音。
“好了。”终于,李修远用浴巾将他裹住,迅速抱离了浴室。
酷刑也不过如此,顾笙心道。
回到卧房,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顾笙坐在床边,看着丈夫背对着他整理衣物,肩膀的线条紧绷得像是随时会断裂。
“相公。”他轻声唤道。
李修远没有回头:“早已睡吧,明天还要换药。”
夜色渐深,顾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体内那股无处宣泄的燥热来得折磨人。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相公。
李修远仰面躺着,呼吸平稳,仿佛已经入睡。
但顾笙知道他没有。
借着清冷月光,李修远额角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被褥下李小二不安分的轮廓也隐约显露。
“修远……”顾笙试探着将手贴上丈夫坚实的胸膛。
李修远猛地擒住他手腕,嗓音低哑危险:“别闹,伤还没好利索。”
“我难受……”顾笙委屈地咬着唇,眼尾泛红,“那药劲儿……好像还没散。”
李修远深吸气,翻身将人轻压在身下,小心避开那条伤腿:“知道这两晚我怎么熬过来的?”
他齿缝间迸出字句,“夜夜冲两三遭冷水!”
顾笙诧然睁大双眸:“为何?”
“因为,”李修远垂首在他唇上印下羽毛般的轻触,“怕碰疼你。”
“好夫郎,饶了你家小相公吧~”
这蜻蜓点水的吻却酥了顾笙全身筋骨。
他仰颈索求,却被按回枕间。
“乖,睡罢。”李修远躺回原处,却将人紧锁入怀,“待你伤愈……”
未尽的话语被骤然封缄——顾笙挺身反客为主。
“等不及了。”他气息灼热。
整整两日的煎熬,已到极限!他受够了!
趁着李修远心跳骤停的刹那,顾笙缓缓滑下身子……
“唔!”
李修远喉间迸出闷哼,指节骤然收拢,身下锦缎被抓出深痕。
“阿笙……”他喉结剧烈滚动,嗓音碎得不成调,“你可知在做什么?”
顾笙恍若未闻,继续向下探索。
“别…阿笙……”李修远的抗拒已支离破碎。
“呃啊!”
少年绷紧的手指死死绞着床单,指节惨白,手背青筋暴突。
理智的堤坝瞬间土崩瓦解。
“阿笙,”破碎的喘息里混着渴求。
顾笙抬眼,这光景比什么解药都来得猛烈。
“何处学来这些……”李修远在喘息间挣扎发问。
顾笙轻笑,热气拂过李家小二的阵地。
“梦里。”
李修远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沉沦于欢愉,另一半却仍记挂着夫郎的伤势
一个时辰后。
顾笙倚着夫君肩头,唇角勾起狡黠:“今晚就不冲冷水澡了吧。”
回应他的是滚烫的深吻,比过往任何一次都更炽烈。
李修远披上外衣,下塌时,腿竟有些发软。
他扶着床柱稳了稳身形,耳尖还残留着未褪的红晕。
“躺着别动。”他回头看了眼正支着胳膊想起来的顾笙,声音里带着餍足的沙哑,“我去打水来。”
顾笙乖乖躺回去,却忍不住盯着丈夫的背影瞧。
李修远素来端正的衣冠此刻松散地披在身上,露出大片蜜色肌肤,后腰处还有几道他情急时留下的红痕。
这光景让顾笙喉头发紧,体内那股燥热竟又隐隐抬头。
“小妖精”他小声嘀咕着扯过薄被盖住自己,却掩不住上扬的嘴角。
不一会儿,李修远端着一盆温水回来,臂弯里还搭着干净布巾和新换的床单。
烛光下,他眉目间的凌厉被温柔取代,连素来紧抿的唇线都柔和了几分。
“抬腰。”他轻轻掀开被子,动作娴熟地撤下汗湿的床单。
顾笙配合地抬起身体,却在李修远的手指不经意擦过腰侧时轻颤了一下。
李修远立刻停住,抬眼看他:“扯到伤口了?”
“没,”顾笙摇头,耳根发烫,“就是还有点敏感。”
李修远眸色一深,喉结滚动了两下才稳住呼吸。
他拧干布巾,从顾笙的指尖开始,一寸寸擦拭过去。
温热的水流带走黏腻,却带不走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
当布巾滑到大腿时,顾笙猛地夹紧双腿:“这、这我自己来!”
李修远却起了逗弄人的心思,“羞什么?你方才不是很大胆吗?”
第97章 多谢夫郎教导 相公,你真好!
顾笙羞得把脸埋进枕头里, 却还是乖乖放松了身体。
“好了。”
终于,李修远用干爽的布巾将他裹住,迅速换上新床单。
“转过来, 我给你擦背。”
顾笙翻身趴着, 感受到温热的布巾沿着脊椎缓缓下滑。
李修远的手法意外地娴熟,力道恰到好处,让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你以前伺候过人?”顾笙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声音闷闷的。
李修远轻笑:“小时候常给祖母捶背。”
布巾停在腰窝处打了个转,“不过方才那种伺候, 倒是头一遭。”
顾笙耳尖一热, 正想反驳,却突然被翻了个身。
李修远俯身下来,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多谢夫郎教导。”
这郑重其事的道谢让顾笙心头一颤。
他抬手环住少年的脖子, 将人拉近:“喜欢吗?”
李修远眸色骤深, 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喜欢得紧。”
简单的几个字让顾笙胸口发胀。
冷面书生红着耳根说情话, 这种独属于他的反差,比什么春.药都来得撩人。
收拾得当后, 李修远从书架上取了本《策论集注》靠在床头。
顾笙自发地枕到他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丈夫垂落的发丝玩。
“不睡?”李修远单手执卷,另一只手自然地抚上顾笙的发顶。
顾笙摇头, 有点兴奋:“睡不着。”
他仰头看着丈夫线条分明的下颌,“你明日真不去书院?”
“嗯,再陪你一日。”李修远翻过一页, “后日刘夫子要讲《春秋》义理, 不能缺席。”
烛花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一幅亲密无间的剪影。
顾笙的手指从发丝滑到李修远的喉结, 轻轻描摹那凸起的弧度。
“别闹。”李修远捉住他作乱的手,“再看两篇就睡。”
顾笙撇嘴,却也没再打扰,转而把玩起一旁的穗子。
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棂吹进来,带着夏夜特有的草木清香。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屋内静谧温馨。
“今日小倩说,西街新开了家绸缎庄。”顾笙突然开口,“从北方运来的料子,花样可新鲜了。”
李修远目光仍落在书页上,嘴角却微微扬起:“想要?”
“想着给你裁几件新衣裳。”顾笙指尖绕着红色流苏,“好马备好鞍!”
话未说完,额头就被轻弹了一下。
“什么比喻。”李修远放下书卷,“我的衣物够了,常年在书院也不用准备太多。”
“倒是你,”他手指插入顾笙发间轻轻梳理,“多给自己添些。”
顾笙心头一暖。
自从进了李家,他总是下意识地先考虑其他家庭成员的需求,而李修远却总能在这些细微处记挂着他。
“相公,你真好!”他小声说道。
李修远笑着应了,手指从发间滑到顾笙耳垂,轻轻揉捏那柔软的耳肉。
顾笙舒服得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儿。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你请假这几日,会不会耽误秋闱备考?”
李修远笑道:“无妨,功课我都带着做了,再说了,还有两年时间呢,不差这一两日。”
顾笙撑起身子,直视李修远的眼睛:“真的?”
烛光下,李修远的眉眼格外深邃。
他放下书卷,双手捧住顾笙的脸:“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顾笙仔细端详少年的表情,确认没有勉强之色才重新躺下。
但他心里清楚,李修远向来重视科举,这次为了照顾他连续请假,嘴上不说,心里定是着急的。
“我腿伤好多了。”
他故意晃了晃受伤的那条腿,“明日你只管去书院,我保证乖乖在家养着。”
李修远摇头,重新拿起书卷:“说好再陪一日。”语气不容置疑。
顾笙知道拗不过他,只得换个话题:“刘夫子讲的《春秋》,你上次说很有独到见解?”
这一问打开了李修远的话匣子。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夫子的新解,讲到激动处,手指不自觉地在顾笙肩上轻叩。
顾笙虽对经义一知半解,却爱极了丈夫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时不时插嘴问几句,引得李修远讲得更起劲。
夜渐深,烛台里的蜡油积了厚厚一层。
顾笙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发沉。
“睡吧。”李修远合上书卷,轻轻抚过他的眼睑。
顾笙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却还强撑着:“你也睡。”
“我看完这篇。”李修远替他掖好被角,“乖,闭眼。”
顾笙终于抵不住困意,蜷在李修远腿边沉沉睡去。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后,李修远才放下始终未翻页的书,低头凝视夫郎的睡颜。
烛光为顾笙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唇瓣因方才的亲昵还泛着嫣红。
李修远伸手轻触那柔软的唇角,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但当他目光扫过桌上堆积的书卷时,眉头又不自觉皱起。
顾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这边蹭了蹭,脸颊贴在他腿侧。
李修远神色一柔,轻轻抚平夫郎微蹙的眉心。
——功名他要,可眼前人同样重要!
他小心地挪开身子,将顾笙安置在枕头上,自己则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从书箱底层取出一叠文稿,李修远回到桌前,就着微弱的烛光开始奋笔疾书。
夜风拂过窗棂,带着露水的清凉。
偶尔有飞蛾扑向烛火,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李修远时而停笔沉思,时而疾书如飞,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揉了揉酸胀的腕子,将文稿收好。
回到床边,顾笙睡得正熟,一只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像是要搂住什么。
李修远轻轻躺下,将那温热的身子揽入怀中。
顾笙立刻自发地贴上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睡吧。”李修远吻了吻夫郎的发顶,终于合上酸涩的双眼。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为相拥而眠的两人镀上淡金色的轮廓。
晨光透过窗纱,在床榻上洒下一片温柔的金色。
顾笙睫毛轻颤,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却发现腰间仍环着一只温暖的手臂。
他微微侧头,李修远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
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松散开来,几缕黑发散落在枕上,衬得那张俊脸愈发白皙。
顾笙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更难得的是,他家相公竟比他醒得还晚。
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书桌,烛台上的蜡泪堆成了小山,旁边还摊着几页墨迹已干的文稿。
顾笙心头一软,这人昨夜定是等他睡着后又偷偷爬起来用功了。
晨光为李修远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顾笙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斜飞入鬓的剑眉下,那双总是含着清冷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
鼻梁高挺,此刻阳光照射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薄唇微微抿着,连睡着的模样都透着一丝倔强。
十九岁的少年郎,褪去了白日里的沉稳持重,睡梦中竟显出几分稚气来。
顾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样好看的人,是他的相公。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胀,指尖轻轻描摹着李修远的下颌线,从耳垂到喉结,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赚大了”他小声嘀咕。
想起自己穿越前的世界,就他那个条件和处境,哪有机会遇到这样才貌双全的良人。
指尖不自觉地抚上李修远的眉骨,顺着那优美的弧度轻轻滑过。
就在此时,那双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顾笙的手僵在半空,对上了一双初醒时还带着朦胧的眸子。
那瞳孔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里面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早、早啊!”顾笙干笑一声,想缩回手却被一把抓住。
李修远刚醒的声音低沉沙哑:“看了多久?”
顾笙耳根发烫,却强装镇定:“就一小会儿。”
李修远眼中睡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顾笙熟悉的那种专注目光。
他看到了夫郎眼中的痴迷,那毫不掩饰的喜爱像一汪春.水,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心房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而后剧烈跳动起来。
这一刻,这跳动只为眼前这个人。
没有任何预兆,李修远突然扑了过去,将人整个搂进怀里。
顾笙惊呼一声,随即被熟悉的气息包围。
李修远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好看吗?”
顾笙的脸紧贴着丈夫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有力的心跳。
他仰起头,眉眼弯成月牙:“好看,特别好看!”
手指戳了戳李修远的脸颊,“我家相公怎么这么好看啊,天呐~”
这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李修远。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
这样的顾笙,比任何珍宝都珍贵。
“油嘴滑舌。”李修远捏了捏顾笙的鼻尖,却掩不住上扬的嘴角。
顾笙不服气地蹭了蹭他:“哪有,实话实说!”手指不安分地滑进李修远的衣襟,“这么俊的相公,我可要好好看紧”
话音未落,他突然僵住了。
李修远敏锐地察觉到怀里人的变化:“怎么了?”
顾笙脸色突然变得古怪,双腿不自觉地夹紧:“没、没什么”
李修远挑眉,正想追问,却见顾笙猛地推开他,一个翻身就要下床。
动作太急,牵动了腿伤,疼得他“嘶”了一声。
“慢点!”李修远连忙扶住他,“阿笙,到底怎么了?”
顾笙憋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要如厕很急!”
李修远一愣,随即又好气又好笑:“这么急怎么刚才不去?”
“我怕起来会吵醒你嘛”顾笙委屈地扁嘴,双腿不安地互相磨蹭,“你睡得那么香。”
这话像一记软拳打在李修远心口。
他叹了口气,迅速抓过床边的衣物套上,又帮顾笙整理好衣襟:“下次不许这样。”语气严肃,手上动作却轻柔,“憋坏了怎么办?”
顾笙胡乱点头,急得直跺脚:“知道了知道了,快——”
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
李修远将他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哎!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顾笙羞得直捶丈夫肩膀。
李修远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穿过院子,“这个时辰,大哥他们肯定都出门去店里了。”
一阵凉风拂过两人发梢,带着青草和阳光的清新味道。
顾笙缩在李修远怀里,能感受到丈夫结实的臂膀和稳健的步伐,一时间竟忘了内急,只顾盯着李修远紧绷的下颌线发呆。
“看路,别看我。”李修远目不斜视,耳根却悄悄红了。
顾笙咧嘴一笑,故意凑近他耳边吹气:“我相公比路好看多了!”
李修远脚步一顿,低头瞪了他一眼:“再闹就把你扔下去。”
话是这么说,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顾笙得寸进尺地在他颈窝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儿。
茅房前,李修远终于将人放下。
顾笙脚一沾地就要往里冲,却被一把拉住。
“慢点走,”李修远替他理了理衣领,“腿伤还没好全。”
顾笙胡乱点头,一溜烟钻了进去。
李修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无奈地摇头。
晨光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嘴角却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这样平凡又亲密的晨间时光,比任何诗书里的风花雪月都来得真实动人。
第98章 旧友 我与表哥下个月要定……
太阳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院子里弥漫着早膳后残留的米香。
李修远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膝头摊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不时翻过一页, 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偶尔有风吹过, 带起他垂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
不远处,顾笙托腮坐在石桌旁, 面前摊着几张宣纸,上面涂涂画画写满了菜名和配料。
他咬着笔杆, 眉头紧锁, 时不时在某个菜名上打个叉。
小龙虾的热度最多再持续一个月,若不及时推出新菜品,明月楼和揽月阁的生意恐怕会回落
“唉”一声轻叹不自觉溜出唇边。
李修远闻声抬头, 看见自家夫郎愁眉苦脸的模样, 活像只被抢了鱼干的小猫。
他合上书卷, 轻步走到顾笙身后,双手搭上那略显紧绷的肩膀。
“怎么了?”温热的气息拂过顾笙耳畔。
顾笙仰起头, 正对上李修远关切的目光。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在那张俊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眉眼愈发深邃。
他一时看呆了, 竟忘了回答。
李修远轻笑,俯身在他微蹙的眉间落下一吻。
淡淡的墨香混着阳光的清新扑面而来,顾笙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感受那柔软的唇瓣轻轻一触即离。
“说说, 在想什么难题?”李修远绕到前面坐下,手指自然地抚上顾笙画满菜名的宣纸。
顾笙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在想, 接下来该推出什么新菜式。”
他推了推面前的纸张,“小龙虾虽火,但这个是应季的。”
李修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被划掉的菜名。
忽然,他鼻尖微动,凑近顾笙颈侧嗅了嗅:“阿笙对药膳可有研究?”
药膳?
顾笙眨了眨眼,随即双眸一亮,“对啊!药膳!”
他猛地站起身,脑中思绪如泉涌。
药膳汤品、药膳糕点、药膳炖菜
不仅能延续明月楼养生宴的特色,还能与城中药堂合作。
他甚至已经想到可以请几位老大夫坐堂,为食客把脉后推荐适合的药膳
“相公!你真是个天才!”
顾笙兴奋得脸颊泛红,一把抓住相公的手就要往自己这边拽,准备给这个出主意的人一个热情的感谢吻。
李修远被他拉得向前倾身,两人鼻尖几乎相碰。
阳光下,顾笙能清晰地看见丈夫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渐渐加深的眼神
“咳、咳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从院门处传来,惊得顾笙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两人齐齐转头,只见大门处站着一位身着淡黄色长袍的年轻哥儿,正用袖子半掩着唇,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
“清羽?!”顾笙惊呼。
他随即松开李修远的手,踮着一只脚朝门口奔去,“你怎么来了!何时回来的。”
林清羽放下袖子,露出一张比上次见面红润许多的脸庞。
他身后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锦盒。
“前几日刚回城,听说你出了事,特地来看看。”
林清羽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比从前多了几分中气。
他朝李修远点头致意,“李公子。”
李修远拱手回礼,目光在两位久别重逢的好友之间转了一圈,识趣地道:“你们聊,我去书房。”
临走前,他轻轻捏了捏顾笙的手腕,低声道:“别站太久,小心腿伤。”
顾笙胡乱点头,全部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林清羽身上。
他拉着好友的手上下打量:“气色好多了!赵明轩说你去芙蓉山看病了?效果如何?”
林清羽任由他拉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闻大夫确实医术高明,他给我配了新的药丸,比从前的汤药管用许多。”
他指了指小厮手中的锦盒,“这不,还给你带了些山里的特产。”
顾笙这才注意到那小厮,竟是以前没见过的新面孔。
林清羽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这是闻大夫派来照顾我的药童,叫青竹。”
青竹机灵地行礼:“顾公子好。”
“快进来坐!”顾笙一手拉着林清羽,一手招呼青竹。
三人走向葡萄架下的石桌。
林清羽走路时已不再像从前那样虚浮,脚步虽轻却稳当许多。
他在石凳上坐下,仔细端详顾笙:“听说你被那人伤了?现在可好些了?”
顾笙摆摆手,给两人各倒了杯花茶:“皮肉伤而已,都快结痂了。”
他不想多谈那些糟心事,转而问道,“芙蓉山景色如何?听说那里有温泉?”
林清羽接过茶盏,笑道:“温泉对经络有益,闻大夫让我每日泡半个时辰。”
他抿了口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在山上认识了一位老婆婆,做得一手好药膳,还教了我几道简单的。”
“药膳?”顾笙惊呼道:“我正打算在明月楼推出药膳系列呢!”
林清羽惊喜地拍手:“那可巧了!”
他转向青竹,“把那个绛红色封皮的小册子拿出来。”
青竹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林清羽接过递给顾笙。
“这是老婆婆给的几道家常药膳方子,虽不是什么珍稀菜式,但胜在温和适口,你可以参考参考。”
顾笙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翻开。
册子里的字迹娟秀工整,每一道药膳都详细标注了食材配比和功效。
他的目光在“茯苓糕”和“四神汤”上停留许久,脑中已经开始构思如何改良成酒楼的招牌菜。
“清羽,你真是我的福星!”顾笙激动地握住好友的手,“这下明月楼的新菜有着落了!”
林清羽被他逗笑,颊边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能帮上忙就好。”
顾笙依旧如故,给人以温暖之感!
他环顾四周,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道,“其实今日来,还有件事。”
顾笙凑近:“什么事这么神秘?”
“我”林清羽的耳根突然红了,“我与表哥下个月要定亲了。”
“什么?!”顾笙惊呼出声,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表哥?”
“赵明轩吗?真的?!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林清羽羞赧地低头,手指绞着衣角:“就在我去芙蓉山看病一个月后,他突然给我寄来了一信。”
“所以是,他仅凭一封信就把你追到手了?”顾笙惊讶地问道。
林清羽这是重点吗?不应该是他们要定亲了?!
“那他在信里都说了什么,你怎么轻易就答应了。”顾笙继续问道。
林清羽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与甜蜜:“他说,他之前一直对我怀有倾慕之情,只是过去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又说,当他听到家中长辈有意为我安排亲事时,才恍然大悟,于是鼓起勇气写了这封信。”
顾笙瞪大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呢?你就答应了?”
林清羽微微颔首:“我想着,他既然有心,我又何尝没有?”
“况且,家中长辈也满意这门亲事,我便应下了。”
顾笙拍了拍胸口,仿佛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
“天呐,清羽,你这速度也太快了些!我还想着多留你几年呢!”
“不过,你们彼此心生爱慕,那就再好不过了,赵明轩那小子终于开窍了!”
两个哥儿笑作一团,青竹在一旁抿嘴偷笑,悄悄退开几步,给两位主子留出说体己话的空间。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林清羽直到下午才离开,临走前与顾笙约定,待他腿伤痊愈后一同外出采购所需物品。
夕阳西沉,将李家小院的青砖地面染成橘红色。
顾笙站在院门口,目送林清羽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拐角处消失不见,才依依不舍地关上院门。
“聊什么这么开心?”
身后传来李修远的声音。
顾笙转身看见李修远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逆光中修长的身影如同一幅水墨画。
晚风拂过,带起他未束起的几缕发丝,在夕阳中泛着金色的光晕。
“相公,清羽要定亲了!”顾笙小步地跑到李修远跟前,眼睛亮晶晶的,“你猜对方是谁?赵明轩!”
李修远唇角微扬,伸手拂去顾笙肩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落叶:“我知道。”
“你知道?”顾笙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这次休沐回来,”李修远牵起他的手往屋里走,“本想告诉你的,后来你出事便忘了。”
声音低了下去,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顾笙心头一暖,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丈夫的掌心:“没事,现在知道也不迟。”
他忽然想起什么,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赵明轩那小子,平时看着没怎样,没想到动作还挺快。”
李修远失笑,捏了捏他的鼻尖:“你以为谁都像你?当初若不是我主动”
“哎哎哎!”顾笙连忙捂住他的嘴,耳根发烫,“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两人笑闹着进了厨房。
因着顾笙腿伤未愈,今晚由李修远主厨,顾笙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指挥。
“白菜切细丝,不对,再细些!”顾笙伸长脖子指点。
“对,就是这样,哎,豆腐别切那么厚”
李修远手持菜刀,动作虽不怎么娴熟,却也有模有样。
夕阳从窗斜射进来,为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顾笙一时看呆了,连指点都忘了。
“然后呢?”李修远转头问道,却见夫郎正盯着自己出神,不由挑眉,“看什么?”
顾笙回神,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没、没什么,那个,豆腐下锅前先用盐水泡一下。”
“这是为什么?”李修远不解地问道。
“原因有很多,能减少豆腥味,使豆腐吃起来更加美味;另外一个原因是不容易破损。”
李修远点了点头,做饭也是一门学问。
学到了。
第99章 我家夫郎才是真的会! 今晚,可否请夫……
炊烟袅袅升起, 很快,几道家常小菜便上了桌。
恰在此时,院门被推开, 大哥三人从铺子回来, 李娥也从绣坊归来。
一家人围坐在葡萄架下,就着暮色享用简单的晚餐。
“二弟手艺见长啊。”李明远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惊讶地挑眉。
李修远给顾笙碗里添了块鱼肉, 淡定道:“我夫郎教得好。”
顾笙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惹得众人发笑。
晚风轻拂, 葡萄叶沙沙作响, 众人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最温馨的家常乐章。
饭后,李修远去洗漱, 顾笙则迫不及待地回到卧房, 从柜子里取出林清羽给的那本药膳食谱。
烛光下, 他盘腿坐在凳子上,全神贯注地翻阅起来, 连李修远何时进屋都未察觉。
“这么入迷?”
温热的气息突然拂过耳畔,顾笙这才发现丈夫已站在身后,双臂从两侧环过来, 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
李修远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发丝垂落,蹭得他颈侧发痒。
“这本食谱太精妙了。”顾笙兴奋地指着一道“黄精炖鸡”的方子。
“你看, 这里加了陈皮和枸杞, 既中和了药味,又能补气养颜”
他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的目光根本不在书页上。
李修远凝视着夫郎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 和那随着话语不断开合的红唇,眸色渐深。
“嗯,是不错。”他随口应着,手指悄悄爬上顾笙的腰际,隔着薄衫轻轻摩挲。
顾笙毫无所觉,继续翻页:“这道茯苓糕也好,可以做成小点心。”
李修远的鼻尖贴上顾笙的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沐浴后的皂角清香混着淡淡的药香,让他心头微颤。
他故意将呼出的热气喷在那片敏感的肌肤上,满意地看着细小的绒毛立了起来。
“相公,别闹。”
顾笙头也不回地拍开他的手,注意力仍在食谱上,“让我看完这一章。”
李修远挑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轻轻含住顾笙的耳垂,用舌尖缓缓描摹那柔软的轮廓,同时手指从腰际滑向小腹,隔着衣料画着圈。
“唔!”顾笙猛地一颤,手中的食谱差点掉落,“李、李修远!”
连名带姓的称呼让李修远低笑出声。
他变本加厉地将唇移到后颈,在那处细腻的肌肤上轻咬一口,满意地听到一声压抑的惊喘。
“夫郎看什么食谱,”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的意味,“不应该看我吗?”
顾笙终于忍无可忍,啪地合上食谱,转身跨坐在李修远腿上。
烛光下,他面若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又羞又恼地瞪着眼前人:“李相公,你怎么这么会啊!”
李修远顺势搂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会什么?”
“书上都说书生撩起人来,最致命,特别是长得好看的书生!”
顾笙戳了戳他的胸口,“古人诚不欺我。”
李修远捉住那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咬,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道:“我家夫郎才是真的会!”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被丢在一旁的食谱,“昨晚那些到底是谁教你的?”
顾笙的脸轰地烧了起来。
他试图从李修远腿上爬下去,却被牢牢扣住腰身:“我、我那是,自学成才!”
“哦?”
李修远挑眉,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那今晚,可否请夫郎再授业解惑一番?”
要,要这么正经地说一件不那么正经的事吗?怪羞耻的~
烛火摇曳,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
顾笙望着丈夫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眼中的深情与欲望让他心跳如鼓。
他缓缓俯身,在李修远耳边轻声道:“那要看,学生悟性如何了”
话音未落,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在了书案上。
李修远的眼中燃着暗火,声音低:“学生悟性尚可,定不负、夫子所望。”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书案上散乱的宣纸和一方墨砚。
顾笙的后背紧贴着微凉的案面,墨香与李修远身上清冽的气息交织,让他呼吸急促。
李修远的手掌灼热,顺着他的腰线缓缓上移,停在他微敞的衣襟处,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锁骨。
“夫子这般授业,”李修远的声音低沉如酒,带着一丝戏谑,“学生若学得慢些,可要罚抄书?”
顾笙的耳根红得滴血,指尖蜷缩着抵住李修远的胸膛:“你、你这学生,分明是存心刁难”
话音未落,李修远的唇已覆上他的颈侧,细密的吻如星火燎原,激起一阵战栗。
顾笙轻哼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嵌入李修远的肩背。
“刁难?”李修远抬起头,眼中暗火更盛。
他拇指轻抚过顾笙湿润的眼角,“是夫子先以‘悟性’相诱,学生自然要精益求精。”
他俯身,鼻尖蹭过顾笙的鼻尖,气息交缠。
“昨夜那教习的方子,夫郎这儿可还留着多少种?”
“学生想,今夜或许能多习几种。”
顾笙的羞恼化作一声轻笑,仰头迎上他的唇:“那得看你这学生认不认真学习了。”
烛影摇曳,将两人紧贴的身影拉长,案上墨香渐浓,似要融进这无边春色里。
烛花爆了个灯花,映照着满室旖旎。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羞得躲进了云层之后。
第二日,早早地,李修远便起身去书院了。
顾笙今日依旧没有去店里。
他伏案疾书,决定今日把药膳食方的事的策划案赶制出来。
两个时辰后,肩颈有些发僵,桌角堆着好几张写满的宣纸,有的还画着简单的摆盘示意图。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掀起了最上面那张纸的一角。
顾笙连忙用砚台压住,抬头看了眼窗外。
日头已经偏西,竟过了午时了。
他后知后觉地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
“这么晚了。”他嘀咕着,正要起身去厨房找些吃的,院门却在这时被叩响。
“公子,是我。”
张良的声音传来,顾笙眼前一亮,走过去开了门。
只见张良提着个双层食盒站在门外,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我给您带了午膳。”张良举了举食盒,“周公子说您肯定又忘了吃饭。”
顾笙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将人让进来:“来得正好,我刚觉得饿了。”
张良熟门熟路地将食盒放在小厅的方桌上,取出几样还冒着热气的菜肴。
一碟清炒时蔬,一碗山药排骨汤,还有顾笙最爱的翡翠虾饺。
食物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顾笙的肚子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大。
“明月楼这两日如何?”顾笙一边盛饭一边问道。
张良站在一旁汇报:“生意依旧红火,只是有不少的商家也开始卖小龙虾了。”
顾笙挑眉道:“哦?价格如何?可有尝过,味道怎样?”
“价格比我们的低两成。”张良皱眉,“有些客人贪便宜,去那边尝鲜,不过”
他忽然笑了,“今早就有几个老主顾回来抱怨,说别家的虾不是土腥味重就是肉质柴,根本没法比。”
顾笙咬了口虾饺,鲜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他满足地眯起眼,这才不慌不忙道:“嗯,让他们模仿去吧。”
“好味道才是留住顾客最大的底牌。”
这话说得笃定,张良眼中的担忧顿时消散:“公子说得是。”
“对了,待会儿你把这个拿走。”顾笙指了指书桌上那叠纸张,“我写了两份,一份给明月楼,一份给揽月阁。”
匆匆用完午膳,顾笙将写好的策划案仔细整理好。
给明月楼的那份主打平民化药膳,注重实惠与养生;
而揽月阁的则更精致高端,甚至设计了药膳套餐与大夫问诊服务。
两张方案的笔迹工整清晰,重要处还用朱笔标出,足见用心。
“这份给周掌柜,这份给柳掌柜。”
顾笙将文件交给张良,“让他们先看着,有不明白的地方每日我去店里了再讨论。”
张良小心收进随身的布囊中:“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顾笙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小龙虾的销量开始下滑了吗?”
“略有下降,但招牌地位还在。”张良答道,“老客们还是必点的。”
“嗯。”顾笙若有所思。
送走张良后,顾笙回到书桌前,望着已经收拾干净的桌面,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策划案写完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好。
阳光渐渐西斜,将屋内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顾笙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目光突然落在床头小柜上露出的一角书封上。
那是李倩前几日神秘兮兮塞给他的,说《冷酷状元与他的厨神夫郎》话本子已经写完了。
顾笙看着封面上的字,不禁失笑。
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第一章:落魄书生与他的指腹为婚
宁州城的冬日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林楚渊裹紧单薄的青衫,望着当铺掌柜将祖传玉佩收入柜中,换来的几两碎银甚至不够买一床过冬的棉被……】
他扑哧笑出声,继续往下读。
当看到苏玉卿出场时,更是笑得直拍大腿。
故事虽然老套,但文笔流畅,人物鲜活,竟让他看得入了迷。
不知不觉,日影已经拉得很长。
顾笙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完全沉浸在话本的世界里。
当读到【林楚渊将苏玉卿抵在厨房门后,沾着面粉的手指抚过他嫣红的唇】时,顾笙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这、这丫头都写了些什么啊!”
他慌忙合上书,却忍不住又偷偷翻开一条缝。
第100章 凉面 夏日可不就是爱吃酸的辣的。……
夏日越来越炙热, 才到七月中旬,日头便毒辣得能将人晒脱一层皮。
顾笙站在揽月阁二楼的窗前,手中的折扇摇得飞快, 却仍抵不住额角不断渗出的汗珠。
窗外蝉鸣聒噪,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是蔫头耷脑地贴着墙根阴影处走。
“少爷,这是周公子和柳姐姐让我捎来的这个月的账目。”
张良柜捧着账本进来, 额头上同样沁着汗珠,“说比上月少了三成。”
顾笙接过账本, 指尖在纸页上缓缓翻过。
明月楼的情况更糟, 足足少了四成进项。
他早料到会如此。
连续半月的高温,连他自己都提不起食欲,更别说那些讲究的食客了。
“重油重荤的菜色都滞销了吧?”顾笙合上账本问道。
张良苦笑着点头:“那红烧肘子三日才卖出一份, 酱爆肉更是无人问津。”
“倒是那些清炒时蔬和凉拌小菜还稍好些。”
顾笙踱步到窗前, 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家茶肆。
那里倒是坐了不少人, 都在喝着冰镇酸梅汤,配着几样小点心。
他突然想起现代那些夏日必备的凉面, 酸辣开胃,清爽不腻。
顾笙眼睛一亮:“从明日开始,咱们要做新买卖。”
次日清晨, 明月楼的后厨比往常热闹许多。
顾笙亲自指挥着十几个帮厨,将新磨的细面下锅煮至八分熟,捞出后迅速过凉水, 再拌上少许香油防粘。
案板上放着青翠的黄瓜丝、胡萝卜丝、豆芽, 还有炒得金黄酥脆的黄豆。
最引人注目的是五个青花瓷盆,分别盛着不同颜色的酱料:
红艳似火的麻辣酱、油光发亮的红油、琥珀色的酸辣汁、泛着葱香的油葱酱,以及顾笙特调的茄汁酱。
“记住, 面条要现煮现拌,酱料按比例调配,不可偷工减料。”
顾笙严肃地叮嘱道:“尤其是这麻辣酱,花椒粉和辣椒粉的比例一定要准,多一分则太麻,少一分则不够味。”
帮厨们连连称是,有个年轻小伙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笙见状笑了,亲自拌了一碗红油凉面递给他:“尝尝看。”
小伙计接过碗,只见雪白的面条裹着红亮的酱汁,上面堆着五彩缤纷的配菜,还有几片薄如蝉翼的叉烧肉。
他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东家,这、这面怎的如此爽口?”
这面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这味道,香又辣,却一点也不腻人!”
顾笙笑而不答,转头对周林安道:“今日午时准时推出,每碗定价三十文,配叉烧的四十文。”
“再弄一些荤素卤菜,可以选择单独加。”
正午时分,明月楼门口的幌子换成了“新到夏日凉面”。
揽月阁门前也立了块木牌,上书“消暑凉面,五味俱全”。
起初行人只是好奇地瞥一眼,直到赵员外摇着折扇踱进明月楼。
“顾东家,你这凉面是何物啊?”赵员外擦着汗问道。
顾笙亲自迎上前:“赵老爷来得正好,这是小店新研制的消暑吃食,面条冰凉筋道,配上特制酱汁,保管开胃解暑。”
“那就来碗尝尝。”赵员外被热得没了胃口,想着随便应付一顿。
不多时,一碗油葱凉面端上桌。
翠绿的葱花浮在金黄的油面上,底下是雪白的面条,旁边配着黄瓜丝和叉烧片。
赵员外将信将疑地夹起一筷子,刚入口便愣住了。
面条冰凉弹牙,葱香浓郁却不冲鼻,微咸中带着丝丝甜味,竟让他久违地感到了饥饿。
“妙啊!”赵员外拍案叫绝,三两口便将一碗面吃得精光。
“再来一碗,要、要那个红油的!”看着就很让人有食欲。
这一幕被其他食客看在眼里,很快便有好奇者跟着点单。
不到半个时辰,明月楼大堂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吸溜吸溜”的吃面声和赞叹声。
“这酸辣味的太过瘾了!酸中带辣,辣中回甘,我这舌头都要被鲜掉了!”
“麻辣的才够劲,麻得嘴唇跳舞,辣得额头冒汗,可偏偏停不下筷子!”
“茄汁的最是清爽,酸甜适口,我家小儿定会喜欢。”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川州府。
第二日天刚亮,两店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有个从城南赶来的李书生,一口气买了五碗不同口味的,说是要带回去给家中的弟弟妹妹们都尝尝。
“家母苦夏已久,粒米难进。”一中年男子说道。
他感激地对顾笙作揖,“昨日尝了友人带的红油凉面,竟有了食欲,今日特来多买几样。”
顾笙连忙还礼:“令堂喜欢就好,若是嫌辣,这茄汁的最是温和,还开胃健脾。”
最热闹的要数揽月阁的冷气厅。
这里本就因有冰窖传出的凉气而备受青睐,如今配上冰凉爽口的凉面,简直成了避暑胜地。
几位富商夫人相约而来,边吃边摇着团扇闲聊。
“这凉面比那些油腻腻的大鱼大肉强多了。”穿绛紫纱裙的夫人小口吃着油葱面。
“我往日一到夏天就犯恶心,今日竟吃了大半碗。”
“可不是嘛。”旁边着鹅黄衫子的少妇接话。
“我家那口子昨日尝了麻辣的,今早特意嘱咐我多买些回去,说是夜里批公文时当宵夜最好。”
顾笙站在柜台后,看着满堂食客满足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注意到有个衣衫朴素的老者站在门口张望,似乎囊中羞涩又想吃面,便让伙计端了碗酸辣面送去。
“老丈,这是本店新出的凉面,请您尝尝鲜。”
老者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
“不妨事,您若是觉得味道好,日后常来就是。”顾笙笑道。
老者颤巍巍地夹起面条吃了一口,浑浊的眼中突然泛起泪光。
“这酸辣味让老朽想起年轻时在蜀地吃过的一道凉菜,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尝到这般滋味”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几个行人看见,纷纷进店点单。
到了傍晚,准备的五百份凉面全部售罄,还有不少没买到的食客遗憾离去,再三叮嘱明日一定要留几碗。
打烊后,周林安拨着算盘,笑得见牙不见眼。
“顾笙,今日店里卖了近六百碗,抵得上上月三天的进项了!”
顾笙闻言眸中笑意更深,“是大家伙儿捧场。”
他声音温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满足。
窗外天色已擦黑,街面上行人渐稀,店铺的灯笼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周林安手下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眼睛盯着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嘴角咧得更开了。
“何止是捧场!你是没瞧见,后来那位老丈坐在门口小凳上,把那碗酸辣面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舐了舐碗沿。”
他抬头:“顾笙,我看这酸辣口,怕是要成咱明月楼新的招牌了,明儿个得多备些料才是。”
“是这个理。”
夏日可不就是爱吃酸的辣的。
顾笙点头,目光扫过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略显空荡的厅堂。
伙计们正麻利地擦拭桌椅,归置碗筷。
空气里热气犹在,却已散尽了面食的香气,唯余一丝淡淡的、令人舒心的洁净皂角味儿。
“料要足,心思更要细。”
“那老丈的话倒提醒了我,蜀地风味讲究的是个‘麻、辣、鲜、香’。”
“咱们的酸辣汁,在‘香’字上,或许还能再琢磨琢磨。”
顾笙心想,花椒油的麻香,蒜末的辛香,还有那油泼辣子激发的焦香,配比上或许能再调一调。
周林安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拊掌笑道:“好,好!”
“有你这般上心,咱们揽月阁的凉面,怕是要在这川州府的夏日里,闯出个名头来了!”
反正他只管出人、算钱、收钱。
顾笙想到便做,“我去后厨瞧瞧那花椒油。”
周林安正沉浸在账目带来的喜悦里,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莫要熬太晚,明日且有的忙呢。”
后厨灶火虽熄,余温尚存。
四周还亮着灯未全熄,他寻出白日里用过的花椒罐子,凑近鼻尖细细嗅闻。
又捻起几颗饱满的暗红花椒粒放入口中,舌尖立刻被那股熟悉的、霸道的麻意刺了一下。
“嗯,麻香是足了,但似乎少了些层次……”
他自言自语,转身又翻找出存着的另一罐川地来的青花椒,色泽稍浅,麻味更显锐利清新。
他将两种花椒按不同比例混合,用小石臼细细捣碎。
那股复合的、带着山野气息的麻香立刻浓郁起来。
油锅架上小灶,倒入新开封的清亮菜籽油。
顾笙耐心地等着油温升至微热,手悬在锅上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热度。
他没有急着下花椒,反而先抓了一小把去了皮的蒜瓣和几片老姜,投入油中。
蒜瓣和姜片在温油里慢慢煎熬,边缘泛起细小的金色泡泡,一股辛香沉稳的底味渐渐弥漫开来。
待蒜瓣微黄,姜片卷曲,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混合好的花椒碎倒入油中。
滋啦一声轻响,麻香被热油瞬间激发,如同无形的波浪在小小的后厨里汹涌翻滚。
顾笙用长竹筷轻轻搅动,让每一粒花椒碎都均匀受热,释放出最饱满的香气。
火候是关键,大了易糊发苦,小了香气不足。
他凝神屏息,眼不错地看着油色变化,麻香从最初的浓烈霸道,渐渐沉淀出一种圆融醇厚的韵味。
其间还夹杂着蒜姜的辛香底蕴。
油锅离火,顾笙又抓了一小撮炒熟的白芝麻撒入滚烫的花椒油里,芝麻粒噼啪作响,最后添上一抹温润的坚果香气。
他盖上锅盖,让这锅新制的复合花椒油在余温里慢慢焖浸,使各种香料的滋味彻底交融。
做完这些,他才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背。
没一会儿,张良找了过来。
“公子,您又研究啥了?”
“新款花椒油。”顾笙说道。
不过这新油还需时间沉淀,明早尝过,便知这“香”字是否真能再添几分蜀地风韵。
“行了,回家吧。”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