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喜欢什么?/ 银子! 对了!还有一……


    次日天刚蒙蒙亮, 李家小院就忙碌起来了。


    顾笙蹲在灶台前,将最后一批鲜味粉分装进小瓷瓶,自从生意起来后, 他便升级了包装, 瓷瓶版的卖九文钱一瓶。


    小瓷瓶不仅便于储存,还可以循环使用,顾客只需集齐十只空瓶, 便能换取一瓶新的鲜味粉。


    “笙哥儿,牛车到了。”李大河在院外喊了一声。


    顾笙应着, 一抬头正撞见李修远提着箱笼从厢房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别开脸,顾笙手一抖, 差点打翻瓷瓶。


    “我来吧。”李修远伸手去接他怀里的包袱。


    “不用, 我自己能行。”顾笙侧身避开, 声音冷淡平静,让人难以揣摩出情绪。


    他快步走向院门, 没看见身后少年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牛车上,李大河和李伯在前头赶车,时不时搭着话, 李倩坐在中间,顾笙和李修远一左一右像是隔了条楚河汉界。


    “笙哥儿,你尝尝这个。”李倩从篮子里掏出个芝麻饼, 故意往顾笙手里塞, “你绝对想不到,这饼是二哥天没亮就起来烙的。”


    顾笙指尖一颤,这芝麻饼烙得金黄酥脆, 是他最爱吃的,他偷偷用余光瞥向李修远,却见对方正望着远处出神。


    “我还不饿。”他把饼塞回给李倩,同时也转头欣赏起了远处的风景。


    李倩轻声叹息,终于体会到了夹在中间的难处。


    她望向自家清冷的二哥,都把人惹生气了也不知道哄哄~


    诶,算了,毁灭吧!


    反正又不是她讨不到夫郎。


    当马车行驶到镇上的时候,集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他们刚支好摊子,就有老主顾围了上来。


    “顾老板,给我来三个肉夹馍!”


    “鲜味粉还有货吗?我们酒楼要十瓶!”


    李修远见状,只能什么话也没机会说默默转身离开,前往私塾。


    今日是李倩第一次来摊子上帮忙,刚上来就开始忙碌,手忙脚乱间,不一会儿,鼻尖便沁出了一层细汗。


    她抬头,看见自家二哥黯然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去收拾桌子,心里暗骂自家二哥不争气。


    明明昨晚她起夜时,看见二哥站在笙哥儿房门外,手举了半天都没敢敲门。


    李修远踏进私塾大门时,晨读已经开始了,他今日来得晚了些,便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位置,随手翻开一书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你小子,今日怎么迟了?”赵明轩用书挡着脸,小声问道。


    李修远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书。


    “李兄,你该不会是”一旁的周林安突然凑近,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被家里那位小夫郎绊住了脚吧?”


    他上回家中有事,没一起去吃肉夹馍,听说李兄家中住进了位貌美俊俏的哥儿,二人似乎还有些故事。


    “胡说什么。”李修远猛地合上书,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引得前排几个同窗回头张望。


    他耳根发烫,低头假装研墨,清水却倒多了。


    周林安挑了挑眉,识趣地没再追问。


    但他注意到,整整一上午,李修远翻书的频率比平时慢了许多,目光还时不时向窗外飘。


    午时一到,夫子离开后,赵明轩和周林安就一左一右架住准备独自离去的李修远:“走走走,今日我娘炖了肉,分你们一半。”


    三人坐在私塾后院的石凳上,周林安把食盒里最肥美的几块肉夹到李修远碗里,状似无意地问:“到底怎么了?从早上就见你心不在焉的。”


    赵明轩盯着对方碗里油亮的肉块,“你是不是没胃口,我帮你吃了。”说着便动筷子。


    李修远眉头微挑却没阻拦,他忽然坐正,声音低沉:“若有人明明不是你的错,却因你而不高兴,该,如何哄?”


    “噗——”周林安一口汤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掏帕子擦嘴。


    “咳咳咳,”赵明轩拍着自己胸口,被肉块卡住了。


    周林安见状赶忙帮他顺背,边顺边看着李修远,很是狐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清心寡欲的李大才子居然要哄人?”


    他眼睛一转,故意拖长音调,“这人是谁啊——”


    李修远立刻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端起碗筷就要起身,却被赵明轩眼疾手快死死地拽住衣袖。“别走别走!小安子不会说话,这不还有我呢吗?”


    周林安才不管,这事多新鲜啊,他挤眉弄眼,“让我猜猜,是不是住你家那位会做鲜味粉的小夫郎?上回你们给我带的肉夹馍,可真是”


    “他不是我夫郎。”李修远出声打断道,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但他们二人分明看见,他说这话时,指尖在碗沿上收紧到发白。


    “诶,好吧好吧。”周林安举手投降,“要哄人还不简单?”


    他虽没情爱的经验,但架不住戏文看得多啊,于是便掰着手指数起来:“第一,写情诗!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啊”


    李修远皱眉,很好,:“下一个。”


    “情书不行啊?那就第二招,苦肉计!”周林安一拍大腿,“下着大雨在他门前跪一夜,保管他心疼得什么气都消了!”


    李修远努力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顾笙举着伞站在雨里,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俯视自己。


    他嘴角抽了抽:“能不能说点实际的。”


    “啧,你这人真难伺候。”周林安挠挠头,突然眼睛一亮,“有了!送他最喜欢的东西!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李修远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顾笙坐在院子里、堂屋里,眉开眼笑地数钱的模样。


    “银子”李修远呢喃道。


    “什么?”周林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额,是个务实的哥儿,他也喜欢银子!


    倒是旁边的赵明轩终于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大笑了起来。


    这两人还真是……恐怕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摸过吧,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啥也不是,李修远起身整理衣袍:“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诶,还没说完呢。”


    李修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他是有多想不开,指望这两个损友出谋划策。


    周林安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摇头晃脑地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他忽然想起什么,冲着李修远的背影大喊,“对了!还有一招!实在不行直接把人按在墙上亲——”


    走远的李修远一个踉跄,走得更快了。


    赵明轩啥也没说,忍不住给对方点头称赞,趁其不备,又伸手夹了块肉。


    周林安见状立即大喊,赶紧老母鸡护崽的姿势紧紧守住了碗中的肉——


    晌午一到,准备了三百个数量的肉夹馍就卖了个精光,顾笙擦了擦手,对还在排队的客人歉意地笑笑:“对不住了各位,今日卖完了,明日一定多准备些。”


    等收拾完摊位,顾笙看了看李父和李倩:“李叔,咱们今日收摊早,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李大河点点头:“早些定下来也好,省得你们几个天天风吹日晒的。”


    三人一路往牙行走去,春日的镇子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顾笙边走边打量着沿街的铺面。


    李倩一边走一边被琳琅满目的店铺所吸引,她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在镇上租下铺子,简直难以置信。


    “笙哥儿,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铺子?”


    顾笙想了想:“最好离集市近些,人来人往的地方,不用太大,但得干净敞亮。”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要是后头能带个小院就更好了,可以堆放东西,也能偶尔歇歇脚。”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小店模样。


    到了牙行,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听说他们要租铺子,立刻热情地介绍起来:“巧了不是!东街正好有间铺面空着,前头做买卖,后头带个小院,还有口井呢!”


    顾笙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牙人继续介绍道:“那家铺子位置极好,就在集市口不远处,人来人往,老板若是租来做生意,肯定红火,至于租金嘛,也不算太贵,一个月三两银子,你们看怎么样?”


    什么?!李家父女听到这立即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仅仅是店面租金就要三两银子了


    他们现在一个月都挣不到三两。


    过了一会儿,顾笙开口问道:“那铺子可曾有人看过?我们能否现在就去看看?”


    牙人爽快地答应:“当然可以,几位请随我来。”他已看出,在这三人中,这位哥儿是主事的,穿着虽然朴素,但气质不俗。


    三人跟着牙人去看了铺子,确实如他所说,位置很好,离集市只隔了一条街,铺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后头的小院里还有棵老槐树,正是开花的时候,满院清香。


    顾笙一眼就相中了,转头看向李父和李倩,二人却面露难色,显然是被那三两银子的租金吓到了。


    他转头看向牙人,问道:“若是买下这铺子,多少银子?”


    牙人眼睛一亮,立刻堆起笑容:“小老板好眼光!这铺子地段好,又带院子,若是买断,主家开价八十两银子。”


    “八十两?!”李倩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攥紧了李大河的袖子。


    李大河也惊住了,他们李家以前生活还算富裕的时候,一年到头攒下的银子也不过几两,八十两……那得卖多少肉夹馍才能赚回来?


    顾笙却神色未变,只是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平静:“八十两贵了。”


    牙人搓了搓手,笑道:“小老板,这价格已经算公道了,您瞧瞧这位置,这院子,还有这口井,多方便啊!”


    顾笙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铺子虽好,但门脸不算大,后院虽带井,可房屋老旧,屋顶的瓦片有几处已经松动了,若是买下,还得修缮一番。”


    牙人一愣,没想到这年轻哥儿仅一会儿的时间,便看出了这么多的问题,讪讪笑道:“小老板真是眼尖,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修缮花不了多少银子,我这边也有认识修缮的人”


    顾笙打断他:“六十两。”


    “这……这不行啊!”牙人连连摆手,“主家说了,最低七十五两!”


    顾笙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六十五两,现银交易,今日就能交割地契。”


    牙人犹豫了,这铺子空置了几个月,主家确实急着出手,若是能现银交易,倒也省事。


    他咬了咬牙,道:“七十两,不能再少了!”


    顾笙沉吟片刻,最终点头:“成交。”


    半个时辰后,牙行内。


    李大河和李倩捧着新鲜出炉的地契,手指微微发抖,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座沉甸甸的银山。


    “笙哥儿,咱们这就这么……买下铺子了?”李倩声音发颤。


    顾笙笑着点头:“嗯,以后这铺子就是咱们的了。”


    李大河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七十两啊……这得卖多少肉夹馍才能赚回来……”


    顾笙忍不住笑了,宽慰道:“李叔,别担心,咱们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以后说不定还会换个更大的铺子呢。”


    李倩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娘她们要是知道咱们一上午就花出去了七十两,怕是要吓晕过去!”


    回程的牛车上。


    李倩兴奋地叽叽喳喳,描述着铺子接下来怎么修缮改装,李大河则时不时插一句“七十两啊……”,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顾笙见状没敢告诉李叔,今日花出七十两,他还有二百多两存款。


    先前,他卖了三道菜品的清单给赵掌柜,赚到了一百五十两,没曾想到,两天后,孙秀丽也来找了他,也要了三道菜的食谱,也赚到了一百五十两。


    他根据孙秀丽承办宴席的需求,为她设计了三道适合宴席的菜品,分别是金汤芙蓉烩海珍、翠玉鲜香狮子头和五福临门鲜味盏。


    第一道菜最大特点就是汤色富贵喜庆,第二道菜的优势是口感清爽不腻,第三道菜菜如其名,“五福”寓意吉祥。


    第23章 二哥你牙疼? 搞事业的哥……


    新买的铺子需要进行修缮, 顾笙便将摊位的日常运营交由李倩负责,堂哥李勇和周敏陪着她。


    顾笙将整个店铺打造得极具现代风格,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看到成品后, 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 要是哪天饮食业做不出下去了,改行做设计也是很有搞头!


    李家在镇上买了铺子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上水村。


    这一日,王翠枝在井边洗衣服时, 听到几个妇人在低声交谈,话语中夹杂着什么李家在镇上买了铺面笙哥儿现在可出息了之类的言辞。


    “放屁!”王翠枝把洗衣棒往水里一摔, “那小贱人能有这本事?”


    几位妇人看着王翠枝怒气冲冲的样子, 也不恼怒,反而掩嘴轻笑,这王翠枝当初可是迫使顾笙断亲离家的始作俑者。


    如今顾笙有本事了, 她却无福享受这些成果。


    看到王翠枝自食其果,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妇人们心中暗自幸灾乐祸,窃笑不已。


    次日清晨, 王翠枝便迫不及待地前往镇上打听消息。


    当她目睹新开张的店铺中确实有李家人的身影时,气愤至极,终于, 在傍晚时分,王翠枝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冲进了李家的院子。


    “顾笙!你给我滚出来!”她一脚踢翻了院子里的鸡食盆, “拿着我们顾家的手艺贴补外人, 你还要不要脸?”


    正在厨房做饭的秦丽芳闻声出来,被王翠枝一把推开:“叫那个小贱人出来!”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有人指指点点, 有人小声议论:


    “听说笙哥儿在镇上买了铺子?”


    “可不是,我昨儿个去镇上还看见了,气派着呢!”


    “啧啧啧,王翠枝这是眼红了”


    顾波紧随其后,看见自家婆娘在李家院子里闹也不进去,就站在人群外围看热闹。


    自从顾笙离开顾家后,农田的劳作和家里的活全都落在他身上,手上也逐渐磨出了许多老茧,他怀念可以悠然躺卧的日子


    他看着李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顾笙从后院走出来,他扫了一眼王翠枝,转头对李倩说:“去请里正来。”李倩点头会意,立刻跑出去摇人。


    胡德林很快就拄着拐杖来了,沉着脸对王翠枝和躲在人群里的顾波说道:“当初,断亲是你们自己同意的,白纸黑字画了押,现在看笙哥儿发达了就来闹,成何体统?”


    王翠枝不服,说的有理有据:“他用的可是我们顾家的手艺!”


    “笑话!你们有这本事,怎么不自己去做。”胡德林一杵拐杖,“王氏,顾波,这事你们若再闹,我就召集族老,把你们赶出上水村!”


    顾波听后慌了,急忙挤过人群,拽着王翠枝便往外走:“丢人现眼,还不快回去!”


    临走时,他复杂地看了顾笙一眼,浑浊的眼里满是悔恨。


    顾笙对此视而不见,反正这两人又不是他什么人。


    人群散去后,顾笙将胡德林请进堂屋,倒了杯热茶,两人在堂屋坐下。


    “笙哥儿啊,”胡德林抿了口茶,“你现在有出息了,但记住,独木难成林。”


    他瞧出顾笙是个有本事的,但为人处世还是太独了些,这对他以后的发展不利,特别是在这小小的上水村。


    顾笙不解。


    他自问对待邻里也算和善,也并未与人结怨,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有什么不对。


    胡德林放下茶杯,语重心长道:“你如今生意做得好,难免遭人眼红,村里还有不少人家吃不上饱饭,”他叹了口气,“你若有余力,不妨帮衬帮衬。”


    顾笙沉思片刻,突然就懂了:在古代,家族和亲缘关系被极为重视,一人好一家好确实不是最好。


    正巧,他打算扩大鲜味粉的生产,还想要制作一批礼盒,他计划推出一款鲜味粉礼品套装,配上精美的竹制包装盒,一盒五包装,售价二十文,主要针对礼品市场,刚好在村里招工人,顾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胡德林连连点头,欣慰道:“好孩子,我没看错你,我也替上水村的村民多谢你。”


    最后,两人拟定了十户‘贫困户’人家的名单。


    第二天,上水村村口的公告栏上便贴出了一张大红纸告示,顾笙将告示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十户人家?每户两人?”周寡妇突然一把拽住旁边的李婶,“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一天一人二十文钱,还管一顿饭?”


    晒谷场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个被选中的农户呆立在告示前,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纸上自己的名字,生怕是眼花看错了。


    王婆子颤巍巍地拉着小孙女就要往地上跪,被眼疾手快的顾笙一把扶住。


    “婆婆,使不得!”顾笙顺势举起准备好的竹筒,清脆地敲了敲桌沿,“诸位乡亲请安静一下,这鲜味粉礼品装只是开头,往后还要建工坊。”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未被选中家庭渴望的目光,以及那些心怀叵测、意图准备挑事端的人,“大家只要老实本分,踏实肯干,下次选人时都有机会。


    现在除了这个营生,我们也收干香菇、鲜河虾,都按市价收,当然,品质和质量都得有保证,这毕竟是做吃食的。”


    这话像颗火星子,瞬间点燃了晒谷场。


    没被选中的赵家汉子当即拍着胸脯保证:“笙哥儿你放心,我婆娘晒的香菇全村最香!”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我家小子捞的河虾个个活蹦乱跳!”


    当天傍晚,李家院门差点被踏破,都是来感谢顾笙的,连向来抠门的周寡妇都拎了半罐蜂蜜。


    最先运转起来的是原料收购,李勇负责收鱼虾。


    他按顾笙教的法子,专门备了木桶和盐水,活鱼活虾另算价钱,没两日,连邻村的渔夫都闻讯赶来,他不得不让星远和李茹两人来帮忙记账。


    在顾笙的指导下,李家成员现在都能进行基本的记账操作,除了李叔和李婶子外。


    村里的旧祠堂被改造成了工坊,顾笙亲自设计了流水线工序:东厢房晒香菇,西厢房磨粉,至于最后一道配置问题,则交李家和大伯一家来负责。


    而正厅里,还设置了一个流水线规程,十多位姑娘和哥儿分成三排,进行分装和包装工作。


    李倩如今担任了工坊的管理职责,负责监督工作。


    单其实员工们根本无需人来监督,一个个干劲十足!


    原因则是顾笙设立了一项规定,一旦有人揭露对鲜味粉造成不利行为的人,举报一旦查实,涉事者将被立即解雇且永不录用,其岗位还将由举报者的家人来进行接替。


    顾笙这里招人的条件,先不说那一餐有荤有素的丰富餐食,单是那一天二十文钱的薪酬,便足以令众人趋之若鹜。


    院子里则是编织竹篮礼盒的人,周敏手巧,各式各样的篮子都会编,编织组组长一职便落到了她肩上。


    村上的工坊很快成了上水村的摇钱树,连带着周边几个村子都跟着沾了光。


    这日清晨,顾笙正在工坊后院清点新到的香菇,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他放下手头的东西走了出去,看见李勇正拦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


    “大勇哥,怎么回事?”顾笙问道。


    “笙哥儿,这位老丈非说他的鱼虾比别家新鲜,要加价三成。”李勇气得脸都红了,“可明明都翻肚皮了!”


    那老汉一见顾笙,立刻堆起笑脸:“小老板有所不知,我这鱼是连夜从清水河捞的,那儿的鱼做鲜味粉最香……”


    顾笙蹲下身翻了翻鱼篓,笑道:“老丈,清水河的鱼鳞片泛青,您这鱼鳞却是黄的。”


    他站起身,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周围人都听见,“各位,李勇乃我李记工坊的采买管事,收货时发现以次充好的,三个月内都不收他家的货。"


    这招杀鸡儆猴立竿见影,几个正准备掺假的村民悄悄把篓子里的死鱼捡了出去,有个妇人甚至当场哭起来:“顾老板行行好,我家男人瘫在床上……”


    “婶子别急。”顾笙对她有些印象,是村尾的李婶子。


    她男人前年参军服役不幸摔断了腿,家里有一子一女,虽然他们家的经济状况接近贫困线,但考虑到家中还有两位劳动力,便只能把这个名额让给更需要的家庭。


    “我记得您闺女绣活不错?工坊正要招五个绣娘做包装用的绸布袋,您明天可以让她来试试。”


    李秋兰一听立马喜极而泣,不断地向顾笙鞠躬致谢。


    不知不觉中,三月便过半了。


    这日,下着小雨,李修远撑着油纸伞站在工坊转角处,这是他第二次休沐归家,却依然没能和顾笙说上句整话,哥儿变得愈发的忙碌了。


    “二哥回来了!”李倩挎着绣筐见过,故事提高声调,“笙哥儿不在工坊,说要跟大勇哥去交货,估计要忙到掌灯时分——”


    伞沿下的薄唇抿成直线,李修远转身往家走。


    饭桌上终于见到了人,顾笙捧着碗狼吞虎咽,发绡还沾着雨水,李修远夹了块红烧肉过去,筷子尖还没碰到碗沿,外头就传来李勇的喊声:“笙哥儿,赵老板的商队到了!”


    “就来!”哥儿胡乱抹了把嘴,临走时倒是记得把那块肉叼走了。


    油光蹭在唇上,亮晶晶的晃人眼。


    李修远凝视着空荡荡的筷子尖端,喉咙轻轻蠕动了一下,突然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李茹差点噎住。


    “二哥你牙疼?”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吃饭。”李修远却没再拿起筷子。


    另一边,顾笙忙得不亦乐乎,搞事业的哥儿谁也不爱!


    李修远看着哥儿远去的方向,心中不禁低语:这哥儿没心没肺的,小没良心!


    反之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念头和想法却在疯狂地滋长,几近失控的边缘


    第24章 陪考 哥儿的腰,未免太细了!


    李修远这次回来便不再返回私塾, 而是即将启程前往州府,参加院试


    晚上,用完餐后, 李大河清了清嗓子, 打破了沉默:“修远这次去州府参考,得有人陪着才行。”


    秦丽芳担忧地点点头:“是啊,一去就是两个多月, 总得有个照应的人。”不然她们在家里实在是不放心。


    李明远放下筷子,无奈地笑了笑:“我这腿脚, 去了也是给二弟添麻烦。”


    周兰的情况更是不可能, 目前他已有身孕,且尚不足三个月,也不宜奔波劳累。


    李倩眨巴着眼睛:“要不, 我去?”州府她还没去过呢, 想去!


    “胡闹。”李父皱眉, “你一个小姑娘家,哪能独自跟去考场?”


    饭桌上又安静了下来, 下一瞬,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顾笙的身上,秦丽芳温和一笑:“笙哥儿, 家里现在能陪修远去考试的,就剩你了。”


    顾笙一怔,下意识看向李修远。


    他陪李修远去考试吗?他还真没陪人考过试呢, 特别是在这古代, 还真想去看看古代的科举考场是什么样的。


    李修远面露冷峻,此刻也略显错愕,手中紧握的筷子不自觉地用力, 却没说话。


    顾笙眨眨眼,看到原主没有提出异议,便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李修远,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对了,我们怎么去?”


    这哥儿,是否表现得过于积极明显了些?李修远心中暗道,但还是回答了问题:“明日,乘船去。”


    乘坐船只需十多天的时间,要是走陆地则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样他该早就出发了,以免耽误行程。


    一说到同窗,李修远便想到了张子谦,这人似乎对顾笙有意,这下二人又要再次见面了。


    头疼!


    顾笙没想到行程这么赶,但想想也确实,考虑到州府距离遥远,确实需要提前到达,并留出时间休息和适应环境。


    吃完晚饭后,顾笙找了李叔和李家大哥,交代了工坊的后续工作,顺便提及了合作社的计划,他希望二人与里正商议,召集全村合伙开设鱼塘。


    如今鲜味粉原料越来越紧俏,上水村后山的洼地,一旦引入活水,就是现成的鱼塘。


    “合作社的运作模式就是:愿意入股的就按出资比例分红,日常管理则交给李勇带一青年团队负责,工钱另算。”


    李大河听完后突然站起身来,凳子在地面上拖拽出巨大的声响。


    他凝视着顾笙,心中暗想,笙哥儿这脑袋到底是咋长的,怎么想到这些的?“这、这事要成了,可是造福子孙的大功德啊!”


    “我算过了。”顾笙继续说道,“就算最差的情况,鲜味粉工坊也能包销三成鱼货,要是行情好”他顿了顿,“投十两为例,年底至少翻这个数。”


    李大河父子二人倒吸一口凉气,五个手指头在他们眼前晃,那就是五十两啊!


    “笙哥儿放心,这事惠及全村,我们一定会和里正好好沟通。”


    夜晚,顾笙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时秦丽芳没一会就进来了,她一进房间门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笙哥儿,这里有些碎银,到了州府别委屈了自己。”


    “婶子,您这是”顾笙有些哭笑不得,他给他们发工资,结果这钱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刚要推辞,就被秦丽芳按住了手。


    “家里现在宽裕了,这一切多亏了你,”秦丽芳紧握着顾笙的手,千言万语汇成了轻柔的拍打,“修远那孩子性子冷,但心是热的,这次路上,你们好好处。”


    顾笙了然一笑,“婶子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次日清晨,村口的老榕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李家全族几乎都来送行,连里正也拄着拐杖站在一旁。


    “记住,别有负担。”李大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修远轻轻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正在与母亲说话的顾笙。


    今日,哥儿穿了一袭靛青色的长衫,头发依旧随意,一半别着簪子,另一半则自然垂落,却显得格外精神。


    “二哥,你可要看好我的二哥夫!”李倩见状悄悄凑到李修远耳边,声音却故意放大,“州府英俊才子多,别让人拐跑了。”


    李修远耳根一热,偷眼去看李修远,正对上哥儿迅速移开的目光。


    “胡说什么!”李修远轻声呵斥妹妹,转身对父母、亲族及里正行礼,“父亲、母亲,我们这就出发了。”


    在马车上,顾笙问道:“我们直接去码头吗?”


    “先去镇口与他们汇合。”


    随后,两人便都不在说话,沉默地走了半个多时辰,太远已经爬上了东山头,镇上的茶棚口,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等候。


    “李兄!”一个净白的书生率先看见了李修远,起身相迎,却在看到顾笙时明显一愣,“这位是”


    “顾笙。”李修远简短地回答,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可不想再听到顾笙说什么哥哥、弟弟的关系!


    先前两人因这件事莫名其妙地冷战了几十天,已经足够了。


    “原来是顾老板啊!”周林安立即恍然大悟,“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李兄好福气啊!”


    “顾老板,又见面了。”赵明轩和张子谦也走了过来。


    顾笙刚想打招呼,就听见了张子谦惊喜的声音:“顾笙,你也来了?”


    张子谦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热络地接过顾笙手中的包袱:“修远都没和我们说,不然我一定给你准备见面礼!”


    李修远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他需要他给他准备礼物?!


    顾笙面带微笑,“方公子,赵公子,许久不见。”


    几人来到了码头,这几日的码头好不热闹。


    张子谦指着其中一搜最华丽地说道:“这就是接下来几十天我们乘坐的船只了。”


    他给大家安排的是一艘两层客船,雕花栏杆配着青绸帷帐,显出家底不凡。


    顾笙刚要往前走,就听张子谦热情地说:“顾笙第一次出远门吗?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多谢张公子好意。”顾笙礼貌地笑笑,对方很热情,但他还是感觉周身有点冷!


    突然,在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带着哥儿赴考,成何体统!”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这人说话真刺耳,哦,原来是熟人。


    “方兄此言差矣,”张子谦手中的扇子一展,“哥儿、小子又如何,与尔何干!”


    方成冷笑,“我看是别有用心,明轩兄、林安兄,你们二人可要当心”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李修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赵明轩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点了点头。


    一旁的周林安补充道:“就是就是,先当心好你自己吧,如果这次考再不过,那就只能安心做个童生了!”


    方成似乎还想争辩,但周围人的目光已经让他有些不自在,只好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张子谦见状,低声对顾笙说:“别理那家伙,他就是嫉妒修远的才华,憎恨我的财富,他这里有问题。”说完他用扇子指了指脑袋的地方。


    顾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没想到,像李修远这样性情冷淡的人,结交的朋友却个个充满个性且热情洋溢。


    话未说完,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


    “表哥”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哥儿被侍从搀扶着走来。


    他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苍白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虽病弱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


    “这是我表弟林清羽,”赵明轩赶紧上前,介绍道:“他身子弱,此番随我们回州府调养。”


    遇到好看的人儿,顾笙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小哥儿虽病弱,举止却极有教养,朝他们微微颔首时,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润的光华,让人心生好感。


    顾笙心中暗自赞叹,这样的人物,即便是病着,也自有一番风流态度。


    “见过各位公子,”春林从船上下来,看向张子谦轻声说道:“少爷,船上收拾好了。”


    “走走走,快上船,这里太热了。”张子谦立即催促道。


    船刚航行不久,林清羽的脸色便变得苍白,他站在甲板上,倚靠着栏杆,开始干呕。


    元宝见状焦急万分,急忙翻找药包,却发现并未携带止吐的药物。


    “用这个。”顾笙突然递出一个小布包,尽管这是他两世以来首次乘坐船只,却并不晕船,“生姜片含在舌下,再煮些陈皮水。”


    前世的知识:晕船时使用生姜最为有效。


    林清羽带着一丝怀疑接过姜片,含在口中,感觉确实好转了许多,他虚弱地朝顾笙笑了笑:“多谢”


    “举手之劳,对了,若是还难受,可以试试按这里。”说着示范了几个穴位按摩手法。


    林清羽按照顾笙教的方法按压穴位,随后微微睁大了眼,声音虚弱却带着惊喜:“真的有用,好多了!”


    一旁的赵明轩见状,连忙向顾笙拱手,“没想到顾老板还懂医,多谢了。”


    “只是些民间小方子,有用就行。”


    话音刚落,船身突然剧烈摇晃,顾笙一个踉跄,后背便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熟悉的墨香传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没事吧。”李修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热的手掌在他腰间一触即离。


    脑海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哥儿的腰,未免太细了!


    顾笙全身紧绷,耳尖泛红,只觉得被那人的气息触碰过的地方,瞬间变得炙热滚烫


    第25章 从始至终,都是你 巧了,我也是!……


    “方才不知何故, 船颠簸颇为剧烈,大家都无恙吧?”张子谦与周林安两人巡船归来,目光落在甲板上的四人。


    “无事。”赵明轩回复道。


    “对了, 二楼四间厢房, 一楼两间”张子谦特意将二楼最里间安排给了顾笙,说是清净便于休息,而自己的房间就在隔壁。


    “好了, 大家若无其他事,想去休憩的就去吧, 待茶点备妥, 自会有人前去告知大家的。”他说着就要引顾笙过去,却被一旁的周林安一把拽住了衣襟。


    “子谦兄,”周林安冲他使了个眼色, “顾老板的隔壁还是让李兄住吧。”


    张子谦满脸困惑, “不是, 为什么……”啊?


    未待他的疑问声落,便见到顾笙双眉微锁, 紧接着,李修远的目光一沉,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直接将顾笙打横抱起。


    顾笙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修远的手臂坚实有力, 胸膛处透出有节奏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伴随着淡淡的墨香,令顾笙的耳尖愈发灼热。


    “我、我自己能走……”顾笙声音细如蚊呐。


    李修远恍若未闻,抱着他径直朝船舱走去顾笙缩在他怀里, 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


    甲板上,张子谦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指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结结巴巴道:“他、他们……”


    赵明轩、周林安和林清羽不约而同地点头,脸上还写满了‘你才看出来啊’的表情。


    张子谦如遭雷击,转向两位同窗好友:“你们两人早就知道?!”


    周林安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同情:“虽然我与顾老板初次见面,但早就看出李兄的心思早已系于人家身上了,就你整日忙着做生意,两耳不闻周边事。”


    一旁的林清羽掩唇轻笑,病弱的眉眼舒展开来,整个人顿时明艳了几分。


    张子谦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不是,连你也……你们才刚认识吧!”


    “李公子看顾笙哥的目光,”林清羽轻声道,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爱慕一个人的神情,想藏是藏不住的。”


    张子谦捂住心口,夸张地后退两步,仿佛受了内伤,随后苦笑摇头,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这是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船舱内,李修远将人放在床榻边的木凳上,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到顾笙那泛着淡淡桃红的耳尖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李修远单膝跪地,轻轻托起哥儿的左脚,指尖刚触到脚踝,就感受到顾笙猛地一颤。


    “别动。”他声音低沉,眉头紧锁,仔细检查着那处微微泛红的伤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顾笙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被这人触碰到的地方像被火燎过一般滚烫。


    李修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药油在掌心搓热,淡淡的草药香在狭小的舱房里弥漫开来,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顾笙的脚踝,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着。


    “疼就说。”他抬头,对上顾笙水润的眼睛。


    “很疼?”日光下,李修远素来冷峻的眉眼柔和了许多,眼底涌动着顾笙从未见过的情绪。


    顾笙连忙摇头,慌忙移开视线。


    这人太温柔了,温柔得他快要难以自持,又忽然想到,对他尚且如此厚待,那对那位意中人,又该展现出何等柔情!


    顾笙咬了咬下唇,此刻只觉得心口疼,“不疼,你继续吧,对了,你怎么……”


    但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张子谦的痛呼和周林安的窃笑。


    屋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勾起嘴角,船舱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李修远的手仍停留在顾笙脚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细腻的肌肤。


    顾笙心跳如鼓,恍惚间觉得,这狭小的舱房,似乎比方才更加闷热了。


    一阵风吹来,江风裹挟着水汽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吹散了舱内闷热的气息。


    顾笙望着对方低垂的眉眼,忽然发现这人的睫毛在阳光下竟是浅褐色的,他鼓起勇气,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你”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旋已久,“李修远,你对你那位意中人,是不是比这更温柔?”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红了耳根,这话问得实在唐突,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那个被李修远藏在心里的人,究竟得到了多少他不曾见过的温柔。


    江风骤然变大,吹得窗边的帘子猎猎作响。


    李修远揉按的动作停了下来,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动,将紧绷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清晰。


    时间过去了几瞬,顾笙的指尖逐渐加重了力度,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没有。”少年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


    “啊?”顾笙一怔。


    他茫然地眨开眼,看着李修远缓缓抬起头,阳光直射进那双总是深沉如墨的眼睛,此刻竟映出琥珀般通透的色泽,里面翻涌的情绪清晰可见。


    “从来只是你。”李修远一字一句道,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般。


    船身忽然一个颠簸,放在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顾笙下意识抓住李修远的手臂,感受到布料下绷紧的肌肉。


    李修远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滚烫。


    “我的意中人,”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要把这段时间心底默念过千万次的话郑重捧出来,“从始至终,都是你。”


    窗外飞过一只白鹭,雪白的翅膀掠过江面,溅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顾笙怔怔地望着眼前人,阳光太刺眼,刺得他眼眶发热,少年的脸在光影交错中忽明忽暗,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只有你。”李修远又重复了一遍,他修长的手指抚上顾笙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那片泛红的肌肤,“顾笙,我不许你误会,不许你躲开,不许你不许不理会我。”


    他一连说了三个不许,声音一个比一个低哑、克制。


    窗外,又一群白鹭经过,洁白的羽毛纷纷扬扬从窗前飘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顾笙的呼吸凝滞了,脑中一片空白,他看见阳光在少年发梢跳跃,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看见他薄唇开合——少年的耳尖红了,在阳光下透出珊瑚般的色泽。


    “我”顾笙刚开口,船身又是一个摇晃,李修远迅速揽住他的腰,两人跌坐在洒满阳光的床榻上,顾笙的膝盖抵着对方腿侧,近得能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阳光太亮,亮得所有隐藏的心事都无所遁形。


    顾笙看见李修远眼底自己的倒影,看见他紧绷的唇角,也看见他握着自已的手在微微发抖。


    “听清楚了吗?”李修远不让他逃,双手牢牢箍住他的腰,“顾笙,从来没有别人。”阳光在他锁骨处的衣襟投下一小片金色,随着呼吸起伏,“只有你。”


    顾笙望着光影中这个人,忽然笑了。


    他伸手轻触李修远发红的耳尖,随即手臂一收,搂住了对方的脖颈,在那人惊愕紧缩的瞳孔中轻声说:“巧了,我也是!”


    话音未落,顾笙就被拽进一个炽热的怀抱——


    “咳咳咳——”


    不适时地,门外传来刻意的咳嗽声,张子谦拖长音调的声音响起:“那个……里边的二位,夕阳无限好,你们要不要一同出来赏个景啊?”


    顾笙如梦初醒,慌忙推开了身上的人,而这人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也松了,几缕黑发散落在额前,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深邃。


    他猛地站起身,试探性地动了动左脚,已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顾笙回头瞪了一眼,却见李修远还半倚在床榻上,素来冷峻的眉眼此刻舒展着,唇角噙着的笑意比窗外的江水还要温柔。


    “不许笑了。”顾笙此刻是又羞又怒。


    那人当真就不笑了,只是眼中依旧盛满柔情。


    嘶~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会呢,蔫儿坏!


    顾笙无奈,转身刚要迈步离开,后颈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牢牢扣住,李修远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哥儿最敏感的颈窝处,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擦着那块细嫩的皮肤。


    “跑什么?”少年低沉的嗓音贴着耳边滑进来,温热的呼吸染红了顾笙整片耳垂,“方才不是很大胆么?嗯?”


    最后一个尾音像把小钩子,勾得顾笙浑身一颤。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先主动楼的人。


    “就这样出去,”李修远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过顾笙有些凌乱的衣领,“是想告诉外面所有人,我们刚才在里面做了什么好事?”


    顾笙低头一看,顿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的衣领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两颗盘扣,露出一片泛着粉色的肌肤,“我、我不是”


    顾笙结巴地想要解释,却在对上李修远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失语,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眼睛此刻暗沉沉的,像是盯住猎物的狼。


    李修远忽然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替他系好盘扣。


    那双手灵巧得过分,系扣子时指尖却总是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锁骨,等最后一个盘扣系好,顾笙已经腿软得站不稳了。


    顾笙此刻眼神迷惘,眼尾泛红,宛如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偏生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招人。


    李修远眸色更深了,他忽然低头,在哥儿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只见方才还迷迷糊糊地哥儿瞬间瞪大了眼睛,连脖颈都红透了。


    他眼底闪烁着危险的暗光,“记住,下次撩完就跑”


    “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你快整理好再出来!”顾笙红着脸扔下这句话,逃也似地冲出了舱房。


    李修远望着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这才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襟上的褶皱。


    等李修远终于整理好仪容走出舱门时,张子谦正靠在栏杆上,一脸促狭地望着他:“这么快?”


    李修远脚步一顿,忽然露出一个罕见的明朗笑容:“顾笙方才说,他心悦我!”


    “啧啧啧,”张子谦摇着头,折扇“啪”地敲在手心,“顾笙知道你在外头是这副德行吗?平日里装得跟个冰山似的”


    李修远不置可否,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甲板那头的背影,语重心长道:“你没心仪之人,你不懂!”


    杀人诛心。


    张子谦咬牙切齿:“你——”


    第26章 唯君而已 是你先挑起的,你此生都要对……


    李修远支着下巴坐在书案前, 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污渍。


    自那日船舱表明心意后,哥儿竟比从前躲他躲得更勤了,白日里总往林清羽房里钻, 入夜不是早早锁门歇息, 就是迟迟未归。


    今日晨起时,他分明看见顾笙的衣角在转角处一闪而过,待追上去时, 却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啪”的一声脆响,手中的毛笔竟被生生折断。


    李修远盯着指间晕开的墨渍, 忽然想起那日替顾笙系衣扣时, 那人锁骨上的一点朱砂痣,在素白的中衣映衬下,像雪地里落了一瓣红梅


    “修远。”赵明轩叩门进来, 见状挑眉, “这已经是第几日折损的第三支笔了, 船上的文房四宝很珍贵,距离下一个镇子还有两天行程。”


    李修远面无表情地展开新宣纸:“有事?”


    “清羽表弟托我传话, 说顾老板今日在他那儿用晚膳。”赵明轩斜倚在门边,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话说回来, 你这是把人惹恼了,还是”


    他故意拖长声调,“不懂得如何取悦心上人?我看顾老板这几日连正眼都不愿瞧你。”


    指节在案几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李修远终于抬起眼:“说完了?”


    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赵明轩识相地举手投降:“得,我这就走,不过, ”他临走前回头,“方才在表弟那,看见顾老板亲自在熬安神汤,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


    门被轻轻带上,李修远手中的镇纸“咚”地落在案上。


    他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想起顾笙总爱在药膳里偷偷多放两片陈皮——那人自己都没发现,每次心虚时就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小动作。


    此刻的林清羽房内,药香氤氲。


    “笙哥儿,再加陈皮这安神汤就要发苦了。”林清羽捧着药盏,看着顾笙第十次往汤里添药材。


    窗边的铜镜映出两人身影,一个病弱苍白,一个魂不守舍。


    顾笙猛然回神,看着几乎要溢出来的药汤,耳尖微微发烫:“抱歉,我没注意到。”


    “你其实不必日日来陪我。”林清羽突然被药气呛到,咳得眼角泛红,“没事,我这身子咳咳早就习惯了。”


    他并不烦顾笙来找他,事实上,这趟行程因为有顾笙才没那么枯燥,这个总是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大哥哥让他平静的生活增添了几分鲜活。


    对方会给他讲西域商队的驼铃,讲岭南四季不谢的鲜花,讲海市上肤色各异的异邦人那些都是他永远无法亲眼所见的风景。


    顾笙忙替他拍背,却听林清羽轻声道:“笙哥儿,两情相悦是这世间最难得的,李公子这几日,茶饭不思,怪可怜的。”


    铜镜里,顾笙的手顿在半空。


    他何尝没看见李修远眼下的青黑?昨日周林安还偷偷告诉他,李修远夜夜在他房门外徘徊到三更天。


    他又何尝好过过。


    “院试在即,”顾笙摩挲着茶盏边缘,釉色青白的瓷壁映出他纠结的眉眼,“我怕误他前程。”


    林清羽忽然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笙哥儿可听过‘同心结’的典故?”见对方摇头,他指向窗外系着红绸的连理枝,“古人为表忠贞,将衣带结成同心,若真心相爱,何须自缚手足?”


    烛花“啪”地爆响,顾笙望着盏中晃动的月影,忽然想起檀木匣里头那一对青玉发簪,簪头雕着交颈鸳鸯。


    那是他在镇上最好的玉器铺子挑了整整三日才选中的。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顾笙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只是那脚步声在门外停顿片刻,最终渐渐远去,他望着地上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终是没有追出去。


    林清羽摇了摇头,叹息道:“方才表哥说,李公子今日又没用晚膳。”


    江河上的夜很静,偶尔有几声流水轻拍船身的声响,顾笙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却猛地撞进一片温热的胸膛。


    松木混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李修远双臂环胸,竟靠在他门边睡着了。


    月光描摹着他疲惫的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连衣襟都带着夜露的湿气。


    顾笙心头一颤,灯笼“啪”地掉在地上,这一响动惊醒了浅眠的人,李修远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如网般将他牢牢锁住。


    “终于肯见我了?”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几乎将顾笙整个笼罩。


    那双总是执笔的手此刻青筋微凸,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顾笙鼻尖一酸,还未开口就被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李修远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闷得发颤:“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我的生辰了。”他感觉到怀中人明显僵住,趁机将人搂得更紧,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对方后颈,“我要礼物。”


    “哪、哪有主动讨礼的”顾笙耳尖发烫,话音未落忽觉颈间一凉——李修远竟将贴身玉佩系在了他脖子上。


    “以此为证。”李修远咬着他通红的耳垂低语,灼热的呼吸钻进衣领,“若再躲我,我就当着全船人的面”


    余下的话语化作一阵战栗,顾笙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被一把拦腰抱起。


    半个时辰后,顾笙端着长寿面推开李修远房门时。


    素白的面条上卧着金黄的荷包蛋,用枸杞摆出的“寿”字鲜亮得晃眼,这方法还是刚才船厨传授他的。


    虽然额,但是还颇为喜庆,很是应景。


    “李修远,长寿面要趁热”话音戛然而止,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烛火轻轻摇曳。


    书案上摊开的《礼记》旁,赫然摆着那个他藏在枕下的檀木匣。


    “原来在你这儿!”顾笙慌忙去拿,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李修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后,湿发还滴着水,单薄的中衣被浸得半透,露出精壮的腰线,清冽的澡豆香混着体温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定情信物都备好了,”李修远贴着顾笙烧红的耳垂低笑,指尖轻轻挑开檀木匣,一对青玉簪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还躲?”


    顾笙鼓起勇气转身,却在看见对方眼中的深情时慌了神,只敢飞快地在李修远唇上啄了一下,我的少年:“十八岁生辰快乐!”


    “愿李修远此生,福禄欢喜,长生无极!”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却似星火燎原,李修远反客为主,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箍住他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直到顾笙喘不过气才松开。


    唇舌交缠间,顾笙尝到了对方嘴里淡淡的茶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陈皮味。


    “这是我一生中,”李修远拇指轻抚着那两瓣被蹂躏得水润嫣红的唇,“收到的最珍贵、最珍视的礼物!”


    这玉簪是,这祝福是,这人更是!


    李修远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双臂收紧到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可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烛花突然爆了个响,映得李修远眼中水光粼粼。


    他低头与顾笙鼻尖相触,一字一顿道:“顾笙,是你先挑起的,你此生都要对我负责!”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给我一个名分吧,我李修远对天起誓,此生定不负你!”


    烛火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摇曳,李修远的手指穿过顾笙的指缝,十指相扣压在案几上,“说话。”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执拗,“这次我要你亲口答应。”


    顾笙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书架上,李修远的眼神太烫,像是要把他这些天的思念都烧进他骨血里。


    他忽然想起,这个人过去总是显得孤僻冷淡,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和现在真是


    “怎么?”李修远见他走神,惩罚性地咬了咬他的下唇,“又想糊弄过去?”他声音低下来,“上回说好不许不理我,转头就躲了我整整三日!”


    等等,顾笙忽然明白过来——这人哪里是什么清风明月,分明是只腹黑的大尾巴狼,在他面前伪装呢!


    李修远不知哥儿在想什么,指腹重重蹍过他的唇珠:“顾笙,你可知这些天你躲着我时我在想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想着,去他的克己复礼。”


    顾笙睁大眼睛,这样粗鄙的话竟从最重礼节的李公子口中说出?


    “领袖清风我自会继续,”李修远将他搂得更紧,鼻尖蹭着他泛红的眼尾,“但人,我得先攥在手心里才安心。”


    无他,顾笙这人太具魅力,一旦接触便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不就是!


    这话说得霸道,顾笙却噗嗤笑出声来,他眼波流转,故意道:“李公子这话说的,倒像我是个处处留情的不良哥儿,逼得小情郎上门讨名分似的。”


    “难道不是?”


    李修远危险地眯起眼,心里默数:村里的猎户、生意来往的赵家公子,现在这艘船上除了他,先前还有一个张子谦。


    “我没有。”顾笙涨红了脸为自己辩了一句。


    李修远将人抱到膝上,下巴搁在他肩头闷笑:“我知道。”笑声渐渐化作叹息,“可我还是嫉妒得发狂。”


    顾笙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他转身捧起少年的脸,望进那双盛满自己的眼睛:“我顾笙今日应你,此生唯君而已。”


    话音未落,就被扑倒在软榻上。


    李修远呼吸粗重,却只是珍而重之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再说一遍。”


    “唯君而已。”


    “再”


    顾笙捂住他的嘴,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他从一旁拿起一只青玉发簪:“生辰礼,李修远,我心悦于你。”说着,他红着脸为心爱的人挽起了一个简约的发髻。


    李修远喉结滚动,待发髻完毕,他忽然将人压进棉被里,吻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狠。


    顾笙的衣带不知何时散开,露出锁骨上那点朱砂痣,被李修远用唇舌反复描摹。


    “唔”顾笙早已瘫软不成样,李修远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翻涌的情潮,他替顾笙整理好衣襟,却在系衣带时又忍不住偷了吻:“我送你回去。”


    夜风穿过长廊,李修远十指相扣地牵着人,“明日开始,我要堂堂正正去你房里送早膳。”


    顾笙捏着他手背:“不怕人笑话?”


    “我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李修远侧头看他,“顾老板终于给我名分了!”


    第27章 州府 是想我今晚就把婚事办了吗?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入室内,顾笙这才懒洋洋地起床。


    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桌上的青玉簪上, 指尖轻轻抚过簪头交颈的鸳鸯纹路, 嘴角微微上扬。


    他取下了平日里最常用的木簪,换上了这支意义特殊的发饰。


    甲板上传来一阵喧闹声,顾笙推门而出, 江风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李修远正挽着袖子在船头收渔网,素白的中衣下摆已被江水浸透, 紧贴在修长的腿上, 哪还有半点平日清冷自持的模样。


    “今日寿星最大!我来。”顾笙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接过渔网。


    身后突然传来周林安夸张的咳嗽声:“哎哟喂,顾笙, 你可不能这么惯着他, 我们几个今日可是安排了休沐, 就是特意来陪寿星捕鱼的。”


    李修远眉头微蹙,将湿漉漉的渔网往顾笙跟前一递,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分明是拿准了他舍不得拒绝。


    谁知顾笙眨了眨眼,竟后退一步。


    他笑道:“既然如此, 寿星好好表现,今日我来掌勺,先去给大家准备膳食了。”说完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留下李修远愣在原地。


    “哈哈哈, 看来我们的顾老板也不是那么好哄的嘛!”周林安拍着大腿笑道。


    李修远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只得认命地继续收网,心里却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跟某人讨回这笔账。


    厨房里蒸汽氤氲, 顾笙娴熟地将鲈鱼去骨切片。


    他的刀工引来船厨连连惊叹,只见雪亮的刀光闪烁间,鱼肉已成薄如蝉翼的透明片,在青瓷盘中铺展如绽放的莲花。


    正当顾笙准备淋上特制的酱汁时,腰间突然一紧,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李修远不知何时溜了进来,下巴抵在他肩头轻嗅:“放枳壳了?”


    “你属狗的吗?”顾笙手一抖,酱汁差点泼洒。


    那人却得寸进尺地咬住他耳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属狼的。”说着还故意在他腰间捏了一把。


    顾笙轻笑,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鱼片上多浇了勺蜂蜜,“清羽怕苦,多放些甜的。”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李修远神色稍霁,但转念想到方才被无情‘抛弃’的事,又故意板起脸来:“方才怎么那么狠心呢,嗯?”


    “我、我那是为了不引起众怒,”顾笙争辩道,李修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外头周林安的喊声打断:“你们两个躲在厨房做什么呢?我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日上三竿时,一桌丰盛的河鲜宴终于摆上了甲板。


    枳壳蒸鱼上点缀着嫩黄的桂花,椒盐虾堆成小山模样,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碗菊花豆腐羹——方寸之间的豆腐被切成千丝万缕,在清汤中舒展如绽放的白菊。


    林清羽看得入神,汤匙悬在半空,竟舍不得破坏这精妙的艺术品。


    “这豆腐,”赵明轩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突然瞪大眼睛,“怎么会有蟹肉的鲜味?”


    众人闻言纷纷尝试,只见顾笙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捧出个小陶罐:“用蟹壳熬了高汤吊味。”


    说着又给林清羽单独盛了碗山药粥,“这个养胃。”转头又往张子谦面前推了碟没放香菜的虾,“上次见张公子把胡荽都挑出来了。”


    李修远眸色一暗,在桌下攥住顾笙的手腕。


    这醋吃得明目张胆,偏生面上还端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顾笙失笑,悄悄往他碗里夹了块最嫩的鱼腹肉,那绷紧的指节才稍稍松开。


    “等等!”周林安突然放下筷子,目光在两人发间来回扫视,“你们俩这簪子——”


    正午的阳光洒在二人发间,一模一样的青玉簪熠熠生辉,簪头的鸳鸯纹路清晰可见。


    满桌哗然中,顾笙顿时从耳根红到脖颈,李修远却一把扣住他的手:“正如所见。”指尖强势地挤进指缝,十指相扣举出。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偏头凑到顾笙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院试结束我们就回家成婚,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让顾笙心跳如擂鼓。


    “笙哥儿,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恨不得今晚就迎你进门”


    “李修远!”顾笙慌忙捂住他的嘴,却惹来众人更大的笑声。


    林清羽掩袖轻笑,周林安拍桌叫好,连一向稳重的赵明轩都忍不住打趣:“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喝上喜酒了!”


    自那日生辰宴后,船上的日子便如这春日的江水般平静流淌。


    顾笙偶尔还会去陪林清羽下棋解闷,但更多时候是待在李修远房中,一个伏案疾书,一个静坐练字,砚台里的墨汁干了又磨,磨了又干。


    “这句‘君子务本’的‘本’字,起笔要再重三分。”李修远突然从身后握住顾笙执笔的手,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带着他在宣纸上运笔。


    顾笙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松墨香,一时走了神,笔锋一歪,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专心些。”李修远咬着他耳尖低语,却也没真恼,反倒就着那团墨迹勾出几枝墨梅。


    “院试后教你画红梅,就画在”指尖暧昧地划过他锁骨处,那里正藏着一点朱砂痣。


    余下的时间,白日里,四位备考的学子常在甲板上摆开阵仗,或吟诗作对,或辩论经义。


    而午后常是辩经时间,四人在甲板上摆开矮几,就着新出的《思维论》争得面红耳赤。


    这书据说是外海使者带来的奇书,讲的是“天地人时”思维相生的道理。


    顾笙在船舱里都能听到张子谦洪亮的声音:“时序更迭当如‘春种秋收’,岂可逆天而行?”


    “我倒觉得‘夏耕冬藏’才是根本。”周林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跟上。


    现场时常争辩得好不热闹。


    待到暮色四合,船头便挂起防风的琉璃灯,四人轮流背诵《九章算术》里的田亩题,这是今科新加的考项。


    顾笙偶尔会端来新研制的茶点——用船上有限的材料做出的茯苓糕清甜不腻,菊花冻晶莹剔透,连最挑剔的周林安都赞不绝口。


    入夜后,偶尔还会围炉煮茶,轮流抽背《四书》章句,顾笙有时候也会在一旁,听着那些之乎者也竟也觉得亲切。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四月初的晨光里,州府码头终于映入眼帘。


    青石板铺就的岸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顾笙正收拾行装,忽听舱外一阵骚动——林府派来的轿子已候在岸边,四个青衣小厮捧着药囊垂首而立。


    “这包茯苓糕带着路上吃。”顾笙将油纸包塞进林清羽手中,又替他拢了拢披风,“记得用温水送服丸药。”


    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忽然凑近他耳边:“笙哥儿,到时候你成亲我一定会去,还要送你们一对钧窑瓷枕。”


    还不等顾笙反应,那边赵府的家仆也到了。


    为首的赵伯精神矍铄,腰间玉佩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向赵明轩行礼:“公子,一路劳顿,老奴奉老爷之命来接您和您的朋友们。”


    随后转向同行的几位:“诸位公子辛苦了,府里已备好温书的院子,离贡院就隔两条街。”


    “有劳。”除了赵明轩外,其余三人纷纷做辑行礼。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顾笙趴在窗棂上看得目不转睛。


    李修远借着车厢晃动的由头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发顶指点:“那是川州府最有名的书肆,这家药铺的枇杷膏不错,等考完了带你去逛逛。”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落在鬓角的轻吻。


    车厢拐进一条清幽的巷子,一座小院大门缓缓开启,三进院落收拾得窗明几净,东厢窗前竟真的种着丛翠竹。


    顾笙正惊喜,忽被李修远拽进最里间的卧房——雕花拔步床上,赫然摆着一对绣满缠枝莲的鸳鸯枕。


    “赵!明!轩!”李修远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三个字,耳根却红得滴血。


    顾笙笑得直不起腰,转身要逃,却被一把按在门板上。


    “还笑?是想我今晚就把婚事办了吗?”李修远单手解开他发间的青玉簪,如瀑青丝顿时泻了满肩,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耳后肌肤,惊起一阵战栗。


    “我、我去收拾东西!”顾笙紧抱自己的包袱,刚想弯腰钻出围堵逃离,却被拽着衣领又拎了回来。


    “戌时之前,我要看到这间屋子恢复原样。”李修远将簪子收入袖中,俯身时唇瓣几乎贴上他耳垂,“否则,”余音化作一声轻笑,吓得顾笙手忙脚乱地去扯床上的鸳鸯锦被。


    日头西斜时,顾笙总算把卧房恢复成寻常客房模样。


    他抹了把额角的汗,转头看见李修远正倚着门框看他,不知已站了多久。


    暮色为那人轮廓镀上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温柔。


    “你好好休息,我去和安子挤挤。”李修远突然开口,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书箱,“成婚前,”他喉结滚动了下,“我会守节。”


    周林安的厢房堆满了书卷,连榻上都摊着《河图洛书》的草图。


    见二人进来,他促狭地吹了声口哨:“怎么,李兄终于被赶出来了?”


    “总比某些人强。”李修远把书箱往空着的矮柜上一搁,“连《九章算术》都能算错三遍。”


    两人斗嘴间,大门突然被推开。


    赵明轩带着满身酒气闯进来,身后小厮还捧着个食盒:“醉仙楼的八宝鸭!我特意”话没说完就对上李修远杀人的目光。


    他的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缩了缩脖子,“那什么子谦一个人住西厢,我去看看他。”


    于是当夜,原本庆幸能独居的张子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厢房被塞进第二张软榻。


    赵明轩抱着锦被振振有词:“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张子谦他愿意寡闻。


    第28章 对你有意 家中还有人等着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顾笙便起身了,收拾好后他便直奔厨房而去。


    尽管赵家有留有仆人可供差遣, 但顾笙不习惯驱使他人, 更愿意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自己做。


    灶膛里的火苗刚窜起来,院中便传来脚步声,顾笙回头, 看见李修远披着外衫站在门口,发髻松散, 眼中还带着几分睡意。


    “怎么不多睡会儿?”顾笙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手上的面粉蹭出一道白痕。


    李修远走近,伸手替他抹去那道面粉印子:“今日要去府衙报名。”他的指尖温热,在顾笙脸上停留了一瞬才收回, “倒是你, 起这么早做什么?”


    “给你们准备早膳。”顾笙转身搅动锅里的粥, “府衙排队不知要多久,总不能饿着肚子。”


    李修远没说话, 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顾笙忙碌的背影。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给顾笙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他忽然伸手,从后面环住顾笙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


    “别闹, 粥要糊了。”顾笙耳根发热, 手肘轻轻往后顶了顶。


    “我帮你。”李修远松开手,转而拿起一旁的竹篮,开始往里面装顾笙做好的茯苓糕和芝麻饼。


    两人默契地忙碌着, 不多时,赵明轩、周林安和张子谦也陆续起来了,四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用早膳,顾笙特意给每人煮了一碗姜糖水。


    “笙哥儿这手艺,不去开茶楼真是可惜了。”周林安捧着碗感叹。


    李修远瞥了他一眼:“就你想法多。”


    “哎哟,这就护上了?”周林安挤眉弄眼,被张子谦在桌下踢了一脚才收敛。


    饭后,四人收拾好县试通过的证明、保结文书等材料出发府衙。


    府衙礼房前这几天都是早早便排起长龙,各地前来应考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低声讨论经义,有的则紧张地反复检查手中文书。


    李修远四人排在队伍中段,不时有相识的同窗过来打招呼。


    “听说今年主考官是翰林院的徐大人,最重策论。”一个瘦高个子的学子凑过来小声说道。


    赵明轩挑眉,对着身后三人解释道:“家父昨日还说,徐大人最厌恶华而不实的文章。”


    “那正好,我们子谦的文章最是朴实无华。”周林安笑着拍了拍张子谦的肩膀,惹得后者红了耳根。


    排队近两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礼房的书吏仔细核对了每人的文书,又让四人在名册上按了手印。


    “好了,五月初五卯时入场,莫要迟到。”书吏将盖了印的准考证递给他们“祝各位蟾宫折桂。”


    离开府衙时已近午时,四人找了家干净的食肆用了午膳。


    席间,周林安提起下午去赵府拜访的事。


    “家父昨日收到拜帖很是高兴,特意嘱咐我报完名后带你们前去。”赵明轩夹了一筷子鱼肉,“尤其是修远,家父对你那篇《论君子之道》赞不绝口。”


    李修远放下筷子,正色道:“通判大人谬赞了,拙作不值一提。”


    “你少来这套,”赵明轩笑道,“家父眼光毒辣,能得他一句夸奖可不容易。”


    饭后,四人回到小院稍作休整,顾笙正在院中晾晒被褥,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可还顺利?”


    李修远点头,将准考证递给他看:“下月初五开考。”


    顾笙小心地接过那张盖着红印的纸,感叹了一句:这就是古代的准考证啊。


    “你们下午要去赵府?”顾笙将准考证还给李修远,“我备了些茶点,可要带上?”


    李修远摇头:“不必麻烦,你好好休息。”他顿了顿,“晚上我们可能回来得晚,你不必等我们用膳。”


    未时三刻,四人整装出发。


    赵府位于城东的官宦区,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只石狮子,气派非常,门房见是少爷回来,连忙迎上前行礼。


    “二少爷,老爷在书房等着呢。”门房恭敬地说道。


    赵明轩领着三人穿过前院,绕过影壁,来到后院的书房,赵常林正在案前批阅公文,见他们进来,放下毛笔起身相迎。


    “学生见过通判大人。”李修远三人齐声行礼。


    赵常林约莫五十出头,面容清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身着家常的藏青色直缀,腰间只悬着一方玉佩,显得朴素而威严。


    “不必多礼,你们都是名轩的同窗朋友,不必如此见外,直接唤我为伯父就好。”赵常林示意他们入座,“明轩常提起你们,今日一见,果然都是青年才俊。”


    丫鬟奉上茶点后退下,赵常林开始询问四人的学业。


    他从《四书》问到《五经》,从史论问到策对,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李修远始终对答如流,尤其在对《春秋》微言大义的阐释上,见解独到,令赵常林频频点头。


    “李贤侄对《春秋》的理解颇为深刻。”赵常林抚须道,“老夫这里有一道去年江南乡试的策论题,不知你可有兴趣一试?”


    李修远恭敬地接过题目,略一思索便开始作答。


    他从“为政以德”切入,引经据典,层层深入,最后归结到“君子务本”的观点上,一气呵成。


    赵常林听完,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好一个‘君子务本’!”明轩的这位同窗的确不简单。


    赵明轩得意地笑了:“父亲现在信我了吧?修远的才识在我认识的同龄人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周林安和张子谦也各自展示了所长,张子谦精于算学,周林安应皇商身份,则对礼制研究颇深。


    不知不觉,窗外日影西斜,已是傍晚时分。


    “老爷,晚膳备好了。”赵伯在门外轻声禀报。


    赵常林这才惊觉时间流逝:“聊得尽兴,竟忘了时辰,诸位贤侄一同留下用膳吧。”


    李修远想起顾笙还在小院等着,便道:“多谢伯父美意,只是家中还有人等着。”


    “哦?”赵常林略显惊讶,“李贤侄还有亲眷陪同赴考?”


    赵明轩连忙解释:“父亲,修远的家人担心他独自外出考试,所以他的未婚夫也一同来了,今日留在家里。”


    李修远补充道:“他是我未过门的夫郎,名唤顾笙,平日照顾我们起居。”


    是位哥儿?赵常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既如此,便让下人跑一趟,告知一声便是。”


    李修远感激地行礼:“多谢伯父体谅。”


    晚膳设在花厅,菜肴精致丰盛,席间,赵常林又问了些朝中时事,李修远皆能言之有物,引得赵常林连连称赞。


    “李贤侄才华横溢,此次童试必能高中。”赵常林举杯道,“老夫先预祝你们金牌题名。”


    李修远连忙起身回敬:“承伯父吉言,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正当宾主尽欢之际,花厅的珠帘忽然被掀开,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约莫十五六岁,眉目如画,举止端庄。


    “父亲,女儿不知有客”少女见到生人,顿时红了脸,想要退出去。


    赵常林招手道:“无妨,月芸,来见过你兄长的同窗。”


    赵月芸款款上前,向四人行礼,当她抬眼看李修远时,目光不禁在他俊朗的面容上多停留了一瞬,脸颊更红了。


    “这是小女月芸,平日娇惯坏了,让诸位见笑。”赵常林笑道。


    李修远三人连忙还礼。


    赵月芸退下后,晚膳继续进行,但李修远注意到赵明轩的神色有些异样。


    离开赵府时已是戌时,赵常林亲自送他们到二门,又特意对李修远说:“贤侄若有闲暇,可常来府上讨论学问。”


    李修远恭敬应下,四人出了赵府大门,赵明轩突然拉住李修远,低声道:“修远,我妹妹她似乎对你有意。”


    李修远一愣,随即正色道:“明轩,你知道我的心意。”


    赵明轩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只是我这小妹从小娇纵惯了,她看上的东西,必定会想方设法拿到手,你今后注意些。”


    李修远点了点头。


    四人回到小院时,顾笙正在灯下绣着什么,见他们回来,连忙放下针线:“可算回来了,我热着粥呢。”


    李修远走到他身边,看见他指尖有几个细小的针眼,心疼地握住他的手:“不是说了不必等我们?”


    顾笙抽回手,耳根微红:“我、我只是睡不着。”


    周林安打了个哈欠:“我们先去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温书。”说着三人相互拉扯迅速溜进了厢房。


    李修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顾笙:“赵府厨子做的桂花糖,想着你爱吃甜。”


    顾笙接过,小声问道:“对了,你们今日拜访赵大人,可还顺利?”


    李修远点头:“赵伯父为人正直,学问渊博,给了我们不少指点。”他顿了顿,没有提及赵月芸的事,“他还邀我们常去讨论学问。”


    顾笙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有赵大人指点,你们一定都能考得更好。”


    另一边,赵月芸回到闺房便急不可耐地问丫鬟:“事情可都打探清楚了?”


    “小姐,穿青衫的那位公子姓李,名修远。”桃红答道。


    “李修远,”赵月芸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其他的呢,他家世如何,可有婚配。”


    “小姐,”桃红犹豫道,“奴婢刚才听说,那位李公子好像已经定亲了”


    第29章 两情相悦? 你一个乡下哥儿,能给他什……


    赵月芸猛地站起身。


    “定亲又如何?”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不过是乡下地方的婚约罢了,父亲如此赏识他,想来是个有本事的, 将来必有大作为, 怎能娶个无名小卒?”


    她倚在绣榻上,手指绕着发梢,“桃红, 你去打听一下,二哥他们住的那个小院在什么地方。”


    “啊?小姐, 这样做会不会不妥?”桃红面露难色。


    “怕什么, 要是有人问起,你就用我想去探望二哥的理由搪塞过去就行。”赵月芸笑意盈盈道。


    桃红轻轻点头,她家小姐自幼聪明伶俐, 然而这份聪明总是未能用在恰当之处。


    “嗯, 奴婢这就去打听, 只是,小姐, 若这事被老爷若知道了,怎么办?”


    “你放心,父亲那里我自有分寸。”赵月芸挥了挥手, 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


    桃红低头退了出去。


    赵月芸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的容貌, 铜镜中映出她姣好的面容, 柳叶眉下是一双含着傲气的杏眼。


    她抬手抚了抚发间的金步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是个哥儿罢了”


    与此同时,小院里的烛火也亮着。


    顾笙坐在厢房内, 面前摊开一本账册,正仔细记录着近日的开销,李修远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


    “这么晚还不睡?”李修远走到他身后,看见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微蹙,“在记账?”


    顾笙抬头笑了笑:“算算还剩多少银子,你们整日读书,我总不能坐吃山空。”


    李修远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今日诗会赢的彩头,你收着。”


    顾笙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碎银,不由惊讶:“这么多?”


    李修远眼中却带着几分得意,他在顾笙身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对方一缕发丝,“明日我们要去拜访一位致仕的老翰林,恐怕又要一整日,你一个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顾笙合上账册,转头看他,“安心去便是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小院的书房里就亮起了灯,李修远总是第一个起床,在顾笙还在睡梦中时,就已经开始晨读。


    不久后,小院开始热闹起来了。


    “顾老板,早啊。”周林安打着哈欠走进厨房,“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顾笙笑着指了指蒸笼:“茯苓糕,马上就好。”


    “还是顾老板贴心。”周林安凑近蒸笼嗅了嗅,“李兄那家伙真是好福气。”


    顾笙耳根一热,低头继续揉面,假装没听见。


    早餐后不久,四人便一同出门了。


    到了傍晚,当顾笙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晚餐时,听到了院门被推开的声响,他擦了擦手走出去,看见李修远独自一人回来了,脸色有些疲惫。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顾笙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书箱。


    李修远揉了揉太阳穴:“明轩和子谦去参加陈家的诗会了,林安被赵伯父叫去讨论算学问题。”


    他跟着顾笙走进厨房,“我推说头疼,先回来了。”


    顾笙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可是累着了?我去给你熬碗安神汤。”


    李修远拉住他的手:“不用,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顾笙的手背,“这两日我们忙得脚不沾地,都没好好跟你说过话。”


    顾笙任由他握着手,“你们备考要紧,我在这里挺好的。”


    “真的?”李修远注视着他的眼睛,“整日闷在这小院里,不无聊吗?”


    顾笙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正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做点小买卖。”顾笙小声说,“你们整日读书,我总不能一直闲着。”


    李修远眉头微皱:“你缺钱用?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


    “不缺。”顾笙摇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嘛,便想着找点事做。”


    李修远神色柔和下来,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顿了顿,说道:“你想做点事情也好,只是川州府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我可以带上阿福。”顾笙提议道,“周公子说他这几日用不着小厮。”


    近日,阿福一直与他一起忙活,负责这四人的饮食问题。


    李修远思索片刻,终于点头:“也好,但答应我,别去太远的地方,也别太晚回来。”


    “自然,也不会出去太久,还得给你们准备吃的。”顾笙说道。


    第二天一早,四位学子又出门参加诗会去了,顾笙换上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衫,将发髻束得整整齐齐,带着阿福出了门。


    “顾公子想去哪里看看?”阿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机灵能干。


    “先去看看集市吧。”顾笙说,“我想知道川州府的人都喜欢吃些什么。”


    两人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了城西的集市,这里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顾笙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兴趣。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缓缓驶来,行人纷纷避让。


    “是赵府的马车。”阿福小声说,“看这规制,应该是女眷出行。”


    顾笙连忙退到路边。


    马车经过时,窗帘微微掀起,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庞,顾笙不经意间与那少女四目相对,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帘子又放下了。


    “那是赵家小姐。”阿福低声道,“赵通判的掌上明珠。”


    顾笙点点头,没有多想,继续他的市场考察。


    他不知道的是,马车里的赵月芸已经认出了他——昨日她去小院,曾远远看到过这个为李修远忙碌的身影。


    “桃红,”赵月芸放下帘子,“去查查那个穿青衣的哥儿是什么人。”


    “小姐,那不就是”


    “我知道他是谁。”赵月芸低头绞着手帕,没了刚才的好心情,“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李公子如此倾心。”


    而此时,顾笙已经逛完了集市,正打算去茶楼看看。


    阿福建议道:“城东有家‘清茗轩’,点心做得极好,不少文人雅士都喜欢在那里聚会。”


    “那我们去看看。”顾笙兴致勃勃地说。


    两人刚走到茶楼门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这位公子请留步。”


    顾笙回头,惊讶地发现叫住他的正是刚才马车里的那位小姐。


    赵月芸带着得体的微笑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丫鬟桃红。


    “公子可是姓顾?”赵月芸微微欠身,举止优雅。


    顾笙连忙回礼:“在下正是顾笙,不知小姐”


    “我是赵明轩的妹妹。”赵月芸扬起下巴,唇角挂着矜持的浅笑,“方才在集市上见到公子,觉得面善,没想到真是二哥的朋友。”


    顾笙微微一怔,随即行礼:“原来是赵小姐,失礼了。”


    赵月芸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顾笙身上逡巡——素色棉布衣衫,发间只一根木簪,腰间连个像样的佩饰都没有。


    她心中轻哼:果然是个乡下哥儿。


    但很快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温婉,“公子是第一次来州府吧?可还习惯这川州府的繁华?”


    顾笙听出话中刺意,却不恼,只温声道:“确实初来乍到,让赵小姐见笑了。”


    赵月芸见他这般温吞,顿觉无趣,“公子这是要去喝茶?”


    “是的,想看看川州府的茶楼是什么样子。”顾笙老实回答。


    赵月芸眼中精光一闪:“那正好,这‘清茗轩’的龙井最是出名,公子既要去,不如赏脸同饮?”


    她不等顾笙回应,已转身朝茶楼走去,裙裾翻飞间露出绣着金线的鞋尖。


    雅间内,赵月芸姿态优雅地摆弄着茶具,腕上金镯叮当作响。


    “顾公子可知这龙井该如何品鉴?”她将茶汤倒入杯中,故意问道。


    顾笙接过茶盏,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轻啜一口,缓缓道:“汤色澄碧,香气清幽,入口回甘,当是雨前龙井。”


    赵月芸手中茶壶一滞,没料到这乡下哥儿竟真懂茶道,她不甘心地又问道:“公子可读过书?”


    “略识得几个字。”顾笙谦虚道。


    “那想必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赵月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像李公子那般才华横溢的君子,合该配个门当户对的淑女才是。”


    顾笙手中茶盏一顿,抬眸对上赵月芸挑衅的目光,忽然明白了这场茶局的用意。


    他放下茶盏,声音依旧温和:“赵小姐说得是,不过婚姻之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


    赵月芸轻哼一声:“两情相悦?”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我爹可是川州通判!若我开口,李公子将来的仕途必定平步青云,你一个乡下哥儿,能给他什么?”


    顾笙不卑不亢:“赵小姐厚爱,修远若知道,定会感激。


    不过,他的前程,自有他的才华去挣,应该不需要我两在这商议如何帮他换取。”


    “你!”赵月芸气结,手中的帕子被她揉得不成样,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何曾被人这样顶撞过?


    可看着顾笙平静的眼神,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发作。


    随后,两人断断续续的闲聊,虽没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气氛也不那么融洽,一壶茶很快见底。


    “今日多谢赵姑娘款待,已经出来一段时间,我该回去了。”顾笙起身说道。


    “行,今日就到这里吧,顾公子,希望你能明白,什么是对李公子最好的选择。”


    顾笙看着在他眼中还未成年的小姑娘,忽然笑了:“赵小姐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还是刚才的回答。”


    一想到像赵月芸这样的姑娘,将来他还会遇到更多。


    不仅限于女性,可能还有哥儿想到这里,顾笙不免觉得头疼。


    拥有一个过于出色的伴侣,也是件苦恼的事儿!


    第30章 锁死 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可以责备……


    顾笙离去后, 赵月芸一直闷闷不乐。


    “小姐,您怎么了?”桃红进入房间后,见到情况, 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顾笙”赵月芸咬着嘴唇, “他居然敢那样跟我说话!还有,他当真是个乡下哥儿?”怎么感觉对方见识比她还广博。


    桃红点了点头,递上凉茶:“小姐何必跟一个乡下哥儿置气?”


    赵月芸接过茶盏, 却迟迟未饮,她忽然问道:“桃红, 你说, 李公子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哥儿?”


    桃红一愣:“这奴婢不知。”


    赵月芸望着手中的茶杯,第一次感到一丝挫败。


    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今天, 她忽然意识到, 有些东西,似乎不是靠家世和金银就能得到的。


    “回府后, 把我那套《茶经》找出来。”她突然说道。


    桃红惊讶:“小姐要学茶道?”


    赵月芸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闲着也是闲着”


    随后她继续闷声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去请求爹爹成全我和李公子, 他会不会同意?”


    “恐怕,不会。”桃红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老爷不仅不会同意,恐怕还会派人将小姐软禁起来。


    赵月芸轻叹一声, 她刚才也只是想想, 父亲虽然对她虽宠爱有加,但待人接物却始终秉持端正之道。


    暮色四合时,顾笙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


    香气四溢的红烧鱼、晶莹剔透的糯米蒸排骨、碧绿鲜嫩的时蔬、金黄酥脆的炸藕盒, 还有一锅熬得浓白的鱼汤。


    阿福在一旁帮着摆放碗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公子手艺真好。”阿福由衷赞叹,“这些菜式我都没见过,还有这鱼汤,炖得真白。”他边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笙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嘴角挂着浅笑:“锅里还有,给你留着了,这读书人用脑多,鱼汤最是补脑。”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修远四人鱼贯而入,衣袍上还带着暮春的凉意。


    “好香!”周林安抽了抽鼻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笙哥儿又研制新菜式了?”


    顾笙解下围裙,温声道:“快洗手用饭吧,菜要凉了。”


    李修远走在最后,目光在顾笙脸上停留了一瞬。


    虽然顾笙嘴角噙着笑,但眉宇间却笼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愁绪,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饭桌上,周林安狼吞虎咽,连声称赞:“这藕盒外酥里嫩,绝了!笙哥儿怎么做的?”


    “藕切片要薄,裹的面糊要……“


    顾笙刚要解释,张子谦已经夹了第三块藕盒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打断:“别告诉他秘方,这小子学会了肯定天天缠着厨娘做。”


    赵明轩也难得开口:“这鱼的火候掌握得正好,肉质鲜嫩又不散,顾老板好手艺。”


    顾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扒饭:“你们喜欢就好,都是些家常菜。”


    李修远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给顾笙夹菜。


    他注意到顾笙虽然应和着众人的说笑,但眼神总是飘忽,筷子也只在碗里拨弄,吃得很少。


    饭后,周林安拉着张子谦和赵明轩去院中下棋,李修远借口收拾碗筷,留在了厨房。


    “我来帮你。”他挽起袖子,站到顾笙身旁。


    顾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用,你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温书。”


    李修远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顾笙洗碗的背影,水声哗啦,顾笙的袖子滑下来,他抬手去挽,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空碗。


    “咣当”一声脆响,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对不起,我……”顾笙慌忙蹲下去捡,手指却被碎片划了一道口子。


    “别动。”李修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从怀中取出帕子按住伤口,“疼吗?”


    顾笙摇摇头,却不敢抬眼看他,李修远看着顾笙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心头一紧,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


    “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李修远松开手,轻声道。


    顾笙点点头,默默离开了厨房。


    待顾笙走后,李修远立刻找来阿福,两人站在院角的竹丛旁,月光将竹影投在地上,斑驳摇曳。


    “今日出去,可有什么事发生?”李修远压低声音问道。


    阿福犹豫了一下:“顾公子不让说……”


    李修远眼神一沉:“说。”


    阿福被那目光一慑,只好如实道来:“我们遇到了赵小姐,她邀顾公子去茶楼喝茶,两人在雅间里说了会儿话。


    小的和赵小姐的丫鬟在外面候着,不知二人说了什么。”


    李修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竹叶在他掌心留下几道红痕,赵月芸,他早该想到的。


    “顾笙出来后,可有什么异常?”他追问道。


    阿福回忆了一下:“顾公子看着倒还平静,只是后来去药铺多买了些药材,说是要研究新配方。”


    李修远点点头,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递给阿福:“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他我问过你。”


    阿福连连点头,退了下去。


    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李修远站在原地,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顾笙那傻哥儿,定是把赵月芸的话听进了心里。


    最让他担心的是顾笙的反应,那个傻哥儿,会不会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就退缩了?会不会……


    想到这里,李修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深吸一口气,朝顾笙的房间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如铅,既想立刻见到顾笙问个明白,又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他好不容易才将人追到手,带在身边,怎么就有这么多人见不得他好?


    屋内,顾笙正对着烛光筛选菜谱,他决定先支个小摊,可眼前总是浮现赵月芸那张娇艳的脸,耳边回响着她的话:


    “我爹可是川州通判!若我开口,李公子将来的仕途必定平步青云……”


    他低头看着自己略微粗糙的指尖,这样的手,如何配得上将来可能执笔朝堂的李修远?


    “啪”的一声,一滴水珠落在纸张上,顾笙这才惊觉自己竟落了泪。


    他慌忙擦干眼角,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所有不甘都碾碎。


    李修远来到房门前,轻轻叩响了顾笙的房门。


    屋内一阵窸窣声,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顾笙站在门口,烛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修远?这么晚了……”


    哥儿,哭了?


    李修远的心房猛然一紧,没有任何迟疑,他紧紧地将对方拥入怀里,臂膀收束,低声道歉:“对不起。”


    顾笙一怔:“为何道歉?”


    “赵月芸找你说那些话,都是因我而起。”李修远的声音闷闷的,“但我发誓,我只见过她一面,当时明轩他们也都在场,我也从未给过她任何念想。”


    顾笙轻轻推开他,摇了摇头:“我没生气,赵小姐……她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但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什么道理?”李修远急了,“她是不是说你不配站在我身边?是不是说你能给我的帮助不如她多?”


    顾笙垂下眼睛,默认了。


    李修远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顾笙,你听好了,我要的仅是你这个人,不是一个能给我铺路的垫脚石。


    我想要的,我自会凭借自己的实力去争取,你只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便好,你信我,好不好。”


    “可……”


    “没有可是。”李修远打断他,“若我真在乎门第前程,当初就不会死皮赖脸地磨着你。”


    顾笙微红的尾眼再次泛起水光:“我只是怕、怕拖累你。”


    “傻哥儿。”李修远将他搂得更紧,“你怕是不知,你是我前进的动力,不是拖累,每次想到要给你更好的生活,我就有无限干劲。”


    顾笙将脸埋在他肩头,声音哽咽:“我会努力的,我会赚好多好多钱,在背后给你支持……”


    李修远心疼地吻了吻他的发顶:“你做你自己就好,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严肃起来,“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可以责备我、怒斥我,但绝不许萌生离开我的念头。”


    顾笙破涕为笑:“知道了,我们今生已锁死。”


    李修远虽未能完全理解哥儿的这句话,但他大致猜出了,就是他们今生今世都会在一起!


    “对了,”李修远忽然想起一事,“我今日要写家书回去,你可有什么话要我传达?”


    顾笙一愣:“家书?”


    “嗯。”李修远神色温柔,“之前撰写时,我未曾有机会征询你的意见,因此未向他们透露我们的关系,现在你已知情,他们一直很喜欢你,知道了一定高兴。”


    顾笙耳根顿时红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这么快就要告诉婶子她们了吗?”


    李修远握住他的手:“怎么,后悔答应我了?”


    “才没有!”顾笙急道,随即声音又低下去,“要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李修远捏了捏他的鼻尖:“傻哥儿,我娘早就把你当我们李家人了,在我离家赶考前,还念叨着希望我能早日将你迎娶进门。”


    “那那你替我像家里人问好。”


    “好。”李修远笑着应下,忽然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不过现在不能说。”


    顾笙好奇地睁大眼睛:“什么惊喜?”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修远神秘地眨眨眼,转身往外走,“我去写信了,你忙你的吧,不许再独自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