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美酒
唐天佑从八月开始下乡, 马上四个月了。
开始他还跟酒做过斗争,但现在已经彻底沦为酒的奴隶了。
那跟陈棉棉预料的差不多,她也是有意在放纵他,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收拾他。
因为赵凌成对农村不了解, 估计讲了他也不懂, 再说了, 乡下路远不好走, 去一趟挺难的,陈棉棉也正好有事求赵凌成。
她就说:“你跟单位申请两天探亲假吧,申请上配车, 咱们去乡下看望唐天佑。”
赵凌成眉心一拧:“专程下乡, 看望他?”
陈棉棉是最了解这男人小心眼,忙改口:“去抓他俩的风纪,揪他们的小辫子。”
她故意放纵唐天佑可不是要惯着他, 而是要钓鱼执法再狠狠收拾他。
赵凌成虽然军衔不算高, 但因为是专家, 探亲可以申请用车。
原来基地只有摩托, 不过现在只要提前申请并通过, 就可以开车出去。
揪唐天佑的小辫子他很乐意, 答应了,但他也有要求:“不能在乡下过夜。”
乡下全是陈年老土炕, 有股浓郁的焦糊味,赵凌成最受不了。
陈棉棉当然答应, 她也不想睡臭烘烘的大炕。
而且她有点发愁, 下乡能让唐天佑深入群众,但策反他的可能性很小。
因为他是个既感性又重情义的人,那种人是宁可伤害自己, 也不会伤害亲人的。
……
基地冬天几乎不会断羊肉,而且大灶用各种中药材炖,陈棉棉就不单做了。
但妞妞喜欢吃拉面,她就专门醒面抻的拉条子,它筋道的口感可是机器面条难以比拟的。
抻好面条下进锅,见赵凌成在擦橱柜,陈棉棉想到什么,回头问:“你还有没有可能从哪家医院的老病历中,找到唐军座的血型,咱们比一比呢?”
要能拿到唐军座的血型来做类推,大概率就能确定唐天佑的身世。
如果能确定他是赵家的孩子,一切就将迎刃而解。
赵凌成正在收拾碗柜,没回答陈棉棉的问题,而是竖耳听窗外。
突然他喊正在写作业的小展展:“马展,你弟弟又在哭了,还不回家哄他去?”
孙冰玉又生了个儿子,而且特别爱哭,吵的整栋楼都不得安生。
小展展牵着妞妞的手出书房,认真问:“叔叔,咱们可以换孩子吗,我弟弟可是男孩呢,大家都说你想要个男孩,把我弟弟送给你,妞妞给我们家,好不好?”
妞妞又不懂,只觉得好玩,也说:“爸爸,我要弟弟,要不哭的。”
她挺喜欢隔壁那个小婴儿的,但也烦他能哭,所以想要一个不会哭的。
赵凌成只问小展展:“谁跟你说我想要儿子了的?”
展展说:“大家都在说呀。”
妞妞马上三岁,单位好多人劝赵凌成追生儿子。
马骥也没想到又生了个儿子,还开玩笑问过赵凌成,要不要抱过来养。
妞妞又喜欢帮大家写作业,展展是真心想交换。
赵凌成把闺女抱起来,指展展的鼻子:“明天我就告诉老师,你的作业全是抄的。”
成功吓跑了小孩儿,他回看妻子:“以后不许再放别的孩子来家里玩。”
陈棉棉在教育上跟他有分歧:“妞妞需要社交,也需要朋友。”
赵凌成自私到近乎偏执:“野孩子都有不良习惯的,影响到望舒了呢,怎么办?”
在他看来别人家的孩子全是坏的,就他闺女最好。
院里本就男孩多女孩少,他也只允许妞妞跟苗苗玩,别的都不行。
再过一年多妞妞就该上学了,而以他的护短,岂不是要去教室外面蹲守着?
而且本来妞妞就孤僻,他越这样,就愈发没朋友了。
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架,陈棉棉就直到睡觉都没有搭理赵凌成。
还希望他赶紧出野外,就她和妞妞在家才快乐呢。
但上床后她都快睡着了,却听赵凌成突然说:“老云雀知道事情的真相。”
老云雀,李怀才他妈,她怎么会知道真相的?
陈棉棉好奇,但没吱声。
她很烦赵凌成对孩子极端的保护欲,而且不想妥协,准备逼着他做改变。
赵凌成啪嗒一声关掉了台灯,又说:“那是1942年,林蕴在申城待产,本来她生孩子时是在红十字会医院,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完第二天就转到友好医院去了,云雀每天都会去探望她,所以她肯定知道真相。”
陈棉棉有点担忧:“云雀是个老太太,你要逼问她,万一失手把她弄死了呢?”
赵凌成揽妻子入怀,温柔抚摸:“我会跟她讲道理,叫她配合我的。”
其实他早准备好了酷刑,会叫老云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乖乖吐口所有真相。
唐天佑生于1942年,那时林衍已经投共了,林蕴也攒了很多钱,处于半退休的状态。
赵凌成直觉本来她想走,但是唐军座用孩子栓住了她。
而且她是杀过地下党的,要投降共党不会要。
甚至就算她不死,拿钱款去国外逍遥,等到解放后,赵凌成的处境也会很艰难。
所以她是主动选择了死亡的吧,作为一个妈妈,她是为了赵凌成,也是为了唐天佑。
她死,他们俩就都能很安稳的生活。
可她明明是为了救国参加的革命,她不该是那个下场。
陈棉棉想到什么,环过男人又问:“你能申请到去申城的假吗?”
要找云雀得去申城,而基地的军人很难请到假的。
赵凌成压抑住了哽噎,说:“能,但是需要军委的批准。”
他们的岗位要去没亲属的城市,可能涉及到敌特,就很难被批准。
为了会一会那位狡诈的老云雀,赵凌成早就申请了假期,但当然得耐心等着批准。
聊天间撩拔的妻子有感觉了,他翻床单找东西。
但她抓住他的手,却问:“你真就没心思再要一个,男孩?”
赵凌成撕小雨伞已经很熟练了,压过妻子,声粗:“想生可以,但你自己带。”
挑开妻子的唇,他竭力压抑,但还是显得粗鲁,粗暴。
她不停哼声:“轻点,慢点儿。”
赵凌成自认堕落,也确实欲望强烈。
可他媳妇的肌肤是那么细腻柔软,像成熟的水蜜桃,叫他欲罢不能。
而且他已经遵从父亲的遗愿,永远待在沙漠里了。
自私如他,才不要为了生个儿子就当一年和尚,洗臭烘烘的尿布呢。
他只要妞妞一个孩子,也只是她登月的台阶。
……
话说,基地是男人们不在家,家属们就会眼巴巴的盼着。
但如果在家超过三天,那么满院子就全是吵闹声和打孩子,夫妻干仗为主了。
赵凌成两口子从来没有公开拌过嘴,邻居们都觉得很稀奇。
但就比如,过年赵凌成就会专门把影像机申请回家,看老录像那种事,别的男人都不敢,也就哄不开心媳妇。
但他是在冒险,也很容易出事的。
那不,刚过完元旦,他要去上班,就在家属院门口有人喊他:“赵总工?”
他回头一看,先敬礼再握手:“管秘书,稀客。”
这人大名管北,副统帅那边的人,上回见面时还是曾司令跳黄河那一回。
他端一只大纸箱子:“送你闺女,赵望舒的。”
因为祁嘉礼兴师动众给妞妞带蛋糕,现在好多人都知道她爱吃蛋糕了。
管秘书抱的就是栗子蛋糕,申城独一家,凯司令牌的。
千里迢迢送蛋糕就必有所求,管秘书跟上赵凌成:“上面想要看看新式火箭炮。”
几个要去上学的小孩一看到蛋糕盒,转身跑回家属院,通知陈棉棉去了。
蛋糕,大多数孩子只在书上见过图画,也很稀罕的。
赵凌成也宝贝那个蛋糕,客气伸手:“请把调令给我,我立刻组织连队安装,并交付予您。”
管秘书止步,凑近:“只是私下看看样式,程序我会慢慢补,你抓紧准备东西。”
赵凌成止步,两眼狐疑:“您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新式火箭炮的射程可达十公里,而且是一组12连发,拿它轰个村子,一组攻击就能绝户。
那种杀器哪是能私下拿走的?
而且管秘书近来一直在西北,赵凌成怀疑就是他在窃听东风基地。
他私下借炮,万一他才是反革命,想带着武器叛逃呢?
赵凌成没直接挑明,又问:“祁政委同意了吗?”
说话间马骥气喘吁吁跑来,抢着说:“总工,政委的态度是不能借,不过因为是您的成果,还要看您的态度。”
那就对了,哪怕是排名一二位的大领导本人来,借武器也得走程序的。
赵凌成不想纠缠了,但才要走,管秘书又说:“我翻阅你们的文艺档案,发现赵总工还挺风雅,准备借芭蕾《罗密欧与竹丽叶》,还有老美的电影,《罗马假期》回去看?”
再问赵凌成:“您之前看过《罗马假期》吗,好看吗?”
要说这个年代被禁的影片之首,可就是传说中的《罗马假期》了,流氓电影。
管秘书悄悄查他,逮小辫子,就为逼他借武器。
赵凌成已经不耐烦了,把蛋糕放到了地上:“不借!”
管秘书追了上来:“我们就到戈壁滩悄悄放几发,就借一天,借吧。”
赵凌成明白了,不是领导看,而是高干子弟们想玩。
东风基地来了帮小将,其中有几个是军方大佬家的孩子,天天拉着大家搞相互揭发。
他们也喜欢去禁区里玩,猎狼猎熊,还想玩玩炮。
赵凌成是连曾风那种都烦的,更何况是比曾风还要蛮横的高干子弟们?
见管秘书缠着,他愠声说:“让开。”
管秘书几乎算是在哀求了:“就只是看看,我把工作证押给您吧。”
见赵凌成不理,他咬牙:“您看违禁电影的事传出去,您爱人可是要被撤职的。”
赵凌成被他激怒了,刚想骂人,却听身后响起陈棉棉的声音。
她小跑步上前:“管秘书,您好。”
是小苗苗把陈棉棉喊来的,说她家来了亲戚,要给妞妞大蛋糕。
她还在想是谁,没想到会是管秘书,而且她听到了,他说她有可能被撤职。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职一般人可撤不了。
她立刻又说:“管秘书,我正好不想工作了,尤其唐天佑,如果有人接手,您帮我联络人,让把他接手过去,不是说我不想干,我吧,得给我们赵家追生儿子了。”
管秘书语带意外:“你想辞职?”
陈棉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得给赵家追生儿子。”
管秘书连忙说:“不不,没有哪个小将肯接手唐天佑的任务,还是你继续干吧。”
因为唐天佑的脾气实在太爆,小将们对他避之不及。
陈棉棉一看管秘书慌了,乘胜追击:“但您不是要撤我的职嘛,那我从今天起就不工作了?”
管秘书急了,忙说:“不不,我和革委会没有任何关系,撤不了你的职。”
陈棉棉不说话,只看着他微笑。
他刚才要挟赵凌成的时候,怎么不说他跟革委会没关系?
管秘书被她搞尴尬了,半晌递张纸过来,低声说:“违禁电影以后还是要少看吧。”
那纸就是赵凌成打的电影申请,也是他捉到的把柄。
可如果他认真闹,陈棉棉把唐天佑塞给他然后撂挑子了呢,他会惹上麻烦。
但如果要不到炮,他自己其实也会很难过,因为他没完成任务。
权衡之后他选择主动交出把柄,平息事情。
陈棉棉捧起蛋糕来,说:“听说是您送我闺女的,我替她谢谢您。”
赵凌成清高,不要蛋糕,她要,因为妞妞真爱吃这个。
管秘书也是高高大大一表人材的军人,给赵凌成敬礼:“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见面了,请您多保重身体,为咱们多多研发武器,我也会在报纸上时刻关注军工业的。”
退几步再敬礼:“再见!”
陈棉棉不知道咋回事,就问赵凌成:“管秘书那语气,他是不是要退伍了?”
赵凌成却说:“你之前说过,有办法赶走东风基地的小将们。”
关于东风基地来的官二代,陈棉棉有所了解,好像还是曾风的朋友。
真要撵他们离开,她应该能做到,但凡事有风险,她得问:“他们是不是盯上你了?”
赵凌成推测应该是某位统帅家的公子哥,年轻气盛想玩新炮。
管秘书没搞到炮,惹了公子哥就只能退伍。
而且半大孩子们既冲动又狂妄,没要到炮肯定不开心。
那么下一步,他们就会琢磨着如何攻破军工基地,来这边整人了。
毕竟如今是天大地大,红小将最大。
赵凌成大概讲了一下情况,然后说:“你可以把办法教给我,我和马骥悄悄去办。”
半大小屁孩儿,拿的又是最高指示,硬碰硬肯定要吃亏。
私下搞个办法,悄悄撵走是最好的。
赵凌成以为他自己就能办,但妻子嫣然一笑:“我的兵,只能是我指挥喔。”
再说:"我先回家了,给妞妞看蛋糕去。”
要赶走首都来的小将,官二代,需要用到魏摧云,曾风,甚至唐天佑,陈苟都要出动。
但要他们做事,除非陈棉棉做中枢,否则他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也只有她才能规避他们的缺点,利用他们的优点,把他们组织,并利用起来。
赵凌成得承认,涉及政治,他确实只能依赖妻子。
他也很郁闷,因为他的父母,叔叔都是为了解放而牺牲的,可他何曾张狂过,嚣张过?
甚至于,偶然得个蛋糕,他媳妇都如获至宝。
但有些人却因为手中有点权力,就放任孩子们四处为非作歹,太不应该了。
妞妞这会儿还没起床,陈棉棉提着蛋糕回家,去给闺女惊喜了。
赵凌成的心情总算好了点,但也不敢想,要没有妻子孩子陪着,整天碰到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人和事,西北风又刮的跟刀子似的,他如果是一个人待在大漠里,要怎么熬完下半生。
……
等妞妞和妈妈开开心心吃掉蛋糕,车也批下来,陈棉棉该出发,去工作了。
正值隆冬,河西走廊一片雪白,开车都要上链条。
先到民兵队,林衍早给妞妞烤好了土豆和软软糯糯的玉米给她吃。
他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说:“曾风他们这趟出门已经有半个月了,一直在乡下工作。”
也愁一点:“阿佑对唐明的感情太深,要策反估计会很难。”
妞妞啃口玉米,乖乖说:“谢谢舅爷爷。”
快三岁的小孩儿,她说话逐渐清晰,已经不像原来糊嘴巴了,
别过林衍,赵凌成开车继续出发。
据说目前曾风和唐天佑是在一个叫高台公社的地方。
它属于掖城,也并不难找。
因为公路上就一行轮胎印,顺着轮胎印他们直接找到了车。
车在一个村子的打麦场里,大冷寒天的,有几个男孩子正拿着毛巾在擦车。
赵凌成才停车,有男孩捧着毛巾上前,敬礼:“干,干部好。”
他开的军车,孩子们天然敬畏。
还有一个男孩猛的起跑,说:“干部同志,我这就通知村支书出来放鞭炮。”
要来了干部,一般来说村支书都得鸣炮,热烈欢迎。
但陈棉棉厉声说:“站住,谁都不许动!”
妞妞被裹的圆鼓鼓,只露两只眼睛,她交给了赵凌成抱着。
所有孩子全被吓的止步,齐齐立正。
陈棉棉先看嘎斯车的后备箱,里面坛坛罐罐的,不用说全是酒。
那证明唐天佑不但没戒酒,而且瘾更大了。
陈棉棉穿的也是特种棉衣,负手环顾,依然是厉声:“全部回家,也不许再出家门。”
看有个男孩在眨眼,立刻指他:“敢给支书通风报信者,一律枪毙!”
男孩们吓的跟兔子似的,转眼间跑了个干净。
赵凌成不喜欢乡下人,但又觉得陈棉棉对孩子们太过严厉,而且她都不问路,怎么找村支书家?
但其实找地方于陈棉棉来说特别简单。
四四面一看,手指:“看到那家了吧,冒的炊烟最粗最旺,就是那一家。”
边走边闻,又说:“有雉鸡,还有野黄羊,蘑菇炖的,好鲜。”
雉鸡就是西北最美味的野鸡,赵凌成吃过一回,那个味道说不出的鲜。
黄羊是野羊,只有祁连深山中才有,但山里还有狼和老虎,想猎头羊,至少得十几个人组组队。
野味当然鲜美,香气笼罩整个村子,但如果不为干部,村支书也吃不起它们。
妞妞都忍不住抓掉口罩大口呼吸:“妈妈,好香呀。”
说话间已经到支书家门口了,院子外面有俩妇女露天架着柴火正在炖羊肉。
陈棉棉揭开锅子一看,汤清如水,肉软烂脱骨。
那就是柴火大灶才能达到的,不但炖的肉够烂,而且够香。
还有人在一口小锅里头炒蘑菇雉鸡,那个要猛火宽油的爆炒,炒出来才够香。
陈棉棉进院子了,赵凌成停在外面。
妇女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白皙的孩子,全围了过来,好奇的问:“你们是谁家的亲戚呀?”
还有妇女伸出皴裂的手逗逗妞妞,问赵凌成:“这孩子是城里人吧,皮肤真白。”
大四合院,曾风和唐天佑就在正对门的厅屋里。
赵凌成没看到人,但是听到曾风和唐天佑俩吃饱喝足后才有的,油润的笑声了。
想想一会儿他俩就要挨收拾,他心中暗爽。
陈棉棉进了院子,在巡逻厨房,里面还有个妇女正在拼了命的揉面。
面条要筋道,得把力气揉进去,那妇女揉的满额头汗。
院子里有个中年人,搓着手过来问:“您也是下乡的干部吧,快快屋里坐,脱了鞋子,咱们炕上喝酒去。”
她穿的是赵慧给退下来的军用外套,中年人盲猜,她应该是个女干部。
但中年人还没说完,陈棉棉迈大步上台阶,唰的撩帘子。
厅屋大炕上,盘腿而坐的曾风正在说着什么,猛的一个弹跳:“主,主任!”
他坐在正中间,四平八稳,唐天佑在一侧歪着。
村支书只敢半个屁股搭炕沿,吓的腾的站了起来:“啊?”
陈棉棉已经开始训斥了:“我让你们下乡工作,你们却在大吃大喝,一顿要吃一头羊。”
村支书战战兢兢举筷子:“您也是领导啊,来来来……”
啪的一声,筷子被陈棉棉拍到桌子上:“下来!”
曾风啥也没说,溜下炕立正。
唐天佑喝了酒开心,端酒盅:“陈小姐,你也来喝嘛,超美味的酒喔。”
陈棉棉不理他,只看曾风:“说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曾风跟她也算有默契,立正,认真说:“大吃大喝属于违法党纪,要开除公职。”
村支书吓的扑通一跪,哭了:“别呀,曾干部可是个好干部呀。”
唐天佑很仗义的:“拜托,曾哥吃得甚至没我多。”
村支书也忙拍胸脯:“是我们为了感谢干部杀的羊,要怪怪我。”
陈棉棉指窗外:“一个村过年时才发一头猪,而你们两个人就吃一整只羊和一只野鸡?”
曾风鞠躬:“领导我错了,要不枪毙我吧。”
他可真够会演的,陈棉棉也顺着话茬说:“为了猎黄羊村民冒险进山,万一被狼和老虎吃了呢,你就该被枪毙?”
村支书越听越害怕,忙说:“我们是自愿进山打的羊呀。”
再看外面:“曾干部人特别好,闻遍了咱们河西的所有的粪坑,他真的是个好同志呀。”
曾风揉眼睛,作戏作全套:“主任,干部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的错,您枪毙我吧。”
村支书吓的磕头:“女领导,不要啊!”
唐天佑怒拍桌子:“恶女,我们一直在认真工作,你敢杀我曾哥,我先杀你!”
陈棉棉反问:“到个村子就吃一头羊,就是你们的认真工作?”
这会儿负责做饭的妇女,村里的老人,孩子们也全涌到院子里了,全战战兢兢的。
陈棉棉指着孩子们问唐天佑:“就为你吃羊肉,他们被老虎吃了,被狼吃了呢,他们的命谁赔偿?”
再踢一脚曾风:“国家干部这个样子,我要是你,我自杀算了!”
村支书本来都被人扶站起来了,扑通一声又跑下:“干部同志,要不您毙了我吧,别毙曾干部呀。”
又说:“他还答应,明年还来教我们沤肥呢。”
刚解放不久,乡下人整体还很愚昧,院子里也有人陆陆续续的跪下了。
唐天佑也忍无可忍,大吼:“够了,毙我行了吧。”
曾风都有点感动的,因为他再说:“吃肉的要求是我提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村支书是个老头子,拉陈棉棉的手,磕磕巴巴的求情。
还重点说唐天佑:“那位右派同志也不能毙,他工作可卖力了。”
陈棉棉只是演戏,紧握村支书的手摇着,说:“那就听穷众的,组织原谅他们一回。”
又说:“但他们不能再下乡了,沤肥的工作你们不能只依赖别人,把知识全背下来,以后要自己沤。”
她的经验,乡下人虽然热心肠,但不爱学习,所以才要吓唬村支书。
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支棱起来,学习知识,而不是等着干部们一遍遍的来帮忙。
村支书也没想到自己面子那么大,又问:“羊肉刚煮好,那您来吃?”
如果陈棉棉骂完曾风再吃肉,不就成土匪了?
她再握村支书的手,说:“所有的肉全部分给公社的老人们吃吧,一人一碗。”
再看俩祸害:“还不走?”
曾风也是够大胆的,他把唐天佑的脚镣给解掉了。
唐天佑真要逃跑,他追都追不上。
他们要走,村民全跟在后面送行,还不断求情:“大干部,您不要责怪他们呀。”
还有拄着拐杖的小脚老太太拦住陈棉棉,说:“干部呀,我活了八十多岁,还是头一回见有干部愿意进粪坑的,爹亲娘亲不如党亲,他们是党的好干部,千万别骂他们,不然我会难过的。”
曾风心里有点酸涩,因为农民的善良超乎他的想象。
唐天佑也有点骄傲,特地跟陈棉棉申明:“整个河西走廊所有的粪,我可都亲自做过检测喔。”
还要为他们国党开脱:“我们当初是在战时,不然我们也会这样治理国家的。”
这语气就意味着,他已经认同目前的政策了。
陈棉棉向来对他很凶,但是今天难得和蔼,笑着说:“唐犯人最近的劳改工作做得很好。”
唐天佑喝了酒飘飘然,得意又自豪,还要踩赵凌成:“你懂得,如果一开始我就在大陆,只会比那个土鳖更加优秀。”
说话间进了麦场,曾风也打开了车门。
陈棉棉示意他帮自己打开后备箱,从中拿出一只坛子来,问唐天佑:“这是什么?”
唐天佑要喝了酒脾气就会特别好,而车上的东西,也正是他奔波的动力。
他举过坛子看标签:“沙棘酒,超级美味。”
陈棉棉再捧起一坛子,自己看标签,说:“这个是枸杞酒?”
唐天佑直流口水,再捧起一坛来:“这个据说是锁阳和肉苁蓉泡的,我还没敢尝试。”
陈棉棉说:“用黍酿的黄酒泡的吧,黍一斤要5分钱,十斤才出一斤酒,酒的度数不高,但味道特别可口。”
黍是西北杂粮的一种,用它酿的黄酒有种别样的美味,但当然也很稀有。
唐天佑举起个软软的东西,笑问陈棉棉:“猜猜这是什么?”
陈棉棉当然认识:“猪膀胱。”
唐天佑眉飞色舞:“我都不敢相信,但用它泡的酒超级美味,这个我要留着,等有一天回家时,我要把它给我爸爸当礼物,因为他肯定从来没有见过。”
猪的膀胱做成的酒瓶,那味儿得多大?
赵凌成带着妞妞,全程站在远处,但听到之后差点吐出来。
唐天佑是个特别感性的人,今天也开心嘛。
环顾四周就又说:“这不愧是霍去病最喜欢的河西走廊,陈小姐,这是个好地方,酒美肉香,人的心地更加善良。”
陈棉棉故意刺他:“马芳在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唐天佑可算不狡辩了,大方承认:“我们国党,曾经愧对了西北人民,我们有罪。”
不过他的口风依然很紧:“只要能再回湾岛,我必狠狠痛斥他们。”
小样的,他贼心不死,还想着走呢。
陈棉棉故意问:“等你走的时候,这些酒应该也全要带走吧?”
唐天佑毫不犹豫:“当然,而且我收集了好多酿酒的方法,全记在笔记本上,回去就可以复刻喔。”
……
西北农村到了冬天才好玩,因为家家都有大热炕,就是用山上的杂草和树叶烧的。
唐天佑现在进村上瘾了,因为像黄羊,雉鸡,瞎瞎,兔子都无比美味不说。
神奇的是,这儿的野猪肉不放糖就会有股甜味,好吃的不得了。
村民不但不歧视他,这儿的姑娘也会照顾他。
她们总是或者两颗野山核桃,或者几颗杏仁,悄悄给他塞零食。
他们虽然贫穷,但是穷而善良。
而且只要他说一声喜欢,走的时候就必定能得到一坛好酒。
他本来以为劳改农场就很好了,下了乡才发现,乡下要美妙一万倍。
但就在唐天佑正开心时,陈棉棉得当头给他浇冷水了。
因为她来,一则是为了叫停他们俩的大吃大喝,要不然村子都要被他俩吃穷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要让唐天佑对自己有个直观且清醒的认知。
她抓起一坛酒说:“我们共党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些酒,全部还给群众,现在就去。”
唐天佑一秒翻脸:“恶女,我劝你不要惹我。”
他伸手就摸曾风的腰,却听陈棉棉说:“你要枪杀我吗,你个烂酒鬼,酒疯子,来啊,杀啊!”
幸好唐天佑愣了一下,曾风也捂着手枪跑远了。
要不然说不定他真能激情杀人。
但陈棉棉举起坛子再吼:“说了要戒酒却攒了一车的酒,唐天佑,你这个言而无信的烂人!”
唐天佑猛抬手,瞧着像是要打陈棉棉,但呆了半晌又突然转身,一头撞上了嘎斯车。
这段时间过得太开心,他都忘记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了。
此时看车里那满满的,各种品类的酒,他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戒,而且确实有酒瘾。
满村的村民全眼巴巴的看着,唐天佑咚的一声,再以头撞车。
他最恨林蕴戒不了毒了,但区区一点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能主宰他的意志力的?
他赫然发现自己确实比林蕴还不如,已经够崩溃的了。
但陈棉棉还要戳他的肺管子:“而且你至少有人监督,督促,劝你戒酒,林蕴可没有,你爸只会拉着你一起嘲讽她,耻笑她,甚至咒骂她,而她呢,非但不恨你,还给你留了一辈子用不完的钱。”
唐天佑想反驳,可证据摆在那儿,他反驳不了。
而且对于母亲的恨是唐军座从小到大的反复洗脑,但孩子对于妈妈的爱深植在骨子里。
不像赵凌成偶尔见一面,林蕴陪伴了唐天佑很多年。
那些年中,难道就没有能叫他铭记的瞬间吗?
而当发现自己也有缺点时,他就会想起妈妈的好,也会意识到父亲对于母亲的控制和伤害。
如果唐明真的爱林蕴,为什么不督促她戒毒,而是要一边给毒品,一边骂她烂呢?
唐天佑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咚咚咚,又连着在车上撞了好几下脑袋。
而现在陈棉棉做的,其实是,万一唐天佑跟赵凌成不是亲兄弟的B计划,也依然是要策反他。
照唐天佑现在的反应,也不是没可能,就是过程会比较漫长。
而他越痛苦陈棉棉就越开心,证明治疗效果不错嘛。
她还得忙她的工作,就问曾风:“在东风基地搞事的小将你是不是认识?”
曾风确实认识,说:“是首都来的,背景特别大,怎么了?”
又说:“外面怪冷的,咱们上车聊吧。”
总共两台车,嘎斯没有暖气,但是赵凌成开的吉普车有,陈棉棉当然选择坐那一台。
她对曾风说:“上泉城,咱得商量个办法,把那帮红小将撵出大西北。”
曾风作为申城小将,是准备全面占领大西北的。
可最近来了一拨首都小将,因为父辈比较牛逼,狂的要死,其中一个好像还在追姜瑶。
而随着他爸死,他在部队的脸面没那么大,也不敢吱声。
但是陈棉棉居然准备把他们撵出西北?
曾风张嘴就来:“主任,您可真是个英明的好领导,你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呀。”
打着了车,他又说:“那我先把唐天佑送回劳改队?”
唐天佑兴冲冲给自己攒了一车的酒,喔不,他有酒瘾的证据,还又被陈棉棉当众戳穿。
这会儿倒是上车了,可他也把额头撞破了,正在看不远处的吉普车。
从小他爸就告诉他,他比赵凌成更加优秀,将来也一定要亲手杀了赵凌成。
唐天佑也一直是那么以为的,以为国军的失败全是因为林蕴,也以为没有赵凌成他们就能反攻成功。
所谓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在他乐了几个月后蓦然清醒,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不如赵凌成。
他现在正处于崩溃中,有好多村民眼巴巴看着,可他不管不顾,额头在流血,眼睛在流泪,他好像当场废掉了。
曾风怀疑他怕是有段时间要一蹶不振,当然了,撵红小将,应该也用不到唐天佑。
所以他就想把唐天佑送回劳改队,让关起来。
但岂知陈棉棉手攀车窗,却笑着说:“要赶走那帮首都小将,唐天佑就是咱们的秘密武器!”
曾风皱眉头:“你确定?你打算怎么做?”
陈棉棉打个响指:“开车吧,到了泉城我再告诉你计划。”
第82章 争锋
这是搞思想革命的年代, 斗人才是主旋律。
听说陈棉棉要帮自己整人,曾风开着车一路狂撒欢。
她要帮他整的可是首都最牛逼的一队小将,也是最高难度的任务。
真的要能办成,曾风在申城就还将找回自己昔日的辉煌。
他的兴奋无以言表。
而唐天佑就跟个小孩似的, 喜怒哀乐全浮于表。
他坐在驾驶座后排哭丧着脸, 跟前面喜气洋洋的曾风形成强烈反差。
妞妞跟妈妈也是坐在驾驶座后方, 因为用她爸的话说, 那个座位是最安全的。
孩子看了会儿窗外的雪景,看乏了,打个哈欠蜷妈妈怀里, 睡着了。
赵凌成见女儿睡着, 也就把车速放低,慢慢开。
但他突然问:“小陈,那个叫陈苟的男孩, 你确定他是个聪明人?”
陈棉棉说:“不管是东风基地的首都小将还是曾风那个申城的小将, 要我说都只是出身好, 家庭背景好, 论聪明伶俐, 远不如我们西北的小陈苟。”
赵凌成默了半晌, 说:“那就干吧,不闹出人命就行。”
……
泉城也算藏龙卧虎了。
因为曾风曾是申城第一小将, 陈苟是河西第一小将。
而在东风基地闹事的那一帮,就是传说中的首都第一小将了。
陈棉棉这趟来泉城除了收拾唐天佑, 另有件事就是, 撵走首都来的小将们。
她也已经打听清楚了,其中的头头名叫秦小北。
那秦小北在原书里就是曾风的死对头,干革命不相伯仲的。
而且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都是首都各个机关大院里长大的, 是大院子弟。
他们都有军功赫赫的父辈,又处于极度叛逆的年龄。
秦小北的母亲还在总革委工作,是陈棉棉从来没有谋面的上级领导。
所以要论权力和后台,无人能和秦小北比肩。
而且据说他的斗人特色是煽风点火,教唆人们内斗和互殴。
东风基地现在也就赵慧还没有被牵涉到其中,但别人全被秦小北揪着小辫子了。
人们反目成仇,相互揭发,在批判台上吵的面红耳赤。
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并不动手,而是鼓励人们相互抽耳刮子,一个打一个。
而当人们开始彼此殴打,就会怀上仇恨。
开始只是抽耳刮子,渐渐的就会变成拳打脚踢,更有可能闹出人命来。
但哪怕死了人秦小北也没有责任,因为他没动过手。
十八九的年龄,秦小北他们看上去还是孩子,但不比成年人傻。
革命是被允许的,他们还掌握了杀人不犯法的诀窍,一般人拿他们没办法。
而且上次管秘书专程来找赵凌成要火箭炮,他没有给,就已经把秦小北惹生气了。
早则几天晚则几个月,秦小北必到军工基地。
他爸的军衔比祁嘉礼还高,战功更是比赵军还要牛逼,他母亲还在革委会工作。
在秦小北的认知里,江山就是他们家的,他想玩炮就得玩。
不给他玩就是反革命,就该被他斗。
陈棉棉并不喜欢搞事情,但眼看麻烦上门,她是被迫的,必须还击。
不过那秦小北的老爹再过几年就会倒台的,到时候他也会因为飞机失事而死。
陈棉棉犯不着跟个将死之人正面交锋,撵走算了。
……
回到泉城,两台车直奔钢厂招待所。
妞妞因为不喜欢在外面上厕所,小脸都已经憋红了。
陈棉棉连忙抱孩子进公厕,她也憋了一路,得赶紧上个厕所。
她才进厕所,曾风笑呵呵的追来,说:“主任快点出来吧,咱们该聊正事啦。”
他对赶走秦小北一事特别热心,迫不及待要商量方案。
但好容易等陈棉棉和妞妞从厕所出来,他先递个饼干盒给妞妞:“送你的礼物。”
妞妞摆手:“谢谢叔叔,但我不想吃饼干。”
在基地时没饭就吃饼干,吃了太多,妞妞已经吃腻了,是真的不想吃。
曾风打开盒子给妞妞看:“赵望舒,你确定不要这个吗?”
妞妞哇的一声,因为盒子里不是饼干,是虫子。
是已经死了的虫子标本,有蟋蜶,蛐蛐,还有小蜗牛和蜢蚱。
妞妞可喜欢各种小昆虫了,可是她只要带回家,爸爸就会悄悄丢掉。
没想到曾叔叔居然给她攒了一盒的虫子,孩子双手接过,鞠躬:“谢谢叔叔。”
曾风说:“我可是你干爹,跟干爹客气啥呢?”
曾风认祁嘉礼当干爹是碰瓷,当妞妞的干爹也是倒贴的。
但妞妞喜欢他,声音甜甜的:“干爹。”
不过到了客房门口妞妞就止步了,看妈妈:“虫子,爸爸会丢掉哒。”
曾风虽然滑头,但对妞妞一直很不错,一个昆虫标本盒虽然不值钱,可也很有意义,陈棉棉接过盒子,对闺女说:“这个妈妈帮你收着,不会叫你爸爸丢掉的。”
这一盒虫子必须留着,以后给妞妞玩。
妞妞也有礼物送曾风,是她爸爸给她的大白兔奶糖:“干爹,给你,吃吃。”
曾风中午没吃饭,饿的饥肠辘辘,不想吃糖,想吃羊肉。
但相比吃肉,当然是把秦小北赶出西北更重要。
他追着问陈棉棉:“主任你没哄我吧,确定要对秦小北那王八蛋开刀吧?”
再说:“你可能不了解,秦小北他妈是全首都第一护短的女人,如果搞不好,惹了他又赶不走,咱俩的仕途全得完蛋,你心里有计划的吧,准备怎么搞?”
赵凌成进客房第一件事,哐哐哐的刷厕所蹲坑。
刷完出来,还得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铺好。
见曾风斜倚在他家的被褥上,他的眼神一下就不好了。
曾风也连忙闪开:“赵总工,您忙您的。”
坐了一天车,一口热水都没喝。
陈棉棉先不谈正事,给她和妞妞,赵凌成几个倒热水。
然后她才说:“秦小北人在东风基地吧,你拍个电报,把他喊到泉城来。”
又说:“你就说泉城有美酒,你要请他喝酒。”
她之前说要想搞定秦小北,唐天佑会是个关键,当时曾风没搞懂。
但此刻他恍然大悟,唐天佑搞到好多酒,而且不是勾兑的白洒,是老百姓用黄米酒和野果泡出来的果酒,那酒美味的不得了,大冬天的,加两块黄冰糖一熬,那味道绝了。
唐天佑是真正跳进粪坑沤肥才换来的酒,用来害秦小北吗?
要不把秦小北灌醉,再把车剪掉刹车线给他,让他驴日的出车祸死掉算了?
曾风暗猜陈棉棉应该是这么计划的,酒后车祸,杀秦小北。
他越想越是,打个响指说:“我这就拍电报,邀请秦小北来喝酒。”
陈棉棉又说:“再去找趟陈苟,把那小子给我喊来。”
曾风捏捏妞妞的脸颊:“闺女,乖乖的,干爹忙完就回来看你。”
他走了,陈棉棉要去搬嘎斯车上的酒。
那是唐天佑攒的,但现在当然归她所有了。
唐天佑还在车上坐着,外面冷,他整张脸已经冻成青紫色了。
但他木呆呆坐在车上,见陈棉棉一趟趟的抱着酒,却一脸的无动于衷。
总共13坛外加5皮囊的酒,陈棉棉全抱回了客房。
而因为妞妞的大棉袄脱了,她就没让出来。
但等她最后一趟出来搬酒,却见妞妞不知何时溜出来的,而且从后备箱爬进车里,已经坐到唐天佑的膝盖上了,孩子还用两只小手捧着唐天佑的脸,默默望着他。
她应该是怕唐天佑会冻死,在用手温暖他。
陈棉棉连忙解开大棉衣,把妞妞抱过来捂着:“你没穿棉衣,会冻感冒哒。”
妞妞指唐天佑:“可是叔叔他,他已经,冻僵啦。”
又说:“妈妈,带他回家吧。”
唐天佑用那么恶毒的语言咒骂留给他千万遗产的亡母。
要陈棉棉说,他这种驴日的,就活该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才叫报应。
迟来几个月的打脸也让他一蹶不振了。
怕他万一想不开寻短见,陈棉棉得让他振作起来。
但当然,她不会安慰他的,只会无情的挖苦和嘲讽他。
她说:“如果想冻死自己,最好把棉衣棉鞋都脱掉,会死的更快。”
唐天佑可算动了,吸鼻子,扭过头说:“陈小姐,其实我爸很爱那个女人的。”
说他爸爱林蕴,陈棉棉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讲笑话。
唐天佑又说:“而且他也不想给她毒品,但毒品能让她快乐,他只是希望她快乐。”
所以他冻了自己大半天,是在想理由为他爸开脱?
陈棉棉先不跟他犟,只问:“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们西北的小姑娘都带到湾岛去?”
唐天佑确实是那么想的,说:“这儿条件太恶劣,不适合女孩子。”
陈棉棉笑问:“她们去湾岛做什么呢,当军队慰安妇,染性病毒瘾,然后烂掉?”
再说:“就好比你对女孩们,你爸没亲手杀,但是是害死你母亲的元凶。”
她语气平静,可也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唐天佑又被刺痛了,瞬时间两只眼睛里浮起泪花。
他不是爱某个女孩,而是觉得西北的女孩太辛苦太可怜,就想把她们带去湾岛。
可她们去了能做什么呢,到军队当慰安妇或夜店当妓女吗?
那她们最终的下场可不就是染上毒瘾或性病?
就像林蕴也不愿意吸毒一样,又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当慰安妇或者妓女的呢?
他以为自己是在对那些女孩子好,但其实是害了她们。
他爸也是,以为对林蕴好,却害死了她。
唐天佑已经冻僵了,一瘸一拐下车,追进走廊,头抵上被陈棉棉抱着的妞妞。
妞妞觉得好玩,因为叔叔把头抵在她屁股上。
但陈棉棉当然觉得烦,说:“有病吧你,赶紧躲开。”
唐天佑不但不躲,还一路抵着头,哽咽说:“陈小姐,这个世界烂透了。”
他和他爸害死了他妈,他终于接受这个现实,也崩溃了。
跟着陈棉棉进客房,他跪到了地上:“我对不起她。”
现在才知自己有多对不起母亲,他个叉烧,哪怕哭也是鳄鱼的眼泪。
对了,陈棉棉还约了一个人,魏摧云。
约的晚饭时间,魏摧云来了,但才到客房门口就问:“哪里来的羊?”
其实是唐天佑,披着羊皮袄,蹲在地上哭。
魏摧云仔细一看才认出来,问:“姓唐的,你爹当倒杵啦,你哭的那么伤心。”
妞妞正在安慰唐天佑,听到个新词就问妈妈:“倒杵,是什么?”
陈棉棉原来也爱骂脏话,但得提醒魏摧云:“魏科长,孩子面前不许说脏话。”
倒杵是比驴日的更恶毒的脏话,也是西北人用来骂爹的。
要说谁的爹是个倒杵,那是莫大的羞辱。
陈棉棉搬一把椅子给魏摧云坐,还得给他倒杯热茶。
然后才对唐天佑说:“唐中校,要哭出去哭,少在这儿烦人。”
魏摧云也说:“对,拱出去!”
唐天佑是个犟种,你要赶他走他可就不走了,起身,他躺到了床上。
妞妞可乖了,连忙去给叔叔盖被子。
唐天佑双手有锁链不方便举孩子,就用长腿一夹,把妞妞夹起来荡秋千。
陈棉棉想把孩子抱过来,但是妞妞很喜欢这种感觉。
孩子笑的咯咯的:“叔叔,真好玩。”
陈棉棉看孩子开心,也只好放任着,并跟魏摧云闲聊。
她先问:“魏科长,你的马是不是要归曾风啦?”
魏摧云闻言,搬凳子坐到陈棉棉身边,低声问:“不送行不行?”
唐天佑正儿八经地沤了四个月粪,而且乡下人对他和曾风俩都赞不绝口。
按照赌约,魏摧云得把他的马送给曾风。
但他当然不想送,情急,手搭陈棉棉的膝盖:“算我求你,就不送了吧?”
但恰好这时赵凌成打饭回来了,在门口止步,盯着他看。
赵总工那双眼睛要是温柔的时候,因为好看显得特深情,陈棉棉总喜欢亲一下。
但如果他生气了,眼眸里就会杀气腾腾,瞧着很渗人的。
魏摧云有点尴尬,于是挪凳子。
但他已经挪出去好远了,赵凌成依然不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魏摧云只好搬着凳子到墙角。
赵凌成也才挪开目光,进了客房并问候:“魏科长,好久不见。”
魏摧云讪笑:“好久不见。”
赵凌成再回头,看躺在床上的唐天佑,又生气了。
唐天佑两腿夹着妞妞在荡秋千,但赵凌成上前,果断把孩子抱了回来。
空气里全是剑拔弩张的气息,陈棉棉站出来缓和矛盾,说:“大家都来吃饭吧。”
赵凌成打了三盆菜,但其实都一样,土豆炖白菜。
不过陈棉棉出门之前专门炸了一锅麻花,还烙了几个猪油锅盔。
她还带了一饭盒用葱花和蒜苗专门炒过的腌缸肉,凑在一起也算有荤有素。
因为有事要魏摧云办,她主动递馍:“尝尝我烙的馍,味道还不错。”
赵凌成不想跟唐天佑同桌吃饭,尤其是同吃一盆子菜。
他冷冷问:“我送你回民兵队?”
唐天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挑衅的目光看赵凌成:“不,我要吃饭。”
赵凌成回他个白眼,转身走了。
他给妞妞打了半缸菜汤,还带了个开花大馒头。
把馒头泡进菜汤里再拿个勺子,他带着妞妞到外面吃饭去了。
他是不会跟唐天佑同桌吃饭的,永远不会。
陈棉棉边吃边问魏摧云:“戈壁滩偶尔有野黄羊,你知道它们的窝在哪吗?”
魏摧云喜欢吃猪油锅盔,狼吞虎咽的,先说:“知道。”
但又说:“国营牧场给你们基地供的可是最好的大肥羊,你打黄羊干啥?”
陈棉棉说:“不是我,是有别人想猎黄羊。”
唐天佑插嘴说:“黄羊肉,是我吃到过最鲜美的羊肉。”
魏摧云瞪他,口水四溅:“黄羊都被吃绝种了你还吃,你怎么不去吃你爹?”
……
野黄羊的肉就像阉过的小羊羔,没有一丝膻味,而且还特别鲜美。
但□□人们没饭吃,正好野羊多,大家只好扛着土枪去猎羊,三年时间把黄羊几乎打光了,然后就有了狼灾,因为狼没得羊吃,就要进村子吃人。
陈棉棉当民兵的时候就打过狼,一只狼可以换五斤糜子。
也就三年时间,狼被民兵打回了无人区。
但不能把野生动物杀光,所以魏摧云并不想人们再猎黄羊。
他就又说:“那可是一个物种,正要吃绝了也不行吧,咱们不能再猎黄羊了。”
唐天佑之前并不知道黄羊那么珍贵,就没敢吭声。
正好魏摧云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酒,抓起一瓶:“现在还有人酿黄酒?”
陈棉棉冷看唐天佑:“粮食珍贵,酒大家也不是酿来喝,是留着治病用的。”
魏摧云也馋酒,吞口水说:“是啊,酒是粮食的精华,只有治病,人们才舍得喝。”
但他又问:“你们哪来这么多酒?”
他曾经逮着唐天佑的脸往马屁股上怼过,唐天佑不敢吭声。
陈棉棉看在眼里,笑着说:“有用。”
又说:“魏科长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坛子,拿去喝吧。”
如今市面上多数白酒都是勾兑的,特别难喝,粮食酒也就显得特别珍贵。
魏摧云把坛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口气吃了两个大锅盔。
唐天佑全程一声未吭,黄羊肉,黄米酒,他真没想到,它们会那么珍贵。
而且还是一帮处在饥饿中的农民给他的,他太惭愧了。
吃完了饭,继续商量正事。
因为唐天佑在不方便,陈棉棉就拉魏摧云进了厕所。
她搞的魏摧云有点紧张,因为赵凌成作为一个会造火箭炮,打飞机的专家,要想杀人不是以单个论,而是只要动动脑子,就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输赢的。
但他是个小气鬼,但凡他媳妇跟谁走的近一点,他就会明着耍脾气。
偏偏魏摧云心里有鬼,怕万一赵凌成嚷嚷出来,他要丢脸。
所以陈棉棉拉他进厕所,他不想进去。
可随着她低低说了句,他立刻粗着嗓门说:“秦小北,那驴日的,干死他!”
看唐天佑跑过来偷听,陈棉棉就把厕所门关上了。
然后又说:“魏科长,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咱能不能小声点?”
所谓革命小将,斗天斗地斗空气,而秦小北,传说中的大院子弟也是个狗杂碎。
他搞的东风基地乌烟瘴气的,魏摧云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没找到机会。
要说收拾秦小北,魏摧云一万个乐意,他问:“你准备咋办?”
……
唐天佑偷听不到,就翘着二郎腿又躺回了床上了。
赵凌成也刚喂妞妞吃完饭,进门,命令的口吻:“去把饭盆洗了。”
唐天佑挑衅似的眼神:“我要不呢?”
妞妞被几个服务员抱去玩了,不在,赵凌成于刹那间掏枪:“那你就去死!”
唐天佑一开始并不怕,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杀他。
但赵凌成手枪调个儿,枪托已然砸上他的太阳穴,低吼:“去洗碗!”
雪白的衬衫外面是军用马夹,衬着他的腰线格外紧致。
他明明外表斯文,但下手狠辣,再举枪托就砸:“去,洗,碗!”
唐天佑不怕死也不怕疼,但他莫名的怕赵凌成。
犟了片刻,乖乖起身去洗饭缸子了。
赵凌成把枪装回腰间的枪套,看桌子上,地上满是馍馍渣和菜汤,就准备继续搞卫生。
但他才起身,魏摧云从厕所出来,大吼大叫:“我没有枪,我也不给!”
陈棉棉随后而出,指他鼻子:“我知道你有枪,肯定有。”
再说:“你上过战场,你不但藏着好多手枪,说不定还有机关枪。”
魏摧云转身就走:“想我缴枪,门都没有!”
他的脾气比唐天佑还要冲动,一言不合就尥蹶子,一般人没发跟他沟通。
所以赵凌成会尽可能的避免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但陈棉棉跟赵凌成讲过自己赶走秦小北的计划,其中有一环就是枪。
而且不是易走火又瞄不准的土枪,是带倍镜的机关枪。
魏摧云当年带过兵,而他这种老将领,都有在缴枪时私自拿枪的习惯。
所以他家肯定有枪,有手枪,也有机关枪。
陈棉棉说要收拾秦小北,他举双手赞成,但要他的枪他可就翻脸了,不给。
他眼看出门,赵凌成关上了门,手指:“好好说话。”
陈棉棉则说:“如果你不肯拿出枪来,就现在,立刻把你的枣红马送给曾风。”
魏摧云是媳妇可以不娶,但马非养不可的爱马之人。
而且他吃软不吃硬,他耍赖了:“我的枪不给,马我更不给。”
见陈棉棉欲说话,再说:“我是驴日的,是白泡子,是倒杵爷,随便你怎么骂,就不给。”
他都这样说了,你再威胁他也没有效果的。
陈棉棉主动帮他拉开了门,伸手相请:“魏科长可是大英雄,我怎么会骂你呢?”
魏摧云也说:“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是狗熊,再见。”
陈棉棉学的是上回的管秘书:“我们遇到了困难,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再见面了,魏科长,你可要好好建设大西北,让咱们西北人民早日过上好日子呀。”
魏摧云没那么深的沉府,不懂陈棉棉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更不知道她是见他硬的不吃,要来软的。
门开了,可他并不走,回头问:“陈主任,你这是啥意思?”
陈棉棉看赵凌成:“他有可能被下放,劳改,我们也要离开泉城了。”
接着又说:“很可能异地下放,所以我们大概去东北或西南,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总之,你多保重吧,我们也很开心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赵凌成研发的火箭炮是魏摧云目前为止见过最精妙的。
正好是火车运送,他于是把玩过。
可如果赵凌成被异地下放,再也回不来,火箭炮技术还能继续革新吗?
魏摧云确实有很多枪,有他爸他哥的,还有他剿匪搞来的。
法律不允许私人藏枪,所以那些枪一旦暴露出去,就会被军队收走。
如果秦小北欺负的是他,他真能找头驴把那家伙日了。
但赵凌成不一样,他是个读书人,而且也不可能拿着导弹轰秦小北吧?
魏摧云不吃硬,但特别爱吃软的,他问:“要几把枪?”
陈棉棉习惯性的瞟了丈夫一眼,见他也盯着自己,收回目光说:“明天再定。”
魏摧云出门,脚步咚咚的离开了。
唐天佑洗好饭盆回来了,目光凶狠的像狼一样盯着赵凌成。
赵凌成转身,从旅行包里掏出一块抹布来,继续命令:“去,把桌子擦干净。”
唐天佑额头是破的,鬓角是肿的,忍辱擦桌子。
刚擦完,赵凌成丢来扫帚:“没看到地上脏的吗,把它给我扫干净。”
他一手始终摁着枪,兄弟斗法,唐天佑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当然,他也一直在观察,看赵凌成有什么弱点,他是必定要反杀的。
……
曾风拍完电报,还专门到乡下去找了一趟陈苟,等回来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
妞妞可喜欢住招待所了,因为一家三口都挤在一张床上。
她今天坐久了车,困的早,也早早上床,因为没书可看嘛,就在打盹儿。
如果曾风不进门,她就会早早睡着的。
因为另一个喜欢逗她的人,唐天佑被赵凌成强行锁到隔壁了。
可偏偏这时,曾风回来了。
赵凌成一开门他就硬挤进屋子,还故意问:“赵望舒,你睡了吗?”
妞妞一咕噜翻坐了起来:“唔,干爹。”
曾风越过瞪眼的赵凌成,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真乖啊,这么早就睡觉啦?”
赵凌成拿过一块白毛巾,示意曾风起身,垫到了他屁股下面。
再看表,说:“曾风同志,你该押着唐天佑回民兵了吧?”
曾风打哈哈:“马上就走。”
陈棉棉在厕所里洗漱,他厚着脸皮就是不肯走,直等她从厕所出来。
他迎了上去,笑问:“主任,谁来负责剪刹车线呢?”
赵凌成语带恼怒,问:“好端端的,你剪人家的刹车线干嘛?”
曾风挠头:“咱们不是要制造车祸?”
但后知后觉又说:“这大西北,剪了刹车也没用吧?”
关于秦小北,他所设想的是灌醉对方再把车给对方开,制造车祸。
但他忘了一件事,在西北戈壁,人开车是不需要踩刹车的。
夏天车还有可能落水,但冬天到处结冰,车都不可能掉进水里,那怎么办?
当然,陈棉棉的计划压根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秦小北她去东风基地捉瞎瞎的时候见过一回,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
人家老爹可是统帅级别的,他妈还特护短,如果搞车祸,他妈分分钟杀到西北来。
所以必须让那家伙犯罪,陈棉棉要做的也是诱惑秦小北犯罪。
就好比说,小将们是不被允许携带一些管制武器的,其中就有手枪和机枪。
但正规的枪都有编号,如果枪流传出去,丢枪和拿枪的人同罪。
同理,如果赵凌成把火箭炮给了秦小北,上面查下来,他们俩是同等刑责。
那也是为什么陈棉棉今天非要哄着,索要魏摧云的枪,因为她要用他的枪来陷害秦小北。
不过只是拿着枪耍一耍,打两发子弹,那个罪名并不严重。
所以陈棉棉要做的,是让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不但拿了枪,开了枪,而且要捅出天大的篓子来。
她要让那些大院子弟捅的篓子直接震惊首都的机关大院,吓坏他们的爹。
再让他们的爹把他们乖乖押回家去。
但具体的事情明天再讲,她却问:“曾风,咱们军委的政治处有你的熟人吗?”
曾风说:“我干爷爷呀,他虽然退了,但原来是政治处一把手。”
政治处一直是申城派掌握,看来陈棉棉真问对人了。
她看一眼赵凌成,笑着说:“帮我个忙,在你和陈苟争第一小将的时候,我就支持你。”
河西只能有一个第一小将,曾风一直想当但没机会,但如果陈棉棉支持,第一小将就只会是他。
曾风竖大拇指:“说吧,什么忙,我一定帮?”
陈棉棉先看丈夫,赵凌成也是蓦的转身,去看乖乖坐在床上打盹的妞妞了。
妞妞看爸爸,笑指曾风:“干爹。”
赵凌成弯腰,轻轻吻了吻女儿柔软乌黑,奶香香的头发。
他总在见识妻子的机智,却也总被她惊到。
就在刚才,她巧舌如簧,就把魏摧云家里珍藏的枪给哄过来了。
此刻她只用一句没营养的‘选谁当老大’,就又哄的曾风愿意为她办事了。
而她其实是为了他,因为他之前和马骥去申城查案子,只得到了西北军区的允许,属于违法军纪,所以他现在再想去趟申城,审批就会特别难。
可他又必须去,他要找老云雀问个明白。
唐军座当时测血型,会不会是因为林蕴觉得,唐天佑是赵勇的孩子的原因?
唐军座的血型呢,云雀有留存吗,那个也可以做为佐证的。
他也可以找曾风帮忙,但是他给不了曾风利益,滑头如曾风,不会帮他的。
而如果是以金钱衡量,陈棉棉也付不起给曾风求情办事的钱。
因为他们俩口子生活太奢侈,还有赵军的退休金,经常还搞的钱不够花。
可是陈棉棉无中生有,变成一纸空头纸票来,曾风也愿意上钩。
因为曾强的自杀,曾风那位干爷爷对他很疼爱的,帮忙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爽快答应:“行的主任,我明天就给我干爷爷拍电报。”
再朝妞妞挥手:“干爹走啦,拜拜。”
陈棉棉送他出门,赵凌成跟过来提醒:“记得把唐天佑带走。”
多开一间客房也行,但是唐天佑那种垃圾,赵凌成才不给他开客房呢。
别看赵凌成毛病很多,还总是气鼓鼓的,或者浑身带着淡淡的死感,但其实他是个心肠特别细腻,单纯,而且柔软的人。
妞妞困的躺了下来,想睡觉嘛,就望着天花板在吃小手手。
赵凌成就在门口揽过妻子,紧紧环着她,埋头在她颈间,哑声说:“棉棉,谢谢你。”
他向来喜欢叫她小陈,那也是他的戒备心,他总怕她是演技精湛的间谍。
他也永远防着她,没有往家里带过一张图纸或者武器模型。
他甚至几次差点找领导,让私下调查她。
而他心里其实很沮丧的,因为他爸跟他妈分开好几年后,都能猜到他妈的心理动机。
他不行,他总是痴痴的望着妻子,却连她下一秒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总担心她会像母亲一样猝不及防的不告而别。
他还怕万一某一天,他像他爸一样,必须到另一个世界才能找到她。
她环着他,踮脚捧上他的脸庞,在打量他。
女儿此时已经睡着了,赵凌成也无法说出口,可他内心的空洞和恐惧,似乎只有抱着妻子时才能填满。
他也很喜欢她亲吻他的眉眼,他享受那一刻。
可是就在妞妞眼看睡着,赵凌成差点就要享受到妻子的亲吻时,砰砰砰,有人敲门。
陈棉棉立刻就松手了,赵凌成以为是曾风,压抑怒火:“我们睡了。”
但他才要拉妻子过来,门又砰砰砰的响了。
陈棉棉听到妞妞被惊醒,在唤妈妈,就去床那边了。
赵凌成头顶怒火窜的蹭蹭的,也正要回床上,但砰砰砰的,门又响了。
他猛的一把拉开,都想好了,也不要曾风帮他找关系了,他要逮着那家伙揍一顿。
但居然是唐天佑,裹个烂皮袄,光头,下巴也剃的光洁。
赵凌成一手摁腰间的枪,才要问这家伙是不是想挨打,唐天佑说话了。
他说:“赵上校是吧,请你转告陈小姐,我总为她的美貌和温柔而深深着迷,我还经常在梦里梦到她,我想我是……”
赵凌成懵了,因为他没想到这个小杂碎会说这种话,他想说什么,说他爱上他的妻子了?
赵凌成下意识去逮人,想要狠狠抽打唐天佑的脸。
但这一次他因为愤怒而反应慢了半拍,唐天佑也没锁脚镣,拔腿就跑。
边跑,他边兴奋的两眼放光。
是人都有弱点,唐天佑也不想总被赵凌成碾压。
刚才琢磨了半天,他成功找到赵凌成的弱点,没错,就是陈棉棉。
他亲爱的哥哥最担心的,是妻子被人夺走。
是因为林蕴的原因吧,她最终没有选择赵勇,那是赵凌成骨子里的自卑和痛点。
唐天佑记住了,以后也会针对他这个弱点,狠狠的打击他。
第83章 侮辱
招待所暖气很热, 赵凌成只穿着衬衫和马甲。
冲到院子里的刹那,零下30度的冷空气扑得他猛打摆子。
嘎斯车从他面前驶过,唐天佑哈口热气在玻璃上,手写:fuck you!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赵凌成牙齿咯咯作响, 他也特别后悔, 当初足足发了12枚导弹, 但凡稍微偏一点唐天佑都会成堆肉泥,也就没有后续的麻烦事了。
唐天佑比魏摧云更讲卫生,比曾风有血性, 他还很会撩女人。
他确实成功戳中了赵凌成的痛点, 气得他在冷风时足足站了半个小时。
……
今年老右派们没被征调到钢厂干活,而是留守在农场。
第二天一早,陈棉棉提着两大包自己炸的麻花来看望他们, 但她的主要任务是看小麦, 因为她增加了30%的小麦种植面积, 需要知道它们长势如何。
河西的冬天只要不下雪, 天就是寡蓝色的。
雪一层盖着一层, 被阳光照的刺眼。
陈棉棉和俞老两个刨开雪, 于冻土中挖出一株小麦苗。
俞老摘掉手套把它放进怀里捂一捂,再仔细剥掉灰土, 掏卡尺来量。
陈棉棉捧着笔记本,用笔来记:“就这株来看, 根茎比去年同期采的大足足1cm。”
俞老将麦苗高高举起:“肥料的威力, 麦根明显比去年的更粗大。”
根茎粗大,麦子颗粒就胖,出的面粉当然也会更多。
陈棉棉由衷笑了:“只要全河西的麦子都长这样, 69年咱们就全面放弃箭舌豌豆,而且我觉得咱们该开放养殖业,饲料玉米拿来喂猪,肯定能养得很肥。”
俞老比她更懂上层的政治,解释说:“为解决饥饿,咱们制定了集中种植和计划经济,搞几年有经验了就该继续变革,但上面有人享受到好处,就不想再改革了。”
又说:“祁嘉礼在督促落实自留地政策,但好像又有人在搞他。”
农民应该有一块自留地用来种菜,也应该养鸡养鸭。
但那个政策却一直执行不下去。
祁嘉礼为了农民的自留地而在奔走,但居然还有人搞他?
赵凌成也在,在一旁看热闹,此时插嘴了:“谁又在搞他,怎么搞的?”
俞老说:“据说兵团有人往军委写匿名信,揭发他。”
东风基地就是有人写匿名信召来的革命,但是兵团农场居然也有人写?
这不合常理,因为正常人都很烦红小将,也不会招惹他们。
赵凌成直觉从东风基地和北疆寄匿名信的是同一个,他还怀疑是不是老云雀。
因为李怀才是死在北疆,祁嘉礼手中的,老云雀可能报复他。
但老云雀只是个老年妇女,人又不在西北,她是怎么寄的匿名举报信?
这时远处有人在喊:“姐,棉棉姐!”
陈棉棉踏雪出麦田,迎上来人,问:“陈苟同志,总共来了几员小将,有女的吗?”
陈苟说:“五男二女,我们已经用开水把俩女的烫进医院了。”
总共来了七个首都小将,陈棉棉事先没讲过,但是陈苟就懂得,整男的可以,整女的不行,她们身体素质太差,万一死在戈壁滩就麻烦了。
所以早晨一见面,他耍个小手段,就把俩女小将弄到住院了。
他比曾风聪明了太多,只可惜文化不高。
怕他要烫坏人家女孩子,陈棉棉忙又问:“烫的不严重吧?”
陈苟说:“烫的脚,她们穿的鞋子也厚,只是烫红,都没有起泡。”
陈棉棉讲了个地址,看他要跑,又抓他的胳膊,说:“去了魏科长家只能拿枪,不要乱翻别的东西,要不然惹得魏科长发了飙,我也保不了你们。”
陈苟带着小兵们敬礼:“姐,泉城可没人敢惹魏摧云。”
陈棉棉笑着说:“去吧。”
妞妞没跟着爸爸妈妈,因为有人正在帮她堆小雪人儿呢。
当然不是基地孩子们堆的那种普通雪人,老右派中有个雕塑家,等比例雕了一个她,还在旁边雕了个一模一样的小妞妞,母女俩都栩栩如生的。
妞妞可太喜欢了,一会儿就要亲亲一下雪雕版的妈妈。
陈棉棉没想到农场会有雕塑家,都给惊艳到了。
如果不是放到车上会融化,她高低得把俩尊雪人搬回家去。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专门给她做雕塑。
可惜她的相机没有胶卷了,想要照张相留恋都不能。
她专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位老雕塑家居然是中央美院的教授。
对了,他正好是触怒了秦小北他妈才被下放的。
老头们现在也闲着,又正好其中有个歌唱家,还有几个带乐器的,等到雕塑家搞完了雕塑,就要给妞妞办一场小型演唱会,知识分子们嘛,都爱搞点文艺。
而如今的艺术不敢给大人看,也就只能是表演给懵懂未知的小孩儿们。
陈棉棉今年看不到《罗马假日》了,也想听点歌。
但她的经验,年轻人本就无法无天,再喝点酒只会更猖狂。
不知道秦小北上钩了没,她也得赶紧回泉城,就婉言谢绝了老头们的好意。
今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国营商店把商品摆满整条街,在搞年货会。
但早晨陈棉棉走的时候街上还满是人,可等再回来,整条街就冷冷清清的了。
她直觉不对,问售货员:“同志,今天咋这么冷清?”
售货员磕着瓜子说:“不是说大广场有喷气机嘛,大家都去看热闹了呀。”
事实证明哪怕陈棉棉也把首都来的小将们想的太温情了点。
她不想跟秦小北打照面,就躲出去了,也以为有酒喝曾风就能哄好他们。
而且既喝了曾风的酒,他们好歹给曾风点面子,不会整他吧。
但其实秦小北虽外表斯文,可他的残忍程度,超出陈棉棉所想的一千倍,一万倍。
赵凌成一脚油门直奔钢厂,半路就见有两台摩托车在街上慢跑。
车后面还栓着两个人,有喇叭声在讲:下午四点人民广场,批判大会准时开始。
那俩摩托车就是小将的,他们正用绳子拉着右派在游街。
赵凌成踩刹车:“武老,他怎么被拉来了?”
妞妞一看窗外也撇嘴了,说:“妈妈,老爷爷没鞋子,脚,流血啦。”
秦小北来时带了俩东风基地的老专家,而那位武老,他甚至会因研发卫星而上历史课本的,但当然,课本里虽然提了他的右派经历,但没讲过他遭受武斗的事。
可是大冬寒天的,武老甚至鞋子都没有,被车拉着游街示众。
那种手段,哪怕河西最狠的邓双全都没有。
而小将们骑摩托拉右派游街,市民就全被吸引到大广场去了。
当然,批判大会,围观的群众越多越好。
妞妞看着窗外,又问妈妈:“我可以把鞋子送给爷爷吗?”
这孩子从小有太多的爷爷疼,特别喜欢老人家,也看不得老人家受苦。
陈棉棉哄说:“咱们先去别的地方,一会儿妈妈就给老爷爷送鞋子。”
妞妞乖乖答应:“嗯。”
赵凌成开车继续前行,到了大广场,见陈棉棉要下车,忙喊:“棉棉。”
回头再说:“人总有做不到的事,见好就收。”
秦小北老妈就是革委会的整人派,也是陈棉棉的直属上级。
她如果搞不定秦小北,必须见好就收,因为她革委会主任的工作不能丢。
一旦她丢了工作,西北就会来更多的小将,基地也会遭殃的。
赵凌成是个自私的人,麻烦面前当然是选择自保。
陈棉棉关车门:“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她真的搞不定,为了妞妞的幸福她也会缩进龟壳里,只保自己的。
但尽她所能吧,能多保护一个人,她就会去尝试的。
这会儿广场上已经挤的人山人海了,甚至还有兜售瓜子和糖果的。
大家齐齐看着批判台,在等武斗开场。
陈棉棉远远就听到一口京腔,有人在说:“哥们儿,组织特别看中你,也想要培养你,组织把两个万恶的苏修交给你,群众也想看喷气机,我就问你要不要干?”
是个首都来的小将,再一声大吼:“同志们,要不要看武斗?”
泉城好几年没有过武斗了,群众当然说:“要!”
台上除了一个小将外还有一个本地人,就是民兵队队长林衍。
而喷气机是种酷刑,搞不好要死人的。
秦小北他们自己不敢干,于是拉了林衍来借刀杀人。
林衍如果不给右派上刑,被鼓舞起来的群众就会生气,秦小北也正好有理由重新把他打为右派,而且借助林衍,他就可以顺着线名正言顺地查赵凌成。
但如果林衍斗人,并且失手杀掉了卫星专家了,怎么办?
林衍当然不想干,他一生气,跟赵凌成一样脸色会发白,此刻他的脸白的慎人。
陈棉棉只看了一眼舞台就回头了,于人群中搜寻曾风。
她还觉得奇怪的,怎么只有一个红小将在台上,秦小北呢,曾风人呢?
找了一圈她终于找到了,但一看她就火大了。
因为有个小将骑在曾风的脖子上,在狂搧他的脸。
他总算甩开了对方,立刻有另一个小将趁他弯腰时一个跳跃又骑了上去。
然后还猛拍他的屁股,喊:“驾,驾,曾小将,跑起来啊。”
所以这帮首都小将是拉着曾风当马骑呢?
陈棉棉摁下怒火继续观察。
找到秦小北了,他正在不远处乐呵呵的看着。
他穿件军绿色,长款的特种棉衣,特种大翻毛皮鞋。
戴的是内里加羔毛的羊皮手套,那也是赵凌成他们的特供品。
特权阶层也分高底,秦小北那套装备,曾风都搞不到的。
曾风终于甩开骑自己的小将,但另有一个拿棍子捅他屁股:“听说你被羊日过?”
又问:“老实说,被羊日爽不爽呀?”
另一个说:“羊日的,你勾的老子们心痒痒,凭啥你不带我们去打羊?”
曾风讪笑着逃跑:“你们别这样,我有工作要干呢。”
但跑着跑着却被陈棉棉拦住,她问:“曾风同志,我让你查的枪呢,拿到了吗?”
曾风愣神的瞬间一个红小将跃起骑上他:“对啊,枪呢?”
另一个用棍子捣他屁股:“你被羊日过,肯定最了解羊,跟我们一起猎羊去。”
陈棉棉忙故意问:“什么枪,该不会是我缴来的枪吧?”
一个小将转身看她:“哟,姐,你这双眼睛很漂亮呀,摘了口罩我看看脸呗。”
陈棉棉在躲这个,但另一个小将从身后探手,摘走了她的帽子和口罩。
她下意识抢东西:“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乱抢人东西干嘛?”
夺了她帽子的小将转身跑了,另一个小将拦住了她:“姐,你是不是玩不起呀?”
又过来一个,给曾风扣了顶帽子说:“开玩笑嘛,你们生什么气呀。”
扣了帽子他再问曾风:“你到底去不去?”
帽子里面有水往下流,在曾风脸颊上结成了冰
陈棉棉也是闻到一股骚腥味才反应过来,那帽子里装的是尿。
所以这帮首都小将居然在曾风的帽子里撒尿,然后再把尿扣到他头上?
而他们的老大秦小北,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这就是所谓的机关大院子弟吗,这确定不是一帮流氓?
曾风讪笑着看陈棉棉:“主任,你跟他们说说,我真的有工作要干呢。”
一个小将又窜过来,却是问:“陈棉棉,你居然就是河西那位有名的陈主任?”
又说:“你在首都可出名了,革委会的人到处夸你呢。”
陈棉棉伸手,好声好气说:“请把我的帽子和口罩还给我,立刻。”
小将一根手手指转她的帽子,说:“咱们都是革委会的人,玩玩嘛,你那么认真干嘛。你爱人是叫赵凌成吧,火箭炮都不借,可真小气……哎哟,帽子掉尿里头啦,还是说你的帽子就喜欢我们的尿呀?”
陈棉棉的帽子被他摇飞,掉进了地上的尿里。
小将还在赖笑,陈棉棉也没有打人,但是呸的吐了他一脸口水:“驴日的。”
小将被激怒了,扬起巴掌:“姐,你他妈找抽吧。”
陈棉棉双手抱臂,大声反问:“不是玩儿嘛,你们怎么玩不起呀?”
他把她的帽子丢尿里头算玩,她吐他口水难道不也算?
这小将拳头捏的咯咯响,笑着说:“我以为你丈夫横,没想到你更横。”
他再拍自己的脸:“既然你喜欢玩,那咱们玩打巴掌的游戏吧,来,你先打我。”
又说:“放心,我们可是男子汉,不打女人,但是,呸!”
他也往陈棉棉的帽子上吐了一口痰,再说:“来啊,打呀,打我的脸呀。”
另一个小将扯起曾风的脑袋:“你,帮这姐玩游戏。”
他们倒不打女同志,也不打□□们,但是喜欢像玩狗一样的玩弄人。
而且只许他们欺负别人,你但凡还击一下,他们就要翻脸。
曾风要替陈棉棉挨巴掌了,怎么办,他愿意挨吗?
他当然不愿意,抬起头说:“行了行了,我陪你们一起去打猎吧。”
他才说完,不远处的秦小北走上前,啪啪鼓掌:“曾风同志不愧申城第一小将。”
另外三个小将立刻站到秦小北身后,也啪啪鼓掌。
陈棉棉朝曾风竖了个大拇指,夸他勇敢。
但是曾风轻轻呸了一口,却露出个苦涩,但又阴险的笑来。
……
事情是这样。
陈棉棉用来勾引秦小北的诱饵就是黄羊。
她计划让他们去戈壁滩猎黄羊,同时她还会让魏摧云帮她引一群狼来。
这帮小将不是喜欢打猎嘛,搞一群狼,让他们猎个够。
但他们也很滑头的,单独不敢去,就要求曾风给他们提供枪,还要带路。
曾风当然不愿意,因为如果他也在其中,这帮大院子弟的父母就会想办法帮孩子们说情搞关系,而曾风老爹死了,没有人罩着,最后整件事就会由他来背黑锅。
而且这帮人就不说尊重,一直是在用流氓手段侮辱曾风。
那如果在戈壁滩上碰到狼呢,他们肯定会踢曾风下车,丢他去喂狼吧。
所以曾风哪怕被当成马骑,被用棍子捅屁股,可一直都咬着牙不肯一起去。
他只负责诱惑,但不想背黑锅嘛。
此刻他终于愿意松口,其实也是陈棉棉故意逼近的。
她故意挑衅小将们,让事态升级,曾风再不去,就得挨顿狠打了。
而且他跟着去其实也是安全的,因为陈棉棉也怕狼吃掉这帮小将,会全程跟踪的。
她还带土枪,如果小将们甩掉曾风,她也会在关键时刻救他的。
说回现场,秦小北鼓了会儿掌,扬手示意手下们安静,再一个眼神看手下。
立刻就有小将揪曾风的耳朵:“你不是说你有枪吗,赶明天一早把枪给我们送来。”
曾风却是笑着说:“秦小将,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去戈壁滩猎羊吧。”
秦小北并不发言,他一个手下说:“大晚上的,碰到狼怎么办?”
曾风摆手说:“前几年猎狼运动,狼早就被打光啦。”
陈棉棉觉得不对,提醒他:“曾风同志,晚上说不定就会有狼呢?”
曾风却对秦小北说:“我们这陈主任枪法特别好,而且这不快过年了嘛,我知道的黄羊窝就是她发现的,她准备猎几头大肥羊好过年,就不想咱们抢她的羊。”
再说:“秦小将你有所不知,黄羊那东西白天跑的特别快,如果不是练过枪法的人根本打不中它们,但它们到了夜里因为视力不好,就只会缩在窝里头,咱们如果白天去打,放一枪它们全跑了,可要晚上去,你懂吧,围着窝子扫射就行。”
他这是在胡扯,但几个小将心动了,齐声问:“咱们半夜去抄黄羊的老窝?”
而其实秦小北在东风基地时,就曾白天猎过黄羊。
但他们七个人拿着土枪追羊,最后一只都没打中不说,还撞废了一台摩托。
而且秦小北特别想要黄羊,因为马上过年,他该回家见父母了。
而他妈就曾提过,说西北的黄羊特别好吃,他就想多猎几头来送亲戚朋友。
尤其是外号’慈禧’的那位知道他在西北,送只羊会更有排面。
他并没有说话,但在微微点头。
可对于陈棉棉来说,事情正在变的失控。
因为曾风又说:“停了批判大会吧,咱们现在就上戈壁,我去国营商店搞点羊肉给你们烤肉串,咱们再搞个篝火晚会,你们想想,咱们喝完酒吃完肉,然后……”
秦小北笑了:“酒饱饭足,剿黄羊!”
曾风鼓掌:“秦小将英明。”
陈棉棉声厉,再提醒曾风:“晚上绝对不可以。”
魏摧云明天才要出发引狼,而且万一在戈壁滩碰到狼了呢。
一头独狼也有可能偷袭人,并且吃掉人的。
而陈棉棉计划的事要在白天进行,她也不想有人被狼吃掉。
但她的提醒无用,这帮首都来的小将也太天真,有一个丢来她的帽子,说:“姐,我知道你们这些乡下人穷,没见过肉,是饿死鬼,但我们枪法好,胆子大。”
另一个说:“我们可是革命的接班人,我们就要在戈壁滩上过夜。”
曾风煽风点火:“首都小将,胆比日月!”
陈棉棉明白他的心思,他被欺负的狠了,誓要搞伤或者搞死一个小将。
偏偏这帮小将听他的,陈棉棉越劝,还越适得其反。
三个小将看秦小北,怂勇他:“老大,咱们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秦小北被成功忽悠上了,拔腿就走。
另有俩小将揪着曾风的耳朵,把他押上摩托车,押走了。
陈棉棉还想追的,但一个小将往他的帽子里吐了口口水,还一脚把帽子踢飞。
他正是之前她吐了口水的那个,自我介绍:“小爷我大名钱胜昔,姐你记好了,你吐口水的人,我,钱胜昔,首都第二小将,咱们呀,后会有期。”
骑上摩托车,他也扬长而去。
而陈棉棉之前见的河西小将们虽然会骂人会打人,但不会侮辱人。
曾风算是最讲理的,也就喜欢用皮带抽抽人。
秦小北他们确实没有打人,可让她感受到的,是来自特权阶层的傲慢和无礼。
且不说曾风想故意搞死他们,陈棉棉也一样,想搞死那帮家伙。
赵凌成一直在不远处,这时捡起了陈棉棉的帽子。
她还没开口他就说:“车上有电报机,我通知魏摧云立刻出发?”
再说:“地点是我选的,在两个基地之前,警卫们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位,原则上不会死人的,一帮垃圾而已,让狼咬他们几口也没关系吧?”
陈棉棉也可算下定决心了:“就今晚吧,让狼咬他们几口。”
曾风要带秦小北他们去的地方是赵凌成选的。
一片沙漠胡杨林,而如果现在魏摧云出发去找狼,今晚狼就能到位。
届时他假装偶遇再发颗信号弹,两个基地的人就会集体出动,去救那帮小将的。
可那也意味着,两座基地会同时拉响红色警报?
而当两个基地同时拉响警报时,军委所有领导今天晚上就没有觉睡了。
他们会以为是对岸或者苏联派了轰炸机来,战争要打响了。
但结果是帮小屁孩闹事,那到了明天怎么向上交待,报纸又该怎么报道?
而要陈棉棉说,那帮小狗日的,就该狼咬几口才能长记性。
和赵凌成一起去找吉普车,陈棉棉又问:“妞妞呢,你把她送到哪儿去了?”
赵凌成说:“我交给邱梅书记了,她会帮忙照顾。”
陈棉棉上车,拉过后备箱的土枪来检查,就用这把枪,今晚她得猎狼。
吉普车上有车载无线电,是可以发电报的。
赵凌成一边给魏摧云拍电报,让他提前开始任务,一边开车赶往民兵队。
因为如果是夜间行动,曾风又在其中,陈棉棉一个人不够用,还得带上林衍。
林衍是真正的神枪手,有他还有陈棉棉,就能保曾风不被狼咬.
不过他们还没到民兵队,走到半路就碰上林衍了。
秦小北他们为了去猎羊,批判会提前结束了。
武老和另一位老专家也被放了,林衍正要带他们回民兵队。
其实林衍才是真拥有大爱的人,因为他给俩位老专家都买了新的棉鞋。
俩老专家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受那么大的欺负嘛,边走边哭。
赵凌成刹停了车,下车跟舅舅交涉。
他只大概讲了一下林衍就说:“等我半个小时,我去拿把好枪。”
要猎狼,土枪的威力就不太够。
但是林衍也悄悄收藏着机枪的,他得回去拿机枪。
对了,这儿地就是国营饭店。
就这会儿,秦小北和他的小将们骑着摩托车,杀到国营饭店了。
陈苟的作用是找枪和转交枪,现在也已经完成了。
曾风带着秦小北他们找到陈苟,并没收了五把带倍镜的机枪。
而在拿到枪后,他们立刻赶赴国营饭店,要了些肉,到准备到戈壁滩烧烤。
但他们还想征调一个厨师,去帮他们烤肉的。
不过曾风一再保证,说自己烤的肉天下第一美味,不需要厨师,他们才作罢。
红小将也怕冷,所以他们又跑到钢厂要了两大袋的木炭。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算老西北人到了夜里,也是绝不进戈壁滩的。
因为戈壁滩上羊不多,但狼是真不少。
不过既然他们那么狂妄,那就去呗,陈棉棉只救曾风,可不会救他们。
她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狼撕咬而无动于衷的。
但计划不如变化,陈棉棉看了眼车窗外,不由的又皱起了眉头。
因为有个女孩子一瘸一拐的跑向国营饭,大喊:“钱胜昔!”
接着她就坐上了一台摩托车:“敢扔下我独自行动,你们想得美。”
赵凌成一看也皱眉头了:“这怎么还有女孩子?”
这女孩陈苟专门用开水烫了她的脚,给送到医院里了,可是她居然又跑回来了?
因为从小长在大院里,她大概连狼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她正在大声问同伴们:“天都快黑了,你们大包小包的,准备去干嘛呀?”
叫钱胜昔的那个说:“我们要去抓狼,你个女孩子,还是算了吧?”
女孩搧了他一巴掌:“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你不知道吗,我必须去。”
她以为这帮男孩真能猎到狼,还朝群众挥手:“我们要去抓狼啦,再见!”
赵凌成把车停在路边,这帮小将总共骑了五台摩托车。
摩托车从吉普车旁经过,曾风坐在一个小将身后,无声对陈棉棉说:杀了他们。
摩托车经过,曾风又回头,张大嘴巴:杀了,他们!
他今天是被陈棉棉逼着要去当带路党,本身并不情愿。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去了,曾风又不是啥好人,就想把这帮大院子弟一块儿弄死算了。
因为他们傲慢,盛气凌人,自尊心强,总喜欢把普通人踩到脚下蹂躏,可是他们自己非但意识不到,而且还觉得他们本身特别善良。
曾风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可现在这帮人只让他觉得恶心。
如果他能当大官,他会身体力行去消除特权。
但如果因为今天的事,他的仕途就此为止,那他就要杀了这五个狗日的。
同一时间,魏摧云腰上绑着一只小绵羊,大步进了客运站的马棚,牵他的枣红马。
这马不但身形高大,而且膘肥体壮,天天擦洗嘛,毛色泛着亮光。
拉出马棚,翻身上马,魏摧云亲了一口马耳朵:“红红,今天你得带我找狼去。”
再一甩缰绳,一声粗喝:“驾!”
枣红马可是纯种的汗血宝马,但有一个特别土气的名字,红红。
随着主人一声令下,它前蹄扬天一声嘶吼,纵身奔腾,跃上了茫茫雪原。
而在整桩任务中,魏摧云是最吃亏,损失也最大的人。
因为那些枪从现在开始就不再属于他了,而且他是要骑着马去引诱狼。
而如果是匹普通的马,跑起来跟狼速度不相上下,他都有可能被狼吃掉的。
不过他这匹枣红马,目前为止还没有狼能跑赢它。
也是因为有它,魏摧云才有底气,敢专门引诱一群狼来。
茫茫雪原上,风刮的跟刀子似的,四野空无一物,但作为一个老猎手,魏摧云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狼嚎声,策马迎着狼而去,并找准风的方向,一刀扎向了绵羊。
绵羊咩咩的叫着,血从身上蜿蜒而下,流到了雪地上。
羊血的气味也顺风飘散到饿狼游荡的地方。
雪天几乎没有猎物,饥饿的独狼闻到鲜美的血腥味,立刻扬天一声长啸,朝着魏摧云的方向奔驰而来,不过一匹狼可不够,所以魏摧云继续催马向前。
等再听到狼声,他继续扎羊放血。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六点太阳就已经要落山了。
四合的暮色中,魏摧云策马嗒嗒,身后是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眼看差不多了,他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红红,驾!”
枣红马四蹄迈开,快的仿如一道闪电。
而在它的后方,一个个黑点迅速移动着,那就是狼,饥饿的狼。
而就在他带着狼前往目的地时,赵凌成开着吉普车,也正在赶往现场。
那个地方是他专门找的,准确来说不是戈壁滩,而是沙草甸。
之所以选那个地方,是因为那地方是沙土,也几乎没有积雪,全是沙子。
赵凌成开车会留下轮胎印,万一被人捉到把柄了又是麻烦。
但沙草甸的沙子是会移动的,冬天风又刮的猛烈,那么等到今晚半夜,风刮起来,轮胎印就会被扫荡的干干净净,他也就不需要专门清理轮胎痕迹了。
车上总共四个人,因为林衍把唐天佑也带来了。
当然,为了防止他拿枪伤人,林衍把他的手拷到了高处。
此刻陈棉棉在收拾她的土枪,检查砂弹和火药,拿砂纸打磨枪栓和砂弹。
林衍拿了两杆机枪,它得用润化油来保养,他也正在保养枪。
唐天佑对于林衍把自己捆起来特别不满。
对于赵凌成就不必说了,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掏对方的心窝子。
而因为没人讲过,他也不知道林衍把他带出来,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一直用脚碰陈棉棉,而且还一声声的喊:“陈小姐,温柔美丽,可爱迷人的陈小姐?”
陈棉棉专注收拾枪,不理他。
唐天佑默了半晌,眼看进了沙漠,又问林衍:“叛将,你到底带我来干嘛?”
林衍看赵凌成:“你跟他解释一下吧,而且阿佑枪法应该不错的。”
他们要做的,是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就会完蛋的事。
林衍不敢带西北那帮虽然老实巴交,但也傻呼呼的民兵们。
相比之下,唐天佑是他亲亲的小外甥,又还有能力,不必告诉他真相,只在狼多,大家搞不定的情况下给他枪,让他帮忙杀几头狼,他会是个得力的助手。
林衍希望赵凌成作为哥哥,能主动友爱弟弟,好好跟他讲一讲嘛。
但是就在昨晚,唐天佑还故意拿陈棉棉开玩笑,激怒赵凌成。
且不说还不清楚是不是亲弟弟,就算是亲的,赵凌成也一样想打死他。
他当然就懒得说,也不想要唐天佑帮忙。
林衍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也只说:“舅舅,你应该信任我的枪法,而不是别人。”
唐天佑已经发现了,自己越是赖着他,赵凌成就会越生气。
所以他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喔,哥哥,弟弟我的枪法一定比你棒喔。”
赵凌成气的翻白眼,甚至懒得骂唐天佑,就不吭声。
陈棉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土枪,一横,就说:“我们这趟是准备去猎狼的,既然你说你枪法好,你用机枪我用土枪,咱们比赛来猎狼,再打个赌,你要不要?”
唐天佑当然愿意,他点头:“好哇,但是赌注呢,是什么?”
他听曾风提过,说陈棉棉不但人美而且手厉害,是个打土枪的神枪手。
可他毕竟是男人,还是军人,怎么可能比不过她?
这个赌唐天佑打了,但需要知道赌注是什么。
陈棉棉说:“如果我打的狼比你多,我赢了,你需要向上打一份申请,一份前往申城的申请,并向军方注明,你去申城,关系着你是否愿意公开出镜,指责国党,注意,不是你爸,是国党,我需要你打那么一份申请。”
唐天佑本来嬉皮笑脸的,但闻言立刻严肃,摇头:“我不会背叛我的组织的。”
陈棉棉手拍上他的大腿,柔声说:“就当是去旅游一趟,等回来你再反悔也行啊,打吧。”
申城,那其实是唐天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他很是思念。
他点了点头,这回真的不是想气赵凌成,而是由衷的:“陈小姐,你是位魅力超群的女性。”
陈棉棉再拍他的大腿:“一会儿可能碰到狼,不要输给我。”
……
要去申城的是赵凌成,他也只想拷问云雀,得到真相。
但作为一个政治高手,陈棉棉正在让整件事情的速度加快。
并且,她应该也跟赵凌成有同一种预感,唐天佑就是他们赵家的孩子。
所以她不但帮他加快了审批速度,而且还在润物细无声的,融合他和唐天佑之间的裂痕。
就在今晚,狠狠给秦小北一个教训,赵凌成就会出发,前往申城。
关于老云雀的谜团,也就可以解开了。
这会儿是夜里八点钟,赵凌成突然停车,打开窗户,于呼呼的北风声中,就听到隐隐的狼嚎声。
是魏摧云吧,他可真够快的,已经把狼引来了。
第84章 狼灾
大西北各色地貌中, 胡杨林美的独树一帜。
平坦的沙草甸,结着厚冰的水源,和水边造型各异的胡杨。
到了冬日胡杨只剩枯枝,但是苍劲而又温柔。
它们还有效减缓了风速, 让这整片沙草甸显得格外宁静, 像个世外桃源。
秦小北都不由感叹:“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曾风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堆, 还在酒坛子里加了冰糖, 放到火边慢慢煨烤。
因为喜欢吃烤肉,他现在烤羊肉的技术不输大厨。
来的路上砍的红柳枝串上肉块,竖插在炭火旁, 翻几下它就滋滋冒油了。
洒上盐巴, 曾风先给那女孩品尝,笑问:“味道怎么样?”
女孩一口气撸掉所有肉块,眉飞色舞:“东风基地的羊肉都不如你这个香。”
曾风问说:“听说你们在那边抓到好多苏修?”
女孩说:“基本已经全部拿下, 还剩个叫赵慧的女人, 我们准备七日攻坚她。”
曾风从女孩神彩飞扬的脸上看到自己曾经的荒唐。
因为就在去年这个时间, 赵慧驾驶着结满冰壳的战斗机上天, 九死一生。
但为把她打成苏修, 这帮小杂种在搞七日攻坚?
他们可真该死啊!
秦小北他们此刻正沉浸式试着剿获来的枪和子弹。
那枪叫勃朗宁, 是自动步枪。
那应该是马芳和他儿子们的枪,放到现在都算好枪。
曾风温好了酒, 捧一坛子给秦小北:“这酒得温过才好喝,快尝尝吧。”
十几度的黄酒喝不醉人, 而且温过之后别有风味。
秦小北抿了一口, 笑着说:“曾小将在西北还是很有收获的。”
曾风再递大肉串和蒜瓣,说:“喝酒吃肉还得加上蒜,给当神仙都不换。”
西北风呼呼的, 但是篝火通明肉香四溢,这感觉可真好。
不但秦小北,别的小将也纷纷大呼:“爽啊!”
叫钱胜昔的那个还说:“你要一直表现好,首都革委会会考虑吸收你的。”
以曾风拍马屁的功力,是能哄好秦小北,当个小跟班的。
但望着篝火,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一个赵军和祁嘉礼都在身体力行的问题:以身作则,消除特权。
而其实他在申城时,纵容手下们欺负别人,就跟现在的秦小北他们是一样的。
他曾经提着皮鞭对申城市长说:“你必须是反革命,因为我要你是!”
申城市长当时已经癌症晚期了,吐着血说:“好,我是。”
曾风信奉一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窝囊儿软蛋。
但是赵军明明可以,可是却没有给过唯一的孙子赵凌成任何的特权。
所以妞妞都快三岁了,他也仅仅只见过一次面。
他是不能调军用飞机把孩子接到首都去吗?
不,他只是为了不搞特权。
祁嘉礼唯一用过的特权是给妞妞的蛋糕,但是他自己掏的钱。
曾风原来总笑他们傻,有特权不用是王八蛋。
直到现在,他被比他更有特权的人们踩到地上,狠狠羞辱,狠狠摩擦。
那女孩名叫黎焰,突然皱鼻子:“哪来的尿骚味,好臭啊。”
钱胜昔看曾风:“你怎么臭成这样,尿裤子啦?”
黎焰了解朋友们的套路,劝说:“曾同志人挺不错的,你们别欺负的太狠了。”
她猜到了,曾风之所以一股骚臭,是因为她的朋友们用尿浇过他。
钱胜昔理直气壮:“朋友间玩玩而已嘛,那有什么?”
黎焰瞪眼,说:“别忘了,你们拉人当马骑,可把人的腰椎骑断,弄瘫痪过人的。”
曾风的腰椎现在就痛的不行,双腿绵软无力。
钱胜昔没心没肺的咧嘴:“曾风不一样,二百斤的公羊骑他都没事,何况我们?”
小将们齐声哈哈大笑,还有人问:“说说嘛,你被羊日啥感觉?”
曾风伸手相请:“快吃肉,吃完了好打猎。”
他一直都很喜欢特权,也迷恋特权。
他曾经也不理解,作为大地主的祁嘉礼为什么要反特权。
但现在他懂了,特权就是人吃人,而真正的革命就该是身体力行,消除它。
他也很难过,因为他终于懂得怎么当干部了,但好像也没机会了。
随着砰一声,秦小北往火堆里打了一颗子弹,火星子直扑曾风的脸。
他沾满尿液的头发烧着了,他抱地打滚:“痛,好痛!”
钱胜昔默契的帮秦小北背锅,哎哟一声说:“我的枪走火了,曾小将,对不起呀。”
女孩黎焰比较理智,骂说:“你们这样干,早晚要闹出人命的。”
别人哈哈笑,秦小北也对着篝火微微一笑。
那一笑像极了曾经的,有黄秘书帮忙平事时的曾风。
曾风也知秦小北心里所想,觉得他爹有势力,摆平条人命轻而易举。
曾风从他不屑的笑容里看到曾经自己的愚蠢和狂妄,也料定秦小北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这世界还没有完全黑暗,还有祁嘉礼,赵军那样的硬骨头。
他们身后是泱泱群众,他们也终将推倒特权。
但曾风等不到了,他祈祷魏摧云能快点,再快一点,带着狼群快快赶来。
他不惜葬身狼腹,但他要让狼吃掉这帮驴日的!
……
天黑不久,也不过八点半而已。
吉普车在疾驰,冷风从窗外呼呼的往里倒灌。
唐天佑兴奋的像只二哈,笑着说:“我只在小时候,在动物园里见过狼。”
侧耳倾听,又说:“不是一只,而是一群狼,快放开我,给我枪。”
但赵凌成突然猛踩刹车打方向盘,向着另一个方向疾驰。
唐天佑被吊起来的手腕被勒到流血,他也怒了:“你不会开车就让我来。”
因为狼群的声音消失了,他以为赵凌成是害怕了,要折返,就又说:“赵上校,我的枪法比你想象的好一万倍,调头啊,把枪给我,放我去猎狼。”
没人跟他废话,因为就连陈棉棉都目光紧盯着前方。
唐天佑还想废话,但偶然瞥一眼前方,低低呼了一声:“斡喔!”
又说:“那就是狼吗,它怎么能跑的和汽车一样快?”
两只狼在前疾驰,速度不比车慢。
当然,动物园里的宠物狼怎么能跟戈壁滩的野狼相提并论呢?
野狼在奔跑时,时速可达八十码。
吉普车也是八十码,因为要再快,横风就能掀翻它,但是狼可不怕横风。
好在它畏光,所以在被车灯照到后它们急速刹停,隐到了黑暗中。
车行而过,唐天佑再惊呼:“它们的眼睛是绿色的。”
再看陈棉棉:“你真的猎过狼,你确定?”
戈壁没有老虎,所以狼是雄霸于生物链顶端的。
女配确实猎过狼,但那是一群人出动,而且只在戈壁边缘,因为狼非常狡猾,它甚至能比拖拉机跑得更快,如果是在戈壁腹地碰上,它不怕民兵和土枪的。
开车的赵凌成终于说话了,而且是手指:“那儿!”
前面又有一匹狼,躲在梭梭草后面,车灯扫过,它的目光惨绿。
而且虽然汽车一停它就扭头跑掉了,但同时四周的黑暗中全是呜呜的叫声。
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赵凌成和林衍同时下车。
唐天佑看到一人一马出现在车灯的光影中,仔细一看:“居然是他?”
皮肤黢黑身形高大,马上的魏摧云威风凛凛。
唐天佑后知后觉:“有一群狼在包围魏科长和他的马匹,它们准备围猎他们。”
冬天狼因为猎物太少,捕猎的欲望特别强烈。
怕魏摧云一个人搞不定,所以赵凌成专门开车前来支援。
这个接头地点是魏摧云自己定的,枣红马已经不停歇的跑了整整三个小时。
它没狼那么好的耐力,跑不动了,赵凌成要不来,魏摧云都得死。
四周全是狼,正在此起彼伏的呜咽着。
魏摧云翻身下马,而虽然赵凌成递了他一囊袋的酒,但他还是先从兜里掏出一把莜麦来喂马吃,自己喝一口酒,也要给马灌一口,人马共饮一囊酒。
他还笑着介绍:“这马,给十个媳妇我都不换它。”
林衍轻拍马腹,说:“当初在骥北打巷战,要有这样一匹马,我能杀更多的鬼子!”
赵凌成骑过这匹马,差点没被摔死。
但突然魏摧云一声大吼,马也尥蹶子,旋即一头差点靠近它的狼扭头跑掉了。
唐天佑后知后觉,看陈棉棉:“狼不但会做包围圈,还会试探,搞偷袭。”
毕竟军人出身,他再一想又说:“如果咱们不是有吉普车做据点,哪怕能杀死一匹狼,但也会被绕到后方的狼攻击到,因为它的爆发力和速度是无敌的。”
陈棉棉问:“你是不是才理解什么叫猛兽?”
天地一片浓黑,四周全是狼嚎声,唐天佑打个寒颤,点头:“嗯。”
陈棉棉说:“你哥一年中至少有九个月待在这种地方,所以,不要再欺负他了。”
唐天佑下意识反驳:“他那么衰,怎么会是我哥?”
但其实在赵凌成能用导弹打出包围圈时他就知道,对方强大到足以碾压他。
可惜赵凌成不是国军的军工人才。
但当然,湾岛那点弹丸之地,也注定培养不出优秀的军工制造者。
那也是为什么,国党心心念念想回来。
有骨气的国党军人也不想向老美下跪,摇尾乞怜,乞讨武器。
吉普车的灯光唬住狼群,也给了枣红马休息的时间。
魏摧云还得疾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在他离开大概三分钟后,随着一声狼啸,一条条黑影消失在了同一方向。
唐天佑想猎狼,搞不懂怎么回事,气的大吼:“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车旋即一个急刹,赵凌成夺过林衍手中的枪,眨眼间枪口已在唐天佑的眉心。
但他语气平和:“我们只是想让和你一样无知的人们意识到,这片土地不属于你们任何人,而是生活在它之上的人民群众和野生动物,让你们懂得,敬畏它!”
唐天佑最懂得怎么气哥哥了。
他可怜巴巴的侧眸撒娇:“陈小姐,他欺负我!”
……
秦小北确实认为这片土地属于他家。
因为他妈总会暗示他,他爸将来还会更进一步,他也一样。
他不说话,但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打进火堆,曾风被吓的跳了起来。
钱胜昔就在曾风身后,敏捷的一跃而起,骑他脖子上:“该去猎羊了,哥们儿。”
曾风笑容和煦:“得等羊睡熟啊,再等等吧。”
女孩黎焰侧着耳朵说:“我总听到呜呜的,那是什么声音?”
狼嚎声和9级以上的风声很像,所以曾风笑着说:“沙漠里起风了,风声而已。”
他听到过马蹄声,心知魏摧云已经把狼引来了。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想夺把枪自卫的,可他甚至不会打枪。
他的腰椎一直在痛,他感觉自己被骑伤了。
秦小北很有心机的,他并没有喝太多酒,而且在钱胜昔不停欺负曾风时突然发火,寒声说:“曾风同志从现在开始将是我的人,你们几个,不准再欺负他。”
又主动坐过来,给曾风递酒:“河西的革委会主任应该是你才对。”
曾风接过酒抿了一口:“陈棉棉压着我呢。”
秦小北微笑:“在东风基地我们查到很多美英反动歌曲,那赵凌成……”
曾风了然,这帮人七日攻坚完赵慧,就要对赵凌成开刀了。
他只要搞点赵凌成听英文歌的罪证,他将会取代陈棉棉,成为新的革委会主任。
但可惜,这帮人已经没机会了,因为黎焰突然手指:“那是什么!”
钱胜昔手电打过去见是片空地,说:“没什么呀。”
黎焰又指:“快看,那边!”
以为他们能日天日地日空气,无所不能?
但其实他们都不认识狼,其中一个小将说:“狗子吧?”
一个大尾巴的东西跑过,那小将有点醉了,丢肉过去:“嘬嘬,狗子,来吃肉肉。”
黎焰因为没喝酒脑子更清楚,四面观察,突然又厉吼:“胜昔,小心!”
钱胜昔正在撒尿,等看清楚时獠牙已经在他脸上了。
他都没想到狼牙那么锋利,下意识扭头间,耳朵带着皮肉已被撕掉。
幸好随着秦小北开枪狼跑了,但钱胜昔半张脸鲜血淋漓。
而且随着黎焰的尖叫,一个小将打开手电筒,就见四面全是狼在流窜。
应该叫包围圈更合适,因为狼在围着他们绕圈跑。
他们一开枪狼就会躲,但是他们刚停手,狼又会从黑暗中窜出来,呲獠牙:“呜~”
钱胜昔一脚踹上曾风屁股:“操,你害的我们遭狼?”
另一个小将枪抵曾风额头:“害老子们,看我不一枪嘣了你。”
秦小北老爹打仗善用计,而且他是老大,也更冷静。
眼看群狼的包围圈愈来愈近,他厉声说:“内讧什么呢你们?”
他已经挎上摩托车了:“曾风,快带我们逃出去。”
钱胜昔不服气:“小北哥,是他害我们遭狼的,我们该丢下他。”
秦小北亲自拉曾风上车,又放枪驱赶狼:“都是同志,不抛弃不放弃,懂吗?”
曾风看到他给另一个小将使眼色,也防着呢,想抢枪。
可他坐在后面,枪被秦小北横在前面,而且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人一把把他拽下车了,得亏他就地连滚了几滚,因为有小将子弹叭叭,全打向了他。
天真而残忍,但秦小北特别聪明。
他在关键时刻利用曾风引开狼群,跑掉了。
就好比他作为小将斗遍全国,却没有留下一丝罪证。
但秦小北虽狡猾,可并不了解狼,因为狼群只留几个小狼崽来吃曾风,精壮的成年狼好容易逮到猎物,当然不会轻易撒手,一条条的,全跟着摩托窜了出去。
两只小狼崽低嚎着上前,呲獠牙,嗓音居然有点像妞妞小时候:“呜?”
这就要死了吗,葬身几只嗓音像婴儿的狼崽子口中?
曾风已经闭上眼睛了,可随着一声枪响睁开眼,就见林衍朝他伸着手。
他刚站起来,林衍反手又是一枪,后面有只想偷袭的小狼,林衍没伤它,只打到它脚下,小家伙呜呜叫着,连窜带跳的逃远了,他拖曾风:“跑啊!”
曾风坦言:“林队,我腿软,我跑不了。”
被一百多斤重的成年人骑脖子会伤到腰椎的,曾风腰疼腿无力,跑不动。
但突然撞上个黑影,扛起曾风甩到肩上:“曾哥,你没事吧曾哥。”
居然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唐天佑?
是陈棉棉叫他们来的吧。
也就是说她对他不仅仅是利用之后一脚踢开。
而且她不但早知那帮家伙会甩开他,还准备好了救他?
看到远处有绿光在闪,他喊了一声小心,旋即一阵火光闪过。
火光明灭间,唐天佑看到匹狼扑地,一声惊呼:“斡,她用土枪打中了狼?“
天黑而无月,但土枪一闪,他看到了,是陈棉棉在车上开的枪。
后面的林衍也在放枪,赵凌成也发动车冲了过来,唐天佑在大吼:“妈妈!”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呼唤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而他恐惧是因为,随着车灯打过来,他发现四周全是狼,也全在跟着他们跑。
陈棉棉一边开空枪吓唬,一边开门:“快上车!”
车继续向前,唐天佑赶在赵凌成之前打开车门:“舅舅,快上车!”
他还想猎狼的,但林衍一上车就说:“不准开枪!”
不过唐天佑是个极品犟种,不听话的,放了一枪,但是狼反应迅速,躲开了。
这回是陈棉棉砸的枪托,砸他:“你疯了吧,不知道狼会记仇吗?”
独狼的攻击性是撕咬,群狼的则是包围和埋伏,因为它们随时能组成狩猎群体。
围着他们的是母狼和狼崽,陈棉棉甚至看到一头怀孕的。
而赵凌成开的这辆车经常进戈壁,如果杀了母狼或者狼崽子,狼群会记仇,还会跟踪,在这辆车出外勤时,蹲守并吃掉在工作中落单的军人。
唐天佑不服气,大声说:“明明你打了一只,你用沙弹掀飞了一头狼的皮。”
曾风瑟瑟发抖,也说:“所有砂弹全中狼头,主任你好厉害!”
陈棉棉再举枪托:“我要不杀了它你们早死了,而且那是一头老狼,它本来就是为了吸引舅舅的火力才对你们发动的进攻,届时舅舅开枪,他身后的狼就会偷袭。”
唐天佑一脸的不可思议:“狼不止会偷袭,还会记仇?”
突然指赵凌成:“那不是和他一样?”
陈棉棉也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赵凌成的性格确实跟狼很像。
……
而距他们大概十几公里外,一帮小将开着车正在疾驰中,边跑边乱放枪。
钱胜昔突然大吼:“小北哥,我的枪里没子弹啦。”
他们拿的勃朗宁一夹只有12颗子弹,因为恐惧乱开枪,子弹都已经打完了。
钱胜昔再吼:“小北哥,给我扔个弹夹。”
秦小北确实老子英雄儿好汉,那么慌都没忘了弹夹,背着呢。
他想放慢车速给钱胜昔弹夹的,但黎焰举着手电在大吼:“狼,后面全是狼。”
她的嗓音被后半夜起的阵风刮的七零八落:“快跑啊,狼追来啦!”
钱胜昔追上来了,伸着手在喊:“小北哥,小北哥!”
秦小北回瞄,就见有四五匹狼已经追到钱胜昔屁股,马上就能发动攻击了。
他下意识往左打方向,但只打了一把他就又修正,往前跑了。
钱胜昔却左拐,并进了一片雪白的冰湖。
摩托车滑倒在冰面上,同时四五匹狼冲着钱胜昔而去。
但以为再甩掉一个包袱就能逃出生天?
秦小北又跑了不远,就见前方的小将车倒人摔,他也被铲倒在地。
哐哐哐的乱响和尖叫声中,他们全部摔翻在冰面上。
他们也才看清楚,那不是五六匹,七八匹,而是足足十几匹恶狼。
秦小北砰砰开枪,但稀烂的枪法全部描了边。
钱胜昔运气好,摩托车起火,吓跑了狼,他连爬带滚来找秦小北:“快,给弹夹!”
可也恰是这时秦小北赫然发现,他也只剩一发子弹了。
而且他刚才摔倒时背包甩出去了,弹夹恰好落在狼的包围圈之外。
秦小北果断调枪口,使一个小将:“去拿弹匣。”
那小将叫李开泰,所有人中他爸职位最低,他哀求:“小北哥,我会被狼咬死的。”
钱胜昔抽出把刀,抵上李开泰的咽喉:“你要不去,现在就得死。”
但随着另一个小将尖叫,秦小北下意识扳机。
可他依然打空了,最后一颗子弹没了,但他依然只描到狼的边儿。
他终于恐惧了,不停的喊妈妈救我。
狼群也感知到他们的恐惧,包围圈越来越小,突然不约而同,集体扑了上来。
他们以为会必死无疑,会连骨头都不剩,他们也应该必死无疑。
可冷眼注视着一切的魏摧云最终还是拉响了信号弹。
他骨头硬,可以扛得过一切,但他得为别人考虑,尤其是赵凌成。
……
信号弹升空时,曾风正在车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边哭边说:“祁嘉礼总说要敢为天下先,我原来不懂,但现在我可算明白了,总得有人出头,要不然老百姓就只有一个下场,活生生的被特权阶层给吃掉!”
就在白天,钱胜昔把装着尿的帽子扣他头上时,他还想当缩头乌龟的。
他以为他只要缩着头,就能躲过那帮人。
但连赵慧那种履历毫无瑕疵的人都要被搞,赵凌成也已经被盯上。
而他呢,当狼来了时,秦小北不仅想丢下,为了诱开狼群,甚至不惜杀了他。
所以就算他巴结上对方,当了小跟班,不也是马前卒?
陈棉棉故作嘲讽:“别,你是有后台有特权的人,跟我们人民群众可不一样。”
曾风都不像他自己了:“这江山是无产阶级的,我们应该消除一切特权!”
说话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响,信号弹照亮整片夜空。
唐天佑不明就里,也着急了:“是魏科长吧,不好,他被狼群袭击了。”
他又凑向赵凌成,又说:“这里到处是狼,可是你们不但驻扎在这里,而且还随时都能发现我们的侦察机,你们就不怕群狼吃掉你们吗?”
他是头回心平气和跟赵凌成交流。
但是收获的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闭嘴!”
顿了顿,赵凌成又说:“驴日的魏摧云又在搞事,但东风基地是不是已经瘫痪了?”
曾风想起来了:“据说除了赵慧,其余人全是苏修。”
说话间自西北方向传来一阵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警铃声。
紧接着叭叭叭,天空同时燃起三颗信号弹。
赵凌成再看林衍,无声勾起唇角。
林衍问:“东风基地已经瘫痪,并向别的基地发出了援助警告?”
赵凌成舔了舔唇,依然无声,但点头。
他其实比唐天佑更好看,眉眼更清俊,也没有唐天佑脸上的婴儿肥。
很多年了,林衍都没见他笑的那么开心过。
乌云挡住了月光,但是扑天盖地的黑夜又被信号弹撕裂。
赵凌成笑着发动了车,以120码的速度奔驰向公路,丢下林衍和唐天佑他们。
紧接着他猛打方向,又向着东风基地导弹发射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同时遥远的黑暗中,亮起三道亮光,那是核基地的方向。
……
今天晚上妞妞和邱梅书记一起睡,但突然间,孩子翻坐了起来,说:“boom。”
邱梅开灯,搂过这软软的小团子,柔声问:“怎么啦?”
妞妞撇着嘴巴,指着外面说:“炸炮啦,是爸爸炸哒。”
邱梅耐心安抚说:“爸爸妈妈明天就会来接你的,乖乖睡觉吧。”
妞妞挣开阿姨的抱抱,认真问:“明天,快到了吗?”
邱梅又去抱她:“乖乖闭上眼睛睡一觉,再睁开眼睛就是明天了。”
俩人一起躺下来,邱梅刚关了灯,就听妞妞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是明天吗?”
……
陈棉棉看到信号弹也觉得奇怪:“怎么核基地都被惊动了?”
又担忧的说:“怕没闹出人命吧。”
赵凌成没说话,只是松了档把,握上了因为担忧而颤抖的,妻子的手。
他怕万一狼群还在,而且咬死了,魏摧云一个人又顶不住,正在狂奔向事发地。
但他也没有太担忧,因为事态升级了,但是,也是秦小北他们自己造孽。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秦小北为了查间谍,封锁了整个东风基地。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是刚才曾风提醒赵凌成才意识到,那帮家伙已经夺权成功了的。
幸好还有赵慧没被打成苏修,能进单位。
东风基地夜间不能没人值班,可是只有赵慧还能进单位。
那所有的工作就全在她肩上,她在24小时工作。
如她一般负责任,孤军奋战,但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信号弹。
那些情况魏摧云其实都知道,因为他负责给东风基地送物资,经常去。
但他之前没有跟赵凌成讲,而刚才他一直等秦小北他们的摩托车到东风基地的禁区之内后才发的信号弹,赵慧一看方向,就确定了,它是东风基地境内,她需要做出反应。
但基地警卫科都被全员判定成了苏修,信号弹又可能是间谍问题,警卫如果出动,万一被指控造反或者叛逃呢?
思考片刻后警卫科长拉向警报,不仅是向军工基地,还向核基地请求了支援。
除了秦小北他们,别人没那么大的能量。
可他们凭一已之力,已经把整个西北军防捅翻天了。
此刻就连核基地警卫科都已出动,奔着东风基地而来了。
两个基地的政委也正在向首都摇电话汇报情况。
是有间谍还是有敌机,敌机是侦察机还是战斗机,统统不确定。
祁政委估计已经快吓的尿裤子了。
因为如果是敌机且突破了防线,军工基地领导层以死都不能谢罪的。
而且能绕开高空雷达,就可能是老美终于给湾岛出售了他们最新款,也是最刁钻的侦察机,黑鸟。
那也意味着老美会重返南海,大战也将一触即发。
要打仗了,谁还能睡觉,首都机关那帮高层的家里,此刻电话铃声刺耳。
正好子时,他们都才刚刚进入梦乡吧,听到消息也吓坏了吧。
赵凌成自私又小心眼,还睚眦必较。
他很想看看,当高层大佬们发现只是自家小崽子在闹事,在玩烽火戏诸候时,脸色会成什么样子呢。
还别说,他能看到的概率还蛮大的。
远远看到一堆篝火,他一脚油门上前,旋即又刹停了车:“出了什么事?”
魏摧云恶声恶气:“有人擅闯军事禁区,被狼咬了。”
他又问:“你是谁,你来这儿干嘛?”
赵凌成此时提心吊胆的,因为魏摧云本该早点出手干预,但他没有,他任凭狼群追了这帮小将十几里路,抱的心思就要狼咬伤或者咬死他们,魏摧云其人嘛,大犟种,而且心狠手辣。
但还好,有活的,应该还挺多,因为哀嚎声此起彼伏:“救命啊,救命!”
有人说:“我们需要医生,马上给我们找医生!”
还有人说:“好冷啊,我们需要棉衣,立刻给我们棉衣。”
赵凌成下车,走到魏摧云面前,亮证件:“我是军工基地的人,休假中,归队路过。”
有个小将不满意了:“军人同志,搞搞清楚,赶紧救我们。”
在赵凌成看来其实已经很好了,因为曾经火炮部队落单的军人,整张脸都被狼撕掉过。
基地有个警卫还曾被熊偷袭,咬断了小腿,相比之下这帮孩子已经很幸运了。
陈棉棉也吓了一跳,但一看就发现情况还好。
只有那个叫钱胜昔的被咬掉了耳朵,另外有个小伙子的小腿皮肤被狼牙撕开。
还有一个的肩膀在渗血,但应该是摩托车车祸搞的。
赵凌成当然要掏枪,问:“大半夜的擅闯军事禁区,你们是什么人,在干嘛?”
钱胜昔一只耳朵没了,撕裂直到嘴部,含糊不清说:“我们是小将。”
赵凌成故意听错:“你们要侦查,侦查什么?”
再举枪:“所以你们是特务?”
枣红马呼呼吐着气在周围转悠,魏摧云只恨狼没把他们咬死。
听风就是雨,他举土枪:“居然是特务,杀了吧?”
女孩黎焰比较幸运,只是膝盖擦伤,还能组织语言:“不不,我们是革命小将。”
赵凌成问:“既然是小将,不去搞革命,进沙漠干什么,哪来的枪?”
别人都不说话了,秦小北得自己说:“曾风是反革命,他害我们,谋杀我们。”
他瞪钱胜昔,钱胜昔帮忙补充:“他故意把我们带进狼窝。”
秦小北没想到狼会一直追着他们不放,也不知道后面还有狼守着吃曾风。
但他猜中了,曾风没有死,而闯了大祸后第一该干的是什么,当然就是甩锅了。
可他们押着曾风,从本地小将手中夺的枪,他们还差点杀了曾风,这个锅要怎么甩?
曾风背后可是申城派,只要他不死,那帮申城派就会坚定的站他,怎么办?
他还得组织一下语言,就磕巴巴说:”曾风,曾,曾……”
但这时陈棉棉上前,却说:“你们这帮小将进沙漠的原因我最知道了,是想统战野猪和狼,藏马熊吧。”
秦小北还愣着,她脱了棉衣上前就盖,柔声说:“你们的革命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们想统战野生动物的决心我也懂,我不也是嘛,我主张以后导弹都要贴标语,大字报要贴上太空,你们也不用怕,这次不行咱们下次再来,革命必将成功。”
又来了更多的车,有吉普有卡车,车上全是军人。
马骥一马当先,上前就说:“首都在等,到底什么情况?”
关于陈棉棉说的,要把大字报贴上太空,是连秦小北他妈都夸赞的好主意。
他妈甚至还在一份工作报告中专门提到,并且在革委会的工作汇报中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无疑,陈棉棉是个狂热的革命派,也误会了秦小北他们。
而且她用一句话,就把他们搞成了一帮父母见了先要狂搧大耳刮的蠢蛋了。
她说:“小将们来统战野猪和狼,可是狼的反革命思想极其严重,不但不接受教育,还把咱的小将给咬了。”
马骥觉得好荒唐,看一帮小将们:“确定吗,你们是来统战的?”
秦小北目光扫过挺拔高大,眉宇紧锁的赵凌成,和像座铁塔一样粗黑的魏摧云。
再把目光停留在陈棉棉脸上,就发现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因为如果他说不是,上面就要查枪是从哪来的。
曾风差点被他们杀掉,肯定不会统一口径。
还有个陈苟,那是本地小将,更不会听他们的。
今天事情闹的那么大,谁都遮不住,要认真追究,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爸。
陈棉棉这个愚蠢的女人提供了一个非常棒的思路,统战野猪和狼,事情就会只被交到革委会。
他妈能把事情压下去,可但凡知情者,所有人都要笑他是个大蠢蛋吧。
他该怎么选?
第85章 斩马
秦小北出来搞革命之前, 他妈曾经交待过一句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打小儿就聪明,也知本地人不好欺负,所以从没出过基地。
但他毕竟还年轻, 没经验没阅历, 再加上曾风拼命搞鬼, 就叫他栽跟头了。
他也做了最好的选择, 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头:“对!”
他的态度就是手下们的态度。
钱胜昔他们也纷纷说:“一群反革命的狼咬伤了我们。”
但是给狼宣传革命思想,还准备去找藏马熊,他们得多愚蠢?
马骥年龄大稳得住, 但是好多年轻警卫忍不住, 扭过头嘿嘿的笑。
大家心说这帮小家伙全是猪脑子吧?
运气好叫他们碰上魏摧云,不然早成一堆白骨了吧。
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帮小将们就是, 没人同情, 还觉得他们活该。
比猪还蠢的东西, 马骥边拍电报, 也忍不住偷笑。
但秦小北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 恰好看到, 怒了。
正好俩警卫来搀扶他,还有一个扎马步弯腰准备背他, 他两手一甩,膝顶负责背他的人:“闪开, 我自己走。”
负责背他的可是炮兵营的营长, 赵凌成见了都很客气,却差点被他顶翻?
秦小北成功了,因为包括马骥在内, 军工基地所有警卫全不笑了。
但他心里的邪火没消,还想撒气,就瞅着要发脾气。
现场这帮都是他爹的大头兵,他发脾气,他们也只能受着。
正好被人背着的钱胜昔哎哟直叫,黎焰因为擦破了膝盖也在呜呜的哭。
他大吼:“都是饭桶吗,就不知道轻点儿?”
他凶,他的手下们只会得寸进尺,也纷纷抱怨:“你们怎么搞的,想疼死我们嘛,轻一点。”
不一会儿核基地警卫科的科长赶到,而今天现场最严重的问题是勃朗宁枪。
它是美式枪支,需要查明来历的。
警卫科长提起把枪来找秦小北,要问来历。
秦小北却指他鼻子:“你死半路了吗,现在才来?”
再吼:“这要是战时,以你的反应速度,你需要被枪毙。”
核基地的警卫科长可是大校军衔,以为不但有敌军,而且已经攻陷东风基地。
他来时,抱的是要跟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却要遭公子哥的痛斥?
但他是个不畏强权的,双手奉枪:“秦小北同志,我们需要知道它的来历,并向上汇报。”
当地红小兵按纪律从乡下缴来的枪却被他夺来私用,叫秦小北怎么交待?
而且他一个革命小将玩美式枪,张扬出去别人怎么说?
他心里其实很虚,但负双手学着父亲的样子,冷冷报出母亲的大名来:“问她去吧。”
他妈可是革委会的大头头,这帮大头兵刨根究底,就等着触霉头吧。
已是凌晨三点,传说中的西北风刮起,刮的人都站不稳。
灯火通明中,所有的军人全都在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所有人心里也都在想,秦小北这驴日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别人都受伤了,就他没有。
他但凡稍微受点伤,也不至于像此刻一样猖狂吧?
但有魏摧云在,就没人能在西北耍狂的。
他嘴唇都没有动,也只一声弱有弱无的口哨声,不远处的枣红马两只前蹄已然高高跃起。
随着一声嘶吼前蹄落地的刹那后蹄高高弹起,秦小北就像道利箭一样飞出去了。
他飞回了事发的那片冰湖,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好端端的被马踢飞,没摔死吧?
他要死了也是麻烦,有警卫在追人,还有警卫在拉缰绳,吁吁的呼马。
但枣红马可是连狼都能跑得赢的,甩开所有人奔向冰面,前蹄一踹间,刚想爬起来的秦小北软趴趴了。
他在大叫:“妈妈,妈妈!”
随着马往前去,他再凄声大吼:“妈妈,救我啊!”
但正吼着,他只觉得头上一股温热,尝了尝是苦的,旋即便是铺天盖地的稀里哗啦。
等警卫们赶到时,枣红马嗷嚎嚎一声嘶吼,纵蹄远去。
不过只要魏摧云再轻轻吁一声,它就会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主人的。
而他纵容马对秦小北又踢又打,还拉屎拉尿,但依然不解气,还要挖苦赵凌成几句。
他说:“要我是你,一107火箭炮轰了这帮驴日的。”
临走又说:“可惜了我一大泡的马粪,那里面还有莜麦呢,特别肥。”
赵凌成都目瞪口呆了,他不知道魏摧云哪里来的胆子敢欺负秦小北的,他不想活了?
那可是副统帅家的公子,被马踹坏了,他却在可惜一泡马粪?
……
因为够自私,关键时刻把同伴们推出去喂狼,所以秦小北毫发无伤。
但那匹马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突然发狂?
它踢的他的屁股,他屁股现在是麻木的,毫无知觉。
而他纵容着手下们天天往人头上倒尿,玩儿嘛,他觉得没啥。
但此刻他头上满是马的粪便和尿液,因为他的发火也没人敢靠近他。
秦小北抬手去摸,就发现头顶冰冰的,硬硬的,还散发着青草腐烂的臭气。
他不想接受现实,但也不得不接受,有匹马拉了他一头的粪,粪还在极端的低温下结成了冰,擦都擦不掉。
他现在的样子,比白天的曾风窝囊了一百倍!
他终于爆发凄厉的尖嚎,嗓音如同狼嚎。
他大叫:“杀了那匹马,杀了它!”
被马骥扶了起来,但他不肯走,怒吼:“去,马上把那匹马给我杀掉。”
陈棉棉直觉不对,返回车上,就见赵凌成已经在发动车了。
俩人心知肚明,魏摧云意气用事,枣红马怕是在劫难逃,他们必须想办法救它。
……
小将们一行共六人,因为都受了伤,全得住院。
虽然因为他们,陈棉棉过年时唯一的奢侈,看电影被搞没了。
但因为一帮公子哥最终住到了军工基地的医院,这个春节基地每天都特别热闹。
时不时就有人来,还有新鲜事,也正好弥补了陈棉棉母女看不了电影的遗憾。
陈棉棉还大开了一回眼界,见了好多响当当的大人物。
她的生活水平也猛然提高,和妞妞过了个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年。
就好比说,妞妞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吃过海鲜,孩子甚至连大虾都没吃过。
但就在小将们住院的当天空军直运,全是海鲜,被搬进了食堂。
其中不但有活蹦乱跳的大青虾,还有各种海鱼海虾和梭子蟹,甚至是贝类。
姜霞婚后又怀孕了,但月份不大,才四个月。
因为妞妞在南方连个亲戚都没有,没见过鱼和虾,姜霞于是端了一盆来。
隆冬腊月的,还鲜活跳跃的大虾,妞妞又见识了新东西。
想到楼上的苗苗姐大概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她还要邀请姐姐来一起看。
但其实苗苗跟着薛芳去过南方,见过的世面比妞妞多多了。
而且她在南方待了小半年,见过很多稀罕的事,就要跟妞妞讲一讲。
就好比说,南方的树叶在冬天是不会脱落的,青菜和小草也不会被冻死。
而且南方过年会开花的,油菜花和樱桃花遍地,开的可漂亮了,才不像基地只有雪。
妞妞踮脚在阳台上看窗外,看到枯树枝,心里有点难过。
她好想看看樱桃和油菜开花,她最喜欢花了。
苗苗拉她的手:“等明年我们要回老家,也带你一起去看花。”
妞妞虽然向往南方的花,但不想离开妈妈,果断说:“不要,不要离开妈妈。”
苗苗跟她认真讨论,说:“可是望舒,将来你还想搬到月亮上去住呢,但你都不敢离开妈妈,到时候怎么办,你要带着姨姨一起上月亮吗,我怕我去不了呢。”
妞妞很严谨的:“上月亮,要考试的喔。”
想想又说:“妈妈和jiao望舒,姐姐一起考,一起去!”
苗苗早就知道了,陈棉棉是她的亲小姨,小姨也经常给她买衣服,送吃的。
她也不想离开小姨,就点头说:“好,一起考,一起去。”
同为王喜妹的血脉,陈大宝和苗苗同龄,现在只会两件事,一是吃,二是骂奶奶。
可被二十块钱卖掉的小苗苗,已经是陈棉棉带娃的好帮手了。
俩小女孩在阳台上聊天儿,姜霞也正跟陈棉棉在卧室里悄悄聊八卦。
她说:“听说那秦小北胯骨骨折,有可能要瘫痪。”
又说:“还有李军长家的大孙子说是狼牙中毒,转院时脸色蜡黄,瞧着像是活不过去的样子。”
秦小北的胯骨是被枣红马蹬坏的,但也是他自找的。
当初曾风只是想搞文斗,就被公羊抵烂肛门,趴了整整一个月,何况他那么狂?
胯骨骨折就算现在不瘫痪,年龄大了之后也必定瘫痪。
但秦小北注定活不到年长,也就没所谓了。
李军长的大孙子名字叫李开泰,是被狼咬的最严重的一个。
因为高烧爆了温度计,军工医院都搞不定,他爸当天就带着转院,回首都去了。
那孩子据说才17岁,狂是真狂,惨也是真的惨。
姜霞又说:“秦小北他妈跟顶层某些人关系特别好,还有谣传说她会是下任第一夫人,说秦小北将来也会是接班人,可他居然跑去给狼搞革命,蠢成那样,真能接班?”
陈棉棉拉姜霞的手:“婶子,祸从口出,出了这门可就不能再讨论这件事了。”
秦小北爹妈权力足够大,碾她们就像碾死小蚂蚁。
而且秦母在革委会是出了名的爱整人,遇上那种领导,不想惹麻烦就得守好嘴。
姜霞满不在乎的说:“她要来,警卫肯定得集合的,咱们能看到的。”
又说:“我就在你面前才说两句,公开场合我哪敢?”
这几天基地来的首长多,警卫们时不时就要集合,列队到公路路口去迎接。
赵凌成和祁政委,王科长他们也一直待在办公区没出来过。
公路路口就在家属区外不远,要有大首长来,家属区就能听到动静。
真要秦小北老妈来了,姜霞屁都不敢大声放的。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基地也只剩秦小北一个小将,别的都离开了。
但不是因为他妈不想管他,而是因为他是骨伤,怕二次受伤,不敢随意挪动。
不过当天首都最好的医生就飞到基地了,全程照料,治疗秦小北。
按理也就这两天,他脱离了危险期,他妈就该来接人了。
姜霞带了两条鱼,临出门又说:“这鱼你熬给秦小北补身体吧,等到他妈来,肯定要见见你这个革命的大红人,你给孩子送碗汤,也好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
其实陈棉棉并不想见秦小北他妈。
因为但凡如今搞革命整人的那帮子,再过几年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才不给秦小北炖汤呢,她只会躲起来避风头。
不过她还是要谢谢姜霞,再叮嘱:“守好嘴巴,不要乱说话。”
姜霞也说最后一句:“秦小北那妈最护短,但是这回呀,哈哈,她找不到人撒气,气死她!”
大家都觉得秦小北活该,还因为没牵涉到任何人而暗暗庆幸。
但以陈棉棉的经验,好好的儿子成了残废,秦母必定要找个出气筒来泄火。
为以防万一,就在事发当晚她追上魏摧云,并提了个地方,让他把枣红马给藏起来了。
因为对于秦小北老妈来说杀人或者不容易,但要斩匹马可随随便便。
而且秦小北也恨那匹马,一定会撺掇老妈杀了它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棉棉提心吊胆,生怕枣红马会过不了这一关。
对了,每个来基地接孩子的首长都会唱一出大戏。
叫黎焰的女孩是她妈来的,就在医院的前广场上,她妈把黎焰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让跪下给祁政委他们谢罪,做足了仪式。
钱胜昔是他爸他妈一起来的,而他父母相差二十多岁,是老夫少妻。
他爸一进门就给发高烧的儿子一顿皮带炒肉,他妈,一个娇滴滴的女同志,闹着要跳楼,还得祁政委他们来哄劝。
叫李开泰的那个来的是爷爷,出其不意抢警卫的枪就要枪毙孙子,还好警卫机灵,没被他抢到。
至于他们是真想大义灭亲还是演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别人好歹会做做戏,秦小北老妈可不是,她疼儿子,疼到甚至懒得做戏。
……
大年初二这天的中午,妞妞正吃着香喷喷的油焖大虾,突然指头顶:“妈妈,来灰机啦,唔,直升灰机喔。”
还真是,不一会儿陈棉棉也听到直升机的声音。
但别的首长们都是在东风基地下飞机,慰问过那边的军人,再道过歉,转车来军工基地。
谁那么大的排面,能直接把直升机开到军工基地的?
陈棉棉锅碗都没洗,给妞妞穿好衣服,出家属区坐公交,赶往医院。
医院前的广场是战时直升机坪已经处于戒严状态了,居中停着一架军用直升机。
马骥正在巡逻,看到陈棉棉来,低声说:“你那革委会的大领导来了,你也别闲逛了,赶紧回家换件好衣服等着,等她走的时候露个脸,介绍一下自己吧。”
陈棉棉才不要跟秦小北老妈扯上关系。
她未置可否,而是问:“祁政委和凌成他们还在招待首长,也熬坏了吧?”
大首长一个个的来,基地所有领导层就得住到招待所接待。
耽搁的年都没过,不过也特别有收获。
马骥笑着说:“首长们这趟来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好,夸咱的工作,肯定军工人的贡献,而且这两年我们年年打报告要不来工程车,这回有了,开春新工程车就到。”
陈棉棉笑了:“那以后出差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了?"
马骥竖个大拇指,去一边了。
赵凌成他们野外工程车严重不够用,经常是人干耗在沙漠里,等着车运送物资。
要能再配几台工程车,他们野外任务的时长就会减短不少。
这还真是个意外收获,陈棉棉都替基地开心。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陈棉棉偶然瞄远处,就看到祁政委和张主任凑在一起聊天,喜笑颜开的。
但她再回头,心里却蓦的咯噔一声。
因为她才发现,魏摧云站在直升机的后面,直挺挺的站着,身边还有俩陌生人。
俩陌生人并非军人,穿的普通解放装,而且不是本地人,眼神很不好惹。
陈棉棉又去找马骥,低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魏摧云那枣红马踢了秦小北,他当时说要杀马,但应该不会吧,他母亲应该不会跟一匹马过不去吧?”
马骥回看魏摧云,虽然在点头,但也低低叹了口气。
怕陈棉棉难过,他就撒了个谎:“首长夫人雅人雅量,哪会跟个畜牲过不去呢,不会的。”
但其实据他所知,首长夫人已经派了专人,去斩马了。
……
陈棉棉总归放心不下枣红马。
它是魏摧云自己养的,可天天不是巡铁路就是驮枕木。
它于大西北的贡献比很多人都要大得多,如果真的死掉可太冤了。
但就连魏摧云都被扣着,陈棉棉也出不了基地,无能为力,就只能是等着。
这晚十点左右秦小北终于转院,乘直升机离开了军工基地。
陈棉棉立刻出门打听情况,但魏摧云已经离开了。
祁政委和赵凌成他们也紧急出门,说是秦首长在东风基地等着,他们得去开会。
而且基地的进出被紧急关闭,陈棉棉出不去,也就只能继续等。
又等了三天,赵凌成才提着被褥从外面回来,陈棉棉一开门就问:“枣红马它……”活着吗?
赵凌成了解媳妇的着急,先给她答案:“活着。”
陈棉棉才又问:“魏摧云没事吧,没有出车祸或者被人……”暗杀?
赵凌成说:“法治社会下谁要那么干,就是不想活了。”
魏摧云可是国家干部,秦小北老妈再恨,也不能对他下手的。
赵凌成洗过澡,但是没刮胡须,下巴又成妞妞说的,长好多小草了。
进卫生间打香皂沫子刮胡须,他才要讲那匹名叫红红的枣红马惊险的死里逃生。
……
怕马被杀掉,当天晚上陈棉棉就让魏摧云把马藏到了她的地盘。
就是红旗公社半山腰,属于她的那三间砖窑中。
魏摧云听劝,把马藏了,他还安排了马家兄弟,让他们每天去两趟,喂马。
马轻易不会叫,但饿了肯定要叫,所以必须按时喂草喂料,饮水。
就在出事后的第二天,铁道部一把手给魏摧云打来电话,问他的马在什么地方。
魏摧云又不傻,当即编了个谎说马被狼咬伤,当晚就死了。
然后他立刻四处打听,斥巨资买了匹病入膏肓的老马,杀了之后埋到了戈壁滩。
他前脚埋完,铁道部一把手直飞泉城,要刨开坟看马,还拍了照片。
魏摧云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的,但岂知秦小北母子看过照片后并不相信。
因为那匹老马骨瘦如柴,根本不像能跑赢狼的悍马,所以秦小北他妈一来就把魏摧云喊到了基地。
而在泉城,她还派了一拨人,专门替她找马。
为了找到枣红马,那拨人带着铁路职员们,开车走遍泉城所有的公社,让铁路职员来指认,看哪一匹是枣红马。
他们还撂了狠话,找不到魏摧云的马,他们就不离开。
他们一直找到祁连山下,距离枣红马最近的时候只有二三十米,差点就发现它了。
但巧的是,红旗农场的老头们认识那拨人,反正已经被下放了,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逼问那拨人来乡下干嘛,问他们有没有干部下乡的手续就乱调兵,调人的理由是什么。
就算是统帅,没有合理的事由也不能随意调动军人和铁警,公安的。
那拨人怕万一事情闹大,也就离开了。
枣红马那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它也够争气的,愣是没有嚎叫。
否则的话,它现在已经是匹死马了。
陈棉棉提心吊胆听完,长嘘气,妞妞喜欢学妈妈,也跟着嘘气:“啊吁!”
赵凌成擦干净嘴巴,这才抱起他白白嫩嫩的闺女香了一口。
他的规矩,不刮胡子就不亲闺女。
枣红马死里逃生,再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放出来了,换个名字,它还是魏摧云的马。
秦母那种大人物轻易也不会来西北,来也不敢派人去红旗农场。
所以枣红马逃过一劫,还能继续活下去。
陈棉棉觉得这个结果很好,很开心。
正好有条大黄鱼还冻在外面,就准备给全家烧鱼吃。
但赵凌成显然情绪不佳,妞妞在他怀里耸屁屁,说:“爸爸,丢丢,要丢丢。”
她喜欢被爸爸抛到半空或提双脚倒吊,她喜欢那种失重的感觉。
但爸爸只是随便晃了晃就说:“我给你出题,玩会算术吧。”
学习是阶段性的,也需要挑战。
借助算盘,妞妞已经学会加减法了,也不喜欢重复的知识。
孩子双手捧上爸爸的脸,看他的眼睛,声音甜甜的:“jiao望舒要,丢丢!”
赵凌成只好耐着性子把孩子丢到半空,再抱回来。
但看妻子从墙角的雪堆里挖出鱼,进门来,他就又把妞妞抱怀里了。
跟着妻子进了厨房,他哑声说:“人性是复杂的,也是自私的,某些人偶尔用点特权也没什么,毕竟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但是上面某一些人,用特权用的太过分了。”
怕隔墙有耳,陈棉棉忙伸手指:“嘘!”
还不到晚饭时间,她把鱼泡上,洗了手进卧室才安慰男人:“只是暂时的,一切也会好起来的。”
因为她爸不丢丢,妞妞不太开心。
陈棉棉就学着唐天佑,躺到床上,把她夹到双腿之间荡秋千。
这个是妞妞最喜欢的游戏了,咯咯笑个不停。
不过一听苗苗姐姐在门外唤她,她就又跑出去,找姐姐玩儿去了。
她渐渐长大,就不愿意睡婴儿床了,爸爸不在家时,她都是跟妈妈一床睡的。
但哪怕她不在婴儿床上,赵凌成也总喜欢盯着床看。
陈棉棉躺了片刻,准备起身去做饭,却听赵凌成哑声问:“棉棉,真的会好吗?”
陈棉棉一个机灵,就发现秦小北飞机出事是被导弹击中的,该不会……
当然,还没发生的事她不能随意往外讲的。
毕竟也许那枚导弹并非赵凌成发的,她要说了,岂不是胡说八道。
但她正准备搞两句没营养的鸡汤激励一下赵凌成,却见他一侧身,躺到了她身边。
他掏张纸出来,哑声说:“四月份,上申城。”
那是一张军工专家出省的批条,虽然批得挺快,但时间是四月份。
能出去旅游谁不喜欢,何况四月春光大好。
陈棉棉接了过来,笑着说:“时间充实,我们正好可以裁新衣服。”
赵凌成侧身,再递过一只信封来,又说:“爷爷攒的,里面正好有布票,给你们裁衣服。”
一家三口啃老啃的理直气壮的也就他们全家了。
赵凌成侧首望着妻子,看她的唇角逐渐勾起,突然说:“昨天我见了唐天佑,那小子打了报告,组织也给予了批准,所以他也会跟我们同时段去申城。对了,他还让我问问你,你之前也是驴粪蛋蛋吗?”
西北姑娘的高原红外号就叫驴粪蛋蛋,因为她们一冻,脸色就会变成驴粪青。
但说一个女孩是驴粪蛋,算是最具侮辱性的骂法了。
陈棉棉侧首,差点就要问候唐天佑老妈,但又生生忍住,只说:“他怕不是想找死?”
赵凌成微微勾了一下唇,又说:“他和唐明一样,不懂尊重女性的。”
陈棉棉冷哼:“等开春了,我要拉他当驴使。”
赵凌成又说:“上面应该是为了笼络他,允许他去探望林蕴的故居,我,我……”
陈棉棉立刻转身,先说:“你不方便去吧,但我方便的,我和曾风都是唐天佑的管教干部呀。”
又说:“有她的照片吧,到时候我偷两张出来。”
当然有照片,因为从解放就被封锁着,林蕴的故居甚至没受到小将们的打砸和焚烧。
赵凌成想要的,也正是母亲的照片。
其实他更想去母亲的故居看看,他很好奇,她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但上层革命特别激烈,玩特权的一派正好占着上风。
赵军打电话来,三令五申,要求赵凌成绝对不能踏入林蕴故居一步,要不然,他就死给他看。
赵凌成也确实不能去,因为秦小北他妈迁怒西北所有军人。
赵凌成要敢去林蕴故居,她就必定会找人在报纸上写文章批评他,他倒没事,下放也就下放了,但赵军会受到牵连。
老爷子的病全赖一种由古巴从老美那边转进口的特效药撑着。
而且在107火箭炮量产之后,如果中苏再有摩擦,将会由陆军全面压制,并殴打那帮毛子。
空天方面不再依赖赵军,部队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全力护着老爷子了。
其实赵凌成原来也不喜欢赵军和祁嘉礼那样坚定的,拒绝特权的革命者。
但就好比曾风伤到腰才意识到特权的可怕。
赵凌成也从秦小北身上看到没有约束的的特权将会孕育出什么样的怪胎。
他会拒绝任何特权,也觉得秦小北再狂下去,将必死无疑。
但他需要一张林蕴的照片,因为一个合格的男人就该是深爱并敬仰母亲,爱着妻子,抚育女儿。
作为儿子,他甚至无力为母亲正名,一张照片他必须拥有。
而其实刚才关于唐天佑说的,驴粪蛋蛋一类的鬼话,是他撒的小谎。
因为唐天佑在得知可以去母亲故居,并整理一部分东西后,就用那件事来刺激赵凌成,说他会烧掉一切,让林蕴归于尘埃。
赵凌成跟唐天佑说不明白,气的不行,差点又打了一顿。
而他这半生不但兢兢业业,还如履薄冰,可只要出了家门,就全是糟心事。
但还好有陈棉棉,有赵望舒,有这个不论何时都温暖的家。
他揽过妻子,正欲说照片的事,却听身后簌簌的响,回头一看,就见妞妞正在往外推小苗苗,边推还边说:“妈妈需要睡睡,爸爸,爸爸哄,哄妈妈呢,Jiu吧,咱们jiu吧。”
苗苗大点,懂得事多,看叔叔回头就一溜烟的跑了。
赵凌成抱起妞妞来香了一口,这会儿心情好了,笑问:“要不要丢丢?”
陈棉棉闭着眼睛装睡,就见闺女用手指嘘爸爸的唇:“不可以啦,妈妈在,睡觉啦!”
再够书架上的俄文杂志:“读月亮的,故事。”
她的爱好始终如一,除了数学就是天文,将来还想搬到月球上去住。
……
据说如今,就连首都大领导们的家属,都要参考申城妇女的穿衣风格。
而且能够引领潮流的几位当红妇女,也都是申城出身。
陈棉棉虽然不能太张扬,但已经把青春留在大漠里了,就不想到了申城后,被街上的女同志们鄙视,骂她叫乡巴佬。
但因为布票不够,她就没给赵凌成裁衣服,只给她和妞妞俩一人做了一套新春装。
而这段时间不论市民,农民还是基地家属,主业就是挖野菜。
一年一度的苜蓿出苗了,就连妞妞都拿着小铲铲,蹲在田地里一颗颗的挖着嫩芽儿。
好容易挖满一篮子,回家焯个水,它就会缩成小小一盘,但就那一盘,美味无法用语言形容。
跌跌撞撞中,妞妞马上就是三岁的大孩子了。
最近正在跟她爸爸学习用算盘算乘法,那是陈棉棉听都没听说过的。
但据赵凌成说,小家伙学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转眼四月,该出发往申城了。
赵凌成已经休息了,在家,因为下雨嘛,陈棉棉遂没带妞妞,一个人去了趟红旗农场,当然得住一夜才回来。
赵凌成习惯早起,第二天一早就带妞妞去打刚出锅的热馒头。
他还得用凑的粮票多打几个,因为长途火车要坐整整三天三夜,得把干粮带充足。
排队的时候闲的无聊,赵凌成就打开了报纸,和妞妞俩一起看。
还是孩子先发现的:“爸爸,背面有,有爷爷呢。”
赵凌成翻过来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上面有祁嘉礼的照片,没写别的,只说他被剥夺了军衔。
如今的报纸文章要关联着看,赵凌成再看下一篇,是说申城正在热烈开展革命工作。
赵凌成怀疑申城派是在造势,准备一旦祁嘉礼再成右派,就让他们一边的人来接手兵团的工作。
他不由的有点担心这趟到申城后的情况,因为首都帮,秦小北他们现在怂的厉害。
此消彼长嘛,申城派没人压着,就又会跳起来闹事。
他们知不知道唐天佑要去林蕴故居的事,或者说,曾风会不会给他们通风报信。
一个美艳女特务的故居,一旦被小将们知道,可真就要毁了。
于赵凌成来说,这又是麻烦。
但也是在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发现妻子不但想到,甚至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陈棉棉是下午回来的,进门,先给妞妞两个白白的,弯弯的,月牙儿一样的东西:“给妞妞的礼物。”
明天就要出发了,赵凌成正在收拾干粮,烫衣服。
听到哐啷一声,再看陈棉棉把只旧尼龙袋放到他的书桌上,首先反应是,好脏。
他是不允许那么脏的袋子上桌子的,过去提袋子,一看也愣住了:“满满一袋,全是狼牙?”
准确来说是狼的獠牙,这东西,牧民喜欢拿它做饰品挂在身上或是马铃上,吓唬狼。
但满满一大袋,陈棉棉什么时候收集的,要用来干嘛?
陈棉棉一看赵凌成提着要走,也急了,忙说:“那些狼牙是我好容攒来的,到了申城要给小将们当见面礼,你如果扔掉,万一在申城出门时被小将追着打,可千万别怪我。”
赵凌成一猜,说:“你当民兵的时候攒的吧,你把狼牙全攒起来了?”
准确来说是女配,当时民兵队只收狼皮,狼肉不能吃,就扔掉了,而狼牙,因为女配主动请缨剥狼皮,就被她拿走了。
那也是女配攒给自己的东西,想着万一哪天娘还要卖她,她就逃出去,去草原上卖狼牙。
她攒的破烂不仅有狼牙,还有镰刀,门锁,枪栓,铁链,她就像个破烂大王,啥都会收起来,收进小库房的。
陈棉棉主要是为了生产,她也听说祁嘉礼又被免职的事了,但六月麦黄需要大量人手。
首都小将全被打残,不中用了,但申城的小将们,她准备哄一帮子来西北给她当牛马,抢收麦子。
……
赵凌成一切觉得为难的事,在陈棉棉这儿仿佛都不是事儿。
她坐到桌前,拈起一枚狼牙仔细盯着看,突然问赵凌成:“这一枚,你说卖多少钱合适?”
赵凌成是搞工科的,玩脑筋真玩不过妻子:“你不是说要送人?”
陈棉棉开灯,仔细端详着玉白的狼牙说:“记住了,绝不能给申城人送东西,只能是卖,而且价格越高越好。”
妞妞跑了过来,捧起两枚狼牙:“妈妈,《草原英雄小姐妹》,大坏狼!”
她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是无敌的,过年放的电影中就有《草原英雄小姐妹》,她在电影里看过狼。
捧着狼牙思考了一会儿,就准确的认出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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