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围歼


    先说陈棉棉。


    吃完午饭妞妞就开始闹了:“白, 白白!”


    陈棉棉看窗外围墙,笑着说:“白白的,雪。”


    妞妞跌跌撞撞跑向婴儿车,拍它:“看, 看雪!”


    陈棉棉心头一动, 想起件事来。


    给闺女穿暖和, 抱进婴儿车盖上小被被, 她就去警卫室了。


    基地今天没有拉警报,但应该有大任务,警卫科门前一辆车都没有。


    只有俩警卫在值班, 陈棉棉就问:“今天的报纸还没来吗?”


    正在涂抹冻疮膏的警卫抬头说:“咱们的报纸不会晚送的, 主要是昨晚沙漠下了大暴雪,但铁路有重要物资需要输送,人手全调去清雪了, 等回来就会送的。”


    戈壁经常下雪, 但虽然离得近, 沙漠却因为气候原因几乎不下雪的。


    可昨晚泉城还好, 只是小雪。


    但据说从东风基地到核基地, 绵延几百公里, 沙漠下了大暴雪。


    铁路公路全部被阻断,大批量的人手就全去清雪了。


    陈棉棉递过总革委的地址说:“帮我拍封电报, 就两句话。一,西北军民齐扫雪, 迫盼组织来慰电。二, 玉城瓜州,大雪十年难遇。”


    一个警卫誊好稿子进电报室,嘀嘀嘀的去发电报了。


    另一个笑着说:“咱们警卫室的人都说呢, 嫂子的革命工作,全国第一。”


    虽然陈棉棉不务正业,也不喜欢告密揪人小辫子。


    但她特别喜欢向上报喜报功。


    而其实大领导们最喜欢的也是像她这样的人。


    昨天的雪灾很严重,中央收到的消息也必然都是不好的。


    可这时有人把军民齐扫雪的事反应上去,又不要别的,只要一通慰问电报。


    就好比幼儿园的小朋友找老师,只要一个亲亲,老师能不给?


    陈棉棉也不过随手刷个功德。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同志,不忙的话帮我翻翻报纸。”


    妞妞被推放到电报室门口,好奇的看警卫叔叔摁那个红色按钮。


    它只能发两个音,一个长滴音一个短滴音,大概七八个音就会是一组数据。


    妞妞迷恋一切数字性的东西,口水拉了一尺长,耳朵竖的像小兔子。


    因为报纸太多,警卫邀请了陈棉棉一起去翻。


    突然,一个粗嗓门男人问:“人到底啥时候回来啊,不行送饭吧?”


    他是灶上的大厨,因为今天军人们出去扫雪,还没有吃饭,来问的。


    警卫从报刊室出来,说:“ 今天是保密任务,不让送饭。”


    主任姜霞和大厨一起来的,正逗妞妞呢:“我的闺女儿,你咋也在这儿呢?”


    妞妞指电报机,耸屁屁:“滴,嘀——,嘀嘀。”


    姜霞帮她擦口水,笑着说:“等长大了就学你赵慧奶奶,上天开飞机去!”


    她妹妹姜瑶也报过飞行员,体测不合格被涮了。


    但一个女性能上天开飞机是多大的荣光,姜霞又把希望寄托给了妞妞。


    妞妞比划:“东风ai,飞飞!”


    大厨听说不让送饭,急的直挠头:“我们今天特地炒的粉条,都坨住了呀。”


    姜霞也说:“用白菜烧的,到晚上可真就坨了。“


    陈棉棉刚翻到报纸出来,却说:“如果怕粉条坨,婶子,你去舀我的腌缸肉,热菜的时候不要加一滴水,就用腌缸肉的宽油煨,煨出来的味道更香。”


    基地的妇女们基本都会做腌缸肉了,用它烧菜也别有风味。


    姜霞答应了,但欲走,余光瞥过报纸,却来了句:“小陈,你登报啦!”


    胖大厨也凑了过来,读标题:“红专学霸陈棉棉,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再一看,惊呼:“《国家青年报》,嫂子,你,你咋上去的?”


    其实关于登报的事三个月前就确定了,稿子也是陈棉棉一个月前写的。


    好事多磨,直到今天,11月27号报道才出。


    俩警卫也凑头来:“这可是国级报纸,嫂子,您还是个人登报,您,出名啦!”


    《青年报》和《人民日报》,《环球政谈》等报纸一样,属于一类报刊。


    它总共四版,陈棉棉是在B版,好大一个豆腐块。


    而这件事的意义有多大呢,祁政委是在忙工作,要不然得登门做表彰。


    基地的黑板报要转载,过两天《西北军报》,《河西日报》也要进行转载报道。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棉棉已经扬名全国了。


    大家看着她,不亚于将来,普通人在生活中碰上明星或者大网红。


    基地家属那么多,咋她就那么牛,不闷不哼上报纸了?


    要不是下了大暴雪,她在基地已经造成轰动了。


    但姜霞看了半天,跺脚了:“小陈,你咋不给寄张单人照片呀?”


    再指报纸:“照片上密密麻麻的人,谁能看出哪个是你?”


    大厨是个笨伙夫,跟姜霞一样傻,也说:“这上面,这怕不是一群乞丐?”


    报道有配照片,黑白的,现在的印刷质量差,配的还是一张上面挤了几十个人的群照,只见一堆的烂羊皮袄和锄头,根本看不出其中哪一个是陈棉棉。


    普通人不懂政治的艺术,只觉得她没上单人照就是遗憾,是吃亏。


    但在西北军区,司令办公室,正看报的曾司令发感慨:“这个女人,好厉害!”


    他派儿子去搞祁嘉礼,迟迟等不到结果,又派了秘书,结果秘书也栽了。


    而今天这份《青年报》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头中,就有祁嘉礼。


    因为它是去年开挖水利的所有参与人员和领导的大合照。


    青年报高层们每天会看的,只要熟悉的人,一眼就能找出站在其中的祁嘉礼。


    曾司令看在眼里,只觉得混身不适,还气曾风。


    曾风个大蠢猪,明明他全程参与了水利,可是他却不在照片上。


    而曾强曾反复跟儿子讲过,功劳必须抢,但要适可而止。


    当领导的吃肉,可也要让群众喝到一口甜汤,就好比今天登报的陈棉棉。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她那张人头攒密的照片不但能帮到祁嘉礼。


    而且它会给陈棉棉带来多大利益呢,就是群众基础。


    以后她不论到哪里去工作,领导或者会给她穿小鞋,但群众会支持她。


    因为那么珍贵的登报机会,她把照片让给了群众。


    曾司令又想起一件事,还是那个陈棉棉,因为探亲,她在东风基地找到了马芳潜藏的黄金。


    他粗略算了一下她的年龄,今年大概二十五六,等两年就能提干。


    而以她目前显露的政治手腕,曾司令直觉,那女人只要不栽,是能进中央的。


    但他记得她长得很漂亮啊,而漂亮女人不应该都是笨蛋吗?


    曾司令从她身上,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而曾风,他其实也很优秀,毕竟亲儿子,曾强最想培养的就是他。


    但曾风有个致命的缺陷,跟他妈一样,太善良。


    手腕不狠江山不稳,看高层,有位姓林的统帅,为什么能做三军统帅,除了战功还有个原因是,心黑手狠,但是嘴巴,永远比蜜还要甜。


    曾司令的野心也是,趁着年龄够,以后要当大统帅。


    再想想儿子的不争气他就很烦躁,也只想催着女儿赶紧结婚。


    女婿半个儿,他必须抓紧培养女婿。


    黄秘书只是他的生活秘书,他还有个工作秘书,小刘。


    小刘冲进办公室:“洛阳急电,确实是侦察机,但不确定它会往银城还是泉城。”


    又说:“王司令已经到楼下了,问需不需要帮忙。”


    曾司令伸手要车钥匙:“拉警报,我亲自开车,带老王司令去指挥室!”


    他于西北军防一窍不通,但就像陈棉棉,关键时刻,他会捧起懂行的人。


    司令室的急电传到机电科,几秒之内传遍整个西北。


    这时陈棉棉和妞妞还在警卫室呢,一帮人凑着脑袋,在看关于她的报道。


    但突然,妞妞听到嘟的一阵电波,扭头,就见电报机响了起来。


    警卫也赶忙进去查看情报,一看内容,旋即二人相互配合,拉响了防空警报。


    但厨子很自信的说:“应该是假警报,这鬼天气飞不了飞机的。”


    警报一响,勤务兵就来领防空洞的钥匙了。


    家属们按理也该有序进入防空洞,等待警报解除再出来。


    但基地隔三岔五就要打炮,而只要不是导弹级别的,家属们就懒得去。


    陈棉棉也不去,拿了报纸就准备回家。


    不过今天跟平常又有点不太一样。


    孩子们从学校出来,不去防空洞,呼啦啦的往农场跑。


    农场路不好走,妞妞又急的不行,陈棉棉只好抱着她前往农场。


    农场的军人们还提着扫帚在扫雪,但又一手拿着望远镜,也全在看天上。


    见陈棉棉来,姜德解释说:“东风基地不但完成了清雪,而且有战斗机上天了。”


    陈棉棉看到了,万里晴空下,远方全是银色的战斗机。


    她因为要给妞妞搞科普,也懂了点飞行知识,就问:“它会不会在天上机翼结冰?”


    又说:“一旦机翼结冰,飞机就很有可能坠毁吧?”


    姜德也是推测:“应该是来了一种比U2更厉害的侦察机,不怕结冰的那种,要不然这种天气,飞行员上天,死的概率特别高,东风基地不会轻易派战机。”


    眼不丁的,他的望远镜被妞妞抓走了。


    小女孩还挺懂,举起就看。


    可她自己举不住,陈棉棉帮她举着:“看到了吗?”


    但她没举好,还得姜德来帮孩子做调整。


    他也笑着说:“小丫头,你会看个啥呀?”


    妞妞认真说:“姑,姑奶奶!”


    她看到天上的飞机了,而她去东风基地时,见过姑奶和那种飞机的合影。


    所以妞妞觉得,姑奶奶应该是在天上。


    天空时不时划过一架战斗机,起的快,落的也快。


    小展展,小帅帅,苗苗……孩子们索性在农场里打起了雪仗,边打边看飞机。


    因为U2属于高空飞行,战斗机上不去,孩子们还没见过空战,要等着看。


    警卫们也不知啥情况,还没有拉响导弹警报嘛,也就没驱赶家属们。


    而因为妞妞一直在喊姑奶奶,陈棉棉还安慰她:“不怕的,姑奶奶不在飞机上。”


    保密任务在结束前,外人是没可能知晓的。


    陈棉棉也猜又来了更先进的侦察机,但直觉赵慧那个年龄,应该不会在今天上天。


    大雪初晴,空气极低,今天上天,那是玩命。


    但其实她偏偏还就猜错了,赵慧不但上天了,而且刚刚结束试飞落地。


    机翼上厚厚一层冰壳,政委在无线电里问:“有没有把握?”


    赵慧只是其中一个飞行员,她答的笃定:“有!”


    听完所有飞行员的汇报,政委抓起无线电,通知军工基地,飞行条件已备!


    而在80公里外的大漠中,导弹已然高高竖起。


    祁政委正在咒骂:“他妈的,应该是老美提供的气象情报吧?”


    丁保刚带着人正在调雷达,点头说:“应该是。”


    但其实他们做的是无用功,因为P2V-7是低空侦察机,它恰好能利用到高空雷达的侦测盲区,所以高空雷达是测不到它的,洛阳军方也是用肉眼观测到的。


    而打击P2V-7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战斗机。


    可今天战斗机上天,一旦结冰太厚,会机毁人亡的。


    算盘啪啪,那是赵凌成在根据洛阳传过来的信息测算数据。


    但那也只是个参考数据,因为P2V-7配备了多普勒导航,地形雷达和侧视雷达,别看它飞的低,但有经验的驾驶员结合雷达,就能躲避地面的导弹攻击。


    好不容易赵凌成停了算盘,祁政委说:“组织有令,捉活的!”


    东风基地的战斗机会上天,但是不会开火,军工基地的导弹也不能乱打。


    地空配合,他们要逼着P2V-7主动降落。


    因为上面不但想得到它,而且不想损坏它的电子元件。


    赵凌成点头,拿起本子出了帐篷。


    蓝天无垠,阳光刺眼,炮兵营的营长朝他敬礼。


    而他从一众本就无比优秀的小伙子中,还得挑个最机灵,并且今天状态最好的出来,陪着他一起打飞机,要挑谁呢?


    他拍一个小伙子的肩膀,问:“姓什么?”


    小伙子大声:“报告上校,姓唐。”


    赵凌成几乎可以笃定,这趟来的就是唐天佑了。


    老美根据气象卫得测到西北大漠迎来史无前例的大面积降雪,它会导致交通瘫痪,战斗机无法起飞,而长达五千公里的续航距离足够P2V-7跑一趟西北。


    天赐的好条件,唐天佑想来,唐军座也想让儿子刷个功名,就派着来了。


    赵凌成选的小伙子也姓唐,不错,就让姓唐的打姓唐的。


    帐篷里电报嘀嘀响,丁保刚出来递数据:“亭城来电,观测到侦察机了。”


    赵凌成一看,抓起算盘上了导弹车,边算边盯着天空。


    狡猾的唐天佑一直在变幻飞行速度,搞障眼法。


    但他不知道的是,赵凌成他们打飞机,向来靠的是裸眼。


    在他举起望远镜的那一刻,身后一排银色的战斗机跃入天际。


    在西北军工史上,这突然的一天,也是意义重大的一天。


    因为那架P2V-7,这是首次地空配合,打飞机!


    ……


    而刚经过亭城,直线飞行距离超1200公里的唐天佑下意识说:“爸,没错吧?”


    说完又才意识到,为了不被侦测到,通信雷达他早就关了。


    远在南海美军基地的他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其实来过很多趟大陆了。


    但之前都是在沿海转悠,最远也只跑过西昌。


    而在空军,每个跑过西北的飞行员,当回到岛上,落地时,要不是大总统,就是国防部长亲自迎接。


    对了,国防部长就是大总统的儿子,也是传说中的国党太子爷。


    但是西北,土八路的根据地,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唐天佑看到直线距离还有800公里的时候,心中浮过一丝恐惧。


    因为看地图,他人已经在西北了。


    但目标地还要飞800公里,之后还有一千多公里,才是脚下这个国家的边界。


    大陆的辽阔,超乎了唐天佑原本的认知。


    也算是给自己壮胆吧,他低头看被沾在茶水位上的,脏兮兮的,赵凌成的照片。


    他对照片说:“林蕴总跟我爸讲,我们不论杀了谁,都不能杀你,可你不过个土八路,贱种!”


    本来脚下的地面是绿色的,但渐渐变成了枯黄色,那隆起的一道道沟垄全是山脉。


    而这就是共党曾经占据的地盘,传说中的大西北了。


    唐天佑的飞机是将近400公里的巡航速度。


    但是跑了好久,那黄色的,绵延起伏的山脉都跑不完。


    他心里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这个鬼地方,也他妈的太大了。


    静默飞行中,他最恨的赵凌成,成了他的解闷神器。


    他又说:“林蕴还说,聪明如你,哪怕真的爆发核战,你也肯定会活下去,而且不会遭到核辐射,因为你懂得如何自保,她的遗产,我将来也必须要分给你一半,因为她觉得你他妈的,是我哥,哈!”


    自己把自己说生气了,他突然开启咒骂:“贱女人,疯女人,全怪她!”


    站在军统的立场上,林蕴也是个坏人。


    因为在49年撤退时老美很想搞核的,而且当时属于国际人道主义援战,他们不需要花钱买。


    可是林蕴泄露情报,丢掉了最关键的军事坐标。


    现在要核战就没那么容易了。


    因为这边也有核了,而且坐标都不明,就没人敢打。


    愚蠢的母亲犯的错误就让她优秀的儿子来弥补吧,就是今天了,他一定要拍到核基地。


    他还要亲手来投掷弹,亲眼目睹这片贫脊的鬼地方燃起烈火,成为焦土。


    用他爸的话说,八路不过虫子,要不是林蕴婆婆妈妈要跟林衍纠缠,早他妈的死光了。


    终于,看到大地是一片白茫茫了,四周全是反光。


    唐天佑也已经在幻想,当他驾驶最新款战机,来投核时的快乐了。


    但突然,他所有的头发全部竖起,因为测方雷达警报,有障碍物正在靠近。


    而他侧首一看,肉眼就可看到,有架战机正在伴飞。


    它的机身结着重重的冰壳,可它依然在伴飞,它疯了吗,就不怕坠毁?


    另一侧的雷达也在嘀嘀警报,前方还有雷达警报。


    全是战斗机,但怎么会这样?


    老美的情报师分析过,这种天气,西北这边的战斗机就算起飞都很难降落,所以他们不敢飞。


    而且他没有触发高空雷达,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距离并且拦截的。


    最重要的是,这帮飞行员疯了吗,就不怕机毁人亡?


    目标地就在眼前了,不慌,唐天佑可以加速。


    P2V-7的最大速度能达到500公里/时,他甩开了几架战机。


    多普勒导航雷达在提示他,前方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之后就是核基地,但那道防线U2侦察机飞不过去,因为它是个地对空的导弹部队。


    对了,那也正是林蕴的心肝大宝贝,赵凌成所在的地方。


    唐天佑呲牙骂了一句:“赵勇生的狗杂种,看门狗!”


    要不是导弹部队那个看门狗守得太紧急,核基地早就暴露了。


    唐天佑可是真正的技术流,他压低高度,恰好叫高空雷达测不到他。


    但那个高度又是人的肉眼所无法定位的,他将从赵凌成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飞过。


    但分明他已经甩开了四架战斗机,怎么前面还有。


    朝鲜战争都已经打完好多年了,情报部门都说八路的战斗力远不如从前。


    可那么多战斗机,那些飞行员都不怕死吗,共党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唐天佑嘴里说着不怕,可其实他的心已经慌了,慌极了。


    说回地面,导弹警报正式拉响。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谁知道弹片会落在哪里。


    陈棉棉甚至忘了婴儿车,抱起妞妞就往防空洞跑去。


    孩子指着天上,此时肉眼可见的,一架飞机发着嗡嗡声,就是嗖的一下它就飞过去了,后面追着妞妞姑奶奶开的那种战斗机,但明显要慢许多,妞妞在喊:“姑,姑奶奶!”


    同一时间,赵凌成甩开望远镜,肉眼观测:“射!”


    随着炽烈的光闪,才是咚咚咚的三声闷爆,三朵蘑菇云凌空而腾。


    姓唐的小伙子只管发射,随着上校一声令下再拍按钮,咚咚咚又是三发。


    赵凌成立刻又报个参数,说:“射!”


    ……


    地对空拦截开始了,胆大的泉城群众,正在公路和铁路上清雪和群众和官兵们本该躲避的。


    但人们都不想错过奇观,所有人都在扬头看,飞行的战机,一朵朵的大蘑菇云。


    但大家也很纳闷,上一回打的可准了,但这回怎么是不停的放空炮?


    天空之上,一开始唐天佑也是这么觉得。


    他还笑着说:“赵凌成,你可没有林蕴那个贱女人说的聪明喔。”


    他拥有多普勒雷达导航,是不怕积云层的。


    当然,为了躲避导弹,他手动调整绕进了沙漠,但也只需稍稍绕一下,他还是可以去核基地的。


    不过不对,刚才导弹爆的位置都比较高,突然一枚又打上来,却是爆在他脚下。


    爆炸的冲击波导致侦察机上所有的雷导全部嘀嘀作响。


    唐天佑再手动调整,但刚刚逃离爆炸波范围,迎面而来一架战斗机,跟他平行。


    战斗机追不上侦察机,它的速度太快了。


    而这时唐天佑其实已经到哈密境内了,脚下就是赤红色的火焰山。


    那也是唐军座总说,等反攻成功,就要带唐天佑一起去吃哈密瓜的地方。


    他本来只需调头就能到核基地,但随着雷达嘀嘀乱叫,侧方升腾起三朵蘑菇云,阻住了他的去路。


    可怕的是导弹爆炸搞度,就是唐天佑此刻飞行的准确高度,是刚才那架战机测到的。


    也不过两分钟,地对空的导弹就调整好距离了?


    但应该只是误差吧,唐天佑差一点就被打中了,他也不敢再去核基地,扭头往另一边飞。


    而再往前,燃油就不足以支撑他返航了,可他还是要往前。


    地面上,这时赵凌成就得借助望远镜。


    直接报坐标,他再说:“射!”


    又是三发导弹,穿过蓝天飞上天际,银蛇一般游向了远方。


    而它依然是爆在唐天佑的前方,迫使他不得不再转弯,向蒙古方向。


    可就在他小飞一截之后,前面就是拦截的战斗机了。


    地面上,赵凌成终于在除了说射之外,另说了一句话:“他其实是个胆小鬼。”


    ……


    在此之前,唐天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鬼。


    而且他驾驶的可是全球最先进的侦察机,战斗机的速度只能望他项背。


    他也发现了,因为是边界,战斗机都不开火,他能绕出去的。


    可他还是仓惶调头了,他以为自己不怕死,但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逃生。


    无线电里,东风基地在报数据,赵凌成啪啪打算盘,报数字,再说:“射!”


    此刻的天际,比单朵的蘑菇云更加壮观。


    因为巨大的蘑菇云围成了个圈。


    而那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来建功立业的军统少爷,自己还没意识到,他在包围圈之中。


    赵凌成突然推开算盘,直接报数字:“射!”


    目前他们的导弹最多只能打八发,导弹车后面,装填员刚刚装填完毕,屏幕信号一变发射员就拍。


    唐天佑已经放弃核基地了,好吧,他信别的飞行员们说的,核基地的看门狗,那支导弹部队确实厉害了。


    导弹总是在他眼前爆炸,他的汗水湿透了额头。


    他已经摘掉了头盔,他看到基由多普勒雷达导航通过电子屏幕,正在向他提供最新的逃逸路径。


    可汗水从眉间渗出,流进他的眼睛,叫他看不清屏幕。


    甩掉汗水的瞬间,四野一片寂静,咦,导弹停止发射了,难道说他逃出来了?


    但不对,一架战斗机迎面而来,他匆忙躲避,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高度又降了不少,下方是城市。


    他要不及时调整,很可能就会机毁人亡。


    而在他调整,调头时,那架战斗机因冰壳干扰,坠向了地面。


    它距离地面太近,飞行员没有逃生时间,随着火光腾起,飞行员不死也要烧成残疾。


    那是个大陆飞行员,唐天佑不在意他是否会死。


    可是他来之前,他爸会同美方情报人员开了一夜的会,从卫星云图到军事专家,所有人都说今天是个十年难遇的好机会。


    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前方又有战斗机,朝他俯冲而来,迫使他不得不继续降高度。


    但那战斗机上挂满冰凌,俯冲会让它失去平衡,它是在自杀啊,它疯了吗?


    也果然,虽然迫使他一再降低,那架战斗机自己也栽向了地面。


    唐天佑依然不觉得大陆人能比他更聪明,可是他第一次体会什么叫不怕死。


    但他是怕死的,他有五个漂亮的女朋友,他新订的豪华超跑这个月才会到货,他还没跟女朋友们去飙车呢,他不想死。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个胆小鬼,比任何人都怕的时候,他简直丢他爸的脸。


    因为他开启了紧急迫降,然后他,弃机而逃了。


    ……


    同一时间赵凌成下了导弹车,挎上他的长江750,接过祁政委递来的防雪镜,率先朝着侦察机坠落的方向而去。


    小王八蛋,守了那么久,终于被他逮到了。


    随着一声巨响,远方腾起一片火光。


    赵凌成侧首一看,心不由的揪了一下。


    因为就在刚才,已经有一架战斗机失去平衡而坠毁了。


    听说是在玉城境内,城市人口多,飞行员逃生的概率也大。


    刚才又一架没能返航,还是落在沙漠里,也不知道飞行员逃生了否。


    而他更怕的是,别是赵慧吧。


    他其实一直反对她再飞的,因为她虽然更有经验,但体能已经不行了。


    不会是他小姑吧,肯定不是。


    收回目光看天际,狗日的唐天佑,他竟然半空跳伞了。


    而为什么必须把他赶到沙漠里,因为柔软滑砾的沙质会在飞机坠落时,分散掉它下坠时带来的撞击力,并尽可能保证它的完整性,也幸好P2V-7是落在了沙漠里,要不然,花那么大代价,它要爆炸就麻烦了。


    眼看侦察机远远落地,赵凌成把油门捏到了底的狂奔,心中暗暗祈祷不要爆炸。


    它果然没有爆炸,一秒钟,两秒钟,五秒之后,可以确定它不会炸了。


    白色的降落伞飘落的比较慢,但降落距离跟侦察机有差距。


    祁政委他们开着工程车正在火速赶来,赵凌成转舵,追向了降落伞的方向。


    虽然是个胆小鬼,但唐天佑也算训练有素,落地的那一刻就割断了绳索。


    而可笑的是,新一代的,在对岸成长起来的军人们,根本意识不到大陆有多大。


    所以等赵凌成追到时,唐天佑沿着沙漠山脊已经在跑了。


    他边跑还在边骂:“贱人,疯子,贱女人,都怪你!”


    他是在全世界游玩过的,也曾去过沙漠,但那只是旅游,也只是沙漠边上。


    而这是沙漠腹地中,四野白茫茫,他漫无目的,似乎也跑不出去。


    他听到机车声响,调就躲,岂知脚一空,整个人向下跌去。


    那是一道几百米高的大沙山,也幸好只是沙子,要不然他非摔死不可。


    他在往下滚,追来的机车就在他身边,骑着往下。


    他停在一片白雪中,眼看来人停了车,大步朝他走来,他连爬带滚的跑。


    他心里也在想,总不会他的运气那么臭,碰到的就是赵凌成吧。


    那人穿着大棉袄,高帮大皮靴,戴着大棉帽子,还戴着墨镜,但下巴瞧着很眼熟。


    他仓惶看了一眼,总觉得对方应该是,但也顾不及了,转身就往前跑。


    来人悠哉游哉,边走,边摘了厚实的皮手套。


    唐天佑穿的是带尿布的特制飞行服,跑不动,踉踉跄跄,连滚带爬。


    赵凌成不但追上,而且已经越过他,在前面等着了。


    北国最美的风光,沙漠披着动人的银装,温柔而静谧。


    放眼整个世界,还有哪有地方能比这儿更美呢?


    赵凌成觉得,这片沙漠就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他女儿也就该在这儿长大。


    他喜欢这个地方。


    唐天佑还在往前爬呢,突然一只大脚踩上他的肩膀,迫使他止步。


    他抬头,赵凌成也摘掉帽子甩到了一边。


    再摘墨镜,哪怕他们曾经只见过一次面,而且是在十几岁的时候。


    但唐天佑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那眉眼,正是小土八路。


    唐天佑的老爸可是大总统手下最牛逼的人物,军统局长。


    他也不想在林蕴那个贱女人最心爱的,这小土八路面前丢脸。


    他站了起了,嘣出两个字:“换俘!”


    国际公约中,两国间是可以交换俘虏的。


    唐天佑也还能再回去,因为他爸肯定会为了营救他而开展换俘行动。


    赵凌成把手套插进了大衣兜,然后沙沙搓双手。


    唐天佑指他鼻子:“听到了吗,土八路,我可以投降,我要求立刻换俘!”


    赵凌成没有说话,但是扬起巴掌,结结实实给他一耳光。


    唐天佑脑袋被打到歪过去,又是一声吼:“你这是虐待俘虏,我要……”换俘!


    但迎接他的是再一记耳光,紧接着啪啪啪,还是耳光。


    唐天佑被打的着不住,转身就跑,却被赵凌成一记飞脚于身后踹扑。


    再上前,揪起他的衣领抬他的脸,还是耳光,一记又一记!


    第67章 未来


    国家之间相互交换战俘是约定俗成。


    就比如前几年, 为解救几名红色特工,大陆和老美就曾交换过俘虏。


    但唐天佑大概忘了,他爸所实行的白色恐怖,杀光了卧底在对岸的红色特工们。


    要换俘得有特工, 但人都死光了, 他爸拿什么交换?


    要不是看到祁政委率大部队赶来, 赵凌成是不会停止殴打的。


    但他虽然不打了, 可依然牢牢揪着唐天佑的耳朵,语气冰冷的问:“SR-71,代号Blackbird, 老美最新, 最先进的喷气式远程侦察机,唐天佑,你怎么不开那个来?”


    再狠拧唐天佑的耳朵, 问:“你是不喜欢吗?”


    寒风像刀子一样呼呼的刮着, 唐天佑头上的汗结成了一层冰壳。


    他本能的弯腰屈膝:“痛, 好痛喔!”


    赵凌成继续狠拧, 再问:“还是哪怕老蒋朝着老美下跪, 都买不到SR-71?”


    SR-71, 外号Blackbird,老美最顶尖的侦察机。


    它于1964推出, 据说飞行高度可达2.4万米,飞行速度也是普通的侦察机所无法企的, 唐天佑是不喜欢吗, 不,他爱死它了!


    但赵凌成猜对了,哪怕蒋大总统下跪磕头, 老美也不会卖给他们。


    而如果唐天佑驾驶的是Blackbird呢,又怎么可能被俘?


    赵凌成眼角弯弯,笑的嘲讽。


    是在嘲讽他们国军哪怕跪舔老美,都买不到最好的侦察机吧?


    但如果不是土八路霸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国家,国军又何必去跪舔老美?


    唐天佑右手摸着胸膛拉琏,左手去抓沙子。


    但就在他握到沙子的刹那赵凌成猛松手,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啃泥。


    他也终于拉开衣服拉琏,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


    那是林蕴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两个儿子自相残杀,此刻即将上演。


    但唐天佑哆嗦着冻僵的手才掏出枪来,还不及射击,手腕已经被冰冷的铐子铐上。


    紧接着两个士兵将他提起再咔嚓一声,被俘照新鲜出炉。


    炮兵营营长亲自搜身,不但要缴他的枪,还要找到他隐藏的毒药。


    为防飞机起火后飞行员死的太痛苦,随身都带有毒药的。


    唐天佑的飞行服被脱掉了,因为冷他不停颤抖,嘴角涌出的热血都流不到地面,就在他嘴角上结成了冰,直到祁政委脱掉外套披给他,否则他都得活活冻死。


    又一个被活捉的飞行员,依旧要押往核基地。


    但祁政委很纳闷,先不上车,问赵凌成:“你咋回事,把俘虏打的跟个猪头似的?”


    一个年轻帅气的被俘飞行员,生生被他打成了猪头。


    做俘虏嘛,挨打也正常。


    但赵凌成把人都给打变形了,祁政委就觉得不大对。


    赵凌成未语,只把他刚搜到的,唐天佑的证件递了过去。


    祁政委看一眼证件,再看车里的俘虏,半晌,他突然目露精光。


    他得点支烟吸才能压抑心底的激动,吐个烟圈,他说:“妈的,捡到宝了。”


    唐军座,军统大头头,也有原配的,生了几个闺女,但男人嘛,大多都不把闺女当人看,所以大撤退时他只随便找了条船扔着,结果船翻人溺,全没了。


    唐天佑,他的独子。


    只听名字就可知他对这个儿子抱有多大期望。


    今天这一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收获也是巨大的。


    因为唐天佑所知晓的军事情报,可是一般的飞行员所不能比拟的。


    依然是赵凌成他们亲自押运,赶紧把人送往核基地。


    但上前车赵凌成还得问件事:“政委,东风基地有反馈吗,事故共几起,伤亡呢?”


    祁政委灭烟抬手指:“损毁三架战机,伤亡目前还未知。”


    有三位飞行员出事,那其中有赵慧吗?


    车上有无线电,可以呼叫东风基地并了解详细情况。


    但赵凌成不能那么做。


    因为在移交俘虏前,他们不能向任何人暴露坐标位置。


    而事实证明,他打唐天佑还是打得太轻了。


    以及,国军军座家少爷的嘴巴是真臭,教养也是真的差。


    前往核基地的路上怕还要挨打,他没敢吱声。


    但等被软禁进牢房,知道赵凌成打不到他了,他就开启了疯狂辱骂。


    “林蕴就是个懦弱的,无能的,水性杨花的表子!”


    “林蕴留有上千万存款和股票,可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喔,我亲爱的哥哥。”


    “我们国军是买不到SR-71,可是你们土八路,你们永远都造不出SR-71。”


    “老美的弹道导弹能飞一万五千公里,你们土八路能造得出来吗?”


    “世界是以老美为中心的,有老美支持,我们必将反攻成功。”


    一墙之隔,赵凌成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的听着。


    而他在想,赵慧到底怎么样,出事的飞行员又都是谁,伤的严重否。


    这个问题陈棉棉同样关注,因为第二天《人民日报》就以简讯的方式讲了,说来了一架敌机,并与我军在领空发生摩擦,有三位飞行员伤亡。


    字少信息大,有亡字,就证明死人了。


    而等得到确切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是赵慧主动打来的电话。


    对了。基地家属院门卫处虽然有电话,但家属是不允许拨打的,就算接听,保密部队的电话也只有特定人群专门报备过之后才能打,所以打个电话很难的。


    既赵慧打来电话,就意味着她还活着,那就是好消息。


    陈棉棉抱着妞妞赶到门卫,接起电话就问:“小姑,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赵慧简单说了句自己很好,就问:“你和妞妞没事吧?”


    陈棉棉总还是不放心,再问:“你当时也在天上吗,飞机安全降落了?”


    军事机密是不能乱讲,赵慧说:“小陈,你该相信我的经验。”


    年轻人有体能是优势,但老驾驶员的经验也不容小觑。


    陈棉棉于是把电话给妞妞:“姑奶奶在电话另一头呢,跟她讲,妞妞是平安的喔。”


    妞妞闷了会儿,却说:“电,电报,嘀,嘀嘀!”


    她还不理解电话是什么,只记得电报机,她很喜欢,因为它会嘀嘀嘀的响。


    听到小丫头奶奶的声音,知道她是安全的,赵慧也就放心了。


    她挂了电话,还得给赵军报个平安呢。


    转眼又过了两天,可算回来一个知道现场情况的了,机电科的王科长。


    他的科室和赵凌成的是相互独立的,但他的研发又不是单独的,不是总工,所以大家喜欢喊他叫王科长,而他回来,还是孩子们嚷嚷起来,陈棉棉听到的。


    她赶去时已经围了一堆家属了,都在打听情况:“王科,是不是有烈士?”


    王科长对接东风基地,了解情况,说:“小伙子,才刚刚23岁。”


    飞行员可是天之骄子啊,年纪轻轻就牺牲了?


    孩子们瞬间都不嚷嚷了,静悄悄的。


    陈棉棉问:“伤的飞行员呢,严不严重,有没有……”


    王科长主动说:“你是想问赵大校吧,她受了点伤,但不算严重,还在工作呢。”


    那么危险的飞行行动后还能工作,赵慧可真算得上是女性楷模了。


    不过那也意味着她伤的确实不重,陈棉棉也就放心了。


    只是可惜了一个年轻的飞行员,还不知道他的父母得多伤心。


    战争的残酷,陈棉棉也算切身体验过了。


    她得说,和平真好。


    隆冬腊月的,就算不下雪,基地的寒风也总刮的鬼哭狼嚎似的。


    而因为妞妞不喜欢吃大灶上机器压出来的面条,陈棉棉这段时间正好闲着,就用西北人的传统方式醒面揉面,拉条,面片,雀舌,猫耳朵,变着花样的做。


    妞妞对交友的兴趣也不大,但在这个冬天,她家每天都有小朋友来做客。


    因为在这个年代,孩子们会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算盘。


    而基地小学最高的班级是三年纪,那可是十岁的孩子,算盘打得很好了。


    是苗苗告诉大家妞妞会打算盘的,就总有孩子抱着算盘来比。


    也只有三年级的孩子能比过她,因为他们已经学乘法了,但妞妞还没有学过。


    妞妞现在能记得爸爸了,转眼快一个月,爸爸还没回来。


    孩子推开小卧室的门,爬上凳子又喊来妈妈,指墙上的字儿:“爸爸!”


    陈棉棉抱起闺女来,柔声问:“想爸爸啦?”


    小女孩深深点头:“嗯!”


    她记得呢,那天妈妈突然离开,她缩在苗苗姐姐的被窝里悄悄难过。


    爸爸把她抱回家,并不停安慰,说妈妈马上就会回来。


    第二天还把她放在桌子上,然后一个个的,在她头顶扎小揪揪。


    好久不见,妞妞有点想爸爸了,而此时已经是元旦,要步入1967年了。


    话说,在大军区换领导后,基地大多数人都特别开心。


    首先是,基地商店的供货不但增加了女性化妆品,甚至有好几年都没见过的各种牛肉罐头,糖果也终于不仅仅是单一的大白兔奶糖了,白糖甚至不限量供应。


    而且有一天黑板通知,说今天食堂会供应凉拌黄瓜。


    陈棉棉都激动的,把妞妞裹的紧紧的跑去排队,还真就打到凉拌黄瓜了。


    虽然不知道在路上运输了多久,黄瓜都干巴了,但好歹是绿菜。


    家属们明面上当然不会去评价领导,但私底下都得夸一句:“曾司令真好!”


    福利方面的改善,都是在曾司令来了之后才有的。


    而且截止目前,自基地成立以来,总共就有过一次文工团的慰问演出。


    但这天后勤张主任家媳妇,刘嫂子拦住大家,笑着说:“今年这个年,咱们肯定能过得好,因为我听我家老张说呀,要来文工团,慰问演出!”


    要不是像陈棉棉能搞点勾心斗角,只待在基地,家属们超级无聊的。


    现在又没别的娱乐,来个慰演,大家能不开心?


    有人就说:”曾司令不愧申城来的,能量大,手笔也大。”


    还有人说:“以后探亲政策也会放宽吧,我想我爸我妈,我弟都来一趟呢。”


    大家是在食堂门口议论,姜霞突然走了出来:“探亲政策放宽,啥阿猫阿狗都来基地,万一闹出点妖蛾子来,不得被下放吗,我劝你们还是收敛着点儿。”


    但有人却说:“原来还谣传黄琳涉谍呢,人家都高升了。”


    另有人说:“轰轰烈烈多少年了,有间谍也早该抓完了,基地也该放开了。”


    姜霞虽然跟大家意见不同,但也得夸夸曾司令。


    她对陈棉棉说:“我虽然讨厌曾风,但公平说,他爸是真有能力。”


    其实从宏观来讲,是因为今年不用给苏联还债,商品的供应也就丰盛了。


    曾司令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


    而之所以原来王老司令会拒绝文工团前来慰演,也是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但享乐是人的天性,人们也本能觉得曾司令更好。


    转眼祁政委也回来,按理赵凌成也该回来了,但是今天,陈棉棉得出趟基地。


    恰是祁政委喊她,说是公务,乘坐的是汽车,她就把妞妞也给带上了。


    依然是马骥开车,开得飞快。


    祁政委在副驾驶,还不停的催:“马科,再开快一点!”


    而在绕了一圈之后,车停到了军用火车站。


    车才停,妞妞唔的一声,因为窗前多了个毛头炸脑,乞丐般的人影。


    祁政委下车,小跑了几步,迎上个人,但那人越过他,却朝着车走了过来。


    陈棉棉才给闺女戴好口罩,车门被打开,妞妞望着外面,疑惑了:“呜?”


    一个戴着打了布丁的绿色军帽,穿着洗褪了色,打满布丁的旧军装,腰虽佝偻,但面容坚毅的老者,陈棉棉一时都没认出来,直到他摘掉帽子,笑:“汪,汪汪!”


    妞妞想起来了:“爷爷,虫,虫虫!”


    是祁嘉礼,他给妞妞看过他身上捉出来的虱子,孩子也只对那个影响深刻,所以要提虫虫。


    她举起双手,以为爷爷会抱抱她呢,他剔了光光头,看起来很好玩。


    但爷爷并没有,又喊了两声汪汪,扭身去跟别人说话了。


    妞妞很疑惑,远远看着爷爷:“呜?”


    对了,裹着烂羊皮袄的就是曾风了,他朝祁嘉礼竖大拇指:“他的案子要重审了。”


    有两个持枪的警卫,还有俩军官,其中一个就是赵凌成抢了人家婴儿车的那位,邓营长。


    一帮军人随时一只手摁在腰部的枪上,这种规格的押运,只有军事犯才有。


    而他们负责押运的人,就是祁嘉礼了。


    他也不是不想所抱孩子,他手挽上缠着毛巾,毛巾下面当然就是手铐了,他被铐起来了。


    祁政委凑在他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听着。


    突然,祁政委喊:“小陈,你过来一下。”


    同行的马骥举起了相机,要拍照。


    可同时祁嘉礼却突然爆发:“祁延安,你给我滚蛋!”


    见陈棉棉过来,他抓过祁政委手中的文件扔到地上,狠踩几脚。


    然后说:“祁延安你记住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是分猪肉,老子一生赏罚分明,都是以身作则,寻金的功劳,你们有脸分就去分功,莫挨老子。”


    祁政委脸簌簌的,说:“我们不贪功,可寻金一事对您很重要呀。”


    陈棉棉明白了,祁嘉礼的案子要重审,寻金那件事如果说成他的功劳,他翻案的概率就会更大。


    祁政委特地赶在叔叔出发前来拍个照,就是为了给他增功。


    陈棉棉当然也愿意分享功劳,因为本来寻金一事就是祁嘉礼主导的。


    但他自己不愿意,因为他的原则都是从自身出发的。


    火车一声长长的鸣笛,车到站,他也该走了。


    他看曾风,曾风一拍脑壳,从墙角提过来个篮子来,递给陈棉棉。


    祁嘉礼看妞妞:“我攒的甜杏仁,留着给她烧汤喝。”


    李广杏的杏仁,烧甜面汤时撒几枚,无比的美味。


    妞妞再伸小手:“呜,呜呜?”


    她记得这个爷爷,熟悉他身上的味道,还想要抱抱。


    但爷爷只抬起裹着毛巾的双手摸摸她的脸颊,踏上火车,就被火车带走了。


    祁政委都没那么激动,曾风追着火车喊:“祁老,到了地方记得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农场交给我就好,我会发扬您的精神,祁老,一路顺风呀。”


    祁政委无奈:“曾风这小子,说他什么好呢,唉!”


    曾司令跟祁嘉礼可是劲敌。


    但是曾风却跟祁嘉礼相处的亲如父子,算他厉害。


    等火车离开,祁政委郑重其事跟陈棉棉解释:“我们部队,没有任何人想抢你的功劳,但是黄金一事,我叔他没功劳也有苦劳,我也有点私心,希望能帮到他的庭审,今天又急,没来得及提前解释,小陈同志,希望你能理解。”


    陈棉棉点头,她当然理解,而且黄金的事就应该把祁嘉礼加上去。


    她说:“这样吧,到时候我写一封报告,我把祁老的名字加进去,我给革委会一份,政委您也给法庭呈交一份。”


    祁政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可太谢谢你了,小陈,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还你。”


    陈棉棉又问:“曾风的案子呢,什么时候开庭?”


    祁政委略一思索,却低声说:“我要去趟钢厂,你正好抽空请曾风吃顿饭,好好聊一聊问一问,他揭发他爸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过的。”


    曾风揭发了他爸,那件事祁政委当然知道。


    但揭发亲人是最容易反悔的,就比如王喜妹,曾经不也差点就揭发了陈棉棉?


    别到了黄蝶的案子开审时曾风当庭翻供,岂不白闹一场笑话。


    距离市区还有一截路,曾风遂也蹭了个顺风车。


    羊皮袄本身就臭,但他的格外臭,熏的陈棉棉和妞妞不得不放下车窗。


    在国营饭店下了车,他并不进,而是指挥陈棉棉:“让服务员把饭送到招待所,干部房,老子要享受!”


    他所谓的吃苦都是装的,祁嘉礼终于走了。


    他要放松,要享受。


    而等陈棉棉回来时,招待所的干部房,羊皮袄扔在外面,曾风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


    他还在朝着窗外喊:“服务员,多添煤,把炕给我烧的热热的。”


    还添煤,他就不怕被烤成猪头?


    闻到羊肉香味,他坐起来一看,又要抱怨了:“怎么是清汤羊肉呀,我要吃烤全羊,打回去重做。”


    示意服务员放下炕桌退出去,陈棉棉寒声问:“要我不呢?”


    西北人吃饭用矮腿炕桌,冬天人们基本都是盘腿在热热的炕上吃饭。


    曾风先朝自己竖大拇指:“虽然干儿子的事祁老还没有吐口,但是他已经答应了,将来他必然会重用我,毕竟你是个女同志,还是要以培养妞妞为重,所以以后有寻黄金那种好任务,小陈,没你事啦,全是我的。”


    再拍桌子:“给我找筷子啊,没筷子叫我怎么吃?”


    原来还是叫陈主任,但现在变成小陈啦?


    而且他还是流氓犯就耍干部威风,怕不是菌子吃多,吃出幻觉了?


    陈棉棉冷笑,先说:“你敢对我指气颐使,是因为不管你爸还是祁嘉礼,对你至少比对我好,等你的案子审完你也会立刻提干,成为我的上司,对不对?”


    是的,曾风把祁嘉礼哄的特别开心,那步棋就算稳了。


    而就算祁嘉礼翻不了案,还是个穷老头子,他也大不了回去,重新巴结他爹。


    总之不论谁上位,他的位置都是稳的。


    而且揭发信赵凌成已经递上去,他现在没事求陈棉棉,又不像原来是她下属,也就懒得再装了。


    今天没有烧饼,是白馍,但也很香,曾风一口大咬:“冬小麦就是香。”


    陈棉棉又说:“因为祁嘉礼的案子先审,一旦他翻案,你就会踩你爹。但如果他翻不了案,你就当庭翻供,并说揭发信是祁嘉礼逼着你写的,来个落井下石,连我都要一起害吧,曾风,我就不该信你这个小人。”


    曾风才拿起筷子,一愣:“陈棉棉,你怎么总把老子想得那么卑鄙?”


    妞妞重复听到的新词:“卑,卑鄙。”


    陈棉棉接着说:“你还会帮你爸斗遍三大基地,把所有人全都下放,因为你最了解了,他们哪怕戴着枷锁,白天劳动完,晚上还要加班,因为相比劳动,他们更怕因为赶不上老美的军工发展就要打仗,要牺牲更多的年轻人,你就是这样想的。”


    曾风啪的拍筷子:“你他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再说:“我已经知道了,生产比革命更重要,我要当了领导也是要干实事的,而不是像你,耍花招!”


    吴菁菁在招待所呢,听到吵闹声,窗户又开着,就凑过来了:“出啥事啦?”


    曾风吼了句:“滚蛋!”


    再看陈棉棉,他朝自己竖大拇指:“我要再斗一个人,我就是小狗。”


    妞妞见的狗少,所以不记得。


    此时孩子才想起来,爷爷是小狗,她笑着说:“汪,汪汪!”


    曾风看她可爱,来捏她的小鼻头。


    他再说:“陈棉棉,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记住了,拍马屁抢功劳我或者不如你,可要真正干工作,我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我以后也是,我是要搞生产,搞政工!”


    他是有能力的,组织工作确实干得很好。


    上辈子斗遍三大基地,也是因为妹妹和母亲全牺牲在西北的原因。


    刚才陈棉棉其实也是故意激怒他,现在也可以确定了,他会当庭揭发他爹的。


    因为他有事业心,而他爹有把柄。


    他不为正义,但他要用他爹给自己换前程,换权力。


    饱餐一顿后,他再披上烂羊皮袄,还要回去哄另外那几个老头呢。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现在已经悟到了,他想建功立业,就得哄好那帮老头。


    也罢,先让他干着吧,但只要有功劳,陈棉棉还是会能抢就抢。


    她和妞妞依旧是坐祁政委的专车回基地。


    陈棉棉正好问一件事:”政委,等过年,咱们基地真要来文工团演出?“


    祁政委摇头:“曾司令提议,但我们拒绝了,苦就苦点吧,家属们的外省探亲可以适当放宽,让家属们回趟娘家,但是基地,不相干的人,谁都不许进。”


    以为陈棉棉是嫌基地太寂寞,他就又说:“大概二月份,过完年,黄蝶的案子就要开庭了,你和赵工都需要出庭,忍忍吧,到时候你就可以出去走走了。”


    要说西北军工在那么困难的境地中,还能有将来的成就。


    跟祁政委这种领导的坚守是分不开的。


    他们自我觉悟,把防谍问题看的比命还重,才会有将来的辉煌。


    这时陈棉棉并不知道俘获的飞行员是谁。


    祁政委回来三天了,之前也没讲过,今天会讲,也是因为首都方面已经在国际层面公开了消息的缘故。


    但他也不明提,只说:“小陈啊,我们这趟抓的飞行员特别厉害,具体的你关注新闻报道。”


    接着又说:“凌成应该已经到家了,他情绪不太好,你要多开导开导他。”


    ……


    妞妞在车上睡着了,穿的又多,陈棉棉穿的也多,走了一身的汗。


    赵凌成不但在家,而且就在厨房里,看着像是在擦台面,却一动不动的。


    陈棉棉要敲门,出来个提暖壶的勤务兵:“嫂子好!”


    赵凌成一回来就需要大量的热水,卫生搞不到他满意的程度,他是不会停的。


    但陈棉棉经过窗户,他似乎没看到。


    她进了卧室,给妞妞脱完衣服把孩子放回床上再出来,他还是刚才的姿势。


    难道是因为案板太脏,惹得他生气了?


    陈棉棉进厨房,揽过男人就娇声说:“辛苦你搞卫生,但是我领了新的小雨伞喔。”


    她还得把祁嘉礼送的杏仁收起来,不然赵凌成又要念叨乱了。


    书桌上有两本书,一本叫《珊瑚岛上的死光》,还有一本叫《电子大脑的奇迹》。


    陈棉棉还以为是翻译的外国书籍,一看作者简介,竟然是国人。


    六十年代居然有国产科幻文学,而且所谓的电子大脑,就是将来的电脑吧?


    陈棉棉翻了翻书,进厨房说:“这书给妞妞读正合适呢。”


    但又觉得不对,于是拍赵凌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身体没事吧?”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核基地,倒也没太瘦,但脸色很难看。


    陈棉棉再一想,又问:“抓的飞行员到底是谁啊,很难审,撬不开嘴吗?”


    赵凌成放下抹布摘了围裙,洗了把手,转身回卧室。


    陈棉棉也跟了进来,想了想,关上了卧室门,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凌成盯着妞妞,半晌,终于说:“林蕴曾经说,她攒了我一生都花不完的财富,只要我和我爸愿意去老美那边生活,她会给我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素未谋面的大间谍婆婆,陈棉棉好奇了:“她有多少钱?”


    国党在重庆期间以金圆券割韭菜,据说蒋夫人一个人就握有十亿美金!


    赵凌成竖一根手指:“千万,美金!”


    陈棉棉有点佩服赵凌成父子了。


    因为哪怕到了将来,千万美金也能叫她心动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凌成,因为如果是她,她应该会选择钱。


    沉默许久,赵凌成突然抬头,声音里是满满的沮丧和哀怨:“但是你知道吗,她选择的那个小杂种,他对她极度不尊重,喊她叫疯婆子,还会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她。”


    陈棉棉试问:“是不是那个姓唐的?”


    唐天佑的名字在书中出现过,而知道他的事迹,是曾风跟陈棉棉讲的。


    赵凌成点头:“黑蝙蝠中队副队长,唐天佑。”


    黑蝙蝠中队就是老蒋旗下,专门负责侦察大陆的特别行动队。


    陈棉棉心说怪不得他一走一个多月,而且三个基地静悄悄的,祁政委还特别说要她多开导赵凌成。


    却原来他是活捉了异父弟弟,唐天佑。


    但瞧他这颓丧的样子,唐天佑那个超雄弟弟,怕是把他打击的不轻?


    她试问:“审问工作是不是挺难的,他不肯吐口?”


    赵凌成摇头,眼露轻蔑:“他不但是个胆小鬼,而且没有一丁点意志力,熬了三天没让睡觉,问什么招什么,简直软蛋。”


    陈棉棉愈发搞不懂这男人了。


    那唐天佑是个软蛋,问啥说啥,难道不好吗?


    她不了解这个年代,但再一琢磨,就问:“总不会,他还会被放回去吧?”


    如果那小子再被放回去,可就白白牺牲一个飞行员了,陈棉棉想想都生气。


    但赵凌成摇头:“对岸想换俘,但不可能,他只能去北疆劳改,永远劳改!”


    之前还抓到过一个飞行员,跟许大刚在一个地方,北疆的重刑犯劳改农场。


    那也是所有俘虏们的下场,不悔改就永远劳动。


    这处理结果陈棉棉很满意,就是有点可惜,她大概永远没机会知道,赵凌成那个超雄弟弟,军统少爷,千万美金的继承人到底长啥样子了。


    她以为赵凌成还嫌不够狠,遂说:“你要还嫌不够,我托人从北疆找个熟人打打招呼,让民兵重点关注,要耕地就拉唐天佑去架磨扇,要沤肥淘粪的事,也统统让他去干。”


    赵凌成手指轻轻摁上鼻子,低声说:“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在辱骂林蕴,而且他是从骨子里鄙视林蕴,还有,林蕴在对岸也声名狼籍,被万人唾弃。”


    陈棉棉恍然大悟,明白这男人的痛苦所在了。


    他哪怕不敬,但深爱母亲。


    为了保留母亲的遗物,他甚至不惜跟爷爷对着干。


    母亲抛弃他而选择另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也该爱她才对。


    可是没有,唐天佑享用着母亲的财富,却又蔑视她,辱骂她。


    林蕴为党国奉献了一生,但是在死后,却被她的党国同僚们弃如敝履。


    陈棉棉都生气了,要她说唐天佑就被劳改一辈子,太可恨了!


    想了想,她柔声说:“我就只要妞妞一个孩子,我也会把我所有的爱和存款都交给她,而且我会好好教育,叫她尊重父母,尊重长辈,把她教育成个乖孩子。”


    果然,赵凌成喜欢听这个,他轻轻去握妞妞的手,唇角勾了起来。


    声哑,他重复说:“我们会变强,也会变好的。”


    他知道是因为他们八路太穷太弱,他才会被母亲抛弃的。


    他也一直在努力变强,让国家变得跟老美一样强。


    他能接受母亲不爱自己,但接受不了唐天佑那个小杂种骂母亲是表子,是荡妇。


    他依然不恨她,只是为她的一生所不值。


    陈棉棉想了想,举起赵凌成给妞妞买的书,柔声说:“会好起来的。”


    又说:“我梦到过未来,就像书里说的,每个人都会拥有一个电子大脑,我们的飞行器会降落在月球表面,我们的导弹能飞到西北球,甚至能遮挡月亮的,光芒,老美都会被我们吓的闻风丧胆呢。”


    关于东风-2的试射数据已经是官方公布过,1200公里。


    而别看赵凌成工作时冰冷严苛,一丝感情都不带,但他内心没那么坚定。


    如今,只有老美的导弹能飞一万多公里,他们的还远远不够。


    唐天佑很脆弱的,稍微折磨一下就会招供。


    但他特别喜欢辱骂赵凌成,辱骂土八路的军工,骂他们比不上老美。


    而在战争结束后,军工成了新的竞赛场。


    军工人们,没有人知道天是否会亮,他们又是否能赢下这场苦战。


    陈棉棉半开玩笑,讲的是将来确实会发生的事。


    赵凌成收了难过,说:“你读书的时候要告诉妞妞,这是科幻,是想象。”


    陈棉棉笑着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我真的梦到过未来,未来也正是书中所讲的样子,所以我才会带着妞妞回到基地?”


    见赵凌成表情渐渐凝重,她坚定的说:“能的,真的能实现。”


    她是从离开半年,怀胎七月再回来时突然变的。


    她懂得英文和俄文,知识面丰富到,甚至超乎了赵凌成的认知。


    也许她依然是在哄他,是在照着科幻书编造未来。


    但赵凌成他们所奋斗的终极目标,就是要让导弹飞向西半球,威慑老美。


    而如今,普通人或者还能悲春伤秋,但军工人不可以,他们必须日以继夜,才能让国家超英赶美。


    赵凌成被唐天佑伤以千疮百孔的心,被妻子用甜言蜜语成功修复,他缓过来了。


    深吸一口气,他说:“你得帮我一个小忙。”


    顿了顿又说:“事情并不大,但是,它能影响到黄蝶还会不会信任曾司令,并当庭翻供。”


    陈棉棉忙问:“什么事?”


    要帮李开兰收拾曾司令那个大渣凤凰男,啥事儿她都愿意干。


    第68章 芭蕾


    因为林蕴, 赵凌成从小就知一件事。


    女性或者体能不如男性,但智商绝对不输。


    他也最知道了,女性都是伪装高手,尤其是伪装爱情。


    而在八个月前, 黄蝶案发后, 除了让曾风顶缸, 曾司令还有一条路可走。


    他该下令彻查黄蝶并向组织坦白, 自我检讨,并自请调离核心岗位。


    避避风头而已,他表现够好, 顶多一年半载就能回原岗。


    但是他太他贪心了, 不愿意放权是其一。


    再就是在发现黄蝶只是针对李开兰而非他后,他陷入了可笑的错觉中。


    他以为黄蝶对他是真爱,也只是想争宠上位, 做他夫人而已。


    作为父亲, 按理他该把孩子的利益放首位吧。


    但他在向曾风下跪的那一刻, 其实是把黄蝶放在了曾风之上的。


    他以为黄蝶是真爱, 就想凭借权力保下她。


    要黄蝶确实柔弱无辜, 只是被迫向对岸发过些小情报, 他也能保得下来。


    因为政府的态度是,只要没帮国党杀过人的间谍, 就一律判处劳改。


    放到大西北来种地,还方便曾司令和她往来呢。


    ……


    听赵凌成大概讲了一下, 陈棉棉明白了。


    她说:“黄蝶杀过人吧, 她杀的谁?”


    柳燕是肯定要枪毙的,因为她伙同邓西岭杀过军工专家。


    那黄蝶呢,她杀的是谁?


    而且陈棉棉挺想不通的, 她说:“还有法国外交官追求过黄蝶呢,她如果跟着外交官离开,现在人都已经在巴黎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她非要杀人,她图啥?”


    赵凌成搜过黄蝶亡夫的骨灰盒。


    那件事直到目前,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他也了解所谓的,法国外交官追求黄蝶的内幕。


    他说:“法国外交官已婚,也只想找个情妇,而且明确说了不会带黄蝶回法国。”


    想起黄琳讲到那位法国外交官时的艳羡,陈棉棉有点哭笑不得。


    以为老外人傻钱多还深情,狗屁,老外再精不过了。


    打着真爱的名义白螵白睡,啥利益都没有还搞臭了名声,确实划不来。


    每个人做间谍的心路历程当然都不一样,而且黄蝶不止杀过一个人。


    她也不像邓西岭是为色所诱,不像柳燕是于懵懂年龄被迫。


    她从始至终追求的都是高嫁。


    从解放前想嫁入国党高官家庭,再到解放后想嫁个大领导。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凭美貌做人上人。


    赵凌成有她完整的杀人时间线,准备在法庭上公布。


    但是他还要追云雀,就不想暴露自己。


    而且有那么一个人去向法庭提交证据,讲述黄蝶的事,会比他更合适。


    听他这样讲,陈棉棉想到了,她打个响指:“李开兰吧!”


    但她又说:“李开兰还被曾司令软禁着吧,她能出得来?”


    赵凌成解释说:“在曾司令当选之后,他就放李开兰回东北老家了。”


    又说:“你帮我写封信,别的先不说,喊她来西北过年。”


    曾司令也得守法,不能一直软禁妻子。


    李开兰并不知道黄蝶是间谍,还有俩孩子呢,也没办法跟丈夫撕破脸。


    而女人在出了变故后最先会选择的就是回娘家。


    但是一过完年黄蝶的案子就要开庭,赵凌成就需要陈棉棉喊来李开兰,在庭审的时候,给予曾司令和黄蝶关键一击,叫他俩为他们的真爱付出代价。


    话说,曾司令那么精明的人却于阴沟里翻船,为真爱而冒险,其原因。


    他是凤凰男,靠妻子起家,对着岳家永远低声下气。


    而当有了权力,又自以为遇到真爱,他就会挺身而出,做真爱的个人英雄。


    李开兰作为妻子,现在当然要忍气吞声,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嘛。


    可要曾风当庭揭发老爹,他们父子就会反目。


    而男人是只要有性功能就还能生儿子的,曾司令也肯定会不择手段打击曾风。


    黄蝶不反口供,他的赢面也不大。


    但如果是李开兰站出来,以原配的身份揭发黄蝶呢?


    她肯定会的,因为不管任何一个女人,在丈夫和儿子之间都会选择帮儿子。


    男人出轨不算严重错误,睡了间谍,那间谍要没搞出人命也不算。


    但要他睡的是个双手沾满革命前辈的鲜血,恶行累累的间谍,他还帮她辩护呢?


    曾司令不是个坏领导,到他那个层次的人也都有能力。


    而且他特别善于拉拢民心,就好比,他最喜欢带着文工团四处搞慰演了。


    没有危机意识的军人和家属们当然也都更喜欢他。


    可祁嘉礼能被柳燕腐蚀,就是他促成的。


    而他非但没意识到错误,刚到西北就轰轰烈搞慰演,搞的基地人心浮动。


    基地的下级领导们就又要投入大量精力在警卫工作上。


    拿他和祁嘉礼相比,赵凌成当然选后者。


    至于黄蝶,林蕴自己赚的钱都享用不到,她又凭什么做人上人。


    赵凌成不允许,他必须让她被绳之以法。


    只是给李开兰写封信而已,陈棉棉爽快答应,并找出了纸和笔。


    赵凌成也默默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系围裙。


    他爱搞卫生,而因为他宽肩窄腰,臀还够翘,系上围裙尤其显身材,陈棉棉就喜欢多看几眼,但他就一点烦人,太爱唠叨了。


    那不,还没干活又开始唠叨了:“阳台可真乱!”


    接着唠叨:“妞妞的衣服只能用手洗的,你怎么能扔洗衣机呢?”


    边唠叨他边系围裙,但手突然一僵,下意识抓皮带。


    好稀奇,他媳妇正在解他的皮带。


    而且她在他耳边问:“妞妞还没醒呢,难道你不想吗?”


    赵凌成岂止想,简直快要想疯了。


    但他说:“等等,我需要……”他需要先把卫生搞完。


    可是妻子用唇吻封上他的唇,重又解开了他的皮带:“但是我想啊。”


    她的唇好香好软好滑,法式深吻,赵凌成着不住。


    不过她居然会有那方面的需求,为什么?


    说时迟时那时快,煞风景的妞妞这会儿醒来了,撇着嘴巴在喊:“妈妈!”


    赵凌成果断抱起媳妇进小卧室,还把门反锁上了。


    他喜欢妻子唇齿间的味道,喜欢她身体的线条,喜欢她浑身散发的香味。


    他明知是堕落的,是靡靡之欲,但他就是喜欢。


    而要说起性,依然是唐天佑,气的他脑仁疼。


    那小子特别天真,以为他爸必然能促成换俘,他也马上就能回去。


    而他甚至要求军方转告他爸,让帮忙哄着他的女朋友们,不要一个撞破了一个。


    他还问共党是不是真的都共产共妻,妻子要跟人分享。


    林蕴的钱他一分都不给哥哥,但是,他愿意跟哥哥分享自己的女朋友。


    赵凌成早就知唐天佑是个刚愎狂妄,自以为是的小杂种。


    狗东西,他既不爱母也不懂什么叫爱情。


    但赵凌成懂得,甚至可以说他是虔诚的,爱情的信徒。


    这会儿妞妞哼哼唧唧,估计马上就要下床了。


    但争分夺秒,小钢丝床咯吱咯吱,赵凌成还是选择先满足妻子。


    她居然会主动索要那种事儿?


    是因为和他一样,终于从中体会到美好了吧。


    妞妞已经翻下床了,于大卧室转悠了一圈,推开了厕所门。


    再念叨一声妈妈,她到了厨房门口,哭腔:“妈妈!”


    陈棉棉听到孩子的声音近了,猛得一把推。


    赵凌成才爽到一半,提着裤子飞奔出门,把闺女给拎了起来。


    厨房门上一排暖壶,要撞倒一个孩子可就烫伤了。


    又是好久不见,但妞妞脑海中已经有关于爸爸的印象了,并不排斥他的抱抱。


    不过孩子是每一觉醒来,首要任务就是找妈妈的。


    所以直到陈棉棉也从小卧室出来,洗罢手来抱抱,妞妞才重又欢乐起来。


    她已经会八卦了,手摸脑袋:“爷爷光光,头,jiu啦。”


    还得妈妈来翻译,她最爱的爷爷被剃光了头发,乘坐火车离开泉城了。


    指小卧室,她又说:“算xu,建明哥哥,会哒!”


    她只会算加法,但张主任的儿子四年级,已经会算乘法了,看的妞妞一愣一愣的,她要爸爸教她更多的算术。


    爸爸抱她进了小卧室,拿出纸笔,规规整整写口诀。


    她还得先学减法呢,加减会了之后才能学习乘除法,循序渐近嘛。


    先认口诀,爸爸再教她如何练习。


    陈棉棉得先给曾丽拍封电报,要她妈的地址,然后才能写信。


    她要出门,赵凌成递来大外套,哑声问:“是不是上一回的感觉很不错?”


    他以为是走之前那次让妻子觉得爽,所以才会主动的。


    他不仅虔诚,还愿意积累经验做得更好。


    陈棉棉舔了舔唇,抓过围裙给男人系上,低声问:“你有没有听过制服诱惑?”


    赵凌成那双漂亮的眸子,但凡不露凶光,就会显得可怜巴巴。


    据说他妈跟他长得很像,那仅是一双眸子都能勾人了。


    他认真听着,陈棉棉也认真讲:“男人最帅的样子,就是系着围裙的样子,围裙也是一个男人最性感的制服诱惑,每当女性看到就会有冲动,所以,快去搞卫生。”


    制服诱惑,又是一个新名词。


    赵凌成傻傻的相信了,系上围裙看镜子,认真打量自己。


    而且以后搞卫生的时候他都不会再唠唠叨叨的,惹得陈棉棉心烦了。


    对了,赵凌成是少有的能共情母亲的男人。


    绝大多数都跟曾风一样,当必须选择其一时,男人都会本能的偏向父亲。


    但有句古话叫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那句话再没错的。


    曾风愿意揭发老爹是为自己的仕途,但任是他都没料到,能帮他免除劳改之苦的,居然是他向来嫌弃,非到不得以,连面都懒得见的老母亲,李开兰。


    ……


    今天腊月二十七,马上就要过年了。


    赵凌成的工作也可算忙完。


    他还专门搞了个惊喜,要在过年时给媳妇孩子。


    但是有人来找他,而且是烦人精魏摧云,因为涉及陈棉棉,赵凌成还没法生气。


    魏摧云只能到小广场,见面就说:“赶紧喊小陈,去接挖掘机。”


    见赵凌成愣着,又说:“十台挖掘机,已经到乌鞘岭了,接货人是曾风。”


    赵凌成才反应过来:“河西从东北要的挖掘机,到货了,十台?”


    军工基地都只有两台挖掘机,核基地最多,但也只有八台。


    那十台挖掘机既有曾司令和曾风父子的面子,但最重要的是李开兰的督促。


    否则就算陕甘宁青新五省一起催,都不可能来的那么快。


    点名是曾风接货,李开兰也是想帮儿子撑场面,助他立功,减少劳动之苦。


    可其实那些挖掘机是陈棉棉要的,功劳也应该属于她才对。


    赵凌成再问:“所以小陈还得去趟乌鞘岭?”


    听着都是西北,但去趟乌鞘岭,要是火车也得六个小时。


    魏摧云掰的手指咯咯响:“货我去接,今晚十点让她到泉城货运站接东西。”


    他要走,赵凌成又喊:“魏科长。”


    走近两步,他手指:“你耳朵后面那黄黄的是什么?”


    魏摧云蛮不在乎:“耳朵冻烂了,流他爹的脓水呗,还能是什么?”


    觉得不对,他又说:“赵总工,不要胡思乱想,咱们西北人没那么多花花肠肠子,只要没有马匪抓壮丁,顿顿窝窝头,过年有顿饺子吃,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在西北的野外,冬天人们耳朵都会冻烂,脓水结成厚壳。


    魏摧云的脓壳没了,在流脓水,那是因为他专门洗过,并且是用香皂洗的。


    他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可他又是个大老粗,就显得很诡异。


    赵凌成直觉他跟自己一样,也喜欢现在的陈棉棉。


    不知不觉得中,魏摧云变的讲卫生了,也不像原来一样爱讲脏话了。


    但他的想法也是真的,爱情是狗屁,他不理解那种事物,他只要吃不完的窝窝头。


    他梆梆硬的大男子主义,却会屈服于陈棉棉,也是为了能吃饱。


    真是奇怪,赵凌成明知魏摧云喜欢他的妻子,但现在他却厌恶对方了。


    他也能理解为什么赵军会那么厌憎,反感他一切资本主义式的恶劣习气了。


    他说:“晚上十点,小陈会准时去接货的。”


    ……


    今天陈棉棉敞开了油锅在炸年货,蜂蜜小麻花,沙枣仁油饼,她还专门买了芿子仁,和着新到货的红糖烙甜油馍,妞妞坐在婴儿车里,在厨房门口吃现成。


    小妞儿一手小麻花一手大油饼,满嘴冒油。


    姜霞也在帮忙,她是有工资的大厨嘛,来学习制作各种本地面食。


    而等她会做了,陈棉棉不就可以躺平等吃了?


    陈棉棉都没想到,短短八个月的时间,东北就真的能送过来十台挖掘机。


    看表下午四点半,她说:“那我现在就得出发?”


    姜霞笑着说:“去吧,剩下的饼我来烙,凌成带孩子,他带的比你更好呢。”


    妞妞本来耸一下屁屁吃一口,但闻声闭嘴,扬头看妈妈。


    赵凌成说话的功夫已经淘好热毛巾,来给闺女擦油乎乎的小手和嘴巴了。


    他把孩子的嘴角擦上去,小家伙又撇了下来,望着妈妈。


    过年要放假,也该休息,赵凌成也更想休息。


    可今天陈棉棉要出了基地,就得在外面过夜,而于妞妞来说妈妈只要不在家,那她今天和明天都不会开心的,所以赵凌成说:“算了,我和妞妞陪你一起去。”


    乘着夕阳出门,大人思虑重,没心情欣赏。


    但妞妞可太喜欢了,火车慢悠悠,外面一片雪白,却时不时蹦过一只野兔子或者一只大黄羊,还有各种她不认识的大野鸡,时不时也会扑楞着翅膀飞过,那一切都让孩子觉得新奇,看不够。


    陈棉棉今天就不用背面了,她别出心裁,用一瓶红墨水把信纸染红。


    她都不知道挖掘机厂的名字,到了之后再看,耍花招嘛,给他们搞个大大的感谢。


    染完纸,她还一张张搭到暖气上要烤干。


    赵凌成突然说:“我看北疆的气温,平均比咱们低十度左右。”


    泉城的冬天基本是零下十几到二十度,但北疆的气温甚至能达到零下四十度。


    唐天佑的审理已经结束,估计快去北疆了。


    陈棉棉以为赵凌成恨不能对方死,就说:“南方人去了那地方,恐怕活不过冬天。”


    赵凌成用了一年的时间,各种耍手段把唐天佑骗了过来。


    他本来也想揍一顿,然后让那家伙死在北疆。


    但现在他更希望唐天佑能意识到林蕴有多么爱他,以及,反攻不可能实现。


    他不能让那小子被冻死,得送套好棉衣给他。


    明年吧,抽时间赵凌成请假上北疆再去揍他,狠狠揍他。


    魏摧云因为不想曾风拿走功劳,就把接挖掘机的事只告诉了陈棉棉,但她到了泉城,带妞妞另倒车去货运站,就让赵凌成去通知所有领导了,那其中就有曾风。


    而因为邱梅在家,他俩一起,不过半个小时已经到货运站了。


    邱梅当然开心,以后挖水利就不用费人工了。


    但曾风上回见陈棉棉的时候还很嚣张,这回却是木呆呆的,傻站在远处。


    陈棉棉主动跟他握手:“挖掘机这事,你是头功。”


    挖掘机是李开兰为了儿子运作过来的,这个功劳她就不抢了。


    她又说:“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个懂操作的,教民兵队如何操作挖掘机。”


    曾风紧裹着羊皮袄,手还烤着火炉,说:“我会。”


    陈棉棉不太相信:“你会开挖掘机,你什么时候学的?”


    又说:“曾风同志,技术岗可不是靠吹牛就能拿下的,你要说会就真得会。”


    曾风手拧眉心:“我舅就在挖掘机厂工作,那东西于我就是玩具。”


    见妞妞朝他伸手,他抬手,接到根细细的,上面亮晶晶,还洒着芝麻的小麻花。


    接过麻花咬了一口,他哽噎:“但我还以为,我妈不会管这事儿了呢。”


    妞妞惊呼:“xuxu,哭哭。”


    曾风猛吸鼻子:“你才哭哭,叔叔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但其实他确实很难过,也抑制不住的想哭。


    因为就在八个月前为了保他爸,他要上公安局自首。


    李开兰坚决反对,还破口大骂,说自己从此就当没有曾风这个儿子。


    流氓罪至少五年,她不希望儿子为了爹,去背那个罪名。


    后来还是秘书给她打了镇静剂,她才停止闹腾的。


    但老爸出轨儿子善后,置母亲于何地?


    曾风真以为母亲从此不管他的事了。


    可是她回东北才多久,挖掘机就给他送来了?


    大家是挤在货运站站长的办公室里,围着炉子烤火呢。


    陈棉棉说:“怀胎十月是你妈,临产痛的是你妈,她怎么可能会不管你?”


    又酥又脆,甜甜的麻花,曾风吃完还得舔手指。


    因为虽然前段时间黄秘书又送了他一些粮票,可是又被人偷走了。


    他被迫,也只能天天吃高梁,糜子和谷子。


    而当有了挖掘机,他就不需要再捡煤球了,教别人开挖机也是劳动嘛。


    他又说:“其实我妈原来很苗条的,也不丑,但生曾丽时难产大出血,那时候又没有奶粉,怕曾丽活不下来,她就拼命吃啊吃,把自己吃成了个大胖子。”


    妞妞看他还在舔手指,把自己口水哒啦的手指伸了过去。


    她的手指上好多蜂蜜,甜甜的呢,给叔叔吃。


    曾风嫌她手指脏,推开了。


    而他上一秒还在为老妈伤感,下一秒已经在跟陈棉棉谈条件了。


    他说:“我需要一件特种棉衣和一双特种棉靴,还有,我一到公安局那帮公安就傻笑,不搭理我,你去帮我报案,看是谁他妈一直在偷我的粮票!”


    又气急败坏的说:“有人盯着我呢,专偷我的粮票。”


    他没那么清高,打完了黄秘书,还要问人家索要各种票据来享受。


    但已经连着三次了,每次他要到粮票,眼不丁就没了。


    要不然曾风也不会被饿瘦成如今的鬼样。


    头一回陈棉棉知道,是魏摧云偷的,那后面呢,难不成还是他?


    她忍着笑说:“偷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偷,偷粮票也是,可恶的小偷,怎么就只盯着你偷粮票呢,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报案,让公安帮你查,看小偷是谁。”


    说话间林衍带着一帮紧集召集的民兵们,扛着绳索和木头,浩浩荡荡的来了。


    挖掘机将归民兵队直接管理,也算一笔财富,人人喜笑颜开。


    随着火车一声进站鸣笛,陈棉棉把妞妞交给赵凌成,迎着寒风出了门。


    除了民兵,还有一帮列车货运员,个个手上,耳朵上全长着累累黄色大冻疮。


    而偷曾风粮票的人,魏摧云跳下车来,看到他先甩鞭子。


    曾风只看陈棉棉,唇噙一抹微笑:“说吧,你是想请那帮驴日的,还是要请我卸?”


    魏摧云甩鞭子:“驴日你爹的,骂谁呢?”


    曾风还是得先躲到陈棉棉身后才敢骂:“驴日你爹,日你家祖宗三代!”


    脚步蹭蹭,魏摧云已经甩着鞭子冲过来了。


    陈棉棉高举双手,大声说:“有请曾师父为咱们卸车!”


    再拦着魏摧云:“闭嘴吧你,他会开挖掘机,能帮咱们卸车,你能吗?”


    林衍带头鼓掌,还特地上前,对曾风说:“有请!”


    这年头会技术的就是高人一等。


    魏摧云之所以尊重各个基地的军人们,就是因为人家懂技术。


    挖掘机是露天运送,用螺丝直接拧在车板上的。


    他总还是不放心,先打开一架的挖勺,确定曾风能转动它,这才卸螺丝。


    而被他欺负到爆菊花,曾风找到机会能不报仇?


    曾风小时候经常玩,懂得如何正确利用挖勺的力量腾挪,卸的棒极了。


    但卸一台他就故意说:“日他爹,要问谁爹,姓魏的爹!”


    小狗日的,这不摆明了骂魏摧云?


    深夜,寒风烈烈,但魏摧云却被气的火冒的呼呼的。


    可是没办法,包括他在内,现场除了曾风,就没人会开挖掘机。


    而要没他,大家就要用绳索棍子,肩膀硬生生的往下抬。


    魏摧云气的咯咯咬牙,也想好了,曾风再有粮票他还要偷,全给他偷光光!


    但其实曾风心里也不好受,不,他好难过。


    哪怕最终扳不倒曾强,他也必须去揭发,并跟对方划清界线。


    因为黄蝶那个雷太大,祁嘉礼的案子目前看形势也很好。


    而只要祁嘉礼能回去,以他的性格和手腕,任何一个间谍都休想逃得掉。


    不过曾风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件的出发点是帮母亲。


    可是李开兰在逃离曾强,并到东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运作挖掘机。


    挖掘机的收货人就是他,而且他卸到最后一台的时候,闻到车里的味道很熟悉,于是揭开驾驶座的盖板,就见里面堆的满满的,全是桃酥饼干和巧克力。


    还有一双厚墩墩的大棉鞋,一件狍子皮的大棉袄,一双棉护膝。


    里面还有一张纸,也就一句话:小风,吃饱。穿暖。


    那是李开兰写的,她文化程度不高,更不会写信,她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就只交待了几个字。


    老爹只会用亲情绑架他。


    但老妈呢,哪怕被他背刺,对他的要求也只有吃饱和穿暖和。


    驴日的曾强,曾风要他好看!


    第二天腊月二十八,就劳改的右派们都能放假。


    也能领到面粉和羊肉大葱,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了。


    也是在今天,祁嘉礼的事也被登到了军报上。


    虽然还没有判决结果,也只有一篇批评文章,但批的只是他管理不严,账目混乱的问题,并没有指他通苏。


    陈棉棉是在回基地的火车上看到的报纸。


    搞政治的敏锐性,她大概扫了一眼就说:“他没问题了。”


    赵凌成接过报纸来看,却是反问:“怎么没有平反的标题?”


    陈棉棉笑着说:“他本来就有罪,又何谈平反,要我猜得不错,暂时他还回不了部队,而是会去一个既军事化管理,但又农业化的地方。”


    赵凌成脱口而出:“兵团。”


    陈棉棉说:“如果是我帮他安排工作,就安排到兵团去。”


    祁嘉礼懂农业,到了兵团能提产粮好立功,那么将来,他就还能走得更远。


    陈棉棉曾经帮他,也是想自己将来能走得更远。


    但之前曾风提过,说祁嘉礼更希望她待在家里培养妞妞,确定吗?


    还有,他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应该也有城府,看得出来曾风就是个两面派。


    那他怎么还会答应曾风,说将来会委以他重任呢?


    他又准备给曾风什么样的重任?


    且不说这个,目前过年只放三天假,而在祁嘉礼的案子结束之后,黄蝶的案子就要正式开庭了,陈棉棉和赵凌成,马骥几个作为证人都得到场。


    也在今天,军法的传票终于到了。


    一起来的还有李开兰四天前拍的电报,说她已乘坐火车,从东北起程。


    算一下,大概明天晚上,她人就到军区了。


    而今年过年基地虽然没有文工团来唱歌跳舞,但是文艺活动也不少。


    而且在如今,基地外面,别的地方都是露天电影。


    但基地的大礼堂里不但有暖气,而且是全天候循环播放电影,啥时候都可以看。


    就一点不好,只有八部电影,也就是传说中的样板戏,总共八部。


    看来看去的,大家全都看腻了,看的人也就很少。


    赵凌成向来工作不带到家的,但今天忙忙碌碌的,从单位搬来好多东西。


    而且应该都属于管制品,因为马骥一趟趟的来签字,都烦了,劝赵凌成:“你也真是的,费那么大的劲,一趟趟的跑,审核,要我说,还不如在家躺着呢。”


    终于所有人全部离开,赵凌成还要搬衣柜。


    陈棉棉刚吃完晚饭,正躺床上给妞妞读故事书呢,也问:“你到底要干嘛?”


    赵凌成系上围裙防搞脏,干活儿,却说:“你们不用管,等着就好。”


    过会儿,他又把个木箱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看他打开,陈棉棉有点印象了:“我在省城的时候见过这东西。”


    妞妞喜欢听那个故事,《珊瑚岛上的死光》,见妈妈不读,抓起来自己磕磕绊绊的读,但不一会儿,孩子惊讶的发现,在挪开衣柜后,墙上有画面了。


    而且出来的,全是跳舞的小人儿,好漂亮啊!


    她可算放下了书,等爸爸调出低低的音乐声,孩子认真看了起来。


    陈棉棉也教闺女:“电影放映机,这个叫作《胡桃夹子》,是一首芭蕾舞曲。”


    微型电影放映机,还是去年,李开兰带着她和妞妞一起看过的。


    这东西基地也有,就《胡桃夹子》,在五十年代,它在国内属于反复放映的。


    赵凌成也不知找了多少人,办了多少手续。


    而且一旦她向革委会举报,赵凌成私底下看这种东西,绝对要劳改。


    但显然,赵凌成也发现了,他的妻子不但不伟光正,而且很喜欢这种堕落的东西。


    当然了,妞妞生在这个贫脊的时代,住在贫脊的大漠里。


    主要是为了女儿,赵凌成冒着被下放的风险,把好看的芭蕾舞曲搬回了家。


    妞妞也果然喜欢,全程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两个小时的电影演完,困的撑不住的小家伙才可算睡着了。


    陈棉棉也困了,就准备起身,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而赵凌成一直在搞卫生,为了遮掩音乐声,还特地放了歌曲在外面。


    陈棉棉要出门,见他站在门上,还戴着围裙,打了个哈欠,就问:“卫生还没搞完?”


    赵凌成伸手拦住妻子,掐腰一搂,低声说了句:“完了!”


    陈棉棉想去洗涮,而且人不可能永远撒谎,她就说:“解了围裙呀,多难看。”


    再推男人:“去把外面的音乐关了吧,睡觉。”


    她说得很正常吧,可赵凌成蓦的就生气了:“你不是说我系着围裙最好看?”


    顿了顿又说:“还说是……”


    陈棉棉想起来了,为了让这男人多干活少哔哔,她说过,围裙是男人的制服诱惑。


    她连忙改口:“好看的,好看极了。”


    但赵凌成已经生气了,因为怕外面的人听到,他提着个小收音机,但凡有人进楼道,他就在家门口放。


    他还得时不时看着小卧,大卧室的窗外,看有没有小孩儿摸过来,听到声音。


    媳妇和闺女享受芭蕾艺术时,他负责站岗放哨。


    而且他早知,他这媳妇儿比柳燕和黄蝶俩加起来都狡猾,大概也只有就云雀可与之媲美。


    但他又上当了,他真的以为围裙是制服诱惑,他今天傻乎乎穿了大半天。


    ……


    男人生气了,双手抱臂,双眸里满满的,死寂的寒冷。


    陈棉棉去拉他胳膊,却发现他肌肉是硬的,她的力气都不足以掰开。


    她只好放下身段来哄,柔声说:“电影可好看了,我和妞妞都可喜欢看了,谢谢你。”


    见男人一动不动,也不吭声,陈棉棉掂脚,舔他耳垂:“上床吧,我服务你?”


    见他仍不动,她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问:“嗯?”


    赵凌成垂眸,不敢望妻子那张随着岁月而愈发白皙,精致的面庞。


    他甚至不争气的想,如果她还是原来那黑乎乎的,两坨高原红该多好。


    那时候他对她欲望的,甚至没有本能的性冲动。


    而直到现在还没露面的云雀如果是个女性,他想,她哄男人,大概就有陈棉棉的功力吧。


    顿了半天,他终于哑声说:“唐天佑讲过云雀的事。”


    陈棉棉大惊,也好奇了:“他把云雀招供出来啦,那到底是谁?”


    第69章 调情


    唐天佑确实知道云雀。


    因为对方跟他爸, 唐军座一直是单线联络。


    而据他所讲,云雀跟林蕴是同时期进军统的,属于元老级别。


    而且在他小时候,云雀还曾去过他位于南京的家。


    他远远见过, 那是个穿旗袍的女人。


    但看对方后来发的电报, 说他(她)已经结婚, 有妻有子, 也就是说他是个男性。


    至于云雀到底是男是女还是人妖,唐天佑倒没所谓。


    他专门跟赵凌成讲优秀间谍云雀,依然是为了贬低和辱骂母亲林蕴。


    因为林蕴泄密导致飞机出事那件事早就解密了。


    林衍会被邓西岭栽赃, 也是唐军座指示云雀促成的, 以报复他的背叛。


    唐天佑也拒绝承认林衍是他舅,且以林衍为耻。


    ……


    陈棉棉一直以为云雀是个女性,但这咋又变成男人了?


    她亲手帮赵凌成解围裙, 说:“该不会性别为男, 但他原来一直在伪装女人吧?”


    有名的影片《蝴蝶君》就是, 主人公是男人, 却一直在伪装女性。


    但那只是陈棉棉的瞎胡想, 赵凌成选择理性分析。


    他先说:“他应该是个年龄跟我差不多, 或者比我稍大点的男人。”


    顿了顿才又说:“云雀已经发展到二代了,一代是女性, 但是已经退休了,目前活跃的是二代云雀, 按年龄他应该是一代云雀的儿子, 他自己还有个儿子。”


    赵凌成的推测更加合理。


    因为林蕴如果活着,也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而妈妈是间谍,把儿子培养成接班人的可能性就很大。


    但跟赵凌成同龄又在西北待过的, 军人,知青,亦或者是下放的干部?


    陈棉棉突然想起来:“红旗渠上面有个五七干校,隶属兵团,里面全是戴眼镜的文化人,干上一段时间就会提干离开,云雀会不会就是五七干校里的干部?”


    其实综合唐天佑的口供,赵凌成分析,云雀应该不是在军工基地,就是在东风基地待过,俩基地也从一个月前就启动了新一轮内查,所有人又得被扒着查一遍。


    而赵凌成最怀疑的,是刚刚调走的曾云瑞。


    这趟到省城,他俩会再见面。


    到时候他会试探的,看曾云瑞到底是不是云雀。


    但当然,这些目前他还不能跟陈棉棉讲。


    因为如果曾云瑞真是云雀,他可能在之前就已经利用陈棉棉传递过情报了。


    赵凌成摘了围裙,转身进洗手间,关门:“时间不早了,你先睡。”


    陈棉棉笑问:“你是要冲澡吧,我来帮你搓搓背呢?”


    再轻敲门:“我还会按摩呢,手法超好喔。”


    卫生间地上铺着两件包浆的大棉袄,赵凌成今天必须把它洗出来。


    他又被妻子骗了,这回也下决心要晾她一段时间,语气也硬的不行:“不需要!”


    不等陈棉棉邀请又说:“其实那方面,我没所谓的。”


    这年头,人们的娱乐也就床上那点事,但他竟然都不要了?


    且不说赵凌成到底能硬多久,陈棉棉本以为她不可能见到唐天佑。


    但大年初二这天,赵凌成把新洗的棉袄棉鞋打包,又装了一大包的大麻花小油饼,还把他新洗的,陈棉棉的特种棉袄,并一管口红递给她,说:“去见唐天佑。”


    陈棉棉一个机灵:“大过年的,他要去北疆了?”


    这管口红是黯豆沙色,她不太喜欢,她喜欢另一款,亮豆沙色的。


    但她拉开抽屉才想换,赵凌成却说:“那个更配褐色,显白。”


    再团过妞妞:“来,爸爸帮你梳头发。”


    一岁七个月的小闺女,头发已经能扎出五个小揪揪了。


    如果可能,赵凌成想用彩色的橡皮筋,但可惜他只能买到黑色的。


    妞妞的棉袄还是当初曾丽买的,里面又是毛衣又是毛背心的,套的鼓鼓囊囊。


    小家伙只要摔倒,因为衣服太多,自己都没法爬起来。


    而等赵凌成打扮好闺女,陈棉棉也已经收拾好自己了,出卫生间问:“怎么样?”


    她的棉袄还是赵慧送林衍,他又转赠给她的。


    因为太过宽大了总钻风,她让售货员小贾帮她改小了一些。


    上回去东风基地时赵慧还送过她一副墨镜,但她装在兜里,暂时先没戴。


    赵凌成的小心思陈棉棉最了解了,他不但在军工方面一心要超英赶美,媳妇孩子的也不想输给唐天佑,就希望她和妞妞都尽可能打扮,闪瞎唐天佑的狗眼。


    他说到做到,最近几天可硬气了,都是自己一床被窝单独睡。


    他还在生气,性生活都拒绝过。


    但对于她外貌的点评很公允,他声音沉哑:“特别漂亮,漂亮极了。”


    他其实就算放到将来,也是个很优秀的,叫陈棉棉愿意走入婚姻的男性。


    也就一个毛病,小心眼,还爱唠叨。


    过年就已经立春,暖和了,院子里家属们在闲聊。


    陈棉棉怕太标新立异会脱离群众,所以低着头走,而听她们聊的话题,好像是说后勤处某个军人的媳妇在老家病死了,大家想撮合姜霞再嫁,正在劝姜霞呢。


    但姜霞失踪在沙漠里的丈夫高高帅帅,还特别会疼女人。


    后勤处那个又黑又丑,她就不太情愿。


    说回赵凌成他们。


    马骥开着车并不出基地,而是沿石子路直接到东风基地。


    妞妞的记忆力有点吓人的,因为经过核废料湖,遥望远方高高耸立的发射塔,那儿现在是空的,但她指着就要跟爸爸讲:“那那,大飞机,飞,飞jiu啦!”


    赵凌成拿把小梳子帮女儿梳乱发:“还会有新的大飞机。”


    妞妞点头:“姑奶奶,开!”


    在她的理解中,大飞机都是由姑奶奶来驾驶的。


    再往前就是泉城的更西边,石油小镇了,一条国道直通北疆。


    脚下是个三岔路口,一边是核基地,一边是东风基地,再往下走就是军工基地。


    唐天佑戴着手铐和脚镣,此刻站在押运车旁,正在朝国道编号碑撒尿。


    而他撒出去的尿落地就结成了冰柱,高高竖立在界碑上。


    他笑了:“有点好玩喔。”


    四个身形瘦削皮肤黝黑的特种军人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唐天佑已经游说过这帮人很多次了,也终于死心了,因为这帮共党就跟他爸形容的一样,又臭又硬,冥顽不灵,他也冻的受不了了,就说:“开门,我要上车。”


    但一个军人大力把上他肩膀并向后一扭,然后立正。


    唐天佑是王牌飞行员,视力当然好,远远看到辆来辆,正是押自己去核基地的那一辆,一猜来的就是赵凌成,虽然冻的发抖,却也立刻挺起了胸膛。


    随着赵凌成下车,特种军人们立正敬礼。


    他把装棉衣的尼龙袋递给军人们:“上面烫了囚服二字的,给他穿着。”


    再拍一大包年货,看唐天佑:“不要送给任何人,留着自己吃。”


    他是重刑犯,有单独的牢房。但赵凌成担心他会把吃的送人,然后自己饿死。


    唐天佑还沉浸在幻想中,双手推包裹:“顶多一个月就会换俘。”


    马骥和几个负责押运的军人全在笑,笑他白日做梦。


    赵凌成声音冷的像冰茬:“你爸倒是很想换俘,但你觉得蒋大总统会同意吗?”


    唐天佑自信满满:“拜托。宋夫人知道吗,那是我干妈。”


    从大陆卷走了十亿美金的宋夫人是他干妈,所以他们父子为蒋家王朝肝脑涂地。


    但毕竟只是干儿子,而且蒋大总统一心反攻,能为了他而同意换俘?


    这可恨又可悲的傻瓜,不去北疆劳改他是不可能醒悟的。


    面对赵凌成,他还要指着鼻子骂:“你们就是一群狂热的战争机器,,恶魔,你们把老百姓圈禁,囚禁在这不适宜人生存的地方,驱赶他们做苦力,虐待他们,等回到湾岛,我要上联合国控诉你们。”


    且不说不可能换俘成功。


    就算真的能换俘,赵凌成也不可能叫他活着离开的。


    上联合国控诉,叫联合国批准老美核打击。


    国军的理由荒唐而可笑:为了拯救被囚禁的老百姓。


    而赵凌成带着媳妇孩子来,本来只是想炫炫妻子的美貌和女儿的可爱。


    但他赫然发现,能打击到唐天佑的,依然是陈棉棉。


    她没下车,只拉下车窗打了声口哨。


    赵凌成应声回头都愣了一下,因为不知何时他媳妇戴了副墨镜。


    唐天佑戴着脚镣呢,回头看到个红唇烈的墨镜美女,也下意识应了一声:“嗨。”


    陈棉棉本来扎着头发的,刚才解开了,此时长发迎风飞扬。


    她缓缓摘掉墨镜,启唇:“听说你有五个女朋友?”


    气场不基于美貌,而是眼界和知识,几个押送的军人都有点看呆。


    赵总工的媳妇儿,革委会主任,今天气场好强大。


    脚镣哐哐,唐天佑上前几步,他可是个多金的花心大少,这就开始调情了:“小姐贵姓啊,我刚刚订了一台法拉利250,可惜你不去湾岛,不然我带你去兜风。”


    又问:“知道法拉利250吗,一台需要两万美金才能买到喔。”


    妞妞本来趴在妈妈肩上,此时扭头:“呜?”


    又来个陌生叔叔,也是光头,跟她爸一样,皮肤白白的。


    陈棉棉轻撩长发,却是笑问:“我去湾岛能做什么呢,到军中特约茶室做慰安妇吗?对了,听说你很有钱,光顾过的慰安妇应该不少吧,你可真光荣。”


    湾岛军队直到九十年代还有公妓,也就是慰安妇。


    但那件事湾岛军方对外是不承认的。


    唐天佑笑着说:“小姐,我们没有慰安妇,那都是共党的抹黑喔。”


    他也知道公妓不光彩,特地申明:“我和女性也都是自由恋爱,自愿发生关系。”


    陈棉棉也不跟他争辩,重新戴上墨镜,说:“你们有慰安妇,我们有娘子军,恭喜你唐少爷,幸好你不是落在我们河西娘子军手中,否则……你活不过三天。”


    可惜窗户得大力拉才能拉起来,要不然陈棉棉还能更有气场。


    妞妞也抿着嘴巴,在努力帮妈妈拉窗户。


    唐天佑已经被俘,他爹能量再大也救不了他,他的余生也将只有劳改。


    他只是目前还没意识到,他回看赵凌成:“她是谁?”


    他以为没有女性愿意待在这种戈壁大漠中,有也是被共党囚禁起来的。


    但没想到竟然有那么一个美人儿,还是娘子军,这种鬼地方有女性能自愿待着?


    赵凌成依然语声冰冷,听上去毫无感情波动:“没听到吗,娘子军。”


    唐天佑的眼睛和鼻子都跟赵凌成很像,但嘴唇跟唐军座的比较像,要厚一些。


    要说陈棉棉只是某人的妻子,他还敢继续调情。


    但要说她是娘子军,很有可能负责关押他,怕挨打,他可算没那么嚣张呢。


    但再看双手拍着玻璃哈气,头上五个小揪圆圆的妞妞。


    看着孩子跟赵凌成如出一辙的眉眼,他反应过来了:“那是你的孩子吧!”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小婴儿是任谁都喜欢rua一rau的。


    何况他们拥有一个母系的血源,唐天佑盯着圆嘟嘟的小孩儿,笑了。


    但接着他就又开始发癫了:“赵凌成,她应该生活在漂亮的城堡里,穿着公主裙抱着洋娃娃,而不是像现在,生活在这种撒尿都要冻掉屌的鬼地方……”


    赵凌成只申请到五分钟的见面时间,已经到了。


    特种军人们来押唐天佑上车,他边退边喊:“林蕴也会希望她是个公主!”


    随着车门哐的一声关上,他被送去了远方。


    赵凌成回到车上,妞妞还得跟爸爸八卦:“那个xuxu,被,被suo起来啦。”


    赵凌成轻嘘口气,哑声说:“他活该!”


    开车的马骥说:“北疆不怎么太平,姓唐的这种态度,怕是要吃枪子。”


    又说:“上面不是想把他留在泉城吗,听说是您不同意?”


    北疆在1962年,也就是大陆与苏闹分裂时,曾经有几万人冲开防线去了苏联。


    当时领袖下的命令是不发一枪一弹,竖枪送他们离开。


    那些人以为去了苏联就能有好日子过,结果天天被毛子押着在那边种土豆。


    于是就有很多人又偷偷往回跑,但边防已然收紧,只要靠近国境者,格杀勿论。


    曾司令曾经提议过,说把唐天佑留到泉城,并且放到红旗农场去。


    意思是把唐天佑当成个策反任务,让陈棉棉去干。


    但赵凌成拒绝了,因为唐天佑个人名下的存款超过千万美金。


    当他等不到老爹换俘,他就肯定会逃跑。


    曾司令当然也知,他派的也不是任务,他是想用唐天佑,毁了陈棉棉的仕途。


    侧首瞄媳妇,她已经把墨镜装起来了,头发也扎起来了。


    赵凌成无声舔唇,他都没想到,她在面对唐天佑时会有那么强大的气场。


    他甚至有点怀疑,把唐天佑交给她,说不定她还真能策反成功。


    ……


    说回正题,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三,陈棉棉终于又要去省城了。


    在路上他们并没有碰到曾风,但下火车时,妞妞看到了,曾风其实也在软卧车厢,只不过他和押送他的军人们是单独包了一间卧铺,而且黄秘书亲自负责接人。


    妞妞指曾风,对妈妈说:“xuxu也,光光头啦。”


    来受审之前得先理个发,所以曾风现在也是个光光头,在远远朝着妞妞挥手。


    也有人专门来接赵凌成,而且不是别人,正是他怀疑可能是云雀的,曾云瑞!


    曾云瑞先敬礼,又亲自替赵凌成开门:“上校,请上车。”


    再看妞妞,笑着说:“我总听黄琳说,这丫头将来凭自己就能出国。”


    他和黄琳夫妻俩私底下特别迷恋国外,是没机会,要不然早跑到国外去了。


    在他们的认知中,只要优秀的人才,也该都去国外生活。


    赵凌成却问:“明天的庭审规格怎么样,副统帅那边有人出席吗?”


    林副统帅就是曾司令他们的最高上级了。


    因为涉及到秘密揭发,按理副统帅会派人到场。


    曾云瑞点头:“有他办公室的两位同志专门下来,监督庭审。”


    曾司令自己心黑,但想不到儿子比他更黑,会秘密揭发他。


    所以他也并不知道上面派下来那俩人是来听取揭发一事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监督他,不许他徇私枉法的。


    儿子一直被劳改他也心疼,本来想干预一下搞个轻判的。


    但上面下来人专门盯着,他就不太敢了。


    也只能再苦一苦曾风,继续劳改,以后他再想办法来帮他洗白了。


    曾司令刚刚主政西北,必须在副统帅那儿留个好印象。


    赵凌成他们依旧是住在西北宾馆,跟之前一样的客房,安静而清幽。


    曾云瑞安顿他们住下,就要带赵凌成去见曾司令。


    陈棉棉抽空问:“听说司令夫人也来西北了,住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大过年的乘坐火车,李开兰是昨天到的西北。


    她现在也不住宾馆了,住在军区内部,干部家属所住的地方。


    曾云瑞说:“她在小白楼呢,但是病着,应该不见客。”


    陈棉棉点头,但又问:“曾丽也在小白楼吗,我去看看她也行。”


    曾云瑞却说:“组织安排她去亭城工作去了。”


    曾丽被老爹派出去,李开兰又不见客,那明天的庭审她如果也不出席呢?


    陈棉棉又说:“既然司令夫人病着,我去看看她吧?”


    污蔑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说她是疯子,精神不正常。


    曾云瑞挠头,却说:“算了吧,司令夫人精神方面有点小问题,不方便见客。”


    再催赵凌成:“走吧总工,曾司令还等着您汇报工作呢。”


    赵凌成掏手绢帮闺女擦口水,并说:“我晚上估计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回来。”


    再说:“你自己打饭,记得推婴儿车去,路太远,抱孩子太累。”


    虽然俩人在床上冷战,但是他们在生活中的默契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李开兰虽然来了,但显然依旧被软禁着。


    如果想她明天能出庭,就得陈棉棉想办法找人,并把她解救出来。


    而赵凌成手里有黄蝶犯事的证据,而且一直带在身上。


    但当然,他没傻到带那些证据去见曾司令。


    放在宾馆他也不放心。


    而证据,在陈棉棉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把它藏在了妞妞的婴儿车里。


    所以他才要专门提醒,叫她出门的时候,别忘了推婴儿车。


    陈棉棉也不知道那些证据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必须把东西交给李开兰。


    所以赵凌成前脚出门,后脚她推着妞妞也出门了。


    上回她来的时候办过家属通行证,可以到大礼堂,食堂和医院等外围单位。


    穿过食堂到单身宿舍区门口,陈棉棉问警卫:“姜瑶同志在不在?”


    再亮家属证:“我是她朋友,有事找她。”


    警卫翻阅了一下单子,出来敬礼:“抱歉,嫂子,她去亭城出差了。”


    陈棉棉又打听:“同志你认识祁嘉礼吗,他人在哪儿?”


    警卫神情一肃,改讲四川话:“他住在啥子地方,我们也不晓得。”


    陈棉棉也改讲四川话:“有没有人晓得的,帮我找一哈唆?”


    警卫本来想说什么的,但这时正好一排四个兜的军官经过,他也立刻回了岗亭。


    姜瑶和曾丽都去了外地,不用说,是曾司令特地安排的。


    而李开兰,现在搭乘火车都是实名的,所以她一出发,曾司令就知道她的行程了。


    既然曾风说上回她不闹是因为被注射了镇静剂,那现在肯定也是。


    鉴于她娘家的势力,曾司令不敢家暴她。


    但不停给她用镇静药物,让她处于昏昏欲睡中,跟家暴又有什么区别?


    陈棉棉没有离开,一直在岗亭外等着。


    等军官们经过,警卫员就又出来了,低声说:“祁老人在家属区。”


    又说:“被监视居住着,在等最高法下判决。”


    不管陈棉棉还是赵凌成,都没资格进本地军官的家属院。


    小白楼就更是,除非住在里面的领导有邀请,否则外人一概禁止入内。


    但陈棉棉还是推着婴儿车一路到了家属院大门口。


    这会儿正值下班时间,家属们三三辆辆的,都提着饭缸子。


    陈棉棉等了大概四十分钟都没等到人,妞妞无聊,都在婴儿车里睡着了。


    但突然,一个小胖墩从家属院中冲了出来:“车,我的车车!”


    妞妞被惊醒,看胖哥哥要拉婴儿车,怒了:“jiu开!”


    她可喜欢自己的婴儿车了,双手抓住:“jiu开,它xi,我哒!”


    陈棉棉也推男孩,并说:“壮壮,车车现在归妹妹所有了,你不可以乱抢喔。”


    一个胖胖的女人走了出来,也厉声说:“壮壮,不许乱碰。”


    搂过儿子,她倒也讲理:“车车你爸爸已经送人了,不是你的了,不准再碰它。”


    女人要走,陈棉棉却拉她:“邓嫂子,帮我个忙吧。”


    女人丈夫姓邓,是尖刀营的营长,她也是陈棉棉在军区唯一的熟人。


    但她想套近乎,邓嫂子可不想理她,因为当初陈棉棉俩口子当初抢走了她能卖一百块的婴儿车。


    甩陈棉棉的手,她说:“我们普通人帮不了总工夫人您的,算了吧。”


    陈棉棉再一想:“你认识祁嘉礼吧,那你应该也听他讲过赵望舒。”


    邓嫂子果然听祁嘉礼讲过:“一个小女孩,据说特别聪明。”


    陈棉棉抱起妞妞来:“望舒,来问阿姨好。”


    因为妈妈教过,妞妞也说:“我,jiao望xu。”


    邓嫂子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说:“祁老说,赵望舒是他的小孙女,就是你闺女?”


    见儿子还在拉婴儿车,她只好将他抱了起来,再看陈棉棉在笑,她明白了些什么,也立刻客气了起来。


    她说:“原来您是祁老家亲戚呀,他现在被监视居住着,不能见客,但你要不上我家坐坐去?”


    目前军区来了一帮从申城下来的干部。


    但基层基本还都是川军,也都特别尊重礼嘉礼。


    也是怕激起他们的反对情绪,在法庭宣判后,他就被安排到家属院里了。


    他每天按时段可以在院里散步,也喜欢跟小孩子们玩儿。


    他还总爱说,跟他家赵望舒相比,军区所有的孩子都是小笨蛋


    陈棉棉依旧是借着妞妞的面子成功破冰。


    她指远处的高墙,问:“嫂子,你在小白楼有没有认识的人,方不方便进出,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邓嫂子随军好几年了,她老公也因有能力被领导赏识,她在小白楼还真有熟人。


    她指儿子:“他干妈就住在小白楼,但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陈棉棉不可能跟一个陌生人说太多。


    也只让邓嫂子上司令家,给司令夫人捎个话,就说她来了。


    而虽然陈棉棉进不了小白楼,但是可以到大门口逛一逛,也没人会驱赶她。


    小白楼区域也并不大,总共就七栋小洋楼。


    看邓嫂子进去,陈棉棉就在铁门外伸着脖子,看她走向第三栋。


    门口有警卫呢,邓嫂子上前才交涉了两句,警卫就摆手示意,请她离开了。


    邓嫂子也不明究里,回头陈棉棉摆了摆手,去自己亲戚家了。


    陈棉棉有点头痛的,因为以她分析,如果现在曾司令还强行给李开兰注射药物,她应该会反抗,她嗓门又大,家属区内不好闹的太难看,所以曾司令应该是指使着黄秘书,悄悄在李开兰的饭菜里下药,叫她昏头胀脑的,一天只想睡觉。


    而按理邓嫂子上门说一声,李开兰知道她来,强撑着也会出来的。


    但难道说曾司令胆大包天,还在强行注射药物?


    李开兰难道就不反抗,任丈夫摆布?


    用这种办法见不到李开兰,陈棉棉都在想,要不届时由自己提交证据算了。


    但她正欲走,却听李开兰一声大吼:“滚开!”


    家门口的俩警卫在拦她:“阿姨您病着呢,您不能出去,赶紧回家吧。”


    看似搀扶其实是往家里拖,俩警卫想把她拉回去。


    陈棉棉索性摇铁门:“李阿姨!”


    再大喊:“阿姨是我,曾风让我来看您的。”


    李开兰本就是操心儿子的案子要宣判,过来盯案子的。


    而且她以为儿子嫌弃她,不肯见她呢。


    可儿子竟然托了人来见她,哪怕头再晕,再不舒服她也要来见人的。


    她再推警卫:“滚犊子,放开我!”


    家门口那俩是曾司令的心腹,得过黄秘书的命令,绝对不能叫李开兰出门。


    但大门口的只是普通警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持枪站岗的,另几个全出了岗亭,在看司令夫人,也在分辩,看他们需不需要上前帮忙。


    泼辣的东北女人李开兰愣是搡开俩警卫到了大门口,一看陈棉棉:“是你,小啥来着?”


    她认出了陈棉棉,但想不起名字来。


    但俩警卫又来拉她,其中一个还说:“阿姨您有病,您需要回家休息。”


    李开兰拉上陈棉棉的手,却说:“我没病,你们给我滚犊子。”


    要不出意外,警卫就该说她有精神问题了。


    但陈棉棉攥着李开兰的手,却抢先说:“司令夫人确实有病,而且病的很严重。”


    再看警卫们:“我有经验,她这是心脏病发的前兆,赶紧送医院。”


    要是黄秘书或者能应对,但普通警卫就被陈棉棉绕晕了。


    有个本地警卫已经发动门口的敞篷嗄斯车,上前搀扶人了。


    曾司令的心腹还不想松手,但陈棉棉故意捏李开兰的人中:“她呼吸都急促了,快,让我给她做人呼吸。”


    一个人都心脏病了还能不送她上医院?


    俩心腹警卫也想上车的,但陈棉棉眼疾手快,用婴儿车占了座位。


    她始终拉着李开兰的手,一手抱着妞儿,也坐到了她身边。


    李开兰是真老实,还解释呢:“小陈,我只是头晕的厉害,我的心脏没问题。”


    车上总共五个人,但俩警卫都是本地的。


    曾司令的俩心腹眼看车走,一个追着车跑,另一个在打电话。


    陈棉棉凑到李开兰耳边,意间言骇:“想救曾风,你的心脏就必须不舒服。”


    顿了片刻再问:“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被冻感冒,是生病了?”


    李开兰扶额头,眼神直勾勾:“难道不是?”


    陈棉棉索性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不是。而且过不了几天,您就该去精神病院了。”


    ……


    曾司令的厉害之处在于,他各方平衡的特别好。


    关于他不小心出轨的事,他打电话跟老岳父亲自认过错。


    女婿偶尔没管住自己,睡了别的女人,老岳父也很生气。


    但念在他认错态度良好,而且自己的亲儿子是个残疾人,只能依靠女婿,他就反而要劝闺女低头。


    曾司令也经常给李开兰打电话,反复认错,并哀求她的原谅。


    他也总说自己是为了曾风的前程才要更进一步的,曾风自己也愿意。


    而李开兰作为女主人,影响他们父子的前程,行为堪称恶劣。


    因为他的PUA,以及不断的认错,李开兰没有防备心。


    一来就被下了药,她却还真以为自己只是个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呢。


    可现在曾司令都在让曾云瑞四处宣传,说她精神有问题了。


    等黄蝶的案子审完,下一步,他可不就该送她这个黄脸婆进精神病院了。


    且不说晕晕乎乎的李开兰因为陈棉棉一句话被吓到清醒。


    此刻赵凌成和马骥在曾司令的办公室里,饥肠辘辘的等着大领导。


    但据说曾司令还有别的工作,所以一直没来。


    领导不来他们俩就走不了,也就只能大眼瞪小眼的等着。


    曾司令人却在羁押所,就在曾风的羁押室里,正在看儿子吃饭。


    他也很意外:“小风,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他还要给儿子灌迷魂汤:“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为爸做的事,爸看得到,也记在心里。”


    曾风吃的是牛肉面,但总觉得今天的汤有点淡。


    淡的就像他爸永远在说的那句:儿子,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得到,也记在心里。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唆这种筋道弹牙,爽滑的面条,三口一碗面见底。


    吹开蒜苗葱花喝一口汤,他突然问:“爸,你觉得咱们还有革命的必要吗?”


    曾司令说:“你再辛苦半年吧,到时候我会安排你立个大功,然后你就可以继续搞革命了,东风基地,核基地,也都等着你去宣传革命理念呢。”


    曾风再喝一口汤,抹嘴:“那您觉得是革命重要,还是人民群众吃饱肚子更重要?”


    曾司令说:“没人比咱的群众更能吃苦,他们也习惯吃苦,饿一饿也顶得住。而且农业方面是最辛苦,但也最难搞出业绩来的,你也不需要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安心搞革命吧。”


    曾风原来也这样认为,但在挨过饿后,他觉得革命算个屁。


    饥饿太难受了,他受不了,群众又如何捱得住?


    曾司令特地来给儿子做思想工作,但是他一席话,却彻底把曾风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


    因为曾风觉得哪怕老百姓习惯吃苦,也不应该让他们永远吃苦。


    驴日的干部们白面馒头吃半个扔半个,老百姓却连够量的窝窝头都没得吃。


    曾强从来没有去过基层,他不理解,但是曾风去过,也懂了。


    他也知道了,他爸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祁嘉礼那一脉,干实事的领导给拍死在沙滩上。


    端起缸子,他突然伸舌头,转圈儿舔缸子:“真香啊。”


    曾强两眼怜悯:“小风,我派人送了那么多粮票给你,你怎么还饿成成样?”


    又善意提醒:“饮食也是礼仪,还是不要太粗鲁得好。”


    曾风早晚要找到偷他粮票的小偷收拾一顿。


    但他想跟老爹说的是,全西北随便一个群众挨过的饿,都比他挨过的更多。


    他们为什么粗鲁,吃相难看,因为他们饿啊。


    但算了吧,夏虫可不语冰嘛,他苦涩一笑:“好,我改!”


    因为他表面够乖巧,曾司令没察觉任何异常。


    而且让赵凌成等得太久了也不好,他就直接回办公室了。


    半路黄秘书拦住他,说:“警卫打来电话,说夫人心脏不舒服,去医院了。”


    警卫又不认识陈棉棉,没说她是谁,只说有个女同志带着李开兰去了医院,问该怎么办。


    而只要儿子还愿意听自己的,曾司令就什么都不怕。


    他也知道,妻子没有心脏病,但他给妻子吃的那种药如果过量,就会让人精神恍惚,疑神疑鬼。


    他说:“她怕是精神不正常,有病吧,反而疑心自己有这病有那病的?”


    黄秘书问:“要不要我亲自去,接她回家?”


    曾司令摆手:“由她去吧,你给医院去个电话,让医生们小心点,谨防她突然发狂伤人就好。”


    他这样讲,就是在为下一步,送妻子去精神病院铺路。


    黄秘书秒懂,去办事了。


    曾司令整理仪容,笑呵呵进办公室,听工作汇报去了。


    同一时间,医院女厕。


    李开兰刚刚听陈棉棉讲,她儿子帮她丈夫背的那个黑锅竟是个间谍锅。


    此刻陈棉棉拉开婴儿车坐垫的拉琏,从中取出只信封来,据说那就是证据。


    当受到的震惊足够强大时,哪怕李开兰平常大大咧咧,爱大吼大叫,还喜欢瞎嚷嚷。


    但在这一刻,哪怕陈棉棉没有特地讲叫她保持安静,她也安静如鸡。


    她也跟所有的女人一样,本能的做出了选择。


    她哑声问陈棉棉:“小陈,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的小风?”


    第70章 庭审


    如今的厕所都是一条长长的蹲坑。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李开兰还以为是追她的警卫,想骂人的。


    但其实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撒泡尿再报纸一擦,提起裤子离开了。


    如今人们上厕所习惯用报纸,但妞妞还是头一回见。


    小丫头环着妈妈的肩膀, 悄悄八卦:“阿姨, 报ji, 擦屁屁。”


    陈棉棉伸手指轻嘘, 妞妞乖乖点头:“嗯!”


    李开兰靠着墙,浑身发抖,又问陈棉棉:“莫夫不应该是个男人吗?”


    半晌又说:“解放就为人人平等, 她凭啥要做人上人?”


    ……


    赵凌成给的信封里总共两样东西。


    一样是张铜版纸刻印的小卡片。


    卡片上书:[莫夫編號:0100076 統計局:戴笠]


    戴笠亲笔签署的名牌, 在黄蝶手中,就足以证明她的间谍身份。


    另一张是赵凌成亲笔罗列的,黄蝶曾经参与过的特务行动, 以及其动机。


    莫夫, 看代号像个男人, 但她却是个外貌柔弱的女性。


    赵凌成也注明了她做间谍的初衷, 以及每一次参与任务的目的——嫁高官。


    李开兰是司令夫人, 但身边人都喊她是叫阿姨。


    因为八路的革命所倡导的是人人平等, 是无产阶级最光荣。


    但就好比男人喜欢追逐更高的权力,有很多女性也希望通过婚姻改变阶级。


    原书中黄蝶也确实改变了, 且一直保持了下去。


    因为书里的曾司令会因病退居二线,并一直享有小洋楼和警卫, 专车待遇。


    再加上大陆军工势如破竹, 老蒋反攻梦碎,也就不给间谍们派任务了。


    黄蝶幸运的平安落地,得以善终。


    但从导弹到核弹再到氢弹, 那一发发的,最终打到蒋家王朝反攻梦碎的,是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于西北的苦寒戈壁滩上,为国铸剑的几十万军工人们。


    黄蝶即便不落网,也影响不到国家的强大。


    因为国之强大路,是把钢铁融成洪流再铸成武器,所筑垒成的铜墙铁壁。


    它不是某个宵小间谍能阻挠,破坏的。


    而黄蝶的罪名中,相比杀人,李开兰更厌恶的一条就是,她要做人上人。


    陈棉棉上辈子见了太多的特权阶层,倒觉得没什么。


    但李开兰出身革命世家,虽笨,可她坚持正义:“想做人上人,她想得美!”


    外面有医生在喊:“李开兰,李开兰你还好吗?”


    警卫也在敲门:“李阿姨,你身体怎么样,要不要紧?”


    李开兰把东西塞进信封,一手肘陈棉棉,大声说:“我马上出来。”


    有俩医生推床等在厕所门口,其中一个问:“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住院。”


    俩警卫异口同声:“阿姨,不需要吧,咱们回家。”


    李开兰一手叉腰一手指人:“俩小混蛋,给我滚犊子,医生,给我办住院手续!”


    她太威风了,妞妞有样学样,悄悄手叉腰:“滚,滚犊犊!”


    陈棉棉亲亲她的小鼻头:“那是骂人的脏话,不可以学。”


    妞妞再抿唇,乖乖点头:“嗯!”


    李开兰必须住在医院里。


    因为一旦回家,黄秘书还会给她下药的。


    陈棉棉陪她到晚上十点半,教她藏好信注意安全,也得回宾馆了。


    因为她只是家属而非军人,再晚宾馆就不让进了。


    但她推着妞妞刚到宾馆门口,有人突然拦住她:“赵嫂子好。”


    陈棉棉见是个小伙子,穿的普通军装,不认识嘛,就问:“有事?”


    小伙子举起一沓杂志:“呃,他,给赵望舒的。”


    再看妞妞,小伙笑着讲四川话:“你就是那锅赵望舒哂?”


    妞妞听不懂四川话,但一看杂志,连迭声的说:“呜,妈妈,呜呜!”


    那是几本俄文杂志,名叫《T-M》,是俄国的航天类杂志,看时间是五十年代的。


    他就是祁嘉礼了,杂志是他自己珍藏的。


    通过警卫他得知小赵望舒来,就托人把杂志送来了。


    也是因为他,军区人人知道妞妞的大名。


    陈棉棉对小伙子说:“请你转告他,赵望舒小朋友一直在念叨爷爷呢。”


    小伙子笑看妞妞,说:“要得,要得。”


    陈棉棉俄语不及英文,再加上航天杂志全是专业术语,回到客房,她就只让妞妞边喝奶边自己看插画,夜深了嘛,小丫头打个哈欠,吐掉奶嘴就睡觉了。


    要是她爸,撬开嘴巴都要给刷个牙,但陈棉棉比较懒,就只给涮了涮口。


    她等着要跟赵凌成讲李开兰的事,又正好挖掘机还需要按地方分配,她就在床上翻着河西水利工程的资料,熬夜等着赵凌成,但再一睁眼,就发现天已经亮了。


    赵凌成啥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但此刻他胡须刮的干干净净,衣服也已经换成新的了。


    全西北唯一衬衫能永远保证洁白的赵总工,陈棉棉就没见他邋遢过。


    捏着妞妞的嘴巴,他正在强行给刷牙。


    他边干还要边唠叨:“妈妈昨天晚上又没给妞妞刷牙。”


    陈棉棉看时间,这时才早晨六点半,打个哈欠,她也起床刷牙。


    赵凌成又说:“她吃的奶粉里加了糖,如果不持之以恒的刷牙,会烂牙齿的。”


    妈妈不敢吭声,妞妞帮她开脱:“没,没关系哒!”


    陈棉棉刷了牙又洗了把脸,出来说:“李阿姨在医院,要不我上医院去看她?”


    又说:“东西,我已经交给她了。”


    赵凌成仔细端详女儿的牙齿,可算满意的放下了小牙刷。


    旋即又说:“不必,因为药我已经换掉了。”


    陈棉棉下意识问:“什么药?”


    赵凌成掏出一只维生素片的盒子来,声低:“鲁米那片。”


    再摇药盒:“我已经碾成粉沫了,你带一些,如果能碰到机会,就下给黄秘书,碰不到机会就算了,我也可能能找到机会,总之,随机应变吧。”


    鲁米那是处方类镇静剂,而且药效贼猛。


    陈棉棉想的比较简单,为了阻挠黄秘书给李开兰下药,她全程陪着,盯着。


    但赵凌成不愧特务养的,他的办法更好。


    昨晚他在曾司令办公室跟黄秘书见过面,眼不丁的就把药给换掉了。


    哪怕今天他还给李开兰下药,只是维生素片,影响不到她。


    怕黄秘书要在庭审中途搞事,赵凌成还计划做一件事,给他反下药。


    妞妞来抓药瓶,而且突然就冒出个:“滚,滚犊犊。”


    赵凌成连忙夺过药瓶并解释:“这个很危险的,小朋友不可以碰它。”


    见妞妞抿着小嘴巴,又问:“你刚才讲的是什么?”


    妞妞很诚实的:“呜,jiang,jiang话!”


    昨晚才学的脏话,它突然就从脑海中冒出来了。


    赵凌成捏捏女儿的小鼻头,翻笔记本撕一小片,倒上药沫包了起来。


    陈棉棉已经洗罢脸,梳好头发在涂擦脸油了。


    她伸手去接药,但是赵凌成愣了一下,才把药递给她。


    他说:“林蕴原来一直吃这个药。”


    顿了顿,又低声说:“我一直以为她因为磕了太多的药脑子坏掉了才会去对岸,但现在再回看,站在她的立场上,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也只能那么做。”


    陈棉棉也是从昨晚,李开兰的态度,理解林蕴为什么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不像林衍能看到底层的苦难,她也习惯了奢靡享受。


    而且她也是个母亲,国党高层人人都在疯狂敛财,她也要为她的孩子而敛。


    如果不是赵勇坚定要革命,他和赵凌成去国外也能做人上人的。


    林蕴也不可能留下,因为她了解共党的革命理念。


    她了解并假装赞同,赢得了赵勇的爱,但她也深切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走不进群众,也就不会留下。


    相比她,黄蝶其实很笨的,也只是比较幸运。


    因为直到陈棉棉那个时代,这个国家哪怕不可避免的有了特权阶层。


    但因为无数老革命的以身作则,人民依然是它的主宰。


    ……


    有人敲门,是曾云瑞,来送早餐的。


    赵凌成夫妻吃早餐,他来讲今天的庭审问题。


    他先说:“黄蝶和曾风保持着不正当关系,并因为曾风不愿意结婚,出于报复目的在宾馆厨房纵火,还剪了曾风的刹车线以报复他,她犯了罪,罪大恶极。”


    明明黄蝶剪的是李开兰的刹车线,但被说成是曾风的了。


    说成是因情反目,也就能轻判了。


    曾云瑞话锋一转又说:“但就连唐天佑那种,直接导致一个飞行员牺牲的大国军头子,组织都认为不该枪毙而是劳改,黄蝶只是个普通群众,劳改也就够了吧。”


    曾司令敢洗白黄蝶,还有个原因是,见证人赵凌成本身有污点。


    就不说林蕴了,现在还多了个唐天佑。


    他自己都不清白,还敢乱指证别人是特务吗?


    赵凌成只吃了半个馒头,剩下半个装进饭缸子里,随身带着。


    他说:“曾工,我知道该怎么做。”


    曾云瑞搓手讪笑:“曾风和黄蝶俩都会感激总工您的。”


    赵凌成洗完手还要涂润肤霜。


    但原来他都是用雪花膏,现在就只用最便宜的棒棒油了。


    曾云瑞笑看陈棉棉,又说:“赵总工真是一年比一年更俭朴了。”


    赵凌成是被迫的,媳妇要用杏仁蜜,闺女要用茉莉皂,他只能穷自己。


    收拾已备,大家一起出发,前往庭审现场。


    被妈妈推着,妞妞坐在婴儿车里翻杂志,但她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从宾馆到在马路上指控交通的,甚至军区大门口的警卫都在朝她微笑。


    妞妞简单的认知,觉得这儿的小叔叔们都好可爱啊。


    但她更爱看杂志上的图画,坐在小车车里,全神贯注的看着。


    赵凌成他们刚好经过食堂,身后传来黄秘书的声音:“赵总工!”


    他快步赶了上来,又笑着说:“副统帅的秘书下来视察工作,必须我亲自招待,实在抱歉,没时间招待你和咱们陈主任,早餐吃的还好吧?”


    他忙到不可开交,因为副统帅的秘书和李开兰都需要他来搞定。


    赵凌成夫妻和马骥几个他也得关注着,确保到了庭审时,他们不会乱说话。


    马骥也在,和赵凌成一起点头:“您忙您的,不必管我们。”


    陈棉棉却指他嘴角,说:“黄秘书您这是上火了吧,嘴角都烂流血了。”


    李开兰昨晚一直在医院里大闹,而且不吃不喝,今早也是亲自上食堂买的饭。


    但当然,黄秘书还是悄悄的把药给她下上了。


    可他着急上火的,嘴角就烂掉了。


    他摆手说:“小问题而已,不碍事的。”


    再握赵凌成和马骥的手:“曾风同志还年轻,也只是个小错误,一定要宽容他。”


    马骥不作声,赵凌成点头:“我们会的。”


    目送黄秘书离开,陈棉棉看曾云瑞:“他上火成那样,你怎么没给泡点金银花?”


    自打她教过大家认金银花,基地家家都备,那也是祛火的良品。


    但曾云瑞说:“我这儿没有,再说了,黄秘书是个男同志,上火也没啥吧?”


    陈棉棉先拍书包:“我有带的呀。”


    又说:“曾工如今也走仕途了,领导秘书还是要巴结着点的。”


    说话间已经到法庭了,而这还是陈棉棉头一回不做律师,单纯跑来吃瓜。


    庭审还没开始,等他们落坐,曾云瑞就转身离开了。


    陈棉棉不懂现在审问的程序,还在担心李开兰一会儿该怎么进来。


    毕竟这可是严肃的军事法庭,手续都是一板一眼的,谁都没可能胡乱闯进来。


    她正要问赵凌成,曾云瑞端着一只茶杯来了:“金银花呢?”


    他本来没有巴结领导秘书的觉悟,可陈棉棉提醒了一句,毕竟走仕途了嘛,该巴结就得巴结。


    陈棉棉起身,接过杯子和他一起去,帮他泡金银花,也把自己的茶杯添满。


    这种地方,所有人的座位都是写了名字的。


    赵凌成回看曾云瑞特地把一杯金银花放到黄秘书的座位上,再看陈棉棉,她已经回来了,双眸微斜眼神侧佻,不必说,黄秘书的药,又被她给下回去了,而他也不过提了一句,她办事的速度和艺术性,简直叫他惊叹。


    赵凌成也决定了,今晚就低头,跟妻子和好。


    不管她来路如何,是不是在哄他,欺骗他,她和林蕴所不同的是,她会走入人民群众中。


    随着所有人突然起立,陈棉棉也站了起来。


    因为曾司令并他顶头上司的两位秘书到场了,主审法官和书记员也已就位。


    如今的军法并不设律师席,但是会有两名政治处长代为辩护。


    为曾风辩护的那位陈棉棉并不认识。


    曾云瑞现在也是一位政治处长,是曾风的辩护律师。


    随着两位犯罪嫌疑人被押上场,妞妞抬头,陈棉棉忙说:“嘘!”


    因为无人照料,孩子被允许入场,但必须保持安静。


    妞妞没敢出声,但无声轻唤:“xuxu!”


    黄蝶跟陈棉棉上次见的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


    一袭黑衣,头发梳的干干净净,她安安静静的听着法官宣读文稿。


    陈棉棉再回看观众席上的曾司令。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全程眉头紧锁。


    黄秘书在他后一排,时不时起身,凑着耳朵跟他讲悄悄话。


    大清早的,陈棉棉没睡好,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全场所有人也都很轻松随适,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例行审问,并且大部分都对审判结果早有预料嘛。


    别看曾司令眉头紧锁,但还翘着二郎腿呢。


    黄蝶时不时斜觑他一眼,再看看对面的曾风,睫毛微颤。


    保她不死是曾司令必须做的,她心里有底。


    但她也特别遗憾,因为她要的一直是做人上人,而不是劳改犯。


    直到曾风突然一句话,满场人才严肃起来。


    他朗声说:“审判长同志,我否认我和黄蝶女士保有不正当关系。”


    刚才大多数人都翘着二郎的,此时才坐正。


    曾云瑞提醒说:“你已经对自己的错误供认不讳了,现在只是走个过场。”


    黄秘书也站了起来,跟着提醒:“小风,你已经错了,要认错。”


    法官敲槌:“旁听席的同志请保持安静。”


    再问曾风:“被告人曾风,你确定跟黄蝶女士之间没有不正当关系?”


    曾司令双手捏着椅背,目光灼灼盯着儿子。


    就在昨晚,他还如小时候一般乖巧可爱,是个听话的儿子。


    但现在他不对劲,他语声坚定:“我确定。”


    法官再看黄蝶:“被告人黄蝶,对于被告人曾风的供述,你是否认同。”


    黄蝶当然摇头:“不认同。”


    曾风笑了:“你说你跟我睡过,你又有什么证据?”


    但才说完他就发现,幸亏他心黑揭发了老爹,否则就是老爹的马前卒。


    黄蝶胸有成竹:“你大腿右内侧有颗痣,小时候因为碰到庸医打针位置不对,留了坑,在左边屁股上,曾风同志,还想我讲细节吗?”


    曾风猛的回头看老爸。


    坐于高处的老爸眉宇紧锁,一派威严。


    曾风原来都想不通,他爸看上去那么正义凛然的,怎么会出轨的。


    但事实证明,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爸比他更烂。


    他身体上的细节,不用说,全是他爸透露给黄蝶的。


    曾风再笑:“黄蝶,你讲的这些我爸也知道,而且据我所知,是黄秘书给友谊百货打了招呼,商店经理才专门上门,请你前去做售货员的,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黄秘书更像曾司令的亲儿子,他站了起来:“我给曾风同志提供过保育用品,我有和平饭店65年12月份,曾房开房的证明,而且我亲眼见过,他是和黄蝶女士一起进的房间。”


    曾风突然就哑壳了,双目往外突。


    因为当时跟他睡的是姜瑶,避孕套也是黄秘书给的。


    但难道说,姜瑶都给他流产过孩子,他却把她当庭拉扯出来?


    昨晚还是父慈子孝,此刻曾司令坐于旁听席第一排,望着儿子时也依然眼神温柔,甚至还带着几分悲悯。


    曾风够狠,悄悄给他爹写揭发信。


    可知子莫若父,曾强也防着儿子反悔,证据都给他做全了。


    从哄着曾丽出外勤,到往妻子的脖子上打镇静剂,他可真是无毒不丈夫。


    本来曾风心中还着一丝愧疚,但现在终于能坦然讲了。


    他朗声说:“我实名揭发曾强,与黄蝶保有不正当关系,且为她谋私利,让友谊百货在黄蝶已超龄的情况下还前去上班,而且是接待外宾的重要岗位。”


    再大声说:“我申请,跟曾强脱离父子关系。”


    曾云瑞大惊失色,大声质问:“你在胡说些什么?”


    黄秘书打了个哈欠,也站起来说:“他这是污蔑,是污告。”


    法官先敲槌,这才拿出揭发信来:“被告人曾风,你确定所陈述为事实?”


    曾司令眼珠子突了一下,再看左右两位首都来的上级。


    见俩人皆在颌首,也才反应过来儿子的小动作。


    要说他现在气什么,只有一点,李开兰生完曾丽后发胖了,他不想睡,于是耽误了,没有多生几个儿子,否则曾风这种叉烧,他只会一脚踩死。


    还好姜是老的辣,他证据做得够全,儿子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站了起来:“我愿接受组织的调查,但是……”


    黄蝶手捂胸口趴到了被告席上,黄秘书再打哈欠:“有被告人身体不适……”


    曾云瑞毕竟是技术工种,木讷一点,此时才说:“我方申请休庭。”


    曾风应声扭头,目光扫向陈棉棉。


    他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他能跟对方划清界线,就已经是力所能及了。


    他一笑,笑容里有苦涩也有无奈。


    因为他只能做到翻供和揭发,剩下的事他也没办法。


    大概率他还是得低头,但因为他足够聪明,还抱了祁嘉礼的大腿。


    大不了不靠爹,以后靠着祁嘉礼,他照样能爬上去。


    陈棉棉因为怕妞妞发出声音,手捂孩子的嘴巴,扭着头在看外面。


    也是直到邓营长出现她才恍然大悟,赵凌成把带李开兰进来的任务交给了他。


    办手续耽搁了时间,李开兰身体不太舒服,手还要撑着墙。


    但才进门她就大声说:“审判长同志,被告人曾风,有补充证据提交。”


    有警卫想上前搀扶,但被她一把推开。


    曾云瑞抢着要接证据,她也是一把搡:“你个走狗,滚犊子!”


    邓营长在办手续,此时才进来,这是法庭,他需要征得法官的同意才能提交证据。


    他去提交证据了,李开兰走到审判庭围栏前,指黄蝶:“臭不要脸!”


    法官在敲槌:“女同志请注意,勿要喧哗。”


    曾司令一看母老虎来了,怕要失控,回头看黄秘书。


    但在继儿子反水后,这是他第二次惊讶,因为他的秘书,睡着了!


    那么紧张的庭审现场,黄秘书居然睡着了。


    李开兰指着黄蝶,大声说:“杨虎你们应该都知道,申城阔少出身,并在装备部干到旅长,但是后来被查出曾向军统出卖过我方12个同志,于是在1953年,被组织枪毙了!”


    就在这时黄秘书终于被曾司令掐醒,站起来说:“我方申请休庭。”


    但法官看看证据,再看看首都来的两位同志,却说:“女同志,请继续讲。”


    李开兰再指黄蝶:“她本是杨虎的女友,那12位同志的死就是她促成的。”


    再问所有人:“知道解放时她为什么不逃往对岸吗?”


    又说:“因为杨虎向她承诺,哪怕留在大陆,他们也依然会是特权人物。”


    她现在所讲的,就是当街追求黄蝶的那位阔少。


    他叫杨虎,国共两派都沾,也舍不下他家在申城的产业,于是留了下来。


    但后来被查出跟军统有染且害死过同志,就被枪毙了。


    幸好当时黄蝶还没跟他结婚,他也有义气,没有供出她,黄蝶于是逃脱了。


    之后她又火速攀上了海军部队一位营长。


    李开兰手指都要戳上黄蝶额头了:“后来嫁的那位,虽然他本人只是个营长,但他爸是海军方面一位师级领导,你本来也安生过日子的,但你的师长公公病逝了。”


    再说:“而你丈夫虽然是出海时死的,但是死于青霉素过敏。”


    黄蝶十四五岁时就有阔少缠着追求。


    但恰逢解放之前,阔少也需要选择,该站哪一方。


    有钱人家也没那么好嫁,黄蝶在阔少的建议下加入了军统,帮忙打探情报。


    阔少也算重情义,被抓后没有供出她。


    她也立刻再锁定了一个高官家庭,但谁知刚嫁过去,高干公公就死了。


    她不像柳燕是被人摆布着的,身不由己。


    她一直在主动出击,因为她想出门有警卫拎包,有小汽车坐。


    可是她年龄太大了,再也找不到未婚的大领导了,就只能以情妇上位。


    曾司令就是她打着死了丈夫需要安慰的名义主动勾搭的。


    很快俩人就勾搭上了。


    而当她勾当上大人物,云雀就开始联络她,并指派任务了。


    对了,她和柳燕的青霉素都是云雀给的。


    既然丈夫不如意,那就一针青霉素打下去,再换个新的。


    ……


    被指控为间谍,又被个黄脸婆指着鼻子骂了大半天,但黄蝶并不慌。


    她习惯于依靠男人,此时也还望着眉宇紧锁的曾强。


    只要他兜得住,她就不怕。


    李开兰枪头一转,又对着丈夫扫射:“你整天张嘴闭嘴说知错了,你说你会改,可你明知道那个女人是间谍,你还把她栽赃给我儿子,你就是个畜牲!”


    再看儿子:“没出息的东西,傻瓜!”


    全场肃然,只有曾风红着眼眶,在咧嘴傻笑。


    他原来可嫌弃老妈了,嫌她太胖太粗俗,还总是对他爸指气颐使。


    他甚至产生过恶毒的心思,希望她能早点死掉,免得总是在外面丢他们的脸。


    但他爸只会把他踩的死死的,压到不得翻身。


    可老妈哪怕责骂他时,也舍不得用重词,只会骂一句傻瓜。


    黄秘书关键时刻掉琏子,这会儿已经在打呼噜了。


    曾司令看左右,两位首都来的,用祈求的眼神,希望能休庭。


    但左右都在摇头,伸手,示意庭审继续。


    曾司令也终于站了起来,他不得不亲自表态了。


    他也一击直对李开兰,他说:“审判长,我爱人她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李开兰一声尖叫:“曾强,你他妈的才有病!”


    再指黄蝶:“那个女人手上可全是咱们同志的鲜血,她是特务!”


    一屋子的人,先是唰的看曾司令,此刻又看李开兰。


    随着她的手指,所有人又都看黄蝶。


    曾司令之前也不知道黄蝶的经历那么丰富,手上人命那么多。


    再说了,老王司令怕他搞事,羁押方面搞的特别严,黄秘书也下不了手。


    现在再后悔自己当初管不住下半身已经晚了。


    法官已经拿到证据了,举了起来:“司令,有证据表明她是军统特务。”


    曾强可太知道了,如果杀人不犯法,他甚至想一枪毙了黄蝶。


    但他是搞政治的,玩的就是临危不乱。


    他只踩李开兰:“案子接下来再讲,但现在,我妻子精神不正常,她需要治疗。”


    他笃得准妻子的性格,果然,她冲过来打他了:“你再说我有病试试?”


    幸好警卫拦住,李开兰也挣扎,嘶吼:“我好好的,我没有病!”


    法官敲槌:“那就请你肃静。”


    曾强却再说:“她一直在服用镇静类药,再不就医,很可能会犯癫痫。”


    李开兰直接跳了起来:“明明是你,是你……”


    她但凡不要那么笨,被曾司令牵着鼻子走,形势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因为有曾风的揭发,赵凌成给的证据,这是曾司令的逆风局。


    但因为李开兰太笨,法官举槌,眼看要喊休庭了。


    关键时刻陈棉棉站了起来,举手:“审判长,作为证人,我想说两句。”


    等到法官允许,立刻又说:“曾风同志曾经是我的下属,对于他在劳改期间的遭遇我非常同情,对于他揭发父亲的行为也感到震惊,但我并不认为他一切的遭遇都是他父亲故意为之,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曾司令也是我非常敬佩的一位老领导,我也不认为他会做违法犯记的事,反而,我认为曾风同志也有精神类疾病。”


    法官说:“请列举事实。”


    陈棉棉再说:“他怀疑他父亲试图谋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案件当事人。”


    好的律师最多两句话就能扭转局面。


    李开兰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曾风经她提醒,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指老爹,看黄蝶:“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何况你徐娘半老,他连我这个亲儿子都差点弄死在西北,你以为等你下放劳改了,还能活得下去?”


    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


    但曾司令不但让儿子顶缸,而且当众说妻子有精神病。


    还有就是,他和黄蝶其实是一种人,迷恋特权,喜欢做人上人的人。


    而且曾风因为伙食差,瘦的跟个骨子架似的,也许就是曾司令故意害的呢。


    那么,哪怕黄蝶现在咬紧牙关配合他,等去了西北,也很可能会被他弄死吧。


    黄蝶特务情节严重的事只要曾司令落马,就可以继续往下查。


    但如果她不翻口供,今天一休庭,曾司令就又能派黄秘书去干扰调查了。


    那整个案子就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而且王老司令已经退了,他在发现问题严重后,弄死黄蝶了呢?


    赵凌成一直在揉眉心,因为没想到李开兰会那么傻。


    法官也在揉眉心,因为今天这个案子太过棘手。


    从首都来的那两位则盯着黄蝶,她到底是谁的情妇?


    陈棉棉一张名嘴,正话反说改变了局面。


    黄蝶站了起来,举手:“审判长,我有话要讲。”


    现场一片寂静,但只听响亮的咔嚓一声,是曾司令生生掰断了椅子扶手。


    在他站起来的刹那,黄蝶说:“跟我有不正当关系的,是曾强。”


    立刻又说:“我只是个弱女子,我是被迫,被勾引的。”


    曾强两眼阴鸷,紧紧盯着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当她意识到自己会死时,柔弱就变成了无往不利的杀人利器。


    而且她出卖他时是那么的丝滑:“曾强说他爱人因为剖腹产过,肚子就像屁股一样,叫他倒胃口,他还说他孤单寂寞,需要我陪着他,他身上没有明显的标记可以叫我指控,我和他往来的证据他也全搜走了,但是,我还留有一样证据……”


    上午11点的钟声敲响,阳光洒进审判庭,洒在曾强脸上。


    他的脸呈现蜡黄色,黄豆大的汗粒从发缝间迅速往上渗露,他目光缓缓,扫向了陈棉棉。


    他的心已经够黑了,为了保全自己,他给儿子做了全套的证据。


    他的傻媳妇根本不足为惧,情妇也是安抚好的。


    但就是陈棉棉,所谓的红专学霸,活雷锋,她用两句话,断送了曾强的仕途。


    此刻他的傻媳妇不闹了,儿子望着他,笑的嘲讽。


    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吧,狡猾如你,阴沟里翻了船。


    庭审还在继续,法官敲槌,问:“被告人黄蝶,证据是什么,能当庭呈交吗?”


    九个月了,曾司令没有见过黄蝶,都是黄秘书从中传话。


    而且黄蝶浑身被搜了又搜,确定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曾司令最后一丝希望,东西在申城,他还能销毁。


    但黄蝶却说:“能,但是需要有人去取一趟。”


    法官在问:“什么地方。”


    没人是傻瓜,大家也都各自留着一手的。


    黄蝶说:“我需要你们保证,如果去劳改,你们不能让人暗杀了我。”


    曾强声寒而阴鸷,声音虽然不高,但愤怒让它极富穿透力,回荡在法庭:“你只会被枪毙!”


    黄蝶回眸一笑,眼神仿佛在说: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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