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又和朕耍小聪明
李檄挑眉。
他有几分意外,姜诺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说要见齐岁柏。
大约是听到这番话,想和齐岁柏聊聊?
李檄站起身,径直走到屏风后问姜诺:“你要见他?有何事?”
姜诺一怔,随即道:“我是想着,齐大人心思缜密,若是也能随我们一同去陇地,定然能查出更多真相,陛下也好安心。”
李檄翘翘唇角。
她的诺诺,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虽说这番话是让齐岁柏去陇地,但说的却是我们。
仿佛在她心中,唯有自己才和她是一路人,而她让齐岁柏去的目的,也是让自己安心。
李檄含着笑,一步步靠近姜诺,在她耳畔低声道:“又和朕耍小聪明。”
他当然能看出她的用心,但那又如何,他喜欢她亲近自己的小聪明,再说,他也从未曾把齐岁柏放在心上。
李檄淡淡拂袖:“你既想让他去,那就带上他。”
姜诺惊诧抬头,不曾料想李檄竟会同意……
李檄望着姜诺因吃惊瞪圆的可爱瞳孔,愈发想笑,忍了忍才温声道:“知道朕为何答应你吗?”
姜诺摇摇头,眸光有一丝不解。
李檄正色:“你是朕心中的皇后,他是臣子,你既然点了他随行,朕自然允许。”
*
李檄御驾出京去陇地一事,登时在朝廷中传开。
不少臣子并不同意李檄擅自出京,毕竟如今朝廷风波刚平息,陇地又远在边疆,皇帝离京,人心惶惶。
但李檄心意已决,把朝政交给了李简,他已是第二次临时执政,因此也得心应手。
李简望着李檄道:“皇兄一路顺遂,臣在此地盼皇兄归来。”
李檄拍了拍李简肩膀,有多少皇室子弟因皇位祸起萧墙,而他和弟弟,却因了同在章家阴霾下长大,格外亲近同心。
“京城有你,朕甚是安心。”
李简犹豫了一瞬,还是道:“皇兄此次除了和小嫂子同去,还带上了周栀和齐岁柏?!”
在李简看来,皇兄就算不杀齐岁柏,也要将此人远远逐出京城,此生不得踏入宫城一步。
但皇兄甚至同意齐岁柏随驾?!
李檄望着远方,眯眸道:“他是个清正机警之人,心思果决,边疆需要这样的人,朕带上他,并无不妥。”
李简抿抿唇:“边疆也许的确需要这样的人,但……但朝廷这么多臣子,也多的是忠勇之士,小嫂子毕竟随驾,带上他……”
李檄轻笑道:“朕能阻隔了人,还能阻隔了心?”
“若是朕有心,自然能让他们二人永世见不了一面,但朕不信。”
他不信齐岁柏有这个本事,不信诺诺会舍弃掉十年情谊,真的爱上另一个人。
他不信他们二人缘断情灭。
李檄淡淡道:“有些事,堵不如疏,就把齐家那小子放在她面前,她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朕帮她看清。”
他有骨子里的骄傲。
在他心中,她独一无二,他也相信在诺诺心中,朕无人可替。
李简笑着拱手道:“臣明白了,皇兄这是以退为进。
*
待到出京那一日,李檄骑马走在前头,姜诺坐在马车内,一同出了京城。
路途颠簸,李檄特意准备了防晕止颠的药果子,六时面容露出一丝为难,但还是收下了。
李檄在马车外打马,听到里面传来依稀的议论声。
“齐公子不是准备了一份吗?”
“齐公子那一份确是早已准备好了,不过不是果子形状的,我看陛下这一份,大概比齐公子那份要更好入口了,再
说,这可是陛下送的,你莫要犯糊涂……”
李檄皱眉,齐岁柏……竟然早已准备好了?
虽然自己的更用心更精细,知晓诺诺喜甜特意做成了果子模样。
但有了比较,难免心中不快。
李檄隐忍不发,却瞧见齐岁柏在姜诺马车畔策马,似是含笑说着什么,姜诺并未掀起车帘,却偶尔有几声轻笑传来。
李檄坐在马背上,紧握马鞭,面色却逐渐阴沉。
姜诺身为贵女,不便公开露面,但就算隔着车帘,;李檄也能看出两人的气氛极为轻快融洽。
他不愿以权势干涉,可望见二人一同骑行的模样,却顿觉似乎全身力气被抽走。
本来想着是,但他如今倒想尝尝仗势欺人的滋味。
李檄思索一瞬,朝着姜诺马车的方向,打马而去。
王公公目露担忧:“陛下……”
他担忧皇帝冲冠一怒,到时不好收场。
“在朕眼皮底下,你有何担忧?”李檄淡然一笑:“恰好,朕也想和他过过招。”
第72章 第72章儿子的心思他们知晓
李檄策马前去,对姜诺轻轻一笑:“想不想骑马?”
姜诺一怔神,李檄已将她抱到了马背上。
姜诺察觉到李檄的鼻息,面色登时红了几分,轻咳一声掩饰道:“陛下,此处人多眼杂,我还是去马车内吧。”
“怕什么。”李檄将帷帽带在姜诺脑袋上,轻笑道:“此处虽人多,但你在朕怀里,无人敢瞧你。”
两个人同乘一骑,众人自然都有意避嫌,齐岁柏身为臣子,只能恭敬跟随在李檄马匹之后,找不到插话时机。
李檄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路上相安无事,大约过了七日后,刚到江西境地,就开始下倾盆大雨。
一行人地处山林,目之所及并无客栈,几个随行的臣子登时有几分焦灼,毕竟帝后二人都在此处,若真的出了问题,无人能负责。
齐岁柏策马而来,坦然道:“陛下,雨势不小,一时也停不下,属下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不如去属下家中略略歇息吧。”
李檄挑眉:“你不是江南出身,家宅怎会在此地?”
齐岁柏笑道:“臣出身江南,但父母云游四方,这几年一直在此地小住,厢房都是收拾好的,也不麻烦,我们一行十余人,都可安置妥当。”
李檄环顾周遭,雨后云气蒸腾,愈发宛若仙境。
齐岁柏父母在此地安居,显然极为洒脱清雅,且大约甚是恩爱。
李檄点点头:“那就暂住两日吧,叨扰了。”
齐岁柏忙拱手:“是臣之幸。”
齐宅白墙黑瓦,宅院广阔,连带周遭的池塘,稻田都是齐家所有,齐父母听说在京做官的儿子前来,一时都喜上眉梢,出了庭院应急诶,齐母将齐岁柏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连说瘦了不少。
李檄一行一共有十几个人,齐岁柏大略介绍了几句,只说这是朋友的商队。
齐母笑着看向姜诺,目光含着几分善意的打量:“这位姑娘也是商队的吗?”
“我看你不像商队,倒似是娇养的闺中小姐。”
姜诺浅浅笑道:“那夫人觉得商队中的女子是何模样?”
“我看你肤色白皙若雪,不似走南闯北之人。”齐母笑着解释道:“不过我可没有指摘商女的意思,我自己就是商贾出身,商队的女孩儿何种模样的都有,也不乏清丽之人呢。”
姜诺弯唇一笑:“夫人说得有理,我受教了。”
齐母落落大方,并不拿捏长辈的姿态,初次见面,就让人察觉她的真诚。
姜诺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她多聊了几句。
李檄隔着珠帘望向坐在贵妃榻上的姜诺,面色阴沉。
能看出齐家极为富贵,但比起皇家,自然不足挂齿。
然而眼前,姜诺带着笑意和齐母闲聊,齐岁柏也丝毫不避嫌,为二人端茶倒水,做着丫鬟的差事,偏偏还一脸沾沾自喜。
李檄冷哼一声。
出门在外,又是寄居旁人家中,他压抑郁闷情绪,和众人一同在齐岁柏家中用罢膳。
齐岁柏笑着介绍道:“你们尝尝这道飘香兔,是道野味儿,我父亲刚打来的兔子,先过油后再烤,焦香四溢,我每次回家都必吃的,在京城最好的酒楼,也吃不上这道菜。”
齐父轻咳一声,给儿子使眼色。
虽然儿子夸自己,他心头美滋滋,但毕竟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太过高调!
齐岁柏立刻察觉了老爹的心思,吐吐舌头不说话。
这一切自然又被餐桌上的李檄尽数看到眼中。
他面不改色用膳,心思却沉了下去。
齐岁柏的家庭,原来是如此……轻快温暖的。
不似他,从小背负了仇恨,在压抑中扭曲长大。
齐岁柏如同舒展的树木,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
况且,他家里又是富商,母亲也是飒爽的性子……
李檄第一次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诺诺和齐家人在一起,也是会快乐的……
齐岁柏和父母相处亲密,儿子的心思,父母自然知晓。
他们知晓儿子心仪姜诺,也有了表示,齐母状若无意拿出首饰盒,笑着对姜诺道:“这是前两天收到的一些小首饰,这些颜色太艳丽,你年轻,我看你投缘,你带恰恰好。”
姜诺还没说话,齐父就道:“孩子,不必推辞了,你看想吃山间何物,我再去猎来下厨,这山间的走地土鸡很鲜美,你要不要尝尝?”
第73章 第73章他觊觎你路人皆知
盛情难却,姜诺笑着道谢。
一连几日,齐家的餐桌上都是丰盛的农家菜肴,味道鲜美,并不比京城的差。
但李檄却难以下咽,忍了几日,待到终于要离开齐家。
齐父又很是殷勤的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应物资,大部分都是吃食,笑着嘱咐道:“你们一路辛苦,一定要注意身子,这只羊和这几只山鸡山兔都可以在路上直接烤了吃,烤炉也在车上。”
众人都惊了,只看到一个露天大板车上,绑着一只小羊和几只羽毛鲜艳的公鸡。
王公公看李檄面色发青,忙推辞道:“齐老爷,不必破费了……”
齐父却笑道:“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唯有山里有,味道鲜美,你们一路上尝尝鲜,也算是我们的心意。”
众人只好硬着头皮带着这一车重礼继续赶路。
姜诺显然对那只车上的小羊极为感兴趣,几次走出马车,摘下路边的青草绿叶,去喂车上的小羊羔。
少女清凌凌的眸光宛若春日晴好的日光,认真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眸光。
李檄坐在马上,齐岁柏卷起衣袖,亲自摘下很多树叶递给姜诺,和姜诺一同喂小羊羔。
李檄瞥了一眼,冷哼。
齐岁柏惯会装模作样,在朝廷上杀伐果断也未曾看他手软,当着诺诺的面,偏偏故作菩萨心肠。
风声吹过林梢,小羊咩咩叫,日光流转,姜诺喂完小羊,随意接过齐岁柏递的手帕擦擦手,眸间有一丝笑意。
李檄坚毅唇角微抿,转移眸光,看向别处。
从前,他无比坚信,他和诺诺青梅竹马,是全天下最般配的一对儿。
诺诺和他分开后,李檄无法释怀,除了无法接受姜诺的离开,也是因了他们天生就是一对儿,她是他的表妹,未婚妻……
他走了,她一生该如何过?
但其实……她和旁人在一起,也是可以幸福的。
那个人可以替代他,她会对那个人笑,会对那个人撒娇,也许未来的某一日……还会叫那人哥哥……
李檄隐忍的唇角轻轻抽动,双手紧紧握紧缰绳。
如此分析,他对齐岁柏倒不再居高临下。
能看出来,齐岁柏在家里一直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而自己,不过是在冷宫中辗转,朝不保夕的可怜皇子,他如今地位高于齐岁柏,但又如何呢?
他长大的日日夜夜,渗透了太多委屈,恐惧,隐忍。
他是在暗夜中生长的藤蔓,而齐岁柏,却宛若春光中长成的树,一枝一叶,都是舒展明亮的模样。
因此,他的举手投足,都让人温暖,心生亲近。
他的光亮,也会温暖诺诺吧。
而且,他还会那般温暖的家世,就连他的父母,对姜诺也甚是亲近。
她不再会母仪天下,但那又如何,她会有相互陪伴的家人,会有每
日陪伴在她身侧,无微不至的夫君……
想到此,李檄面色愈发难看,他对王公公冷冷道:“我看有个步行的禁卫军很疲惫了,武人还是要骑马,至于文官嘛,还是坐车为好。”
王公公很能明白李檄的心思,但这次也卡壳了……
禁卫军很疲惫??陛下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关注起地上跑着的兵士了?等等……陛下说的重点应该是最后一句……文官坐车……
王公公灵机一动,文官……方才陛下面色又难看,那所指的大约就是齐大人了,不过这次他们轻装简行,三个是行李辎重车,四辆是宫女马车,还有两辆,一个坐的姜诺,一个是为周栀准备的,但周姑娘大部分时辰骑马,因此这辆车只是偶尔坐坐……
这么看来,哪辆车都不适合齐大人坐啊。
“陛下说的车是指?”
李檄面不改色:“当然是坐他自家的车。”
他既然那么想喂羊,就在车上和那羊长相厮守好了!
王公公怔住。
难道陛下说的是……那辆拉羊和鸡的车?!
那车靠近就一股子味道,让齐公子去车上,也太折辱了吧。
再说,堂堂陛下,如此手段,也太幼稚了吧。
但他面上还是恭敬赞叹道:“陛下英明,奴才这就去和齐大人说一声。”
王公公几句暗示,齐岁柏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他步履从容,翻身坐上羊车,羊的前腿受了一点小伤,因吃痛总是挣扎不安,齐岁柏拿出笛子,平稳悠扬的笛声传来,小羊羔慢慢平静。
姜诺闻到笛声,也掀起车帘,只见天边淡云几朵,齐岁柏坐在羊车上,即使袍角沾染了灰尘和点点羊粪,也仍是清雅出尘。
姜诺咬牙:“李檄……”
姜诺下了马车,直奔李檄马前:“陛下无缘无故,如此折辱朝臣,岂非可笑。”
李檄在马背上含笑俯瞰她:“诺诺,你到表哥的马上来,声音太小,哥哥听不清。”
姜诺扬声:“你……”
话音未落,身子一轻,竟是又被李檄抱到了马背上,李檄温热的气息在她耳后倾洒:“他觊觎你路人皆知,朕可不是无缘无故。”
话音刚落,只听众人一声尖叫,一头硕大的黑熊露出利齿,凶狠朝羊车奔袭而来。
大概是羊腿的伤口流血,血迹吸引了黑熊。
齐岁柏面色苍白,千钧一发,黑熊即将咬上羊车。
箭划破风声,李檄手起箭落,黑熊登时中箭倒地。
李檄在马背上优雅收弓,微微抬起掌心,状似关怀道:“齐大人体弱,未曾受惊吧?”
第74章 第74章忍不住雄竞的皇帝
齐岁柏面色青白,稳住心神拱手道:“臣无碍,陛下不必担心。”
李檄淡淡一笑,径直打马而去。
又走了半晌,姜诺终究忍不住道:“你就是想要看他丢人,是吗?”
李檄把人抱在马背上,心情也好了几分,翘起唇角慢悠悠道:“朕已经很包容他了,说起来这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也是朕救了他,谈何难为?”
姜诺道:“你先让人从羊车上离开。”
齐岁柏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何曾忍受过这等恶劣环境,再说他如今惊魂未定,在羊车上吹风也不妥当。
李檄在姜诺耳畔轻笑:“朕让他离开可以,但你不能从朕的马背上离开。”
想了想,李檄又补充道:“如果累了,那朕就和你一起去车里。”
姜诺失笑。
她忽然想起儿时,李檄也是如此粘着她。
他已许久不曾如此。
王公公得了吩咐,忙来到羊车前对齐岁柏道:“齐大人,车上风大,您去马车里歇息吧。”
齐岁柏自从被熊惊到,面色始终有几分苍白,听罢王公公的话,面色缓和了几分,点点头去了车上。
李檄扬声吩咐道:“给齐大人此次受了惊吓,请个太医给他看看。”
随行的太医听到,忙去了马车为齐岁柏诊治。
李檄扫了一眼太医开的药方:“连安神治惊悸的药都用上了,还真是被吓到了,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一个熊就如此惊慌,以后真要有个闪失,别指望他护人了。”李檄对姜诺展示弓箭,笑着道:“诺诺,你看朕的箭,莫要说一只熊,就是老虎,熊,狮子一起来,朕也不怕。”
变着花样说这么多,就是想让姜诺知晓,他比齐岁柏强上许多。
李檄向来沉稳,但此刻却有几分幼稚天真,姜诺点头道:“行了陛下,咱们还在林间赶路呢,说话谨慎点。”
什么老虎,熊,狮子一起来,听得都后背发凉。
一路跋涉,二十日后,一行人总算抵达了陇地。
齐家送的山羊一路上奔波,未曾来得及宰杀,反而是姜诺,常常在路上去喂小羊,渐渐喂出了感情,动了想养的念头。
李檄吩咐道:“杀了那几只羊,为将士们接风。”
王公公:“?”
“方才陛下不是说,既然姑娘喜欢,就要姑娘养几只吗?”
李檄面无表情,淡淡吩咐道:“杀了这几只,你再从外头找几只一样的。”
既然姜诺喜欢,那就好好养几只可爱小羊,待到以后将羊养得又肥又大,回去后就放到宫里养着,不愁她不进宫。
但无论如何,不能养齐家送的羊。
好在几只羊都差不多,就连花色也几乎一致,姜诺几乎不曾怀疑。
她的心思都在陇地上。
年幼时一别,到如今,十几年未曾踏入陇地。
离开陇地前,她还是不知人间艰辛,和父母撒娇的小姑娘。
再回来,那些往昔的岁月,却遥远得如同一场梦。
陇地群山连绵,那些幼时以为极为险峻的山峰,如今看来也不再难以翻越。
姜诺望着景色,怔忡良久。
姜诺鼓起勇气回到了曾经的住处,在门口久久驻足,却忽然不敢推门而入。
她握紧帕子,只觉得胸腔憋着一口气。
在这件房子里,曾经和父母有许多回忆,他们在此处一同画画,用膳,在窗畔的桌子上,父亲还曾教她认识不同的弓。
然而记忆里的绮丽片段,想必都已成为灰败的废墟。
打开门的一瞬,姜诺却登时怔住。
这间承载她无尽回忆的房子,和梦中并无太大区别。
从构造,到摆放,就连屏风,都是自己幼时记忆里的模样。
好似下一秒,高大的父亲就会快步进门,抱起她转圈圈。
姜诺垂下眼帘,忍住心头的闷痛。
一瞬间……好像那些岁月都不曾走远。
如今,真的带他来到了幼时的地方。
星子点缀在明亮的夜空,姜诺想着久远的回忆,有几分怔忡。
只是这地方怎会和她记忆中一样呢,此地寸土寸金,父亲垮台后,这个房子定然会有别人来住。
怎么墙壁上还是会有她年幼时画的画呢,一桌一椅,都不曾有偏差呢!
周围的宫人似乎看出了姜诺的疑惑,笑道:“这个地方陛下早就命我们收拾好了,自从登基之后,陛下就甚是关注陇西这故宅,特意嘱咐了,要按照从前的样式来。”
“陛下还给了我们一张画,按照画来复原……”
画?
姜诺怔了怔,突然想起,她的确给李檄画过诺河的宅子。
当时她听闻噩耗,哭闹绝食,闹着要去陇地。
李檄过来问她,问她陇地有什么花,陇地有何吃的,还问她,她在陇地的家……
她当时简单画了,也只画了那么一次。
但她没想到李檄会特意留下,还按照她想象中的宅子维护……以
至于这宅子宛若还在等待它未归的主人……
第75章 第75章他还记得她当年的画……
姜诺望着房间中的一桌一椅,回想儿时。
那时,父亲和母亲都还宠着她,她也不知晓会经历那等挫折。
她还想起,她曾经给李檄画画,还骄傲对李檄讲她在陇地的家……
何处有桃花,何处有溪流,桌椅和屏风又是如何摆的……
但她不曾想到,她一笔一画,珍惜爱着的家,竟然会毁于一旦。
除了那幅画,她未曾向旁人讲述过家的模样。
是李檄记了下来,或是找到了当年她的画。
最接近她记忆中样子的家,唯有他知晓,他们早已经是彼此记忆中的一部分。
姜诺沉浸在心事中,随意品了一口茶,眉眼微愣……
“你喝过岩茶吗……”小小的自己,得意朝李檄炫耀:“我在陇地喝的茶,都是采自康山岩石缝中的珍茶,我喜欢喝甜的,娘亲就特意给我配了晒好的杏脯桂圆,很香甜的,你不是说京城好吗?但京城再好,也喝不到我在甘肃喝的岩茶……”
如今,杯中入口的茶,就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
她许久前的戏语童言,也被他记在了心中。
这么多年……她自己都快忘了,幼时喝的茶……
姜诺望着陇地洒落一地清亮月光,一杯一杯喝着茶,不知不觉渐渐酣睡……
她做梦了,梦里有她始终牵挂的家人,还有……年少时眉眼清澈的李檄……
*
李檄到了陇地,立刻召见了章达,君臣两个人聊了边境的军政和粮草。
李檄含着淡笑,丝毫未曾表露任何疑虑,也未曾主动提起章家谋逆。
章达小心翼翼看着李檄的表情,却看不出头绪,心头愈发忐忑不安,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京城谋逆一事,臣在边疆也有耳闻,臣虽为章家人,但一心为朝廷,从来不曾知晓章家有如此狼子野心之举。”
李檄淡笑道:“是吗,但朕怎么听说,你和章怀常有秘信?”
章达忙道:“陛下从何处听来的流言,那都是一些无稽之谈,定然是为了陷害臣……”
李檄笑着安抚道:“朕不曾怀疑,这次来也是想慰问将士,将军不必惊慌。”
李檄走后,章怀松了一口气:“陛下未曾怀疑,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反倒是他的属下冷哼一声:“将军,你真以为陛下千里迢迢,只是来此地慰问?”
章达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当时也差点信了,毕竟陛下这次带的人也不多,但属下听探子来报,同行的齐大人已在暗中去百洞山了。”
章达脸色大变:“他为何会去此处?”
百洞山有一百多个山洞,层层叠叠,宛若迷宫,章家这些年顶着抗击北戎的名头,冒领了不少军饷,章怀拨出银钱和他分赃,他的金银,连带炼造的不少武器,都藏在百洞山之中。
章家出事后,和章怀来往的信笺早已被他付之一炬。
但银钱和武器却不能销毁,如今仍在百洞山。
李檄竟暗中派人去查看百洞山,章达面色渐渐凝重。
他还想着能和朝廷相安无事,然而如今这情形,似乎已经到了不得不鱼死网破的程度。
章达沉吟:“此事还需再查,不过想试探陛下,可以从一个人入手。”
谋士:“何人?”
章达:“就是姜家的女儿,姜诺,你以为她是当初的稚女吗,她如今有的是手段,要不然皇帝怎么会给她皇后之位?”
谋士沉吟:“属下记得,她和陛下退婚了。””这你也信?”章达冷笑:“我猜想这是二人下的一盘棋,夫唱妇随,当时章家谋逆,陛下就是通过她进的宫,若是之前不闹脾气和陛下分开,太皇太后又怎会对她放松警惕?”
谋士恍然:“还是将军看的明白,既然如此,可以从姜姑娘入手去查。”
“查清楚了再动手。”章达冷笑:“相安无事,我就还是他的好臣子,但若是不给我活路,那我自然也要和这对儿夫妻鱼死网破!”
第76章 第76章陛下很爱她?
“查清楚了再动手。”章达冷笑:“相安无事,我就还是他的好臣子,但若是不给我活路,那我自然也要和这对儿夫妻鱼死网破!”
皇帝既然疑他,既然找到了百洞山,那定然会趁机彻查。
他所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与其如此……倒不如背水一战……
章达冷笑:“陇地不比京城,天高皇帝远,他既然不识趣,孤身来此地犯险,这一次,我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那就先从姜诺查起。”章达沉吟:“我家小女和她也算熟悉,我让她明日就去。”
章达的女儿章茵是若书若琴的远方姐妹,她从姐妹口中听到过不少有关姜诺的消息。
大多是说姜诺甚有心计,甚至能将陛下玩弄于股掌之间,让陛下如何对她死心塌地。
但章茵从来不相信。
幼时那个瑟缩弱小的女孩儿,怎么可能得到皇帝宠爱,甚至还要站在她头上?!
她去找姜诺时,把情绪都掩藏干净,特意穿了简单的衣裙,望去还是年少时的模样:“诺诺,听说你来了陇地,我立刻就来了,十多年了,你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章茵幼年时曾和姜诺一起玩闹,只是自从姜诺到了京城,联系渐弱,如今已经十多年未曾见过,但曾通过几次信。
章茵道:“我想和你说说体己话……”
姜诺挥退了仆人,听章茵讲她这些年的身边事,面上始终浅浅笑着。
姜诺偶尔说几句,章茵看她似乎丝毫没有防备,放下心来,眼神开始在房内暗中搜寻。
姜诺望着窗边漫不经心想,她在京城呆了多日,这等人的图谋,她一眼便知。
章茵望着姜诺的侧脸,双拳缓缓握紧。
姜诺肤色愈发白皙软嫩,如同剥了壳的荔枝,倒是和粗粝的陇地格格不入。
听说陛下对她情意深重,她却对陛下淡然处之。
太可笑了。
幼年时明明那么好欺负的一个人,长大后凭何能拥有她仰望的人生。
章茵笑道:“陛下对您甚是爱慕,此事我们在边疆都听说了。”
姜诺摇头道:“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况且陛下又重情……”
她只说了陛下重情,淡淡的模样并无炫耀。
章茵笑容却越发涩然。
她的丈夫纳妾不断,二人貌合神离,但就连父亲都说,但凡有几分才干权势的男子,都是喜新厌旧的。
可那遥远的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重情动情吗?
章茵收回心神,泡茶笑道:“这是陇地的好茶,除了茶叶外,还有荔枝果干和诺河畔的桃花干,入口清甜,极是养颜,您尝尝……”
听到诺河,姜诺片刻失神,笑道:“这茶别致,我先尝尝。”
章茵递过杯子,手腕一抖,茶水登时洒在了姜诺裙摆上,章茵忙含了泪珠,轻声道:“我如今手脚粗笨,冒犯您了。”
姜诺笑着安抚道:“无妨,我先去换身衣衫。”
章茵看姜诺走进屏风,收回眼神松了口气,立刻在房内贪婪翻找。
最下层的抽屉,果然藏着百洞山的地图。
章茵一阵心惊,又看了旁边的纸笺,知晓他们三日后打算前去。
章茵匆匆看了几眼,记住了地图上的几个标注……
她刚将地图放到原位,姜诺就走了出来,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章茵心神不宁,立刻笑着告辞。
走出门,笑容褪去。
陛下很爱她?
大约是因为她曾经帮陛下进宫,陛下才爱吧。
那当陛下知晓她走漏风声,败事有余之际,还会爱她吗?
章茵冷笑,去寻父亲:“我亲眼看到,她藏有山中的地形图,而且他们约定了三日后要亲自去找寻证据。”
谋士立刻道:“若是证据问世,这可是抄家灭族之罪啊。”
章达冷笑道:“百洞山地形复杂,若发生天灾人祸,那也只能是天意了。”
百洞山中的一具尸骨,还能定他的罪不成?
第77章 第77章陛下还在山上
夜色渐暗,李檄几人一起到了百洞山。
侍卫望着沉静的夜色,心有不安:“陛下,章达真的会派人在今夜动手吗?”
李檄神态安稳,看向姜诺含
笑道;“你说呢?”
姜诺望着无边的夜色道:“章茵已看了那张地图,定然会如实禀告,他们也看到我们一行人来此地,定然深信不疑。”
皇帝和姜诺二人都来了百洞山,章达自然不会生疑,若所料没错,他们定然会选择在今晚动手。
有人低声道:“快看,人来了——”
山间隐隐能看到火把由远及近,伴随马蹄声声,显然是章达的人马来了此地。
李檄站起身,冷冷俯瞰山下的动静,低声吩咐道:“盯紧他们。”
他特意用计谋引人入山,就是为了引章达等人进入此地。
毕竟,他们只晓得他们在此地私藏了刀剑,却并不清楚究竟藏在了哪一出山洞。
这些人来此地,一是想要暗中对自己动手,第二自然是想顺道将兵器拿出,以备战事。
月光昏暗,几人在山顶屏住呼吸,看到他们用火把将树点燃,火借风势,呼啸着吞噬了洞口。
章达要毁的,就是地图上曾经标记的地点。
看着燃烧的山火,章达手下的将军挥了挥手:“你确定陛下就在此处山洞?”
那人笑着道:“按照地图上标记的地点,的确是此处没错,况且我们的人也暗中跟随,陛下等人的确是从此处进的山,一直未曾出来呢……”
那领头之人在洞口转来转去,看到山火吞噬了洞口,才放了心。
火势很大,烟雾缭绕,他咳嗽了几声道:“去清点刀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时日不太平,把能用的都拿出来……”
透过依稀的月光,姜诺和李檄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将山洞中的物件运走。
姜诺眸孔骤然睁大,轻轻颤抖。
她看到了北戎的刀箭……
她未曾看错,年幼时父亲曾让她看过北戎的腰刀,还扬言说要驱除北戎……
但父亲口中的敌人的刀剑,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这并非剿灭,而是北戎和章家勾结……
他们早已和北戎勾结。
姜诺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他们下定决心,不去搭救父亲。
因为父亲未曾和他们同流合污,因此,父亲就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至于被这些人和北戎一同害死在疆场……
何其可笑……
姜诺轻轻颤抖,却发现有大手稳住了自己的肩,她被温暖的怀抱笼罩……
第78章 第78章最难以割舍的仍是她
碎石滚落的一瞬间,姜诺还未曾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李檄面色大变,此处是他们寻找到的安全之地,但未曾料想山中地形多变,放火烧山,竟然会造成山石滚落。
来不及下山了,李檄拉住姜诺,用手臂护住她的头颈,两人一起跨过山溪,钻入隐蔽的山洞。
此处尚算安稳,且山壁甚是坚固,侍卫就在山下,定然看到了山头塌陷,想来能撑到他们上山救援。
山洞较为逼仄,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味道。
姜诺紧绷着思绪,屏住呼吸感受头顶巨石的滚落,黑暗之中,手心渗出冷汗。
“山体不断滑落,此处山石虽然结实,也只能抵挡小半个时辰,倘若他们遇阻,未曾及时上来……”姜诺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李檄:“我们到时该如何?”
姜诺望着李檄,黑暗之中看不到李檄的面容,但能察觉对方的眼眸也灼灼落在自己身上。
她以为李檄会想出对策,谁知李檄只是轻笑着将自己护到怀中,低声道:“小花猫,闭上眼。”
姜诺怔了怔,还是听话闭上了双眼。
下一瞬,便察觉有凉凉的帕子温柔擦过自己的脸颊。
山洞中昏暗,李檄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晓,诺诺洁净漂亮的脸颊上,定然沾染了灰尘……
姜诺怔了怔,听到李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如既往的惫懒笑意:“脸都脏兮兮的,还高谈阔论呢。”
姜诺睁开眼眸,山洞昏暗,她能察觉的,唯有拂过脸颊的指尖,和李檄愈发粗重的喘息。
他的指尖轻轻落在自己唇边,语气里有几分怅惘和遗憾:“诺诺,你要多笑一笑。”
“你从小就……笑得很好看。”
她的两个牙齿有几分凸起,从小就遭到旁人嘲笑,就连笑起来的模样,都被人说像鼠。
诺诺渐渐很少笑了……
可他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年,从来未曾看着她的眼眸,说一句“其实你笑得很好看。”
牙齿无损她的绝色容颜,反而增添了几分无辜纯稚……
李檄的喘息愈发沉重。
以后,她大约会和齐岁柏在一起吧……
李檄唇角艰难扯出苦笑。
他为国事殚精竭虑,但到了这一刻才恍然察觉,最难以割舍,最不甘心的……仍是姜诺……
此刻,姜诺终于察觉到了李檄的异样,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心头发慌,她颤抖着手,抚上李檄的脸颊。
此刻,护卫们终于冲破了章达亲信的阻挠,冲进山洞救下二人。
日光照耀的一瞬间,姜诺眯起眼眸,刺目的白让她头悬目眩,几乎在同时,她看到了李檄唇边殷红的血迹。
她恍然,李檄执意将她抱在怀中,是为她挡住了那些落石。
他明明呼吸艰难,口吐鲜血,却还强撑着和她轻笑。
李檄看到姜诺被救,强撑着的一口气松了,失血过多,双唇苍白,终于晕厥过去。
*
李檄面色苍白,双眸紧闭躺在床上。
姜诺坐在床畔,目不转睛望着李檄。
齐岁柏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姜诺身边:“对不住,当时章达的人阻挠,我们也是拼尽全力才赶过去……”
他们谁都不曾想到,山洞会坍塌。
姜诺沉静的望着李檄,未曾说话。
齐岁柏轻声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听说这是你儿时常吃的糕点,你尝尝和之前味道可曾一样?”
姜诺轻声道:“多谢,但我真的没有胃口。”
齐岁柏一怔,唇角的笑意有几分苦涩。
姜诺缓缓凝视贺岁柏,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齐大人,我知晓你的心思,但我们并无缘分。”
李檄昏迷的时日,姜诺一点一点,看清自己的心。
李檄在山洞护住自己的画面,在大脑中反复上演。
心绪在感动中萦绕难言的酸涩。
他们二人有过摩擦和生疏,但那份因时间沉淀的情谊始终在心底,无法割舍,不曾远离。
“齐大人,我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许多事,陛下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陛下。”
说出这番如鲠在喉的话,姜诺浑身一轻。
齐岁柏轻声道:“因为他是皇帝?”
姜诺摇头:“是因为他是我十年的爱人,兄长……他在我心底无人能替代,这对你……也不公平,”
此时,李檄的指尖轻轻一动,他闭着眼眸,屏住呼吸。
也许是上天的礼物,在他刚刚苏醒的一瞬间,就听到了姜诺和齐岁柏这番对话……
第79章 第79章一君一后,恩爱缠绵……
李檄缓缓醒来。
姜诺转身,看到李檄正专注盯着她的背影,又惊又喜:“陛下……”
连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姜诺走近,轻声道:“陛下感觉如何?”
李檄唇角悄然翘起。
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了她回绝齐岁柏的话。
要问感受,李檄只觉得伤口虽疼痛,但因了心情畅快,全身都是刚睡醒的神清气爽。
他望着姜诺泛着粉色的脸颊,诺诺如今……对自己应该是有愧疚,有感激,有不舍……
但那又如何?
他只要趁此机会往前走一步,一辈子的时光还长,他会等她,一步步将感激转化为从前的爱意。
李檄挑眉,不着痕迹道:“朕做了一个梦,梦到和你成亲了,诺诺,你还生了小太子。”
“我们一家三个人,就在诺和畔看日落……这个梦太真实太美了,我在
梦里,都不愿意醒来……”
“但我隐隐约约又察觉到,这只是一场梦,唯有朕从梦中醒来,才能有实现的可能。”
“所以朕还是醒来了,第一眼就看到你在床边……”李檄轻轻握住姜诺的手指,虚弱道:“谢谢……”
姜诺耳根骤然一红。
这一次明明是为了救自己,他才受了如此多的磨难,但睁开眼眸,他却强撑着力气,对自己道谢。
她看过很多时刻的李檄,茫然沉寂或是英气勃勃,雄心壮志,但还从未看到过此刻的李檄。
他双唇苍白,眼眸蒙着一层水汽,就连说话都会带动伤口,疼得直蹙眉。
看着他惨兮兮的模样,她难免觉得心软。
看他讲起成亲时眸亮闪闪的眼眸,姜诺张了张嘴,心头一片酸涩。
“其实……方才那些话,朕半梦半醒时都听到了。”李檄眼眸仍是亮亮的,拉住姜诺的手:“诺诺,朕知晓你的心,你也知晓朕的……”
姜诺想要将手抽开,但她看着李檄虚弱艰辛,却仍不愿放开自己的手。
顿了顿,还是任由李檄握在手中。
“诺诺,经历了一场生死,朕愈发看透自己内心,朕不愿……再浪费时辰了。”
从前,他想的是等诺诺完全放下心结,彻底接受他,再说成婚。
但他改了想法,他想抱着她,赖着她。
在或漫长或短暂的一生里,她总会放下心结。
边境的事情很快平息,章达被捕入狱,供认了罪行,姜松华之所以殉国,是死于一场阴谋。
他们和北戎里应外合多年,只要北戎骚扰侵略边境,章家就会向朝廷要兵要粮,从而充盈私库。
但姜松华察觉了他们的阴谋,却一直隐而不发。
章家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姜松华却想出兵北戎,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章家要挟姜松华信赖的周家,让周家给姜松华传递错误的军报,和北戎里应外合,一步一步引姜松华步入绝境……
章达长期和章怀勾结,一人在朝,一人在边,百洞山藏匿的,都是章家多年来贪的财物,兵器,盔甲。
事后,章达被处斩,周家也被流放。
姜诺站在诺河之上,望着河水潺潺流向远方。
周栀的道歉,章家的问斩……并未让她察觉到多少快意,无数情绪,最后唯有一声长叹。
诺河之上,是父母相恋相守的地方,河水不会去而复返,那些岁月,再多遗憾,也无法挽回。
但她记得父母对视时流动的爱意,母亲常常笑着去熬汤,去为出征归来的夫君整理衣袍……
她以为世上的夫妻,都和母亲一样,全心相交,毫无保留。
她也怀着这样的心思,如此对待李檄……
后来的种种,她困惑过,也一次次说服过自己。
他爱吗?若真的爱,为何会如此无视自己?
可若是不爱,又对他……太不公平……
“诺诺……”李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受伤初愈,俊朗的面容还有几分苍白,他注视着面前流淌的河水,轻声道:“这就是你之前总对我说起的诺河,今夜是晴空,想必能看到星星。”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像你小时候看到的那般亮……”
姜诺怔了怔。
原来,李檄记得。
他记得自己笑着对他说起诺河上空的星星,还有她名字的来历……
可就算他真的不记得,她也不会再轻易否认,他对自己的爱意。
说起来,李檄也是个未曾被爱过,甚至他不如自己,也不如齐岁柏,他也许都不曾目睹过旁人的爱意……
“诺诺,我们成婚吧。”夜幕西沉,李檄望着遥遥天际的星星,轻声道:“我们的亲人,想必也在祝福我们。”
他还没有对她表明过心意。
仗着一起长大的情谊,又是父皇赐婚,他尚未看着她的眼神,真挚说出心愿。
这一次,他要看着她的眼眸,得到她的许可和承诺。
“从前我说爱你,却不曾好好领悟过你所说,你所想,你所盼,诺诺,说起来朕也要谢谢你离开朕……”
他以为他们永远不会走散。
但她离开的这段时日,他才意识到,他有多恐惧,多期待,多无法忘记……
这份恐惧,反而迫使他去思索,该如何爱人。
在诺河之上,二人并肩站了很久,李檄轻轻抱住姜诺,姜诺捏着袖口的手指缓缓收紧,和面前的人对视。
那么多的往事,她又如何舍得?
他的五官身量……和她的爱一起长大……
那些热烈,憧憬,爱意,早已和眼前人融为一体。
姜诺听到自己说了好。
他们此刻的爱意夹杂了酸涩怅惘,但只要两人都握紧对方的手,总有一日,酸涩褪去,成为一份纯粹的甜意。
李檄双臂用力,把姜诺拥得更紧:“那我们回京,朕会告知礼部,下个月就成婚。”
“让他们挑一个好日子。”
姜诺思索道:“要……这么快吗?”
“不必怕。”李檄轻轻握住姜诺的掌心,戏谑道:“婚后朕如何,你来评判。”
李檄轻声道:“你不止是皇后,更是自己,诺诺……你随时都有离开的权力。”
她会成为他的皇后。
她的担忧,恐惧,他都会解决。
但她必须迈出这一步,他不会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
也许是尘埃落定,也许是经了生死,从甘肃到京城的一路上,众人都察觉到,陛下和姜姑娘明显更为依恋彼此,有时候,陛下进了姜姑娘的车轿,半晌出来,耳根面颊都有几分绯红。
小太监好奇,多瞅了几眼:“王公公,姜姑娘是有复宠了吗?”
王公公笑着点点他:“要不就说你是个没眼力的,那是皇后娘娘,再说,姜姑娘能叫复宠吗?咱们皇后娘娘,那一直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从来都没下来过!”
这句话,在宫中,京城流传了许多年。
几十年来,帝后之间就算偶有冷淡,复宠的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不小心惹娘娘生气的陛下。
在外威严冷峻的陛下,只愿依恋在皇后娘娘膝头。
一君一后,恩爱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