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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结合热 谢安年:我以为我防住了……


    精神泥沼的问题解决了, 但结合热的热潮是实打实地涌上来了。


    沙尘在温述脸上呼呼拍打,温述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但燥热的天气只让他变得更加敏感焦躁, 脑子也像浆糊似地不清醒。


    他极其迫切而难耐地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拉链,想让更多肌肤暴露到空气中, 但是并没如预想般汲取到丝毫凉意。


    与灼热的南部空气相比,眼前的这具身躯凉丝丝的, 看上去很好贴。


    若不是理智尚存, 温述已经扑上去了。


    温述前胸的肌肤未经烈日曝晒, 显得尤为白皙,大片大片紧实细腻的肌肤裸.露着, 与那白皙的肌肤形成无法忽视的鲜明对比的,是扣在向导咽喉,足有三指宽的黑色颈圈。


    颈侧的青色筋络微微凸起, 皮薄得仿佛一戳就要破。哨兵舔了舔嘴唇,不知怎地有一股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这颈圈下纤细修长脖颈, 在掌中能轻易折断,而且在固有观念里,只有连信息素都控制不好的劣等向导,才会使用抑制项圈而不是颈带。


    劣等……本就是一个能刺激欲望的词。


    谢安年继续对这个劣等向导的审问,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逃犯是什么关系?”


    温述艰难地分析着他话里的信息,但脑子浆糊似的什么也听不懂,最后彻底摆烂,“我……结……合热……”


    谢安年捕捉到了这微若蚊呐的几个字,浑身僵硬了。当黑暗哨兵太久, 他几乎忘记了正常哨向还存在着结合热这种东西。而空气中浮动的玫瑰香气,更是隐隐挑动着他的神经。


    他看着温述难以自控,在空气中乱抓的双手,开口,“劝你别动,摸我是另外的价钱。”


    温述,“……”


    他向一个强大的黑暗哨兵展示了什么叫身残志坚,颤抖着双手摸出了藏在里怀的抑制剂,但在注射是他遇到了困难,怎么也打不开抑制剂针。


    一双被黑色战术手套包裹的手从上方拿走了抑制剂。


    温述情绪有些失控,十分委屈地嚷道:“你抢我抑制剂!”


    抑制剂底座是磁吸的,谢安年咔哒一声打开,极细小的针头弹出,他在温述颈侧找了根静脉,精准地扎了进去。负压自动推针,抑制剂被注射到温述体内。


    还在挣扎的温述瞬间老实了。


    谢安年将温述扶到一边的阴影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等待温述缓过神来。


    大概五分钟后,温述恢复了意识。体内的燥热不在,却浑身软绵绵地提不上力气。


    察觉温述结合热褪去,谢安年铁面无私地继续询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和逃犯是什么关系?”


    温述整理了一下语言,冷静的回答:“我叫白九,在中央白塔下城区工作的向导,被他挟持到这里。”


    谢安年抬起手,用终端扫了一下温述的身份卡,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他扬唇笑了一下,“他一个超S级,为什么要挟持你一个E级向导?”


    超S级?温述有些吃惊,他想过哈桑实力很强,但没有想到这么强。


    但看谢安年收拾他收拾得挺轻松写意的。


    想到这里,温述的心更凉了。


    审讯这活实际上应该让向导来做,可以实时监控嫌疑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哪怕此时没有向导,谢安年就这么随随便便坐在地上问,温述也不敢随随便便答。


    温述苦着脸,做出一副后怕的神情,“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看上我了,我让他抓别人做精神治疗他不听,到现在我的精神力池都没有恢复……”


    谢安年继续追问:“为什么戴颈圈?”


    温述回答:“我得了信息素失控症。”


    猝不及防地,温述感觉自己的颈圈被按住了,谢安年伸出一根手指,将颈圈往下扒拉了一下,露出里面的绷带。


    “脖子怎么受的伤?”


    温述立即把里面的一层绷带也扯了扯,露出昨晚被哈桑掐的一圈青紫淤痕,在白皙皮肉上覆盖的淤痕显得无比狰狞。


    颈部对于任何一名哨向而言都是隐私部位,谢安年因他的动作一惊,下意识别过眼去,实现错开那白皙脖颈,“仅仅是淤痕?”


    温述毫不犹豫把所有的锅都往哈桑身上推:“哈桑他不只掐我,他还咬我脖子!刚才你没看到吗?他差点就对我……”


    谢安年收回手,低声提出质疑:“哈桑?他告诉你他叫哈桑?”


    温述愣了愣,“不是本名?”


    “不是。”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谢安年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遇到这种情况,能像你这么冷静的向导还挺少的。”


    温述心头一紧,心想表现太好也是个破绽,硬着头皮道:“见得多了,习惯了。我们这些底层向导,总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谢安年笑着说:“合理,非常合理。”


    温述问出了目前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你说你的任务不是来追捕逃犯,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保密任务,别多问”,谢安年指了指温述的右侧口袋,含糊道:“借个火。”


    温述注意到他叼的烟是按根卖的土烟,温述见过旅馆里的抠脚大汉抽这种烟,未经加工,又呛又烈,和眼前这个哨兵花里胡哨的气质格格不入。


    温述摊了摊手,“我没有。”


    “你摸摸,肯定有。”


    温述一愣,摸了摸外套右边的侧兜,竟真掏出了一枚打火机。


    他是什么时候放的?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


    温述呆呆地将打火机捧在手心,看着银发哨兵向自己靠近。


    野蛮炙热的气息入侵了温述的领地,银发哨兵不客气地向温述伸出左手,有力的手指隔着一层皮革覆盖住温述的手,带着温述的手指拨下开关。


    咔哒一声,液化石泪金燃烧产生的苍白火焰腾起,点亮了温述的双眼。温述看见哨兵苍白如细雪的睫毛低垂。,哨兵侧了头,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烟丝接触火焰,一缕灰蓝色烟雾升腾而起。


    温述心道,真叼。


    喉咙里也忍不住滚出几个颚音,“你……”


    银发哨兵突然抬眼,看进温述眼中,也堵住了温述未出口的话。相触的手指间,似乎有酥酥麻麻的电流窜过。


    温述有些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丰润的唇珠犹如红烂饱满的樱桃,被轻轻鞣过。


    银发哨兵很轻很轻地嘶了一声。


    就在此时。


    “哔哔——哔哔——”


    阒然间,不合时宜的警示音响起,银发哨兵手环上的灯突然由绿转红,他叼着烟,蹙眉看着手环,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手环显示屏上,小红心旁写了个180。


    “不应该……”银发哨兵含糊嘟囔了一句。


    温述一看也发怔,这莫非是哨兵最常用的那种身体数据检测手环?可一个黑暗哨兵为什么要戴着这玩意出任务?


    他安慰谢安年,“我理解……理解。”


    谢安年心道你理解个屁,他手速飞快地在触摸屏上点了一下,聒噪的警报声终于停止。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逆光之下温述看不到他的表情。


    实际上谢安年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刚才向导在自己面前结合热都没有让他把持不住,怎么抿一下嘴唇就让他心率爆表?


    一举跃上墙头,谢安年对温述摆了摆手,“打火机送你,祝你好运。”


    说完,他利落地背身一跃,瞬间消失在温述的视线中。


    总感觉他走的有点急。


    温述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夹杂干燥热风中的尘土气息和


    辛辣的烟草味,烫着了他的咽喉。


    ……


    中央白塔。


    李铭钺身着未换下的礼服,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他黑色颈带上镶嵌的徽章是铂金的,上面的灰狼有一双绿松石眼睛。


    身前的水晶茶几上摆着一个用迷迭香装饰过的布朗尼蛋糕,其所用的每一份原料都叫得出名字——由“渡轮”从南部联合塔进口的可可豆和乌干达香草荚,西部联合塔进口的黄油和糖浆,其上点缀佩里戈尔黑松露的刨花。


    生日宴会上另有一份五层高的,是给人看的,而这个是为他另外单独准备的,这是他每年生日的习惯。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青年人纤细柔韧地身子匍匐在李铭钺身下,他将头深深低着,露出光洁白皙的后颈,双手捧着蛋糕的切块,恭敬地递给李铭钺。


    叮一声提示音响,直通客厅的电梯门打开,一位身着行政套装,胸口别着议员徽章,黑发碧眼,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长驱直入。


    他看见跪在李铭钺脚下的青年,本就深陷的眉心纹变得更深,眼中也燃起几分薄怒,训斥道:“孽子!你一个月后就要和风沐瑶订婚,现在就搞出了这东西?!”


    李铭钺闻言抬头,露出了一张和男人有七分像但更为年轻英俊的脸,和一双幽绿色的眸子。


    他伸出两指一钳,掰着身下青年的脸抬起,“您都说是‘东西’了,犯不着为了一个玩意向我兴师问罪吧。”


    哨兵力道惊人,没多久就在青年脸上留下两道红痕。


    蓬松的黑发落在白皙柔软的双颊上,青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惊恐地瞪圆了一黑一蓝的猫儿眼,孱弱的肩胛也颤抖着。


    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始终是空洞无神的,仿佛属于一具死物。


    李嶷眉心沟壑愈深,“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他为什么和温述长得一模一样?!”


    李铭钺拧紧一双剑眉,却答非所问自言自语,“我早和温述说过可以成为我的情人,是他不识抬举。”


    “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没有?他为什么不乖乖听我的话?”


    “他身体里流淌的,从来都是是矿区里充满铁臭气的脏血。枉费我废了这么大功夫,想让他洗干净那下等人的难闻气味,可他竟然不思进取,又粘得一身腥,还妄想逃离中央白塔!”


    诚然,向导和哨兵的身份是天生注定的,尽管比例很小,但每年也会有不少在塔下觉醒的哨兵和向导被送上白塔,进入圣所接受教育。这一部分人,往往被称为“幸运儿”。


    “只有我知道,他的精神问题很早就有苗头了,他生怕别人发现他不正常,像小老鼠一样紧张……我答应替他隐瞒,他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救命恩人……”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经历过那些过往,他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本该和我一样变成一个怪物,本就该……”


    李铭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青年也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你闹够了没有!”李嶷怒声训斥,李铭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父子同时抬头,神色意外地看向显示器上的监控影像。


    看见来者,李铭钺一把推开呜咽着的青年,猛地起身,“这不是……燧人塔首席哨兵,姓谢?他怎么会来这里?”


    李嶷则目光晦涩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谢思言被派来中央汇报,只待三天,再说人家一个首席哨兵,又是战略级,怎么会特地找你一个学生?你又惹祸了?”


    变种人一共有两套等级划分标准,一套是天赋等级划分,按精神力池大小,精神域广度和身体天赋水平评级,决定一个哨向的上限,从E级到S级逐级升高。


    另一套是能力等级划分,通过参加WSGC考核,考察战斗素养,攻防能力,战术水平等综合能力,按星级评定,最低一星最高五星,而全联合塔的五星变种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而游离在这两种评定标准之外的,是另外两种特殊变种人。


    一种是战略级变种人。他们远超一切评级的最高标准,他们的异能强度已经脱离了普通人可理解的范畴,一个人就是一枚核弹级武器。


    另一种是黑暗哨兵。在顶尖的哨兵中,能在精神域塌陷堕入黑渊后,从黑渊爬回来的哨兵不过十万分之一。他们虽因精神域黑洞无法使用精神力,但能让一切由精神力发动的瞬间攻击哑火——包括战略级的异能攻击在内,堪称人形精神力屏蔽器。


    而燧人塔的首席哨兵谢思言就是一位战略级哨兵。


    一般而言,首席不一定是战略级,但战略级一定是首席。


    可见李家父子对这位重量级人物到访的意外。


    谢思言是被迎进门的。


    他一头乌木似的鸦发,眼眸为深紫色,身材健硕有力,甚至比身为S级哨兵的李铭钺高上几分,但面容却是斯文隽秀的。


    他笑容和蔼,斯文和煦,仿佛真的只是为小辈送上贺礼的贴心长辈,丝毫看不出战略级的威压。


    他颈间戴了一条黑色的丝绸颈带,其上镶嵌着大章鱼缠绕帆船的徽章。


    李铭钺也只能低头,礼貌地叫了声“谢叔叔”。


    李嶷招呼李铭钺倒茶,请人坐到沙发上,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谢思言倒也不隐瞒,平易近人地笑了,“不满你说,我也是受人之托,来解决一件事。”


    “谢首席有事,李某定当鼎力相助。”


    谢思言抚掌而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怕李议员不理解呢。”


    李嶷大方道:“都是小事,无需挂怀。”


    李铭钺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捏着紫砂壶的手紧了紧。他密切关注着谢思言,却发现对方抬手,却并不是要端起茶杯。


    只见谢思言唇边突然露出一抹微笑,以极快的速度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朝自己脚下的青年稳准狠地开了一枪。


    正中眉心,顷刻毙命。


    手枪装了消音器,在满室寂静之中,李嶷和李铭钺皆惊恐且愕然地看着谢思言,惊呆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血液汩汩流出,弄脏了李铭钺的拖鞋。


    “事办完了,希望二位理解。”


    李铭钺幽绿的眼眸直冒火,他不顾父亲阻拦冲上前去,压抑着声音问:“谢首席,你什么意思?”


    谢思言收了枪,掏出手帕擦手,“实验室里做出的肉块,长得倒和人一模一样了,李少爷不觉得恶心?”


    李铭钺被如此羞辱,盛怒之下面容扭曲,却看也没看没了气息的青年一眼,绷着声线阴沉道:“你冲着这个来的?你和温述什么关系?!不……不他什么也不是,不可能认识你这种阶层的人才对……到底是谁能请动你……”


    “我的确不认识温述,但现在倒是想认识这位小朋友了。”谢思言向李嶷颔首,“希望我代表燧人塔送的礼物,能弥补李少爷的损失。李议员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计较吧。”


    李嶷脸色并不好看,他虽然也看不顺眼那只宠物,但谢思言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和把他那张老脸往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可是,谢思言是战略级啊!


    而且他还拿整个燧人塔背书,并送上了厚礼,你除了咽下一口气还能怎么样?


    李嶷凝重道:“你是想和中央白塔作对?”


    谢思言摇头,挑眉笑道:“我可戴不动这顶帽子,我今天来拜访李议员,就是来送礼的。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去告我,看看军事法庭向着我,还是向着这半死不活的肉块。”


    “你……”


    “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用送了。”


    谢思言只留面色或青或白,比交通灯变换还精彩的父子二人在原地,挥了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从李宅离开,坐进自己的专车,谢思言打了一个视频通话。


    “事情做完了,你的小情人找到没有?”


    车子平稳启动,驶入环绕塔的霓虹光带中。


    “辛苦舅舅,不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温述清清白白,更不可能和我搅和到一起。他甚至……都不认识我。”


    谢思言挑眉,“哦?那你说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身为世上最强的哨兵之一,谢思言自然没有遗漏谢安年声音中夹杂的那一丝杂乱呼吸。


    谢安年闷在被子里,带着笑音道:“没有办法啊,我从黑渊醒来以后就发现不对劲了,按理说成了黑暗哨兵就向导不需要信息素,可我不行……”


    “那又怎么了?”


    “谁叫你们那时候非得把人叫来,还不让人知道他治的是谁……我现在对温述的信息素成瘾。”


    “……”


    “平时还能忍一忍,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见了个挺奇怪的向导之后,就感觉要疯了。”


    那边传来两声低沉而急促的喘息。


    谢思言听力本就敏感,现在没有向导调节,更是将这两声喘息无限放大,直扎耳膜。


    他没耳听,一脸嫌弃地将音量放到最小。


    “你峡湾边那房子归我了。”


    “不行,你换一栋,我打算带温述去那呢。”


    屏幕之外,有触手蠕动的声音。但谢思言能分辨出,这并非谢安年的精神体深蓝弄出的动静。


    谢安年在融化,舍弃人类的形态,无限与精神体融合,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解放。这并非战斗状态的兽型解放,而是单纯的为了快乐放飞自我。


    同为哨兵,谢思言当然知道这有多爽。


    于是他出言提醒自己的亲侄子,“小心别精.尽.人.亡。”


    第24章 生死存亡 温述:我一学生,还有病,被……


    塔依拉市。


    温述长吁了一口气。


    他将谢安年送的打火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确定里面没窃听器和追踪器,也没附着精神力线,才将它收进兜里。


    他想不太明白谢安年为什么急着走, 但对比他如今的窘境,追捕什么的都要往后放一放。


    首先就是, 他的抑制剂只剩下三管了,按他目前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计算, 可能不太够用。


    其次就是, 由于这三天养一只狮型哨兵的开销太大, 过渡挥霍的最终结果就是吃土。


    在温述花了999买了三支优质抑制剂,又用5000预约了船票后, 他的账户已经比脸干净了。


    偏偏在两笔大额消费支出后,船票预约网站上又弹出了数个弹窗,诱导他继续消费, 其中甚至还有好几个贷款广告。温述正要关闭这些广告弹窗,却从一堆页面里看到了一个招聘页面, “石泪金采集,招聘向导,等级不限,包接送, 多挖多得,时薪10联合币”。


    赶早不如赶巧, 温述眼前一亮,没什么犹豫就填写了“白九”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报了名。


    很快对面就自动回复了地址和联系方式,半小时后派车在第一大街与宝石路十字路口见。


    塔依拉市没有电轨车、磁悬浮车,甚至也没有地铁和轻轨,一切交通方式都显得有些原始而朴素。


    半个小时后, 一辆似要散架的双层大巴车,拖着一身叮铃哐当的零件,从第一大街主路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大巴车行经之处,掀起一片浑浊的黄色扬沙。


    温述眯了眯眼,隔老远勉强看见灰扑扑的车身上,用红漆喷了四个大字——“工.口能源”。


    他悚然一惊,连忙低头看终端上的信息对照,才意识到这哪是什么见鬼的工.口能源,它是虹叶能源。


    虹叶能源是东部联合塔在能源领域的龙头领域之一,相当有知名度。温述不认为雇佣自己的人和虹叶能源扯上什么关系,这车也显然是从回收站回收后改装的。虹叶能源法务部见到这漆标得乐开花,反手告车主个倾家荡产。


    车停在温述眼前,他才依稀辨认出那点“虫”和“十”的红色漆痕。


    气液流动的声音响起,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染着一头黄毛,带着唇钉鼻环,穿着豹纹衬衫,脸色蜡黄,身材干瘦,流里流气的男人。


    没有颈带,也没有精神力波动,是个普通人。


    温述好心提醒,“哥,你这车该补漆了。”


    对方翻看手里的报名表,头也不抬答道:“嗨,小本生意,钱都得用在刀刃上。”


    他撑着车门,对温述一扬下巴,“哥们儿,你是白九?”


    温述点头。


    “有证吗?给我瞅一眼。”


    黄毛瞄一眼就向后指了指,侧过身子让温述上车,“有异能吗?有的话可以加提成。”


    并不是每个变种人都可以觉醒异能,相当一部分低级变种人就没有这个能力,也吃不上这口饭。


    温述现在一个E级,还正在被逮捕,不想如此高调,摇头说没有。


    他扶着把手爬上车,抬头一看,愕然发现这车里坐着的,竟有一半都是熟面孔。


    坐在前排的三个人,正是今天早上骚扰自己的哨兵,他们一看见温述,眼神中还残存惊恐,抻着脖子看温述身后有没有那个大块头哨兵的身影。


    那个络腮胡双手上还包裹着纱布,看上去分外滑稽。


    温述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第一次感觉在这种混乱地带,没有哈桑这种哨兵打掩护也是个麻烦。


    络腮胡警惕地问:“你的哨兵呢?”


    温述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一道声音吸引力注意。


    出声的坐在后排靠边座位的是一个向导,她全身都包裹在白色的麻料长袍里,头发也被头巾包裹着,但仍有些许碎金似的发丝从缝隙里漏出,毫无版型可言的麻料长袍穿在她身上,却像是遮蔽阿芙洛狄忒蔽体的罩衣。


    她坐在那里,像一尊静美的雕塑,看见温述,灰色眸子漾开笑意,“又见面了。”


    是前两天晚上遇见的卖花女。


    卖花女伸出了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茜拉。”


    “白九。”


    络腮胡哨兵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茜拉道:“在旅馆,碰巧遇见了他和他的哨兵。”


    络腮胡哨兵看向温述的眼神变得古怪。


    温述知道如果没有哨兵撑腰,一个E级向导有半点怯场,都会被这群豺狼虎豹拆吞入腹。


    温述将他们的目光当成空气,面无表情地走到后排坐下。


    座椅设计得宽大,可见设计之初就有给身材高大的哨兵考虑,椅背比温述的头顶还高出一截,温述可以将整个身体窝进座椅里。


    黄毛手动关了车门回身,探头对车内所有人说:“这回人齐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艾尔,是你们的领队,也是你们的老板。各位能接这活儿想必也是缺钱救急的,该得的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希望各位好好干,能给我王艾尔一个面子。”


    温述在后排环视车内,隐隐感觉这一行没有这么简单。


    除了牵头人王艾尔,车上的剩下十个人都是变种人。两个向导,剩下全是哨兵。虽然等级都不高,但这个阵容很能说明问题。


    不像是去挖坑的,倒像是去打仗的。


    王艾尔刚做完自我介绍,就有人拆台,“去你老子的,爷爷我这条线跑多少了还用你这孙贼说?TM的别搁哪装这损样了!”


    王艾尔张口就骂了回去,“马勒戈壁艹你祖宗……”


    二人互相问候祖宗的画面并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相反的,温述看到不时有人拗着脖子向后看,赤.裸裸地打量着自己。


    好奇的,探究的,蠢蠢欲动的,垂涎欲滴的……


    中途终于有哨兵耐不住性子问道:“我说后排的,你哨兵呢?他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


    温述开口:“干你屁事。”


    前排的哨兵全都哈哈大笑,但打量温述的视线的确少了很多。


    大巴半截身子入土却又被人从土里刨出来,重回岗位摇摇晃晃上路,穿过关卡往沙漠里开。


    在终端上,王艾尔转来了订金,虽然只有50联合币,温述不知道这对比市场价算多还是算少,但有钱了心里就踏实了。


    一车人沿途经过几个关卡,王艾尔早疏通好了关系,士兵看了眼证件就挥挥手放他过去了。


    越走越空旷,车上的气氛也越来越安静,但没人打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兴奋状态。


    就在温述怀疑他们要开到界碑的时候,大巴停下了。


    王艾尔给他们分发了营养棒和水,让他们在车上快点吃完,下车后就不允许进食饮水了。


    营养棒又干又硬,除了淡淡的咸味就没什么味道。水是用塑料袋小包分装的,不过两口的量,但里面有一股难闻的塑料味,几乎难以下咽。


    温述觉得这玩意有点像实战训练时分发的口粮,甚至要更难吃一些,他像没味觉一样飞速吃完了东西。又接过了王艾尔分发的面罩和护目镜。


    王艾尔示范了一下穿戴方式,要求所有人像他一样护住眼耳口鼻。


    到了这一步,温述再迟顿也意识到了这一次工作的特别之处。


    他们的确是要去采矿,但地点在沙漠无人区,细枝末节的要求又如此严格。而要求遮住眼耳口鼻,是为了提防纳米级异种入侵人体。这说明此次行动有一定危险性,并且有一定几率会遭遇异种袭击。那么他们真正的目的地,绝对不简单。


    在场哨向等级都不高,王艾尔却能放心组队。但对此,温述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这里尚在界碑之内,稍有威胁的异种早被塔的精英清理过,苟活的异种等级不超过低级玻璃种。


    总而言之,这是一份有一定危险性,但不足以致命,并且相当诱人的工作。


    补给完毕,王艾尔开了车门。招呼人下去。


    见温述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他不耐烦地催促道:“白九,愣着干什么?!动作麻利点!”


    有哨兵故意从温述身边路过,掐了一下他的屁股。


    温述狠狠瞪了哨兵一眼,对方立马嬉皮笑脸地举起手。


    温述也笑:“劝你一会疏导时,最好不要来找我。”


    哨兵不解,“为什么?”


    温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因为我打算在你的脑子里动点手脚。”


    哨兵脸色变了,“你这是犯法。”


    温述耸耸肩,“我愿意承担法律的制裁,你也要承担我发怒的后果。更何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塔依拉的规则,能用暴力解决的事谈什么法律。”


    茜拉适时走来,补充道:“我见过他的哨兵,至少是A级。”


    哨兵一脸后悔,现在恨不得跪下给温述磕几个。


    周围哨兵对温述的态度也变了,起码再也不敢出言不逊了。


    午后四点的无人区沙漠格外宁静,斜日余晖融金般洒落,自绵延起伏的沙丘上流淌而下,形成弯弯曲曲波浪般的风蚀纹。


    他们步行了500米左右,竟然找到了一个地下洞穴,进入洞穴后继续深入,所有人都停在了一扇圆形大门前。


    温述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哪里了,因为这根本就是是历史教科书上的必考题!


    眼前的大门,是灾变时代的建造的避难所大门!


    王艾尔掏出一个厚重破旧的“铁盒子”,温述一眼就认出那是灾变时期生产的初版终端。


    没想到这几百年前的古董还能用,王艾尔将它贴近大门,按下了几个按键,眼前结构复杂,造型笨重的大门,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开启。


    哨兵们将枪械上膛,在前方探路,温述也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警惕地放出精神力。


    他们穿过了一段长长的,堆满废弃线缆的金属走廊,来到了从前避难所人们的聚居地。


    “这是36号避难所,里面的原住民都不是正常撤离,而是被异种攻陷后逃光了。后来5课的人来清理过,但在那之后几十年也没人来管。我花大价钱在黑市上买了初版终端,就等着今天干这一票!”王艾尔点了一支烟,恶狠狠说道。


    宿舍区和食堂的建筑构造都已经坍圮,化为白骨的畸形尸体横亘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行人勉强穿过,遇见无法绕行的障碍,都直接用激光枪融了。


    整个避难所的结构如同一座蜂巢,他们一路向下,找到了大片大片已经完全盐碱化的农田。从前这里种植茂密的玉米地,种植过水稻和高粱,养活了一个避难所的几万人口,而现在完全化为了贫瘠的沙土地。


    “记住这个精神力波动。”王艾尔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有小指甲大小的白色矿石,“这就是石泪金。”


    所谓石泪金,实际上是异种死后的尸体结晶,因为这东西像眼泪一样晶莹剔透,又像金子一样珍贵,所以东部联合他的人都叫它“石泪金”。


    只有哨向能够感应到异种死后留下的精神力波动,其中向导的感知力更是突出,这也是王艾尔招人只招哨向的原因。


    所有人立即分头行动。


    很快茜拉就在一边喊道:“就是这里!”


    王艾尔马上招呼两名哨兵上去,拿出工具开采。这并不只要徒手去挖就可以,而是要用精神力一点一点将散落成粉状的石泪金聚拢,凝结成晶石状。


    早上那三名哨兵中,领头的外号叫黑狗,他率先完成了凝结,捧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石泪金站了起来,“就是这宝贝疙瘩,那些飘在天上的塔就是靠这玩意做燃料的!”


    王艾尔马上将东西装好,“这是原料,还要经过提纯,提纯后一拳头的量就能烧半年。只可惜塔依拉没有反应炉,还得找‘耗子’联系‘庄家’卖出去。”


    正因为王艾尔有倒卖石泪金的人脉,这些桀骜不驯的哨兵才肯跟着他干活。


    不间断的开采进行了两个小时,八名哨兵里有五名使用精神力过度,温述对他们其中的一名做了精神梳理。


    而其他的四个人,都拒绝了温述,找上了茜拉。


    温述知道是刚刚自己那番威胁的言论起了效果。


    虽然大部分哨兵表示不屑,但到底还是忌惮。


    在进行到第三个人的时候,茜拉精神力已经坚持不住了,温述忙凑过去,“这个我来。”


    但哨兵和茜拉同时拒绝了他,哨兵更是低声骂了一句,“TM的不长眼啊!坏老子好事儿!”


    他又回头对茜拉不怀好意地笑,“还不跟老子来!”


    他说完就扯着茜拉朝着避难所宿舍的方向走。


    温述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拉住茜拉的手不让她被带走,他质问哨兵:“你要带她干什么?”


    “当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老子干什么还要问吗?”哨兵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温述,“难不成你想要代替她?虽然试过你没这种,但偶尔尝尝鲜也不是不可以!”


    温述皱眉,“你没看她不愿意吗?”


    “她不同意?”


    王艾尔过来加入了他们的争端,“白九你TM脑子有毛病吧!老子付了钱就是要你干活的,你们想怎么干我不管,但不该管的闲事你别管。”


    茜拉也开口道:“我是自愿的,你不要管了。”


    温述一愣,松了手,眼神复杂地看向茜拉,不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在遵循她认可的生存法则生活。


    温述在十岁以前,也像塔下的无数人一样,被迫接受着这条法则——弱者依附强者,强者支配弱者。


    十年过去,他几乎遗忘了这条法则,并不断适应着塔上的生存法则——绝对秩序。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茜拉裹紧长袍,跟着哨兵走去,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蜷缩在漆黑矿洞中,孱弱而无助的自己。


    温述的视线陡然变得模糊。


    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被精神泥沼拉过去了,忙定了定神,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王艾尔一看更是暴躁,“活没干多少一个个倒是挺能偷懒,当心我扣工钱啊!”


    温述懒得理他,死死压制着狂乱如潮的精神力。


    他脖子上那项圈不仅仅是压制等级的,还抑制了他的精神力暴动。


    种植区的电力系统早已损坏,仅靠两盏强光手电将整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汗水浸透了温述的睫毛,渗入眼睛里带来些许灼烧感。


    突然,他的下眼睑跳动了一下。


    下一秒,宿舍区传来了两道撕心裂肺的尖叫。


    “什么情况?”所有人立即抄起了手边的武器。


    王艾尔大吼一声,“撤退!”


    温述立即道:“那里面还有人呢!”


    “老子说撤就撤,你TM找死啊!”


    温述算是明白和这种人无法沟通。但这次也不需要争论了,因为还没等王艾尔他们撤离,茜拉和那名哨兵已经从宿舍区里狂奔了出来。


    而他们身后的滚滚浓烟瞬间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蒙上了一层障,眼尖的哨兵率先看清了他们身后的怪物。


    “是死亡蠕虫!”


    它破开地表直接钻进了地下,再用七鳃鳗似的头颅冲破土层,一口将茜拉身前的哨兵吞进肚子里。它巨大的身体如同一堵巨墙,直接隔开了茜拉和所有人,茜拉跌倒在浓烟滚滚的废墟中,再也看不到身影。


    蠕虫身上覆盖了一层五彩的薄膜,像是钻石折射出的光带,又像是污水坑上的油膜,说不出的诡异,温述却也因此认出了,“他是异种的宿主。”


    这怪物经过核辐射畸变后又被异种寄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这避难所得有一半是这东西弄塌的。”


    温述突然意识到那蠕虫刚才吞了一个哨兵,感觉有点不妙。


    王艾尔开始骂娘,“这货是高级玻璃种,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温述深吸一口气,淡定问道:“要是你知道你明天要死了,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艹你*,那当然是打.炮啊!”


    动物的本性是繁殖。


    “那你看这里这么多石泪金,这么多异种的尸体,偶尔有一个漏网之鱼在临死前繁殖出了优质下一代,不是很合理吗?”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嘛!


    “damn!”


    这时,刚才还在当推土机的蠕虫突然像被打了僵直,顶着天花板半天不动弹。其余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总算松了口气。


    突然,那蠕虫的口器翕动了一下,从它粗长的身躯似乎在模仿喉咙的蠕动,肌肉上下挤压了一下,便吐出几个浑浊的字音,“王……艾……尔,我艹……艹你.妈……”


    王艾尔傻眼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怪物怎么认得我,还说人话?”


    温述,“……”见鬼的认得你。


    温述不太想和蠢人解释这件事。


    但在场的变种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只异种已经把蠕虫和哨兵融合了,它刚才是在借用哨兵的喉咙说出这几个字。


    温述发问:“那个哨兵的异能是什么?”


    “啊?你问这干什么?”


    不等王艾尔回答,一股极其尖锐狂暴的音浪扎入每个人的大脑,令几乎所有人瞬间丧失了行动力。


    温述脸色惨白,捂着耳朵,“不用你说了,我现在知道了!”


    那哨兵的异能是【音波攻击】,但现在属于哨兵的异能已经变成了异种的异能。


    幸好这支队伍里的哨兵都是在大小战斗中,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活下来的,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相当丰富。


    黑狗脸色虽然难看,却仍然自信道:“正面上是打不过,但逃肯定能逃。”


    他从武装带上摸出两枚燃烧.弹,正要拔保险栓。


    然而下一秒,黑狗感觉后心一凉。


    他低下头,看见一节刀尖贯穿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他张了张嘴,扑倒在地。


    温述站在离他三米外的地方,目睹了全过程。


    而离温述最近的王艾尔也突然双目赤红地拔出激光枪,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哨兵开枪。


    蛋白质灼烧的气味刺入鼻腔。


    不过几息时间,没有任何预兆,这里突然变成了自相残杀的人间地狱!


    温述完全状况之外,但在第一时间为自己找到了藏身之地,懵逼地看着这一切。


    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搭上了温述的肩膀,拉住他想要将他拖过去。


    温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看见在一片废墟之中,灰头土脸的茜拉在朝自己微笑,姣好的脸蛋在昏暗的空间中仿佛发着光。


    死亡蠕虫好巧不巧在此时受惊,头部的腺体像高压水枪一样喷出了墨绿色的毒液,强酸性液体瞬间腐蚀了一名哨兵的半边身子,那哨兵一扑,和另一名哨兵抱成一团,在黑暗的空间里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哨兵应激解放,不顾敌我,一边自相残杀,一边和死亡蠕虫缠斗在一起,倒是拖延了一些时间。


    温述的呼吸重了些。


    茜拉第一时间伸出手,压下了温述上膛的枪,“是我干的没错,但我没想杀你来着,你的出现是个意外。”


    温述和气地说:“既然你不想杀我,还请把戳着我腰窝子的电弧刀放下。”


    茜拉回道:“你知道太多了。”


    真是经典的反派语录,但温述还不想当炮灰,劝道:“话说,你不是向导吗?你就不能给我洗个脑催个眠,让我忘掉你做的事吗?茜拉小姐你温柔又善良,我相信这些人一定死有余辜,可你也不想手上多沾一条无辜的人命吧。”


    茜拉诚实道:“我用异能让他们自相残杀已经掏空了精神力池,没力气给你催眠了。”


    换而言之,杀了省事。


    但此时温述微微一笑,有了把握。


    这女人要杀自己早杀了,现在愿意陪自己说这么多话,就更不可能杀自己了。


    误入谋杀现场,真是倒霉到家了,“但你如果杀了我,回去一定会受到调查,死了这么多哨兵,3课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如果你不杀我,我非但不会揭发你,还会帮你打掩护做人证,怎么样?”


    抵在后腰的刀松了,温述转身,却见茜拉提着蓝色的电弧刀,笑容惨淡地踉跄着后退两步,“意外不止你一个,还有这玩意儿。”


    温述顺着茜拉的目光抬头,正对上了蠕虫遮蔽了半个穹顶的血盆大口。


    这才几分钟?!那群哨兵都死光了?


    两人躲避的墙垣被蠕虫射出的强酸直接腐蚀,呲啦一声就化成了一滩黑水。温述借势一翻躲了过去,却恰好滚到了一具哨兵的尸体上,手一按直接瘪了下去,一片黏腻湿滑,附带灼烧般的痛感。


    温述不用看就知道自己手部皮肤被腐蚀了,他忍着火辣辣的痛,对茜拉大声质问:“临死前,我想死得明白一点,你和他们什么仇什么怨?”


    茜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语气中带着极度的痛苦和悲愤,几乎声嘶力竭:“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拜他们所赐!他们每一个都该死,我X了一群辣鸡!什么狗屁公共向导!我活得比妓.女还不如!”


    动机再简单不过,不需要过多解释,温述就明白了,甚至在几秒内达成了理解。


    但关键她什么时候做得手脚,她用了什么手段?


    温述必须确认,自己有没有受她影响,为她控制。


    他略一回忆,便恍然大悟,“是百合花,是那股香气!”


    茜拉直接承认,“没错,这是我的异能,闻到百合花花的气味的人,都会被我控制。”


    “我也闻到了。”


    “我控制你?浪费精神力,没必要。”


    “……”,总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茜拉已经爬到了温述身边,温述不顾自己左手的伤势,仗着沙石的掩护,靠着一点光亮的指引,手脚并用向即将坍圮的出口爬去。


    死亡蠕虫长期在黑暗中生存,听力视力严重退化,温述竭力屏蔽五感,为两人争取时间。


    但茜拉已存死志,她看着那点渺茫的希望,眼神涣散,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唇边荡漾出一点甜美的笑意,如自述一般喃喃对温述道:“我十一岁觉醒,成为一名C级向导,毕业于盘古塔圣所,十年级以全优成绩毕业,后参加WSGC考试,摘得两星。”


    温述一愣,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茜拉一眼。以C级的天赋,却能以全优成绩毕业,并且在WSGC摘得两星,已经不能用勤奋努力概括了,应该说这是相当优秀的成绩!


    WSGC这东西,别说C级,A级进去能不能摘星还得另算!


    但是这种成绩的向导,怎么会变成一名……公共向导?


    “我的所有老师都告诉我,我很优秀。我以为自己可以留塔,成为盘古塔公民,彻底摆脱贫困,也可以前往界碑,为联合塔流尽最后一滴血。”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的确凭借我的WSGC成绩被调到了界碑,但不幸在一次清理异种的战斗中负伤。伤好后,我退成D级,从一线退了下来,被分配回了我的故乡——塔依拉。”茜拉的语气一点点从昂扬变得低垂,最后开始颤抖:“他们鼓励我,做公共向导也可以发光发热,这是一份任务艰巨但又无比重要的岗位……”


    她低声笑了,笑声嘶哑,痛骂道:“什么狗屁的荣耀!从那帮畜生强迫我的那一天起就被狗啃得渣都不剩了!”


    温述微微叹了一口气,“3课不管?他们不是最喜欢抓哨向违规吗?”


    茜拉嗤笑一声,“我说你怎么这么单纯?妓.女告自己被强.奸了,谁信?”


    温述一时无言,扒手说自己被偷了,抢劫犯说自己被抢了……不是茜拉不曾挣扎,而是现实让她无力挣扎,只能以最极端的方式实现复仇。


    只是无妄之灾全让自己背了。


    怪不得茜拉完全没有求生意志,她不在这里被异种宿主杀死,也会被3课的人击杀。


    死亡蠕虫找不到目标,越来越焦躁,墙体的承重似乎被它搞塌了,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响声,又是一片砖石铁皮碎屑四溅。


    情况紧急,不得不处理。温述也急,但尊重茜拉的选择,赞许地说道:“那你现在是要求死?我可以现在给你一枪,一枪爆头,痛不过0.3秒。”


    茜拉:“……听你一说,我倒是没那么想死了。”


    “那不想死就赶快爬,少说话。”


    茜拉:“……你根本不理解我。”


    温述提起一口气,咽下自己喉咙中翻涌的血腥气。他嘴唇一张、一碰,说出了从前他绝不会出口的两个字,“放屁。”


    刚才的精神泥沼,让他隐约又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记忆。


    在突破S级之前,在和李铭钺确定关系之前。


    他被束缚带绑在椅子上,太阳穴和手臂上贴着许多贴片。


    柔和却机械的女声响起。


    “合格性筛查结果……”


    “不合格。”


    周围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叹息声,还有讨论声,“切除脑白质吧,壳子留下。”


    “不,只保留大脑,大脑更有用。”


    “复议,我们可以剥离完整的精神域。”


    他们要干什么?!温述的身体不住颤抖,却一寸也动弹不得。


    “不!不要!”他试图张嘴呼救,却发现自己哑巴似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不和谐的撞击声。那声音开始朦朦胧胧,却越来越大,最终清晰地传进了温述的脑海中。


    那声音声嘶力竭,绝望又疯狂。


    “……温述!温述!”


    是杨明弦的声音!


    自己从前只把他当亲近的师长,却没有想到他为自己做的,可能比想象中更多。


    ……


    温述睁开眼,以为会见到光,却是更深的黑暗。


    地基的摇晃停了下来,噼里啪啦往下砸的钢筋土块静止了,连空气也仿佛沉淀了下来。此时温述才感觉到,自己不光左手疼,手肘膝盖脚踝没有一处不疼的,可见都在爬行的过程中被擦伤碰伤了。


    与此同时,他感到后背凉飕飕的,于是抬头一看。


    他赫然看见蠕虫从肚子里伸出了两只手。


    这两只手搬开了温述身边的掩体,同时在手掌心,长出了属于人类的眼睛。蠕虫找到了蒙眼摸人的作弊机制,正挥舞着手掌四处寻摸。


    温述字正腔圆道:“我艹!”


    茜拉瞳孔地震,震惊地看着头顶的怪物。


    俗话说得好,吃什么,补什么。


    趋于生物进化的本能,玻璃种并不着急杀了这两名向导,而是试图操控蠕虫的身体吞噬两人,夺取他们的精神力。茜拉眼疾手快,一脚踹开温述,自己也借力向后飞了出去。


    温述痛得呻.吟两声,爬起调整战斗姿态,见茜拉陷进一片碎石堆里。


    蠕虫扑空后横扫地面,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种植区彻底犁平了。温述根本回头不敢看后面,一路跑一路逃,但还是啪一下被掀起的一块混凝土块扇飞了,又撞到了半截金属墙壁上。


    他发誓,他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经过蠕虫一番折腾,那盏被固定在不知道哪块墙壁的军用级强光手电也终于吹灯拔蜡,寿终正寝。啪的一下,整个避难所彻底陷入了黑暗。


    温述吐出一口浊血,死死扯住了自己的项圈。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他的鼻腔,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肆虐的异种,横躺的哨兵尸体,每一处细节都在将他拉回春晖大桥的那个下水道内。


    异性的致命怀抱中,那个声音凄厉刺耳地重复着,“杀了我……杀了我!”


    温述长啸一声,扯下了颈圈。


    几乎是瞬间,一股被压缩到极致的精神力如炸弹爆炸般爆裂开来,瞬间塞满了整个空间。


    茜拉被精神力波震得直接原地跪了,爬都爬不起来。


    她震惊于眼前这个白九是何方神圣,终端的精神力监测数值早就滴滴滴飙升到了S级,最终在一个吓人的高度趋于平缓。


    她看见白九缓缓站了起来,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走到死亡蠕虫跟前。


    和死亡蠕虫相比,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可她竟然听那青年用极其悲伤的语气,语无伦次地对着那蠕虫说:“学长,我杀人杀得好恶心……可我不想杀人,更不想杀你,可我不得不杀了你……”


    茜拉看到这一幕后恍然大悟,心也凉了半截,这是深度陷入精神泥沼后产生的精神分裂症状。白九现在就是一个精神病,她不确定一个精神病正处于什么状态,更不确定他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下犯癔症,没救了。


    蠕虫也伸出畸形的手,瞪大掌心的巨眼,贪婪地觑着眼前这只迷途的羔羊。


    温述也对着那只巨眼,睁开了眼睛。


    凭借本能,温述用【海市蜃楼】,将高级玻璃种拉入了自己的精神域——一个岌岌可危、属于疯子的精神域。


    霎时间,怪物借由人类哨兵的喉咙,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茜拉震悚地看着这一切,张大嘴,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


    温述清醒后,还以为自己泡在了温泉里,但直冲脑门的血腥气让他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他从一个温暖的洞穴中抽回手,感到些许阻力,抽手的过程中还听到了血肉骨骼撕裂的声音。


    适应黑暗环境的双眼看清了面前物体的轮廓。


    温述先是震惊地看着面前蠕虫的尸体,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宿主的身体表层覆盖着一层透明外骨骼,硬度堪比刚玉,普通子弹都射不透。但自己刚才,是直接一拳轰碎了蠕虫的外骨骼,把它血肉器官掏出来了吗?


    可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能做到这种事。


    一拳打碎外骨骼,不可能是自己干的。


    但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就在此时,温述突然感觉自己的胃涨涨的,甚至还有点撑。


    他心道,不会吧。


    下一秒,他跪倒在地上大呕特呕,吐出无数血淋淋黏糊糊的肉块,恨不得将胃酸和胆汁都一起呕出来。


    看来自己不但打碎了蠕虫的外骨骼,还钻进它的肚子里吞了它的肉,而证据全在自己肚子里。


    他只是一名向导,普普通通的向导,最多能把那玻璃种搞疯,没有力气将它撕碎,下一步往往是哨兵需要干的事。


    不知吐了多久,温述有力气爬起来,试着用自己最大的力道给了那蠕虫的尸体一拳。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温述的指骨断了。


    “你在……干什么?”


    温述回头,看见了捂着受伤小腹,脸色极为难看的茜拉。


    “十分钟前,我干了什么?”


    茜拉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如实相告,“你刚才精神分裂症犯了,似乎对宿主使用了异能,然后……我看见你破开了他的肚子,钻进它的肚子里……撕咬……”


    温述抓住了一个细节,“我用牙咬的?”


    茜拉抱紧了自己的身体,点头,“没错,就是咬的。”


    说实话,她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差点以为白九被异种寄生了,差点吓尿。而直到现在,她看见白九的脸,还忍不住发抖。


    温述秉着格物致知的精神,毫不犹豫,转身弯腰,朝着蠕虫尸体沾满血污渍外骨骼咬了一口。


    牙差点被崩掉。


    他评价:“咬不动。”


    茜拉的嗓音在抖,身体也在抖:“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病吗?我是说精神病院。”


    温述哑然。


    糟糕,自己被当成精神病了……虽然自己精神方面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茜拉深吸一口,鼓足勇气提出条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你肯定不仅仅是一名E级向导,你来这里一定有你的目的。你是谁我不关心,发生了什么我也当没看到,作为交换,你也当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都心怀鬼胎,还抓住了彼此的把柄。


    温述欣然赞同,“我们意外遭遇了高级玻璃种的宿主,整个小队仅我们两人幸存。”


    他摸黑找到了自己的颈圈,咔哒一声扣上。地上的哨兵尸体要么被掉下的横梁砸得不成人形,要么被酸液腐蚀得不成人形,就算真查起来,也查不到什么了。更何况几天下来温述也见识到了,在塔下,法律和秩序的威严远比想象中薄弱。


    两人达成协议,从避难所的建筑里钻出来后,天色已然擦黑,广袤的深蓝幕布上散落几颗稀疏的星子。


    温述伤得更重,茜拉负责开车。


    到了关卡,哨兵看到他们两人浑身是血,同车的人还都失踪了,显得无比震惊。茜拉向他解释了情况,两人被“请”下车,接受了好一通盘查。


    没过多久,一名军衔中尉的哨兵乘着越野车来了。温述还担心真按照军事审讯规格的盘问下,他们迟早得露馅,没有想到上尉一通旁敲侧击的威胁后,给了他和茜拉一人一笔封口费,甚至派车将他们拉到了医院。


    那笔封口费足有10000联合币之多。


    茜拉向他解释:“王艾尔是非法开采,靠贿赂让上头批的条子。要是这件事闹大了引来3课的人,官员受贿和异种清理不力两项大罪,足以让涉事人员大出血。”


    “革职还是死刑?”


    “这种程度的威高,只要缴罚金够多,3课可以当没看见。”


    10000联合币和这笔钱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算明白你为什么选择这时候动手了。”


    塔依拉的基建水平虽然拉胯,但毕竟是边境重镇,医疗水平还是在线的。


    温述在医疗舱里躺了一圈,医生已经把他被酸液烧没的皮肤补好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包扎完毕,甚至没让他出一分钱,全走中尉私库。


    走出医院时,茜拉已经提前离开了。


    温述看了看时间,准备先回旅馆休息,凌晨起床收拾行李,清早就可以搭上“渡轮”,彻底离开塔依拉。


    他独自走在街上,路过一面橱窗,看见了自己被反射出的身影。


    真够凄惨的。


    差点被缠成一个木乃伊。


    就在此时,他在玻璃窗倒映的影子突然分离成两个。


    温述先是一惊,而后慢慢冷静下来,与橱窗中的那双幽深的紫眸对上了。


    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他。


    “你是刚被人围殴了吗?”


    温述苦笑两声,“差不多。”


    “很奇怪呀?”


    “什么很奇怪?”


    “出去十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两个向导,八个哨兵,最后活着回来的居然是两个向导,不奇怪吗?”


    温述意识到谢安年对他的假身份起疑,甚至提前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一手资料,吓得差点炸毛,“概率小不代表没概率。死里逃生……我也很辛苦呀。要我复述一下当时的细节吗?”


    谢安年伸出手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用低缓的语气说:“说实话,我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谢安年轻轻哼着笑了两声,“对你就挺感兴趣的。”


    “……我该受宠若惊吗?”


    谢安年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叙述:“我正在寻找一位刚从金丝笼子逃出来的公主,你有见过他吗?”


    “他不谙世事、久居高塔,的确该温柔、纯洁、单纯,内心比白鸽子的胸脯还柔软。”


    “他参加濒危物种保护社团,保护即将从地球上消失的最后一只羊驼;他在学生大会上抗议,呼吁人权平等,取消变种人特权制度;他能毫不犹豫地接受任务,拯救一名极度危险,即将被人道毁灭的狂化哨兵,而不顾自己的安慰……”


    如果儿童读物的录音都是这个人录的,那将有不知道多少少女早早怀春。


    但温述打断了他,“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的人?”


    谢安年回怼,“概率小不代表没概率。”


    温述俨乎其然道:“那你再说点细节,方便我遇上这个人之后能认出来,好告诉你。”


    谢安年扬唇,似乎真的很满意他的答复,继而说道:“但他也是最可怕的人形兵器。他的档案中黑底白字明晃晃写着,他有25名变种人的击杀记录,其中包括1名A级哨兵和1名S级向导。而且,那25名是他一次性击杀的哦~”


    他是来抓自己的。


    他真的是来抓自己的!


    中央白塔居然派了一个黑暗哨兵来抓自己!


    杀鸡焉用牛刀。


    “……”,温述的上下嘴唇似乎被黏上了,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发凉,“你的前后叙述,难道不矛盾吗?”


    “你可太不讲理了,明明是那位公主自己矛盾,还偏偏说是我自相矛盾。”


    在橱窗中,谢安年高大的身躯在向温述靠近,前胸几乎要贴着温述的后背。温述鲜少和哨兵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脸红的生理反应是无法控制的。


    但是今天一遭过去,他实在对被人从背后贴近这个动作PTSD了。


    谁知道对方是想要拥抱你,强X你,还是捅了你。


    “你……”离远点。


    温述话还没说完,谢安年突然贴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黏糊糊的热气打在温述耳廓,比塔依拉的热风要热得多,几缕鬓间稀碎如雪的白发,也搔痒在温述的面颊上。


    温述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等等,你之前说过,这是保密任务叫我别打听。”


    谢安年用气声道:“没错,上述都是机密档案。我刚才一不小心泄了密,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


    第25章 狩猎者 如同深海断崖底部潜伏的狩猎者……


    温述感谢自己脸上的拟态面具, 抹平了许多的微表情,并能轻而易举地维持住一张木头脸,使他能在最初的“震惊”到呆滞之后, 恰到好处地表露出惊讶的情绪。


    谢安年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过放心, 你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不,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温述转过身, 看向谢安年。


    毫无疑问, 谢安年行事风格张扬甚至可以说得上张狂, 乍一看就是个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二世祖,出来做任务甚至都顶着一头张扬的银发, 连瞳色都不愿意遮盖。


    比如现在,他单手插兜,微微斜着身子,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们也算见过两面了, 认识一下怎么样?”


    谢安年紫色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温述注视着他的双眼,第一次感受到黑暗哨兵的难缠之处——自己无法通过他的精神波动判断他到底有没有识破自己的伪装,甚至无法分辨他说的每一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精神力线稍一粘在他身上, 就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对任何向导而言, 谢安年都是绝对盲区。


    温述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啊,这是我的荣幸。”


    “很好小白,你现在要去哪里?”


    这啥破名破外号?


    自来熟真是太恐怖了。


    温述真的不是很想接话, 他感觉只要跟这个人随便聊几句,自己的社恐就要犯了,只能中规中矩地回答:“回旅馆。”


    “这样啊,那么你也是外地人,为什么想不开来这鬼地方?”


    此人说话,步步留坑,温述必须时刻绷着一根弦,“塔依拉向导缺口大,就业比较方便。”


    谢安年显然知道这里的向导的恶劣生存状况,拧紧一双浅色的眉头,“就哪门子业?”


    “我是E级,去大都市找工作太难了。能混口饭吃养活自己就行。矿区,边防,都很缺向导。”


    谢安年挑眉,“我刚听说矿上死了十七个人,死于传染病。”


    提醒,还是警告?


    温述回答:“总比饿死好。”


    “你缺钱?”


    “缺,当然缺。”


    尤其是遇上哈桑后,更缺了。温述还得感谢谢安年把哈桑赶走。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温述租住的旅馆方向走,温述越聊越冷静,思维也越活络,讲述了自己父母双亡贫穷困苦处处碰壁的坎坷身世。


    不知道谢安年信不信,反正他自己快信了。


    月色明朗,夏夜闷闷,路上无车无人没什么活物,破旧的街道和楼房被两人抛在身后,这种宁静祥和的气氛让温述几乎忘记了几小时前沙漠里血红的日落。


    于是温述只能在每一次开口的时候提醒自己,他是谢三,自己是白九,言多必失千万别兜不住露馅。


    不就是装吗?温述自认自己的耐心不比任何人少。


    温述抬头,发现谢安年深邃的紫眸中笑意正盛,“今晚你有其他安排吗?给我两个小时怎么样,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一个你或许会感兴趣的东西。”


    感兴趣?白九对什么感兴趣,谢安年才不过见过他两面,又怎么会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


    又是试探?与这个人接触越久,破绽越多。


    温述的心脏被一根钢丝缓缓吊起,拒绝道:“今天很晚了,我还受了伤,想好好休息。”


    谢安年却微笑着摇头,眼睛注视温述,语气却十分坚定,“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你也许会后悔,如果你明天没有别的行程,我建议你去一趟。”


    明天自己当然有行程,但他绝对不能让谢安年察觉到自己着急离开塔依拉的念头。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但谢安年只说给他两个小时,和“渡轮”启航的时间并不冲突。温述知道,如果是白九,他会答应。


    温述最后点了点头,“好,我和你去。”


    距离启程还有不到7小时,7小时之内,温述无论如何都要甩掉谢安年,并且不让他产生怀疑。


    听见温述答应,谢安年显得十分高兴,“那太好了!不过那地儿对着装有点要求。你穿成这样,肯定进不去的。”


    温述张开双手,彻底展露出自己一身战损套装。膝盖和胳膊肘的布料早被磨破洞了,复刻了灾变前某个年代的顶流时尚,剩下身体各个部位的衣服也被扯得一丝一丝、一条一条活像水煮挂面,甚至还有点诡异的小性感。


    实不相瞒,温述刚才都是捂着肚脐眼走道的。


    “可我现在就这一套衣服。”言外之意,得现买。


    谢安年用终端发了个信息,没过多久,一辆无人车驶来,后排两个车门一起自动弹开。


    “走吧,先给你置办套行头。”


    刚一进车门,凉爽的冷空气就让温述浑身舒坦,连灵魂都轻盈起来了。


    谢安年拉开车载冰箱,抛给温述一瓶冰镇葡萄汁。


    温述一接到就被手上冰凉的触感感动了——水!是水!是塔依拉最稀缺的水!


    穿过好几条狭窄的小巷,无人车径直开往城市边沿的宽阔柏油路上,从一个岔道口右拐驶离主路,直接从最近的隧道进入地下。自然光被地下隧道的橙色光带所替代,车灯照亮了前面昏黑平直的通道。


    如果不是谢安年带他去,温述还不知道塔依拉有这样的地方。


    没过多长时间,无人车停下,升降台将两人传送进更深的地下。周围的景色也由漆黑的墙壁变成了拥有星空顶和金刚砂地坪的地下车库。


    受不了周围的环境变得如此明亮,温述眯起眼睛。


    两人从车上下来,没有人迎接,只有一个看起来圆滚滚半人高的机器人打着方向标,用标准而程序化的语音给两人指路。


    “贵宾,请跟着我走。”


    在它的显示屏上,有地下各个楼层的主要经营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食品、衣服首饰、武器装备……甚至还贴心地标注了人流量,为客人节省时间。温述有些震惊,这完全就是一个仅对特定群体开放的大型商圈。


    温述不由得怀疑,“这地方平时真的有人来吗?真的有营业额吗?”


    谢安年回答:“平时这里并不开放,仅在特定的时间开业。比如,‘渡轮’靠岸的时候。”


    听到“渡轮”二字,温述明白了。“渡轮”在沙漠上一漂就得半个月,天天看沙子晒太阳估计要把这群人闲疯了,所以才会有人在停靠口岸设置娱乐场所,专供船客们在停靠之际下船消遣。


    隐蔽、门槛、会员制,恰巧是某些特权阶级最喜欢的。


    而今晚,“渡轮”绿洲号正好停泊在沙漠港口。


    显示屏显示从地下负3层到负18层都是娱乐休闲场所,而今天的客流量也十分可观。


    温述直接跟着谢安年乘直梯下到了负18层,温述猜谢安年挑这一层的原因是这一层人最少。


    事实果然如此,温述在这座地下商圈遇到的第一个活人,是某奢牌西装店的店员。


    见谢安年要进去,温述本是要拒绝的。


    他虽然拿了10000uni的赔偿金,但在这家店,买衣服只能买半件,不能再多了。


    “算我花钱买你的时间,进去吧。”谢安年打消了他的顾虑。


    进门后由主理人雷欧直接迎接,他简单地向温述和谢安年科普了一下西装的面料工艺,并推荐了本店的设计风格和特色。


    总而言之,其设计风格是休闲中带着精致,精致中带着闷骚。


    “您如果需要定制,可以先看看面料和版型,再进行量体,大概2个月后能收到成衣。”


    谢安年直接表示,“不要定做,两套成衣。”


    他点了点温述,目光扫过人台上的几套成衣,“这个、这个和这个,先带他去试。”


    温述脱下的一身破衣全都被扔进了垃圾篓,他感觉自己像个人偶娃娃一样,被推进更衣室里装点完毕,又被推出来在谢安年的指挥下抬抬胳膊撩撩下摆。


    而谢安年则大刀金马地坐在皮革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伸出食指,像指挥家指导协奏曲一样指挥温述,“转个身,让我看看后面。”


    温述闻言转身。


    谢安年满意点头,“不错,显得腿长屁股翘。”


    温述闹了个红脸。


    雷欧笑道:“白先生身材很好,很适合穿西装,依我看试过的那几件都不差。”


    最终在试过一件灰色威尔士亲王格单排扣休闲款西装后,谢安年和代理人都不说话了,温述还以为是哪里不合适,疑惑地抬头看。


    谁料谢安年坐直了身子,感慨了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雷欧也赞同,“这件衬得白先生非常年轻帅气,长身玉立。”


    专业的果然夸得有水平,但温述对自己现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道谢后看向镜子里,对这一身也十分满意。


    雷欧是个精益求精的匠人,提出了一点建议,“这里的腰需要再收一收,我可以马上拿去改一下,不会耽误二位太多时间。”


    趁雷欧抱着外套离开,谢安年凑上去,满意地欣赏自己装点后的杰作,“话说你到底多大了,怎么看上去这么嫩,换身衣服后倒是比圣所里的学生还水灵。”


    如假包换可不水灵?


    但温述每次感觉自己眼看要兜不住的时候,谢安年都会给他一口喘息的机会。


    “要不你叫我声哥哥听听?”


    温述冷汗都要渗出来了,又重新转危为安,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他观察谢安年微笑的弧度,不知道他是单纯的为调戏而调戏,还是……


    故意看自己惊慌失措,欲盖弥彰。


    温述敛住眼中的神色,仰着小脸,乖巧地叫了一声,“谢哥。”


    酥了,酥到心坎里了。


    谢安年心满意足,让温述再叫几声听听。


    温述不叫了。


    亏得自己刚才这么紧张!


    雷欧办事效率极高,把温述的外套带回来的同时,也把谢安年的套装带回来了。谢安年直接在更衣室里换上,出来的那一刻,温述只感觉确实帅。


    要把他帅瞎了。


    各种意义上的,从脸到气质到站姿,都像是要去T台走秀。


    西装双排扣枪驳领,纯黑配色,内衬却是酒红色的,动作时偶尔不经意露出的一抹暗红,都能显现出这个人骚包的气质。


    温述发现自己确实颜控,而且只喜欢这种硬帅的。


    当初选李铭钺,也有看脸的成分在。


    但后来事实告诉自己,也不能只看脸。


    扣除账户余额在终端进行,温述看不到具体数字,也没问。有福得享,大款带他一起飞,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


    选完西装后,该选鞋了。


    他们买西装的目的是进那个据说要审核着装的场所,从实用性讲,鞋子差不多能看就行。


    但谢安年不仅买了,还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两双,试鞋的时间甚至比试正装的时间还长。


    温述看着一双双皮鞋,出神地想到了李铭钺也送过他鞋子。


    那时他们还刚刚交往,温述虽然已经是S级,但还没有融入高级哨向的圈子。李铭钺将温述拉去了一个大人物组织的晚宴。


    在高速行驶的悬浮车上,车窗外的霓虹光带变成了彩虹河流,汇入浓黑的夜里。光影在李铭钺脸上忽明忽暗,他忽而偏头看温述。


    那时温述的眼睛还没有受伤,双瞳瞳色如同深海的群青,灯带映在他的瞳孔中,仿佛倒映了一整条银河。


    “向导合格性筛查过了吗,你还在吃药吗?”


    温述当天有点药物排异,还在发低烧,言简意赅地回答:“过了。还在吃药。”


    李铭钺从车座底下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温述,示意他打开,“给你的礼物。”


    温述打开盒子,看见一双高级手工定制款的男鞋,他觉得这礼物有点贵重,他没有回馈等价值礼物的能力,于是想拒绝。


    但李铭钺一句话就让他收下了礼物,“那里的人,会用鞋子来评价一个人。”


    “……”温述当场脱了自己的鞋,换上了李铭钺送的新鞋。


    但这双鞋给他带来了什么,温述不知道。只记得当天他因为发热有些水肿,本应合脚的鞋子变得刑具,最后把他的脚后跟卡破了皮。


    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而如今,谢安年扶着他站起身,询问道:“鞋子合脚吗?”


    温述回答:“很合适。”


    他们出了鞋店,谢安年又带他进了一个隐蔽的通道,这个通道门口有两名A级哨兵把守,但在谢安年掏出一张金卡后,没人拦他们。有戴着面具身穿燕尾服的侍者上前,分别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副浮夸的面具。


    他们戴上面具,进入电梯中,温述看谢安年按了一个负20 的楼层。


    刚才导览图没有看到有负20层,刚才那一部电梯里也没有负20层。


    电梯门一开,他们又走过一段铺着柔软地毯,陈列着无数艺术品的长廊,最后由侍者推开厚重的大门。


    大门开启的瞬间,所有整齐落座,衣着光鲜,戴着各式各样夸张面具的男男女女、普通人或变种人回头,各种各样的视线都落在了谢三和白九身上。


    温述不由得揣测,这里有多少人能认出谢安年,面具之下的又是何等身份。


    一个柔和的女声宣布,“我们的最后两位客人到了。现在,拍卖会正式开始!”


    灯,暗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刚才这些人转头时的精英味太冲,温述居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环境。


    此时所有人都隐没在黑暗中,温述反而看清了。


    古罗马风格的拍卖厅内,墙壁上用荧光涂料彩绘了有性.暗示的壁画,随处可见的壁毯挂画上描绘着男男女女肢体如蛇交缠的春.宫图,梁柱盘虬着吞噬世界树的巨龙。


    在所有客人可以看到的正中位置,竟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八角笼,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而正对八角笼的上方挂了一只足有二十多米翼展的巨型翅膀,那翅膀是真材实料,绝不是全息投影!


    温述和谢安年的座位是两人座,不知道是因为设计还是什么原因,温述屁股总是往谢安年那边滑,两人总有一半身体要贴在一起。


    哨兵的体温热烘烘的,说不上哪里奇怪。


    温述想换一个单人座,但被谢安年拦住了。


    谢安年好笑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给你安排坐在这里?”


    “为什么?”


    谢安年对温述耳语:“要不是他们以为你是我养的小情儿,你以为你进得来?”


    温述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人吹了一口气,后背汗毛竖起一片。他坐在椅子里,一手扶着椅子边,不敢动了。


    但很快,伴随着八角笼上的灯亮起,温述发现周围的座椅前都亮起了一个个光屏,所有人都在翻看并低声讨论着。


    温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摸索这椅子暗藏的玄机。


    谢安年把手伸过来指了指,温述才发现这个扶手内侧的按钮。这按钮没有凸起也没有凹陷,也不是感应的,所以他刚才没有发现。温述按了一下,光屏马上弹出。


    光屏投影展示的是本次拍卖会拍品的名册。


    但温述看着这些用亿级像素高清展示的3D立体大图,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


    他乍一看以为是自己调错了页面,不小心翻到了休闲解闷用的写真杂志,可再定睛一看,这些猛男美女的写真照上面都是有标拍卖编号的!


    我滴个乖乖,这里卖的是人呐!


    准确来说,是奴隶,温述没有漏掉打在他们后颈的奴隶编号。


    他不适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没有摸到了冰冷冷的颈圈,摸到了另一根温热的手指。


    温述一转头,看到谢安年在含笑幽幽盯着自己。


    如同深海断崖底部潜伏的狩猎者,等待着自己跌入深渊的猎物。


    第26章 蛾摩拉 “幸会,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握手……


    “怎么了, 有问题吗?”温述停住动作,但没有收回手。


    谢安年道:“这个颈圈,能解开吗?”


    怎么一个个都想解开他的颈圈?!温述一个头两个大。


    温述立即采取最有效的手段恫吓谢安年, “当然不能,我信息素紊乱, 要是贸然解开,我会原地发.情的!”


    “哦吼~然后呢?”


    “然后我的向导信息素会让在场的哨兵全都一起发.情!”温述仰起头, “当然, 除你以外, 你是黑暗哨兵。”


    谢安年含笑不语,温述认为他还是会忍不住手贱, 继续威胁道:“要是暴力拆除,颈圈会自爆哦——”


    但此话一出,温述又感觉不对。颈圈自爆只对他自己有威胁, 对谢安年完全不造成威胁。


    谢安年如他所想,低头闷声发笑。


    就在此时, 温述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颈,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开始以为是谢安年的手,但又感觉不对。


    他绕到后颈把谢安年的手拉出来,让两只手都摊在自己面前。谢安年两只手上还是戴着手套, 不同的是从最开始的战术手套换成了黑色皮手套,与他一身正装搭配。


    奇怪的是, 后颈冰凉濡湿的触感确确实实是消失了。


    温述问出了与谢安年差不多的问题:“这个手套,能摘吗?”


    谢安年向后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几缕银发散落额前。


    他做出了与温述截然相反的回答:“当然可以。”


    温述握住谢安年的一只手,有几分迟疑,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谢安年的手比他印象中更为柔软,远非他印象里哨兵粗糙有力的手,但他此时已经抓住了手套的边缘往下拽。


    谢安年好心提醒,语调有些低沉,“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后果自负。”


    还能看到什么?


    温述不解,他一鼓作气,拽下了谢安年右手的手套。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谢安年为何要额外提醒他一句。


    他的的确确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


    很难说这是一只人的手,从手腕处过渡,就不再是人类干燥柔软的皮肤了。谢安年的“五指”扭曲,无意识地蠕动,如同某种非牛顿流体或是章鱼的触手,让温述看了一眼就震惊地僵硬在座位上。


    如果这并非某种变异,那就只能是……


    谢安年用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起温述的手,让温述将手放在自己那堪称恐怖的手上。


    温述很快感受到了冰凉濡湿的触感,惊恐地瞪大眼睛。


    “在我觉醒成黑暗哨兵后,我的身体只能维持在30%解放的状态。”


    别说30%,只要解放,哪怕是1%,对于哨兵而言都是极大的消耗。普通哨兵最多坚持几分钟,而谢安年他每时每刻都在保持解放状态!


    他是怪物吗?不知疲倦,不知痛苦……


    谢安年尝试控制自己的右手,让它握住温述的手,但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抱歉,我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温述已经麻木了,这句话原来是这么用的。


    谢安年继续道:“你可以尝试握住它。”


    温述克服内心的恐惧,勉强收紧五指,抓住了谢安年的手。蜷曲的触手很快将温述的左手握住,也可以说——吸附住。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谢安年笑着握住温述的手,上下摇了摇,“幸会,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握手。”


    温述此时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触感,甚至感觉主动用力握了握,湿湿滑滑,触感很特别很解压。


    他也学着谢安年上下摇了摇他们相握的手,“幸会,谢少校。”


    “幸会,小白同学。”


    两人玩了一会儿握手游戏,谢安年又带回了手套。


    台上拍卖师已经就绪,鉴于温述第一次来,谢安年尽职尽责地做起了科普设定的NPC。


    “这个地方叫‘蛾摩拉’,对外宣称能在这里拍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而这一场的拍卖会,主角就是奴隶。东部联合塔的奴隶多半是西边或南边来的战俘或他们的后代,还包括少数塔上犯了重罪被流放下来的犯人和他们的后代。”


    温述翻着3D花名册,一目十行浏览速度飞快,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画面上这个金发少年,低声惊呼道:“这是S级哨兵!”


    S级的哨兵,却毫无人权地被当作奴隶倒卖,温述感觉有些震惊。


    谢安年眯了眯眼睛,道:“你知道吗?奴隶市场拍卖过最高等级的奴隶甚至不是S级。”


    S级往上,那就只有……


    “战略级。”温述吐出这三个字,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要听八卦吗?”


    温述狐疑,其中还有什么密辛?


    “战略级的奴隶,我只见过一个,也可能只有那一个。”


    还真的有?!


    “他是中央白塔首席向导风沙叶抓来的战俘,南部联合塔的三位首席‘圣骑士’之一,战后被风沙叶讨来做奖赏。风沙叶把他改造成了一条狗,又放在奴隶市场上拍卖。可惜底价太高,又没人敢养,就这样流拍了,风沙叶没办法只好把他放在家里自己养,一养就是好几年。”


    这事儿,温述李铭钺讲过,据说是高门密辛。但当时他听的那个版本是——“风沙叶养了一只见人就咬的狗”。


    “后来我舅挺好奇向他去买,他反而不卖了。”


    温述:“……”


    贵圈真乱,幸好他当初没一脚掺和进去。


    “你要看照片吗?现在还被他放在公馆里呢。”


    “不……”温述想要拒绝,但是克制不了八卦之心。


    风沙叶,温述见过,甚至还上过他的课。不仅上过他的课,甚至还被他表扬过。印象中的风沙叶常常独来独往形单影只,黑眼圈很重,眼袋能挂到下巴上,但这不妨碍他是个好老师。


    战略级向导的异能都是顶级机密,私生活也鲜少暴露在公众面前。但谢安年一席话,轻松让风沙叶的形象在温述面前碎了个彻底。


    谢安年已经调出了页面。


    温述发誓自己是不小心看到的。


    棕发、金眸,如同一只倨傲的狮子,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风沙叶的狗。


    哨兵身材高大,轮廓和哈桑有些相似,可能是他们的人种特征。


    说起来他们南部联合塔还真是人丁凋敝。


    一个圣骑士被卖做奴隶驯成狗,一个圣骑士被关进浮空岛监狱,只剩下一个苦苦支撑门面。


    但现在哈桑越狱,若是回到南部联合塔,很可能重回圣职,又成了一个极大的威胁。


    温述刚想问问谢安年有没有抓住哈桑,就听见音乐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前方。


    只听拍卖师介绍道:“现在站在八角笼中的,是36号拍品,C级哨兵,虎型精神体,起拍价10万联合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2万联合币。”


    拍卖会开始了。


    但是他并没有说现在起拍。


    只听他接着道:“为了更好地展示36号的品质,我们将在笼中放入两只异形蜥。”


    只见八角笼上空悬空落下一个巨大的密封铁笼,闸门的控制升起,两只体长足有1米5以上异形蜥从中爬出。


    这是受过核污染的生物,长相是一贯地狰狞,在此处出现,更是极具冲击力。


    “这难道还有表演?”


    谢安年回答温述,“没什么可看的。”


    拍卖还兼具表演性,显然更能刺激观众加价。


    也许是和平年代富人们太过安逸,需要鲜血的刺激,在36号徒手猎浴血杀了两只异形蜥后,温述果然见识到了竞价的激烈。


    谢安年从始至终连手都没抬过,面具之下,眼皮微微耷拉着,雪白的睫毛垂下来,看上去百无聊赖提不起兴趣。


    也对,这种程度的战斗,可能在他看来连儿童体操都算不上。


    场内的灯光打得极有技巧,格斗场上的灯光明亮,所有颜色都是鲜艳饱满的,连迸溅的血浆都透着一抹诡艳的光,但在真正参与这场狂欢的人身上,灯光又是昏暗的。自上而下的黄色顶光,让温述能细数出谢安年睫毛的阴影。


    谢安年向着温述转头,双唇张合了两下,但没有发声。


    温述读出这两个字——“无聊”。


    他抿着唇笑,但当发觉自己大半部分身体都滑在谢安年身上的时候,又不太笑得出来了。温度从身体一侧传来,半个身体都像有小虫子啃过,酥酥麻麻连着心脏泵血都出了问题。


    这姿势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但温述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被打断,谢安年低头对他说:“看你的后面,那个女人。”


    身为感知超过五感的向导。温述当精神力线的动作比转头看更先一步,但在他将放出精神力线之前,谢安年拍了一下他的大腿,阻止了他的动作。


    收了力,但响声依旧清脆。


    不少五感敏锐的人转头,暧昧不清的目光流连在两人身上。


    这时温述方才想到,小情儿嘛……打情骂俏,都是正常的。


    “这里有精神力感应器,你不要用精神力。”


    温述只能不动声色地回头,谢安年只跟他说是女人,没有其他信息,但当温述回头之际,几乎瞬间锁定了目标。


    那个女人,一头金发,浑身都包裹在麻布麻衣里。


    是茜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进来这里的?


    “认识吧。”


    温述压低眉弓,“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谢安年直接将拍卖册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名金发哨兵问:“漂亮吗?”


    温述不解其意,犹豫了一下回答:“挺……挺漂亮的。”


    金发碧眼高鼻梁,皮肤洁白如雪,一股子东斯拉夫风情。


    谢安年哼笑了一声,“我想把他买下来。”


    温述瞳孔地震,“你喜欢这款?”可他再好看也是哨兵啊!


    “可不是你觉得他漂亮吗?”


    温述再仔细看了看这哨兵的脸,突然发现有几分眼熟,他心念一动。


    金发,长得格外出挑,茜拉……


    我累个乖乖,不会吧!


    谢安年继续追问:“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喜欢……”什么鬼问题?!温述舌头打结,剩下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谢安年笑得更畅快了。


    温述强压下内心的惊疑,谢安年知道茜拉可能是自己在塔依拉留下的唯一破绽,所以要拿她给自己设套。但茜拉是一个敢设计团灭九名哨兵外加一个普通人的亡命之徒,用性命威胁她没用,最可行的办法,就是找到她最在乎的东西。


    而现在茜拉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谢安年猜对了。


    前面的35件拍品或是拍出或是流拍都没有关系,整场戏的主角只有01号,那个S级哨兵。


    但谢安年大可直接买下01号威胁茜拉说出真相,为什么非要带自己去呢?就不怕自己搅局吗?


    温述百思不得其解。


    四邻突然高涨的惊叹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也被吸引至八角笼中。


    此时站在八角笼中的,不是一身拍卖册中的少年,而是一个纯白的少女。她身着一袭洁白的衣裙,肌肤白透如冰雪,面容深邃而秀美,一头金发被编成长长的麻花辫,甚至在发梢点缀了一朵纯白的百合花。


    “真漂亮!”


    “性别是不是错了?”


    “有什么关系呢?”


    温述霎时间明白了,分明是有一群恶趣味的畜生,将着少年打扮成了少女的模样,极致的反差更能吸引人的眼球。


    “01号的对手是,三名B级狂化哨兵!”


    不少人吃惊地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开玩笑吧!他才刚成年,能打得过?”


    “不是说不伤货吗?毁了他的漂亮脸蛋我还怎么买?”


    拍卖师笑道:“为了防止货物损坏,我们也有相应方案。”


    说着,两个人上前,在01号脸上扣上了一个金属网格面罩,在不遮挡他视线的同时还能保护他的脸蛋。但在佩戴面罩的时候,01号挣扎得很激烈。


    八角笼关闭,关押狂化哨兵的闸门开启,几乎是瞬间就有一只网纹蟒精神体哨兵冲了上去,将01号绞缠起来。


    可就在此时,让全场拍案叫绝的一幕发生了。


    在网纹蟒绞缠天使身体之际,纯洁的双翼从天使背后生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本柔软的羽毛根根化作削铁如泥的钢刃,朝四面八方爆射出去,瞬间就将网纹蟒扎成了筛子。


    而谢安年笑着看着这一幕,将金卡递给了温述,“卡归你管,你替我做决定。”


    温述接过卡后,直接用天赋异能2【意识转换】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意识转换】:使用者可与任何与精神力线接触范围内的对象交换意识,时限由精神体等级决定。


    这是属于破晓的异能,破晓目前等级也被压制到E级,温述估摸坚持一分半是极限。


    温述与破晓交换意识,直接缩小成最小状态,奔向茜拉脚边。


    茜拉乍一看脚边一只大白肥鸡,恍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这只鸡富有人情味地伸出一只翅膀,指了指前面某个方向,茜拉才明白了眼前的是谁。


    “温述?!”


    温述:小声点!


    茜拉捂住嘴。


    温述比半天,茜拉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也认识到了这是自己唯一的求助机会。


    她言简意赅道:“只要我弟能活,我是生是死无所谓。”


    其实温述刚才一直有一点疑惑,虽然茜拉和01号在某些特征,尤其是颜值方面很相似,但五官细节上并不相像。


    茜拉接收到了温述疑惑的视线,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其实我们不是亲的,他是我小时候捡的。”


    “咕……?”


    “谁知道一个长大做妓.女,一个长大做奴隶,还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温述这才注意到,茜拉没有及时补染的发根,露出了些许棕发。


    茜拉坚定道:“我可以做个死人保守秘密,但前提是你要让我弟弟好好活着。”


    温述有些无语,他知道茜拉似乎误会了,大概以为自己是个正在执行机密任务的大人物,但他真的只是逃个学,不想每天打打杀杀死这死那的。


    虽然破晓不能说话,但温述想说的是,如果能保茜拉和01号一命,他暴露身份被谢安年抓回去也没什么。


    反正谢安年有钱,利用谢安年买下01号,如此轻松写意。


    时间到了,他向茜拉挥挥翅膀,回到自己的身体。


    场上战斗正酣,原本簪在少年头上的百合花已经被碾压成了花泥,和着血红红白白一片。少年这一次对战的是一个精神体为犀牛的狂化哨兵,原本轻灵迅捷的攻击落在对手坚硬的皮甲上,都变得像毛毛雨一样绵软无力。


    温述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天使的羽刃虽然密不透风,但穿透力差了一些,每次发动蓄能太长,精神力后继不上。如果他拥有一个向导,这些问题都会得到改善。但现在天使孤军奋战,被按在地上猛锤,此时的面罩的确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就在此时,天使再次解放,兽型解50%,他脸颊生出两侧美丽的蓝色羽毛,双脚反弓呈鸟掌,更接近天堂鸟的形态。他展开翅膀猛地反扑,速度快到爆发出音爆。


    最后一个敌人,也倒下了。


    场下响起了激烈的欢呼。


    太美了!


    真是太美了!!!


    如此迅猛精准的攻击,如此美丽的精神体,而拥有这一切的人,居然是一个拥有罕见美貌的哨兵,而这名哨兵,居然还是一个后颈被打上耻辱标记的奴隶。不敢想象是谁能够拥有他,但能拥有他的人,一定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温述有些理解,为什么茜拉这样疼爱她这个干弟弟了。


    “由于特级商品的特殊性,有意向的客人可以每人缴纳1000uni,近距离验货。仅限十分钟,名额有限!”


    十分钟根本不够,名额很快被抢爆了。


    “听说他在这里有个外号——‘天使’。”


    “天使?还真是名不虚传!”


    但温述听谢安年长叹一口气,“完了完了。”


    温述,“怎么完了?”


    谢安年看天花板,“完了完了,他打得比我好看。”


    打架的观赏性也要争个高低?先不说赛道不同这么比不公平,再者……温述微笑诚恳道:“在我心里,你打得也很好看。”


    他可忘不了教学视频里,这杀神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


    谢安年发现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这小向导总是能时时刻刻把他哄得舒舒服服。


    就在此时,前面一声暴喝传出,“什么货色敢咬我?!”


    “啊啊啊啊啊!!!松口——”


    温述向前看去,原来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揭开了01号的面罩,想要去掐01号水灵灵的脸蛋,但是被01号咬住了手指。


    S级哨兵一口断筋碎骨的牙,结果可想而知。


    血浆瞬间从那淡色的唇瓣边溢出,周围人立即上去钳住01号的脸掰01号的牙,试图将两人扯开。富商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凄惨无比。


    咔崩一声,那根胖手指被咬断,众人还来不及扣出从01号嘴里断指,断指就被01号和着血吞进了肚子。


    “啊啊啊——我的手指!!!”


    富商一脚踹上01号的肚子,戴着磁吸手铐脚镣的01号当即脸色一白地趔趄后推。拍卖场的打手和富商的保镖立即蜂拥上来对着01号拳打脚踢。


    一个有钱人的手指可比一个奴隶的命重要多了。


    此时也没人顾及01号的脸会不会被伤到,不少人甚至还起哄下黑手。


    “这种不听话的狗就是该教训!”


    “买回去也得把脑白质切掉,要不然太凶了。”


    富商也大声嚷嚷着:“负责人呢?!你们这儿负责人呢?不把这东西宰了赔我的手指?!”


    拍卖师对打手使了个眼色,连忙道:“还不快带这位先生去治疗!先生您放心,本行有最顶尖的医疗设备,保证您的手指恢复如初,至于拍品的处置,恐怕要由今天他的所有者决定。如果您想要对他动用私刑,可以拍下他,私下……”


    “什么玩意儿?他咬了我还要给他花钱?!”


    两名打手已经固定住富商的肩膀,将他往下拉,富商大骂:“你们负责人是谁?知道老子是谁吗?”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场下传出了零星几声嗤笑。


    拍卖师说:“先生,是您违反规定,揭开面罩在先,理应后果自负。”


    富商脸气得像个大红柿子,还要再骂,刚要开口,却蓦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拍卖师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拍卖继续。”


    温述坐直了身子,警觉地看向四周,刚才有向导出手,还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手。


    围在01号身边的人散去,露出鼻青眼肿,匍匐在地,披头散发的01号。从始至终,他没有痛呼过一声,他啐了一口鲜血,血沫中含混着被揍碎的臼齿。


    “01号拍品,起拍价一亿联合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500万,现在起拍。”


    底下人窃窃私语,刚才一番折腾显然影响了01号的价值,但还是有不少人对01号感兴趣。


    温述向谢安年确定,“那可是一亿!你真的这么大方?”


    谢安年笑:“你感兴趣就拍呗!”


    温述有感觉谢安年另有目的,或是本身对01号感兴趣,否则若是仅仅为了抓自己,怒砸一个亿还是太夸张了。


    “一亿一千万!”


    “……”


    “一亿五千万!”


    不久后竞拍进入白热化,温述在谢安年的目光中,举起了牌。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一道灼热视线。是茜拉。


    “两亿。”


    “两亿一次。”


    “两亿两次。”


    “现场还有出更高价位的吗?”


    “两亿三次。”


    “成交!”


    “让我们恭喜这位先生!”


    奴隶贸易的规矩,以防变数,当场成交,当场领走。


    温述拿着谢安年给的卡有点晕乎乎的,对自己花了一笔多大数目的钱都没有实感。


    “这位先生,请问你要怎么付款?本行支持虚拟货币以及……”当看见温述亮出金卡的时候,拍卖师瞪大了眼睛,即刻转口,“白先生,还请您上台验货。”


    温述听到有人小声感慨,“妈呀!这不是流水10亿才能办下来的那张金卡吗?”


    奢靡无度的特权阶级!温述听着那个酸啊!


    谢安年突然拉住温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最好装得狗仗人势一点。”


    温述头上拉下三条黑线,“……为什么?”


    “因为我的对外形象是这样的。”


    他们这些特权阶级的弯弯绕绕,温述不了解也没必要知道,知道得太多反而麻烦。他点了点头,想到了刚才那名富商的嘴脸。


    在众人的注目下,温述从座位上站起,回忆了一下印象中那些狗仗人势盛气凌人的角色是怎样的。


    李铭钺的圈子里倒有不少,温述没被他们刁难过,但见过他们刁难其他人。


    就算不能学七分,三分也是有的。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向前走去,停在天使跟前。


    “听他们说,你的外号叫天使?”


    天使匍匐在地上,衣不蔽体,后背被蓝色染血的羽毛覆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伤口深可见骨。他的鼻腔和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由于解放后体温过高,周围隐隐萦绕着一圈白色的水雾。


    温述踱步逼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零钱,扔在天使跟前。


    硬币弹了一下才稳稳落下。


    温述道:“捡起来。”


    天使手脚都被锁,试图翻转身体用锁在背后的手去够。


    温述一脚将人踹开,拧紧双眉,抬高声调,“叫你用手了吗?用嘴。”


    第27章 流水10亿 有人哪怕账户里B毛没有,……


    天使猛地抬头, 眼眸猩红,杀意毕现。可惜他的眼睛被打肿了,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眼前这个瘦高男人的轮廓。


    “我让你抬头了吗?!”温述一脚将天使的头踩下去。


    “住手!白九你什么意思!”


    温述一回头, 呵斥他的人是不明情况,怒然站起的茜拉。


    谢安年瞬身到茜拉身后, 把要冲上去的人按住,茜拉挣了两下, 没有挣开。


    场下有人起哄。


    “天使, 叼着啊!”


    “哈哈, 大爷赏你的。”


    甚至有人脱了自己的金表扔到笼子里去,“给这点东西有什么用, 换个票子大的啊!别让人家白挨打!”


    越来越多的人往笼子里扔东西,戒指、手表、赌场的筹码……五花八门的小物件什么都有。


    有些砸在天使背上,有些根本碰不到他们。


    温述半蹲下, 修长五指插入天使的沾满血污的金发间,将他的缓缓拎了上来, 又将自己的脸缓缓贴近,鼻尖几乎贴着天使的鼻尖。


    拍卖师刚想提醒危险,却忽然见温述松了手。


    天使竟然真的低头,蜷起身子, 张开染血的唇瓣,上下齿一合, 将温述丢在地上的硬币叼在口中,一改桀骜不驯的模样。


    那双幽亮眼眸透过乱发,一瞬不瞬地盯着温述。


    众人啧啧称奇。


    “这是谁啊?”


    “不是谢二少的小情儿吗?”


    “这种姿色当小情儿,靠床上.功夫吗?”


    “别说驯狗有一手啊!他怎么做到的?!”


    谢安年也歪了歪头,换了条腿跷着。


    挺意外的, 装得比人渣还人渣,他都要信了。


    但怎么还跟拍品说起悄悄话了呢?


    天使就乖乖坐在温述脚边,老老实实乖巧跪着。


    温述觑着天使后颈的刺青编号,感慨奴隶贸易的暴利。


    其实温述只在天使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姐让我来救你。


    现在,该是钱货两讫的时刻了。


    温述两指一夹,潇洒地递出金卡。


    有人戴上手套捧着金卡出去,又很快捧着金卡回来。


    温述接回卡,一扯拴在天使脖子上碗口大的铁链子,“好了,咱走吧!”


    胸前挡了一只手,拦住了他向前的路,拍卖师擦了擦头上的汗,“先生……你这卡……”


    “卡怎么了?”


    “好像……被冻结了。”


    温述一愣,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原地的谢安年,“这什么情况?”


    谢安年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我三年前打架,不小心把一块填海造陆的地皮从地图上扣没了,现在还在还债。”


    “……人言否?”


    “流水10亿,只能代表我花了10亿啊——”


    “那刚才你还去买衣服鞋?!”温述大脑嗡嗡地,掐着自己的人中才不至于原地晕厥。


    谢安年摊开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后,卡就爆了。”


    温·小白·述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人哪怕账户里B毛没有,口袋里只剩一坨冷空气,也能把这个B装得天衣无缝。


    但总有些时候,口袋里那一坨没兜住。


    拉了。


    怪不得谢安年这么放心地让他去举牌子加价,原来是早知道自己买不起!


    铁链子哗啦响了一声,是天使在抬头看。


    温述也正好低头,对上了那张被揍得破相,显得有些凄惨的脸。


    从偏偏从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温述读出了一句话


    ——你在逗我玩?


    “搞什么玩意,买东西不带钱吗?”


    “这下可要笑掉大牙了。”


    “谢二少丢得起这个脸?”


    “……”尴了个大尬。


    温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现在不能从自己的处境分析,而应该从谢安年的想法分析。首先谢安年是个很鸡贼很有城府的人,不会这么草率地买一件自己买不起的东西,其次谢安年如此骚包,不可能是个不要面子的人,除非……


    他想掀桌!


    温述意识到,谢安年可不仅仅甩手给过自己一张卡。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方形物体。


    噌——


    石泪金打火机被他高高抛在空中,精神力线助燃点火,小小的一团石泪金被瞬间引爆,腾地点燃了悬在八角笼上空的巨大金色翅膀。这翅膀的材料是完完全全的助燃物,火势瞬间蔓延,足有二十米翼展的鎏金的火翼燃烧,温述很快感受到了那股灼灼的热浪。


    他抬头,终于看清楚拍卖场最高处被通红火光照映的牌匾。


    GOMORRAH(蛾摩拉)


    温述掏出电磁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击碎了天使身上的手铐脚镣,一把将他拉起来,“跟我杀出去!”


    滚浓烟很快触发了烟雾报警器,嗡鸣之中,水闸刺啦一声被打开,整个会所室内瞬间下起了大雨,所有人都来不及躲避,被浇了个透心凉,场上乱作一团,纷纷向出口涌。


    漫天“雨幕”,温述感觉自己的脚踝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而旁边本该更先一步逃跑的天使也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温述立即意识到,应该是藏在场内的那名高级向导发动了异能。


    几道高速旋的气刃冲破雨幕,杀气凛然。


    糟糕!


    千钧一发之际,谢安年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打了个响指。


    黑暗哨兵也被称为——人形精神力屏蔽器。


    危机瞬间解除,谢安年像抛沙袋一样把背后的茜拉扔给天使,自己掠到温述身边一把扛起了温述。


    温述咬紧后槽牙,“你掀桌还叫我演?”


    谢安年挑眉,“看你好玩,随便演演呗。”


    两人一路杀出重围,冲到了电梯井。


    谢安年徒手掰开电梯门,扛着温述往里一跳,深蓝从精神域弹出,用触手将两人一卷,吸盘吸附着电梯壁呲溜呲溜爬了上去。天使有样学样,召唤出放大版天堂鸟精神体,驼着他和茜拉飞了上去。


    离出口愈来愈近,温述竟听到了一声惊雷。


    数年不下一场雨的塔依拉,居然下起了雨。


    此时离渡轮离港还有四小时。


    几人刚到公路,谢安年又不知道从哪儿叫出了一辆无人车,后面一辆辆车你追我赶,甚至还排除了几辆DOZER助阵,炮弹不要钱似的倾泻,无人机也在天上领航外加射击。谢安年直接手动驾驶,蛇形走位操作灵活,四人一路疾驰,冲破雨幕。


    这时,温述听到了直升机的隆隆声。他抬头,果然看到了几架黑色武装直升机。


    塔防三处!


    ——中央白塔直属部门,专职清除带有反叛因子,对塔的安全造成威胁的变种人。


    也被连续多年被评选为变种人最讨厌的部门,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


    谢安年看到这一幕景象,有些惊讶,无视了同样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的两个人,转头看向了状似无辜的第四人。


    “你报的警?”


    温述刚被一个飘移拍到门上,此时好不容易坐起来,“没错是我。”


    遇见困难要报警,是每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基本素养。


    “嗬——挺聪明的,怪不得来这么快。但你这是报假警,三处万一查清了,有问题的可是我们。”


    “不会的”,温述意味深长地看着谢安年,“有你在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谢安年将一只手轻敲方向盘上,“你很了解我?”


    “谈不上了解,但你很有名。”


    温述记得,谢安年隶属于三处,几年过去了,他的职位应该只高不降。


    有三处火力拦截,谢安年的车速也渐渐慢了下来。直到枪林弹雨再也看不见,危机解除。


    茜拉在一边对天使做精神梳理,一边说:“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天使开口,声音十分沙哑,看来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我叫安吉尔,记住我的名字,我会报答你们。”


    还真的是天使,从长相到名字,都仿佛圣经中的天使临世。


    谢安年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安吉尔吐字还不熟练,于是茜拉替他开口,交代了他们的身世。


    “我们都是孤儿,也的确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最开始买下安吉尔的人,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茜拉从小没见过妈,街坊邻居说她妈跟男人跑了,她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安吉尔从出生起就是奴隶,不知道生身父母,在五岁那年,被茜拉的生父赌了回去。


    那时茜拉在盘古塔圣所读书,向导每年统一放七天探亲假,五年级时她回到家里,看到了这个有着卷曲金发,蔚蓝双眼,如雪白糯米团子的小屁孩。


    她那不靠谱的爹让他把这小孩当小猫小狗对待,还给他起了名字——安吉尔。


    她很喜欢安吉尔,觉得这是她愿意回到那个糟糕原生家庭的唯一理由。


    “奴隶没有地位,我最开始虽然喜欢安吉尔,但和喜欢一只小猫小狗没有区别。我向他招手他会过来,给他吃的他会微笑,这与宠物没有多大区别。”


    可在茜拉毕业那一天,茜拉的生父觉得家里马上就少了一个赔钱货,兴高采烈地进了赌场。


    那时他几乎连酒都买不起,于是在进赌场前喝了一大瓶带有酒精成分的洗涤剂,喝得他飘飘欲仙,喝得他忘乎所以,扬言要把他跑丢的女人找回来。但这一次,他不仅赌没了钱,赌没了房子,赌没了安吉尔,还赌没了自己的命。


    茜拉回到塔依拉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街头流浪了三天,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但她那时除了悲伤和迷茫,还感到一丝隐秘的轻松。她虽然一无所有,但是也卸下了束缚她的枷锁。


    她那时刚刚在WSGC上摘星,前途无量,干脆彻底遗忘了对于家乡的糟糕记忆,服从塔的分配去了前线。


    后来的故事,温述已经听过了。


    “你在那个时候没有想过去找安吉尔。”


    茜拉坦诚道:“没有,那时候哪怕是安吉尔,对我而言都是累赘。我想往上爬,最好能登上中央白塔,接受过圣所优渥教育的向导很少能接受回到破落小城的落差。”


    但在后来,茜拉重伤,等级跌到D级,从前线退了下来,回到塔依拉做公共向导。


    她的一切观念都被重塑了。


    “那时我才明白,活得连畜生都不如是什么感觉。”


    在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她静静地躺在破旧旅馆的黏腻汗湿漉床上,看着从自己身下渗出的红色液体,回忆起了自己在塔依拉的童年和少年。


    她曾如风般笑着跑过这里的每一个街道,也曾骄傲地丢下一切奔赴光明的未来,却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狼狈的方式重归故土。


    似乎自己从来不曾逃离这片土地。


    她想到了自己少年时短暂拥有过的奴隶,那个从某种意义上是他弟弟的少年。


    她意识到,他和她是相同的。她小时候把安吉尔当成宠物,现在那些哨兵把她当成玩物。他们的尊严都在被践踏,灵魂都在痛苦挣扎。


    她要找到他,似乎只要找到他,才能证明她的一生并非一无所有。


    从那一天起,茜拉染了金发,开始提着花篮游荡于巷弄间。


    茜拉也真的得偿所愿,“天使”在地下奴隶市场中名气不小,她没过多久就从奴隶贩子口中打听到了消息。


    她先是利用权色关系攀上了一名塔依拉市的官员,从他手中窃取了进入蛾摩拉的金卡。


    在数百个奴隶专属的透明玻璃笼中,茜拉一眼认出了自己被当作商品展示的弟弟。


    在那之后,攒钱给安吉尔赎身成为她生活的唯一动力,她不惜出卖肉.体勾搭上王艾尔,去沙漠里挖石泪金换钱。也是在沙漠里,她被异种寄生,变成了宿主。


    但当她知道已经划分成S级哨兵的安吉尔的身价是一个天文数字后,为安吉尔赎身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她发现她的确一无所有,甚至连她身体的使用权都不属于自己。她越是挣扎,失去的东西就越多,连美貌和实力,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当最后一点希望磨灭,她更愿意在36号避难所里,拉着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一起去死。


    但幸好,那名叫白九的青年拉住了她这列狂飙突进的脱轨火车。


    不仅如此,她因这破烂命运丢掉的珍宝失而复得,马上能开始新的人生。她会洗去安吉尔身上的奴隶刺青,收拾行囊前往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茜拉的脸颊上挂着莹莹的水珠,这让她的眼睛很亮,笑容如雨中含苞的百合花,她诚恳地对温述说:“谢谢你白九,我会一辈子感谢你的。”


    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仿佛冲刷了一切污浊。


    温述浅浅弯起唇角。在得到这一句感谢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第28章 镇魂曲 【跑!温述!快跑!】……


    茜拉和安吉尔商量着要沿着界碑往东北走, 最好能找到一个靠海的城市,阳光不阳光无所谓,但茜拉早受够了塔依拉的高温。


    谢安年没有提出异议, 只是沉默地开着车,温述就当他默认了。


    安吉尔对谢安年似乎有种来自本能的畏惧, 这类似于年轻狮子对更成熟更强大的同类的本能警惕。


    温述注意到,每次谢安年的视线扫过安吉尔, 安吉尔的小臂肌肉都会不自然地紧绷。就算谢安年不看他, 也会不由自主地调用五感进行戒备。


    茜拉翻出来了个小白片, 让安吉尔吃下,算作梳理工作的收尾。D级精神力有限, 但她也只能力尽于此了。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谢安年突然驶离公路,在一座沙丘上停了车。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谢安年却让车上的所有的人下车。


    茜拉不解, 温述不解,安吉尔更是不解。


    但出于对谢安年的信任, 他们还是照做了。


    谢安年也紧跟着下车,他重金购买的正装都毁了个透彻,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心疼。


    温述最先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突然上前一步, 紧紧握住了谢安年的手,心脏的跳动变得快了起来。


    他本能地向在场经验最丰富的哨兵求证, 但他却无比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谢安年将温述扯到自己身后,皱起眉头。对茜拉和安吉尔说:“先别急着说报答,你们会恨我恨到牙痒痒也说不定。”


    感受到难以言明的杀气,茜拉和安吉尔同时后退了一步。


    茜拉拧眉问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开口的却是温述,他涩着嗓子道:“茜拉, 你在圣所成绩优秀,应该很熟悉怎么辨别宿主和普通人吧。”


    “如果是其他动植物,成为宿主后有的会长出硅基薄甲,有的身体的某一部分会晶体化,异种往往会控制它们与其他物种细胞融合,以求增强自身力量,因此最后往往会长成一个四不像的怪物模样。”


    茜拉很熟悉这一部分内容,说得很流畅,但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嗓音越来越沉。


    “人类的情况和动植物差不多,但变种人有例外,因其精神力较强,有在体内反杀异种的可能,所以异种寄生在变种人体内后,往往会选择蛰伏……一点点侵蚀变种人的精神力,一点点进行DNA链条的污染。蛰伏期一过,就是……外显期。”


    温述道:“安吉尔没上过学,你教教他,外显期初期有什么特征。”


    “主要的特征是,虹膜……变成银色。”


    安吉尔夜视能力绝佳,他自然也看到了那点还不算明显的异变,张了张嘴唇,所有的声音却像被堵在喉咙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茜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仔细想想,她越过哨所从无人区进进出出这么多次,有朝一日中招也不奇怪。


    现在茜拉的外显还不明显,温述无法仅凭E级的感知判断这是什么级别的异种,但他看见谢安年抬起手。


    那一刻,温述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深渊。


    谢安年低声念了一个名字。


    “深蓝。”


    茜拉伸出手,最后摸了摸安吉尔的脸颊,将他从身边推开,然后指了指温述:“安吉尔,从今以后你就跟着白九,好好保护他。另外……你绝对不许憎恨谢先生。”


    她又对温述说:“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一座高山在茜拉身后隆起。


    茜拉的发声越来越艰难,她最后对谢安年说:“趁现在……杀……杀了我吧。”


    现在温述可以看清,那座高山,就是谢安年的精神体深蓝。


    在漆黑的夜空中,温述只能看到深蓝的轮廓的一角,它简直是一座离得极近的山。雨滴穿透它的身体落下,温述抬头,便看到了布满整个天空如枝丫般肆意延伸的深紫触手。


    温述开始理解,谢安年口中的抠掉地图上的一块陆地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黑暗哨兵巅峰时期力量发挥到最极致的表现。


    感受到这股来自古老未知的气息,茜拉的身体抖了一下,从身体内部发出了点点荧光,开始只是淡淡的、稀碎的,后来覆盖了她的全身,让她变成了雨夜中一尊静美而奇诡的水晶雕塑。


    温述意识到,茜拉体内的宿主至少是高级琉璃种。


    轰隆隆——


    天公在怒吼。


    从茜拉身侧,氤氲出一条莹白的光带,恍若女神的裙摆,萦绕在她身侧。


    那是数以亿万计被琉璃种召唤的纳米级玻璃种。


    雨滴的轨迹被切断。


    有时候,难对付的并不是高等级异种和宿主本身,而是由高等级异种召唤,有压倒性数量优势的低等级异种。


    谢安年只交代了一句,“开车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回头。”


    安吉尔坚定拒绝,“不,我不走!”


    谢安年不给他多说一个字的机会,一触手给他抽晕了过去。


    温述上前两步接住安吉尔,一个年轻的S级哨兵,肌肉密度也不是盖的,温述半搂半抱将他扛起来,塞进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


    温述问:“你一个人能解决吧?”


    雨帘之中,谢安年的银发无风自动,他回头对他扬唇一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跑!”


    温述也不留恋,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用,一脚油门给足,扭矩直接飙到5000。


    汽车冲破雨幕,速度在不断攀升。在这种速度下温述没有回头,只是即使坐在车内,竟能感受到大地如地震般颤动了一下,连同车子也被颠了起来又落下。


    【跑!温述!快跑!】


    梦魇般的声音有又出现在耳畔。


    温述从后视镜中看到了极其震撼的一幕,无数莹白缎带冲天而起,与深蓝的触手绞缠,盛大蓝焰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尼福尔海姆的雾之国度,前往莹白之地的少女。


    面对死亡女神的召唤,转身离去何必挣扎!】


    失重感出现又消失,温述的余光突然扫到什么。


    “蜃楼,你怎么出来了?”


    巴掌大的蜃张开浅银色的外壳,露出白花花Q弹肥嫩的肉。两面贝壳一张一合煽呼煽呼地在饱含水蒸气的空气中欢快游弋。


    “也是,这里天气又干又热,这么多天委屈你了。”


    温述也意识到,大章鱼也喜欢水,那么下雨天也该是谢安年的主场。


    “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蜃楼用贝壳夹了夹温述的耳垂,撒娇一般亲昵地蹭了蹭。


    “问我能回去吗?抱歉蜃楼,现在还不能,学长的遗书还没送到,可能要在沙漠里再待个二十天。”


    蜃楼伤心了失意了,啪嗒啪嗒吐出两颗小珍珠以示抗议。两颗小珍珠就在车子里乱飞,温述歪了身子躲开。


    “哎哎哎——我开车呢你可别乱扔东西!”


    蜃楼更伤心了,掉落的小珍珠更多了,温述已经开始为打扫的问题头疼了。


    “让破晓陪你玩好不好?”


    很快,大白鸡也被放了出来。


    蜃楼是S级,破晓是B级,这对于温述来说就像是一个双核处理系统,这个被占用可以启动另一个。虽然蜃楼等级更高一些,但是总是免不了挨破晓欺负,这可能是因为有喙类动物天生是有壳类动物的天敌。


    比如现在。


    蜃楼贝壳紧闭,而破晓则叨叨叨乐此不疲地去啄。


    但破晓啄着啄着,动作就停下了。蜃楼也飘起来,幽幽浮在空中。


    “怎么不闹了?”


    破晓将双爪蜷在肚子下,乖巧地趴下。


    没有谁比精神体更清楚,它们的主人,情绪并不好,否则他不会一言不发抿唇直视前方,否则他不会把车速飙到300迈。


    温述很痛苦,越是痛苦时,他的表情越是沉静。


    为了安慰它们的主人,两个精神体才会难得地跑出来嬉戏逗乐。


    上一次,中央白塔下,黑石区,春晖大桥,琉璃种入侵,主人也是这样难过。


    主人和小队在塔下巡逻,却意外遭遇了异种埋伏。异种挟持市民,占据了下水道。


    明明已经和队友齐心协力消灭了异种,却还要反过来一个个亲手了结被污染的队友。电磁的蓝弧,激光的白焰,血肉的焦臭和痛苦的哀嚎,一切都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啪啪啪!啪啪啪!


    撞击声传来,是追上车子的玻璃种不知疲倦地敲打着车窗,车身剧烈抖动着。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温述紧张地看着操作面板,眼睁睁看着传感器图像上附着在车身上的玻璃种越来越多。然而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看到了一个图标。


    武器系统?!


    死马当活马医,温述刚一点上,就见后排座椅翻了下去,武器架弹了出来,保养得瓦光锃亮的冲锋.枪、电磁.枪、手榴.弹一应俱全,可见都是谢安年精心养护的私藏。


    这就是负债十个亿的人过的日子吗?!


    负债十个亿有这装备?!


    那自己之前过的到底都是什么苦逼日子!


    车窗开了一条缝隙,破晓叼着电磁炸弹飞了出去。这辆车总是在不断给温述惊喜,它居然还居然装载了军用电压式适应性纳米附甲!


    破晓飞回,车窗关闭,护甲开启,电磁炸弹引爆。雨水导电,擦啦一声几乎是瞬间,整个车子就变成了一台身披电弧闪电的导电铁盒子。


    噼里啪啦擦着烧焦的玻璃种突破重围!


    大桥坍塌,所有人被困了三天。


    第一天剩101个人,其中有80个平民。


    第二天剩26个人,其中只有9个平民。


    第三天过夜,只剩下一个人……


    无论黑暗还是死亡,剩下的无数漫漫长夜,都将只剩主人一个人面对。


    主人差点失去了一只眼睛,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


    温述一个甩尾,甩下一波玻璃种追兵,仰声长啸道:“我淦了!这一次谁也别想拦我!”


    蜃楼释放精神力,极力干扰玻璃种的生物定位。


    附甲能量耗尽,自动解除,而车子的电量也所剩无几,改用石泪金能源驱动。幸而追兵也被甩得差不多了。


    汗水混着雨水从温述的下颌流淌而下,温述筋疲力尽般喘息着。


    蜃楼喜欢水,却没那么喜欢车窗外的雨水,因为那是被污染过的水,打在身上会痛,会痒,身体像在被磷火灼烧。


    但只有在塔上,才能看见没有污染的降水。


    一切污秽、一切罪孽都要被隔绝在塔外,人们倾尽一切资源维护着塔的绝对纯洁、绝对高贵、绝对正确,那里永远是田园牧歌的伊甸园。


    但它也知道,为了一场没有污染的降水,将会牺牲无数个像学长或茜拉这样的人。


    明明他们同样纯洁,同样无辜。


    它们不会言语,缄默地陪伴着温述。


    电闪雷鸣,银蛇狂舞,天空被贯开一道巨大的裂痕,雨滴冰雹似的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恍若万人齐鼓,恍若一场盛大的镇魂曲。


    不知过了多久,温述缓缓开口,嗓音如古井低沉,“我们登渡轮,去南部联合塔。”


    第29章 新生 安吉尔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


    安吉尔醒来时, 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狭窄的笼子里,他刚坐起身,就不小心打翻了食槽和饮水器。


    他眨了眨眼睛, 很快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并透过笼子的缝隙, 看到了无数和自己一样被关在笼中的“同类”,无数笼子仿佛堆积在港口的集装箱, 以最节省空间的方式一层叠着一层摞在一起, 安吉尔不知道自己身处第几层货架。


    这一刻, 他的内心意外地平静。


    他早已被不知倒卖过多少次,这种场面是司空见惯了。他不意外白九会再次将他倒卖,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没有几个人能不动摇。


    更何况他是稀有的S级哨兵, 并且拥有比等级更稀有的美丽外表。就连他都知道,自己市场上流通的抢手货。


    也许为了更好地驯服他, 也许为了抬高他的身价,温述极有可能会通过某种手段改造他的大脑,让他变成一个温驯的、乖巧的、任人摆弄的宠物。


    安吉尔蜷缩在笼子的角落,下半脸戴着止咬器, 像牲口一样被锁住了手脚和脖子。他在黑暗中静静地消化着眼前遭遇的一切,但没过多久, 他就听见了笼子外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先生,您的奴隶有一定的危险性,确定要将他放出来吗?如果出现任何疑问,后果自负。”


    “确定。”


    “先生,‘绿洲号’船员会保证活体活物的生理监控和心理健康, 您真的不需要担心。”


    “不是我担心,而是……”


    电子锁解开,笼门开启,一罅手电光照射进来。安吉尔用手挡了挡眼睛,眯着眼看到了逆光而立的男人。


    “我的小宠物会担心。”


    男人穿着一条最简单的灰色西裤和白色衬衫,修身的裤型将他的腿拉得很长,袖口和领口的扣子都被他解开了,也因此露出了他脖子上的黑色颈圈。


    之前的行动太过紧急,安吉尔一直没怎么注意男人的面容,此时他终于看得仔细了,男人的长相毫不出奇,撑死可以说一句清秀端正,但唯独那双眼睛,却一直蕴藉着某种莹润神采。


    此时那双眼睛中带了几分狡黠和戏谑,“怎么,以为我又把你卖了?”


    “……”,他以为是的。


    安吉尔精神域内的天堂鸟瞬间冲出。天堂鸟原本是一种美丽柔弱的禽类,但此时安吉尔放出来的这只完全是鹰隼的大小,尖喙利爪、翠色翎羽使它显得美丽而凶悍。


    天堂鸟直接朝温述扑了过去,温述没有躲闪。


    他旁边的船员惊呼着后退,却见一只白影从温述身边掠过,在低空拦截了天堂鸟。


    温述走上前去,掌心泛着点点荧光,他将手掌放在天堂鸟的头顶。


    “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安吉尔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本想爆发出【千羽千仞】给温述一个下马威,却没有料到,一股暖流陡然从后颈涌向自己的四肢百骸,令他刚刚凝聚的精神力瞬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情况……”


    温述极富有手法地摩挲着天堂鸟的头,而破晓缩小了身体,婷婷袅袅地落在温述肩膀上,梳理着自己富有光泽的羽毛。而那只美丽而凶猛的天堂鸟,竟然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竟然收起利爪,缩着脖子,用毛茸茸的额头狂蹭温述的手心。


    “手感倒是挺好,就叫你团子吧。”


    精神体和安吉尔的身体通感,安吉尔呜咽了一声,瘫软在地,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环抱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发出奇怪的声音。


    温述亲手摘下了安吉尔的手铐脚镣和止咬器。


    “不光是爽,还很疼吧?”


    “嗯……”


    “你很久没有接受过深度梳理了吧?”


    “闭嘴!”


    “小朋友,有些东西宜舒不宜堵,憋坏了就不好了。”


    安吉尔腹诽,明明你也没多大。


    但他还是垂着头,极小声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温述畅通无阻地带他走出货舱。


    安吉尔踉踉跄跄在他身后,发丝凌乱一脸潮.红,路过的人无不为之侧目,但一看到他后颈的奴隶标记,就全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可能是被玩嗨了,衣衫不整地就出来了。


    开始安吉尔还疑惑自己正处于什么建筑中,但当温述带着他走出室内站在夹板上时,安吉尔一整个震惊。


    他们在一艘巨轮上。


    航行在沙海中的巨轮!


    整艘巨轮如移动的豪华宫殿,白色船身反射着阳光,足足有十六层甲板,石泪金燃烧后的金色碎屑伴随着浓烟从烟囱里排除,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安吉尔从甲板望去,便可看见游泳池、沙滩浴场和正在演奏的摇滚乐队,更远的地方还有大型商城和旋转餐厅,而甲板之外,唯见无边绵延的沙丘如鎏金般的巨日,从未见过的奢华气派让他一时无法说出话。


    温述朝他展开双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迎来到‘绿洲号’!”


    今天天气很好,在甲板上撑着躺椅晒太阳的人有很多,不远处有音乐声和嬉笑声传来,似乎在举行什么派对。


    几位穿着性感比基尼的美女簇拥着走过,向温述和安吉尔德方向抛去了好几次飞吻。


    “两位帅哥一起来玩吗?”


    她们邀请温述和安吉尔一起去打沙滩排球。


    温述摆了摆手,指了指安吉尔的颈侧。


    美女们立马注意到眼前的金发小帅哥是一个奴隶,有些遗憾地。


    “真是扫兴啊!”


    “能拿S级哨兵做奴隶,真少见啊!”


    有人还试图邀请,“那你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吗?”


    温述指了指自己的颈圈,“抱歉,我不能剧烈运动,否则会信息素失控。”


    “嘶……”


    “怎么信息素失控还来这里玩啊?”


    其中一个有着棕色大波浪的高挑女郎好心提醒,“帅哥,你在这里要小心一些哦~这里不讲规矩的哨兵很多的。”


    她又看了看温述身边的安吉尔,舔了舔嘴唇,“不过你随身带一个等级这么高的哨兵,应该能吓退不少人。”


    送走了一批搭讪者,安吉尔攥紧拳头问:“那个姓谢的呢?”


    “你这一脸苦大仇深,要找他报仇啊?”


    安吉尔嗓音沙哑,“我知道他当时杀我姐是情势所迫,我姐她……她也不恨任何人。从某种意义上,那他还救了我们。”


    温述点点头,“幸好你拎得清,要不然我可拦不住。”


    但安吉尔依然道:“不过……这不妨碍我讨厌他。他杀了我姐,我讨厌他。”


    温述看着他,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孩子还挺实诚的。


    “那你想要怎么办?”


    “和他打一架,怎么样都好……死在他手上也好,反正我只会杀人和被杀。”


    听到这句话,温述的眉头一下就拧得死紧。


    安吉尔追问:“所以说,他在哪里?”


    温述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向导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温述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我是他的向导?谁告诉你的?”


    安吉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你们没有缔结契约?那你是养在外面的情人?”


    “咳咳咳……啥玩意?!”


    “可是你一个信息素失控,其貌不扬的E级向导,他凭什么看上你……”


    扎心了老铁,这孩子不是实诚,是太TM实诚了。


    温述默默捂住自己的胸口,“就不能是他爱上了我的人格魅力吗?”


    安吉尔狐疑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合理,更有可能的事实,“他不会……是你的恩客吧。”


    “咳咳咳!”突然很想揍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子。


    但转念一想,安吉尔从小就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些男盗女娼也合理。更何况……自己需要他的帮忙。


    热风鼓起温述的衣摆,他随手从一边摊位上拿了一杯免费柠檬水,对安吉尔说:“你身上有奴隶芯片,只能买货舱位,货物20kg以内免费,超过20kg每千克50联合币,你的体重是65kg,所以你现在欠我2250联合币,凑个整算你2500联合币吧。”


    安吉尔一怔,鲜鲜出炉的脑子还没有经历过这般阴险的敲诈,白净的小脸写满了茫然无措,“可是我没有钱。”


    “啧啧啧。”温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那可就没有办法了,毕竟我是把你当成一个和我有平等身份的人看才让你还钱的,现在看来……”


    安吉尔立马朗声道:“我能还!”


    “可是你一个奴隶,当护卫都没人要你……”


    “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很强,有信心保护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


    温述喝了一口柠檬水,清甜微酸的口感瞬间慰藉了肺腑,“保护我,在黑暗哨兵手下也可以吗?”


    安吉尔一愣,“什么意思?”


    “谢安年是黑暗哨兵,你没看出来?”


    “谢、安、年……”安吉尔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十分不解,“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温述对着太阳眨了眨眼睛,酝酿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你之前不是说我是他的情人吗?被你说中了,事实上的确如此。”


    安吉尔,“!”


    “他家大势大,又是个黑暗哨兵,对我强取豪夺威逼利诱,我打也打不过他,逃也逃不走,我是被迫的!”


    安吉尔一双秀气的眉毛一下子就拧紧了,他握紧双拳,坚定地对温述说:“我答应过我姐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放心,谢安年想要带走你,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哎——别,没这么夸张,你就别让我被他抓到就行,该逃还得逃。”


    “我不会逃跑,我一定……唔唔……”


    温述赶紧把一块蛋糕塞进这孩子嘴里,堵住了他的话,防止他说出更恐怖的言论。


    “房间里有医疗舱,你去躺一躺。”


    安吉尔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有些艰难地往下咽着蛋糕。


    温述逃离的时候,担心谢安年车上有定位,开车开到一半就把车扔路边了,背着安吉尔步行到港口,为了赶时间还负重狂奔了五公里,跑到最后脸色惨白浑身暴汗,腿软到站立都困难。


    累成这样他还得强撑着登船,勉强拾掇一番后又去货舱把安吉尔接了回来,此时已经精疲力尽。


    安吉尔去治疗的功夫,他草草吃了一顿饭就去房间休息了,却没有想到一觉睡到日落星升。


    起来时,安吉尔正笔挺笔挺地站在门口,俨然一副守卫模样。


    温述摇铃,叫来了客房服务生。


    “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


    “这里什么服务都能提供吗?”


    服务生眯起眼睛,微笑,“只要你肯花钱,任何事我们都可以为您办到,包括……”


    服务生若有所指地扯了扯领口。


    温述心领神会,背过双手,在门口踱步两圈,深思熟虑后开口:“那你们,提供葬礼服务吗?”


    第30章 安吉尔的初体验 他新收的小奴隶,会在……


    “绿洲号”二等舱船票包含食宿以及客房清扫服务, 温述不需要额外花钱就可以在船上过一段相当滋润的日子,但是船票套餐之外的服务都是要收费的,而且价格不菲。


    比如这个烧纸钱服务加上给服务生的小费, 花了温述2000联合币。


    没过多久,服务员就让他在网页上填写基本要求的表格, 办事效率极高。因为和茜拉接触时间太短,了解有限, 里面有几项还让温述犹豫了一下, 求助安吉尔。


    服务员走后, 安吉尔默默地站在温述身后,天堂鸟则站在安吉尔肩头。


    “你是个好人, 白九。”他说。


    S级哨兵的恢复能力堪称变态,安吉尔不过在治疗舱里躺了三个小时,就能活蹦乱跳地站起来给温述站岗了。


    温述在他昏迷时简单评估过他的能力, 虽然安吉尔是S级哨兵,但未经过系统性训练, 战斗技巧都是在生死搏斗中自行领悟的。论起五感调控与兽型解放,安吉尔肯定比不上李铭钺和南佳树这类塔优秀S级,论起战斗技巧比不上苏黎这类超A级哨兵,但论起战斗觉悟, 温述认为他们都未必比得上安吉尔。


    对安吉尔而言,战败即死亡。


    因此他的每一战, 都是以命相搏。


    但不到万不得已,温述不会让安吉尔走到那一步。


    更何况成长期的哨兵一天一个样,安吉尔这样年轻,明显是个成长空间巨大的潜力股。


    所以闲下来的第一件事,温述去游艇上给安吉尔买了一个终端, 由于安吉尔是奴隶没有终端使用权限,温述把白九身份卡的副卡插到了里面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随后,温述网上下载了中央白塔一年级至十年级所有科目的教学资料,一股脑打包给了安吉尔,并嘱咐道:“你好好看看,这是哨兵们从小就要学的,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安吉尔笨拙地点击着屏幕,显然还没完全搞明白终端怎么使用,温述手把手教他,安吉尔五分钟后就可以流畅使用了。


    但他看到这些资料后,却很为难地看着温述,两绺金发垂在脸侧,模样看上去可怜巴巴。


    温述道:“不准偷懒,我会监督你的。”


    安吉尔摇了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


    “太难了,看不懂?”


    安吉尔继续摇头,低着头说:“我……不认字。”


    温述默默起身,打开房间里的冰箱,摸出一瓶冰镇柠檬水喝了一口,冷静了一下。


    完蛋,原来还是个小文盲!


    温述又拿出一瓶柠檬水扔给安吉尔,安吉尔反应速度极快,头也没抬就把柠檬水接住了。温述拉了把椅子,自己坐在书桌前,示意安吉尔也坐下。


    他开了台灯,柔和黄色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脸部的线条变得无比柔和,他柔声对安吉尔说道:“你坐过来,我从头开始教你。”


    最简单的无非是从一到九的大写数字,安吉尔很快掌握。在写到九的时候,安吉尔单独挑出来问:“九,是你的名字。”


    温述一愣,心道其实不是,但他点了点头,重复道:“我的名字。”


    安吉尔瞟了他一眼,握着笔故作不经意问:“那‘白’怎么写?”


    温述给他示范,安吉尔很快有样学样地模仿出来,笑盈盈说:“‘白’‘九’,我会写你的名字了,我还想学写我的名字。”


    学生主动要求学习,温述做老师的当然得好好教。


    没过一会儿,安吉尔就能在“白九”旁边流畅地写下“安吉尔”三个字。


    安吉尔咬着笔头,“你的名字真好看,不像我的名字,是被随便取的,他们说他的含义是天使,但是根本只是用这个名字讽刺我。”


    温述看着安吉尔精致的侧脸,感觉有些心疼,又看向白九这个名字,启唇道:“我的名字也没有多好,也是随便取的。”


    甚至不如安吉尔这个名字,安吉尔好歹有个含义,但九完全只是一个编号,将人用数字编号。


    安吉尔却反驳,“可我听人说,在你们的文化里,九是极数,是最好的数字,代表‘长长久久’。”


    温述先是一愣,继而微笑,他为一个名字被赋予的浪漫含义触动,“谢谢你安吉尔,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很高兴。”


    安吉尔的学习进度飞快,温述估摸不到一周,他就能掌握简单的文法写作。


    十二点刚出头,温述接到了客舱服务生的简讯。


    没有棺材、没有骨灰盒,如果谢安年足够仁慈,他会在沙漠里帮茜拉收尸。


    温述甚至拿不出遗照,安吉尔同样也是。


    保险起见,他们甚至无法透露茜拉的姓名。


    “绿洲号”一直以高品质服务在业内著称,整个服务生团队都以此为傲,无时无刻不遵守着“顾客是上帝”的服务宗旨。面对有限的信息和模糊的要求,他们迎难而上,在最短的时间布置出了一间让客人满意的灵堂。


    温述和安吉尔一同坐在灵堂前,看着被花团和白纱簇拥着的平板,平板上循环滚动着“X小姐永存心间”LED字幕。房间两侧摆放着花圈和挽联,一侧音响循环播放着《葬礼进行曲》,另一侧播放着哭丧的声音,唢呐声和叫魂声此起彼伏。


    一列身着黑西装白衬衫的服务生也站在他们身后,一同低头默哀。


    温述看见安吉尔无声低头,抬手擦了擦眼眶,再抬头时眼眶红得吓人。


    温述道:“一路走好。”


    伴随着哀乐进行到高潮,天花板上降下簌簌落纸钱和金元宝的全息投影特效,服务生也立即将纸钱换一堆纸糊的车子房子递上来。


    温述让安吉尔拿了把纸钱放火盆里烧,安吉尔不太知道这种习俗,开始还很不解。


    温述解释,“这是地府里的流通货币,烧给你姐姐之后,你姐姐在下面就有钱花了。”


    安吉尔常识太过匮乏,大概也不理解“地府”之类的东西,但他知道这对姐姐好,并且温述让他烧他就烧了。


    他一边烧纸钱眼泪一边往下流,倒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哭。他没有爆发,而是在满涨的情绪上扎了个孔,让它慢慢泄去。


    温述也把自己纸糊的房车扔进火盆,在它们被火焰吞噬殆尽的瞬间,火焰上空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豪车和豪宅投影。


    温述一惊,这玩意现在都这么高级了?


    他继续把手里的东西往里扔,也没注意到烧的都是什么。


    直到火盆粉红光芒大盛,悲伤的哀乐消失,而变为动感的特效音,只见各色衣衫半露的性感美男从火盆里冒出,在灵堂的各个方向搔首弄姿。


    温述直接懵住了,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手里烧的纸糊美男。安吉尔更是瞳孔地震,噌地从蒲团上站起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小脸红透如煮熟的虾子。


    投影的不只是美男,没过一会儿就有代表各种精神体的狼、狮子、老虎冒出来,可见这还是一群美男哨兵!


    温述无比震惊,“我就说填写表格里怎么有个死者性取向!”


    他当时还一本正经地回忆了一下,填了个“男性哨兵”!


    客房服务生上前向他解释,“先生,这是我们赠送的特殊服务。听您说X小姐生前是一名单身向导,所以我们特别赠送了美男哨兵纸人套餐,确保她在阴曹地府不再孤单。每一名哨兵的形象都是由我们精心挑选过的,涵盖各种款式各种类型,保证有一款是X小姐喜欢的。”


    温述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再三询问:“你们确定……死者喜欢?”


    “白先生您尽管放心,这是市面上最受欢迎的套餐,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的向导都喜欢。”


    温述咽了一口唾沫,再看了搔首弄姿的纸糊美男一眼,又看向安吉尔,向家属求证,“你觉得你姐喜欢这个吗?”


    安吉尔犹豫了一下后回答:“大概,会喜欢吧。”


    葬礼过后,温述给本次服务打了五星好评,带着安吉尔一起回客房。


    在此之前他还真不知道,葬礼能这么攒劲。


    “现在逝者安息,你应该抬头向前看了。”温述像一个人生导师一样安慰安吉尔。


    安吉尔睡的床铺是临时拉过来一张折叠床拼的,就放在温述的房间里,他现在跪坐在床上,乖乖听着温述的话,看样子不像个哨兵,倒像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


    “现在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安吉尔点头,“好。”


    温述关了灯,盖上被子闭上双眼,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凌晨四点钟,温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扑腾。


    他伸手一抹,抓住了什么温热带毛的东西,瞬间被惊醒。


    温述刚睁开眼,就与天堂鸟对上了眼。


    “安吉尔?”他惊异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心脏瞬间就被提了起来,他问团子,“你主人呢?”


    团子没有回应,而是将头埋进翅膀里,毛茸茸热烘烘一整只不住往温述的肩窝里拱。


    温述叹着气按揉太阳穴,自己刚给姐姐办完葬礼,可千万别让弟弟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什么意外。他看向安吉尔的床铺,上面果然没有人,但他很快发现卧室房门被开了一条缝,而厅内传出了诡异的声音。


    似乎是电流声。


    温述搂过团子,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门。二等舱客房客厅不大,温述一眼就看见了打开的冰箱门。


    温述走上前去,看见了把冰箱冷冻层掏空,正极力把自己的身体蜷进去的安吉尔。


    安吉尔本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他双眼紧闭,双手环抱双臂,金发被汗水打湿蜿蜒在脸颊和脖颈上,阵阵清冽甘芳的刺玫花香从他身上涌出,直往温述鼻子里冲。


    少年虽然体形纤细,但到底是个身材修长的哨兵,腿卡在门外,无论如何都是钻不进冰箱的。


    温述摸了一下他的手背,已经被冰箱冷冻得有些发凉。


    很好,他新收的小奴隶,会在结合热时给自己降温。


    温述半拖半搂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安吉尔从冰箱下抱了出来,放在沙发上。他又从卧室里拿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将安吉尔包裹住,防止他失温。


    安吉尔今年刚满十八岁,如果没有猜错,这是他的第一次发情期。


    茫然、无助、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高温高热促使他缩进冰箱里,高温是降下去了,却不知道后续解决办法。


    温述皱起眉,“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信任相信你的主人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不是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安吉尔将湿漉漉的脸埋进被子里,鼻腔发出几声模糊的哼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蓝色天堂鸟落在他的头顶,用他蓬松的乱发筑巢,委屈巴巴地缩进那一头金发里。


    一人一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温述本要出门为安吉尔买个小白片,但他刚要转身离开,衣角就被安吉尔抓住了。


    美少年难受得直哼哼,泪眼婆娑地请求温述不要走。


    温述将他死死攥着的五指一个一个叩开,“如果你想自爆身亡的话就这样僵着吧。”


    安吉尔还不会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体温恢复正常没多久,脸上身上就出现了精神体融合现象,手背和面颊生出了蓝色的羽毛,而羽毛根部与皮肤的连接出,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羽绒。一根翎羽从安吉尔的头顶冒出,在温述面前晃来晃去。


    极为纯正的克莱因蓝,颜色鲜艳靓丽,放在野外绝对能吸引很多小雌鸟的注意。


    安吉尔极为压抑地低吼了一句,“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


    少年人清朗的声音也因为高热变得沙哑,“你不会,疏导不了我吧?”


    温述离去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在任何向导听来,这都是赤裸裸的挑衅!


    温述眼神一凛,转身回头,“你把你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安吉尔突然感觉背后恶寒,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向导。一股平和,宁静的气息将他笼罩,让他顷刻间放下了一切戒备,四肢软塌塌的,大脑也变得迟滞。这与白九第一次给他疏导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有些茫然,“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他以为精神疏导都是必然夹杂着痛苦的,最后的结果也是痛苦与快乐并存,而不是现在这样,整个人仿佛被泡在温水中,四肢百骸舒坦得想要融成一摊春水。


    温述心道,可怜孩子,恐怕连正常的梳理都没有体验过。


    一个刚刚成年的哨兵,若是第一次结合热都要靠小白片挺过去,那未免太可怜了。


    安吉尔似乎于朦胧的水汽中看见白九摘下了他一直佩戴的颈圈,刚想惊叹什么,却又撞进了一池深潭中。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感觉白九冰凉的手敷上了他的眼睛。


    “今晚的事,你都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