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爹,我去当账房啦!……
“你猜呢。”宋显猛地撩起一捧水,甩在了夏雪侯身上,哈哈笑起来了。
夏雪侯丝毫没防备,被甩了满身水后,无奈地气笑了。
“你干嘛,跟你说正经话呢。”
宋显当然在拖延时间,他现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将岸边的干布巾递给夏雪侯,示意他擦干净。
夏雪侯现身时无声无息,随身还带着剑,功夫肯定很高,但对他却丝毫不设防,可见他们之前确实是感情很好的兄弟。
夏雪侯和李信之是同类型的长相,俩人都跟他称兄道弟,似乎感情很好。
溪水倒影出宋显的脸,黑发墨瞳,略显清秀,并没有刀刻般深邃的五官。
他肯定不是异族人,为什么会跟异族人关系这么好?
夏雪侯提到他在执行任务,所以他跟夏雪侯应该是效忠于同一个主人。李信之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
宋显很遗憾自己在洗澡的时候,没随身准备防身的东西。不然他可以先把夏雪侯放倒了,再想办法拷问他一番,就能获知更多信息。
“你那么正经干嘛,生活有时候就是需要放松,劳逸结合,才能更好的执行任务。”
言之有物的话他说不出来,宋显就只能靠扯这些闲话,来敷衍夏雪侯。
“有道理啊,那我也跟你一起泡。”
话夏雪侯说完就脱了衣服,要挤进宋显的坑里。
“诶啊,你过分了啊。”
坑是现刨的,只为他一人量身定制,哪能挤得下两个人。宋显立刻起身,让给夏雪侯。
同一时间,他也得到了自己刚刚好奇的答案。
嗯,还是他有实力!
夏雪侯人在坑中坐后,就学起了宋显刚才的样子,闭上眼舒服地喟叹。
“怪不得你在这泡,原来是温泉,这位置的水温刚好,真舒服啊!”
宋显快速穿好衣服后,就蹲在岸边。
他趁机偷偷瞄了一眼被夏雪侯放在手边的剑,剑鞘处镶嵌着松绿色的宝石,组成一个钩子形状,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怎么又不说话了?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你任务没完成。到底什么任务,这么难?诶,你千万别告诉我,别坏了规矩!”
夏雪侯兀自地絮絮叨叨着。
“但不管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了,你得跟我回去见一次姑姑,总要交代两句,让她放心。”
姑姑?姑母?难道“姑母”这个称呼只是个代称,就像鸨母一样,并不是指真的亲戚关系?他、李信之,还有夏雪侯,都是红袖楼李老板的属下?
幸好他们执行的任务要保密,彼此之间并不知情,不然他恐怕早在遇见李信之的时候就穿帮了。
“行啊,但今天不行,明天或者后天?”
宋显觉得如果他彻底拒绝的话,太容易引起对方怀疑。他就短暂拖延一下时间,有时间去做应对准备就行。
“对了,我在这里的事儿,你暂时不能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行,影响我执行任务。”
宋显神秘兮兮地对夏雪侯说完,还不忘表示。
“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才敢叫你过来,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放心吧兄弟,咱俩谁跟谁,我就是捅自己一刀也不会背叛你!”
夏侯爽朗地笑着,用它湿漉漉的手连环拍宋显的肩膀,到底是把那一捧水的仇给报回来了。
宋显无语地看着自己湿了半身的衣衫,是一点都不敢信夏雪侯那句“我就是捅自己一刀也不会背叛你”的话。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隐居了不成?”
“嘘。”宋显用食指堵唇,示意夏雪侯别问了,“任务相关,再问你就坏规矩了。”
夏雪侯马上用手捏住自己的嘴,点头表示明白。
夏雪侯泡了一会儿就不泡了,感慨一个人泡没意思。
“你下次把坑刨大点呗,能容纳两个人。”
“好。”宋显心里却想的是:你下次最好别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有任务在身。”
夏雪侯穿上衣衫,边系腰带边说话。
“对了,刚才忘了跟你说,姑姑这几日不在,要等些日子才回来。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再带你去见她。”
宋显立刻点头,只要不是现在见,都好说。
夏雪侯笑着打量宋显,“怎么感觉这次见你,你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唉,你来换我这个任务试试,你就知道了。”宋显露出满脸无奈的样子,故意提议跟夏雪侯互换任务。
他就是知道有规矩在,他们不可能换,才敢这样说。
“看来你的任务是挺难的,都叫你把一个温柔的老好人演得入骨三分了。兄弟,再加把劲儿!等赏金拿到手了,有你快活逍遥的时候,到时候别忘了叫上兄弟一同享受。”
夏雪侯好一番用心鼓励宋显。
宋显好一番虚伪假笑,才终于送走了这尊瘟神。
他就知道,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轮不到他。
连调剂的愿望,都没给他调剂到真实的关系,他真正的身份居然不是三孩子的继父,而是另有真正任务在执行的——
间谍?刺客?反派?
具体什么职业暂不清楚,但不管是什么,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货。
总之,要先弄清楚他的任务是杀哪三个人。
说起“三”这个数字,他刚好有三名继子,要杀的不会是他的三名继子吧?
宋显想到自己虎口处的茧子了,上次成泽海见到他说,他左手虎口的茧子分明就是习武之人才有的。
当时宋寒承拿出手套为他遮掩了过去,后来又因为关注蒸食幼子的习俗,茧子的事儿他就给忘了,宋寒承他们也没提。
现在再看这茧子,好像就是成泽海理解的那样,原身真的会武,是左撇子。
这样特殊身份的人,不可能是为了些小钱上门到宋家当冲喜赘婿,那只可能是他伪装身份或潜伏的手段。
要么他的任务目的就是宋家三兄弟,要么宋家三兄弟就是他执行任务时用来伪装身份的工具人。
到底属于哪一种,他需要再调查一下。
温泉附近地都平整过了,下一步就要砌汤池和铺栈道了,需要等陈昌贵先把木板做好才能继续。
孩子们还没回来,离做饭还有一段时间,宋显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决定先找点别的活儿做。
他配了一些适合扦插树苗的沙土,把沙土放进了陶罐子里,然后选了几根情况好点的地狱藤枝条插进了陶罐中。
地狱藤靠活物的血肉滋养才能长大,宋显琢磨着扦插它的枝条如果只浇水应该不行,就把笼子里剩的几只老鼠杀了,每一个陶罐里滴几滴血,不敢给多了,怕他们真生根长太快,出现安全问题。
之所以在陶罐里扦插,也是为了防止有什么田鼠、老鼠、虫子之类的路过,被地狱藤汲取到血肉,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就出乎意料地长大。
宋显之所以现在就要扦插地狱藤,是因为地狱藤已经被截断砍下来有几天了,枝干的水分每天都在流失。
现在挑一些较湿的枝条扦插可能还有成活的可能,再过几日完全变成风干的枝条了,就没有扦插成活的可能了。
地狱藤的苗子只要培育生根就可以不用管了。在繁殖出更多伏诛笼之前,他不会将地狱藤饲养长大。
反正地狱藤只要扎根活了,不给予养分只会陷入休眠,并不会死。
为了安全起见,宋显还是会在夜晚的时候,将陶罐放在高处,并用石板封口。一旦陶罐内植物异常生长,势必会破开石板或陶罐,他就会听到声响。
宋显做完这一切后,就去查看他昨日移栽的伏诛笼。
伏诛笼的苗情很好,宋显猜测它长在谷仓附近,或许是喜欢粮食做肥料,在移栽后他便埋了些麦子在土里,没想到今天伏诛笼的长势就生龙活虎了,冒出很多新的叶芽。
宋显随后就捧了更多的麦子和粟米埋在土里,期待伏诛笼尽快成长,开花结果。
只要能得到伏诛笼的种子,他就可以种出更多伏诛笼的苗子出来,利用伏诛笼将地狱藤圈地围起来,就再也不用担心地狱藤作乱的问题了。
今天的晚饭宋显做的简单点,就包了韭菜鸡蛋馅饺子。
山谷里野韭多,枝干长得比较纤细,比家种的韭菜更为辛辣,韭味儿更足。
切碎的韭菜配上土鸡蛋碎,辅以适量的油和盐调味,这两样仿佛是天生一对,单吃不算太出彩,但凑在一起就必能擦出火花,不用再加任何其它调味,便撞出了最鲜的美味。
捏成元宝形状的饺子,在沸水里漂浮鼓起,变的饱满圆润的时候,饺子就成熟了。一口咬下一半饺子,断面翠绿出汤,浓郁的鲜香味儿通过味蕾直击天灵盖。
“太好吃了,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两样馅包在一起这么好吃!”
“自然是我们福气,有阿爹这样好父亲!”
“阿爹太厉害了!”
“宋叔的手艺无人能及!”
……
宋显没想到,一顿简单的韭菜鸡蛋馅饺子,居然这么受欢迎,他差点被四个孩子的赞美声哄成胚胎了。
几个孩子在夸他后为了抢吃更多饺子,都顾不上说话,端上去一盘,光一盘。
最后,宋显干脆端了一个大陶盆上桌。
多亏他有点做饭的手艺在身上,饺子皮能一下擀二十个,俩手一掐就能包出一个饺子,不然凭这几个孩子吃饺子的速度和数量,他能包到半夜去。
饭后孩子们都在揉肚子,宋显担心他们吃撑了消化不好,催促他们在山坡上走一走,消消食。
宋显选择趁这机会,找孩子们挨个闲聊,从他们口中探询出了他的身份情况,以及他到宋家做上门赘婿的全过程。
他原本是长水县人,家境殷实,是受父母宠爱的独子,自小身上就粘点纨绔习性。父母双亡后,他染上了赌瘾,败光家产。
因为赌坊的人上门追债,要砍他双手双脚,他在穷途末路之下,想到了通过当上门赘婿来赚钱还债的办法,之后就经媒婆介绍,与宋家娘子合了八字,选在了良辰吉日结婚。
宋显知道这个身份背景很可能是假的,是他为了执行任务,伪造出来故意蒙骗三个孩子和其他人的。
但出于严谨,宋显还是想要求证一下
“这媒婆叫什么,在哪儿能找到她?”
宋显今晚的异常探询早就引起了宋寒承的注意。
“阿爹为何突然想找王媒婆?”
“想好好感谢她一下,多亏她给我介绍这么好的人家,才让我一下子有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宋显觉得这个媒婆是关键人物,说不定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寒承目光微闪瞬,随即就被温柔的笑意所掩盖:“是长水县的王媒婆,阿爹若想见她,我明日带你去见。”
“嗯好。”
宋陆远忙举手表示他也去,“刚好我明天码头没活儿,跟你们去县城逛一逛,可好久没去县城了。”
第二日,准备出发前。
宋寒承告诉宋显:“成泽海人虽死了,但我账房的活儿还得干,从明日开始就正式上工,只能在休沐日的时候归家了。
我们一会儿坐张大夫的骡车去县城,我留下不回了,阿爹和二弟继续坐张大夫的车回来就行。”
长水县离这里不算近,大儿子如果想每天按时上工点卯,肯定要住在县城里才行。
“哎呀,怎么不早说,我还没给你准备东西呢。”宋显赶紧把他囤的果干、肉干,还有今早做的糖三角都装给宋寒承,另外还给装了满满一袋钱。
“不提前说,就是怕阿爹会操心,张罗这些。吃的可以留下了,钱就不用了,去做账房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赚钱补贴一家里,哪能花家里钱呢。”
宋寒承坚持不要钱袋,宋显没办法,先自己揣着。等回头到长水县了,他再偷偷塞给大儿子就是。
孩子出门在外,哪能没点钱压腰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张大夫的骡子车果然不一样,比陈昌贵的牛车快多了。
宋显又好奇了,打听一个骡子价格是多少,听说需要上万文,他唏嘘不已,真值钱啊。
他兜里攒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看,如果想弄个骡车,进县城更快些,看大儿子更方便些,还需继续努力赚钱。
“张大夫这骡子是给人看病赚的?”宋显好奇问。
张大夫哈哈笑,“我哪有这能耐啊。我一个赤脚大夫,开一副药方就几文钱的收入,还要穿衣吃饭,别说一头骡子了,一只骡子耳朵我都买不起。”
“那这骡子是?”
“月影山庄庄主送我的。我运气好,医好了他的伤,他是江湖人,出手阔绰,就送了我一个骡子。”
宋陆远本来躺在骡车昏昏欲睡,忽听人提起他,立马来精神了,坐直了身体。
“我之前就想问来着,这月影山庄庄主是什么来头?”
“江湖第一狂剑,听说过吗?”
这时,宋陆远把胸膛也高高地挺起来了。
宋显回忆了下,“好像听村里孩子玩闹的时候喊过,很厉害?”
张大夫:“特别厉害,在咱们永州郡是第二有名的英雄豪杰——”
“第一!第一!他怎么能是第二呢?”宋陆远急忙打断张大夫的话,恼火地纠正他。
张大夫的眼里笑意更深,似乎在故意逗弄宋陆远:“在宋二兄弟眼里可能是第一,在老夫眼里,他就是第二,比不过江湖第一刀沈得云。”
“谁说的?比得过!他前些日子跟沈得云比试,还赢了呢!”宋陆远越说越骄傲,下巴高高扬起。
“哇,那听起来是好厉害。”宋显跟着附和。
“爹爹,你说,他是不是配称第一英雄豪杰?”宋陆远急忙向宋显求认可。
宋显马上点头,给足二儿子情绪价值:“配配配,超级配!”
“看见没,我爹都说是江湖第一豪杰。张大夫,你快给我改口,不然小心你的骡子被收走!”
张大夫哈哈笑:“好好好,是咱们永州郡是第一有名的英雄豪杰,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凡他所过之处,必斩尽恶邪奸佞,还百姓们一个太平。”
宋陆远立刻鼓掌称赞好厉害,问宋显:“爹,你觉得呢?”
宋显竖起大拇指,完全表达赞同:“乱世之中若能多几位这样的豪杰,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肯定就会好过了,天下太平!”
“那是!”宋陆远很可惜自己没长尾巴,不然此刻他的尾巴肯定会翘到天上去。
他可太牛了,三兄弟中属他最牛!
“那不是。”宋寒承慢悠悠吐出三个字,在宋陆远兴奋的语调中显得尤为突兀。
“什么意思?”
“这样的英雄豪杰不管多几个,都只是多几个而已,不会让天下太平。
若这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狂剑少年,肯再多学些文韬武略,那想必会有平定天下的能耐。
怕就怕他人懒不好学,心思和嘴巴比竹竿子还直,永远只瞥见世间一角。”
换做平常,宋寒承不会说这么多话去打击宋陆远。
今日他有点太过显摆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宋寒承不希望宋陆远年纪轻轻就骄傲自满,成了一只坐井观天的蛙,只能看到自己小天地里的辉煌,却对现实世界的危险与残酷毫不知情。
“哼,扫兴。就你好,就你厉害,你还不是跟我们同坐一辆骡车!”
宋陆远不满地扭过头去,不想看宋寒承。
“爹,我以后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大哥总这样,总在他最高兴的时候,给他泼冷水,打击他。
宋显用手指悄悄地戳了戳宋寒承的胳膊,“你今儿奇怪,怎么管上闲事了?那个狂剑少年就是你二弟心里的榜样。在他心里,这狂剑少年就好比天神一般的存在,你说他的神坏话,那就是亵渎他的神啊,他肯定不高兴。”
宋显很会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当面说他偶像的坏话,他也不高兴,甚至想跟对方绝交。
宋寒承冷淡着一张脸,不显什么脾气,但也很固执,丝毫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宋显轻咳了一声,凑到宋寒承身边,小声发出提议。
“那用桃仁酥和蓬蒿糕换你们兄弟和解如何?一个是加桃仁、糖油做的酥饼,一个是加蓬蒿、糖油做的甜点,一个味道香甜,一个清新,反正都是极好吃的甜点,是你喜欢的口味。”
“你是大哥,你先扫他的兴,就先开口呗,显得你这个做大哥的为人包容又大气。”
宋寒承默了半晌后,道出一句:“是我不对。”
宋显连忙去推满脸不高兴的宋陆远,“听见没有?你大哥道歉了。”
宋陆远气红的脸色才渐渐有所好转,别扭地哼了一声。
宋显点了一下宋陆远额头:“你大哥都发话了,你什么话都不说?你刚才赌气说的话都对吗?”
“我不该讥讽大哥,更不该说一时情急说我以后都不想跟他说话了!”宋陆远随后就老实赔错。
“你要知道,你的话是真赌气,用来逞口舌之快,泄愤气人的。你大哥的话却是蕴含着真道理的。
大哥不跟你一般见识,是他包容爱护你这个弟弟,以后可不许再说那样伤人的话了。”
这番话宋显很小声地跟宋陆远解释,不远处的宋寒承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他以为宋显因为不了解事情真相,这次会偏着老二。拿甜食与他交易的最终本质,其实还是偏着老二。
但没想到,并不是,他明白他作为兄长的良苦用心,也体谅二弟被扫兴后感受。
他处理得很公平,让他们兄弟都不觉得委屈,却都能反思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宋寒承不得不承认,在养教孩子这方面,他好像确实比不了宋显。宋显仿佛是天生的教育者,注定承担好父亲这份责任。
张大夫全程没敢吭声,他还从没见过俩兄弟之间这么闹脾气过。以前也有大哥告诫二弟的时候,但二弟是从来都是乖乖听着,不敢造次。
今日的江湖第一狂剑,很是恃宠而骄啊,有爹宠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最妙的当属宋显这位继父了,居然在短时间内同时拿下了永州郡内最难搞的“二狂”。
二弟自不必说了,狂在表面,狂在功夫。老大那才是真的难搞,狂在内里,狂在他洞察一切的缜密、冷静和从容。这样的人能被宋显劝得肯道歉,太厉害了。
张大夫甚至羡慕得也想要一个宋显这样的爹了。
现在给他娘配个冥婚来得及不?
罢了,他爹若是知道,怕是会从坟里面爬出来掐死他。
张大夫履行完送宋家父子三人到县城的职责后,就假装访友,先驱车离开了。宋陆远也表示要访友,就不跟着他们俩了。
宋寒承带着宋显先逛了县城最热闹的集市,才去拜访了王媒婆。
王媒婆年纪四十左右,圆脸,笑起来很是亲和可人。
“我记得你,去宋家冲喜的那个赘婿。”王媒婆接过宋显送来的礼物后,就笑着引宋显进屋喝水。
宋显马上支走宋寒承,让他去给宋济民买笔墨去。
“我想跟王媒婆打听一下,我原来的家在哪里?父母姓甚名谁?”
王媒婆愣了下,摇头:“这我可不知道,当初是你自己来自荐,简单说了自己的身世,说自己欠了赌债,想做上门女婿赚钱。”
“说实话,我当时见你那模样,可不像现在这样乖觉。我本不想同意的,就怕你闹事儿,坏了我的名声。要不是你允诺愿意聘资我们五五分,我真不会答应。”
宋显再细问王媒婆其他细节,王媒婆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我上门宋家当赘婿,是我自己要求的,还是你给选配的?”
“当然是我选配的呀,要合八字的,八字不合可不能冲喜。我虽是个喜爱钱财之人,但我做婚配从来都讲良心的,不骗人。”
宋显点点头,再问:“那我当时有没有要求一定要是什么地方的才行?”
王媒婆眼珠儿转了一下,笑道:“当时合适的有两家,一家在芦花村,一家在三户村,你选的三户村。”
“好,我知道了,多谢。”
看来他当时只是虚构了一个身份来找王媒婆。
没有指定人家,但指定了地方,这说明他要杀的三个人,应该就在三户村及其附近区域,芦花村可以完全排除。
“喏,买好了。”宋寒承将笔墨纸整齐地叠放在宋显背着的布兜里,“跟王媒婆谈的如何?”
“哈哈,挺好,我真心感谢她给我这份缘分。”
宋寒承感觉到宋显身上的那种说不出的矛盾感又加重了,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改变。
宋显:“走吧,我送你去县衙,看看你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半路上,宋显瞄了一眼宋寒承,又瞄了一眼,才斟酌用词,委婉询问。
“刚在王媒婆那里听到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嗯”
“从前有个书生,娶了一名聪明温柔的女子为妻子,俩人伉俪情深,日子一直过得很好。
可突然有一天,书生发现他妻子其实是敌国细作,他不过是他妻子用来迷惑他人视线的工具。
妻子却对书生动了真情,她诚心赔错,愿意改过自新,想与书生共度一生。
你如果是这书生,会原谅妻子,跟她继续生活吗?”
这类男女爱情故事在市井之间常有流传,宋显就借机编了一个试探宋寒承的态度。
“不会,骗子不配。”宋寒承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骗子可恶。”宋显有些丧气,没办法继续深问了。
到了县衙门口,宋显和宋寒承刚好与出县衙的谢之州打了照面。
守门官差主动跟谢之州介绍:“这位是县衙新来的账房,姓宋。”
谢之州蹙眉托着下巴,好一番打量宋显和宋寒承的身材,“我怎么瞧着你们俩个有些眼熟?”
“嘿,在这!”
宋陆远跑了过来,单手搭在了谢之州的肩膀上。
“正好遇见,我跟你介绍一下,我阿爹跟我大哥。”
谢之州闻言后立刻恭敬地对宋寒承行礼,喊了声“叔父”;对宋显行礼,喊了声“大哥”。
“错了,这是我阿爹,这才是我大哥。”宋陆远重新介绍。
谢之州尴尬地道歉赔罪后,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就是卖除虫水的那父子俩!”
宋陆远马上捂住他的嘴,把他带进衙门里。
“低调,这事儿不能外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谢之州乖乖应承。
“嘿嘿,跟你们重新介绍一遍,谢之州,我兄弟,也是我的跟班,长水县新县令。”
宋陆远拍了谢之州肩膀一下,警告谢之州以后可不许欺负他做账房的大哥。
“那必须的,宋兄弟的大哥,就是我大哥。”谢之州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向宋陆远,“不知宋兄弟什么时候送我那把木剑啊?”
“什么木剑?”
当得知谢之州就因为一把地狱藤木剑答应做了宋陆远的跟班,宋显和宋寒承都不禁失笑。
这买卖可太划算了,家里闲置的休眠期地狱藤断藤堆得比柴火都多。
“倒是我错怪你了,你还有点脑子。”送别宋陆远时,宋寒承特意称赞了宋陆远一句。
这可把宋陆远乐坏了,回去的时候嘎嘎笑了一路。
宋显回家后不敢歇着,他赶紧去三户村,偷偷做调查。
他探寻出到底是哪三个人是他的任务目标。
这不查不知道,细查之后真叫他发现了,三户村里真有人身份好像不一般。
第一个奇怪的人就是李春花,她居然会武。
李春花抡起斧头砍木柴的时候,跟杂耍一般,可以把木柴丢到半空中去砍。飞在空中的时候是一整个圆圆的木棒子,掉地上时已经被均匀劈成了八瓣。
第二奇怪的人是陈昌贵。
说是做木匠的,但宋显发现他居然偷偷躲在院子后面做了一个小型的机关兽,居然可以动起来驱赶鸡鸭。
第三奇怪的人是方小圆,之前他就发现这孩子不对劲儿了,小小年纪居然会配置让人短暂失忆的蒙汗药。
宋显偷偷到方小圆家时,远远就闻到了药味儿。
方小圆竟然在他家的另一间房里放了一个炼丹炉,一下午炼出了十几颗丹药。
他拿了一只活鸡做实验,喂了一颗,那鸡当场爆体而亡,是剧毒啊。
没想到,这三户村居然卧虎藏龙。
原身当初伪装身份到宋家做赘婿,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杀死三户村里隐匿身份的三位高人。
“爹爹,温泉建汤池的工事,我请村长他们来帮忙啦,只需要给他们每家两罐除虫水做酬谢就行。”
宋济民兴高采烈地带着陈昌贵、李春花等人来到了宋显跟前。
“你们干活,我可以帮忙做饭。”李春花撸起袖子,就去灶台边忙活。
宋显看到李春花拿菜刀的样子,仿佛再次看到了她虎虎生风凌空挥舞斧头的霸气模样,完全不敢靠近。
“我来帮李大娘吧。”方小圆跑到李春花身边,要伸手去帮忙摘菜。
宋显生怕这孩子把爆体丸塞进他家饭锅里,赶紧拉着方小圆到温泉池那边去。
“缺个人铺木板,你跟我一起干这个吧,累了就休息,别勉强。”
“好,谢谢宋叔。”方小圆乖巧地应承,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宋显更觉得诡异了,明明之前方小圆看起来还有几分讨厌他,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快,他果然有问题。
大家按照宋显的安排,干得热火朝天。先用厚石板砌出了可以泡澡的汤池,然后在汤池附近修了围挡、木栅栏、木栈道以及更衣间,还安排了石灯笼用于夜间照明,这样晚上沐浴的时候也会很方便。
人多力量大,这些活儿不到一天的工夫就都做完了,宋显给每人的酬劳多加了一罐除虫水,最后每人得到三罐。
到方小圆这里,宋显直接给了他五罐,没办法,他真怕得罪这孩子,偷偷给他们下爆体丸复仇。
“宋叔,之前是我不对,现在花儿他们的事儿都解决了,我其实用不着除虫水。”方小圆对宋显行礼,对宋显表达感谢。
宋显忙后退一步表示不敢当,“你从前不是讨厌我吗?”
“那是因为我之前误以为是你害死了我大哥。”
方小圆不太好意思地垂头认错。
“现在我想明白了,是我大哥自己犯了错,遭了报应,跟宋叔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不起,宋叔!”方小圆诚挚鞠躬。
“不敢当,不敢当。你要是真诚心赔罪,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
“我当时贱卖宋家房产,卷走所有钱财逃跑了,是不是惹得村长震怒,打算亲自抓我?我记得村里好像有这类村规吧?”
方小圆愣了下,点点头:“村长当时确实要带人去抓你,还想把你沉塘。后来是宋大哥他们发现你坠崖,跟村长他们吵了起来。宋大哥为了不让村长处置你,主动申请从村里除名了。”
宋显眼眶湿润了,儿子们对他真的太好了。
而他呢,贱卖宋家宅子、偷盗宋家钱财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勾引陈昌贵上钩,让他暴露出真正的实力。
现在可以基本确定了,他的任务之一是杀了陈昌贵。
看着脚下这做工精致的木栈道,全都出自陈昌贵一人之手。打磨光滑,榫卯结构紧密……
陈昌贵不是坏人,那要杀他的自己肯定就是坏人。
好烦呐,任务他肯定不会执行,后续怎么糊弄夏雪侯是个大问题。
还有,他不能让儿子们知道他还有一重身份,不然这个家肯定会散。
不行!他绝不允许他穿越以来付出的这么多努力,在一夕之间付之东流。
“诶,这是什么?”
方小圆以为自己踩到了石子,抬脚一看,是一块小骨头,上面有三个孔洞。
方小圆好奇地吹了一下,发现没动静,又丢回地上了。
宋显看到这一幕,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怪不得他上次回来后,没在桌上找到骨哨,原来骨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外面去了。
傍晚,天色半昏半暗。
宋显出门去嘘嘘的时候,夏雪侯如鬼魅一般降落在他面前。
宋显幸好来了一个急刹,不然肯定呲他一身。
第23章 爹爹,我一个可怜的孩子……
“兄弟,咱能不能不要每次卡在这种时候现身?”
宋显提上裤子,长吁一声。
“这次是孩子误吹,要不你先拿走?”
宋显把骨哨递给夏雪侯。
夏雪侯不接,“你没洗手。”
宋显洗了洗手,把骨哨递给夏雪侯。
夏雪侯还是不接,“收好吧,下次别叫人乱吹就行。”
宋显其实挺好奇这骨哨的作用,只吹一两下而已,对方怎么就能立刻知道在哪儿,然后就赶了过来。
难道这骨哨还能直接发出定位不成?
宋显逐步试探:“你不是有任务?还能这么及时地过来?”
“刚好在芦花村办事儿,离得近。你还有脸说我会卡时候,你知不知道哨子响的时候我在干嘛?
我正跟人对打的紧要关头,听见哨声手一痛,就抖了一下,差点被对方抹了脖子。”
手痛?为什么哨声响手会痛?
宋显不禁看向夏雪侯的双手,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拇指根的位置有一块椭圆形的疤痕。
骨哨的大小刚好与拇指差不多大。
这骨哨该不会是夏雪侯的第六根手指做成的吧?所以每次骨哨被吹响的时候,他就会有感应?
宋显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骨哨有点烫手了。
他备在兜里的白皮树花粉和霹雳弹也有点烫手,不知道该不该对夏雪侯用了。
夏雪侯是完全信任他的,把他当真的兄弟,还把他的指骨切下来做成哨子都送给了他,他怎么好意思背刺这样的友情?
宋显不怕别人对他虚情假意,就怕被人真情以待。这种“吹吹骨哨,必有回响”的感人兄弟情,他根本扛不住啊,好催泪。
“抱歉,我以后会注意,要不你还是拿回去。”
骨哨在他手里沉甸甸的,宋显有点承受不住。
“岫渊,你之前明明发誓说一定珍存好我的骨哨。”
夏雪侯脸色沉下来,硬挺的五官在严肃时看起来很锋利,像一把刚开刃的刀,逼仄在宋显眼前。
“今天你已经说过两次了,要把骨哨还给我。怎么,嫌弃我的骨头了,不想要了?”
“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没做到像承诺的那样,守护好它,不小心让人吹了它,还险些要了你的命,很愧疚。
作为惩罚,我觉得我不配拥有它。那既然你还肯相信我,我就留着。”
宋显赶紧把骨哨揣进怀里,转移话题问夏雪侯吃饭没有。
夏雪侯摇头。
宋显让夏雪侯等他一会儿。
他热了糖三角,蒸了一碗山珍鸡蛋羹,给夏雪侯端了过来。
“什么东西?”
夏雪侯闻到食物的香味,阴沉的脸色瞬间转晴。
他风餐露宿一整天了,刚刚还跟人狠狠地打了一架,饥肠辘辘,筋疲力尽。
看到这宣软的糖三角和黄嫩嫩的鸡蛋羹,他恨不得当场热泪盈眶地哭起来。
从来没见过这两种食物,下意识发出疑问后,夏雪侯根本没等听完宋显的解释,就大口吃起来。
“这是糖三角,里面加了糖和山核桃仁。”
“太香甜了,我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夏雪侯随即疑惑糖是什么,在听过宋显的解释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真不知道他好兄弟的脑袋瓜儿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到把甜的味道从竹蔗中提取出来。
“鸡蛋羹你肯定吃过,上面的浇头我用了好几种蘑菇,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夏雪侯吃得两腮鼓鼓,快速嚼完嘴里的东西后,对宋显连连点头:“好吃得很,蛋羹嫩滑,蘑菇又鲜又甜,这两样东西到我嘴里跟会跳舞似的,那口感,绝了!”
夏雪侯用汤匙又舀了一大口的鸡蛋羹到嘴里,就着一大口糖三角。
“你一会儿回哪儿去?”趁着夏雪侯沉醉于美食的工夫,宋显想打探更多消息。
“还能回哪儿,回红袖楼呗。诶对了,你的剑呢?”夏雪侯疑惑问宋显,他怎么两次见他,都没看到他带剑。
“我这样子适合带剑吗?”宋显将他农家主夫的样子展示给夏雪侯瞧。
“那倒是,也不知道你的任务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成。”
夏雪侯吃完后,打了个饱嗝,随性坐在地上,伸展长腿。
“不过我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你这儿跟世外桃源似的,不用理会外面的纷争,多好。”
宋显来精神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不干了,就过这样的生活?”
夏雪侯伸手去探宋显的额头,失声笑,“做什么梦呢,快醒醒!”
“你就没有想过我们最终的归宿会是什么?”
宋显不觉得一个任人驱使的杀人工具,会有什么好下场。
“乱世谈什么归宿,走一步看一步呗。”
夏雪侯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双臂,眯起了眼,望着满天星光。
“我倒是做过一个梦,有一天我们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在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定居下来。你家和我家做邻居,我们互相做伴,热热闹闹生活,就此圆满过完一生。”
宋显挠挠头,不太理解夏雪侯这个梦。
他明明可以像他现在这样,直接跳过过程,享受结果,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走功成名就的过程?
况且在乱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死在功成名就的路上。
放下屠刀,放弃高风险的拼搏,聪明地选择定居在这里,那他就可以打败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多么成功!
夏雪侯在听到宋显的说法后,愣住了。
他立刻坐起身,质问宋显:“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宋显偏头看夏雪侯:“我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吗?”
夏雪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良久,才道:“好像没什么不对。”
“但是,岫渊,你从前可不会这样。主公有什么任务交给我们,你从来都是第一个冲上去,不管不顾的,连命都不要。
年前我有几分倦怠的时候,是你一巴掌打醒了我,骂我心性不坚定。”
啊?人家把骨头都给他了,他还打人家?那可真不是东西。
宋显轻拍了自己一巴掌,“那如今我一巴掌打醒我自己了。”
“真的?那你放弃了?”夏雪侯眼睛发亮,充满了兴奋感。
宋显哽住,他好想质问夏雪侯为什么把话说完整一点。他放弃?他放弃什么啊。
可惜问了就暴露了。稀里糊涂不懂的时候,就只能先给他倒一杯的鸡汤。
宋显双手按住夏雪侯的肩膀:“兄弟,我希望你能过好你自己想要的人生,不被任何人左右。”
宋显的身体猛地被紧紧抱住,耳畔传来夏雪侯轻微的抽鼻子音。
“岫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平复一阵情绪后,夏雪侯微红着眼对宋显笑道:“我该回去复命了,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回去后会好好想想。”
“哦好!”宋显点头,目送夏雪侯。
他看了半天了,夏雪侯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要走吗?难道他刚才话太多,一不小心暴露了?
宋显出于警惕,把手伸进兜里,攥住了三颗霹雳弹。
夏雪侯语气抱怨:“我都要走了,你不多拿两个糖三角给我?”
“哦好,我这就去拿。”
宋显把蒸屉里剩下的八个糖三角都包给了夏雪侯。
“热着吃更软些。”
“谢了兄弟。”夏雪侯对宋显爽朗一笑,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宋显对夏雪侯的背影微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渐渐有些失神。
藏在袖中的白皮树花粉和霹雳弹到底没使出来。
听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听说优柔寡断,常常会错失最佳的时机和利益。
但他就是下不去手。
人终其一生,能有多少真心待他的朋友,真正爱护他的家人?屈指可数吧。
他从前一个没有,现在屈指可以数了,这叫他怎么能不贪心?他都想要,但两者之间好像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爹爹想什么呢?”宋济民悄悄靠到宋显身边,声音很轻很轻地询问。
“在想能鱼和熊掌要怎样才能兼得。”
宋济民眼珠儿转了一下,“爹想吃鱼和熊掌?”
宋显半开玩笑地应答:“是啊,从没吃过,有点好奇呢。”
“熊掌哪有爹做的糖三角好吃。”宋济民贴在宋显身边蹭了蹭,“我睡前还想再吃一个。”
“不行哦,对牙齿不好。”宋显拍拍宋济民的后背,让他快去睡觉。
宋济民有点小不开心,撒娇居然都没能换来一个糖三角。
哼,他一定要吃到。
熄灯后,宋济民一直强迫自己睁着眼。
小孩子觉大,他早就困了。
但他坚持挺着不停打架的眼皮,熬到了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偷偷下床,跑到厨房去寻糖三角吃。
蒸屉里没有,橱柜里也没有,他明明记得糖三角还剩几个,怎么都没了?
宋济民正发愁之际,转身与白歌撞个正着。俩人都捂着自己身上被撞疼的部位,靠吸气压抑住叫疼的冲动。
“糖三角都被你偷吃了?”宋济民质问白歌。
白歌疯狂摇头,“我还想问你呢。”
俩人一起努力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
“会不会被宋叔藏起来了?”
宋济民摇头,“阿爹才不会耍这种心眼呢。”
白歌合理分析推理:“那就是你二哥给偷吃了!”
宋济民赞同:“肯定是他!饭桶一样!”
吃不到美味糖三角的俩人瞬间佝偻了身体,异口同声地叹气。
行了,都老实去睡觉吧。
……
东方刚刚泛起红霞的时候,宋显惯例早起,去山上寻找新鲜的山货。
今天天气不错,山里的露水少,宋显就往高山深处多走了一段距离,进了一片他从没进过的区域。
这里已经出了古树林里,位置在半山腰处,气温更凉爽一些,植被没有底层的茂密。
宋显在这里挖到了佛掌薯,营养价值与山药类似,根茎肥厚,形状很像胖乎乎的手掌。
宋显挖了一筐后,就准备下山,忽然瞟见远处林子里有一棵结满了果子的大树。
他当即就放下竹筐,快步直奔那棵树去。
【价值说明】:五瓣瓜,皮薄而坚韧,摘瓜瓤即烂,瓤中含有大量丰富的氮、磷、钾等营养元素,发酵灰化后营养元素更易渗透吸收,可以促生长,有效提高作物的产量和品质。
这不就是天然化肥吗?
宋显赶紧摘了几个瓜下来,打算带回去试试效果。
宋显在溪边把佛掌薯洗干净后,就去了厨房,切一部分佛掌薯加上山枣,熬了佛掌薯红枣粟米粥。另一部分佛掌薯蒸熟了,碾碎,添面粉、油、鸡蛋和葱花,做成了山药鸡蛋饼。
等孩子们洗漱好,陆续上桌,宋显做好早饭就端上了桌。
“宋叔,我赚的家用。”白歌将一袋钱放到宋显跟前,不太好意思道,“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你们,在这白吃白住。这是我帮李大娘做针线活赚来的钱,我也想出一份力,补贴家里。”
“用不着。”
宋陆远替宋显拒绝,直接把钱袋子丢回白歌跟前。
“钱攒着,赶紧给自己盖一个房子才是正经。”
宋陆远话虽然说得直,但很在理。她一个姑娘家,总是跟人家父子住在同一屋檐下,很容易惹人非议。
“那我在哪儿盖房子?在那行吗?”
白歌指了指远处东边山坡上的空地,那里地势高一点,野花特别多,白歌一直挺喜欢的。
“行啊,你要是想在那儿盖房,我们都帮忙。”
宋显笑着把最后一道凉拌豆芽菜端上桌。
“钱你就自己留着,心意到了我们就很开心了。再说你在这家可不是白吃白喝,我们的新衣裳、被子,还有洗碗烧火的活儿,你都没少干。”
“好,听宋叔的。”白歌也不矫情,先攒钱盖了房子自立门户,之后再表达感谢也一样。
饭后,宋显去查看他扦插的地狱藤,几个罐子里的地狱藤都没什么动静。
伏诛笼长势更加好了,有几根新枝条伸展了出来,上面生出不少花苞。
宋显想到了五瓣瓜,破开一个,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味道当即就飘了出来。
“唔,什么味道这么臭?”孩子们都捂着鼻子,好事儿凑过来瞧。
宋显赶紧在伏诛笼植株旁边挖土,将五瓣瓜的烂瓜瓤倒了进去,盖好土,封住了味道。
“阿爹从哪儿摘的烂瓜?”宋济民总算能到大口喘气了。
“东山腰那边,别看他闻着臭,用处大着呢。”宋显笑了笑,“走吧,今日我送你去李大娘家。”
李春花不在家,李大郎说她一早就去赶集了。
宋显将宋济民送到李大郎那里后,观察了一下李大郎的双手,没有习武人的茧子,看起来这李大郎就是普通的读书人。
“宋叔?”李大郎发现宋显走神了,又喊了他一声,将一碗水送到宋显跟前。
宋显笑着接过,抿了一口后,佯装无意问:“你娘原是哪里人?”
“平安郡人,来永州郡有二十几年了。”
“那你们与你外祖家可还有联络?”
李大郎摇头,“外祖母早逝,我们与舅父他们早就失联了。听说现在的平安郡很不太平,百姓日子过得很苦,好多百姓都——”
“李大哥,这个字怎么念?”宋济民突然出声,打断了李大郎的话。
李大郎看眼宋济民指的字,愣了下,教宋济民念:“缄。”
“该怎么写呢?”
李大郎马上提笔,教宋济民一笔一笔写。
宋显不好打扰他们,就默默退出门外了。
宋济民听着宋显的脚步声走远了,才对李大郎解释:“他听不得孩童受虐,以后别对他说什么易子而食之类的话。”
“是。”
“第一批百杀水卖的怎么样了?”
宋济民将宋显的除虫水重新包装了一下,用沾有茉莉花香的精致瓷瓶盛装,让除虫水散发出了高贵的花香味,取名为“百杀水”。
他将一小瓶百杀水卖出了十两金子的高价,还有价无市,搞限量供应,以至于现在的永州郡黑市上,一瓶百杀水的价格被炒到了百两黄金。
“这是这个月的账簿,生意极好,一本万利。”李大郎恭敬地回答后,望向宋济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晋国皇商钟棋道与我们的人接触了,竹筒蜡、马匹、百杀水他都想要,说价钱不是问题,全部都用金子来付,只求能与三公子见上一面。”
宋济民专心摆弄手里的鲁班锁,随便两下就拆开了,“不见。”
“他说他手里有三公子最想要的东西。”
宋济民的手顿住,问李大郎:“行,那他想在哪儿见?”
“红袖楼。”
宋济民哼笑,稚嫩的声音发出老成的感慨:“又是红袖楼。”
宋显去偷偷看了一会儿方小圆炼丹,没见他在再炼出什么爆体丸的邪门毒药后,稍稍放下心,去瞧陈昌贵。
陈昌贵刚好出门,他不时地左右环顾,有几分鬼鬼祟祟。宋显猜测他肯定是要偷偷干什么事儿,立刻跟上。
陈昌贵出了村子,就快步奔向竹桥村,但他没去竹桥村,而是在进村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不久后,有一名红衣女子骑马过来。与陈昌贵聊了两句后,红衣女子就给了陈昌贵一个木盒,然后骑马离开了。
这年头能骑马的人可不简单,陈昌贵居然认识这样的人物,说明他自己的身份也不简单。
宋显越加肯定自己的推断没错了,他就是借着做冲喜赘婿的由头来三户村,寻找伪装潜伏在三户村中的“高人”,而后给其致命一击。
现在他肯定不会杀人。
任务完不成,不知道那位红袖楼的姑姑会怎么对他。
李信之和夏雪侯提及她时的态度,好像没那么畏惧,甚至带着几分亲昵。但在宋寒承等百姓们的口中,红袖楼老板犹如凶恶罗刹一般可怕。
虽说人对未知的事物都有恐惧,当宋显对这位红袖楼老板还真有几分好奇,想见一见了。
“哎呦,宋兄弟怎么在这?”
陈昌贵伸手在宋显眼前晃了晃,喊他快回神儿。
“怎么又发呆了?你为什么蹲在草丛里啊?”
宋显眨了眨眼,举起右手拿着的一朵金黄的蘑菇给陈昌贵瞧,“来采蘑菇。”
“来这?路边采蘑菇?”
宋显环顾一圈后,自信地对陈昌贵点点头,“别以为路边就没有,越是大家经常看到的地方,反而越容易被忽视。”
宋显带着陈昌贵往前走了几米远,掀开路边浅沟里的枯枝败草,一丛丛嫩黄的蘑菇就此露了出来。
“天呐,这么多蛋黄菇。”陈昌贵禁不住夸赞宋显有天生捡蘑菇命,“在路边都能找到蘑菇窝子,你可真够有福气的啊!”
陈昌贵想帮宋显一起捡,看看左右,问宋显:“筐呢?”
宋显愣了愣,也看看左右,无辜道:“对啊,我筐呢,谁这么缺德,把我筐偷走了?”
“唉,肯定是你分神找蘑菇的时候,被哪个路人捡走了。算了算了,我给你现编一个,你快捡吧。”
陈昌贵放下怀里的木盒子,就近弄了些柳条,手法熟练地编出一个柳筐来。
宋显诚挚表达谢意:“多谢村长。”
他怀疑跟踪陈昌贵,陈昌贵却好心给他编柳筐。他现在越来越不干人事了。
内疚使人反思。
他刚穿来这里的第一天初心是什么?感恩拥有了不抛弃自己的家人,想带孩子们过上吃饱穿暖的温馨家庭生活。
宋显拐着一筐蘑菇,在路上边行走边对陈昌贵道:“我一会儿分村长半筐蘑菇,蛋黄菇用来炒豆芽最好吃了。”
“呃好好好。”
陈昌贵其实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多管闲事,他就不该给宋显编筐。
因为他怀里抱着的木盒,正有少量粘稠的血从缝隙里渗出,流到了他手心。
谁能想到这木匣子做工这么差,居然渗血。
这木匠活儿要是让他来做,肯定不会出现这种纰漏。
“村长家里没别人了吗?就自己?”宋显好奇问。
陈昌贵心不在焉地呵呵笑:“妻子早年病逝了,还有个女儿,嫁出去了,不在身边。”
陈昌贵趁宋显不注意,赶紧用帕子擦了擦木匣缝隙的血液。
有几滴血掉在了地上,他就用鞋子擦蹭两下,迅速掩盖住了。
“那我一会儿给村长做顿饭吧,当我对您的道谢!”也是赔罪!
“不用不用!”陈昌贵坚决推辞,他一会儿还着急处理木箱盒子里的人头呢。
“您不必跟我客气,咱们谁跟谁啊,都熟悉了,以后经常互帮互助哈。”
远亲不如近邻,维持好邻里关系,将来说不定哪天就有用。
更何况陈昌贵还是一位身份不一般的人物,结交他,指不定将来能在关键时候提携他跟儿子们一回。
陈昌贵如果知道宋显心里的想法,此刻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何德何能,哪敢提携三位公子!?
终于,俩人走回了三户村。
陈昌贵赶紧抱着木盒子进自己屋里去。
宋显半开玩笑:“什么宝贝,瞧您那小心的样子,怕我偷了不成?”
“这倒不怕,因为你偷了也没用。”陈昌贵呵呵笑,嘴角都要笑僵了。
“这地上怎么有一滴血。”宋显刚指向地面,陈昌贵立刻就挡在前面。
两相对视,气氛瞬间尴尬了。
陈昌贵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挣扎了。他正琢磨措辞,该怎么跟宋显解释的时候,宋显突然笑了。
“村长原来也跟我们一样,偷偷吃肉呢。”
陈昌贵顺势找补:“啊对对对。,不吃肉谁能受了?今早我打到个野兔,偷偷杀了,没想到血滴到了地上。”
“蘑菇炖兔肉更好吃!”
宋显将蛋黄菇分了一半给陈昌贵,就撸起袖子打算给陈昌贵做饭,被陈昌贵硬推出了家门。
“真不用,你快回家照顾四个孩子吧。”
不等宋显再回应,大门“哐”的一声关上了。
高人果然不一样,脾气这么古怪。
宋显转路去了方小圆家,突然袭击了他的炼丹房。
方小圆被吓了一跳,吃惊地问宋显:“宋叔,你怎么来我这了?”
宋显:“我知道你在练毒丹。”
方小圆欲哭无泪,哀求宋显:“宋叔,你能不能就当没看到过?”
他炼毒丹没什么紧要,紧要的事是这件事被宋显发现了。
这说明他没能成功在宋显跟前伪装成一名普通的孩子。如果被那三位知道了,尤其是在他已经有了前科犯过错的情况下,肯定不会放过他。
“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方小圆没想到宋显答应得这么干脆,进一步补充道:“不跟任何人说,就你知我知,别人全不知,包括宋大哥他们。”
宋显当即点头。
这种事儿当然不能告诉儿子们。
孩子们都年少,心里藏不住事儿,一旦暴露了,给高人添麻烦,也给自己添麻烦。
“你这炼毒的本事跟父母学的?”方小圆年纪轻轻就会这些,宋显猜测方父方母也跟陈昌贵一样,是三户村里伪装身份的高人。
“对。”方小圆本能以为宋显在说他的亲生父母,顺势就答应了。
“帮我配一副能让人失忆的药。”
“这种药我没配过,但可以尝试。不过配好之后,要试一下药才能知道效果,拿谁试?”
如果真有药效,服药后的就会失忆,总不能随便找村子里的人来试。
“你先配,试药的事儿回头再说。”宋显也不知道找谁,但车到山前必有路。
宋显去接宋济民,听李大郎说他刚走,赶忙跑出村子去追。
不料,他远远就看见路中央一群有一群大汉围住了宋济民。
“你们干什么?”宋显急忙冲过去,推开那些大汉,将宋济民护在怀里。
宋济民本来淡定的脸色在看见宋显的那一刻变得慌张,可怜巴巴地缩在宋显怀里。
“爹爹,他们这些大汉不知怎么围住了我,要截道抢劫我一个可怜的孩子!”
大汉们:“……”
他们只是受命前来拿百杀水啊!
三公子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哪敢抢劫自己的父母!?
第24章 你会杀阿爹吗,桃仁酥蓬……
“你们——”
宋显顿了一下,他知道现在说这话有点不合适,但他真忍不住了。
“永州郡的劫匪是不是都受了什么影响?所以都有疾在脑?”
大汉们一脸懵:“……”啥意思?
“这么大点的孩子,有什么值得你们抢?他浑身上下值钱的,就这么一套新做的粗布衣裳,你们就算喜欢也穿不上啊。
抢回家给自己孩子穿?那你们这多人也不够分啊。到底图啥?图犯个小罪,落一个抢劫的铁证,回头好被抓进大牢?”
大汉们:“……”好有道理!
可他们真的没有抢劫啊!
有嘴不能解释,好痛苦。
“还抢吗?”宋显看向这些没脑子的劫匪。
大汉们连忙摇头,他们可不敢抢,他们这就撤退!
嘭——
霹雳弹骤然炸响,一股白烟冒出,瞬间在小范围内侵袭了大汉们。
大汉们咳嗽了几声后,陆续目光呆滞,强壮的身躯摇摇晃晃,最终倒在了地上。
宋显早在丢出改良版的霹雳弹时,就已经提前往自己嘴里和宋济民的嘴里塞了树皮。
宋济民见属下们都倒地不起,惊讶地问宋显:“这霹雳弹加了白皮树花粉?”
霹雳弹是白歌未婚夫萧平身上的东西,宋济民捡来研究了一阵,就放在家里没管了,没想到被阿爹拿来改良成这样了。
宋显点头,“我还加了一点痒痒花的花粉,这样哪怕遇到警惕心强的敌人也不怕了,只要他们沾了这花粉就会忍不住打喷嚏,然后被迫吸入白皮树的花粉,乖乖倒下。”
“阿爹对机关术还有研究?”宋济民惊讶问。
“没有啊,但霹雳弹不是现成摆在那么,构造简单,一研究就透。”
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宋显也是很快就学会了陈昌贵的榫卯连接手艺。
要知道陈昌贵的木匠绝活儿可不好学,上百人人曾想学他的榫卯手艺,都没能成功。
“对了,你这霹雳弹哪儿捡来?”宋显一边忙活着捡大汉们手里的刀,一边询问宋济民。
“路上,估计也是哪个笨劫匪掉下来的。”宋济民眼看着宋显将所有的刀都搜集了起来,“爹这是做什么?”
“铁器诶,老值钱了。我这可不是抢劫嗷,是他们抢我们在先,我收走他们的凶器是为民除害。”
宋显找了片大树叶子,把柳筐里的蛋黄菇都倒了出去,然后将一把把锋利的好刀都竖着插进柳筐里,再拿树叶将上端遮掩好。
“回头我们找个铁匠铺把这些刀融了,可以做铁锹、锄头、爬犁……”
宋显背上柳筐,一手捧着蛋黄菇,一手牵着宋济民往家走。
宋济民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回头,同情的目光落在满地横躺的大汉们身上。
“一会儿回去,爹爹给你们做桃仁酥和蓬蒿糕,可好吃了呢。”
宋济民当即收回目光,笑颜灿烂地拉着宋显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着宋显走了。
小孩子不管多么早慧成熟,吃好吃的永远是他们最直接获得快乐的方式。
陈昌贵刚处理好人头,就听人回禀说,村口大路上趴了一群大汉。
陈昌贵赶忙去探情况,结果发现躺在地上的全都是自己人。
他喊来李大郎一起,将大汉们搬回了家。
半个时辰后,邱守拙等大汉们才醒了过来。
“我刀呢?”
“对啊,我们那么大的刀呢?”
……
大家纷纷吵嚷起来,这世道铁器稀缺,他们手拿着大刀出门办事儿,脸上有光,身上有气势,别提多爽快了。
丢了刀就跟丢了他们的命一样,绝对不行!
陈昌贵连忙摆手表示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我发现你们的时候,就没看见刀,不信你们问李大郎。”
李大郎点头,“确实没有。”
邱守拙等人的刀具都是由他经手置办的,确实花了大价钱。
“既然是宋叔将你们放倒了,那你们的刀想必也被他收走了。”李大郎让他们别管刀的事儿了,去库房把百杀水搬走。
邱守拙抱着希望问:“那我们的刀还能要回来吗?”
出门在外的大汉,哪有不拿刀的道理?
“八成是要不回来了,放心,你们吃不了亏,我回头会请示公子给你们重配。”
大汉们并不高兴,得知他们短时间可能都不会有刀了,都怨声载道。
“三公子怎么突然认了个爹,这爹什么来头啊?”邱守拙胆子大,有问题想问就问。
李大郎立刻捂住了他的嘴,陈昌贵也紧张的伸手做了噤声的动作。
“嘘,快别说了!我当初想法跟你一样,肚子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你只需要记住,这是三位公子共同的决定。”李大郎轻声警告,“所有人都要配合承认,不能露馅。”
是三位公子,不是三公子,这就厉害了!
邱守拙:“还是你胆大,我可不像你,我就算胆子再大,我也绝不敢质疑三位公子的共同决定。”
陈昌贵悻悻捋着胡子,“我哪能跟你比,你跟了公子多少年?我新人,需要适应。唉,说到底是我心存侥幸,确实不该。这次挨了一刀,知道疼了,必须谨记。”
邱守拙搓了搓自己的脑袋,自己在心里揣测一番:
其实二公子和三公子年少,寻了个爹认他还能理解。但大公子也认,他猜这位爹绝对是个人物。
大公子可不是会沉迷于过家家小把戏的人,对方身上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让他肯花费那么多心思。
罢了,上头的人有什么谋算,不是他这等愚民能想明白的。他本分听话就是,反正只要忠心,好好跟着三位公子,尤其是最会做生意的三公子,他们不愁天天有肉吃。
“刀,记得尽快补上啊。”
邱守拙带人扛走了几箱百杀水,临走前不忘嘱咐李大郎。
……
回到家后,宋显将大刀归置到仓库,就去取来一筐晒干的山核桃,砸核桃,抠核桃仁。
宋济民也帮忙干活,挑拣蛋黄菇,去根清洗;收集蓬蒿叶子,洗净后控水。
桃仁酥很好做,烤好的山核桃仁去皮后碾碎了,与白糖一起和在面里,油要多放,酥性质类的点心都如此,油少了就没有那种酥掉渣的口感了。
自制烤炉的温度不好控制,宋显先用少量炭火试烤,勤快查看。
第一批桃仁酥差点意思。
第二批在掌握好火候后,品相就很好了。
第三批最完美,宋显捡了六块出来后,将剩下的全都留给了宋寒承。
“你大哥一个人在长水县住,肯定会感觉到孤独寂寞,还有诸多不便,咱们就把最好的这炉留给他,明日去好好慰问他一下,好不好?”
宋济民心里腹诽他大哥才不会觉得孤独和不便,面上却乖巧地点头答应。
“剩下这六块,你跟二哥还有白姐姐一人两块,其余两炉的随便吃,但切记不可贪多,对你的小肚肚不好。”
宋显戳了戳宋济民已经快鼓起的小肚子。
宋济民立刻吸气,把肚子憋小了。
蓬蒿糕不需要烤制,做起来就更简单。
煮熟的蓬蒿叶用石磨碾碎,与有黏性的黄米粉和在一起,按口味喜好添加糖、桂花、芝麻等,捏成个人喜欢的形状,放在粽叶上入锅蒸熟即可。
宋济民喜欢小兔子,宋显就给他捏成了绿绿的小兔子形状,用黑芝麻点缀眼睛。
宋陆远喜欢棍棒宝剑,宋显就给他捏了宝剑形状。
白歌很喜欢花草,宋显就做成花朵模样。
给宋寒承的,宋显斟酌了下,做成了笔和算盘的模样。
纯手捏,样子还是粗糙了点。等他回头弄几块木头雕成模子,以后再做面食点心的时候就会又快又好看了。
晚饭除了点心,还有疙瘩汤,里面加了蛋黄菇和荷包蛋。炖煮之后的蛋黄菇独有的香味会渗透到疙瘩汤的每一颗疙瘩里,吸溜一口,软糯鲜香,全身都暖了。
谷中的气候就是这样,白天的时感觉是夏日般炎热,到了晚上就像秋夜一样凉爽。
白日出多了汗的身体,在晚上的时候补点热乎的汤汤水水,就会感觉很舒服。
饭后,父子三人一起去乐哈哈地泡温泉,这种舒服的感觉瞬间又攀升了一个层次,直逼顶点了,感觉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宋显还有事情要盘算,泡一会儿就走了。
汤池里只剩下宋陆远和宋济民俩人。
宋陆远后仰靠着池边,闭着眼睛发出舒服地哼哼声:“有个爹真好!”
从前他们三兄弟吃饭都是谁饿了谁自己吃,就算凑一起吃,也吃得很潦草,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说的话,老三不爱听,老三说的话他听不懂就打岔,反落埋怨。
总归是他们俩吵嚷,大哥鲜少发言,只有在他们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才吭声,三两句就把他们训得跟孙子一样。
有了宋显当爹后,他们吃饭规律了。吃食的种类还多,味道好,把他们养得更精神了。
大家聚在一起话家常,高高兴兴的,最和谐不过。
感觉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都比以前好了。
“确实挺好的。”宋济民跟着感慨,稚嫩的声音讲出老成的话语,“好好享受吧,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宋陆远骤然睁开眼:“什么意思?”
“意思不明显吗,连大哥都不回家了。”宋济民也惬意地靠着池边闭眼。
宋陆远想了会儿,想不明白。算了,懒得想,到时候再说吧。
宋济民回屋的时候,宋显刚盘算好计划,放下笔。
宋济民凑过来瞧,发现纸上有很多他不认识的符号。
宋济民指着其中一个符号,是一个圈,圈里面有个弯曲的线。
“这是什么意思?”
“保密哦,这是我下一个五天计划。”宋显故作神秘地将纸叠好,揣进怀里。
宋济民掩藏掉眼底的疑惑,在宋显的招呼下上床睡觉了。
等听到宋显的呼吸声变重了,宋济民坐起身,跑去将宋显怀里的纸拿了出来,快速临摹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后,就把纸还了回去。
看着宋显毫无戒备的睡颜,宋济民浓密纤长的睫毛在黑夜中颤了又颤。
阿爹,你最好不要让我们失望。
“张大夫,这可太巧了!我们今天正好也要去县城,正愁该怎么去呢,就碰见您了。”宋显带着小儿子爬上骡车,就开心地向张大夫表达感谢。
张大夫笑着应答:“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们真有缘分。”
但没人能注意到,他嘴角笑容的僵硬。
他好想睡懒觉啊,是宋陆远一大早就将他从舒服柔软的被窝里拉出来,吩咐他必须赶骡车送宋显去县城,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起来!
宋显坚持要给张大夫车费,张大夫坚持不收,要宋显改日做点好吃的送他就行。
“早听孩子们夸你手艺好,我也馋呢。”
张大夫决定施展了一下小报复,他们让他大早上睡不了觉,那他就要从这俩小虎崽子里们口中抢食吃。
“没问题!张大夫一般都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咸的甜的?硬的软的?”
“都行,我不挑食,好吃的我都吃!”张大夫哈哈笑起来了,挥舞鞭子的手都更劲儿了,小小报复一下就是爽。
宋济民轻哼一声,他年轻,他大度,他懒得跟个老头子计较。
到了长水县县衙,在小厮的引领下,宋显和宋济民很顺利地就见到了宋寒承。
俩人进屋的时候,宋寒承正埋首在一摞账册中不停地拨弄算盘。
宋显拉着宋济民到一边等着,不敢打扰宋寒承做事。他把吃食都搬到了桌上,除了有之前允诺宋寒承桃仁酥和蓬蒿糕外,还有宋显做了五香蛋、荠菜饼、糖三角和唐馒头,另还有他腌制两罐小咸菜藠头桔梗。
宋寒拨弄一会儿算盘就装不下去了,因为缕缕飘来的食物香气总是在撩拨他的嗅觉,尤其是里面还带着丝丝蜜甜的味道,让他几乎抗拒不了。
终于,宋寒承休息了。
宋显一边喂宋寒承吃东西,一边关心他的做工状况。
“你初来乍到,衙门内的人都好相处吗?累不累?能适应吗?有人欺负你吗?”
宋寒承斯文地咽下口中的桃仁酥,对宋显笑道:“都好,爹爹放心。”
“我放心不下来,我总觉得在衙门做事儿没那么容易。你是不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这么说?”
宋显为了做不扫兴的父亲,才会等到现在。他盘算着宋寒承刚做账肯定会遇到困难,需要适应,他就可以趁这时候把宋寒承劝回家里。
乱世在衙门里做事太危险了,有几个能善终的?之前那个亭长成泽海就死于非命,到现在死因都没查出来。
“没有受欺负,是真的很好。”宋寒承放轻放缓语调,很耐心地跟宋显解释。
宋济民都没见大哥这么耐心温柔对过他。
他就知道,他在大哥眼里都比不过一块桃仁酥。
倒也无所谓了,因为大哥在他眼里也比不过桃仁酥。大哥哪有桃仁酥甜、酥、香!
宋显追问:“真要继续留在这?”
宋寒承点头,“意已决。”
宋显搓搓手,“那既然这样,咱也不能白干活儿,该利用的人脉资源都利用起来。”
宋寒承:“……”
宋济民:“……”
转变这么快的吗!?
担心隔墙有耳,宋显凑到宋寒承耳边,跟他小声嘀咕了一番。
“你二弟不是说那个县令谢之州是他跟班吗,那让他帮一下忙,应该没什么吧?而且我一开始说的那件事,于他的名声和政绩都有益处,大家算互惠互利。”
宋寒承笑着点点头,表示都没问题,他都可以办到。
宋济民被俩人这神神秘秘的操作弄好奇了,“到底什么事啊?”
“乖,小孩子就别多问了。”宋显揉揉宋济民的脑袋瓜儿。
最近每天都有千两黄金进账的小孩子:“???”
宋寒承毕竟还在当差中,宋显不好太耽误他的时间。交代完该交代的,他就带着宋济民告辞了。
临走时,宋显再三嘱咐宋寒承在衙门做事一定要少说话,多听多思多看。
“遇到麻烦了,别犹豫,第一时间跑路。匕首、白皮树花粉和霹雳弹都随身携带,一定一定要谨记,首先保护好自己。”
宋寒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嘱咐和关心了。
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强大,能应万变,所以都习惯把各种各样难题抛给他来解决,他也习惯了做大家顶梁柱、主心骨。
只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也终究是人,有血有肉,有时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一处可以停泊的地方,让他可以短暂安心地依靠或休息一下。
“爹爹,我有悄悄话要对大哥说。”
宋济民支走了宋显后,将他昨晚誊抄的那张符号纸交给了宋寒承。
宋寒承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爹爹昨晚画的,很宝贝地揣进怀里,说是他的下一个五天计划。”
“知道了。”宋寒承也将这张纸揣进了怀里。
宋济民不再多言,挥了下手道别,就跟宋显走了。
宋寒承刚回屋,张大夫就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跟着进屋了。
张大夫犹豫了下,对宋寒承道:“他近日往村里跑得勤了,有一名异族男子曾去山谷与他接触过。我觉得公子最初担心的问题可能要发生了。我们用不用使些手段?”
“暂时不用。”
宋寒承看着桌上的桃仁酥,色泽棕黄,火候均匀;还有蓬蒿糕,做成了笔和算盘的形状,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他用心而做。
张大夫忧心忡忡:“我跟几名擅治头疾的大夫打听过,失忆的人,尤其是因受外伤刺激昏厥后记忆混乱的人,随时都有可能——”
“你耳聋?”宋寒承忽然抬眸。
张大夫顿时哽住声音,微微躬身,不再多言。
“大哥,我来了!说吧,今天要我杀谁?”
宋陆远兴冲冲跑进屋,发现宋寒承和张大夫之间的气氛好像不对。
“怎么了?”
张大夫微笑颔首,表示没事。
宋寒承将一张画像交给宋陆远,“城东,喜鹊粮铺。”
“好嘞。”宋陆远开心地把画像往怀里一塞,发现桌上有好吃的,就要伸手去拿。
“爹还没走远。”
宋寒承话语凉飕飕的,言外之意,他敢拿,他就敢告状。
这些吃食,宋陆远在家都吃过,现在跑来抢宋寒承的,宋显知道了肯定教育他。
到时候,宋显说不定会给他来第三次“促膝长谈”。
宋陆远伸出的手转了个弯儿,改为挠头了。
“老二,我知道你性子刚烈,世间事在你眼里非黑即白。那如果有一天,他背叛或算计了你,你会杀他吗?”
杀谁?打大哥是在说阿爹么?
宋陆远惊讶地看向宋寒承,发现他的表情很冷峻。
这下宋陆远非常确定了大哥说的人就是阿爹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大哥,你在怀疑阿爹?”
宋陆远有些激动地发出二连问,见宋寒承只静默看着他不解释,他急得差点跳脚。
他才吃了阿爹做的桃仁酥啊!能做出那么香甜桃仁酥的人,怎么可能会背叛或算计他?
“一旦呢,凡事都有例外,意外常常发生。”宋寒承目光逼仄地看着宋陆远,要他一定给出一个答案。
宋陆远嗫嚅了半晌,说话向来干脆利落的他头一次这样犹豫。
宋寒承笑了,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幽深似海的眼眸渐渐归于了平静。
“不省心,但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家人呢。”
宋陆远满脑子疑问,大哥这是在说啥?突然凭空感慨,突然说些让人不理解的莫名其妙的话!
讲真的,大哥就说点简单的能让他理解的话就那么难吗?
这里缺个爹爹帮他调和一下。
不对,听大哥的意思怎么好像阿爹那边有情况?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怀疑阿爹会作恶?”
“他最近这几天看起来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可疑之处啊,为什么要怀疑他?
他还盘算着赚钱,要买一辆骡车,这样就可以经常来县城看你呢。
我觉得他再怎么样都不会使坏,他要是真想要算计我们兄弟,在这些入口的东西上动手脚太容易了。他做过吗?”
张大夫略作沉思后,不得不点头:“这话倒也在理。”
“张老头,别说废话,是不是你编什么瞎话跟我哥告状了?看我不揍你!”
宋陆远撸起袖子就要朝张大夫的头上打。
门外,手捧着一包孜然肉干的宋显,轻轻退步,转身离开了。
宋显出了衙门,就被人捂住了嘴,拖进巷子里。
“是你。”
沙前埕笑得谄媚,对宋显行了一礼:“刚才多有得罪了,在衙门门口我不便现身。我来问问宋兄弟,调查的怎么样了?用不用我们出力帮忙抓人?”
宋显盯着他看,沙前埕嘿嘿笑着搓手。
“宋兄弟就当行行好,带一带我们呗,或者将我们兄弟介绍到红袖楼去也行。
漂泊不定的江湖生活,我们都不想过了,都想在红袖楼那样的金银窝里找个归宿。拜托了!”
宋显稍作思考后,点了头:“好啊,你今晚就带人在三户村村西面等我。切记,不要节外生枝。”
察觉到异响追出来的宋陆远,在听见俩人的对话后,也轻轻退步,转身离开了。
第25章 三更合一 他们想要就要得到!……
利民巷的路边,堆放着五大麻袋粟米和三大麻袋的黄豆。宋济民就坐在这些麻袋上,兴味盎然地啃着甜菊粟米棒吃。
甜菊粟米棒是爹爹专门给他做的小食,别人没有。粟米棒带着淡淡菊花的香甜味,里面加了酸甜口的莓果干和香喷喷的核桃仁。
因为是烤干的食物,很耐嚼,刚开始入口觉得有点粗糙,越吃越觉得香甜,很适合当小孩子平时磨牙的小食吃。
宋济民还发现这东西不像普通食物那么容易坏,跟干饼子的存放时间差不多,可以用作短途外出的备用干粮。
当然凭这干粮的用料,普通百姓肯定吃不起。官贵人家就不一样了,口味挑剔,在不得不出远门的时候,吃这东西正好。
宋济民从来不做穷人生意,倒不是因为他同情穷人,实在是因为穷人的钱太少 ,他看不上。
所以他只赚有钱人的钱,坑得多,赚得爽。
继百杀水之后,他又有机会可以坑这些富贵人的钱了,感觉真好。
回头他就记下阿爹做此物的配方了,配以精致的木匣,木匣上一定要提有文人雅士的诗,每一个匣子都是孤品,不重样,如此必能风靡整个富贵圈,甚至有一些匣子都能炒出高价。
富贵圈就是这样,不怕东西贵,就怕你东西没说头,有的说就有讨论,有讨论就会传播开,传播开了自然就风靡了,不愁销量。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选一个环境合适的酒楼,先把酒楼的名声打出去。
酒楼的菜肴一定要少而精致,环境一定要高贵而优雅。
当然,酒楼肯定要有别具一格的特色菜,才能“高贵”起来。宋济民一点都不需要费些心思去找厨子,安排两个自家的熟手当厨子就行,厨艺过关,菜色创新不需要他们,有他爹。
他只需要偶尔有空的时候,记一记他爹做菜的配方,就足够让酒楼生意火爆了。
到时候,他会趁机把握舆情,营造出一股攀比风,让那些富贵人都以去酒楼吃饭为荣。
“小家伙,你吃的什么东西?”
孙三德凑到宋济民拿的粟米棒前,狠狠吸了一口气。
“好香的味道啊!还带着股甜味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孙三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粟米棒,“还有么,给大哥尝一根?”
宋济民无语地白了一眼孙三德。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凭什么要把这么美味的吃食白给你啊?”
“哎呦,小家伙还挺聪明。”孙三德亮出他堪比宋济民半个脑袋大的拳头,在宋济民眼前晃了晃,“这样呢?”
“哪样?”宋济民故意咬了一大口粟米棒,当着孙三德的面儿使劲儿嚼着。
“你小子!刚才挺聪明的,这会儿又装不懂了!那就别怪我一拳打爆你的头!”
孙三德抬手就照着宋济民脑袋狠狠打下去,他拳头很大,带起一阵强风,可见他一点儿余力都没留。
宋济民依旧嚼着粟米棒,睁着萌萌的大眼睛看着孙三德。
孙三德正奇怪之际,突然颈部一痛,整个人后仰,栽倒在地。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其实有不少人看到了孙三德在欺负小孩子,他们对宋济民都投以或同情或担心的目光,但没人敢出手帮忙。毕竟那孙三德长得强壮,看起来就不好惹。
大家看孙三德一跤摔倒在地后,就昏迷不醒了,纷纷凑上前去骂他活该。
也有好事的人,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逗趣一般询问宋济民吃的什么东西,身下坐着的是不是粮食。
“去去去,都没事儿干了?”
一位身着黑色丝绸袍子的老者,急匆匆走到宋济民跟前,语气严厉地驱赶众人。
众人见老者衣着富贵,肯定是贵族,不敢招惹,纷纷散了。
老者语气不悦地询问宋济民:“你家大人呢?怎么就留你一个小孩子守在这里?”
“我在这呢。”宋显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笑着跟老者道谢。
老者上下打量一番的宋显,指着宋济民身下的大麻袋,“这里面装的都是粮食吧?”
宋显点点头,笑着应是。
“你留一个孩子在大街上看着这么多粮食?你知不知道这世道,你这样做可能会害死他?”
宋显愣了下,对老者行礼作揖:“我确实没考虑周全,感谢老丈提醒。”
刚才他离开县衙后,先带着宋济民去了逛了番邦人的铺子,意外买到了一些蔬菜种子。然后俩人就继续逛旁边的粮铺,发现那家粮铺的粟米和黄豆价格特别便宜,是市价的一半,但品质一点都不差,宋显当即就出钱多买了几袋。
买完粮之后,他才发现包里有一包孜然肉干忘记拿给宋寒承了。
宋济民让他赶紧去送,他守着粮食。宋显当时也没多想,反正这里距离衙门也不远。
没想到去了衙门后,他听到大儿子和二儿子在屋内吵架,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三儿子差点出事了。
宋显后怕不已,再三作揖向老者道谢,顺便就把那包孜然肉干送给老者做谢礼。
宋济民有点惊讶:阿爹不就是给大哥送肉干去了么,怎么又带着肉干回来了?
他心稍动,就猜到了衙门那边有情况。
老者摆手推拒,本来不想要,可当肉干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食物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瞬间勾起了他的食欲。
老者鬼使神差地接下肉干,打开外包尝了一口。
确实如他所闻到的那样,一股浓郁迷人的味儿混杂着肉香,肉丝干巴巴的,却越嚼越上瘾。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食物的香味太诱人,引来过往人侧目,老者赶紧把肉干塞进自己怀里。
“那老朽就却之不恭了。”
老者这会儿说话的语气比之前友善很多,脸上也挂上和蔼的笑容,很写实地演绎了出了什么叫做“吃人家的嘴短”。
宋济民对这老头的变脸行径嗤之以鼻,暗中给了他两个白眼。
他自愿留下来看粮食,自然有本事保证自己的安全,要他多管闲事?真正出手的人是躲在暗处的邱守拙,结果领功劳的却是这老头儿。
老者听说肉干是宋显亲手所做,对宋显的印象更好了。为人父者,能亲力亲为给孩子做吃食给,且所做食物很用心有巧思,实在难得。
老者忍不住跟宋显多聊了几句,得知他有三个孩子,大儿子还在衙门做事,惊诧不已。
“瞧你年纪轻轻,没想到有三个孩子了,大儿子都那么大了。”
“是继父。”
雷寂子更惊讶了,重新打量一番宋显:“那就更了不得了,如你这般气度样貌的年轻人,居然愿意当三个孩子的继父,还如此真心待他们,肚量非凡!不过呢,比起我来还差那么一点点。”
“老朽有十八儿十六女,大半数是继子继女。常有人跟老朽讲,不用对继子继女太好,再好他们也是把你当外人,可老朽从不这么认为。”
老者捋着胡须,笑意绵绵。
“夫为父者,当怀仁德之心,不辞劳瘁,不计得失,引子女行正道,立正业,子女感其恩德,必以善报。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此之谓也。”
宋显认真倾听老者的话,越听眼神越亮,脸上洋溢着豁然开朗的喜悦。
“老丈所言极是,晚辈受教。”
宋显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他期待看向远方的眼神,都暴露了他想要付诸行动的迫不及待。
老者敏锐察觉到了宋显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真个好孩子,悟性也好。
他笑着拍拍宋显的肩膀,“你是个有福气的人,继子很懂事。刚才我训你的时候,他可不乐意了呢,明明我出于好意为他安全着想,他却不领我的情,只想着你。”
宋显深深点头,他运气确实很好,三名继子对他不计前恶,也从不觉得他这个父亲拖后腿,个个懂事贴心。尤其是老大和老二,这么年轻就出去做事,努力赚钱贴补家里。
他们父子四人成一家,有饭一起吃,有劲儿一起使,一同想把日子过好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宋显挺着胸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为父者的骄傲。
他相信自己眼睛,相信自己的感觉!
从穿越醒来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与三名继子会成为很好的家人。
怀疑他,警惕他,防备他……这些都不是孩子的错,是他曾经做的事儿太坏了,才叫孩子们不敢完全信任他。
老者笑眯眯地凝望着宋显,感受着他的情绪变化,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倒是很久没有遇到这般心性至纯至诚之人了。
“今日初见小友,便得了小友的赠礼,是难得的缘分,老朽也赠一份回礼给小友,礼物简陋,莫要嫌弃。”
老者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毛笔来,递给宋显。
毛笔笔杆黄色木质,没有任何雕刻,笔毛银灰色,整体来看起来素净又简单。
宋显礼貌推拒一番,见老者坚持给,瞧着这毛笔好像也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就收下了。
送走老者后,宋显问宋济民有没有吓到。
宋济民摇头,继续啃着粟米棒。父子俩就站在麻袋旁等着张大夫的骡车,没人理会躺在地上的孙三德。
“三德?三德?三德你怎么了?”
一名妇人突然从巷子里跑了过来,扑在晕倒的孙三德身边,大哭不止。
“是不是你们?天杀的,没天理了,当街杀人了!”
妇人怒指着宋显父子,嗷嗷大喊,请路过的百姓们为她做主。
周围有人目睹了全过程,小声议论起来。
“这对父子倒霉咯。”
“那孙三德媳妇可是有名的悍妇,没理的都能被她脱层皮。更何况这次被她抓了现行,八成要讹死这对父子了。”
“你们赔我丈夫命来!”高氏撸起袖子,就要去抓宋济民。
“我人在这,你扯孩子做甚。”宋显挡在宋济民身前,“可以赔,赔多少?”
高氏打量一番父子俩和那堆粮食,“这些都给我,另外再赔我一万文。”
“你搞错了,我是说你赔。”
高氏震惊:“我赔?凭什么让我赔?”
“你丈夫当街打劫,差点伤了我儿子,结果恶有恶报,自己摔地上晕厥了,与我们何干?”
宋显用一副好商量的语气跟高氏解释。
“按照黎国律例,抢劫罪惩罚按轻重分死刑、肉刑和流放。你丈夫当街挥拳想暴力抢劫稚子,我猜至少要行一个肉刑吧,或砍头或割鼻子或扎脸。
我见你一个妇人不容易,愿意私了,收你赔偿,你就高兴去吧。你若不愿意,那就只能告到府衙了。”
高氏脸上血色褪尽,有几分忌惮地质问宋显:“你、你敢告官?”
“人命关天的事儿,为什么不报官?”
“你、你你……天杀的,没天理了,大家都快来看看,他们当街害了我丈夫,还想告官冤枉我!”高氏扯起大嗓门子,喊声更大。
她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震得人耳膜疼,感觉大半个长水县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喊声。
宋显抠了抠耳朵,随便高氏怎么喊,他都不拦着。
等高氏喊够了,他说话声能被人听见了,宋显才掏出钱袋,询问谁愿意帮忙跑一下腿,去衙门报官。
“年轻人,还真敢报啊?”
“好心劝你一句,那衙门普通百姓可不能去。扰了县令清净,管你是谁,先打三十大板。”
“上个月有人去报官就这样,被扒了裤子打!官没告成,回家躺两天病死了。”
“赶紧的,你赔我二十文了事,真报官你命都没有。”高氏的赔偿价码一下子缩水了,但仍然想吓唬宋显。
“不怕的,我大儿子在那当差,我们与县令也相识,加之还有这么多乡亲父老好心作证,我相信律法一定会还给我们一个清白。”
宋显后半句说律法面,前半句提的全是人际关系。普通老百姓听了谁不害怕?
“对,我想起来,他刚才跟那名老者聊天的时候,提到他有个大儿子在衙门当差。”
“哎呦,怪不得了,人家底气这么硬——”
路人的话还没说完,高氏已经扛起地上装晕的孙三德迅速跑没影了。
宋显:“……”
众人:“……”
“哼,刁妇!我们去把他们抓回来,送去见官!”宋济民愤慨地拉着宋显想追。
宋显摸了摸宋济民的脸蛋,“罢了,做人留一线。”
那妇人双手奇大,布满老茧,是一双干活儿的老手,不像游手好闲之人。世道乱,生存不易,逼太急很容易把人逼疯的,倒也不必事事较真。
再说他们父子去追人了,粮食怎么办?
比起那两位,当然是这些粮食更重要。
父子俩终于等来了张大夫的骡车,运货肯定要额外给钱,宋显把车钱翻倍后,就将几袋粮食都搬到了车上。
张大夫笑容不改地对宋显打招呼,心里在琢磨着宋显之前在县衙的时候,有没有认出他的说话声,宋显会不会揣测出他与两位公子之间的关系。
张大夫驾车的一路,都在等着宋显试探他。然而,宋显什么都没问,对他的态度也没变,这让他很是猜不准宋显的心思。
张大夫不想继续纠结了,干脆先开口试探宋显:“我今天去衙门找你大儿子来着。”
宋显看向张大夫。
张大夫瞧他还是不吱声,有点着急了,“可巧你二儿子也在那,他们兄弟好像有点分歧。”
宋显翘起嘴角,突然笑起来,看起来心情很愉悦。
张大夫:“???”
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了吗?宋显为什么要笑啊?故意装?
张大夫不甘心,再次发出试探,“你好像不担心他们兄弟俩?”
“担心什么,孩子们都很让我省心。瞧瞧这十里八村的,有谁家孩子像我三个儿子这样,长得既俊又乖巧,还懂事早慧,年纪轻轻就出去务工补贴家里。”
宋显人坐在麻袋上,双手托着脸颊,伴随着骡车的摇摇晃晃,语气骄傲得不行。
“我是这天下最幸运最幸福的父亲!”
张大夫:“……”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们不是在说他二儿子和大儿子吵架的事吗?怎么跟他随地大小秀上了!?
张大夫决定直接点:“你大儿子好像在怀疑你,你就不伤心?你就没想过——”你儿子们还有别的身份,有很多地方都可疑?
“不伤心啊,恰恰相反,我很开心!”
宋显的回答让张大夫感到十分意外,甚至可以说是震惊,以至于他语塞了好一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为什么开心?”
这世上居然有人会因为亲人不信任自己而开心?还是说他已经恢复记忆了?可看起来也不像记忆全都恢复的样子。
张大夫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沧桑,从没有一个年轻人像宋显这样,在他脑袋里一次性画出这么多问号。
“人不能太善良,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老大现在还在衙门当差,官场如战场,多些防备心,多长几个心眼,于他而言更安全妥帖!
现如今他连我这个当爹都知道防备,那他肯定会更加警惕别人,这多让人安心呀!”
张大夫:“……”
怪不得大公子在得知宋显听到了他们部分谈话后,半点不慌张,淡然如故。原来大公子早就料到宋显这些想法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到宋显这种——
怎么说呢,满心满眼都是家人,总把家人放在第一位的人。
单从这一点来说,他还真是一位合格的父亲,难怪三位公子对他的态度日渐不同。
宋显发现张大夫的表情有点复杂难解的样子,跟他补充解释:“我呢,从前德行不好,老大怎么怀疑我都是应该的。我还希望他们多怀疑我呢,让他们好好看看我后续的表现,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愿意接受监督和考核!”
张大夫:“……”
这爹哪儿找的?老天爷,能不能给他也来一个!
进山谷的树林已经清理出一条土道来,张大夫的骡车可以直接驶入山谷,把货卸到房前。
宋显卸货后,赶忙给张大夫端了莓果干水,还将一包野生枸杞给了他。
“天天泡几粒喝,明目补肾。”
张大夫道谢后,在竹椅上小坐了一会儿,欣赏山谷里的美景。
徐徐微风,满目翠绿,空气中漂浮着清新泥土的气息和野花的芬芳,惬意舒服极了!
张大夫闭眼享受林间清风的时候,宋显已经忙活起来,将豆子和粟米都洗干净,分别放到两个灶台里蒸煮。
他们的厨房暂时搭在户外的大棚子下,一排灶台有三口大锅,两口小锅。
这些灶台的新旧程度不一,显然不是在同一时间砌出来的。
“这是一口锅不够用,才一点点加了这么多口?”
“对啊,狠心花了好大一笔钱呢。”宋显烧上火后,才在张大夫身边坐下来,“以后说不定要靠这几口锅赚钱呢。”
张大夫尝了一口宋显做的桃仁酥,连连点头称赞:“不止赚钱,我看你能赚大钱!这东西要是卖给城里那些显贵,你将来说不定能买金锅呢。”
“可不敢有这么大的野心,再说我们也没那么厉害的路子。不过老大在衙门做事,让他帮忙推销一二,应该可行。”
张大夫一味地吃,不好多言。
让大公子卖这东西,那着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三公子才合适,他能把不值钱的东西卖出千金价来。
“你只管做,销量不愁,要是宋大郎那边不行,我也认识几个朋友,能帮你卖一卖。”
“那可太好了。”宋显赶忙将最后一包桃仁酥送给了张大夫,求人办事嘛,总要先给人点好处。
张大夫乐呵呵地接过,在宋济民尖刀般的眼神下,万万不敢多待了,赶忙起身告辞。
宋济民眼里还是不停地迸射出刀子往张大夫后背扎。他好气啊,想把人薅回来,暴揍他一顿,抢回桃仁酥。那是他的小食!
但宋显在面前,他做不得。
宋济民深吸口气,安慰自己莫生气,且等以后,他有的是机会从张大夫身上讨回桃仁酥的债!
“爹爹今天上山吗?”
“大概去不了了,本来打算回来后就上山再摘点五瓣瓜。但现在煮上了黄豆,就要等明天了。”
宋济民忙问这黄豆要煮多久。
“差不多要两个时辰,煮到豆子用手轻轻捏一下就能烂的程度。”
宋济民盘算了下时间,怎么都来不及,“这点小活儿我能干,爹爹快去上山吧!”
宋济民拍着胸脯连连保证,眼神儿特别闪亮。
宋显摇头,虽然这会儿回在家了,更安全些,但三儿子在县城刚受到惊吓,小小的心灵需要抚慰。他不想留宋济民一个人在家,想多陪陪他。
“哎呀,爹爹,我才没那么不经吓呢,一点事儿没有,你就去吧。我还等着爹爹种菜给我吃呢。”
那些番邦人售卖的种子,宋济民起初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准有毒。
在宋显的一一解释后,宋济民才知道那是什么芹菜、菘菜、菠菜和茄子的种子,都是很好吃的菜,可以做出各种花样繁多的吃食。
宋济民不信番邦人,但信宋显,更相信宋显的厨艺。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期待炸茄盒的味道了。
最终,宋显在宋济民再三催促和软磨硬泡下,才勉强出发上山。
走之前,他还有点不放心地问宋济民:“真不需要爹爹陪你?”
“不需要!放心,谁敢来欺负我,我就放霹雳弹。”宋济民一手一个霹雳弹,展示给宋显瞧。
宋显这才放心地走了,按照上次上山的路线去采五瓣瓜。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上山,宋显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他频频回头查看,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难道是他疑神疑鬼了?
总之,快点采完下山。
宋显快速装满一筐一袋五瓣瓜后,就背着筐,拖着袋子往山下走。遇到难走的坡路,他就把袋子先从坡上丢下去,人再滑下去。
反正五瓣瓜皮结实,不怕摔。袋子是他拿地狱藤藤皮编制而成,刀枪不入,自然也不怕摔打磨损。
到了最后一个陡坡,宋显照旧,将一袋子五瓣瓜丢了下去。
“嗷嗷!”
一记奇怪的惨叫声从坡下传来,接着就是重物倒地声音。
“快走快走,别被发现啦。”
陡坡下,两名披着树叶衣的大汉悄然迈着脚步,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
站在坡上的宋显犹豫了一会儿,他刚才听那个叫声好像是什么动物,似乎被他丢下去的那袋子五瓣瓜砸到了?
确认下面再没有动静之后,宋显才觉得这动物可能被彻底砸晕了,这才下了陡坡。
远远的,宋显就看见一只棕色的庞然大物被压在袋子下。
靠近了,确认是一只棕熊,它肚子朝上,头被一整个袋子紧紧压着,殷红色的血液自袋子下方汩汩流出。
宋显拎走麻袋,就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棕熊头。
砸成这样,肯定砸死了。
宋显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仰头朝陡坡上看了看,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天降馅饼啊,他随便丢个袋子,居然把这么大的棕熊砸死了!
宋显摸了摸棕熊的皮毛,光滑油亮,真好啊。回头剥下来,给小儿子当褥子用。
宋显赶紧用随身带的砍刀,砍了些树枝遮挡住棕熊的身体。然后拖着一袋子五瓣瓜,飞快往家奔去。
宋济民频频垫脚张望着山上的情况,见到宋显回来,甜甜笑问:“爹爹回来啦?”
“回来了,有大喜事!”宋显气喘吁吁地放下袋子,先喝了一碗水。
宋济民笑容更甜,故作好奇地问:“什么大喜事?”
“我居然用这袋五瓣瓜砸死了一头棕熊!”
“哇,天呐,真的?是熊?那熊呢,我要看!”宋济民兴奋地跳起,抓着宋显的衣袖开心极了。
“还在山上,我这就去给它扛下来。”
宋显起身要走,被宋济民拉住。
“爹爹你看,二哥回来了,你们一起去!”
宋陆远纠结了一路,进山谷前,他在入口处原地踌躇了很久。
虽然知道宋显今天在衙门没听到什么重要信息,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这些日子宋显待他们兄弟有多用心,他都看在眼里,都能切身感受到。
他不知道宋显私下见那个外族人是什么缘故,也不清楚宋显今晚约那个沙前埕到三户村干什么。总之,他目前看起来嫌疑好大。
大哥要他保持理智,先不要质问宋显,且等着今晚他行动之后再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宋陆远就是觉得宋显不会是那种背叛他们的人。
他不确定自己这种感觉是否对,因为他这个人并不聪明,一没三弟机灵,二没大哥那么善于洞察真相。
大哥要让他想清楚他那个假设问题的答案,宋显真的头疼,想不出。
诚然如大哥所说,他的是非观是非黑即白。他嫉恶如仇,从前在他这里,绝无可能会给作恶之人活命的机会。
阳光下,摇摆着星星点点野花的青青草原上,清俊的男人牵着漂亮孩童的手,笑容灿烂地朝他走来。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阳光下的拉长,充满了暖融融的温馨。
光晕打在他们身上,把一切都柔化了,让宋陆远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在梦中。
看着阿爹和三弟迎接他的笑脸,宋陆远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在这一刻,令他头疼的问题有了答案。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去杀?就算宋显变坏了,心存歹念,想要算计背叛他们,他也会想尽办法留下宋显这个人。大不了就把人关起来,他让他再也做不了背叛的事就行了。
宋陆远想通这一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露出满口大白牙。
“老二你回来的正好,快同我一起上山抬熊!”宋显走到宋陆远跟前的时候,浑身上下甚至连头发丝儿都带着雀跃。
“熊?”永州郡什么时候有过熊?
宋陆远愣了下,目光随即就落在宋济民身上。
一定是三弟搞的鬼!
宋济民乖乖巧巧地歪着脑袋,对宋陆远眨了眨眼。
好家伙,这小不点动手居然比他快,居然叫他弄了一头熊哄爹爹开心。
宋显还在兴高采烈地跟宋陆远讲述他误打误撞砸熊的过程,完全没注意到俩儿子在互相递眼神。
“老二,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别好?”
“啊对啊,阿爹怎么回运气着这么好,随便丢一下,竟然意外地砸死这么一大头熊!可真是便宜我们一大家子了哈哈哈!”
宋陆远开开心心地笑着应和宋显,对他竖起大拇指。
“还是咱爹有福气,我们跟着走运,能吃到熊掌喽!”
宋济民嘻嘻笑:“不止呢,还有鱼!今早我在三户村外的大河里下了鱼篓子,你们上山去扛熊,我去拿鱼!”
“啊——”宋显扬眉,开心地捂住嘴,有点小兴奋地对问儿子,“那我们今晚岂不是能鱼和熊掌兼得了?”
“对呀对呀,我们鱼和熊掌兼得了!”
宋济民趁宋显不注意,故意歪着小脑袋瓜儿,对宋陆远眨巴眼睛,扬眉挑衅。
宋陆远心里那个气啊,这小不点真会哄人!瞧爹爹被他哄得,见牙不见眼。
不行,他不能被三弟比下去,他一定要让阿爹最喜欢他!
父子俩把熊搬回来后,宋显就割下了熊掌,剩下部分的剥皮切割的任务就交给宋陆远了。
“这熊胆可值钱了,卖出去够咱们吃一年了!”宋陆远兴致高昂地掏出熊胆,放在碗里。
“这东西可不能卖。”
这熊名叫金棕熊,身上都是宝,尤其是熊胆,可以清疮疡肿毒,让人三日内痊愈。
宋显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在未来哪一天他们就可能需要用到这东西。
“行,听爹的,留着!”
宋显把熊掌的毛和骨头都剃干净了,放在葱姜水里浸泡去腥。
熊掌宋显以前确实没吃过,但他做美食直播的时候,曾按照八珍熊掌的菜单做过猪蹄子,当时还吸引了不少流量,所以这做熊掌他还真会。
宋显把熊掌放进蒸笼里蒸的时候,宋济民提了两条大鲤鱼回来了。
“那条河里有这么大的鱼?”宋显感觉自己今天真的运气好,不停被惊喜道。
“原是不好抓的,但我这次用的鱼饵香,就吸引到了这么大的鱼。”
“什么鱼饵?”
“爹爹做的桃仁酥啊,我灵机一动,掰了两块进去。”
宋济民睁眼说瞎话,那桃仁酥他自己都不够吃,怎么可能给鱼吃,美死鱼们得了!
“太好了,今晚八珍熊掌、红烧鱼,熊掌与鱼兼吃!”
“唔,什么这么香?”
白歌提着一小罐杏花酒回来,大老远就被香味儿勾住魂儿了。
“宋叔,李大娘让我送你的杏花酒。这东西可了不得,只有达官贵族才能喝到呢。李大娘有朋友在梁王府的做事,托人送来还李大娘的人情。李大娘不喝这个,就让我捎给宋叔。”
“这下好了,酒也有了!等我酿出来酒来,这东西便不是稀罕物了,回头再还李大娘几罐。”
晚饭大家吃的很开心,宋济民还小,不能喝酒,余下三人都喝得微醺,带着几分醉意。
宋显眼看着天黑了,打发白歌和宋陆远去休息。他去打盆凉水洗脸,醒了酒后,便在夜色的遮掩下出了山谷。
原本在床上酣睡的宋陆远骤然睁眼,随即翻窗而出,悄然跟上宋显。
两炷香后,在三户村村西,宋显与沙前埕等人汇合了。
第26章 二更合一 喂不要觊觎我爹爹!……
宋陆远伏在树杈上,紧盯着宋显和沙前埕等人,目送他们进了方小圆的家。
又是方小圆。
难怪大哥说他找的这些人都是瓦合之卒。
深夜鬼鬼祟祟的,都不像是干好事儿的样儿。
越靠近方小圆的家,宋陆远的心越忐忑。他心里想清楚了,不代表他愿意亲眼看到宋显露出另一副面貌的样子。
如果过往是梦,他希望梦不会醒。因为梦醒后强求来的东西,终究不会有梦里那么美妙,那么完美了。
然而,现实中就要面对。
宋陆远爬窗偷看屋内情况的时候,沙前埕等人正说着客套话,喝了宋显和方小圆递来的水。
“你是说让我们今晚就动手,在夜半三更的时候屠村?我们杀了这群人,就能入伙红袖楼?”
宋显笑着点头,“是的,红袖楼不养闲人,沙兄弟和诸位兄弟要想入伙,就要干实事,让李老板觉得你们可用。”
屠村?窗外的宋陆远听到这话,拳头紧紧握着。
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在他们面前的光风霁月的爹爹,暗地里竟是有这样残暴的本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宋陆远绝不会信。
不,其实现在就算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宋陆远突然发现自己这一刻的耐心特别好,都不用去特意谨记大哥的嘱咐,他都会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再等等看,或许后面有隐情。
沙前埕哈哈笑起来,表示没问题。
“我记得宋兄弟之前说,你潜伏在这里,是为了查这里的暗势力。如今你要屠村,莫非这整个村子都是那种势力?”
宋显点头,认真嘱咐沙前埕等人:“记住,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以免祸患无穷。”
沙前埕也认真思量:“但如果他们大喊大叫起来——”
方小圆一脸坏笑,“放心,我已经在他们喝的井水里加了助眠药,深夜的时候他们都会睡死过去,不会有任何察觉。”
“妙啊,小兄弟还有这手段,不俗。宋兄弟更厉害,居然能想到用这么小的孩子进村里当细作,那些暗势力纵然再警惕,恐怕也不会警惕一个孩子。”
沙前埕对宋显由衷地竖起大拇指称赞。
窗外,宋陆远攥紧的拳头已经微微颤抖起来。原来方小圆竟与宋显是一伙的。当初他到底是什么眼神儿,居然把方小圆这个败类收进了三户村。
是了,一定是方小圆带坏了他啊爹!
想到这,宋陆远对方小圆的怒火瞬间翻倍,恨不得现在立刻用问阙剑将方小圆削成肉丝。
这一刻他需要谨记大哥的嘱咐,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先忍着,忍到他们真正动手的时候再现身。
在宋陆远眼睛一点点变得赤红,开始做思想斗争挑战自己是非观的时候,屋内沙前埕等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宋陆远:“……”什么情况?
不确定,再看看。
宋显用脚踢了踢沙前埕身体,跟死鱼一样躺在那里,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
“这致人失忆的药,还会让人晕厥?”
方小圆挨个检查晕厥者的生命状态,欣慰地松了口气,药量把握的不错,都还活着,没有致命。
“药效起效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调配的时候加了点让蒙汗药。”
“要是不行呢,等他醒来后他们反应过来,咱俩可打不过他们。再给他们喂点软筋散,就是让人手软脚软的药。”宋显友善提议。
“啊对呀,还是宋叔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安排。”
方小圆去他的小药柜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瓶写着“瘫”的药瓶。
方小圆兴致勃勃地给沙前埕等人每人喂一颗。
宋叔人真不错,找来这么多人给他试药,他好期待药效发作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方小圆坐回凳子上,将一盘炒豆放桌上,请宋显跟他一起边吃边等。
宋显尝了两颗,这炒豆子嚼起来挺香的,但就是没有调味,加点椒盐或者孜然味道会更好。
“椒盐是什么东西?”
“你家中可有花椒?”
“有的,在厨房。”
反正沙前埕等人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醒,宋显就去厨房炒花椒和盐,碾碎后简单做了椒盐,然后炒了些小半锅的椒盐黄豆。
宋显盛了一盘回屋,跟方小圆一起吃。“剩下的在锅里,你回头想吃再去盛。”
方小圆高兴应好,他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豆子,咸香的滋味瞬间在舌尖散开,外皮酥脆,越嚼越有豆子的醇香。
不知道为什么,有椒盐这种东西调味,豆子尝起来比它本来的味道更浓郁好吃,比他做的好吃一百倍!
反正厨房里还有,方小圆干脆一次抓一把椒盐豆子放嘴里,咔嚓咔嚓嚼得贼香。守在窗外宋陆远闻到这若有似无的香味,忍不住咽口水。
“唔啊……”
半个时辰后,沙前埕等人陆续醒来。
所有汉子都满脸茫然,目光呆滞地看着四周。
“这是哪里?”沙前埕皱眉发出疑问。
“你瞧瞧你,怎么喝两口水就困了,睡着了。咱们可以动手了,走吧。”方小圆试探沙前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如果他没失忆,肯定会记得他昏厥前要做的事是在半夜屠村。
“去哪儿?”沙前埕仍然是满脸迷茫,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方小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反应,再看看其他汉子也是同样的状态,放心了。
他特别高兴,对宋显道:“成了!”
“嘿嘿,吃……吃!”有个汉子傻笑着流口水,不停地抽着鼻子,朝那盘椒盐黄豆的方向爬。
宋显:“这个怎么看着脑子不灵光,痴呆傻了?”
方小圆立即给这汉子把脉,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拍打他的脸几下。
“反应迟钝,目光呆滞,口流涎水,是痴呆傻无疑了。”
方小圆端详这汉子与其他几人的区别,身形瘦小了些,估计是药量过了。
“我的药会令他们大脑损伤,量下的恰到好处会失忆,少了只会引起头痛、失语等症状,多了就会痴呆。宋叔,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找布条来。”
因为沙前埕等人都被下了瘫软散,人又都处于失忆的迷糊状态,都很听话地任他们摆弄。
宋显和方小圆用布条把他们的眼睛蒙上,嘴巴堵上,然后用麻绳把他们都串联起来。
“嘘,不要出声,这里很危险,我带你们回家。”
宋显和方小圆将这一串汉子领出了三户村。
宋显将从张大夫那边借来的骡车赶了过来,把这些汉子都安排到车上,然后就驾着车一路疾驰,送他们到了永州郡边界。
方小圆:“再往前走就是三不管地带,也就是三郡的交接处。”
这地域边界的划分一直有争议,三郡郡守互不对付,对此争吵不休,互不相让,最后这里就沦落成了三郡都不管的地带。
“地方不大,大概就是三户村和芦花村合在一起的大小。现在聚集着一些亡命徒,黑市也在这里,所以把威胁三户村的这些恶人都丟在这里,很合适。”
方小圆跟宋显介绍完了情况后,在宋显的同意下,就把沙前埕等一串汉子都踹进了三不管地域。
“不见了,诸位。”
方小圆还记得沙前埕当初要拿他开刀的仇,今日大仇得报,他可太爽了!
回去的路上,方小圆问宋显还缺不缺孩子。
“宋叔也带带我呗,你看我多可怜,我爹娘总在城里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很孤独的。”
方小圆为了凸显自己的可怜,故意挤出了泪花儿,红了眼眶。
宋显刚要答应,突然发现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人,马上急刹了骡车。
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长脸,细长眼,剑眉,薄唇,玉冠束发,身着一袭飘逸的白衣,手持一把镶嵌着蓝色宝石的宝刀。
整个人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一看就出身不俗,是不好惹的人物。
刚才这男人矗立在路中央,疾驰的骡车直奔他而来,他始终淡然没有闪躲的意思,仿佛料定马车会在他前面停下来,可见其心性定力的强大。
青年男人对宋显和方小圆礼貌拱手。
“在下江湖第一刀沈得云,冒昧跟二位问个路,月影山庄怎么走?”
宋显摇头,“不知道,不过巧了,我明天也打算去月影山庄。”
“哦?”
方小圆刚想说他知道,以图快些把这位瘟神送走。
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对方已经翩然落在了他们的骡车上了。速度之快,他嘴都追不上。
“也好,我们同去。”沈得云随即就怡然自得地坐在了骡车上。
方小圆睁大眼,示意宋显快想办法给他赶下去。奈何夜色太黑,对方根本没接收到他的眼神儿。
“兄台去月影山庄见朋友?”宋显好奇问。
沈得云点头。
“那兄台认识月影山庄的庄主吗?”
“认识。”
“那可真巧了,我也想结识一下。”
沈得云瞟一眼宋显,正要说话。这次方小圆的嘴终于快了一回,率先开口。
“宋叔结识那月影山庄庄主干嘛?那人可不好惹,在江湖声望高,好多人求见他都见不到,咱们就别去碰壁啦,他一般人不见的。”
如果让宋叔发现他二儿子就是月影山庄庄主就麻烦了!
“我有一个关乎民生的要事想跟他说。”宋显反问,“不好见吗?”
见方小圆疯狂点头表示肯定,宋显琢磨着请张大夫出面的可能性。张大夫跟月影山庄庄主是朋友,由他引见的话,对方应该会见他一面。
“我可以为你引见。”沈得云垂眸看着宋显,面容不喜不悲,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
“真的,那可太好了!多谢!”宋显高兴不已,正想问沈得云那月影山庄庄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突然被方小圆抓住了衣角。
方小圆很小声地对宋显道:“宋叔,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是好是坏,不能相信他。”
方小圆情急之下忘记了武人的耳朵很敏锐,他说的话全都一字不落很清楚地落入了沈得云耳中。
“小东西,我自报过家门。”沈得云还是那张不悲不喜的脸,但这回说话的语气可没那么友善了。
方小圆吓得立刻缩了脖子,有辩驳之意但说出的话略显气力不足,“我才不是小东西。”
“那你是小孩儿吗。”沈得云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彻底让方小圆噤了声。
不愧是江湖第一刀,他也看出来他不是孩子了。
天杀的,他什么运气,怎么总遇到这些厉害人物!
“我们圆圆是很独立的小孩哦,父母常不在家,他一个人就能照顾好自己。”宋显专心驾车,没看到俩人在眼神交锋。
沈得云又看一眼方小圆,那眼神儿仿佛在说“果然你有猫腻,与你同行之人并不知你在装小孩”。
方小圆吓得一哆嗦,忙转过头去,一把抱住了宋显的胳膊。
“怎么了?是觉得冷吗?今晚好像特别凉。”宋显要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方小圆披上,被沈得云阻止了。
沈得云手一挥,就将他的狐狸毛披风盖在了方小圆身上。
披风太大了,方小圆整个矮小的身体都被盖住了,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方小圆:“……”别问,问就是好气,想毒死他!
宋显一眼就看出那狐狸毛披风贵重:“圆圆,还不快谢谢沈大哥。”
方小圆从宽大的披风里冒出头来,拧着眉毛不情愿道:“谢谢沈大哥。”
沈得云勾起嘴角,“小东西有点意思啊。”
方小圆暗暗磨牙,眼神儿愤愤,但不敢再出言反抗了,生怕沈得云暴露他是侏儒的事实。
“你家小孩儿怕我是坏人,你就不怕?”沈得云问宋显。
“你不是。”宋显笑道,“哪有坏人这么好心给孩子披这么贵重披风的。再说你这一身穿戴,足够买我们俩十条命了,没有拦路劫财的必要。”
沈得云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跟聪明人相处起来更舒服。
“我听你介绍说是江湖第一刀,那一定很厉害啊,你是不是武功很高?打败过很多人?”
“一般,”沈得云嘴角再度翘起,“不过江湖第一狂剑是我的手下败将。”
方小圆:“……”呼唤二公子,快来狠狠狠狠打这个吹牛皮的!
宋显:“江湖第一狂剑,不就是月影山庄的庄主吗?”
沈得云语气平静:“是,我这次来就是要找他再比试一番。”
宋显:“……”
他去找人家打架,那不就是上门挑衅吗?这种情况下,沈得云把他引见给月影山庄庄主合适吗?
别到时候他事儿没办成,命先没了。
宋显摸了摸鼻子,“沈兄弟不是已经赢过他了么,为何还要跟他打?”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一念间。上一次打赢了,不代表这一次一定能赢。”
“你的意思,你想稳赢他?”宋显试探问。
沈得云:“也可以这么说。”
宋显不理解,但尊重。反正要是他的话,有比试的工夫,不如做点让人开心快乐的美食。
到了三户村,宋显先将方小圆安全送回家后,才赶着骡车去张大夫家。
“张大夫与月影山庄庄主是挚友,他肯定知道月影山庄怎么走,我帮你引见。”
沈得云点头,跟着骡车进了张大夫家。
正房的灯正亮着,透过窗影能分辨出屋里正坐着两个人。
俩人影听到院里的动静后,都站起身往外走。
“张大夫,我来还骡车了,多谢——”宋显话没说完,就看见宋陆远也从房里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宋显和沈得云异口同声。
宋陆远本来再见宋显还有点小兴奋,高兴于自己判断没错,原来宋显真的没有背叛他们,他只是跟方小圆使了计谋,合力对付沙前埕那些恶人。
宋陆远也是至此才明白过来,大哥为何嘱咐他先别动手。原来大哥早就看出来宋显不是那种人。
这次让他行动,恐怕只是为了借机磨练让他心性而已。
真的好可恶,这种一切都被大哥尽在掌握的感觉,但他又不得不佩服大哥谋略过人的本领。
宋陆远等候在张大夫这里,就是为了等着宋显回来,父子俩一起肩并肩回家。
万万没想到,宋显居然带着沈得云来了。
宋陆远瞬间什么喜悦都没了,只剩下对死对头突然造访的烦躁,他可不想因为沈得云的关系暴露身份。
沈得云从看到宋陆远那一刻起就燃起了战意。
他当即就抽出刀,预备跟以往一样,跟宋陆远见面就先打一场。
“诶?”宋显纳闷地扭头看向沈得云,不明白沈得云怎么会跟自己说一样的话。莫非沈得云认识他二儿子?
“你你你干什么!”宋陆远立刻大声吼一声,匆忙挡在宋显身前,使劲儿瞪沈得云。
“……”
沈得云挥刀的手一顿,略带疑惑地看宋陆远。
他要跟宋陆远比试,宋陆远突然跑去护着那个无辜的清秀男子做甚?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爹挥刀?”宋陆远这一次喊声更大。
沈得云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明白了过来。
宋陆远现在不适合跟他比试,出于某种原因,他在这个清秀男人跟前隐藏了他真正的身份。
清秀男人竟不知道,他要找的月影山庄庄主就是他儿子宋陆远。
有意思啊。
江湖第一狂刀还有伪装自己的时候?
宋显瞄一眼宋陆远,又瞄一眼沈得云,觉得这俩人都有点怪怪的。
“怎么回事啊?”
“哦,抱歉。”沈得云在宋陆远强势威胁的目光下,收回了宝刀,“你儿子乍看有几分我仇家,近看方是知不是,误会了。”
“那肯定误会了呀,我们就是普通庄户人家,我二儿子平常虽然喜欢比划两下,但那都是花把式,比不了你们这些正经会武艺的江湖人。”
宋显随后笑着跟沈得云介绍张大夫,告诉他张大夫知道月影山庄怎么走。
沈得云兴致缺缺地对张大夫点了下头,就算见礼了。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没必要让别人带路。
“那今晚——”宋显不晓得怎么安排沈得云。
“啊困了!”
张大夫迅速进门,关门,闩门,一气呵成。
院中三人:“……”
宋显只好提议:“沈兄弟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委屈一晚?”
“叨扰了。”沈得云礼貌道谢。
宋显笑了一声,走在前头。
沈得云与宋陆远目光交锋后,就走在宋陆远身侧,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你爹说你花把式。”
“闭嘴。”
“我也觉得你那几招是花把式。”
“闭嘴。”
“你怎么回事?几日不见,有了爹了,还这么年轻,感觉年岁跟我差不多?”
“比你小一岁。”沈得云二十三,宋显二十二。
沈得云眉头挑了挑,“所以你是嫌我年纪大,才不愿我给你当爹?”
宋陆远气得磨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沈得云怡然自得地威胁:“不信,但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爹,你的真实身份。”
宋陆远被气得不行,差点就冲动动手了。
突然间,他想到了大哥的教诲,说他心眼太直,太容易被人激将。下次遇到类似的问题,一定要谨记,不管对方攻击自己什么,都不必解释,去找对方的弱点攻击。
宋陆远嗤笑:“沈得云你可以啊,知道自己打不过我,就打算走旁门左道了,趁这机会威胁我。”
沈得云依旧摆出一张没表情的脸,但语气有几分凝重:“胡说,我沈得云坦坦荡荡,行坐皆直。”
“你要是真直,你就信守承诺,休把我真实身份透露给我爹,否则就是你使手段阴我,没有武德!”
沈得云与宋陆远对视片刻后,点头应允:“行。”
宋陆远见沈得云上他的套了,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这就是大哥成功算计别人后的感受,太爽了!
“正好我大儿子不在家,你就睡他的床。”
“别了,大哥不喜欢陌生人碰他的东西,你睡我的床。”
宋寒承那张床有机关,宋陆远担心沈得云发现后会瞎摆弄。
沈得云无所谓:“都行。”
“晚饭吃了吗?”宋显关心问。
“他吃了!爹,你不用管他!”宋陆远赶忙插话阻止。
沈得云:“没吃。”
宋显以为宋陆远在闹玩笑,拍了他肩膀一下,嘱咐他作为这个家的主人照顾好客人。
宋显将厨房里剩下的荠菜洗干净了,炒了两个鸡蛋切碎,包了荠菜鸡蛋馅馄饨。
宋显包馄饨的手法比包饺子还快,一大碗馄饨很快就出锅了,端到沈得云前。
馄饨表面铺着翠绿的葱韭,汤里点了两滴花椒油,还有了几个小虾仁增鲜,闻起来味道特别诱人。
沈得云早就饥肠辘辘了,哪里会经得起这种味道的诱惑,当即就手捧着碗,埋头吃起来。
宋陆远越瞅沈得云这样子越不顺眼,催他吃完就赶紧走。
“我最近正事儿多,没功夫跟你比试。”
沈得云根本没听宋陆远说什么,他认真把最后一个馄饨吃完了,擦了擦嘴后才说话。
“这馄饨的做法从何而来?你爹自创?为何他包出来的东西这么好吃?我瞅着也就是绿叶菜加鸡蛋,为何别人做的远不如他?我德云山庄花大钱请来的厨子,竟然没有你爹的一半手艺好。”
宋陆远哼笑,岂止一半,是云泥之别。
他不过是吃了一碗简单的馄饨就发出这样的感慨,要是吃到他爹做的八珍熊掌、红烧鱼……那还了得!
“吃完了就快走!”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忙完,在这等。”
“你想得美!”
沈得云扬眉:“你爹说明日想拜访月影山庄庄主,我答应他为他引荐。”
宋陆远吃惊:“我爹真这么说?你没诓我?”
“以性命作保。”沈得云见宋陆远纠结起来,等了片刻后,主动提议,“我可以帮你打掩护,你让我在这多住几日。”
“月影山庄有的是房间给你住。”
“我要住这。”
……
夜深,宋陆远潜入方小圆的房中,拍醒了他。
方小圆被吓了一跳,惶恐问:“二公子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那个失忆的药,给我也来一份。”
“啊?”方小圆有点懵,不明白宋陆远怎么会知道失忆药的事儿。
“啊什么啊,快点。”宋陆远敲了一下方小圆的脑袋,催促道。
“哦好。”
方小圆将药瓶找出来后,要取出两粒来给宋陆远,药瓶却被宋陆远一把夺走了。
方小圆可怜巴巴伸手挽救:“给我留点,这里面用到的一味药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
“那正好,这么邪门的东西在你手里,指不定会被用到什么地方,全都没收了。以后给你还是多炼些让人强身健体的药,对大家都有好处。”
话说完了,宋陆远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独留方小圆一个人趴在床上悲怆。
方小圆悲伤得睡不着觉,失眠了,想起厨房还有椒盐黄豆可以吃,就爬起来准备吃点小食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等他到了厨房,他看到了什么?锅里空空,只剩下三颗豆子了!
他那么大一锅豆子呢,谁偷了!?
此时,在黑夜中疾行的宋陆远,连打了两个喷嚏。
……
早饭沈得云吃到了桃仁酥油饼和鸡蛋羹。
一层层起酥的饼子里夹着碾碎的山核桃仁,超香超脆,配着滑嫩嫩的鸡蛋羹下肚,简直太完美了!
沈得云头次体会到,吃东西给他带来的快乐,竟然比他连续打败十个武林高手的感觉还要爽。
沈得云之前还有点纳闷,如宋陆远这样的人,为何要拐弯抹角认个爹。
现在,他完全理解了。他比宋显大一岁又怎样,要他认爹也不是不可以。
“喂,收收你眼神儿!”
宋陆远和宋济民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爹爹被人觊觎了,兄弟俩异口同声说出一样的话。
沈得云:“……”
啧啧,这兄弟俩护爹的情绪比他家护食的狗还厉害!
第27章 二更合一 咱们大爱的爹爹来了!……
饭后,沈得云准备带着宋显去月影山庄。
宋陆远挠挠头:“我码头还有活儿,今天就不陪爹爹去了。”
“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宋显将装好干粮的袋子递给宋陆远,嘱咐他别总是闷头干活,注意劳逸结合。
“放心吧爹!”
宋陆远挥挥手走了后,宋济民也来跟宋显告辞。
宋济民要筹备酒楼的事儿,需要去一趟永州郡。但他年纪小,直接说的话,爹爹肯定不会同意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所以他决定先斩后奏。
“爹爹,我去李大哥那里啦!我这么大的孩子,完全能靠自己,不需要别人送哦,爹爹千万不需要担心我。”
宋显拍拍宋济民的头,以为宋济民只是在说他独自去三户村的事儿。
“你白姐姐今天不去李大娘家?”
“啊?”
白歌嘴里正叼着一个酥油饼,听到宋显提他,疑惑地与宋济民对视后,她马上就点头。
“啊对,我今天有别的事,去不了。”
“那我送你到村口,从村口到李大哥家你可以自己走。”
宋显既尊重了宋济民的意见,又顾全了他的安全。
沈得云见到这一幕,说不羡慕是假的。
想想他爹,在他八岁的时候干了什么事儿?把他丢进了万蛇窟里,跟他说活不下来就别活了。
爹和爹之间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
白歌趁宋显不注意,凑到宋济民身边:“我可是尽力帮你了哦,你也帮我个忙。”
“说。”
“我想去红袖楼,不被人察觉的那种。”
白歌始终惦记着复仇,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这山谷不见人。
只有彻底捣毁了红袖楼,对她的通缉才会撤销,她才能真正的重见天日。
“行,一会儿你悄悄去三户村,跟我一起出发。”
宋显送宋济民到村口的时候,刚好碰见陈昌贵气喘吁吁跑出来。
村子那边好像有很多人,闹哄哄的,吵嚷声不断。
“哎呦,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
陈昌贵一口气跑到宋显身边,弯着腰努力平稳气息。
宋显有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儿了?”
“唉,别提了。这一大早,村里就冲进来一群村民,话没说几句就跪下来,磕头求我们救命。”
宋显疑惑:“救命?”
“是啊!”陈昌贵激动地抓住宋显的衣袖,“我也要求你救命呢!那些村民全都冲着你的除虫水来的。”
“你那除虫水还有没有了?他们都要买。”
宋济民眼底骤然发冷,质问陈昌贵:“你告诉他们是爹爹卖的除虫水?”
“没没没,我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陈昌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眨巴。
他也不是不能忘恩负义,但是他不敢。
他如果真说了,三位公子可就不只是让他自捅一刀那么简单了,估计连他家的祖坟都能给刨了。
宋显拍了拍陈昌贵的背,给他顺了顺气,让他别太着急了,详细说清楚经过。
“哎,就那些外村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除虫水最开始从我们三户村传出去的。
很多人没买着,田里的虫害越来越严重,便闻声而动,都连夜赶路找来咱们三户村了,吵着让我们卖他们除虫水。
我们哪有啊,当初说好了帮你们保密,那就要保密,我们绝不会说出去,就说我们村也跟别的村一样,都是从蒙面人那里买的。
偏偏有俩兄弟出来作证,叫周大耳周小耳的,说他们跟踪过你们。你们卖完除虫水后,归家的方向就是三户村。
他们还说三户村是最开始使用除虫水的地方,你们就算不住在这,我们也一定知道是谁。
然后事态就不可收拾了,那些村民们就坚信我们一定有办法弄到除虫水,全都跪下求水。”
陈昌贵向宋显求问一个办法。
“这帮人要是不给,肯定不会走。
田毁了,那就是毁了他们的命啊,没得活了,他们在哪儿死不一样?
我看他们肯定要赖在村子里了。宋兄弟要是还有,再给他们些?”
沈得云面容不悲不喜地评判:“给不得,一旦给了还会有更多人来。黎国那么大,你们能全管吗?”
“是我考虑不周了,连累了三户村。”
宋显稍加思索后,教陈昌说辞。
“你跟他们说,你是去长水县的路上,遇到有人买这种水,才把人引到村子里。他们只是暂住在你这里,卖了两天除虫水后就走了。你让他们自己去路上堵人。”
“这样很危险,一旦扑了空,让这帮穷途末路的人会以为你们在骗他,会反扑得更厉害。”
沈得云抽出刀,面容不悲不喜。
“要我说,杀鸡儆猴才是最好的办法。”
宋济民马上点点头,他个子矮,站在宋显身侧,宋显完全没注意到他。
“不行不行,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没犯大错,何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
沈得云可不认为这是小事,小事不遏制就成大患,一条人命与多条人命相比不算什么。
“你们放心吧,我有办法处理。烦劳陈村长按我刚才的嘱咐做就行,这事儿两三天内就能平息。”
宋显夸下海口后,越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见月影山庄庄主的决心。
陈昌贵很踌躇,不晓得该不该听宋显的话,见到宋济民对他暗中使了眼色,才答应宋显。
“村里有人闹事,爹爹带你回家。”
宋显牵住宋济民的手就要带他走,被宋济民笑着拒绝了。
“我绕路从李大郎家后窗进,爹爹快忙正事儿吧,别担心我,我聪明着呢。”宋济民对宋显报以最乖巧的微笑。
宋显只好点头,拜托陈昌贵帮忙照看好他三儿子,这才离开。
沈得云对宋陆远的家人并不了解,以前只知道他有两个兄弟相依为命。
这次见过宋济民后,他总觉得这孩子不一般,眼神透着算计,有着赛过成年人的虚伪和狡猾。
宋济民跟方小圆还不一样,方小圆是成年人,只是长得矮小,所以有成年人的心性很正常。而宋济民却不一样,他是货真价实的八岁孩童。
这就更可怕了,谁家八岁孩子有这等心性?刚才他还跟那个陈村长互相使眼色,俩人之间肯定有猫腻,背后也肯定有秘密。
沈得云瞅一眼宋显:“你三儿子——”
“乖吧?特别懂事!一点都没有八岁孩子该有的顽皮任性。
别人带娃都愁云惨淡,我带娃每次都感谢上苍,赐给我这么乖巧懂事的儿子!”
“……”
看着宋显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为父者的骄傲,更有明显的炫耀之意,沈得云沉默了。
想当年,也是他八岁的时候,他费尽气力打败了号称第一天骄的苍山派大弟子。他爹给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凑合。
这一刻,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他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心中荡起了波澜。
人比人,气死人。
爹比爹,气死儿子。
幸亏他爹死的早,不然这会儿他真要跟他狠狠打一架,让他好好看看人家的爹是怎么当的,让他好好跟人家爹学一学!
不行,等回头有空了,他必须将他爹坟头的土撅出去两碗。
……
到了月影山庄,宋显就跟着沈得云见到了一位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也就是传说中的月影山庄庄主,江湖第一狂剑。
这人一身玄衣,玉带束腰,戴着银质面具,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气势,就是身形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或许武人身材都类似?沈得云的身材跟他好像就差不多。
沈得云主动退出,留宋显与庄主在屋内密谈。
半个时辰后,宋显就告辞了。
临走前,他小心地询问了这位庄主与沈得云之间的关系。
面具下的宋陆远极力压低声音:“亦敌亦友吧。”
“我与沈大侠萍水相逢,很感谢他将我引荐给庄主,但我更感谢庄主帮我大忙。”
宋显委婉地跟庄主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万万不想当那只神仙打架被殃及的小鬼。
宋陆远失笑,差点破功露出真声,“我知道了。”
等宋显走了,沈得云靠在窗边,闲散地歪头,伸进窗内质问宋陆远:“你们父子这是在唱哪一出?”
“不用你管。”
宋陆远摘下面具,脸上露出特别灿烂的笑容,“我爹真乃大爱之人,如天上星辰。”
沈得云面无表情问:“为什么是星辰,不是太阳?”
“因为他的光芒舍给了别人,心甘情愿做一颗低调的只闪着微弱光芒的小星星。所以我说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有大爱的,不图名,不图利。”
沈得云听得云里雾里,让宋陆远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把今早吃的酥油饼给我吐出来,我就告诉你。”
“你想得美。”沈得云当即撤回一个好奇心,“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我还是更想吃酥油饼。”
宋陆远冷哼嘲讽:“果真是无情之人,唯一剩点人情味儿全放在吃上了。”
……
宋显回家后,就用烧红的刀具,将剩余的大部分的旺盛期地狱藤都分割成半寸长的小段,放进袋子里。
装满两袋子后,宋显觉得量差不多了。按照一小段地狱藤可以管五亩地的虫害来算,这些应该足够覆盖永州郡的所有田地了。
宋显接着整理五瓣瓜,摘下来的五瓣瓜都被宋显丢到房顶晾晒。
晒干的五瓣瓜,瓜瓤会变干灰化。因为它在瓜皮内经过发酵、腐熟和干燥的过程,所以打开它时,已经没有特别浓烈的气味了。
这些灰化的瓜瓤肥上给作物,会比刚摘下来的烂瓜瓤作用更好。
宋显对比过,作用在长势差不多的菜苗上,明显灰化后的瓜瓤肥更能滋养和加快作物生长。
比如他之前种的伏诛笼,上了灰化的瓜瓤肥后就迅速生长,不过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开花结果了。
伏诛笼的果实有点像葫芦瓢,半个巴掌大。
希望成熟后的葫芦瓢里会有很多种子,让他能够繁育出更多的伏诛笼苗子。
昨晚他惯例观察过扦插的地狱藤,有两棵好像已经活了。
宋显立刻就把坛子封死,放在稳妥安全的地方,让这两棵存活的地狱藤苗子进入休眠期。
等他培育出更多伏诛笼的苗子,足够将地狱藤安全圈起来的时候,他才会复活这些休眠期的地狱藤。
只要控制得当,安全饲养地狱藤,就可以一直获得能够产出除虫水的地狱藤旺盛期枝条。长期看,如果能够继续安全地扩大种植面积,甚至可以解决整个国家农作物的病虫害问题。
民以食为天,农是根本,虫害则是农作物高产道路上最大的阻碍。解决这一问题,全国的百姓就都不必再饿肚子了,可谓是大功德一件。
下午,宋显将两袋切好的地狱藤枝条送到了月影山庄,并将煮杀虫水的方法告知了庄主。
宋陆远想到宋显每次在家盘算着各种赚钱的法子,着实很辛苦。
他就想趁这次机会多给他点钱,让他生活得更自在些,以后想要什么就能买什么。
当然钱也不能给太多,不然显得太突兀。
“如此宝物,在下不好白拿,便以百金答谢。”
宋陆远话音刚落,就有小厮端来一箱黄金。
宋显立即拒绝了。
“我求庄主来办此事,全因私心。一则我着实没能力有限,做不好这件事。二则我图眼前安稳的生活,不想节外生枝。庄主肯冒险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多求其他。”
宋显很早就认真想过,即便不是售卖,以免费赠予的方式把除虫水送给贫穷百姓们,也没那么容易。
他才来这世界才不足两月,就已经遇到劫匪和不怀好意的人数次了。
他们父子四人都是普通人,如果让人知道他掌握着除虫水这样的“宝藏”,肯定会被多方势力盯上和争抢。
他完全没有能力和实力去应对这些,但又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那些贫苦百姓颗粒无收,困苦而亡。所以,他必须要找一个有实力且有侠义之心的英雄豪杰来担下此事。
月影山庄庄主是宋显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在与庄主谈判过程中,宋显跟对方讲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庄主也对他做出了允诺,保证不谋暴利,照顾到众多贫困百姓。
他将最沉重的责任和风险都推给了对方,又怎么好意思再拿人家的钱。
再说,他之前售卖除虫水的行为,现在已经带来潜在危险了。
宋显还要请庄主出马,帮他解决那些跑到三户村的村民们。
“什么?已经有大量村民跑进三户村了?”
宋陆远猛地拍桌,把宋显吓了一跳。
宋陆远连忙缩回手,“除虫水事宜我明日就会安排。我有一位兄弟,门路广,此事由他筹谋,必定办得妥当无虞。放心吧,这事儿以后不会再给你添任何麻烦。”
“多谢庄主。”
宋显行大礼后告辞。
宋陆远招呼人来耳语几句后,便跳上房梁,拿出他藏起地狱藤大宝剑,策马直奔长水县。
宋显去李春花家接宋济民时,才知道宋济民早走了,跟着李大郎去了永州郡。
“宋兄弟不知道?哎呦这孩子,我就说嘛,你怎么会一句话都不交代,便同意那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
从三户村到永州郡,坐牛车往返至少要六天的时间,骡车快些,会少一两天,但也要出门几天不归家。
“此番去是为了拜访我家大郎的先生,那位先生很厉害,教出很多有名气的学生。
他跟着大郎一起去看看,长长见识,挺好的。说不准还能被先生看中,收为学生呢。
你放心,有贵人跟他们同行,能照顾好他们路上的安全。”
“难怪他今天跟我告别的时候,说那样的话,原来早打算了要去,怕我不同意。”宋显这回终于回过味儿来。
李春花以为宋显计较宋济民的不告而别,就继续劝:“小孩子嘛,都有任性的时候。我家大郎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调皮得很呢,曾自己跑上山玩,一天一夜不着家,可我把我给急坏了。”
“不是。”宋显下意识地否认。
李春花愣了,“不是什么?”
她都费尽心机地通过贬低李大郎来劝宋显,他竟然没想通?
“不是调皮任性,”宋显纠正李春花的说法,“是太懂事了。”
李春花:“???”
“他定然看我要忙的事多,怕实话跟我说了,我会放弃办事,陪他去永州郡。他不想耽误我办正事儿,才会说那些安慰我,让我放心。”
宋显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自省。
“怪我,没能敏锐察觉到孩子的情绪变化。”
李春花:“……”
凭三公子那虚伪狡诈的奸商样儿,正常人谁能察觉到他想掩藏的情绪?
“你莫要太苛责自己了。”李春花只能如此劝一句。
真心的,别苛责自己,因为那小孩儿一般人都看不透,很正常。
宋显抱歉地对李春花笑:“给您和您儿子添麻烦了!”
本来宋济民天天来李大郎这学识字读书,他就已经欠李大郎人情了。这次李大郎肯带老三一个小孩子去永州郡,需要不少担当和勇气。
“哎呦,你太客气了,你可救过他的命。”
李春花可不敢承这份儿情,那李大郎陪在三公子身边,为三公子办事天经地义的事儿。
李春花武艺高强,她说有贵人同行,保证宋济民的安全,应该确实不会有事。
但宋显还是不放心让宋济民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出远门。
他回家收拾了一下,就想嘱咐白歌帮他看家,可找了一圈发现白歌也不在家。她房间的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
“去探望在尘山郡朋友,离开几天,勿念。”
尘山郡毗邻永州郡,穿过三不管地带就能抵达。
宋显拿着字条无奈叹:“今天是怎么了,流行起不告而别了?”
宋显去拜托陈昌贵帮忙看家,陈昌贵立刻答应下来,带着方小圆迫不及待入住山谷木屋。
这山美、水美、有温泉的地方,他们可太喜欢住了。更何况厨房里还有宋显囤积的不少吃食,那就更让人快乐了。
宋显嘱咐俩人等宋陆远回来就可以离开,记得帮他告知宋陆远一定要照顾好菜苗和伏诛笼等作物。
“我把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在了纸上,等他回来你们交给他就行。”
陈昌贵和方小圆边啃着肉干,边齐齐点头,让宋显放心。
随后,宋显就动身去永州郡找宋济民。
但等他出了山谷之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仅没有交通工具,还不知道路。
宋显打算去借张大夫的骡车,发现张大夫不在家,骡车也不在。
无奈之下,宋显灵机一动,掏出了骨哨,吹响。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等对方主动上门找他,他不如把握主动权,先找过去。
等把红袖楼的事儿彻底解决了,他从此以后才能安心地带着三个孩子生活。
宋显背着一个小包裹,在夜色中不断前行,脑海里想了很多事。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走到天亮的时候,夏雪侯终于现身了。
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前方官道疾驰而来。
奔腾的马快速从宋显身边闪过,才被紧急勒停了。
“岫渊?”夏雪侯回首,不确定地问路边的黑影。
宋显:“是我。”
“你这大黑天的在路上行走,怎么连个灯笼都不提?”
夏雪侯立即下马,擦亮了火折子,凑近宋显,看见宋显身背着行李,他有几分惊讶。
“你这是?”
“姑姑可回来了?”
“嗯,昨晚刚回,所以我立刻骑马来找你了。没想到咱们还心有灵犀的,你正好吹响骨哨要找我。”
“带我去见她。”
“好咧。”夏雪侯骑上马后,对宋显伸手,“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宋显:“……”
“能不能再弄一匹马?俩人骑一匹,太惹人注目。”
“有道理,那咱们就先去长水县弄一匹马,再去永州郡。”
宋显点头同意。
长水县晚间有宵禁,城门关闭,非持有特殊令牌者不得入内。
夏雪侯当即亮出令牌,带着宋显顺利进入了长水县。
不多时,宋寒承这边就得了消息,有人持梁王府的令牌进入了长水县。
“……是两名同乘一马的年轻男子,其中一名还是异族人长相。”
宋陆远正坐在宋寒承的下首,边吃着椒盐豆子边跟宋寒承大肆称赞他们的爹爹有多么好、有多么大爱。
宋寒承打发走了传话人,对宋陆远温和笑道:“你要不出去看看呢?咱们大爱的爹爹来了。”
第28章 他要搞清楚过去一切!……
宋陆远傻眼了,连嘴角沾着的黄豆渣都顾不及擦。
他刚确认了爹是好爹,爹就跟那个异族人又来往了!?
“你怎么看?”
宋寒承指尖轻点杯中的莓果干水,眼中漾起的笑意掩盖住了他对宋陆远的审视。
“我怎么看?我去看看再决定怎么看。”宋陆远当即放下手中的椒盐黄豆,迅速跑了出去。
宋寒承捻了一颗椒盐豆子放嘴里,欣慰叹:“终于长进了。”
宋显跟着夏雪侯到了长水县驿站,他看见夏雪侯又举起那个令牌,问驿丞要马。
驿丞见到令牌后,毕恭毕敬地奉上两碗桂酒,“请闻二位公子稍等片刻,下官这就将驿站最好那几匹牵来。”
夏雪侯察觉到宋显的眼神落在他令牌上,好笑地问:“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也有一个?”
他也有?那应当是坠崖时,跟那些钱财一起丢了。
宋显叹气:“我的丢了。”
“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会丢,你当时恐怕正面临险境吧?”
夏雪侯担心地查看宋显的身体。
“那你受伤没有?你上次怎么没告诉我,怕我担心?”
“其实有件大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宋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伤在这里了,记忆不是很完整。”
夏雪侯盯着宋显,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整张脸骤然严肃下来。
“你失忆了?怪不得你之前看起来有点奇怪,为何不早说?”
“抱歉,当时不敢贸然交底,怕自己会有危险。”
刚见面那会儿,宋显不了解夏雪侯是怎样的人,他不可能直接交底。
一旦对方是心怀恶意之人,利用他失忆了编造谎言欺骗他,他根本无从查证。
他要先确认对方的性格和人品,确保自己不会有危险,才敢坦诚相待。
现在宋显选择坦白,也是因为时机刚好:第一他确定夏雪侯不会伤害他。第二他们马上要见红袖楼老板,夏雪侯作为最了解他的兄弟,可以给他透露很多有用的消息。
夏雪侯情绪有些激动抓住宋显手腕,眼睛紧紧盯着他:“那你还记得我吗?”
宋显手腕被夏雪侯捏疼的手腕,斟酌用词回答:“我隐约记得你这个人,和你见面时就感觉莫名的熟悉,觉得你很亲切。潜意识里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可以信任你。”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夏雪侯欣慰一笑,搂住宋显的肩膀。
“我们彼此刚发过誓的,永远做兄弟,永不背叛对方,否则就肠穿肚烂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宋显:“……”这么毒的誓么!
但没关系,原身已经死了,这誓言跟他没关系。
“你还记得吗?”夏雪侯仿佛突然看穿宋显这一刻的想法,有些执拗地盯着宋显。
宋显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夏雪侯突然割破了他的手指。
宋显疼得“嘶”了一口气。
伏在房顶上的宋陆远险些破功,险些一念偏差,踢翻了瓦片直接冲进去。
这个黑发碧眼的异族人是什么来路?居然上来就对他爹爹动刀!幸亏他眼尖看到了是割手指,不然这会儿肯定给他从头往下开个瓢儿。
夏雪侯将宋显的血滴在了两碗桂酒中,他也同样划破手指,滴了血进去。
“过去的记忆既然不在了,那我们就重新结拜。请天地见证,我们永做兄弟,誓不背叛对方!”
夏雪侯说罢,就举碗敬了天地,将一碗桂酒一饮而尽,然后倒扣碗,示意给宋显。
宋显:“……”
虽然觉得夏雪侯的举动有几分怪异,但情势已经把他架到这程度了,他不喝有点说不过去。
宋显就把属于他的那碗桂酒也喝干净了。
酒劲儿有点大,宋显喝完之后脸就发红,有点上头,随后打出了一个酒嗝。
“喝酒骑马,属于危险驾骑,容易出安全问题。”
“你放心,这点酒劲儿风一吹就散了。”
夏雪侯笑哈哈,又恢复了之前爽朗的模样。
他拍了拍宋显的肩膀,问他这回是不是记住了他们兄弟之间的誓言。
宋显点了点头,很难不记得,手还疼呢。
“这把剑就是你送给我的。”夏雪侯将他的剑双手捧起,呈给宋显看。
宋显再次被剑鞘上松绿石镶嵌的钩形图案所吸引,他用手摸了摸。
夏雪侯看到宋显的动作,又激动起来:“你是不是会觉得很熟悉?这是你为我特意镶嵌的,是属于我们钩浑族的标记。”
“勾魂族?”宋显对上夏雪侯碧绿的双瞳,有一瞬间失神,“你们族人是不是都会一种秘术——”勾魂?
夏雪侯惊喜道:“你想起来了?没错,我们钩浑族的族人都会一种秘术,特别会做鱼钩,不需要鱼饵,下在浑水之中就能钓到鱼,百钓百灵。”
宋显:“……”居然是这个钩浑!
“就因我们钩浑族这一奇特秘术,才惨遭外人觊觎,面临灭族之危。”提到这夏雪侯就满眼戾气,杀意外露。
呃——
宋显试探问:“那些恶人想像你们族人一样,有空手钓鱼的能耐?”
夏雪侯赤红着眼点头,“原本我们钩浑族只是安静地隐居在南海一隅,与世无争地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那些恶人突然出现,逼问我们钩浑族钓鱼秘术,险些将我们屠戮殆尽!”
“太可恶了!”宋显气愤大骂,“钓鱼而已,自己多挖点虫儿做饵不行吗,非要杀人全族?那帮人简直丧尽天良!”
夏雪侯欣慰地笑了,“岫渊,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愿意为我打抱不平。”
“我小时候跟你一起生活,那我也是钩浑族?”
“你当然不是,黑发碧眼是我们钩浑族独有的样貌特征。你是族长捡回来的小孩儿。
在咱们六岁的时候,钩浑族遭遇了灭族之灾,是族长以命相护,将我们几个孩子安全地护送了出来。
你说要带着我们报仇,就带着我、信之、凤亭参加了——”
“二位公子,马备好了!”驿丞恭敬站在门外喊。
宋显真想一棒槌把驿丞打走,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地方打岔!
宋显只好去选马,定下了一匹体态匀称的枣红马。宋显随即就骑了上去,感觉很爽快。
他好久没骑马了,不过骑术应该没退步。
“咱们快赶路吧,或许能赶到明天中午抵达郡城。”
驿丞微笑着摆手,恭送骑马走的宋显和夏雪侯。
宋陆远被夏雪侯的半截话卡得不上不下,感觉十分不爽,他对着驿丞的屁股就弹出一颗椒盐黄豆。
“哎呦,疼死我了!”驿丞捂着后臀尖大叫。
让你在关键时候打岔,活该!
宋陆远冷哼,纵身一跃,身影就隐没在了在夜色中。
钩浑族的事儿先告诉大哥,然后他再骑马去追人。
宋陆远走路慢悠悠,一点都不担心追不上。因为他的马是千里马,驿站的马十匹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的马快。
……
骑马速度太快,脸上的肉都是抖的,嘴也在兜风,而且马蹄声哐哐响,根本不适合聊天。
宋显只能等下一次他们休息的时候,再让夏雪侯续上之前的话题。
时至后半夜,他们依然在官道上骑马狂奔,宋显突然喊停。
“等一下!”
“怎么了?不舒服?”夏雪侯忙勒停了马,关心宋显的情况。
“那倒没有。”宋显跳下马,从行李里掏出两块切糕给夏雪侯吃,他也叼了一块在嘴里,边吃边带点亮了竹筒蜡,朝路边草丛走进去。
【价值说明】:荀草,服用之后可以使人容色变美。
荀草,这名字熟悉,它的价值作用也好熟悉。
这不是《山海经》内记载的植物吗?
原文描述在青要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葌,而方茎、黄华、赤实,其本如藁本,名曰荀草,服之美人色”。
夏雪侯开心地咬着核桃仁、杏仁和榛仁等干果做出来的切糕,人都快要被这美妙的甜香味儿迷糊住了。
但他可不是吃了美食就忘兄弟的人,不错眼地看着宋显。他十分不解宋显为什么会蹲在路边的草沟里,对着一棵长得像兰的草发痴。
那神情好像那棵草是金子做的一样。
宋显震惊于自己居然有幸亲眼见到《山海经》里的植物,同时他还有点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采走这棵荀草。
就在宋显反复纠结的时候,那棵荀草忽然放大,跑到了他眼前。
宋显怔住。
夏雪侯捏着手里的几根草叶子,故意在宋显眼前晃了晃。
“就这破草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夏雪侯就要草叶子丢了。
“别!”宋显紧紧握住夏雪侯的手,赶忙把草叶子安稳地抠出来,小心地放在粗布帕子上,包裹,收好。
夏雪侯:“你干嘛?”
“你别管了。”宋显惋惜地看一眼被薅秃的荀草,只剩下根本在土里了。
看看周围环境有什么好辨识的地方,等他从永州郡城回来,他就可以挖走荀草的根,尝试带回家种植。
看了一圈,就是普通的路边野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现在天还黑,视线不好,更不好分辨。
宋显去找了几块石头,在路边堆了小石堆做了标记,这样回来的时候就方便找了。
夏雪侯笑话他这标记做得太明显了,很容易被人破坏。他随即用剑在附近的树上刻了一个鱼钩图案。这样就有双重保险了。
宋显称赞夏雪侯聪明,跟他道了谢后,边吃着切糕,边牵着马往前走,顺便让夏雪侯继续把后半部分没说完的话都讲完。
“后来你就带着我们参加了招募,在南山密院之内跟几百名孩子一起受训,最终被训练成了武艺高强的杀手。后来你、我和李信之,都受雇于红袖楼李老板。
咱们十五岁就在李老板麾下,也算是李老板看着长大了。也是多亏你的缘故,李老板对我们兄弟都很好,还允许我们都称她姑姑。”
原来他真正的身份就是一名杀手,一名很会讨好老板的杀手。
“那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为李老板办事,替李老板欺负贫弱、逼良为娼、杀人放火?”
夏雪侯点头。
宋显缓缓深吸口气:罪恶啊!原身死的不冤,死的活该!
夏雪侯紧接着又摇头了。
“咱们仨在红袖楼的地位高得很呢,你说的那些小事儿轮不到我们亲自动手,有周管事管。
大堂、雅间、厨房等地方另有各自负责的小管事,死的刘达就是负责专管护院事宜。
只有特别麻烦的大事,才需要劳烦我们出马。”
宋显点了点头,他懂了。
如果把红袖楼比喻当成一个黑恶集团,红袖楼李老板是黑恶集团老总,他们就是副总,下面还有总经理、各组组长、以及普通职员。
周管事就是总经理,统管红袖楼所有业务。
刘达就是红袖楼从江湖上重金聘请的护院组组长。
“也就是说,你前两天执行的任务就是在处理红袖楼的大麻烦?”宋显嗤笑,“那红袖楼的大麻烦还挺多的,先派出我,然后李信之,之后又是你,都没闲着啊。”
“姑姑的生意越做越大,难免仇家多。”
提到李信之,夏雪侯就脸色就愁苦起来。
“信之自那日接了李老板的寻人任务后,到现在都没消息。真是奇了怪了,那白歌到底是什么人?刘达和信之先后寻她,全都失踪了。”
夏雪侯叹口气,“希望信之能逢凶化吉,没事吧。”
宋显:“……”
人早就死了,死透透的,他亲手送了花圈。
“你还记不记得信之?小时候常跟我们一起玩,我总爱嘲笑他,他被气哭了就会找你告状,你就揍我。所以他总是爱黏在你身边,到现在都是。”
夏雪侯唏嘘地叹气。
“难得我们长大了还在一起,兄弟情义依旧要好。岂料世事无常,如今只剩我一个完好,你们一个失踪一个失忆。”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们现在干的事儿太丧尽天良了,所以遭报应了。
咱们不是说要为钩浑族报仇吗,怎么在红袖楼驻扎下来,忘了初心?”
夏雪侯沉默了很久,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盯了宋显一会儿后,开始叹气。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罢了,现在说也没意义了。”
“少来,把话说清楚很有意义。”
宋显可不想再听这种卖关子的话了,今天晚上,他就要把所有的事情搞清楚。
“你确定想知道?”
宋显非常肯定地点头。
夏雪侯凑到宋显的耳边要说。
宋显本能排斥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下意识偏头躲开。
“这荒郊野外的,没外人,你直接说呗,搞这么神秘干什么。”
“着实难以启齿,大声说我说不出来。”夏雪侯说这话的时候,脸已经渐渐开始红了。
“行叭。”宋显勾勾手指,示意夏雪侯可以凑过来说了。
夏雪侯对着宋显耳朵轻声说了两句话,宋显猛地瞪大眼,而后脸也红了。
他难以置信地质问夏雪侯:“真的?你没趁我失忆,故意扯谎骗我?”
夏雪侯举手起誓,表情严肃:“千真万确,我愿拿我二弟发誓,如有半句假话,它永远站不起来!”
这誓言对男人来说挺重的,一般男人可不会在撒谎的时候拿老二起誓。
宋显捂脸郁闷了一会儿后,转身想往回走,他不去郡城了。
其实这会儿想想,他有点托大了,什么不放心老三出远门去永州郡?他才是那个可能会遇到危险、最让人不放心的人。
“那你去哪儿,走错方向了。”夏雪侯把宋显拉了回来。
“此去郡城,如闯龙潭虎穴,实难做到全须全尾出来,不如不去。”
夏雪侯震惊:“你不——”
“闭嘴!”宋显突然凶起来。
自打穿越以来,他可从没这样“凶悍”过。
“做人呢,就要知难而退,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是现在的我,不是从前的我。
你既然是我的兄弟,选定跟着我了,就继续跟着我,别再回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红袖楼了。”
宋显决定策反尚存良知的夏雪侯。
夏雪侯立马否决,“不行,我必须回去。”
“说好的不背叛兄弟,说好跟定了我呢?你这么快就变了?所以,在你眼里李老板竟比我重要?”这一次控诉兄弟情的人竟变成了宋显。
夏雪侯摇头,支支吾吾道:“我中了蛊,每月要定时领解药。明日就是领解药的日子,吃不到我就会蛊虫发作,最后受钻心之痛而亡。”
“……”
蛊毒,影视剧穿越小说里常见的情节罢了。
宋显猛的跳一下,抓住夏雪侯的肩膀:“所以我也有?”
那完了,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吃药了。
夏雪侯连忙摇头,“你没有,因为你——”
“闭嘴。”宋显不想听,完全不想听。
“那要不你走吧,我自己回郡城。”夏雪侯声音越说越小。
“走,一起走。”
宋显拍拍夏雪侯肩膀。
“我怎么能抛弃你呢。当初既然是我带你进了魔窟,我自当在再带你出来。”
就冲夏雪侯在濒临服用解药期限前,还愿意远赴来找他。
就冲夏雪侯的骨哨在他手里,随叫随到。
……
他不能抛弃这样的兄弟。
俩人继续策马疾驰,奔向远方的夜色。
蹲守在远处树后的宋陆远,抓耳挠腮,烦躁的很。
本来就距离远,他话听不全,加上他们俩人有些话本来就没说全,可把他急坏了。
这俩人能不能别留悬念?勾起他全部好奇心后,却不给他答案?
啊啊啊好气!
宋陆远冲出去跑了一段距离,邪火是没撒出去。他就撒气地踢走路边的小石堆。不觉解恨,他又挥剑,极强的剑气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两尺粗的大树应声倒地,宋陆远仍不觉解恨,胡乱舞剑一气,把树干削得七零八落,才算稍稍疏解。
那一片刻着鱼钩形状树皮,早在宋陆远舞剑的时候被切得粉碎。
次日中午,宋显和夏雪侯终于抵达了郡城。
“不愧是郡城啊,城门这么气派,足有十人高了。”
宋显仰头往上望,就见城门楼上站立着一排穿着金甲侍卫,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肃穆耀眼。
“走吧。”
夏雪侯领着宋显到了红袖楼后门。
红袖楼正门什么样,宋显还没见过,但这后门看起来就比长水县的县衙还要气派。
宋显摸了摸门口的石头雕像,一只鸡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麒麟身上。
“这是何寓意?”
夏雪侯耸了耸肩,“如你所见,山鸡踩麒麟。至于寓意嘛,你原本肯定知道,但我问你的时候你没告诉我。所以现在到了你问我的时候,我也没办法告诉你。”
“行了,别讲绕口令了。”
后门这时候吱呀一声开了,小厮不耐烦探头出来要赶人,见到是宋显和的夏雪侯,忙毕恭毕敬地哈腰迎接。
“二位公子回来啦,快请进,小的这就去吩咐人准备热水新衣,伺候二位公子沐浴。”
宋显看向夏雪侯。
夏雪侯带着宋显往里走了一段路后,才小声对他道:“这是我们的习惯,回来后都要先沐浴更衣,因为姑姑不喜欢有人带着灰尘去见她。”
宋显略略舒口气,那真不错,他可以先在这适应一会儿。
红袖楼完全不是宋显以为的只有一栋楼,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修建非常精美的庞大府邸。
有亭台楼榭,有花草溪水,往正南方向看,可在丛丛翠绿之后看到三座较高的楼阁。其中正中央的最高,有九层,左右两座都是五层。
“高楼那边是待客做生意的前院,我们在后院。”
夏雪侯带宋显到了他的房间,是一间坐落在潺潺溪水旁景色极为雅致的屋子。
从这屋子的宽敞以及昂贵的布置就能看出来,他在这里确实挺有地位,待遇不错。
宋显走向桌案,翻找是否有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留下,结果除了笔墨纸砚和市面上常见的一些书籍外,他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宋显沐浴后,穿上了藏蓝色祥云暗纹的丝绸袍子,光滑柔软的面料完美贴合他的身形,将他颀长的身材修饰得十分好看。
藏蓝把宋显的脸衬得更白皙,让他不论是从气度上还是样貌上都更上一层。
宋显把他准备的那些防身之物都藏好后,继续搜查这间屋子,寻找线索。
最终在床榻侧边的缝隙里,他找到了一小片碎纸,碎纸上写着一个“煜”字。这字银钩铁画,仿佛藏着无尽锋利。
宋显还在枕头旁找到一个扇面,扇面上是另一种字体,但落款是“岫渊书”,所以这扇面上的字才是他的字迹。
“收拾好了?走吧。”
夏雪侯的房间就在隔壁,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探头招呼宋显一起走。
“姑姑已经差人来催三遍了,要咱们赶紧去见她。”
红袖楼主楼九层,宋显刚跟着夏雪侯上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一只雪白的狗儿突然冲了出来,跑到宋显的脚边汪汪叫。
宋显尴尬地弯下腰,将狗子抱起。
夏雪侯微笑地看一眼后,就带着宋显到主房前。
第29章 论红袖楼的崩塌
房间里挂满了大红帐幔,很空旷,很大。这里不像其他楼层那样,有许多候命的下人。
宋显一时间没找到人,就继续往里走。
“汪!”怀里的狗儿突然跳了下去,朝右侧的窗边跑去。
宋显顺着狗的方向去看,这才发现在西窗边坐着一个人,正在对着铜镜梳头。
一袭红衣逶迤拖地,如绸缎般的黑发柔顺地垂到地上,比洗发水广告里的头发还要亮泽飘逸。
“岫渊,你来看看,这口脂颜色适合我么?”
声音偏中性,以宋显对声线的了解,他会觉得这声音更像男性。
但眼前人涂口脂,穿女子衣裳,戴女子发饰,被尊称为姑姑,所以他的个人感觉有时候也不可信。
宋显走近些,看见了李老板的侧脸,很优美的五官,每一处都长得很标致有。唯一要从这张脸上硬挑些毛病的话,便是眼角有点细纹,但在宋显看来,这并不影响颜值,反而是增加她成熟的魅力。
“如何?”李红袖扭头看向宋显,浓密的睫毛在一双杏眸深邃勾人。
宋显看向她朱红色的唇,目光下移落看到她脖颈处明显的喉结,然后又注意到了她明显有女性特征的身材。
有点乱。
宋显胡乱点点头,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掩藏了他完全不平静的心。
“怎么这么呆,以往那张巧嘴儿呢。”李红袖不满地睨一眼宋显,转过头去,继续对着镜子涂口脂。
“这口脂颜色很提气色,显得人更温柔稳重。”宋显把口红测评的话术套给了李红袖。
李红袖笑起来,很满意宋显的话,“就知道你最懂我!知道这口脂如何得来?要十六岁少女的心头血配以千朵洛神花、红蓝花和紫草而得。”
呕——
宋显立刻捂住嘴,硬生生忍下了呕吐之意。
“怎么了?”李红袖突然侧首,锐利的目光地落在宋显身上。
“急着赶路,没来得及吃早饭,胃有些受不住了,对不起。”
“你啊,我早说过,就算再忙也要按时吃饭,身体最重要。不然你出事了,我的乖乖小侄女该怎么办,是吧,我的侄女婿?”
李红袖说着就抱起身边的小白狗,怜惜地抚摸着一下又一下。
宋显:“……”更呕人的地方来了!
没错,原身曾经是一只舔狗,真舔狗。他讨好了李红袖最喜欢的狗,心甘情愿地跟李红袖的狗配对。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称呼李红袖为“姑姑”。
人固有一死,但万万不能社死啊,而此刻就是宋显社死的高光时刻。人生中没有什么污点能比过这一刻了。
他以为他能装李红袖的侄子,但真没想到他还要装小白狗的丈夫。
“任务办得怎么样?”
宋显正要开口,突然被李红袖打断了。
“算了,不必说与我,能安全回来就行。”
宋显:“???”
李红袖抱着狗起身,踱步到宋显跟前,她身高刚好与宋显平齐。
“陪我去楼里走走。”
宋显应承,伸手要抱小白狗,小白狗却不肯让宋显抱了,使劲儿拱着脑袋往李红袖怀里拱。
李红袖笑着打掉了宋显的手,直接往外走。
“谁叫你这么久才回来,小乖不认你了。”
宋显:“……”
做人难,做狗丈夫更难。
宋显跟在李红袖的身后下楼。
李红袖突然驻足,瞥了他一眼。
“怎么又开始呆了。”
李红袖刚要将一条丝帕丢给宋显,宋显立马拿出一条粗麻布,蒙上了自己的脸。
夏雪侯跟他说过,他们的身份始终是杀手,所以为了行动方便,在红袖楼见外人时都要蒙面,不能让外人知道红袖楼住着他们这样的杀手。
在后院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倒是可以不蒙面。
红袖楼二到八楼是雅间,来雅间的宾客们非富即贵,每一间房间都有小厮或护院把守,隐私性极强。
这些所谓雅间的房间里,时常传出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声音,兴奋的叫、惨叫、惊声尖笑……
李红袖巡楼的时候,这些人纷纷躬身行礼,安静地表达敬意。
“李信之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宋显点头,“听说了。”
“我知道你们是多年的兄弟,你希望他好,但这么长没时间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九层主楼巡完了,李红袖带着宋显去东侧楼。
“呜呜呜,你们放开我们!”
几名护院正拎着五名十二三岁的少女往东侧楼去,见到李红袖后,他们马上恭敬行礼。
因为怕少女们出声吵到李红袖,他们立即用大手将她们的嘴捂住。
这时另有一队人带着五名约七八岁的男童也走了过来,以同样的方式向李红袖行礼。
李红袖挥手,毫无兴趣地打发走了带男童的队伍。
“这五个女孩倒是水灵,尤其是她。”李红袖打量中间穿紫色粗布裙子的女孩。
宋显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孩,是徐英,三户村刘大娘的女儿,曾经要把幸运石送给他的善良纯真女孩。
她怎么会被红袖楼的人抓了?
徐英看起来比其他四名孩子淡定些,她并没有哭,但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宋显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他把手背在身后,唇紧紧抿着,再三忍耐住了呕吐感。
万幸他现在蒙着面,表情被遮盖住了,不然早就暴露了。
“你叫什么?”
因为李红袖的问话,徐英才被允许说话。她整张脸露出来时,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大汉刚刚留下的五指印。
“徐英。”徐英声音发颤,她没敢看李红袖,战战兢兢地垂眸。
李红袖挑起徐英的下巴,徐英惊得一哆嗦,清澈的小鹿眼里瞬间含满了泪水。
李红袖仔细欣赏了一番徐英的脸后,随即就飞速地抬手,给徐英身旁的护院狠狠打了一巴掌。
“娇花要怜惜,看你毛手毛脚的样儿,下次再这样,手可以剁了!”
护院立刻跪地磕头赔错,他现在浑身颤栗发抖的样子比徐英还剧烈。
“滚。”
护院们应声,连忙像逃难一般,牵着五名女孩立刻跑了。
跑在最后的那名护院,身材瘦小了些,身上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宋显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会儿,引来李红袖的侧目。
李红袖看着宋显,她怀里小白狗仿佛也通人性一样,睁着黑漆漆的大圆眼盯着宋显。
正当宋显以为李红袖在怀疑他的时候,李红袖忽然叹了口气。
“你觉不觉得永州郡近来与以前不同了,似乎有一股暗势力存在,在针对我们?”
宋显点头,“这种势力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最近更厉害了些。不知姑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李红袖皱眉,与宋显目光相交对,眼底迸发出杀意。
李红袖扑哧笑了,信步闲庭地继续往前走,“岫渊,你的意思是说我欺辱的人们越多,反抗我的人也就越多?”
宋显手抚着袖口,毫无畏惧地点头应是。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不该冲动,但他有点忍不了了,生理性的呕吐感让他厌烦极了,无法继续让自己在李红袖面前装卑微。
没关系,就算是死,他也会拉一个最厉害的垫背。
“岫渊,你说得对。”李红袖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你提醒我了。”
宋显:“???”我提醒你什么了?
“斩草要除根,以后决不能再留后患。”
李红袖说罢,就吩咐宋显传话下去,把抓来的那些孩子的家眷们全都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宋显:“……好。”
话他是不可能传的,但杀李红袖的决心他下得很彻底。
这人绝对不能再活了,不然会有更多无辜的孩子受死!
宋显回到房间后,就问夏雪侯李红袖的饮食习惯,她都喜欢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夏雪侯预感不妙,打量宋显:“你要干什么?”
宋显:“不干什么。”大事儿当然要偷偷干。
“姑姑入口的东西很严格,只有她身边六名亲信做的东西她才会吃。外人包括我们送东西,她不仅不会吃,甚至还会怀疑你的用心。”
夏雪侯还特意解释了这六名亲信做饭实施轮班制和连坐制。三人负责看着,三人负责做,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会连坐,且鼓励举报。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李红袖的吃食从没出过问题。
“永州郡郡守在三年内已经被毒死五个了。”
宋显冷哼一声,心想祸害遗千年,“她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嘘,这种话题你也敢提。啊对你失忆了,这些都不记得了。
你记住,你千万千万别在红袖楼任何地方你讨论或提及这个话题,隔墙有耳,很多耳。他们为了那百十两举的报金,随时都可能有人出卖你。”
夏雪侯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左右探看,用食指堵嘴,示意宋显什么话都不要说,写在纸上给他。
宋显提笔欲写,然后就把笔扔了。
他不会写繁体字,即便有几个会写的字,因为笔画过于繁复,他用毛笔写完后就晕成一团黑墨了,相当于没写。
所以他的五天计划才会用各种符号代替。比如一个圈里画一个短小弯曲的线,代表的意思就是推广除虫水。
懒惰可耻,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繁体字和毛笔书法。
也不知道今天以后有没有以后了,希望有吧。
宋显弄来一个玉碗,一个玉碟,一个檀木托盘。他将玄头草粉末倒进了水中搅和溶解。
“你干什么?”夏雪侯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你要干什么?”
“献灵药,你不懂,别掺和。”
“你——”
夏雪侯把声音压得极低,他警惕看看四周,纠结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
“我知道你想对她动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身后。所以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
“我这真是灵药,你别多想。”
夏雪侯狐疑地看着宋显:“真的?”
“真的,你想多了。”宋显再三强调。
夏雪侯勾住宋显的肩膀,“咱们可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不能丢下我独自去冒险,要死一起死,活一起活,你记住了吗?”
宋显点头表示记住了。
夏雪侯看向碗里的水,“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乃真灵药,告诉你效用,只怕你会馋死,所不能说。”
宋显把行李里剩下的切糕都给了夏雪侯,让他拿这个解馋,别再多问了。
这切糕夏雪侯之前只吃了两块,根本没吃够。用料太扎实了,小小的一块,甜丝丝的,嚼起来全是果仁香,而且吃完之后饱腹感很强,浑身都有劲儿。
夏雪侯当即就啃起切糕来,让宋显等吃了晚饭再去找李红袖。
夏雪侯让宋显等着,他去厨房端饭。
……
半个时辰后,宋显端着托盘上了主楼九层。
李红袖坐在临窗的位置,冷淡看着宋显把东西端到了他面前。
托盘内,玉碗里装着半碗白汤,玉碟里装着两片草叶子。
李红袖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狗,问宋显:“这是什么东西。”
“灵药,此番我出去执行任务,在古树林中偶然所得。”
“是吗?”、
李红袖目光阴沉地盯着宋显。
“岫渊,你此番回来变化很大,有很多事都没跟我主动交代。”
“姑姑想知道什么事?我定知无不言。
至于为何没主动交代,实在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儿太过繁杂,我怕说多了聒噪,给姑姑添忧。我只想给姑姑分忧。”
“是吗?”
李红袖嗤笑一声,仿佛在嘲讽宋显,目光里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杀意。
李红袖突然伸手,捏住宋显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嗯?才叫你有恃无恐,敢如此胆大妄为。还是说,你现在不知者无畏了?”
宋显迟钝又安静地看着李红袖,表情没太大反应。
李红袖猛地松手,眼里戾气横生:“你可知道给我送入口的东西,你会付出什么代价?”
“我只想给姑姑分忧。”宋显敛下眼眸,重复之前的话。
“哼!哈哈!”
李红袖怒极反笑,看宋显仿佛像看死人一样。
“我倒要看看你献的灵药有什么神奇的效果。你先吃!”
宋显先捡起一片草叶送进嘴里,咀嚼后,喝了一口玄头草水咽了下去。
李红袖眼都不眨地盯着宋显,静等他毒发。
“宋岫渊,我本以为你是一条最忠诚我的狗,故才给了你几分脸面,没想到你这般让我失望。你还很蠢,蠢到让我觉得你不配死在我这里。”
“来人!在他咽气前给我丢出去!”李红袖拂袖转身。
四名武功高强的护院立刻入内,欲对宋显动手。
夏雪侯随后也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显。
在与宋显四目相对时,夏雪侯故意挑了挑眉,仿佛在对宋显说:“意外吗?”
宋显的双臂已经被护院擒住,他顾不上去回应夏雪侯的挑衅,只摆出一脸真诚的模样看李红袖。
“姑姑为何觉得我会咽气?我所献灵药都对身体大有裨益。至于这灵药到底灵不灵,姑姑回头看我一眼就知道了。”
“他的脸——”
“怎么会!”
护院们突然惊呼。
李红袖马上回头去看宋显。
就见宋显那原本清隽却肤色略显暗沉的脸,如今变得白皙细腻有光泽,甚至更紧致了。明明五官没变,但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俊美,比之前更光彩照人了,叫人总忍不住将目光驻留在他脸上。
“你——”李红袖急忙凑近了瞧宋显的皮肤,的确变得更加白皙无暇了。
刚才他钳住他下巴的时候,明明看到他脸颊上有几颗浅淡的雀斑,现在都不见了。
“姑姑可见到灵药之效了?只需要服下这一片叶子,姑姑的容色就会更上一层楼,眼角的细纹也会消失不见。”
宋显将托盘呈到李红袖跟前。
“姑姑不可!他在骗你,他想杀你,这是毒药!”夏雪侯急忙阻拦。
宋显冷笑质问夏雪侯:“你觊觎我的位置很久了吧?所以才这么颠倒是非,在姑姑面前抹黑我。”
李红袖也怀疑地看向夏雪侯。
夏雪侯急切分辩:“我没有,分明是你自己说——”
“又开始编谎了,想空口白牙诬陷我?一个阴险狡诈连自己兄弟都背叛的人,说话有几分可信?”
宋显对李红袖行礼,请她明鉴。
“姑姑,指认要有证据,否则就是空口白牙的诬陷。”
“说的有理,夏雪侯你说宋岫渊受伤失忆后性子就变了,还想杀死我,可有证据?”、
李红袖目光始终落在玉碟里的那片草叶上,眼没都抬一下。
“我……”夏雪侯哽住,他本来想让宋显把他的想法写出来,谁知宋显没写。本以为宋显要毒死李红袖,他只需要等待时机抓他一个现行就行了,谁曾想他竟然真的在献灵药。
明明他之前杀意尽显,不像是在说谎!
“这美人草只剩最后一片叶子了,我若再试就真的没有了。姑姑若还不信我,大可以再命人一试,如有任何意外,您就当场杀了我。”
李红袖根本抵抗不了荀草的诱惑。她太爱美了,一个小小的口脂她都心狠手辣地用了少女的心头血。这种可以抚平皱纹、令人容光焕发的灵草,她不可能不试。
事实也确实如宋显所预料的那样,李红袖吃下了荀草,随即她就立刻去照铜镜,竟然真的亲眼见证了自己容色变美。
“这太神奇了。”李红袖抚摸着自己光滑没有皱纹的眼角,惊喜不已。
夏雪侯突然想起来了,为什么玉盘那两片草叶看起来那么熟悉,“那不是我们昨晚在路边随便采的野草?”
宋显不理会夏雪侯,只对李红袖解释:
“您看,他又开始扯谎了,这等奇异的灵草怎么可能长在路边。
分明是我在古树林历险时,亲眼见一只猴儿吃了这草后容色不同了,才采下后剩下的两片叶子想着献给姑姑。
这灵草很神奇,采下来放了两月之久都不会干枯。
可惜了,明明有两片的,让我白吃了一片,我这种常要蒙面的糙男人哪儿需要吃这东西呢。”
是啊,这等珍贵稀有的灵草,明明两片都可以属于她,就因为夏雪侯的撒谎和挑唆,才叫她痛失了一片。
李红袖三两步走到夏雪侯跟前,猛地抽出旁边护院腰间的佩刀,捅进了夏雪侯腹部,利落地拔出来。
鲜血翻涌,流淌到了地上。
夏雪侯惊慌得瞪圆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怎么回事,就倒下了。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显的方向,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错漏在哪儿。
明明宋显已经失忆了,明明他看起来很善良可欺,还那么信任自己……为什么他最终反被算计了?
他本来不打算背叛他们的兄弟情的,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在红袖楼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了,他劝不回宋显就只能选择出卖他……果然,背叛兄弟的人不得好死。
夏雪侯的尸体马上就被护院们拖走,小厮随后就清扫完毕,退了出去。
地板洁亮如新,好像这里从来没有死人过。
屋内只剩下沉迷于自己美貌的李红袖,以及心绪复杂的宋显。
李红袖端起玉碗:“那这碗东西是什么?”
“古树林内百花粉所冲泡的水,我花费了很久的功夫才搜集到一小包,还险些丧了命。”
“这百花粉也有养颜驻颜之效,由内至外调节,如此才能长久驻颜不老。”
草叶已经证明了宋显所言非虚,况且碗里的水宋显已经喝过了,一点事儿没有。
李红袖迫不及待想变美,一口干了玉碗里的水。
宋显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叹:“好险!”
“你——”
水里有毒!
李红袖喝下水之后就感觉不对,但她整个身体都不受控了,连话也说不出口,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怎么会……
为什么……
为什么同一碗水,她喝了有事,宋显没事?明明宋显喝的时候她认真观察过,宋显没做过任何小动作。
李红袖已经没办法得到答案了,身体倒地的那一刻,她失去了全部意识。
宋显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段玄头草的根,放在嘴里咀嚼着。
玄头草茎叶有毒,少量食用的话,中毒之人会昏睡七日而亡。大量服用的话,即刻死亡。
在少量服用范围内,毒发时间会根据服用药量的长短而变化。比如当初李大郎中玄头草的毒时候,就是在两个时辰后才陷入昏睡。
宋显让方小圆帮忙研究了玄头草的毒性,为了精准即刻昏睡和即刻死亡的边界含量,方小圆没少下工夫拿小老鼠做实验。最终,方小圆确定一个即刻昏睡的药量,分包成了纸包给他。
宋显本以为玄头草水被他喝了一口,李红袖可能要多等一会儿才能昏睡,没想到效果没差太多。
宋显的那一口喝的少,至少要两个时辰后才发作。所以他现在嚼了玄头草根,就给自己解毒了,没有任何问题了。
宋显将李红袖抱到床上,手不小心擦过了腰下的位置,他愣住了。
宋显当即扒衣服查看,很震惊自己眼前所见。
李红袖身上全是疤痕,伤口大小不一,像是被不同形状的利器刺伤形成的疤痕。很难想象这些伤口刚造成的时候,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痛楚。
这些伤有年头了,疤痕增生都已经变得平滑。
宋显猜测这些伤痕可能跟她或他的身体有双性特征有关。
这会种情况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很少见,更不要说在封建的古代了。
愚民们可能会视他为异类,认为他是妖魔,歧视排斥他,对他造成了很重的伤害。
总之,李红袖是一个有痛苦经历的坏人。他跟很多走歪路的坏人一样,将痛苦转化为报复和沉沦,施加到其他无辜者身上。
宋显从九层下去的时候,碰见周管家带着两名护院上来。
周管家对微微行礼。
宋显:“姑姑睡下了,叫人不要打扰他。”
周管家微笑点头,还是继续往九层去,临走时他特意留了两名护院看守宋显。很明显,他并不完全信任宋显的话。
宋显就在原地等待。
不一会儿,周管家下来了,脸上带着的笑容比之前真诚几分。大概是去查看发现李红袖真的只是睡着了,以为没什么问题。
周管家问宋显:“老板可还有什么别的交代?”
“今晚都不要去打扰她,服了灵药变美后,她要好好睡一个美容觉。对了,姑姑为了嘉奖我献灵药有功,告诉我今晚的红袖楼随我安排。”
宋显当即下令,今晚红袖楼停业休息,大家宴会聚餐,为庆祝李红袖焕新颜。
周管家犹豫:“这——”
“怎么,你不信?那你上去把姑姑叫醒,问清楚呗。事先声明啊,出了事儿我可不担责。”
李红袖的脾气大家都清楚,一言不合就会要人命,没人敢随便叨扰或忤逆他的命令,周管家也不敢。
况且,刚才夏雪侯的尸体刚抬出主楼,周管家更不可能选在这种特殊时候去冒险。
暂且听岫渊公子的话就是,反正出了问题,明早自有岫渊公子去顶着,跟他没关系。
晚间,红袖楼歇业,大家都很高兴又能休息了,尽情地在大堂狂欢。连红袖楼正在巡逻的守卫,都被岫渊公子照顾到了,赐下了美味和桂酒喝。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早在宴席庆祝之前,有四个人影去过酒窖。
第一个人影是宋显。
他把失忆药都洒进了那些酒里,目的想让红袖楼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记忆消除。
第二个人影是白歌。
她戴了一张宋济民给她安排的假面皮,偷偷应聘成了红袖楼的护院。
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她把她准备的蛇毒全都倒进了这些酒里,想要毒死红袖楼这些祸害人的畜牲。
第三个人影是徐英。
她应大公子之命,前来暗探红袖楼的秘密。她把泻药都下在了这些酒里,打算来一个打草惊蛇。
等所有人喝酒之后拉了肚子,肯定会引起大家警惕,率先保护最重要的东西和机密,到时她就更容易查探到红袖楼的秘密。
第四个人影是宋陆远。
他跟踪宋显和夏雪侯进了郡城后,就找不到宋显的人了。
他排查的时候排查到了红袖楼,听说红袖楼今晚内部设宴,他觉得是个全歼好机会,所以就偷偷摸到酒窖,将瘫软散全都下进了酒里。
杀人当然还是要自己亲手杀才爽,但人太多,他怕有人跑。方小圆独家研制的瘫软散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第30章 感恩有爹,得偿所愿。……
方小圆曾说过,同样的毒进入不同的个体,会因为个体的差异产生出不同的反应。
这句话今天在红袖楼得到了最明显的验证。
因为大家喝的酒量不同,每个人对不同药物的敏感程度也不一样,大家毒发效果也都不同。
有的人先拉肚子,才拉一半,俩腿突然软了,坐了下去。他才刚要挣扎起身,忽然整个人迷茫了,不记得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而后就开始头晕呕吐,呼吸急促,人躺在稀屎中抽搐。
有的人是先吐后拉,人瘫软倒下后,在濒死之际突然迷茫了,最后走得很安详。
……
总之,四种药的药效很幸运地全都发挥出来了。
因为失忆药和遏制人呼吸的蛇毒和瘫软散的共同作用,人们在意识到中毒之后,没有一点能力逃跑或者呼喊,只能眼睁睁任由自己死在时屎泊中。
当然红袖楼并没有全灭,外围还有守卫。午夜换班前,这些守卫们都要尽忠职守地在墙外巡逻。
其实他们都盼着丑时换班的时候,也能去喝酒,跟大家一起狂欢。
毕竟他们在红袖楼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做牛做马,如奴如狗般地伺候李老板和客人们。他们自己在红袖楼内还从没享受过客人的待遇,品过红袖楼的美酒佳肴。
所以,守卫们今晚都有些散漫,频频走神儿。
子时,宋陆远从他们头顶越过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察觉。
宋陆远意气风发地提着大宝剑,潇洒跃进了红袖楼大堂,他立刻“呕”了一下,转头退了出来。
即便是站在门口,仍然有阵阵臭味从楼内飘出。
这啥?
刚才他太兴奋了,没注意这味儿,现在又吸了一口,真受不了一点。
这种屎味,太臭了,想吐!
宋陆远还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刚才进去的时候,鞋底竟然不小心踩到了。
呕!
宋陆远在地砖上蹭了又蹭,还是觉得恶心。
什么情况啊?今晚不是红袖楼内部搞庆祝宴吗?怎么不告他一声,变成拉屎大会了?
宋陆远刚才直接被臭味熏出来了,其实没太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那些人好像确实都中了他的瘫软散,全都躺下了?
宋陆远环顾一圈,从花圃里摘了两朵花塞进鼻孔里,才试探着再次走进大堂。
地上到处是一滩滩黄色污秽,宋陆远踮着脚跳来跳去躲避。
想当年他去闯皇城机关楼的时候,都没今天这么辛苦。因为机关楼只有暗器攻击,并没有这么可怕的气味攻击。
不过,这倒是给宋陆远灵感了。
将来他如果藏宝贝,也建一个机关楼,他就把里面全涂满屎。叫那些擅闯进来的人,不管能不能成功夺宝,都粘一身屎。如此他即便丢了宝贝,心理上也能得到安慰。
哈哈,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宋陆远查看了几名在桌上和地上瘫倒的人,全都瞳孔扩散,没了呼吸。
全场唯一一个中了药后还有呼吸的人,此刻正口吐白沫,身体抽搐。
宋陆远一点都不敢靠近他,也不想杀他。
因为这人的裤腿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黄汤。
这太难杀了吧!
他不想他的大宝剑粘屎!
“这、这——”
周管家之前有些不放心,去九层再次查看了李老板的情况,见人依旧一直睡着,他才讪讪下楼。没想到他再回到一楼,就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呕——”周管家恶心地吐了两下,才看向大堂中央拿着木剑、鼻子插花的少年,“你是谁?”
宋陆远沉默看着周管家,因为空气太臭并不想说话,只在眼中杀意毕现。
周管家立刻慌了,他在红袖楼这么多年,也算会识人。这少年一看就不简单,敢拿木剑闯进红袖楼的人,他武功得有多高啊!
周管家反应极快,当即就转身,大喊着往楼上跑,顺便吹响了腰间的哨子。
红袖楼外围的守卫们听到哨声,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抽刀,奔着哨声的方向来。
“我要送你见阎王了哦!”
宋陆远纵身一跃跳上二楼,马上就给了周管家一个痛快。
他捡起哨子,叼在嘴里继续吹。
二楼的地面可比一楼干净多了,他勉强还可以继续再呆一会儿。
宋陆远就蹲躲在二楼楼梯处,像等着鱼上钩的钓鱼者,冷静等待着那些听到哨声的守卫们聚到这里。
“呕——这里好臭!”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都怎么了?”
……
守卫们捂着嘴,迷茫地走进大堂,环顾四周,寻找吹哨人。
“死了!都死了!”
有守卫在查看倒地之人的情况后,惊呼起来,喊完他就呕了一声,也吐了。
宋陆远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
众守卫们这才注意到宋陆远,“人在那里,一起上!”
宋陆远就等着他们冲上来的时候一起杀。
“我要送你见阎王了哦!”
“我要送你见阎王了哦!”
“我要送你见阎王了哦!”
……
木剑耍出残影,在一根根白花花的脖子左右横切、上下竖切。
有几个聪明的发现打不过,想逃命,跑回大堂了。
宋陆远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杀掉眼前的守卫,一脚将其踹下楼梯,踩在他的尸体上,跃向那几名逃命守卫,踩头杀、踩肩杀……总之不会踩地杀,因为地上有屎。
三名侍卫意识到他们逃不了,不如拼一把。
趁宋陆远踩尸体杀别人之际,他们一左一右一后同时出击,有一名侍卫还自作聪明地挥舞着大刀砍向宋陆远的木剑。
他以为只要砍断了这把木剑,这位高手少年就没有趁手的工具,他们这些人就好围攻擒拿他了。
“怎么会这样?”
大刀在打向木剑的那一刻,被主动回挡一下,然后他厚实的大刀就断了!
守卫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被宋陆远削掉了脑袋。眨眼间,他另外两名同伴的脑袋也同他一起做伴了。
“我要送你见阎王了哦!”
“我要送你见阎王了哦!”
“我要送你见阎王了哦!”
为什么他们这么倒霉,遇到这么厉害的高手就算了,死前还要被他这样嘲讽……
宋陆远持剑往楼上走,挨个楼层排查活口,竟全都扑了空。
到第九层的时候,宋陆远几乎已经不抱希望这里会有人了,没想到竟意外遇见了俩个喘气的。
一只小白狗,一个人。
这人一身红衣,躺在床上,面容很安详地在睡觉。
环顾这屋子的富贵布置,就知道这人一定就是红袖楼鼎鼎有名的李老板了。
宋陆远很兴奋,他今日就要手刃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
“你这觉睡的可真够熟了,来人了也不醒?”
宋陆远摆出一副高傲少侠的姿态,在李红袖床前站定,就等着看她一睁眼看到自己的惊恐模样。
然而,宋陆远得意洋洋等了半天,李红袖没有醒。
他用木剑戳了戳李红袖的身体,发现她还是没反应,很不爽地挥剑终结了她的生命。
说出去都可笑,他堂堂江湖第一狂剑,杀了红袖楼第一魔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因为对方听不见他说话,杀她前他都没办法“礼貌告别”,好不爽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整个红袖楼都怪怪的,难道除了他还有别人对红袖楼出手了?
宋陆远在九层楼陷入疑惑的时候,宋显已经将徐英等可怜的孩子安全带出了红袖楼,暂时安置在了附近的城隍庙。
这些孩子年纪都在七八岁以上,都记事儿了。宋显从孩子们口中问出家中的情况后,打算把这些孩子都一一送回家。
徐英拍手赞同:“好呀,那我跟宋叔一起!我还从没有跟这么多孩子一起出行过呢,路上我们可以一起玩。”
宋显这才意识到自己想法天真了。他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孩子出行,太过惹眼了。
而且孩子天性调皮,有的因为受过伤害和刺激,情绪非常不稳定,肯定会在路上哭闹,到时候就更打眼了。
宋显搓着下巴,徘徊琢磨着该怎么办。
“宋叔怎么会来红袖楼?是看到我被那些恶人抓到了,特意来救我的吗?”徐英眨着天真的眼睛问。
宋显迟疑地“嗯”了一声,他可不敢对徐英说他曾经也是红袖楼的坏蛋之一。
“我娘在来福客栈,李大哥和济民也在那里。我就是跑到大街上偷玩儿,才被那些坏人抓的。”徐英委婉提醒着宋显。
宋显记得李春花曾跟他说过,有贵人与李大郎、宋济民等人同行。
李大郎的老师也在郡城这边,那李大郎郡城应该有不少人脉,或许能帮忙一起想办法。
……
来福客栈,三楼一号雅间。
宋寒承临窗静坐,手指有频率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却落在窗外的大街上。
白歌和宋济民在他跟前站得笔直,双双垂着脑袋,摆出一副认错的态度。
宋陆远乐哈哈地跑进屋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有些幸灾乐祸地问:“怎么了这是?”
宋寒承目光淡淡在宋陆远身上扫了一下,就命令道:“去沐浴更衣,跟他们一起站着。”
“为什么啊?”宋陆远满脸无辜。
立在门口的李大郎,已经下意识地用手指堵住了鼻子,“二公子,您满身的屎臭味儿和血腥味儿。”
言外之意,你刚才去哪儿了一点都瞒不住大公子。
宋陆远这才想起来,大哥之前好像交代过他和白歌,暂且不要去红袖楼打草惊蛇。
瞧白歌和三弟这副做错事的样子,难道今晚红袖楼出事,也跟他们有关系?
宋陆远嘿嘿笑,心虚地抓了抓头,磨磨蹭蹭去洗澡了。他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不太想面对大哥的惩罚。
凭什么大哥的吩咐就一定要执行?凭什么有行动他不能自己做主?
“二公子,你再不出来,我只能去回禀大公子了。”门外传来李大郎的声音。
“别别别,我这就穿衣服。”
在脑袋里反抗很容易,在现实里反抗很难,宋陆远反抗不了一点儿。
结合白歌和徐英的描述,再添上宋陆远的补充,红袖楼灭门事件的始末已经基本清楚了。
宋显和夏雪侯回红袖楼的部分,还没完善。因为宋陆远半路发疯,没能及时跟上二人,令他错失了这部分信息。
虽然他能大概推敲出这部分的真相,但细节没法追究清楚,是很烦人的。
宋寒承在看向宋陆远的时候,目光里又添了几分不满。
“你说你杀李红袖的时候,她是昏睡模样,怎么都叫不醒?”
“对。”宋陆远遗憾地叹气,“听说她的‘红袖一舞’很厉害,眨眼间就能把人的脖子扭断,真遗憾没能领教到。”
宋济民:“你还想领教?你们俩要是打起来了,那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你知道李红袖背后是怎样的势力吗?”
“老三,同样站在犯错位,你咋还能好意思训我呢?是不是你帮助白歌易容,纵容他去红袖楼下毒?你这动静闹得就不大了?”
宋济民梗着脖子辩解:“动作是大了点,但毒下的悄无声息啊,他们不知道凶手是谁。哪像你,亲力亲为,搞出那么大一个目标给人看。再说了,我可没让她去杀人,是她自己擅作主张。”
宋济民说完,就埋怨地瞪一眼白歌。
白歌垂着脑袋瓜儿老实道歉:“对不起,是我忍不住,你们要怪都怪我!”
“你受过伤害,心中有恨,想复仇很正常。”
白歌惊讶了,没想法到宋寒承居然不怪她,还帮她说话了?
“有错的是那个明知道你情况,却还要把你送进去的人。”宋寒承将目光转移到宋济民身上,“你分明能事前预料后果,却在事后推诿责任。”
宋济民摸了摸鼻子,“好嘛,我知道错了。”
“大公子,宋叔还在城隍庙里带着孩子们等待安置。”
李大郎的提醒成功转移了宋寒承的注意力,令宋济民得以脱身。
“你去把人带回来,让张康安置好孩子们。”
宋寒承名下有一间慈幼院,专门用来安置孤苦的孩童们。徐英就是那间慈幼院内最聪明拔尖的孩子,后来被宋寒承看中,留用在身边。
张康是慈幼院主事人,让他来安置这些孩子很容易。
宋显救出来的这些孩子,都是红袖楼当初横行乡里时,从各家各户强抢而来,受害者遍布永州郡各地方。这件事如果办妥当了,对他的名声大有助益。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宋寒承正想快些把仁善之名打出去。刚打了瞌睡,宋显就来给他送枕头,很不错。
宋陆远和宋济民在听到宋寒承的夸奖后,都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
“大哥,这不公平!”
“对啊,不公平!”
虽然宋显是他们的爹爹,可该论公平的事儿还是要论清楚。
宋寒承笑问:“怎么呢?”
宋济民:“大哥,同样是去红袖楼犯事儿,凭什么我们被训斥,爹爹却被你夸奖啊?”
宋陆远连连点头应和:“对啊!对啊!”
不能因为他是爹,就对他特别优待吧。谈对错,大家就要讲究公平。
“他做的和你们一样吗?他只是让李红袖中了玄头草的毒,看起来只是昏睡而已,没闹出多大动静。
只要李红袖不死,我自有办法在七日内查明她背后的秘密。
阿爹这招打草惊蛇其实比我那招下泻药更高明。
你们呢?一个要全歼,一个要全毒死。这会儿是痛快了,人全死了之后呢,如何收场?”
红袖楼背后的秘密,其通过不良手段累积下来的巨额财富……全都断了线索。
他们什么都没得到,接下来却要面临其背后势力的报复反扑。
“让张康带着孩子们今晚就走,明日红袖楼的事儿传出去,城门必关,一个都走不出去。短则三五日,长则半月,城门都不可能再开。”
“咱们不是有人守城,能行个方便么?”宋陆远弱弱地问。
宋济民戳他一下子,“那会儿都是上面势力接管了,小人物哪儿敢随便行动。”
“那我们也今晚走?”
“白歌可以走,其他人不行。”
李大郎等人进城时都带着路引,一一登记了。等回头全城排查,发现他们无缘无故不在了,势必会引起怀疑,到时候就会查到三户村。
三户村经不起查,所以他们不能回去。
“如果有办法将红袖楼那些尸体都处理干净就好了。”
宋寒承随口感慨一句,他知道这不可能做到。
上百具尸体,距离天亮只剩下两个时辰了,凭他们几人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所有尸体。
虽然他们有化尸粉,但化尸粉根本不够用,就算够用,化尸粉处理这么多尸体所冒出的白烟和刺激性气味,也足够引起周围的注意。
“是啊,那多尸体,根本不可能。”
宋陆远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一时疏忽,惹下大麻烦了。
“我有办法。”
宋显在李大郎的引领下,走进了屋内。
李大郎生怕三位公子误以为是他透露了消息,赶紧解释:“宋叔知道白歌去了红袖楼,追问我红袖楼是不是出事了,我才说那些人全因喝酒中毒死了。”
“宋叔怎么知道我去了红袖楼?我易容了啊。”白歌十分诧异,这张假脸她自己看都认不出来。
“我闻到你身上有山谷里独有的花香,还有股甜丝丝的切糕味儿。”
白歌摸向袖袋,果真掏出一块切糕来。
“我是为了来找到老三才想进城,路遇一位骑马的年轻男人,愿意收钱带我一程。没想到他居然是红袖楼的人,我刚进去就看见徐英被抓。
因为急于想救他和其他孩子,就对李红袖用了点小手段……”
宋显摸摸鼻子,心虚地把他加工好的假故事讲给三兄弟听。
其实他挺怕被追问的,因为破绽百出。
好在孩子们都信任他,都在庆幸他没有事,没多问其他的。
听宋显讲述了他给李红袖下药经过后,白歌激动了,“真有那么神奇的草?宋叔还有吗,我也想要一片。”
“你该走了。”李大郎直接拉走了白歌。
宋济民和宋陆远都稀罕地欣赏起宋显的脸来,“果真更加英俊了,容色更好了。”
比起探究宋显更为俊朗的脸,宋寒承其实更好奇宋显跟夏雪侯怎么闹掰了。
据他的人探查,夏雪侯也死在了红袖楼,而且是李红袖亲手所杀。
只可惜宋显有意隐瞒他过去不堪的身份,宋寒承不好直接提问。
看破不说破,才是一个孩子给父亲最好尊重,罢了。
宋寒承只问宋显:“爹爹说处理尸体的办法是?”
“这个。”宋显从袖带里掏了掏,最终掏出一包长条状的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
大家打开来一瞧,竟然是一棵已经生了根的地狱藤枝条。
“它能把红袖楼内所有的尸体都吸收掉,骨头渣都不剩。”
“可是这东西粘上血肉,就会疯长。当初在古树林那棵没吃多少血肉,就生长成那般可怕的样子。
红袖楼那么多尸体,如果被他一夕之间吞没,那一夜之后,整个郡城的人恐怕都会沦为它的食物。”
宋陆远不以为意,“这有何难,它怕火啊,等它处理完尸体,我们拿火烧它不就完了!”
“那我们直接放火烧尸体不就完了?干嘛还大费周章地用它?你忘了,咱们处理尸体的目的是为了低调,低调!”
宋济民爬上宋陆远的后背后,就用手揪着他大耳朵,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对他耳朵讲。
“知道了,你烦死了。”
宋陆远把宋济民毫不客气得揪了下来,就要甩在地上。
宋显慌忙把宋济民抱在怀里,“老二你大块头,手劲儿足,跟弟弟闹着玩的时候可小心着些。”
宋济民听到爹爹护着自己,得意了,对宋陆远摇头晃脑吐舌头。
宋陆远气得肝疼,转头去将小白狗抱了过来,撸狗。
小白狗看到宋显激动起来,立刻从宋陆远怀里挣脱,奔到宋显身边汪汪叫,显然认识宋显。
宋显见到小白狗,脸就白了,想起了他不堪的过往,社死的过去。
其实细论起来,这小白狗算是仨娃的继母了。要不说出来,父子四人一起社死?
宋显正弯腰要抱起小白狗的时候,汪汪叫的小白狗突然倒地不动了。
“这怎么回事?”宋显去摸小白狗,发现小白狗已经没了呼吸。
宋寒承收回弹出的手指,继续轻轻敲击桌面。
“可能是老二手劲儿太大了,把这小狗儿弄出了内伤,难怪它刚才着急跑过来跟爹爹求救。”
宋陆远瞪圆眼:他没有!
请苍天,辩忠奸!
他要被冤枉死了!
宋寒承冷睨一眼宋陆远,警告他这锅必须背。
都多大人了,做事还没头没脑,敢将李红袖最宠爱的狗带回来了。
这如果被外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嗯,是我手劲儿大了,抱歉啊爹爹,我以后改。”宋陆远揪起小白狗的尸体,就要给丢出去。
“干什么去,先抱着吧。”
宋济民都服了他了,这小白狗的尸体也必须毁尸灭迹啊,被发现了也很危险。
“在红袖楼内种地狱藤没有问题,因为它不会长到红袖楼之外。红袖楼墙体周围长满了伏诛笼,连正门后门附近的石板缝里都有。”
宋显在刚进红袖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现象。或许跟红袖楼铺地面上满了白云土有关,伏诛笼更喜欢在白云土上生长?
宋寒承等人听宋显说伏诛笼可以扼制地狱藤的生长扩张,都感觉非常神奇。
“我还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儿。”
“我倒觉得不奇怪,万物相生相克,就像有毒药就必然有解药一样。”
“行了,时间有限,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宋显想亲自去种地狱藤,被宋寒承要求就留下来。
“三弟年纪还小,乍听这些事儿肯定害怕,爹爹留下来陪他吧。”
宋济民依言扯住了宋显的衣袖,眼巴巴地挽留他。
“那你们要小心,种上就赶紧回来,别的事儿咱再不掺和了!”
宋显很愧疚因为自己的缘故,把儿子们都牵涉进来,还要他们冒险为自己擦屁股,他这个爹当的太不称职了。
宋寒承笑着点头,心里则想:遇到这么一位爹可真是他们的好运气!
本以为是死局,没想到被宋显一招盘活了。他已经开始期待天亮以后事态的发展了。
宋济民问店家要了两碗面,拉着宋显一起在屋里吃面。
见宋显兴致不高,宋济民好奇问他:“爹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宋显将一直攥在掌心的骨哨放到了桌上,“没什么,期待落空后的正常失落罢了。”
宋显没想到夏雪侯会在最后的时候背叛自己。
在夏雪侯再三询问他是否会动手杀人,还劝他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的时候,宋显就感觉到对方不对劲儿了。
他这个人不算太聪明,但也不笨,就像感受东西的气味一样,他有时候也能感受到别人的善意或恶意。
夏雪侯为什么会转变得那么快呢?先说永不背叛兄弟的那个人,为却成了最先背叛的人。
是因为蛊毒吗?对,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今天是夏雪侯领蛊毒解药的日子,一定是活动的蛊虫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爹爹,有期待是好事呀,那就是盼头,这次不行就盼下次,总有一天会行的。”
宋济民吸溜一口面条,吃的没滋没味,跟他爹的手艺比差远了。
不过爹爹今晚兴致不高,就不好让他给自己做饭了,但他一定要尽快哄好爹爹才行。
宋显揉了揉宋济民的头,欣慰不已:“我有你们就够了。”
经历过朋友的背叛后,更能对比出家人的可贵。仨孩子不仅对他不离不弃,还给了他这么多信任和依靠。
他已经很幸福了,没什么好悲伤春秋的。
宋显悬着的心在见宋寒承和宋陆远回来那一刻,才彻底放下了。
“种地狱藤的法子太妙了!”
宋陆远告诉宋显,他特意爬到红袖楼外的高树上看了。那地狱藤把红袖楼内所有的尸体都吃得干干净净,连厨房案板上的鸡都没放过。
“这大黑天的,你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红袖楼什么地方,那一排排灯笼跟不要钱似的到处挂,把整个院子照得犹如白昼。
地狱藤怕火,藤蔓爬得哪儿都是,唯独避开了这些灯笼,所以我才看的很清楚喽。”
“哦对了,还有那些屎,地狱藤可喜欢了,全都吃干净了!”
“你恶不恶心!”
“恶心死你。”
老二和老三又斗起嘴来。
以往宋显看到这场景都会担心兄弟间伤了和气,赶忙劝架。现在他突然觉得兄弟俩吵架挺有烟火气的,大家能安安稳稳活着,吵架也是一种幸福。
“好了,”宋寒承心情愉悦地嘱咐大家,“都洗洗睡吧,明天还有热闹看呢。”
他很期待明日梁王得知红袖楼的人一夜间全都失踪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人死了和人失踪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前者清清楚楚,只会激怒其幕后势力加强防备,寻找凶手报仇。
后者则增添很多未知和不确定性,会让人产生很多怀疑。幕后势力首先会自查,然后再一一排查所有可能性。
他们在排查的过程中,自然就会暴露行踪、秘密和目的,这正是宋寒承最想要的。
感恩有爹,让他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