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爆
手机上的是许灵月的微博主页。
一条最新微博刚发表于十分钟前。
【@Sissi高定-许灵月V:大家好, 我是Sissi现设计总监许灵月。
昨日由L.K品牌部举办,由R.M、Sissi共同完成的帝都2.25联名完满收官,Sissi后台也收到了众多公众客户的关注与喜爱, 在此, 作为Sissi品牌设计师总监,我先向大家表达万分感谢。
由于Sissi内部原因,导致了R.M昨日在秀场上出现了重大失误,致使R.M全体团队错失米兰时装周之行,在此,我想向大家宣布两件事:
1、我将放弃此次米兰时装周秀展之行, 吸取教训, 加紧内部整改。同时我代表Sissi先向R.M团队表达由衷歉意;
2、今日起我将引咎辞职, 后续一切工作事宜将尽快与Sissi其他同事进行交接。
R.M此次所展出的系列作品“生命之树”是场创意独特、风格鲜明、并绝对出色的作品。也敬请大家期待R.M在米兰时装周的精彩表现。我未来也会继续在服设道路上学习深耕, 并向设计师盛凌希等一众优秀设计师不断取经学习。以上。
Sissi现设计总监许灵月
20XX年3月1日】
盛凌希怔住,反复读了好几遍确认, 每一刷新都有新的评论和转发数在增加。
周围其他几个小姐妹也不禁有些发懵, 很快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她这属于……自爆啊?”
“太勇了点吧……”
“凌希, 昨天的秀……是许灵月给你搞得破坏啊?”
盛凌希怔怔抬头还未及回答,手边她自己的手机就突然响起来,是林西宴打来的电话。
看见他的名字,盛凌希反射性地心一跳,顿了秒才赶快接起。林西宴一贯从容清淡的声色静静传来,“在哪儿?”-
许灵月这条微博,无疑在L.K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据说她是未经过Sissi内部任何一个人的同意便私自发的。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许灵月连带着Sissi词条便登上了热搜栏。R.M、联名秀、盛凌希、米兰……等关键词也“借光”似的跟着在热搜上“风光”了一圈。热搜位置虽不算高, 但足够想看见的人看见了。而讨论度也在不断地往上升。
林西宴到达小风荷接盛凌希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门口风铃叮咚响,他孤身一人步履沉稳有点风尘仆仆的意味。
几个人刚才还在聊他,这会儿忽然乍见他本人不禁都有点心照不宣的意味。忙无声交递着眼神将盛凌希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快去吧去吧!”
“你老公来了……”
“Have fun!Bye!”
盛凌希就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不知道为什么,她早就看过他向她走近很多次,这一次却无端地心弦微紧。
他穿着大衣,俊挺颀长,一如既往沉着冷峻走来她的方向。她衣襟下的心跳项链也随着她的心脏微微颤动。
“抱歉,各位,我要先带她走了,改日请客赔罪。”
直到走到她面前,他一手虚揽住她的背,歉意却从容地向她们颔首。几个小姐妹们也立刻嬉笑打趣了几句便利落放了行。
直到坐进他副驾驶,盛凌希还有些怔然,她努力稳了稳心绪边系安全带边问:“现在什么情况了?”
林西宴启动汽车,“许灵月今天没来上班。”
盛凌希一顿。
林西宴:“许宸山倒是来了,但是在微博发了十几分钟后就走了。我猜……”
盛凌希忽然知道了他想做什么,用目光无声示意他尽管。
许灵月这一举,无疑是在摆明告诉所有人,“此次R.M在联名秀上的失误就是Sissi搞得破坏”。
而这更无异于将制造了这一切的,她的父亲许宸山架在火上烤。
联想到昨日在秀场上她的百般异样……盛凌希心里忽然也升腾起一点莫名的预感,心弦微沉-
许家此刻的情形却比微博上更加的混乱。屋内客厅的花瓶、烟灰缸、相框等七零八落的东西碎了一地,一个手机可怜的躺在客厅角落,屏幕已砸的粉碎。
许灵月狼狈跌在一地狼藉里,头发微散,左脸还有一个鲜明的五指印。她却不知道痛般,眼神呆滞得没有神采,木然听着许宸山口不择言的怒骂一声不吭。
“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到底还让不让我活了!”
许母彭琳还拦在丈夫和女儿之间试图阻劝,泪流满面哭得伤心。
“这好好的日子,都不过了是不是?拆家是不是!你要打死她,干脆把我们娘俩一块儿都打死!咱一家三口腰上一绑一块去跳楼行不行!”
“这日子我倒是想过,你看看她让人过么!”许宸山气急败坏到脖颈都通红,越过彭琳一手指着她打发雷霆,“都是你惯得她,惯得她这么越来越无法无天越来越不像话!我要早知道,当初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直接给她掐死!省得生她养她到这么大反给自己养出个孽来!”
“你把我掐死吧!”彭琳也急了,眼泪一抹横他跟前,“左右你也看不上我们娘俩,成天小三小四地在外面作威作福的,我两腿一蹬还能来得省心!”
“还有你!”她不禁又扭过头哭斥许灵月,“这一次一次干得都叫什么事!平时在家和你爸又叛逆又抬杠的就算了,非要抬杠到网上去,那网上是随便乱说话的地方吗!现在好了,你们爷俩一个个都不过了是吧?那就真别过了!我一会儿就放一把火把这房子烧了一家三口一块儿自焚吧!”
一片混乱争吵中,许灵月始终未吭一声,直到这一句蓦地起身就大步走向一个方向。
“你给我去哪儿!”许宸山:“滚回来!”
很快她回来,却是将把水果刀哐当丢到地面。
刀落地发出清脆一声冷响,许宸山不禁怔讶退了一步,很快愣怔问:“你这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想打死我么?”许灵月嗓音涩哑,眼神却是决绝的冷木的一片,“用这个快。”
许宸山瞬时就怔住了,转瞬更加怒不可遏。“你这个混账!”一把上前就真的要再次动手打人。
彭琳尖叫着试图将他挡开。
盛凌希和林西宴进门时恰巧看到的刚好是这一幕。两人连忙上前一个拉许宸山,一个护住彭琳和许灵月。盛凌希看着地面的水果刀不由一怔拧眉问:“许总,您这是干什么?”
她也真是醉了,心道果真如他所说这许宸山与宋厉成在某些方面当真如出一辙。
“跟老婆孩子动上刀了么?”
许宸山还蕴着火,站在原地沉吸了两秒才意识到什么不悦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要再不来,怕不是这房子烧了就是出人命了!”盛凌希阴阳怪气。
她一手轻护着许灵月的肩,许灵月在她怀里怔怔抬头像还是懵然的,过两秒才像觉得耻辱般偏头躲闪过眼神眼眶瞬红。
盛凌希只默不作声地替她轻拭了一下眼泪示意她不用怕。
林西宴说:“许总,不请自来,贸然登门,确实有些失礼,还望您见谅。”
许宸山冷讽地轻哂一声。
林西宴:“只是许小姐的这条微博,我们都看见了。许小姐今天请了事假,您也不在,品牌部和Sissi目前已经乱作一团,事急从权我只好贸然拜访了。”
“有什么可乱的,我们待会儿就会处理好了。”许宸山冷着脸像轻拂了下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轻描淡写地说:“我女儿这两天和我闹脾气,就发了那么条莫须有的微博气我。等待会儿处理好家事,我会联合品牌部发布公告,就不劳小林总您……”
“我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待他说完,许灵月倏地出声,她红着眼咬牙盯了盯许宸山再看向林西宴的眼神有了种求助连带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作证!我说得每个字都是真的!昨天R.M压轴的衣裳并不是那一件,是他泼得油彩毁坏!还有先前的模特团队……也是他干的!是他不想让R.M去米兰!都是他干的!”
“你这个——”许宸山骤然怒不可遏,一步上前似乎又要发火。盛凌希和林西宴神情一凛连忙再次将两边拉远些。
盛凌希面带冷笑,讽嗤道:“许总,我们还在呢!”
林西宴也似讽非讽地微扬了唇角淡声道:“许总,家事我们肯定是管不着,但是涉及到L.K和R.M,可就不止是您家的家事了吧?我们想请许小姐出去详说,您没意见吧?”
“林西宴,你别太过分了!”许宸山终于毫不客气的斥声,“这还是我家!你说都不说直接上门来还要带走我女儿,算是怎么回事?我看在你父亲和你爷爷的面子上刚才给你几分薄面,但也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的!”
林西宴只说:“许小姐是您的女儿不假,但她同时也是法律意义上的自由公民。”
“她想要去哪儿,您作为父亲也无权干涉阻拦。许小姐愿不愿意跟我们走,我们不如先问问她本人的意愿。”
“我跟你们走!”不等许宸山说话,许灵月立刻率先出声,她眼眶里的眼泪也终于怔怔掉出来。
“许灵月!”许宸山立刻怒斥,“你敢!”
盛凌希立刻悄无声息阻在两人之间。
很快许灵月上楼收拾好东西,手忙脚乱收得仓促,只来得及带了一些简单的衣裳用物,还有身份证护照,满满塞了一大书包下楼来。
许母见状隐约意识到什么,匆匆上前来,“月月啊……你这是干什么?你这——”
“妈。”许灵月眼眶还红润,却坚毅决绝,轻扣了扣许母的手腕,“我早就想走了……你知道的。”
“就别拦我了!”
她蓦地撒开许母的手,大步走到盛凌希和林西宴的身前来,吸吸鼻子蹭了下眼泪定声说:“凌希,小林总,我们走吧。”
三人共同向外走。
“许灵月!”许宸山像惊住了,还在怒斥着。盛凌希在他上前似想抓人的刹那猛地转过一手指住他警告阻止他上前。
许宸山只好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斥喊:“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一步!你就别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许灵月脚步顿了一秒,没回头。
正当许宸山和许母还在期盼着什么的时候,许灵月决绝迈步继续向前,身后传来两人震惊失措的声响,“许灵月!!”
……
坐在盛凌希与林西宴的车上后,许灵月才仿佛再也忍不住般地留下眼泪,怀抱着自己的书包低着放肆地哭。
哭声起初还轻,渐渐地像是压不住哽咽,一抽一抽呜咽得可怜。静寂车室里满是她可怜破碎的抽噎声,听得盛凌希都有于心不忍。
她叹息,也不知该安慰她些什么,只能抽了纸巾替她擦擦泪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抚。
“对……对不起……对不起……”许灵月哭声破碎,“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
林西宴沉默开着车。盛凌希顿了顿故意弯眼一笑,“害,说什么麻不麻烦!”
她又抽了张新纸巾为她擦泪,刻意用轻松的话语化解气氛,“反正昨天在秀场你确实帮了我,还有先前模特队的事,我也算是回帮你一回吧!”
许灵月接过纸巾按住眼睛不说话了,轻轻抽泣着平息了会儿呼吸才说:“你们……再往前走走就给我放在马路边就行。我可不能……不能再麻烦你们了……”
“那怎么行?”盛凌希嗔怪,“你一个女生,给你放在马路边算怎么回事?你今天就先回我们那儿吧,先凑合一晚。等明天……”
想到后续,盛凌希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从。
他们将许灵月带出来得轻松,可是后续一应问题却都没仔细想过。她住在哪儿?又能去哪儿?
如果只是在外面躲避两天再回家……那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而他们这么贸然地将她带出来恐怕这会儿许宸山正和林家通着气怕不是又要上门来算账。
正想着,林西宴车载电话想起。别说,正是宋厉成。
盛凌希坐在车后座看不见林西宴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毫不犹豫挂了电话,而后直接按了关机。
后视镜只能看到他淡漠平静的一双眼,仍旧目视着前方从容自若。
她无端想笑,在夜色里静静地望了会儿那双眼睛无声弯唇。
“我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们了……”许灵月抹抹眼泪,执拗说:“凌希,你已经帮助过我很多次了,而且这几次,都是因为我才造成你有困难的,我不能再欠你人情了。”
盛凌希初听未察觉什么不对,很快意识到,一笑,“哪有很多次,不就这一次?你还是……”
她却坚持摇头,像斟酌了什么最终还是拉开怀中书包的拉链。书包里一只小比熊的脑袋却忽然支棱出来,怯怯地望着周围的场景像不知所从,最后还是小声哼唧着望向自己泪眼朦胧的主人。
“诶?”盛凌希登时意外,也惊喜,“这怎么还有一只小狗呢?”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想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许灵月让她看的却是小狗身上的衣裳,是被她从大白熊玩偶上拽下来仓促套在圈圈身上的。她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想递给她又碍于小狗穿过,犹疑着最终还是只拿在自己手里亮给她。
“凌希,可能你已经忘了。”
“其实……我们以前见过。”
第72章 相配
许灵月第一次见到盛凌希的时候, 是十五岁,高一。那年她所在的A大附中与明御中学开展过一场联谊篮球赛。她作为啦啦队服的待选设计师之一出席过几次排练。
那年,她才刚上高一, 沉默寡言, 毫不起眼。亦还没和这场比赛的投资方富恒地产、亦是她未来闺蜜的富恒千金付瑶成为好朋友。
Sissi在当年还是一个出道于本土不久、很微不足道的小品牌,在他父亲的管理下在市场艰难生存着。
“L.K”、“盛”……等名词于她而言更仿若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她就缩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安得自在。
那时她喜欢画画;
喜欢看书写字、喜欢给布娃娃缝衣裳。
仿佛一切不需要与人交流的兴趣爱好,都是能让她静下心来的快乐小天地。她也乐于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潜心探索。
可是年少的时候,大多人似乎都喜欢明亮发光的人的。
一些恶的人性也乐忠于在阴影软弱处找存在感。所以,她成了那些人眼里最软的柿子, 任人拿捏而不敢吭声。
那场比赛, 付瑶为了和明御中学的啦啦队较劲, 下血本号召全校同学出动设计出最漂亮的篮球队服与啦啦队衣。
她精心画的图样被选上“四选一”的行列里时, 真的激动又开心。那也是她第一次受到很多人的瞩目和关注,让她错觉的以为自己好像也是能闪闪发光的。可未曾想得来的, 却是那些人更深的霸凌。
她们撕了她的画稿, 在体育馆后最窄的巷子里。
她们剪断了她一截头发用剪刀指着她警告不许再画、赶紧退赛,也别妄想自己画出来的丑衣服真的会穿在啦啦队身上污眼睛。
盛凌希她们就是那时来的。几个女生原本正躲在另一边的巷子里在偷偷烤地瓜。闻声过来时她还正紧靠在墙上紧闭着眼边无声的哭边任她们剪她的头发。
“诶!”她们出声阻止, “干什么呢!”
那些人便斥她们,“关你什么事!”她们看见她们身上属于明御中学的校服,骂:“明御的滚一边去!别掺和我们A大附中的事!”
“废话……”打头的她便笑了,笑得无畏又恣意,脸上手上衣服上一道黑一道白的烤地瓜痕迹却丝毫遮不住她的耀眼明丽。
那时她有着她最羡慕最向往的样子。她怔怔看着她久久没转过神。
“要是我们明御自个的事,我们还不管呢!毕竟跟自家人打架叫斗殴,但要是跟你们, 叫路见不平见义勇为,说不定还能颁个锦旗呢是吧!”
她刻意挑着语调向周围一问, 她身边那七八个女生便立刻一呼百应般纷纷应声,个个恣意无畏得夺人眼目。
“你他妈——”她学校欺负她的那几个不良少女便火了,撸起袖子上前似要给她们几个颜色看看。
她们几个也不怕,一脚将临时搭起的烤地瓜用的砖块踢开,抄起板砖和地瓜就像要和她们对着干。
那天到最后,烧黑的砖块、掰碎的地瓜在巷子里飞得哪儿都是。几个女生被黏腻腻的地瓜蹭得跟屎糊一样,屁滚尿流便跑了,满巷子里都是地瓜漫出的甜香。
她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她们大气不敢吭一声。
就看见那个唤作“嫣嫣”的高挑的女生看着这一地狼藉向刚才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嗔怪道:“完了,没晚饭了,怎么办吧?一会儿还得有俩小时呢……”
她便伸手挠挠头,被地瓜皮蹭的黑乎乎的手又在脸上留下滑稽的一道,最后很无所谓似的一摆手,“哎呀没事!大不了,一会儿我再给那大爷二十块钱让他在他家那院子里再挖点。反正我是不想吃灭绝张定的那盒饭了太难吃了……”
“……”
几个人看着时间张罗着该回体育馆点名了。她踌躇着站在原地几番想道谢又不敢说。
最终还是胆怯地无声蹲下身一一拾捡自己被撕碎的画稿。
盛凌希便让她们先回,无声指了指她用眼神示意了她们什么。
肖嫣一行会意便也示意她快些纷纷先回了。盛凌希便在她身前蹲下来,用纸巾擦净了自己被抹得黑乎乎的手拾起一张半碎的画稿。
在递给她的刹那不禁一笑,“呦,阿道夫风格欸?……这是致敬么?”
她登时大感意外,抬起头,“你知道?”
阿道夫是她最喜欢的一位设计师。她没想到身边会有人知道。
“嗯哼。”她便笑,仍是漂亮耀眼。
“你很有创意啊,没想到把它设计成啦啦队服居然还挺好看的。”
“这是你们A大附中这次的啦啦队服吗?啊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得设计个圣罗兰香奈儿什么的才能打得过?付瑶也太敢下血本了吧!”
“你觉得好看?”她更加意外了,不顾自己被剪的狗啃一样的头发和红肿狼狈的眼睛灼灼盯着她。
她这语气似让她也觉得意外,奇异看她一眼,“有眼睛的都会觉得好看的吧。”
她便惭愧低下头,自惭形秽,“但是刚刚她们几个说……不好看。还说污眼睛……”
她一嗤,“几个污人眼睛的丑八怪懂得什么好看不好看!”
她一下被她逗笑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知为什么总无由地对这个漂亮女孩感觉到感激和亲切。
那天她们没有聊许多,她还要急着赶回体育场点名,只将画稿都拾捡拼接好交给她后便要匆匆离开了。
“对了。”走之前,她指了指她手里破碎的画稿像犹豫了什么还是说:“这衣服真的挺好看的,要是没被选上,也别灰心。”
那时天边的太阳已经坠下来,她身上却好像还是发着光的。她怔怔看着她不知所言。
盛凌希不知是安慰还是鼓励似的朝她狡黠眨眨眼,“不用管别人觉得好不好看。别人喜欢风月,你喜欢霜雪。那又怎样?”
“做你想做的!加油,你的舞台不在这!”
然后便走了。她怀抱着画稿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才想起向前追了几步仓促问:“诶同……同学,同学!你是明御哪班叫什么名字的呀?”
她只背对着摆摆手,然后飞快朝着体育馆大厅的方向跑去,穿堂的风捕捉不住她翩跹的背影。
……
后来在篮球比赛正式开场那天,她才知道她叫盛凌希,亦是这次明御队啦啦队站在第一排打头的领队之一。
很漂亮、很张扬、很优秀、也……非常出名。
据说她和她的潇山小分队在整个明御中学也是响响亮亮的风云人物,常出现在明御每一个人的话题里。那年,她的成绩还未提高到名列前茅,可有关她的传说却已经在整个明御校园都传得火热。她曾偷偷上明御的贴吧浏览过每一条有关“盛凌希”的词条。
那次比赛,她设计的队服图样最终没有被选作A大附中上场的衣裳。但她已经没有失望了。
她始终记得她对她说过的那句,“你的舞台不在这里。”
她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去,再也不耗于外面那些眼光和言语。似乎慢慢也能变得容易快乐和自信。
付瑶却辗转成为她的闺蜜,声称还有印象她先前为篮球啦啦队设计的队衣,很漂亮。她身边也渐渐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朋友和善意。
再后来,她身边发生过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L.K注资收购了Sissi,许家也几乎一步实现了阶级跨越。
家境的转变也给她带来了更多的喜爱与关注。她仿佛也成为了别人眼中如盛凌希、付瑶一般的家境优越的小公主。
那两年,她其实也偶有关注过盛凌希两次。
据说她成绩越来越好了,还曾数次取得过年级第一。她已决心要考全国服设专业最好的B大。坚毅自信的模样还是她当初遇见她时的模样。
她就好像她的一个榜样。
她替她感到高兴,也由衷祝愿。
或许她早就忘了她是谁,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一个陌生人曾在暗中给过她鼓励和祝愿,但……都没关系。
直到十八岁那年,家中撮合她和林西宴,她再一次感觉到久违的迷茫。
许灵月是不讨厌林西宴的,但也不是喜欢。
只短暂的几次接触,她感觉得到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天之骄子,出色卓越,沉着从容。这样的人,她自然知道配她是绰绰有余是自己高攀了。可她还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没做,还有自己的梦想。
直到那场生日宴上,她亲耳听他当众说:“爷爷,我喜欢盛凌希。”
“如果非要定下婚约,我希望是和盛凌希。”
全场都是震讶的、愕然的惊哗,她亦是。可她的惊讶中更多的却是种惊喜。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和她认识;也或许是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们两个都是她默认的很优秀很与众不同的人,她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就该和彼此这样的人在一起。
林西宴就该和盛凌希在一起。
……
“凌希,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亲口感谢你。可又怕贸然打扰你。”车上,许灵月这会儿的情绪终于平静下许多,盯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盛凌希眼神却明亮,“要是当初没有你帮我,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真的很感谢你当时和你的朋友们。”
盛凌希看着她手中那件很像是缩小版啦啦队服的衣裳怔然地隐约想起来自己的记忆里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那女孩……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的,眼睛鼻子又哭得红肿,抬头看向她时满脸都是可怜兮兮的碎发和泪痕,她压根没法和今天的许灵月想到一块。
“害……这点小事,其实我都忘了……”她这感激的眼神也看得她颇有几分不自在,羞赧地抓抓脑袋,“而且,这也不算帮什么嘛!就是举手之劳……而且当时的确是她们几个欺负人有点太过分了,我们看不过去,就算换了别人我们肯定也会……”
许灵月却摇头,说:“你可以不记得了,但是我不行。”
她目光宁静又诚恳,“凌希,你可能听过一句话的,‘我们在生活中做出的看似微小的选择,可能都会引发巨大的转变’。或许对你而言,这只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可对我而言,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件重要的事。”
“你的确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鼓励。所以,我是真的很感谢你。”
莫名的盛凌希的胸膛里都有了点温热的感动,定定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轻拍了两下她的臂膀微弯了唇角。
汽车已快拐入星河湾的区域,许灵月无意瞄向窗外的街景才赫然想起什么,忙道:“诶你们……快给我在前面放下吧,我真的就不去你们那儿了。”
盛凌希却不肯,执拗按住她的包包让她安心坐着。
许灵月忙手扣在她的手上同她浅挣了两下。小狗圈圈以为她们两个在玩,“呜嗷”地在旁欢快叫了两声,车内的氛围忽然有点吵闹。
正争论,盛凌希的手机忽然响了。
看见手机上的名字盛凌希顿住-
电话来自于付瑶。
无疑,是找许灵月的。
大抵是许家此刻正在满城地找许灵月找到了付瑶那儿。偏许灵月的手机被摔碎,林西宴又关了机,只好打到了盛凌希这儿来。
许灵月在电话里安稳好付瑶,也简单找到了个最好的解决方法。由付瑶陪着许灵月先就近找个酒店住一晚,这样既不用麻烦他们夫妻俩也不用流落街边。盛凌希简单思忖过后便点头同意了。
到达酒店时,付瑶已经开好了房,正拢着大衣站在停车坪前眺望等着。
黑色兰博径直泊在酒店门前,许灵月下了车,付瑶遥遥看见忙跑上前来,“灵月!”
上上下下检查过她一圈,她看着她还浮肿的巴掌印担忧不已,再看见她红彤彤水汪汪还含着泪的眼睛,更是心疼,瞥眼看见紧跟着下车的盛凌希下意识没好气问:“盛凌希!你是不是刚又欺负她了?怎么还哭呢!”
“……”盛凌希一顿无声白她一眼理都懒得理她。
林西宴紧随其后。付瑶看见他一哽没敢再说出第二句话。
前些日子,许灵月已经将她与盛凌希、林西宴的个中渊源说了。付瑶知晓后对先前冲盛凌希的所作所为还挺有些愧疚的。
可愧疚归愧疚,她却不后悔。
毕竟她是真的顶讨厌盛凌希!
盛凌希多讨人厌啊!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每次一见她总三两句就把她噎得没烟儿了,还差点把她最好的朋友给拐走了!她一提起这三个字都恨得牙痒痒的。
“行了,我们送到地儿了,任务完成,那我们就先回了。”盛凌希完全无视身边仿若吃人的眼神,自顾对着许灵月嘱咐,“回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放宽心,没什么大不了。有什么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许灵月安静地向她点点头,小狗圈圈都在她怀里都乖乖地扑了两下爪。
无视不了了,盛凌希再瞥向她身边的付瑶时顿了下,斥声批评,“还有你!”
付瑶怔愕瞪大眼。
盛凌希:“好好顾着她,成天吊儿郎当!自己朋友都什么样了还在那儿玛卡巴卡呢……活该好朋友跟我跑了。”
付瑶愕然盯着她像一时没回过神,下一秒,“我你——”
许灵月及时拉了她一下站到她身前。
“谢谢你凌希,你回去也好好休息,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们了。”
她神情文雅娴静,盛凌希对上她的眼睛也不禁微笑起来,再瞟向她身后的付瑶时还是忍不住得意。
付瑶一看她这表情就恨不得打她。
“等等……”在她转身要走时,付瑶又叫住她。
正当盛凌希挑眉以为她又说什么屁话时,却只见付瑶灰着脸到她跟前,眼神闪烁扭扭捏捏,憋了半天嘟囔了声,“……谢了。”-
回去的路上,盛凌希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林西宴在开车的间隙数次轻瞥她都可见她微弯起的唇角。
林西宴本担心她还因为昨日秀场的失利在伤心难过,眼下倒放心下许多。默不作声操动方向盘神态静默。
到星河湾,林西宴将车停在小区门口,让园区安保开回地库同她散步往回走。
“很开心?”
“还行吧。”盛凌希顿了顿说,唇角却还止不住地微翘起。
只是从未想过……她曾随手赠的玫瑰,也终会嗅到久远的余香。
“你呢?”沿途风漫进吹不散她眉眼间忍俊不禁的笑意,“失望么?”
“失望?”他微愕。
“嗯哼。”她笑意更深,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走,路灯也像在她身上蹦出欢快的光点。
“当初呢,原以为是我抢了人家的未婚夫,搞得我对人家还挺愧疚的。”
“结果吧,闹来闹去,人家看上的其实却是我。”
“那原本两个人都是某人的未婚妻,结果某人反成了中间搭桥的工具人了,不失望么?”
林西宴一哂,听得出她话中调侃之意,不咸不淡瞟她一眼。
看她这小辫子都要翘到天上的样子吧。
“不失望,习以为常。”他淡淡说,唇角也微勾了一丝调侃笑意,“盛总监魅力大,斩男也斩女。”
盛凌希斜睨着嘁他声还是忍不住轻笑。
早春夜晚,乍暖还寒,空气里满是冬雪消融伴随草木抽芽的沁人清新。
某一瞬,盛凌希扭头看向他的侧影忽然有些出神。
他身材挺拔,也颀长,昏黄的路灯笼罩在他身上,好像一层薄纱一样。
侧颜冷峻,也清冷,一贯的不苟言笑,仿佛从不掺杂多余的情绪,却也不是冷漠,更像是看透一切后仍能保持的清醒与从容。
胸口的心跳似乎又随着项链的水晶坠轻颤起来,她不由自主轻按住衣襟一瞬像回想过许多。
……
——“凌希,你可能听过一句话的,‘我们在生活中做出的看似微小的选择,可能都会引发巨大的转变’。”
——“你的确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鼓励。所以,我是真的很感谢你。”
……
——“我弃权,是因为我不想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而非我可怜谁。”
——“过十年二十年后,谁会想起自己学生时代时的学生会主席是谁?倒是你,与其有空来替别人过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如想想你自己该做什么。”
……
——“爷爷,我喜欢盛凌希。”
——“如果非要定下婚约,我希望是和盛凌希。”
……
——“凌希,和我结婚吧。”
……
林西宴走出一段距离,少顷才似发觉身旁的她的眼神,不禁侧眸。
他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侧眸看她,暗淡灯光将他的身影都渡了一层浅金的边,有冷空气在他身边氤氲着,有些模糊,但长而干净,也照得他鼻挺唇薄,眼眸深净。
“怎么这么看着我?”
静静对着她的眼神,他很快像极微浅地笑了下不解问。
“没……”盛凌希愣了下才回神摇摇头,一瞬不瞬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些怔忡的豁亮。
只是在这一刻,突然觉得。
——你很好,但我也不差。
——我足以与你相配。
第73章 当局
盛凌希一连在家调休了几天, 再上岗,许灵月与Sissi的事已在整个L.K都传开了。大半个集团上下唏嘘不已。
L.K公关部虽后续紧急联系了许灵月删除了微博,并在第一时间公告称会尽快查实、并公诸当日在联名秀场上的真实境况, 但个中几何L.K内部早已众说纷纭也心照不宣, 接连对许宸山的眼神都有些怪里怪味。
盛凌希将那天后来发生的事简单说与江异和施小秋的时候,江异施小秋也不禁感慨。
原以为也是个掌上明珠天之娇女,却未想这其中还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内隐。而那天许灵月对R.M的倾力相帮R.M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还记得。
盛凌希这些天偶尔会跟付瑶有些联络,打听过许灵月的近况,得知她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退而情绪也安稳下了很多。
许宸山和彭琳夫妇自然还在满世界地在找着她,好在付瑶顶得住压力, 一直将许灵月在自家酒店藏得好好的。即便许宸山上门去也坚决不退缩。
许宸山起初, 断了许灵月所有的银行卡, 企图用强硬的态度逼她回家。
好在许灵月这几年工作也存下一笔自己的小金库, 又拜托公司和她关系较好的同事帮忙火速办好了离职手续。许家夫妇俩见她这次像是铁了心离家,开始放软了态度央求她回家。许灵月却咬死了不松口。
盛凌希在许灵月离职手续正式办好那天和她匆匆见过一面, 约在L.K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十余天没见, 许灵月的精神面貌却仿若换了一个人,淡妆素裙温柔典雅, 人明明仍旧是以往那副温温润润的样子,可却有哪里不一样了,眼神的光亮也灼灼明亮。
“真的决定,要走了?”盛凌希没多问她家中后来的事,只说:“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先去海城。”许灵月说。
“海城?”盛凌希意外。
“嗯。”她就笑起来,将手机里某个店面的照片给她看, “我有一个大学舍友,她在海城开了个自己的工作室和独立品牌, 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小牌子,但已经积攒下一批固定客源了,她的风格和我很相似,也一直很想让我去帮她。”
“我们说好了,等我过去,我就是她们品牌的首席设计师,然后她来负责运营和拉投资,我来主管设计。我觉得很不错,所以很想去试一试。”
她在说的时候,满目都是灼灼的亮光,双手都仿佛恨不得跟着脸上的笑容舞动起来,那是盛凌希甚少在她脸上看到的模样。
她不禁怔忡,又觉得仿佛在无数个地方都看到过同她此刻一般的吟吟的亮光。
那好像是在施小秋当初被调回设计部时惊喜又无措的模样;
是在江异站在廊桥上呐喊要去米兰似的模样;
还有十六岁时,自己站在海边,曾将自己的梦想喊给大海听时的样子;
是自由的鸟飞往自己热爱的向往的山岗。
她也不禁笑起来,最终向她伸出手,“祝你一切顺利,灵月。”
“一定有一天,圈内会有一个新星品牌以你为名。”
“你也是,凌希。”许灵月也弯眼和她回握,话语由衷,“祝你的米兰之行一切顺利。”
……
承许灵月吉言,没几天,品牌部下来通知称此次米兰时装周R.M将和Sissi一起前往。
这次联名秀的后续闹得这么风风火火,许宸山即便为了堵住众口也会松口R.M的出行。盛凌希在得知的时候还蛮不意外的,江异和施小秋倒兴奋不已,甚至恨不得要放炮庆祝。
林西宴在这期间却被林墨笙叫去批评过一次,不出他俩所料为的就是他们当时私闯许家带走许灵月的事。林墨笙特意叫他去问清前因后果。
但到底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是别人家的事,林墨笙只浅言训斥过几句便罢了。提到许灵月,又说:
“灵月那孩子,也是任性,说走就走了。事做的也欠妥。”
“当初你爸看中她做你的未婚妻,我就有些犹豫,孩子倒是好孩子,就是性子太软太弱,也就是许家底子不错。现在看来,倒也算歪打正着了。”
林西宴一言未发,心下却不禁暗讽。
盛凌希又恢复成先前小陀螺般的忙碌样子,为了米兰之行多番筹备日理万机。她这些时日却时常分神。
她无数次有意无意的关注起了林西宴。
人的习惯真的是一样神奇的东西,当一个人、一件事物在自己身边存在久了,日常生活中便时常会将他们忽略,可当她真的倾注注意力开始用心观察,才发现他们好像还有着许多许多她从未发现的样子。
林西宴惯常在她眼中是个优秀自律的人,沉着冷静,理智从容。
他很好看,有冷峻的眉眼、有清晰落拓的轮廓、有清冽沉淡的声线、有冷白修长的指尖;
他爱穿黑白灰的衣裳、爱清淡的食物和普通的白水;
爱每日六点起、零点前睡;爱日常的两点一线、简单规律的生活;
他爱喝水时用指节轻扣着水杯样子散漫而不经心;爱穿衬衫时袖口齐整利落地挽上两截;爱调侃人前先地轻浅地笑一下,爱听到不爱听的事情后淡漠蹙眉不发一言。
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的轮廓、他的样貌;
他的眼角眉梢一举一动、他的神采和动作……观察得越多,盛凌希心里有关林西宴的侧写就仿佛越来越深刻。心也越来越快地怦怦跳,她不由自主按住自己的胸口失神无措。
盛凌希从未感受过这样患得患失,她也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那是一种让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失序感,仿佛将自己的心脏放在蜜糖与刀煎上反复跳跃。
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如今她对林西宴就是生出了这样的感觉。那种压抑不住、无法控制、完全不由自主意识而决定的失控感。
她想,她或许真的是喜欢上了林西宴。
且喜欢得很炽烈。
爱而不自知的潮水就像被关闸阻挡的洪,泄洪的刹那,那经年累月的浪潮只会更加汹涌地席卷而来,将她铺天盖地吞没。
她也第一次很想很想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谁?
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女孩?
面对仅仅是形婚的她,他都能做到诚心敬意,以礼相待。那若是他喜欢的人,那一定一定……会是很幸福的一个人吧?
盛凌希向来坦荡,也坚韧。哪怕机会渺茫,她也很想去努力争取一次。
或许会输。
可她已经离月亮这样近了,也总要,努力试着去抓住了他曾给过她的月光-
盛凌希这天私下单独约了霍靳琰肖凛和沈延风见面,声称要请他们喝咖啡。
对于盛凌希,霍靳琰肖凛他们也知道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连杯檐都不敢碰一下开门见山,“说吧,凌妹妹,什么事啊?”
盛凌希便掖了掖鬓角神色闪烁,言语含糊了半天,才踯躅着问起知不知道林西宴喜欢的女生是谁。
话一出口,三人一顿。
不约而同狐疑对视了一眼。
肖凛最先古怪拢眉,试探去碰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去!”盛凌希伸手打开。
肖凛:“西宴喜欢的不就是……”
他刚想说,霍靳琰却一瞬像感知到什么内隐般忽地抬肘轻碰了下他的手臂阻止,而后慢悠悠请啜了口咖啡促狭问道:“凌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便见盛凌希的神色有几分故作无事的不自然,踯躅支吾了一会儿才说:“我这不想着……这许灵月都走了,Sissi也算元气大伤,那估摸着R.M和Sissi的对赌应该也快完事了。那我和他这形式婚姻是吧……好歹也是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想着给他解解困。”
霍靳琰便更确认了什么般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故作卖关子般地吊胃口了好一阵,才道:“西宴确实有个喜欢的人。”
盛凌希心下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下,凝神聆听。
霍靳琰称林西宴的确是有个喜欢的女孩,但出于对朋友的诚信和尊重,他不能透露她的名字,只能大概说说她的特点。
她长得很好看,性格却一般,容易发火容易炸毛,凶起人来也凶神恶煞的,脾气可以说是个活脱脱的小炮仗。
盛凌希不觉想起先前林西宴说的话,心里一时像将他们的话相结合浮现一个大概轮廓。
……
——“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很阳光活泼,天生精力好像用不完似的,总是活力四射,总是无论什么境况好像都乐盈盈似的。”
……
成绩不太好,总喜欢玩闹,也没少在林西宴的面前闯过祸,换了别人可能早就避之不及了但林西宴倒乐于照单全收。
——“就是……有点大咧咧,爱闯祸,但即便闯了祸也还是乐呵呵的。”
……
而且她可能并不喜欢林西宴吧,没少伤过林西宴的心的。而林西宴虽喜欢她,却也一直发于情止于礼,没有过逾矩,所以两个人虽相识多年还一直保持着原有的距离。
——“我有时候即便站在她面前,对她暗示什么、点什么,她也听不懂。但是没关系,我……”
……
再后来,他就结婚了。再再后来的事情,她便都知道了。
林西宴即便喜欢一个人,也从来会在克己复礼、行为有度的情况下。所以,她从不用担心他在婚后有过什么不规矩。
……
“……”盛凌希默默听着心情竟不自觉地沉重起来,她自然是相信林西宴的人品的。可结合他们几个所述与他先前的描绘相结合,他不仅当时美化了许多,也足见这女孩在他心中是怎样一种特殊的存在,而成为遗憾的白月光更是一种别样的存在。
霍靳琰肖凛三人看着她的神情不禁偷哂转瞬又收敛。盛凌希很快又拾起情绪,迟疑问:“他……是回国前就认识她的么?”
霍靳琰避重就轻,“他是进明御中学前就认识她的。”
盛凌希心中仅剩的一点悬浮的希望也渐渐沉下去。原还想着,或许自己能抱着跟他年少便相识的情分拼上一场,那若是他在西欧时就认识了她……
心里不知怎地生起了不知对谁的怨气,她没忍住嘟囔着抱怨了声,“这什么女孩啊!又脾气差又成绩差的……还不如我呢!林西宴也是!那时候才多大啊就早恋,还以为他一直三好学生呢果然都是道貌岸然骗人的……”
三个人立刻手压着唇笑得东倒西歪。
他们的笑在盛凌希看来就是对她那句“还不如我”的嘲笑,抄起椅背上的抱枕就毫不客气地猛凿了他们仨一把。
“行了,我没什么事了,先走了!”她背上背包起身,又伸手警告,“我告诉你们啊!这事儿不许说出去啊,尤其是林西宴!否则……”
她伸手就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不你请客么?”肖凛狐疑抬头看了眼她走的方向。
盛凌希潇洒地挥挥手,“你买单。”
“……”
直到盛凌希完全走出咖啡厅,三人才彻底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霍靳琰悠悠拨通了林西宴的电话,“恭喜。”?
林西宴那边特意确认了眼手机屏幕后才说:“你喝多了?”
“……”
“Surprise!”他卖了个关子。挂了电话后还忍不住笑得戏谑,跟着咖啡厅背景音乐哼起歌,“当局着迷,情不自禁,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第74章 米兰
这次米兰, 林西宴将伴随R.M出席团队一起前行,盛凌希在得知这消息时不禁又小小地兴奋了一把。
米兰时装周每年举办两次,分别于秋冬季的九、十月上旬与春夏季的二、三月。
届时将聚集全球时尚界的无数顶尖品牌、人物、以及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专业媒体和买手。
R.M的秀场将定于三月末进行, 其实已赶在时装周的尾巴。如今三月上旬, 就盛凌希所知道的许多品牌已经于米兰如火如荼地办过秀,她也时刻关注着各家的第一手资讯。
这次秀,盛凌希将展出两件衣裳。其余的分别来自成衣部的主打新品以及R.M在海外设计部的优秀作品。
即便只是寥寥两件,且届时在秀场上露面的时间或许统共不超过几十秒。但一想到自己的作品即将登上米兰秀场为界内无数专业人士观赏点评,还是止不住地激动。
另一个让她激动的无疑是林西宴将和他们一起前行。
盛凌希知晓,林西宴惯常不爱出席这样的场合, 就同先前那次星光大赏一样。所以在确定他会去时还蛮意外的。
林西宴只称他作为品牌区域负责人没办法, 必须前往。且这次也刚好有机会能见见国外许久未见的朋友。
尽管这么说, 盛凌希还是忍不住的兴奋, 在临行前姐妹聚会上兴冲冲地问道:“诶,你们说, 我们这算不算是补公费蜜月呀?其实自从我们结了婚还没真正意义上的出去玩过度过蜜月什么的呢!”
“蜜不蜜月我不知道, 但是能看出你现在是蜂蜜糊了脑。”肖嫣毫不客气地白她,“你个恋爱脑!”
“……”
几个小姐妹也叽叽哇哇地各出奇招, 让她争取在这次米兰拿下林西宴,个中方法说得盛凌希都不禁不堪脑补脸红心跳的。简直怀疑这帮女人平时聚在一起都看了些什么。
这段时日来,盛凌希已经不那么纠结林西宴那个所谓的喜欢的人了。
左右现在在他身边的是她……她已经跟他结婚了。
他们之间是有协议不假。可只要他一天未说离婚,她都是他的妻子。她也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好好争取一把。
或许不能永远在他身边待着。
但她也很希望现在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每一秒,都能尽情去爱,不遗余力, 无憾无悔。
……
三月中上旬,L.K大中华区出席米兰时装周的各品牌团队纷纷前往意大利, 共赴这场时尚圈内名副其实的华丽盛宴。
此次前往米兰,所有员工的机票、酒店等都是由人事部统一筹办的,所以大部分人几乎都坐了同几班机前往。
而林西宴、盛凌希江异小秋等人因都属一个团队,还有林西宴名下其他一些管理的品牌,不偏不倚恰巧坐了同一班机。
只不过盛凌希三人是经济舱,林西宴在头等舱。江异和施小秋看见人事部的安排后还觉得挺奇异的,私下开起玩笑称让盛凌希回去后罚他跪搓衣板。
从帝都飞往米兰需要十几个小时,一行人到达马尔彭萨机场时盛凌希已经在飞机上吃了睡睡了又吃了好几顿,而米兰与帝都的时差使得上午登机的他们落地时本地时间仍是上午。
所有人早已累得腰酸背痛,江异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大太阳简直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某个循环。
取过托运行李顺利出过境,有L.K早已驻扎在米兰的负责人驱车来接。
林西宴早就从贵宾通道乘坐专车走了,盛凌希在得知时又不禁在心里将他扎成刺猬。其他人就统一乘坐大巴车前往米兰Principe di Savoia酒店下榻。
Principe di Savoia酒店位于米兰中心地点,是米兰市内最豪华酒店之一,有漂亮豪华的外观与最宾至如归的服务。亦被称为米兰共和广场甚至米兰市的地标所在。
三月的米兰,晴朗多阳,气候温润。
沿途街边复古欧式的建筑与行人随处可见,不时可见装扮时尚、特立独行的行人路过,让不少初次到来的人看得奇异。这座被誉为世界艺术时尚之都的城市每一处角落都仿若诠释着“时尚”的名字。
如今时装周正举行得如火如荼,Principe di Savoia酒店内外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办入住的工夫盛凌希便在门口看见几个脸熟的国际名模明星。
施小秋几人更是兴奋得,还在大堂就偷瞄着参观起来。
这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酒店就仿若欧洲王室的宫殿,大量金色雕花、复古红等欧式宫廷风元素看得人眼花缭乱。
盛凌希这次和施小秋住在一间,而江异则同其他品牌的男性同事住在一块。
盛凌希几乎刚安顿好行李,就收到林西宴的消息,是询问她路途感受与住处如何的。
盛凌希回复一切都好,想了想还是问了他住哪儿。
少顷,一个拍了房门号的照片便被发过来。
无疑,是整个酒店最豪华的套房。
盛凌希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去找他的想法,这回来米兰,除了江异施小秋外还有无数个不知他们关系的眼睛看着,而他们还未捅破的关系还是收敛一些得好。
一行人在房间休整了小半天后,便有品牌部的人发消息称晚上L.K大中华区的各品牌负责人将与海外部进行聚会,让他们做好准备。
L.K的海外部算是L.K真正的灵魂,毕竟L.K发家就于西欧,海外部的历史较中华区更长也更悠久。
而如今时装周已进行至月余不少海外部的负责人已经在其他各品牌的秀场内参与过几轮。
晚宴就在Principe di Savoia酒店内举行。盛凌希与施小秋两人化过妆又换上礼裙,到达晚宴现场时,又是不禁微惊。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欧式水晶吊灯灿烂辉煌亮若白昼,偌大宴厅富丽堂皇金碧辉映,小提琴乐宛转悠扬。
不少品牌负责人已经到了。盛凌希一眼望过去,看到了男装L.K的、女装R.M、Sissi、名表ZoZo、珠宝Diamond Queen、伊莎……
更有无数不同国度不同相貌的人在穿梭交谈。白人、黑人、亚裔人……个个装扮或优雅或新潮,仿佛进入了一个国际大宴会。
盛凌希在其中看见林西宴。
他穿着正装,如旧沉着冷峻,领结打得一丝不苟,长身直立,挺拔地站在人群之间,正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男人在交谈。
似乎也看见她,他在她看见他的下一秒也向她眺过来。
盛凌希跟他视线相撞的刹那她的心不受控地重重一跳。
而那个正同他说话的外籍男人似乎感应到他的分神,也随他的视线看过来,很快友好地向她微笑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
盛凌希便也微笑一颔首。便见林西宴像极不可说地深深望着她也弯了下唇角而后继续故作无事发生般同他说话了。盛凌希在背过身去后才不觉偷翘了唇角。
盛凌希也拿了杯香槟,在场上和一些人交谈了一会儿,很快言笑晏晏融入其间。
江异和施小秋的英文带些口音,好在日常交谈不成问题。起初不大敢,被盛凌希强逼着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说话,加上他们两人也算男帅女美,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一片。
片刻,盛凌希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冷沉冽的,“Landsay。”
盛凌希心漏跳了一瞬回眸。
他当众喊着她的英文名,声线清润,让她一时不禁失神发怔。林西宴便叫她过去同方才那个外籍男人介绍:“Shes our new director of Reda.mancy ……”(她是我们大中华区R.M设计部的新总监)
林西宴的英文发音很纯正,字正腔圆,顿挫清晰。
那是他从小以母语锻炼出来纯正口音。盛凌希一时望着他从容交流的侧颜更有些怔忡。
直到那个男人恍悟般对她举杯用英文招呼道:“你好,Landsay,很荣幸认识你!”
林西宴飞快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欧文,是欧洲区的品牌部总监。”
盛凌希心下微惊,表面却不动声色用香槟杯同他相碰一下,杯檐较他低了半寸,微笑道:“你好,欧文。”
“Oh!Landsay?”一旁似乎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突然有人用英文惊讶似的轻呼,很快就见几个外籍男人女人凑上前来,“你就是来自中国的Landsay?”
“是她!我见过她的照片。”
“终于见到了她本人。”
盛凌希还在发怔,就听见欧文用颇无奈似的语气向最初打头大惊小怪的女人道:“赛琳娜,你能不能稳重点。”
那个叫赛琳娜的女人却还是开朗的笑着,而欧美人天生的开放爽朗令氛围也很快热络起来,盛凌希从他们散碎的话语听出这些人应当是R.M和Sissi等在海外部的负责人不禁更有些微讶。
那些人完全不遗余力地对她夸赞。
“我们都看到了你的那件‘涅槃’。”
“是的,很完美!”
“光在法国和西班牙那件裙子就已收到了数十风申请订制邮件,Landsay,你很有天赋!期待你更多的作品!”
盛凌希受宠若惊,“谢谢”几乎都已说到嘴瓢,同他们热络谈开后借机将江异施小秋向他们做介绍。
“这是我的助理,秋。”
“这是我的打版师,Yann。”
几人立刻兴致勃勃聊起来,整个场厅都是一片热闹的谈笑自若,林西宴见状浅笑着同欧文同别人交谈去了。
晚宴大概过半时,现场跳起来华尔兹,盛凌希拒绝了几位男士的邀请独自一人端着红酒杯在旁看热闹。
她一向爱热闹,今天却总像有些游离在热闹之外,林西宴悄声令服务生递过她一张写了字迹的纸巾。
「走走吗?」-
三月的米兰天黑得晚,本地时间晚八点,已完全黑下的天天际边还有着一丝细微的余亮,入宴会厅时还亮着的天此刻已经完全黑下来,天空紫云氤氲没有星星。
Principe di Savoia酒店距离市中心近,眼下也正是热闹的时候,两人就随行人并肩走在街道上随走随看。
望着周身灯火通明的欧式街景,林西宴像随口问:“什么感觉?”
盛凌希就深深吸了口气又长舒出去,像有自嘲,又有怅然。
以前她觉得,“盛”就很大了。
后来,她看到了L.K。
37层的L.K,巍然耸立,繁华耀眼,就仿佛CBD的灯火永远不会熄灭,那像是处在人间的浩瀚星辰。
可如今,她又看见了海外部。
而L.K之外,还有更多更多的“L.K”。
她第一次这么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匮缺。
“凌希,你现在站着的这片土地,是米兰。”林西宴像是猜测得到她感慨什么,淡然说:“你已经是站在另一个舞台上了。”
盛凌希的眼神渐渐凝起些微坚冷的光,是啊。
她不仅仅要在米兰秀场上展示这两件衣裳。
她还要办首秀、个人秀;
未来、她还要去巴黎、去纽约、去伦敦……办自己的卖场。
再往前走,前方的氛围越来越盛起来,车流如织车水马龙,不时有错落响起的鸣笛声。
前方正是斯福尔扎古堡,林西宴随意找了个人问才知前方的正有一个品牌在办秀场,眼下正是来宾阶段。
盛凌希正想着原路返回,错目间忽然望见一个打扮朴素,却匆匆在往古堡方向赶的外国老头身影。不禁一讶,试探着叫了声,“Mr Dawson?”
老头果真脚步一顿,微讶转过头来。
第75章 Leo
老头果然就是道森先生。
见是他, 盛凌希更加惊讶又惊喜,连忙上前去用英文问候寒暄,“道森先生, 真的是您!好久不见, 请问您还好吗?”
道森先生起初却像没认出来,怔然地望着这个亚洲女孩儿的脸。
直到盛凌希自我介绍,“是我呀,Landsay!来自中央圣马丁的Landsay Sheng……”
“哦!Landsay!”他像终于想起,惊讶地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一圈问:“你还好吗?”
两人散碎地寒暄过一阵,道森先生看见她身后姗姗而上的林西宴忽地面露讶异, “Leo?!”更加的不可思议。
林西宴沉着上前与他握手, “道森先生, 晚上好, 好久不见。”
让盛凌希没想到的是,林西宴与道森先生居然是认识的。
他们两人更像是多年的故友, 十分热情侃侃而谈, 而盛凌希就在一旁像见鬼一样地盯着林西宴的侧颜。
直到片倾,道森先生看着他们走在一起才像是后知后觉想到什么, 狐疑在两人脸上望了圈不解问:“你们……?”
盛凌希便不觉望了眼林西宴一时不由迟疑。林西宴倒淡定,“我们认得,并且已经结婚了,Landsay是我的妻子。”
道森先生瞬时更加意外,连表达了几句“不可思议”,最后还是由衷地向他们表示了祝贺。
道森先生还要赶去前方的秀场,又寥寥说了几句便愉快告辞。
回去的路上, 盛凌希先前的怅然与遇到道森后的惊喜全部抛诸脑后,就怔怔看着他的侧脸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
林西宴知道她在疑虑什么, 一哂,“道森先生是我研究生导师的故友,我在费城读研期间曾与他有数面之缘。”
盛凌希了然,不再问。
盛凌希知道林西宴在当年大学毕业后曾赴宾夕法尼亚大学度过一年研,只是那个时候,她正在英国,有关潇山的一切也都被她割裂在外。那个阶段他们之间也都是空白的。而今回想起她总有些遗憾也不想回望。
而他这人惯来谦辞,想也知道能被道森先生记得这样牢肯定不止“数面之缘”。而她刚刚看得出道森先生是真的很喜欢他。
“你呢?”林西宴默了片刻还是问道。
盛凌希轻吸了口气,思绪回到久远的回忆里。
道森先生原是伦敦时装院的一位老教授,那年被中央圣马丁请去做讲座,课上盛凌希对他阐述的理念感到印象深刻,下课后便鼓起勇气去向他问问题。
可他当时还要赶飞机,只只匆匆说了几句“抱歉”便要走了,许是看见了她失望的神情便让自己的助理给她留了一张只写了邮箱的名片。
盛凌希回去后,将自己的问题与见解洋洋洒洒几乎写成了一篇文献,发到那个邮箱里。
她原本没奢望他会回的。
未曾想他却回了,且对她每一个问题、每一处见解都做到了详细的回应与解答。她在得到回复时简直兴奋至极也受宠若惊,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仿佛成为电子笔友。
其实他们的通信不多。
仔细算来,不过十几封。
但盛凌希的确在跟他的通信中学到了许多许多,受益匪浅,她也一直视他为最尊敬的老师。
“其实说起来,我当时回国,还有道森先生的功劳哦!”说到最后,盛凌希微扬唇角神秘地向他眨眨眼。
“哦?”林西宴便眉宇微挑,像有几许意外。
“我当时……遇到了一些事。”盛凌希微顿,像犹豫了一秒才说,微低地睫像一闪而过一抹细微的黯然。
林西宴低眸盯着她的脸眸光不易察觉闪动了下一瞬不瞬像探寻。
她很快笑,“是道森先生和我说,不如回国看看,我也有很久没有回家了……再三想了想接受了他的建议,就回国了。”
她再仰起的笑脸里如旧的爽朗洒脱,全无方才的黯然之意,林西宴又深望了她两秒很浅淡地弯了下唇,“是他的风格。”
盛凌希并肩跟他漫步往回走,“其实,我挺喜欢道森先生的。我在中央圣马丁那几年,很多教授虽然嘴上不说,表现得也尊尊敬,但其实私心里对亚裔甚至中国是会有些其实的,但道森先生没有。”
“是,他心里只有无国界的艺术。”林西宴说:“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可能也是因此我们才能得交流得不错。”
盛凌希赞同点点头。
夜里,起风了,Principe di Savoia酒店就在前方不远处,盛凌希轻拢了拢大衣的衣襟快走两步。
林西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叫她,“凌希。”
盛凌希站住了回眸。
他在异国他乡的夜风里看着她,像是想说什么,可原地抿唇似踯躅了良久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微浅地向她轻轻一笑,风月也温和。
“其实……你当初能回国。”
“我挺开心的。”-
后续的几天,盛凌希便同R.M海外部的负责人一行紧锣密鼓地筹备起R.M的秀场,R.M这次秀场的地址选定在了克莱里奇宫殿。
克莱里奇宫殿亦是米兰久负盛名的古建筑之一,有金碧浮雕、欧式壁画,也曾被誉为世界遗留给意大利的璀璨珠宝盒。
秀场将在克莱里奇宫殿花园举行。露天的锦簇繁花与独特的镜面地面设计也完美地将自然、建筑、乃至天空融为一体。也与此次R.M所展出的高定主题“镜之花”相得益彰。
在排练的模特团队里,盛凌希还看到了模特伊丽莎白。
“Elizabeth!”
“盛!”伊丽莎白也惊讶,热情地同她相拥在一块儿寒暄。
在说起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的时候,漂亮的模特脸上露出傲娇自豪的神采,高仰仰脑袋用带这些口音的中文道:“我是谁呀!”
盛凌希由衷替她开心。
这些天林西宴的行程也很忙碌,作为L.K内身份独特的重要成员,自他到达米兰那天起便陆续收到各大品牌秀场的邀请,他终日也奔波在各大品牌秀场间马不停蹄目不暇给。
这天R.M秀场初布置结束,林西宴提议后续的秀让盛凌希同他一起去。
米兰时装周能让设计师展现自我,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佳学习机会。而她作为设计师若能在现场近距离参观其他品牌的优秀作品能得到的受益定加事半功倍。
盛凌希却犹豫,担忧他们俩这么堂而皇之地一起出席后续会否引发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西宴却称她以女伴的身份出席,且林家对家族隐私的新闻一向控制得严格隐蔽。L.K在外媒有海外的专属负责人代理出面应付媒体,而国内娱媒早就被林老打过招呼了,不会轻易将有关他的新闻散播出去,何况他们走VIP通道会否被媒体捕捉到都不一定。
到底机会难得又蠢蠢欲动,盛凌希最终点头,就这么跟着他坐到了各大秀场的首排专座。
而那些天也是盛凌希自来米兰后最兴奋、激动的几天。真的近距离切实感受了米兰时装周最核心的魅力所在,那些优秀的作品、艺术的创造力、控制力和展现力……也明白了自己真的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最关键的,是盛凌希这几天在秀场上碰见、也交际了许多许多人,皆是如今国际上和时尚圈内的名流名人,她在见到时便压着声音小声激动。
“Valarie!是Valarie·Davis诶!好莱坞十大女星之一!”
“啊啊啊那是Jessica!美国《时尚》杂志现今的主编!”
“昆汀!是昆汀先生?他居然也在这儿!”
秀场后的晚宴通常是宾客交际时间,盛凌希伴随着林西宴在现场穿梭,林西宴闻言便微挑眉深长看她一眼,“你知道?”
“嗯哼。”盛凌希便仰仰脑袋,眼眸里都落了激动盎然的星星。
昆汀先生算是现今时尚界服设圈的领头人,现今已经七十多岁了,却老当益壮精神矍铄。
如今他正在现今整个欧洲最大、亦历史最悠久的奢侈品家族集团“威尔逊家族”任职总监,受尽尊崇,地位显赫。
就见林西宴像是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很快径步上前似要攀谈。“诶……”盛凌希仓促想拉了他一把却没拉住简直觉得他要疯了。
“Mr Quentin。”
“ah!Leo?”却见昆汀先生竟然回应他了,且顺遂地叫出了他的英文名,盛凌希愣怔地看着他们两个快速地交谈起来。
场面似乎回到了那天他们偶然碰见道森先生的时候。昆汀先生明显也是认识他的,很快林西宴伸手召唤她上前去将她向昆汀先生做介绍。
“这位美丽的女士是你的女伴吗?”昆汀先生用英文微笑问。
林西宴答了她是谁,是R.M的新总监、出自中央圣马丁云云。
昆汀先生闻言便称赞了几声R.M近来让他倍感兴趣的佳作,礼节同她碰了一杯。
说到最后,林西宴稍稍靠近昆汀先生像是说什么小秘密般,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了句:“She’s also my wife。”(她也是我的妻子)
盛凌希彻底惊住了,没忍住当着昆汀先生的面就轻拍了下他的背。
“Wow!”西方人表达惊讶似乎都是夸张的,就见昆汀先生一手轻捂住唇边极震惊的神情又看了看盛凌希,连连说了几声讶异和祝贺。
林西宴唇边微勾在盛凌希的耳边小声说:“放心,昆汀先生也隐婚,他已经隐到第五任了。”
盛凌希愣了一下莫名的也不禁笑了,同昆汀先生友好交谈起来。
交谈间,又有其他人友好上来似乎想要攀谈交际。
那来的应当是法国人,就听见林西宴微顿很快用法语同他们交流起来,语言间转换得流畅顺遂,丝毫没有半分违和。
盛凌希一时望着他从容交谈的侧脸不禁怔忡。
这里的每个人,在她看来,都很优秀,也很遥远。
若非是他,她可能倾尽一生的努力,都无法站在这样一个平台看世界。
而她好像才发觉,他其实和他们这些人是同样的,同样的优秀,同一个世界。他一直是优秀高远的本身。
你再等等我……好吗?
我要追不上你了。
你再等等我……
……
这天晚上,盛凌希跟着林西宴交谈过很多人,也结识了很多人,盛凌希在浅短的一些交流谈话中便觉受益匪浅。
散场后,盛凌希同他并肩压着马路往回走,不禁道:“真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么多人啊。”
林西宴请弯唇角,仍旧谦辞,“也是借光,其实他们认识的,都不是‘林西宴’,而是L.K掌舵人的长孙,而他叫Leo。”
盛凌希微顿便不觉站住了,再次仰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不觉有些出神。
若他当初没有和她结婚,那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是否,也是娶一个和他一般名门望族的妻子,和他一般的耀眼、优秀。他们应当会一同并肩光明正大地站在秀场上,同那些人一起言笑晏晏,侃侃而谈。一同沐浴着众人赞叹与祝福的目光。
而这样的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也一定是这样的吧?
人都是有趋光性的,哪怕再耀眼的人,也一定向往更明亮的光的。
月色与灯火下他一向落拓分明的棱角都仿佛化得柔和,他迎上她长久凝视的目光少顷像不解地笑了下,周身的人声和车声都像变得很远,“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微顿了秒才跟着笑了下摇摇头,“没……”表面仍笑得如常飒爽,“我就是在想……”
她方才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林西宴,我承认,我羡慕了,也嫉妒了。
我就是喜欢你了。
喜欢的感觉真好,仿佛生活都充满了目标,让我追寻让我向上;喜欢的感觉也真坏,患得患失,失措彷徨。
林西宴闻言后倒微诧地轻挑了下眉,很快盎然轻哂,“现在和你结了婚,不好么?”
“我家可没有L.K这能耐。”她背着手继续向前走了,脚下故作愉悦地蹦跳了两下,好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林西宴默默看了秒她的背影跟上前,仍旧笑的轻侃,“你也不差,知道先前在帝都圈子里很多人都是怎么说你的么?”
她奇异看他一眼。
他像忍俊不禁地轻弯了下唇很快抿住,轻仰仰下巴不疾不徐叙述,“盛凌希,盛家大小姐,“盛”董事长独孙女,躺金摇篮出生,含金汤匙长大,公主中的真公主,千金中的真千金……”
盛凌希噗嗤一声也不觉笑了,大无语地摇头,“可真是空口白牙一张嘴,死的能说活天花也乱坠。我要真有那么厉害何至于现在还有苦兮兮地帮别人对赌打工哦……”
“都一样。”林西宴淡哂,“外面都觉得L.K多光鲜亮丽,实际上我们家从根里已经烂成什么样了你是知道的。都不过都是表象。”
盛凌希心微微顿跳再次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有种奇异的冲动感受在胸膛里在膨胀扩大。
他们两人站在米兰夜晚的街边,灯火暗淡,夜风凉爽。
“林西宴。”她却盯着他漆黑却深亮的眼睛,指尖悄无声息陷进掌心里,“等回国……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林西宴看着她灼灼郑重的目光不禁晃神,眼神如旧平静,“是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盛凌希指尖掐得越来越紧。
要现在说吗?
要赌一把吗!
不过就是输了或赢了,就算是输了,又如何?她都赌过这么多次了,也不是没输过。还要怕输么?
她盛凌希向来直爽磊落,怎么偏在这件事上畏畏缩缩?
“我——”她刚开口,周身一辆大巴车过,呼啸的声音几乎尽数将她的声音吞没。
而呼啸声后,是一个迟疑略带小心翼翼的声音率先在不远处响起,“……凌希?”
那个声音……让盛凌希赫然一怔。
她的背脊也在一瞬间僵住。
第76章 旧人
盛凌希曾设想过许多次自己可能再见戚行川时的场景, 或许匆匆一瞥相顾无言,或许此去经年形同陌路,可怎么都没想到, 会是眼下这样的场景。
——她站在异国街边, 周身有清凉的风与暗淡的灯月。她身边站着喜欢的人。
兜兜转转数年,她终于明白了何为喜欢、自己又炽热地喜欢着谁。可在她即将冲破这一切的刹那,他像猝不及防突然出现。
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时候她总是喜欢粘着戚行川,从而对总像是处在他对立面的林西宴多加忌惮。
他们好像总是错位了那么一步。
而盛凌希想过,如若当初没有戚行川, 他们会否就不会缺失了这中间的六年。
原来她从未讨厌过林西宴。
原来……她很久很久之间, 就在喜欢林西宴了。
而林西宴在看见那张面庞的刹那神思也在那一刻明显怔住, 他一向淡定且从容的眼神也像不可思议地晃了下背脊渐渐僵硬。
戚行川一直是个很温雅端正的人。
少年时代的他, 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似乎永远有着邻家大哥哥般的好脾气和温柔笑容。
长大之后的他, 自然承袭了那一贯彬彬文质的气质,穿着深棕的大衣长身静立, 骨骼肩线清瘦隽秀,鼻梁上镜框泛着的冷光都显得温润柔和。
他望着盛凌希的神情也是陈杂又惊喜的,一瞬不瞬,仿佛生怕眨眼她便幻觉般的消失了,缓声说:“真的是你……凌希,我刚刚远远看着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你……”
盛凌希仍怔忡地看着他脸色发白。
视线再望向她身边的林西宴, 戚行川也像错愕地怔了秒而后神情微僵,怔讶了片晌才涩声开口, “你是……西宴?”
“你好,戚行川。”林西宴如旧从容像见到多年的好友般向他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
他嗓音其实也有些哑,却被他完好地掩盖。戚行川就怔怔看着他的手像有些失神。
盛凌希沉默看着他们两人的手礼节性地一握,心尖徒然生出种莫名陈杂的滋味。
戚行川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遥遥忽然又有一个女声响起,“Jhon!”盛凌希一直微微绷着的那根神经才在这一刻彻底紧拽成弦。
乔安娜!
那居然是乔安娜。
她当初在中央圣马丁的英国籍本土同学,如若说蒋娇是她当初在中央圣马丁唯二的小冤家之一,那乔安娜就另一个唯一。不……还不止是冤家,该是对家,是仇敌!
她怔然回头,果见一个棕色卷发、肤色不算白种人的白、而是小麦色的典型西方长相的女孩正朝这儿而来。而戚行川也在顷刻间像怔忡了下而后顾虑地看了盛凌希一眼主动迎过去半拦住她像在交流着什么。
盛凌希就站在原地隔远看着他们说话。一种异常奇异、惊讶、也复杂的感觉胸膛里膨胀漫开,像许久始料未及。
戚行川居然和乔安娜是认识的。
也是……
当初那件事的发生,知晓其中内情的人寥寥无几。而作为知晓所有前因后果的戚行川既然能够选择那样做,那么在这其中最得益的乔安娜,自然有极大的可能是和他认识的。
她只是觉得很奇妙,不是生气。那件事已经过去这样久了,早已不配激不起她半点波动的负面情绪。
只是那浓重的讽刺与自嘲难以遏制,心下冷讽了声对林西宴小声道:“走吧。”
林西宴就望着她沉重发白的脸色微蹙眉。
“Landsay!”而远处的乔安娜似乎也早已看见她,看着她要走张扬地摆着手赶过来。
戚行川像是仓促地想拉一下,却没拉住。
而盛凌希脚步也一僵,一时像不知该走还是该转身。
“噢!Baby!真的是你!”乔安娜业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来,还十分亲昵般地同她来了个拥抱。盛凌希抗拒地扭着身躲开。
她似乎也不尴尬,仍旧如故友见面般的十分亲切地用英文热络寒暄着,“你还好吗?听说你回中国了,我一直都很思念你,能够在这儿再遇见你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戚行川赶在两人身侧像担忧不知所从。
林西宴不知其内隐,就淡拢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谈话。
“劳你关心,一切都好。”盛凌希不咸不淡用英文回着,“让你失望了。”
她顿了一下很快爽朗笑起来,嘴上说了句,“亲爱的你真会开玩笑”,又问:“你走后我给你发过邮件,Landsay,你有看到吗?”
盛凌希眸光一瞬如刺凝了一下冷漠幽深地盯住她的眼。
……
——「你以为,回到中国你就能逃得掉吗?」
——「别让我抓到你!」
……
她还是吟吟友好地笑着,好像两个人真的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般,那漂亮得像蓝宝石一样的含笑眼睛看在盛凌希眼中却格外刺人。
盛凌希很快也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唇,“邮箱弃用了,抱歉。”
“啊……”乔安娜像由衷感慨,“那真是太可惜!”
一旁的戚行川听着像有意无意地松了口气。
盛凌希不想和他们两个多掰扯,轻示意了下林西宴转身想走。戚行川立刻仓促上前一步像想暂留她一把,“凌……”
还不待盛凌希抬手闪身拒绝,乔安娜盯着林西宴突然讶异唤了一声,“Leo?”
“你是Leo Lin?!”
盛凌希怔住了,又怔怔地看了眼乔安娜与林西宴像没回过神。
林西宴也微蹙眉,目光又打量般仔细在她脸上盯了秒。乔安娜见他似没想起来主动指指自己对他自我介绍,“我是Joanna!Joanna Wilson!”
“我们以前见过的,在比利时,你的花园里……”
林西宴眼神微动像是终于在久远的记忆里拾捡起什么,淡渺说了句,“是你。”
盛凌希更意外了,不知为何心脏在刹然间失控狂跳起来。
她未曾想乔安娜和林西宴竟也是认识的,且似乎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且见乔安娜的神态语气……他们曾经似乎还是很要好的?很快便热络畅聊起来,林西宴倒始终若即若离。
乔安娜:“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当时听说你的家族举家回国了,我还很遗憾。”
“你比小时候更俊俏了!你和Jhon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男人。”
“谢谢。”林西宴声线淡淡疏离。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还帮过我。”乔安娜笑得激动,“我一直铭记于心,很感谢你。”
“久远小事,不必挂齿。”
他们两人在聊的时候,戚行川犹豫着走到盛凌希的跟前,陈恳低言,“凌希,我们聊聊,好吗?”
盛凌希淡漠表示没什么好聊的。
她推开一截距离,戚行川见状下意识伸手像想拉她一把。盛凌希蓦地抬手挥开冷冷道了句,“戚行川!”
“我已经结婚了!”
她猝然崩冷的话语也令一旁的乔安娜与林西宴清晰听见。戚行川怔怔地僵硬住,林西宴眸光微冷了一秒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侧。
而听不懂中文的乔安娜则是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几个很快也在颇诡的氛围与他们中意识到什么用目光问询戚行川。
得到戚行川僵白着脸的点头应肯,乔安娜也似大为惊讶,怔怔摇头呢喃了声“不可思议”。
盛凌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只是并肩同林西宴回去的一路上,两厢沉默,一路无话。
夜风将林西宴一向冷白的面庞也吹得更加苍白,他一道上数次犹豫地望向盛凌希像想说什么而不敢说。
“林西宴……”到酒店,盛凌希仰头望着他的脸,扯扯唇却扯不出笑容,“我今天……有点累了。”
“想先回去休息了。”
她眼神也复杂深沉像积淀着什么不可说的重量,林西宴默默望着她的眼眸最终失去了任何言语的勇气,涩意点了头。
回到酒店套房,林西宴没有开灯,酒店窗外透硬着米兰夜晚幽暗的街景。
他默默站在窗口眺望窗外长久静默。
想。
想了很多很多很多。
凌乱散碎的记忆像纠缠成麻的麻绳细细密密包裹着心脏,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无意识地轻扣住左腕的一颗琉璃珠指尖冰凉。
在盛凌希长久的年少时光里,有一个代名词,该是她年少记忆里最不可或缺的一样。
——“小七哥”
……
——“小七哥,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永远支持你的!在我看来,那个林西宴算什么?他还没你一根头发丝厉害呢!”
——“你,你为什么要冤枉小七哥啊?你明明知道,整蛊的事是我做的,你还说是小七哥!为什么啊!”
——“小七哥对我最好了。平时无论我有什么难,他都帮我,那他有难时我当然也得关心他了!”
——“我小七哥可厉害了……”
——“我小七哥最好了!”
小七哥……
小七哥……
……
也成了他心上像根深蒂固的一根刺。
是经久梦回的噩梦;是情难自已却无法言说;也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
而每当遇到戚行川,她还是……
会有着似乎从来不会对他有过的,情绪的波动-
盛凌希回到酒店房间时施小秋几乎已经睡下了,怕打扰她,她索性蹑手蹑脚走到卫生间换衣裳,却坐在马桶盖上长久出起了神。
Principe di Savoia酒店连卫生间的壁画都装饰得精美靡丽的,看着那些纯欧式风格的花纹,她总不自控地想起在中央圣马丁的生活。
心也不自控地沉沉跳动。
当初在中央圣马丁,盛凌希在刚入学时还受过一阵短暂的歧视。
那不止是源于欧美人对于东亚自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与民族自豪感,更是中国近代的特殊发展使得国内对艺术的造诣上同欧美相及的确有着几近断层的思想,他们很多人,的确骨子里对国人存在些偏见。
当时她的班里,有黑人、白人、亚洲人……她虽算不上是歧视链的最底层,但多少有些处于边缘。
乔安娜在班里虽也不算最受欢迎的,但她性子开朗,又是英格兰籍,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总归吃得开。
据说她是白人与印尼人的混血,拥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与欧美人漂亮的蓝色眼睛。而当她背后的神秘家境更令她几乎一跃成为大家眼里的宠儿。
起初时,乔安娜是同盛凌希比较交好的。
大抵是见她独自一人身在异乡又初次孤身在外诸多不习惯,乔安娜主动结交了她。同她讲了很多英国乃至西方的地域文化,同她对话纠正她的口音,她的确曾为她做过许多形似好友做的事。
而她也不负众望的,和乔安娜成为了系里在服设上最优秀、最亮眼的两个人。再也没有人偏见于她是中国人。同学说她有天赋,教授赞扬她是个“宝藏”所在。她和乔安娜也几乎成了中央圣马丁服设系里一提起就令人赞羡的双星。
可是后来……
后来……
弯身头埋在臂弯里,盛凌希沉沉叹息,闭上眼睛。
第77章 任命
后续的几天盛凌希开始专心致志地忙碌起R.M秀场的事, 想要通过忙碌的方式而不令自己因碰见戚行川和乔安娜影响了心情,但她不得不承认……已经影响了。
乔安娜既然出现在米兰时装周,那便说明她如今业已在这个圈子里深耕扎根, 无论她是有意回避还是奋勇直上, 那么恐怕迟早有一天会和她重新对上。
乔安娜既说不会放过她,那可能就真的什么疯狂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的手段和脾性,她早在两年前就有过较量。她也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的纠缠和瓜葛。
摇摇头,盛凌希只能安抚自己说好在如今和她分居两国再能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努力挥散纷杂思绪将注意力全然落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
这次时装周,L.K旗下的各个品牌可谓大放异彩, R.M也在这期间大展了一次头角。
L.K男装、Sissi女装的秀展时段安排拍在R.M前头。秀展那两天, 两个品牌的新季新品在国内外时尚圈内便已经获得了不少赞誉, 新品VIP买手的成衣预售额便已突破预计额度。
到R.M展出当天, 圈内不少名流大佬更是亲自露面出席。
道森先生、昆汀、Jessica……而这场风格梦幻华丽、创意新颖独特的秀也几乎获得全场人一致的好评。盛凌希在后台时刻关注动向时便收到在国内的秦雅卉的消息称R.M在直播阶段就已爬上了国内热搜。
而盛凌希在这次系列展中所亲笔设计的两件衣裳——“镜·蝶”与“镜·繁星落”,亦成为整个“镜”系列中预售前列最高的几名之二。《时尚》主编Jessica在后续晚宴与R.M各团队的主创交流时, 还曾与盛凌希亲自合影, 当晚便并配文称“来自亚洲中国的R.M新晋黑马设计师”将合照发上推特。
不少人便都知晓了R.M有一位来自中国的新人设计师名为盛凌希,亦是此次新春夏秀展里“蝶”与“繁星落”的创意者。
许多人也在讨论, 并将她此前的作品“涅槃”与“薄雾与风”贴出来,还有来自中国的网友将此前国内星光大赏上热搜贴出来并阐明状况,又一次就“被抄袭维权”事件获得了一波共鸣和关注。
甚至有人发现国际女星Valarie·Davis在这次时装周的某品牌秀场上穿得就是自改版“涅槃”的礼服。时尚爱好圈里浅淡地刮起了一阵名为“盛凌希”的风。
盛凌希却始终表现得淡淡的,纵然此次秀展的圆满成功让她庆幸也高兴,可心下却总隐约有化不开的愁绪。
幸在,后面这些天,盛凌希再未碰见乔安娜与戚行川, 那日在街头的不期而遇也仿佛成了一个不真实的幻觉。她有时甚至错觉起她是不是真的同他们碰见过。
时装周结束后,盛凌希没在米兰久留, 几乎第二天就火速打包回了国。
林西宴自然感受得到盛凌希近来的心不在焉与魂不守舍,在……那日碰见戚行川之后。
他心情复杂,却也不敢、也不想多问些什么,只在看她状态恍惚到黑眼圈都显见出来时强压抑着心里的百般滋味,问道:“你最近怎么了?”
盛凌希顿了下抬头对他如常轻笑,只称是这些日子忙络时装周的事太累了,只休息些时日便好。
她不愿说,他自然便不敢再多问。
只是那经久以前的酸涩感受如一块大石头铺天盖地侵袭而来,像压住了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动弹不得-
盛凌希这次归来,潇山姐妹团共同为她举办了一场风风火火的洗尘宴,共祝她米兰时装周首秀圆满成功。
如今盛凌希在国内圈子里可谓彻底声名鹊起大名显赫,连许灵月都特地发来了消息祝贺。
盛凌希却兴致寥寥,在整场聚会上只沉默喝着酒,在姐妹团热情八卦起她这次有没有拿下林西宴时更只是笑笑便过了。
肖嫣看出她的不对,在众人欢快唱起K时无声坐在她身旁问她怎么了。
盛凌希头靠在肖嫣的肩膀上,脸上有被酒意迷离的熏红,说:“嫣嫣,我这次在米兰……碰见了两个人。”
“谁?”
“乔安娜。”
肖嫣的神思顿时顿住。
肖嫣是她身边在她发生那些事后几乎唯一知晓这件事的人,那时她在英国,几欲众矢之的、孤立无援。在那阶段忽然接到肖嫣不知从何处寻摸到的她的电话,如一个走投无路的溺水者忽然抓住一根来自久远的救命稻草,没忍住在电话里便同她痛哭出声。
是她在电话里耐心安慰她,也疏导她。让她有力气抗争和振作。
也是那一刻,她第一次后悔。为什么要出国?为什么会离开本爱着她的朋友和家人?
肖嫣反应了片刻后才讶声说:“……就是你在中央圣马丁的那个?”
盛凌希呆呆靠着她的肩点头轻语,“还有戚行川。”
她将发生的一切同她说了。
肖嫣久久怔忡,最终只能叹息着、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道:“不用怕,都过去了。”
“他们早就伤害不到你什么。”
可让盛凌希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似乎没那么轻易的能过去了,她在遇见乔安娜那天就该早有预感。
新一周,盛凌希短暂地休假结束再回到L.K时,L.K上下对她的态度自然产生了极大的变化,亦有不少人猜测着这次新季例会上品牌部该正式命盛凌希为R.M的设计创意总监。
盛凌希如今在R.M虽一直以“总监”被谓称,可实际上自关嘉琳走后一直未被正式任命。只是身为副总监的她职位最高临危代命,正式来讲该是代理总监。
Sissi面临同样的状况,只是Sissi的副总监方宁是L.K的老人,在许灵月走后自然而然升位理所应当。
会上,品牌部负责人果真宣告了Sissi的副总监方宁即日起为Sissi设计总监。
说到R.M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了盛凌希的身上。
品牌部负责人望向的却是会议厅大门的方向,对众宣告的话语从音响中传出来,清晰地、蔓延至每一个角落,“让我们欢迎,R.M设计部新总监——Joanna Wilson!大家鼓掌欢迎!”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个小麦色皮肤、棕卷发、蓝眼睛的外籍女人。她身材很高挑,深色阔版的长风衣与高跟筒靴衬得她走起路来都像能生出飒踏的风,人却笑得如抹艳阳边走进边同众人摆手微笑。
在场人几欲怔住了,惊愕的谈论声越扩越大。
盛凌希也怔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台上的人,感觉自己仿佛被沉入了一个封闭的浸满水的罐子,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下窒息……浓烈的、不可遏制的窒息……-
盛凌希几乎没等乔安娜讲完话就起身径直去了卫生间,在众人看来,就仿若是对品牌部这安排的不满与恼羞成怒。
但她已来不及去管别人怎么想,她现在急需要用凉水让自己清醒清醒,也是强压着镇静。
用冷水轻轻拂了两把脸,盛凌希一直杂乱无章的心情终于稳下许多。
她脸上还带着妆,不敢用力去洗,就用纸巾轻蘸着拭去脸上的水珠轻扶着洗手台阖眸沉息。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传来一开一关轻响。
有人进来了。
盛凌希条件反射般倏地睁眼,保持在原状未动。
视野里很快走近一双高跟鞋,站立在她旁边洗手台的位置上。长筒靴的鞋跟与深色大衣的衣角在她眼前轻微晃动。盛凌希心下冷讽地笑了声直身正对上乔安娜的五官深邃的脸庞。
“Hi!Landsay!”乔安娜仍旧笑得那么热情的友好的,边对着镜子边补着口红边透镜看她微笑,仍旧用英文道:“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上次一别后我们会这么快再相见,真令我开心!”
盛凌希面无表情语气偏冷,“乔安娜。”
她用英文同她对话,“这里没有监控。”
——言下之意,你不用装。
乔安娜顿了一下又欢快笑起来,仍旧那样吟吟热络的模样,“说什么呢宝贝,我是真的很开心!毕竟老朋友见面,很令人开心不是么?”
盛凌希冷哂一声简直都被她这样子给气笑,没忍住用中文便嘟囔了声,“我可没你这种卑鄙龌龊下流下作的朋友!”
“What?”乔安娜听不懂。
“没什么。”盛凌希唇边不咸不淡微勾了一下恢复英文,盯着她的目光森冷,“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能追到这儿来。”
“惊喜吗?”乔安娜表情兴奋动作夸张,而后才悄声无息地唇靠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小声说着,“毕竟我说过——‘别以为你回到中国就能逃得掉’!”
盛凌希眼神刹时阴下来紧抿唇。
卫生间的门这时又一开,是蒋娇迟疑走进来。乔安娜看见她立时眼睛一亮迎过去,“啊!Jill?看我看到谁了宝贝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乔安娜……”蒋娇就怔怔看着她热络过来寒暄,默默看了看不远处的盛凌希像有些不知所从。
当初在中央圣马丁,乔安娜起初和盛凌希的关系原本是不错的,而她作为预科班的学生起初并不同她们一起上课,却也这两位大名鼎鼎的“服设双子星”有所耳闻。
后来,也不知怎的,她俩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似的不尴不尬。
乔安娜好像不愿再同盛凌希说话了,盛凌希也不再和她一同出行。
甚至有几次小组作业,乔安娜所选择的主题都是同盛凌希对立的,系里也有传言称她们两人绝交了。
那时候,因她来自中国,而盛凌希也是,班上有不少外籍同学都拿她和盛凌希作对比。
被比对的自卑与不甘的艳羡让她曾对盛凌希也有过一阵看不过眼的复杂心情,便跟乔安娜交好针对过她一阵。如今想来,幼稚、又荒诞。
可是如今,她和盛凌希之间早已今非昔比。而乔安娜又突然出现在这儿。
她站在这中间……总有种无法言说的怪异感觉。
乔安娜还在热情惊喜地问候着,从帝都说到英国又说到当初在中央圣马丁。蒋娇怔然地轻扯扯唇角应了几句在话缝中间主动问道:“乔安娜,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Leo请我来的呀!”乔安娜立刻面露欣喜地欢快说。
盛凌希赫然怔住。
蒋娇也面露不解的神情,乔安娜看着她仍旧怔忡的脸庞才意识到什么,继续用英文愉悦笑道:“哦,就是你们董事长的孙子,中文名叫……‘林西宴’!”她说了个并不太标准的中文,“他是我一位特别的朋友。”
蒋娇更怔了,愕然地看了盛凌希一眼。
盛凌希面无表情指节却在不可察觉处微微扣紧。
卫生间外渐渐想起微微嘈杂的人声,该是下会了,乔安娜以有很多话想叙旧为由半搂住蒋娇的肩吟吟往外走。
蒋娇个子偏矮,被高挑的她搂在怀中像一个小孩,犹豫地看了看盛凌希还是被她半搂半推地走出去。
卫生间内只剩下盛凌希一个人。
头顶灯光将她照得孤零零的,两侧相对着的光可鉴人的镜面却仿佛一条诡秘通道不断向远延伸开,盛凌希静静地看着镜子里无数个自己脑海里也像响起无数道纷杂喧嚣的声音。
——“youre a thief!”(你是个小偷)
——“Chinky!”(中国佬)
——“Ching Chong!Ching Chong!”
她深呼吸闭眼,指尖着轻抚住衣襟下的项链,微颤指尖同金属一般冰凉冰凉。
第78章 漂亮
林西宴在得知品牌部下达的这条新任命消息时, 也一瞬蹙眉,第一时间召来品牌部的负责人质问。
品牌部负责人却无奈表达自己的没办法,表示自己也是依令办事, 并给他看过一份资料。
林西宴目光微深。
出去时, 他恰巧同乔安娜碰上。
她应当刚在人事部办好入职,却不知何故出现在二十七层总裁办,漂亮的异域脸庞与蓝色眼睛使她仿佛成为这里的一道风景,总裁办外工区的一溜人时不时地在向她瞟来目光。
“Hey!Leo!”
看见他,她遥遥热情打招呼,而后径直朝他而来。
林西宴目光不易察觉地泛动了一下, 接着悄无声息走到工区外长廊的窗边。
这儿安静, 又无人, 不会有人看见。
面向乔安娜, 林西宴不待她开口率先用她的母语淡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完,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应当问了句废话。
他本意是问她的权限, L.K的员工权限严明, 非总裁办成员的员工卡连高层的电梯都刷不开。
可恍然回想到方才在资料里看到的一切想来是上面那位给她开了特殊权限。
乔安娜却显然回错了意,愣了下后才又如常笑起来, 欣悦道:“我是你们R.M的新总监呀!当然在这里,你不知道吗?是林爷爷和宋叔叔请我来,所以我就来了。中国很好,我喜欢中国!今天起我们也是同事了,希望共事愉快!”
林西宴不咸不淡地扯了唇角表情没什么波动,还是淡淡说:“那就祝你在中国过得开心。”
乔安娜立刻便提起来上次同他在米兰偶然碰面的事,还有曾经在比利时, 她还是非常由衷感谢他。
“我说了,不足挂齿。”林西宴寡淡说:“都是过去小事, 你不必再提。并且中国人比较讲究规矩,严谨来说我不是你的同事,而是你的上司,这二十七层,你以后也不要随意来了,被其他同事看见不太合适。”
他转身边要走,乔安娜微抿唇目光在随意一瞥时像是看见什么,忽然轻呼,“噢!天呀!那不是Landsay和Jhon?”
林西宴的脚步忽然顿住。
转身,顺着长廊落地窗看过去,果见L.K大楼的广场上有两个细微的小点。
从二十七层向下俯瞰所有的人车都不甚清晰,可那道身影身上的烟蓝色大衣却有特别的色彩,舍盛凌希其谁?
而她身前正与她说话的人……
林西宴细微凝眸。
乔安娜轻巧瞥着他的神情徐徐道:“Jhon也回国了,不知道Landsay有没有同你说?说起来……Jhon和Landsay的关系还真的是几年如一日的好,当初在中央圣马丁,Jhon就经常来看Landsay,他们的感情真的是令我们所有人都欣羡!”
“哦对了!我也是真没有想到Jhon和Landsay居然和你也认识,Landsay还和你结了婚,这真的是太巧了!这在你们汉语中应该怎么说?”她又拽起不标准的中文,“有缘chian里来shiang会……”
林西宴默不作声收回视线看她一眼,凉凉的视线令乔安娜都不禁怔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很快目光也微不足道地从她脸上偏开,走了-
晚上在星河湾吃饭时,盛凌希和林西宴两厢沉默。
今天星河湾的氛围自打两个人回来后就有几分不对,缄默沉闷的,连一向欢腾的盛小宴和林小希都识人眼色地躲去了角落。
张姨将晚饭为他们呈好后,也默不作声地下去了。这两日他们两人总像是有什么心事般,连带着家中的家政都有些人人自危。
今日的糯米小排做的不错,林西宴饭席间为她夹了一块。盛凌希刹那错愕抬头。
他却神态自若,自顾将排骨放进她的碗中继续自若吃饭了。
他可能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夹菜的筷用的是私筷。
盛凌希怔怔看了会儿他如常冷峻的脸庞低低说了盛:“谢谢……”
林西宴拿筷的手不动声色微微扣紧,片倾像随口般平静开了口。
“听说,戚行川回来了。”
盛凌希手里的筷子也不觉一顿握紧了,轻渺地“嗯”了声。
今天下午工作时,盛凌希便收到公司前台的内部来电,称楼下有位先生点名要找她。
她下楼时,还莫名有种预感。乔安娜已经猝不及防出现在这儿,那这个突如其来要见她的会否是戚行川。
果然,是戚行川。
他自然是老生常谈的想和她聊一聊,央恳、解释。
盛凌希三言两语以她还要工作为由就将他打发走。
可他既然已经回国了,又在这儿,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想来早晚,她都要跟他有一次正式的面对面。
深沉了一口气像仔细思忖了什么,盛凌希半晌开口,“林西宴……”
“凌希!”她刚开口,林西宴便出声打断,仓促的样子像是急忙生怕、阻止什么。
盛凌希都颇意外地动了下眉。
他也发觉自己失态,定定看着她抿唇沉息才压下什么情绪,片晌恢复了平静哑声说:“任命乔安娜为R.M的新总监,不是我的决定。”
盛凌希更加意外地晃了下眼神。
林西宴很快从手机里调出什么资料递给她看。
看见资料,盛凌希更惊讶,指尖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看了确认了好几遍。
“乔安娜,是安德斯·威尔逊的女儿。”林西宴同时说:“或者说,是私生女。”
“威尔逊家族”是如今在整个欧洲最大,亦历史最悠久的奢侈品牌家族企业,其历史甚至能追溯十八世纪,亦可说作是全世界的奢侈品牌集团之首。
——二十世纪初期才在比利时发家的L.K在其跟前,都要唤上一声前辈。
“威尔逊家族”如今的董事长安德斯·威尔逊,是欧洲富豪榜上的一个传奇,亦是带领威尔逊品牌走向最强最巅峰的统领者。
威尔逊先生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一生各种传说与花边新闻却几乎没断过,他膝下九个儿女的家产继承之争也给欧洲娱乐界带来不少头条版面。
乔安娜是他第七个女儿,是他一位印尼情人所生。
这位印尼模特的手腕了得,十几年来已从原本见不得光的普通情人变为了人人尊敬的“二夫人”。连带着乔安娜也水涨船高地被威尔逊先生认可接回了威尔逊家族。
L.K海外部想与威尔逊家族合作,早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了。
如今乔安娜想来大中华区任职,林墨笙和宋厉成也算卖威尔逊先生一个的面子,这才任她空降至R.M设计部任总监。
这件事,不肖说是品牌部和她,即便是他,都是在任职通知决定后才知道的。也没有办法。
乔安娜会是R.M的总监,但也不仅仅是。
她今日能自然出入二十七层的权限便已注定了她的特殊。
盛凌希还是惊讶,怔怔地放下手机许久捋不过神。
当初在中央圣马丁,没有人知道乔安娜的身世,但她一向一掷千金的花钱方式和浑身奢侈品牌的衣着装扮都让大家相传她来自某个神秘的富豪家族。还因此得到了不少的奉承和关注。
未曾想……居然是威尔逊。
她很快叹了口气将思绪抽出来,没什么语气地说:“我知道了。”
她明白这件事的特殊性,只当他说这一切是解释与提醒,说:“我会有分寸的。”
饭吃完了,盛凌希起身想走,林西宴又轻声叫住她,“凌希。”
盛凌希回眸。
静静对上她的眼,林西宴却忽然失了言语。
他自然看得出她还低落的情绪,可却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说。
他最终只说了句“晚安”。盛凌希默默看着他的背影,一刹感觉胸膛仿佛被子弹穿过,风呼啸,空落落的-
乔安娜就这么入职了L.K,在上任第二天,便召集R.M设计部全体成员开了一个小小的部门例会。
成衣部不少成员对这位陌生的外籍新总监都还抱着不浅的质疑,但到底是上层的抉择,个人也不好说什么,外部表现得倒还算客气欢迎。
又听闻她是来自中央圣马丁,在会上也不加掩饰地展现和盛凌希、蒋娇的“友好”同窗情义,众人对其能力的质疑便也减少了一半。毕竟盛凌希和蒋娇的能力几何众目所见。乔安娜既然与她们同班又曾在大名鼎鼎的威尔逊任职想来也是有些能耐所在。
江异和施小秋对她倒始终抱有一点无由来的敌意。
不仅仅是因为乔安娜的空降间接抢占了盛凌希的总监之位,那天盛凌希对她的言语神态,明显看得出这两人间似有着些微妙的暗涌。
他们也跟盛凌希这样久了,一些事即便不必问也能默契的同仇敌忾。江异甚至在会上就没忍住抱臂用中文吐槽,“可真行!大中华区的总监,找了个洋鬼子!”
周围立刻就有人憋笑。
施小秋在桌下悄无声息轻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太明显表面却也没忍住憋起笑。
下了会,乔安娜和盛凌希一行一同回二十三层高定部,行走间面上还始终保持着真如老友般的塑料微笑。
“装的不错,还挺会演。”盛凌希淡淡弯着唇语气不冷不热全程英文,“还‘凌希是我大学时非常要好的朋友’……”
“你不也是,真叫我意外。”乔安娜并肩走在她身边,笑意吟吟,“我刚刚还以为,你会揭穿我,没想到……”
在与人擦肩经过时,她还有意无意地挽住盛凌希的手臂向旁人打打招呼,在外人看来真像是一对亲密友人。
“我那是给威尔逊先生面子。”盛凌希毫不客气地将手抽出来,“可不是对你乔安娜的。”
“噢!”乔安娜立时故作夸张得意地神态,“你都知道了?”
她指的应当是自己的身世,盛凌希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对,知道了。”
笑意很快又转变成了冷讽的神态,盛凌希淡哂,“真悲哀,你居然是威尔逊先生的女儿,怪我当年有眼无珠真是一丁点都没看出来。”
乔安娜像分毫没听出她话中的阴阳怪气耸耸肩,“我爸爸很为我是他的女儿而骄傲。”
到高定部办公区,有人事部的负责人过来同乔安娜对接,简单叙述过一些公司章程后便要带她进行例行的新员工参观。
乔安娜在那一刻却眼眸微转像想到什么,目光落在盛凌希的身上兴奋提议道:“那就由Landsay带我参观吧!好吗?”
人事部的人都在发怔间,乔安娜已经给了理由,“我和Landsay要好,Landsay又对这里熟悉,由她带我参观是最再好不过的不是吗?恰好……我们还能趁空叙叙旧,何乐不为?”
江异的面色立时沉了,几乎起身就要过去反驳。
新员工入职一向是由人事部或下属带领参观的,由老大带她参观,那算什么?明摆着标榜他们组低她一等么?
盛凌希却无声阻止了一下江异极微淡地勾了下唇,道:“我带你去。”
盛凌希就真的和江异施小秋一同带她在大半个L.K大楼参观了一圈,只是说是参观,更像是走马观花地赶集不为过。她在走前还悄无声息地跟施小秋换成了平底鞋从一楼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这是健身房。”
“这是图书馆。”
“这是休息室。”
“这是咖啡间。”
“这是……”
“Wait!Wait!(等等)”她一路停都不停,乔安娜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在爬到第八层时边按着穿着恨天高的脚踝便叫道:“你都不……给我具体介绍一下吗?这样的参观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可介绍的。”盛凌希站在上阶回头睨她,面无表情的脸有种形同轻鄙的理所当然,“健身房、图书馆、休息室、咖啡间……有哪个地方或哪个词汇是你不懂做什么的?如果真不懂,你不如回幼儿园。”
她说完继续向前走了,平底鞋大步跨着台阶如履平地。乔安娜深喘着暗道了句“Shit!”只好继续跟上了。
终于爬回二十三层,乔安娜已经快要灵魂出窍。盛凌希却还轻盈自若般边走边道:“大概就是这样了,知道你也记不住,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问。哦,对了。”
她停在原地回头看她,“你要是想在大中华区长久待下去,最好还是学学中文,这是对你的忠告。”
“为什么?”乔安娜顿时面露意外不满道:“这可是L.K!难道还有不会英文的?L.K的水平该不会这么差吧?”
“入乡随俗。”盛凌希直接无障碍切换成中文淡漠道:“不然小心有人骂你都不知道。”
“What?”乔安娜听不懂。
她才懒得理她,径直回到二组办公区。江异在她身后慢悠悠经过乔安娜身边时用中文冷讽了声,“她说你说岛民!”
“啊哈?”还是没听懂。
施小秋走在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又抿唇忍住,轻咳着用英语说了句,“没……说你漂亮。”
“噢!”乔安娜终于恍然大悟,“Thanks。”
第79章 信任
盛凌希惴惴不安了几天, 好在自从乔安娜入职后,一直未曾在部门内闹出什么幺蛾子,她一直忐忑不定的心绪也稍安下些许。
乔安娜大抵也知自己初来一些职权上的事情无法与已经根基稳固的盛凌希相比拟, 所以这段时日以来, 她几乎全盘将重点放在了人际交往上,从品牌部至设计部上下将所有大大小小的职位和成员都摸了个透彻,也不遗余力地攀拢、示好。
性情开朗热情又大方的领导总是得人拥护的,不多时,R.M内大部分员工人对乔安娜的评价都改观了一个度,人人赞誉这位来自外籍的新总监热情和善也开明。
盛凌希不禁冷哂, 真厉害……
当初起初, 她好像也是这样对她的。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特别特别特别好。
等到暗中露出真面目反咬她的时候, 那个恶人反而成了她似的。
不过,当初那件事, 只要她不再提起, 她可以看在林西宴与威尔逊之间错综复杂的干系上暂时让它过去。
她也很想让这件事真正地过去。如若真的能够过去……就好了。
戚行川这几日却仍旧在锲而不舍地找她。
盛凌希躲避了几日,却最终没躲过家中盛奶奶打来的电话。当她回到潇山官邸盛家进门的那一刻,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沙发上的戚行川。
他穿着浅灰的卫衣,牛仔裤,褪去了正装革履年轻的面庞仍有着如旧的少年感。在看见她进门的刹那立刻站起来面露喜意却行止拘谨。
盛凌希在门口犹疑了一秒,想着是进去,还是转身就走。
但她的确许久不曾回家看望过奶奶和姑姑们了,定了刹那还是将带来的礼物递给迎上来的盛家姑姑在玄关换鞋。盛家奶奶也故意起身迎过来打趣道:
“瞅瞅!这是哪个大忙人啊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居然还知道回家, 这自从结婚后啊,更是不着家了!”
远处仍怔怔站着的戚行川眼神微黯一秒。
在给她找拖鞋的刹那, 盛家奶奶也飞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和小川……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孩子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就往咱家跑的,也不说是为了找你,但每回一进门就问你在不在,一听说你不在心思都飞出去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盛凌希只微笑对她摇摇头让她安心。
在长辈面前,两人自然不能展出什么端倪。简单陪聊了一会儿后便以散步为由出去单独说。
开春了,天气乍暖还寒,点滴抽芽的翠绿中还带些余冬的萧瑟。
盛凌希微拢着风衣并肩同他走在路上似哂非哂。
“真没想到,你还能追到我家里。”盛凌希:“你究竟还有多少意外是我不知道的。”
戚行川微微顿了下眉眼低了低,神色有歉意,“抱歉。”
他声线也有些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她一哂,仍旧没什么语气,“你总说没有办法了。”
“但是在不断让我妥协、求我理解、翻天覆地找我解释的道路上倒是有办法得很。不然,也追不到这儿来了。”
戚行川面色僵了一秒不是听不出她的反讽之意刚想说什么,盛凌希却先一步将他打断,“戚行川。”
她站停了脚步,就正面对着他视线直直望进他的眼底。那目光是凉的,形同陌路,他仿佛从未见到过她这样看着他的眼睛。
“今天你我既然已经在这儿了,你这么坚持找我,究竟是想说什么,就说吧。只此一次,你想好再说。”
戚行川目光一怔掩不住心底骤然的涩意,良久良久才喑着嗓子开口,“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凌希。”
“说正题。”
“你为什么嫁给林西宴!”他脱口而出,像各种疑问不甘不解妒忌的陈杂情绪融合在一起,洪水猛兽般再也忍不住地铺天盖地侵袭而来。
盛凌希就看着他骤然变色的神情毫无波动,甚至还微嘲地笑了下,“这和你有关吗?”
“没关吗?”戚行川目光复杂而痛惜,“凌希,我知道当初那件事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因为自暴自弃就这么把你的婚姻当儿戏……”
盛凌希的目光在他提到那件事时冷凝了一秒,终于真的讽刺笑,“戚行川,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她像悠悠叹了一声道:“我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对不起就自暴自弃。我嫁他,就是因为我喜欢他,爱他,想和他结婚,仅此而已。”
戚行川眸光晃动了一下,“你骗我!”
“鬼骗你。”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当时为什么要拒绝婚约?”他不自觉走近她一步,视线深深地定在她眼睛上,仿佛想从她的神情里搜寻到什么裂缝,“你完全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去英国不是么?你就直接嫁给他就好了,又何至于……”
“戚行川,你因果关系搞错了。”她仍旧只是笑,淡淡的笑,浅淡笑意里写尽四两拨千斤的味道,“当初我去英国,不是为了和你,而是我想去中央圣马丁。”
“当初……我拒绝婚约,也的确是因为我不喜欢林西宴。或者说……我不知道我喜欢林西宴。”她眼神微黯了一秒。
“可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很多事早就能改变了,七年前的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不是么?就像你,你没变么?”
这一句,才像是穿击胸肺的重击。戚行川呼吸一滞惊诧看着她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盛凌希淡淡看着他眼神一瞬也有些耐人寻味意味深长,她良久终于浅淡地弯了弯唇角。
“戚行川,当初那件事,你该和我解释的当时都已经解释给我听了。而我也说过了,站在你的角度我理解,不怪你,但,也不会原谅你。”
“所以,你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了。”
“至于你当时……说的那句‘喜欢我’。”
戚行川的眸光一瞬微闪。
盛凌希望着他闪动的目光神色却仍淡漠,自若说着:“既然我已经结婚了,这些话,也希望你不要再说了。当初你选择那么做是明哲保身,可若介入我们的婚姻,就是道德败坏。即便你我今天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其实我心里始终都对我们曾经抱有一份美好的回忆的。我想你也不希望你最终留给我的印象,是你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吧?”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也祝你一切都好。不要再来找我。”
她转身走,微风轻拂起她翩跹的衣角。戚行川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出了声,“那他呢?”
盛凌希站停脚步。
“林西宴呢?你觉得……他也是这么想的么!”
盛凌希在原地静站了几秒,背对着他,少顷才又静默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神态仍旧淡薄。
“我可能不相信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她言语很笃定,“但,绝对不会不相信林西宴。”
那无关于爱情。
哪怕他或许并不喜欢她;哪怕……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可能只是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是特殊的朋友;她也会毫无保留不遗余力地去信任。
因为那是他本人给她的底色。是善而无畏、坚忍质直的他本身,有些事,有些选择,他本身就永远都不会做。
若让她选择只相信这世界上的某一个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林西宴。或许当初和他结婚是权宜之计,但选择和他结婚,她从未后悔过。
“那是你以为……”戚行川沉沉看着她声线又发低发涩,半晌又默默走到她面前心下像挣扎着什么最终还是横心开了口。
“凌希,你知不知道乔安娜为什么要来中国?知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去L.K?真的就是为了针对你吗?仅仅为了针对一个自己学生时代的对手就大刀阔斧地来到异国,你不觉得这代价太大了点吗?”
“林爷爷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和威尔逊有交涉,可不仅仅是生意场上的合作。而乔安娜是威尔逊先生膝下唯一和林西宴年龄最相仿的女儿。你还不明白吗!”
盛凌希刹时怔住,微诧地轻闪下目光盯着他像没回过神来,自然也听得明白他话中几近剖白至明面的隐意。
稍顷,她开了口,“我们已经结婚了。”仍旧冷静的话音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发涩。
“结了婚也能离婚,即便没那么容易离婚,这圈子里各种复杂纠葛的利益感情关系,你还没看透吗?”戚行川看着她的目光惋惜,“林爷爷有多看重利益,你应当是知道的。林西宴他再强再有能耐,也不过是在林爷爷给他的、在林家做他靠山的基础上,你觉得,他能拗过林爷爷的意思、能拗过他家里么?他今天能和你结婚,把你安排在L.K,等明天,他自己都在L.K自身难保了怎么办?你想过这些吗?”
盛凌希唇色发白无意识地扣紧指尖。戚行川已经阖眸沉息平缓了一下情绪诚恳开口,“凌希,不管你和林西宴当初是因为什么而结婚,我都希望你能看清现状,勿陷太深,及时止损。”
他静了静,像犹豫了什么良久还是鼓起勇气近她一步,“如果可以,我……”
盛凌希摇头拒绝了他。
她摇摇头抬手阻止了他的触碰。他抬起的双手像想同年少时一般按在她臂膀上,那是她每一次遇见难题时他像大哥哥般的劝慰。
曾经的他也曾给过她力量,也曾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让她有过绝对的信任。这一次却被她毫不犹豫地阻止后退了一步。
两人又拉开了一段距离,戚行川的双手停顿在半空微怔住。她仍如看着一个陌生人,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戚行川。”
“那我也要他亲自和我说。”-
戚行川的话很快便应验了,就在几天后。
几日后,林墨笙的生辰到了。林墨笙今年的寿宴不打算大办,只打算在京城如画办一场小小的家宴,希望林西宴带着盛凌希回家。
林西宴本不想去,可自打同盛凌希结了婚,他们两人的确还未正式回林家拜访过,且上一次同宋厉成在星河湾不甚愉快的争端,盛凌希也觉得起码象征性的也该登门问候赔罪,便应下了。
然后,当晚他们拎着礼物步入京城如画林家时。
盛凌希第一眼,就看见了客厅里正与林墨笙与宋厉成相谈甚欢的乔安娜与一位异域夫人。
她讶然一怔,先前戚行川的话在脑海里飞速回笼,心跳都不自觉地快起来。
林西宴也一瞬微蹙眉。
乔安娜的母亲安达拉夫人是位出自印尼的模特,据说原本出自贫民窟,年少时独自一人奔赴欧洲发展。在一场秀场晚宴上结识了威尔逊先生,至此开辟了另一条人生巅峰之路。
能从一个来自东南亚贫民窟的寂寂无名小模特逐步走到今天赫然有名的威尔逊“二夫人”,她除却有着绝对出众的气质与美貌外,自然还有着绝对厉害的心思和手段。
盛凌希光是看她在那儿静静坐着就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气场。
这顿所谓的家宴,吃得盛凌希是不尴不尬,如坐针毡。
林西宴只在他们寥寥聊起数句时便已大抵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上桌时面色已深沉,连林墨笙和宋厉成刻意引导他发言都执拗的一言不发。
乔安娜倒是活络,笑吟吟的“爷爷”、“叔叔”、“弟弟妹妹”们嘴甜个不行。直叫得林墨笙和宋厉成心花怒放。
连面对盛凌希,她都能仍旧保持那副亲昵好友的样子,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同安达拉夫人做介绍,“妈妈!这就是我曾同你说过的我在中央圣马丁的好友,Landsay!我们是特别要好的朋友。”
安达拉夫人的目光就轻笑着打量在盛凌希的身上,只轻渺的一道目光,盛凌希便无端觉得像无端有种重量压在了自己身上。
她只静静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又转向了林墨笙,那张非常美丽典雅的异域脸庞上出现了长辈般和慰的笑容,“这位就是您美丽的孙媳吗?”
林墨笙便同样和蔼笑起来,“她现在是我的孙媳。”
“现在”这个词汇,就很灵性。
盛凌希面无表情,握着刀叉的手默不作声捏紧。
安达拉夫人便笑叹,“那就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盛凌希感觉自己像是撕裂成了两半,一半理性的自己在告诉着她应当起身就走。她从来不受委屈,可从不会任由别人欺辱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欺负到她。
可另一半,她在复杂而百感交集地望着林西宴。
那是她在清晰的感知到原来她在这个形似吃人的无底洞般的家庭里原来也有依依不舍的东西。而理性的那半在拽着她,却反被她拖住了,不断不断,在往无底洞的深渊里坠下去。
第80章 离婚
林西宴在这场家宴吃到一半时便带着盛凌希走了, 愤然离席冷若冰霜。
“西宴……林西宴!”宋厉成追出来的时候面色还是急切的,强忍着怒意压低着声音训斥,“人家客人还在, 你这么没有礼貌地起身就走, 这算什么?快跟我回去……”
“礼貌?”林西宴冷哂一声像气急反笑,手掌还执拗握着盛凌希的腕骨,盛凌希能感觉到他在说话间在不自觉收紧力道。
她不禁抬头望向他的侧脸微微怔。
他冷哂,“你们有吗?”
林墨笙和安达拉夫人的话中之意,虽未明挑,他也大概听出个七七八八。
他又不傻, 即便他们从未认可过盛凌希, 可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她们带到所谓的家宴上说这些, 也未免太有“礼貌”。
林西宴带着盛凌希径直走了。
回去的路上, 林西宴坐在汽车的后座一言不发,车窗外不断浮动流过的夜色光影化不去他眉眼间始终沉鸷的阴影。
盛凌希坐在他身旁数次欲言又止地看他, 斟酌良久还是轻声开了口,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他静默目视前方神色绷冷。盛凌希的声线也有了些微的涩哑,“威尔逊的合作对L.K来说非比寻常, 我能理解林爷爷在这件事上的考量。不管怎么说,她们今天的确是客,你完全可以等她们走后再……”
话未说完,林西宴倏地转头看向她。
目光却是冰凉冰凉,泠泠如冰。
她极少见他是这样冷淡漠然的眼神,是真正的冷漠。顿了一下也不禁缄口沉默。
而林西宴在淡漠盯她几秒后不禁重新目视前方低声说:“我凭她是谁。”
他音调放轻了许多,却仍是冷的, 细微之处有不易察觉的发涩。
莫名的盛凌希的胸口缓慢地漫开一阵不可言说的热意,那像是先前曾对戚行川曾说的那句“有些选择他永远不会做”的见证。可更多的却是种五味瓶翻般的陈杂与沉重。
林西宴其实真的很想问……你都不在乎吗?
哪怕离婚、哪怕分开、哪怕我和别人在一起。
那日你见了戚行川, 又说了什么?
你还是那么在乎他么?
他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望向了窗外。握着左腕琉璃珠的手掌捏得苍白死紧-
很快,盛凌希便发现,这件事似乎比她想象得来得还要凶猛复杂。
新一周,L.K集团内逐渐流传开一阵流言,声称R.M的新总监乔安娜与他们L.K林氏的太子爷关系匪浅。
这件事起初,是乔安娜的身世在集团内不胫而走。众人才知原来乔安娜背靠的竟是国际著名的威尔逊之家。众人意外、惊讶,不禁然地对乔安娜也有了几分崇敬和客气。
原是异国的集团小公主却千里迢迢至中国任职一个小小的总监岗,其目的在有心者看来自然多番暧昧微妙。公司里渐渐传起林西宴与乔安娜有意联姻的流言,甚至有流言称乔安娜已经私下参加过林家的家宴。
盛凌希在这些传说里完全隐形。
盛凌希没有去听外面那些无由头的风言风语,R.M新夏秋季新款过会在即,品牌部打算在今年夏秋新季为她开办一场个人首秀,她几乎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投注在这其中上去。
只有忙……忙起来。
她像是才能从那些纷杂紊乱的心绪和杂事中抽离出来。
可新季成衣和秀展距现在还有足近三个月,她无论再怎么拼命去忙碌,组内的氛围仍旧无法像先前真正繁忙时紧张起来。
她无数次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遥望窗外的璀璨灯火沉默。
盛凌希不是不知道近来身边的这些流言八成和林墨笙或宋厉成脱不开干系,也不知道,他的家里都给了他怎样的压力。
自从那日所谓的家宴过后,他们两个也像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冰封时刻。彼此许多话都像无法言说。
他总是沉默,更加沉默,更长时间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曾有很多很多话,眼下的处境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了。所以只能忙,拼命忙,只有这样才能短暂逃避也是喘息。
不久后,新闻热搜上出现过一条新闻——《威尔逊小公主“纡尊降贵”R.M任总监,L.K太子爷或与其联姻》
热搜出现的时刻,连蒋娇都没忍住上二十三层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盛凌希只看了一眼便仅是淡渺地笑笑便投诉了虚假新闻。
那一天的乔安娜也是异常的开心欢快。或者说……她日常便很愉悦。那一天却愉悦到有空来高定二组的办公区“问候问候”她。
江异和施小秋共同去面料厂定布料了。二组偌大的工区只有盛凌希一个人在独自忙络。
乔安娜进来时,她正围绕着人台做一件连衣裙的定版,只抬头扫她一眼便视若未见继续剪裁。她手中的剪刀如云流水般地正裁剪着一块雪白坯布,下手利落干脆而大胆,裂帛的清脆声仿佛让乔安娜有一瞬错觉在她的世界里剪裁的并不是一块布而是她的脑袋。
她便倚靠在台边看她忙络了一会儿,很快轻笑起来,仍旧用着一种似讽非讽的欢快语调说英文,“我可真佩服你。”
“自己的丈夫都要被别人抢跑了,居然还能在这儿若无其事地工作。”
乔安娜最讨厌也最不甘的关于盛凌希的一点,便是她总像是这样很淡然。
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
明明她使出全部力气都已将她打成那副样子了,她却还是从容自若般,让她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没有一点成就感。
“你也说了,你是抢。”盛凌希一块坯布剪完,看都不看她地抖了抖,“我也很佩服你,怎么做第三者也能做得这么愉快。”
乔安娜脸色僵了一秒很快又无所谓般笑起来,仍旧吟吟说着,“我不是第三者,我和你又不同。”
盛凌希不解其意挑眉瞟她一眼。
她微仰起下颌很骄傲般,“林爷爷家中从未承认过你,可是,他们很喜欢我!”
于是她也笑了,还赞同般点点头,“嗯,那你何不跟喜欢你的林爷爷和宋叔叔结婚?何至于要找林西宴。”
乔安娜又一僵像刚要反驳什么。盛凌希又先一步开口,“哦,对不起,我忘记了。林爷爷和宋叔叔也都有自己的妻子,你还是第三者。”
乔安娜彻底拉下脸来小声咒骂了一句“Shit!”
盛凌希不再管她,自顾走到人台前开始做立裁。乔安娜在旁冷盯了她几秒少顷才又悠悠笑,“你和Leo也不过是形婚罢了!又哪里来的底气呢?”
盛凌希的手在这一刻才微顿了一秒,回头瞥她一眼,“他和你说的?”
乔安娜不答,只是笑。
那笑里自然有种近似挑衅的得意与默认的味道。盛凌希同她对视两秒也淡淡弯起唇角,只说:“你还是太不了解林西宴了。”
她只说这一句,也不多讲。那种微淡却笃定的笑与胸有成竹是种对他的了解与信任,也仿佛是面让她挑拨不动、恁般坚固的墙。
乔安娜就看着她自顾忙络的身影愈加觉得气急败坏,缓缓沉了下呼吸还是努力保持笑容道:“Landsay,你真的都不怕吗?”
“据我所知,是你的家族破产了,你为了还债才嫁给Leo的,不是吗?”
“而且Leo有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你该知道吧?我和Leo可是在他归国前在比利时就认识了的。你见过十二岁的Leo吗?你知道小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吗?”
盛凌希捏着钉针的手指缓缓捏紧了些又松开,从容别在人台的布料上,才转过头,“你想说,他喜欢的是你吗?”
还不待她答话,她立刻又道:“不会。”
乔安娜的眉眼终于像有了一丝不可思议的裂缝面露不解。盛凌希已经给了她答案,“那日在米兰,我们偶然碰见,他甚至都没想起来你是谁。”
“如果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你,那这么轻易忘记的喜欢,未免也太廉价了些。林西宴的情感虽淡薄却从不廉价。所以,不是你。”
乔安娜一噎原本强撑的得意神情终于垮塌,不甘示弱地冷盯着她却很久都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而盛凌希的唇角在这一刻也终于毫不掩饰地淡勾起来,淡渺的,鄙夷的,也云淡风轻。背对她继续去忙了。一字一句轻飘却千钧。
“乔安娜,我与林西宴的婚姻,当初是我们两个自己的决定。婚姻、感情,本来就都不是一个人能做的决定。如果有一天,他要走,那我怕也没用;如果他不走,那我更不用怕。”
“婚姻、感情,甚至于男人……于我而言都不是必须物。我无意和你争。但不代表会任人抢。你若非要抢,那我与林西宴的婚姻只要存续一天,就一天不会放。”
“而你,只奉劝,别把自己活成小丑。”-
又过了几天,品牌部负责人通知盛凌希去品牌部一趟称有事要谈,盛凌希独自一人前往。
到品牌部办公室敲开门,却是宋厉成在那儿。
盛凌希一瞬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下意识退出去又看了看门牌。
宋厉成却说的确是他叫她来的,确实是有要事。
盛凌希只好应声走进去。在他面前坐下时还不禁狐疑。
他为她斟了茶,面上和蔼笑着,“自从你和西宴结了婚,你我还没有好好说说话。上次的冲突,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是,向凌希你赔个不是。”
“再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希望你心里别有芥蒂。我现在还能想得起小时候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这么高,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就像一个普通和气的长辈。
盛凌希手掌捧着茶盏一口未喝,不知该回什么只能象征性弯弯唇角。
这场谈话,是盛凌希少见的宋厉成和颜悦色。
他关怀性地问了她些问题。和林西宴婚姻生活中的、工作中的……
盛凌希一一如常答了。到最后,微笑说:“宋叔,您找我来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宋厉成一直平和着她的眼神就像极微地深了下,表面和蔼的笑容倒未变,少顷,道:“我希望你能和西宴办离婚。”
这件事终于就这么,挑白在明面上来。
盛凌希这些时日其实多少早有些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方才在见到他的时候心下也有些预感,但在听他亲口说出的刹那心还是不期然地漏了下。
“你先别急着拒绝。”她刚想开口,宋厉成就又先她一步说道:“先看看这个。”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竟是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盛凌希低头看了眼不禁一顿。
她默不作声翻开一目十行掠过其中的条款。同时宋厉成也在旁边言简意赅地解读补充。
宋厉成的意思是,只要她同意离婚,林西宴此前与她婚前签订的协议里承诺给她的东西会立即生效。同时,L.K会给她一部分股份,她除却还可继续R.M任职外能够拥有L.K的小部分控股,那指甲缝漏下的星点利益就足够她与她的家人几辈子的衣食无虞。
“盛”如今还有部分外债未还清,林家也会担负这部分。
可以说,只要她同意离婚,那她后半生几乎就是被林家养着的。
她除却没有了“大少夫人”的名分外无论生活水准还是身价存款仿佛都能更上一层楼。
条件很诱人。
盛凌希大略翻完不禁勾唇笑了,将协议随手撂在桌上重新望向了宋厉成,“这是他的意思吗?”
她笑意淡淡看不出情绪,宋厉成也猜不出她此刻的所思所想,静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就当是他的意思吧。”
“那就不是了。”盛凌希一叹,笑得更深,“那就抱歉了,宋叔,这协议我没法签。您还是让西宴自己和我谈吧。”
宋厉成的脸色微沉了秒却还尽量保持平和,语气却已微微有了告诫,“凌希,你该知道,这不算是商量。”
“我也不是在和您商量。”盛凌希丝毫无惧浅笑,“我是在明确拒绝,宋叔,您看不出来吗?”
宋厉成的脸色这一刻才真正沉下来,又恢复了以往刚肃严凛的他,沉沉地盯着她写尽了不满。
盛凌希却始终云淡风轻地微笑同他相对,像无惧也无谓,起身,“宋叔,我还有挺多事忙,就先走了,您也忙。”
“婚姻的事,都不是小事,也不是一拍脑门子就能决定的。有人把婚姻当生意,有人在婚姻里求真情,二者或许话不投机谁都看不上谁,但也不要轻易以己度人。否则伤人伤己,平白让人觉得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