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Bearcub 纠结


    阿扎列尔心里一跳,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回应妻子,“他可能不会喜欢。”


    还借着调整抱孩子的姿势别过脸,不将自己难看的表情展现在薇妮眼前。


    薇妮若有所思,“好吧…”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阿扎列尔便抓紧机会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带他出去喝奶。”


    薇妮确实感到有些疲倦,点头应下,看着丈夫抱着儿子绕过书架走向客厅,她缓缓闭上双眼,让自己的身体陷进清理过的床榻,在淡淡清香的笼罩下沉沉睡去。


    而阿扎列尔刚刚抱着儿子绕过书架,他就发现怀中的婴儿变成了一只小熊幼崽。


    他心里惊慌的同时,庆幸自己及时将儿子抱走了。


    身体的变化让小格温有些难受,瘪嘴哼了起来。


    阿扎列尔连忙抱着他轻轻摇晃,用自己的魔力帮助儿子稳定形态。


    格温很乖,没几下就被爸爸哄好了,只是他维持着小熊幼崽的模样,并没有变回人形。


    半兽人在童年时期无法自主控制自己的形态,需要长辈教导,而且每一次被动变形会让他们感到难受,所以哪怕心里再焦急害怕,望着儿子恬静的小脸,阿扎列尔也不忍心用魔法将他立马变回人形。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提式摇篮,将格温放进去,给他盖上一张单子,用一个魔法屏障罩住他,阿扎列尔提着摇篮前往山谷角落,去挤新鲜的牛奶和羊奶。


    阿扎列尔的手很稳,一路没有颠簸,等他带着儿子的口粮和格温一起回来时,格温又变回了人形。


    这一次阿扎列尔早有准备,没等格温哼出声,就用魔力安抚了他。


    生产过程太过慌乱,他只来得及用魔法将儿子清洗干净,裹上一块绸缎,现在有时间,格温也变回了人形,可以给他穿上衣服了。


    格温的衣服一部分是在小镇裁缝铺订做的,一部分是阿廖沙夫妇送的,而数量最多的是阿扎列尔做的。


    从前在阿瓦隆时,他就掌握了简单的缝纫技巧,平时衣服破了,需要缝缝补补,他能将衣服补得很好。


    和薇妮在一起后,他学了些织围巾的技巧,还学着给薇妮做了一些发带和头花。


    薇妮怀孕前,他的手艺已经进展到可以给夫妻二人做内衣了。


    所以薇妮怀孕后,度过较为混乱的孕早期,进入稳定的孕中期后,他就开始学着如何给小婴儿做衣服。


    当时怕进度慢,为了以防万一,就到裁缝店里定做了一些。


    格温的衣服都是用最柔软的棉布做成,尿布也用的同种布料裁剪而成。


    阿扎列尔准备给格温穿的衣服自然是他做的。


    小小的衣服时纯白的,只有系衣服的绑带是浅绿色的。


    阿扎列尔小心翼翼地给格温穿好衣服,又用轻薄的襁褓将他裹好,正准备将他放进摇床,小小的人儿就醒了,樱桃大的小嘴张开,打了个大大哈欠,掀开了眼皮,一双雾蒙蒙的翠绿色眼瞳显露出来。


    瞧着怀里的小婴儿,翠绿的眼眸,浅金的头发,阿扎列尔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和薇妮的血脉,继承了他的发色和薇妮的瞳色。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将儿子抱得更紧了些,手指不受控制般轻轻抚摸个格温的脸颊,声音温柔,“是爸爸,别怕。”


    小小幼崽眼神根本没聚焦,也没听爸爸说了什么,嘴唇嗫嚅,一张一合,小眉毛也皱了起来。


    阿扎列尔明白,他饿了。


    他一边轻哄着儿子,“乖乖,等一等哦,马上就能吃了…”


    一边将牛奶和羊奶加热,拿了两个木头和橡胶做的奶瓶,一种装了一瓶。


    不知道格温会不会排斥非母乳,阿扎列尔就准备了牛奶和羊奶,打算先喂他牛奶,若是排斥就换羊奶。


    如果都不喜欢,就先用米油将就一下,他再去找其他兽奶,总能有儿子不排斥的。


    幸好,格温并不在意喝的是什么奶,只要能填报肚子就行。


    他砸吧着小嘴,吨吨吨就喝下了小半瓶奶。


    根据育儿手册,新生儿刚出生时不能喝太多奶,阿扎列尔看着量就收了奶瓶。


    显然格温没喝饱,察觉到奶瓶离开,他皱着眉头,哼了两声,还睁开眼睛瞥了瞥,虽然他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但阿扎列尔猜他再找奶瓶呢。


    抱着他哄了哄,小崽崽就乖乖陷入了梦乡,是一只情绪很稳定的崽呢。


    这一次,阿扎列尔成功将幼崽放进了摇床。


    给他盖好被子,阿扎列尔缓步走近卧室,去看妻子。


    薇妮正睡着,她看起来和往常差不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阿扎列尔心疼地抚摸她的额头、脸颊,替她拂开压在肩膀的头发,定定凝望着她好久好久。


    他心里全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有对妻子的心疼,儿子出生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不安,和害怕失去的恐惧。


    换作从前,若是薇妮厌倦了他,要同他分开,他定会痛不欲生很久,但还能忍受着内心的苦楚,一直陪在她身边;但现在,他们有了更奇妙的联系,若是真相揭露,薇妮要丢下他,或者连同孩子一起丢弃,他恐怕会直接疯魔。


    他好不容易才拥在怀中的幸福,他不愿、也不甘心就此失去。


    所以…如果真相一直被埋藏,那他的幸福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失去?


    握着妻子的手,感受她的体温,阿扎列尔近乎自虐般否定了自己。


    不会的,这样虚幻的幸福是绝对不会长久的!


    薇妮是那样聪慧美好,她一定会发现真相的。


    ……


    现在要坦白吗?


    想到坦白后可能会面对的嫌弃和厌恶,阿扎列尔心如刀绞,心底生出了巨大的退意。


    人都不喜欢兽人,薇妮若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兽人,还隐瞒了身份骗了她,一定会很生气。


    她才生产完,身体还没恢复好,情绪波动太大,对她的身体不好——再等等吧,等她修养好,他就向她坦白一切。


    做好了决定的阿扎列尔心里送了一口气,终于从卧室离开,托着摇床去给薇妮炖补汤了。


    *


    但阿扎列尔的打算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屡屡陷入被打乱的风险。


    格温刚出生,无法控制自己变换形态,阿扎列尔需要格外细心,随时注意儿子的状态,赶在他变化成小熊幼崽前,将他从薇妮面前抱走。


    这般粘着孩子的姿态,让薇妮笑他过于小心。


    他的苦衷无法说,只好认下这一份对儿子的宠爱。


    不过他确实很爱儿子,仅次于爱薇妮,每天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一点点变化,他心里充满了怜爱。


    但愧疚也不少。


    每一次格温变回小熊幼崽,他总是忧心忡忡,担心薇妮会无法接受身为半兽人的儿子;同时又责怪自己,为了自己的爱欲,将这个无辜的生命牵扯进来…


    心神不宁中,他逐渐消瘦,与之相反的是格温日渐肥嫩的脸蛋。


    经过了三天的修养后,薇妮决定体验一下哺乳的感受,格温胃口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到一星期,整只崽就圆润了一大圈。


    在妈妈肚子带娃的时候,他的小脸蛋总是逃脱不了妈妈的手,被揉捏把玩。


    但格温是好脾气的崽,他只会对妈妈笑,难受的时候也只会拉着小脸不吭声,根本不能对妈妈产生什么震慑嘛。


    这只在胃口很大,哪怕妈妈白天喂了六顿,半夜也要加一顿夜宵。


    薇妮已经承担了白天的哺乳,阿扎列尔便不让她再管晚上这一顿奶。


    每天半夜,他都会起来给儿子热奶。


    所以当他再次消瘦,薇妮也只以为是他照顾儿子、料理家务太累了,还提出要他休息几天。


    被薇妮提醒后,他惊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妻子会担心,也不能妥善照顾儿子。


    所以从那一天开始,他对自己催眠,强迫自己忘掉积压在心里的秘密,更加用心照顾妻子和儿子。


    -


    出生有一段时间了,小格温已经能时不时睁开眼睛,虽然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但醒来时间已经可以和爸爸妈妈互动了。


    每天早晨,爸爸给他含着奶嘴,然后为他换下睡袋,换上新衣服,洗漱、换尿布、擦油,然后和熟睡的妈妈贴贴,再抱着他到客厅,热了牛奶,将奶瓶替换掉奶嘴,他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填饱了小肚子,也慢慢清醒。


    然后爸爸会给他拍嗝;一边逗逗他,一边握着他软趴趴的小手小脚拉伸。


    格温会咯咯咯笑,小手一抓一抓的,这时候,阿扎列尔会放出两根食指让他捏住,不然这只小熊崽会郁闷一上午。


    父子俩玩闹小会儿,格温会有些困,这时候阿扎列尔会将他放进摇篮,用薇妮做的留音机给他放钢琴曲,然后带着他到厨房做早餐。


    做完早餐,他就带着格温来到木屋前的草坪,铺上一张小床,将格温的衣服解开,露出毛茸茸的背。


    此时阳光还没有变得炽热,但已足够耀眼。


    阳光下的格温想一只胖乎乎的猕猴桃,太阳的温暖让他舒适,耀眼的光芒却会慢慢唤醒他。


    当他清醒,这一天的晒太阳就结束了。


    阿扎列尔会收拾好东西,抱着他回木屋。


    而此时,薇妮已经起身,完成了洗漱,小胖熊一回来就能填饱肚子。


    等他填饱肚子,就会躺进摇篮,在爸爸妈妈之间,陪他们吃早餐。


    早餐结束,爸爸会给他换尿布,然后收拾家务。


    而这期间,就是妈妈和他的亲子时光。


    和爸爸一样,妈妈会和他玩一会儿,若是玩耍结束他没困,妈妈就会带着他看书;若是困了,妈妈就会将他放进摇篮,带他去做炼金术实验。


    晃晃悠悠一上午,爸爸妈妈会在一天中最温暖的时间给他洗澡,温暖的大手抚摸过他的身体,他会开心地手舞足蹈。


    第42章 Bearcub 满月


    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妈妈的怀抱里喝奶,揪着妈妈的头发,他缓缓进入梦乡。


    等他醒来时,往往已经下午三点了。


    格温不是喜欢哭泣的小孩,而且阿扎列尔细心,总是会在他感到不适前处理让他不舒服的东西。


    比如现在,趁格温还没有完全清醒,阿扎列尔先给他换下脏掉的尿布,用棉布擦掉他身上的细汗。


    正要将儿子从摇床里抱出来,就发现小小人儿变成小熊幼崽。


    格温已经适应了自己的两种形态,不会像刚出生时那样难以忍受,还是身体还会难受,只能依靠父母的魔力缓解。


    阿扎列尔快速将儿子抱入怀中安抚,半月龄的幼崽,毛发不再稀疏,正式脱离了妈妈眼里黄毛榕的形象,成为一只模样可爱的小熊崽。


    在薇妮心里,儿子逐渐和幼时的小熊玩偶重叠,一颗温柔心下更是怜爱非凡,母子俩单独一起时,她总是忍不住玩弄儿子毛茸茸的小耳朵,软趴趴的小肉垫…


    阿扎列尔抱着格温在屋内踱步,摇晃着手臂,将心情不好的小朋友哄得开始挥舞手臂,他也被逗出笑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是薇妮做完炼金术实验,从地下实验室回来了。


    阿扎列尔身体一僵,迅速拿出摇篮,将儿子放进去,盖上被子,还在摇篮外罩上一张纱帐,提起摇篮作势往外走去。


    薇妮沿着楼梯上来,看见丈夫要带着儿子外出,不免问一句,“要去哪?”


    阿扎列尔深呼吸,压下心里的紧张,尽量保持声音平稳,转身笑着说:“快到晚餐时间了,我去做晚餐。”


    薇妮几步靠近,阿扎列尔下意识想把摇篮往身后藏,薇妮看了眼摇篮,纱帐带有蕾丝花纹,隐隐绰绰间一片模糊,她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压低声音,她问:“醒了吗?他该饿了。”


    阿扎列尔同样减小音量,“没事,我带他去厨房,一会儿给他喂牛奶。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薇妮又看了眼摇篮,纱帐里没什么动静,她便说,“行,那我去看书了,你带他去吧。”


    说完,走向沙发,准备找一本轻松的小说,放松心情。


    阿扎列尔立刻带着格温离开木屋,心下松了一大口气。


    因为薇妮并不喜欢家里有一个厨房,所以阿扎列尔在距离木屋一段距离的位置,修建了一间厨房,平时用餐吃了早餐会在木屋,其余时间都在凉亭解决。


    几年的时间,山谷被草坪和无数花朵占据,阿扎列尔修了几条石子路,以供通行。


    走得足够远,阿扎列尔才掀开纱帐,格温正在和身上的被子搏斗,挥动着手脚想将身上的束缚挣脱,他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忽略了身体形态转化的难受。


    小眉毛紧紧皱起,小脸憋的通红。


    阿扎列尔连忙帮他掀开被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早知道他变回去了,就不给盖被子和纱帐了,害得小小人儿闷得不舒服。


    阿扎列尔收起摇篮,心疼地抱起儿子,“太闷了,难受是不是?好了好了,爸爸放你出来了,不难受了啊。”


    活动了一番,原本就没有存活的肚子越发空荡荡,小格温“啊啊”叫了两声,小手往前扒拉,爸爸立刻明白他饿了。


    于是加快步伐,来到厨房,用魔法加热了牛奶,装进奶瓶,盘腿坐在厨房前的草坪,给有些委屈的幼崽喂奶。


    格温是很爱笑的孩子,哪怕没有在和他玩耍,爸爸妈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或者让他握着手指,他也会咧开小嘴,毫不吝啬地给予最明媚的笑容。


    就这样快快乐乐的,和爸爸妈妈在温馨的家里,在周密的看护下,小格温来到世界已经一个月了。


    传统的自然神教徒,会在孩子出生一个月时,带孩子到教堂参加洗礼。


    但薇妮信仰月神,新生儿只需要在百天时沐浴月光;而阿扎列尔不是纯粹的自然神教徒,信仰只是融入人群的手段。


    所以格温出生满一个月的这天,一切如常。


    直到夜晚来临,薇妮久违地陷入了那个湛蓝色的梦境。


    这一次,站在漆黑人影面前,她惊奇地发现,往常束缚人影的海藻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才进入梦境,那漆黑人影就化作一道黑色的光华钻进她的身体。


    心下一惊,却没感到任何不适。


    那人影就像河流汇入大海,只在一开始有股清凉的感受。


    薇妮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周围湛蓝的梦境瞬间化为碎片,堙灭为点点光亮,漂浮在漆黑的空间。


    时间好似过去了很久,又好似只有一瞬,薇妮睁开了双眼,明白了一切。


    早在希尔山脉时,她的修为就已臻致,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成为一个没有封号的神,化作无形之体,掌握山川之力,前往传说中神圣的神域,成为月神麾下一名神将。


    但成神并不是薇妮想要的。


    她从不在乎修为高低,只是想追寻内心的归处,正切地感知“活着”的滋味。


    于是她封印了自己一部分修为,由于封印之法是秘术,出现了后遗症,她忘掉了这段经历,却还是坚定地离开特西尔大陆。


    梦境中漆黑的人影,就是她前往拉库斯大陆前封印的修为,那些海藻则是封印的符文所化。


    按道理说,失忆就算是秘术的后遗症了,什么会有梦境呢?


    薇妮若有所思,恐怕是人为吧…


    思绪突然被打断,她从梦中惊醒。


    书架旁有昏暗的灯光,她撑着床做起来,穿上拖鞋往外走去,她看见丈夫正抱着儿子在沙发上喂奶。


    格温眼皮耷拉着,显然并不清醒。


    婴儿吞咽的声音在安静地房间里很清晰,薇妮慢慢靠近。


    阿扎列尔听见脚步声,转头发现她醒了,用气声关切询问,“吵到你了吗?”


    薇妮摇头,走近,弯腰温柔地看着格温,夫妻俩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格温喝完了奶瓶里的牛奶。


    阿扎列尔拿开奶瓶,小家伙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


    爸爸妈妈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忍不住捏捏他肥嫩的小脸蛋。


    将格温放回他自己的小床,阿扎列尔问妻子,“睡吧?”


    薇妮又摇头,“有事。”


    她打开房门,往屋外走去。


    阿扎列尔要跟上去,她说:“你留在家里吧。格温醒来看不见我们,会难过的。”


    阿扎列尔只好停下脚步,站在门框处,担忧地看着妻子走到山谷空旷处,双手出现耀眼的白色魔力团,然后十指翻飞,祭出古老的图腾。


    薇妮身上光华骤显,黑色幕布下皎洁月光与她交相辉映,一瞬间,世界安静。


    在阿扎列尔的感官里,薇妮的身影忽明忽闪,然后呼吸之间,一切光亮熄灭,她也朝木屋走回。


    但在薇妮的感官里,她通过女巫图腾见到月神。


    月神没有形态,只是一团银白色的光。


    薇妮行礼,“冕下。”


    月神叹气,“你是执迷不悟啊。”


    祂没有声音,只是在须臾间将念头送入薇妮的意识中。


    “我心从不在于神位。”薇妮保持谦卑的姿态。


    “你心中没有迷瘴,无欲无念,可配世人称一句神。罢了,世间经历一遭,或许你能更快明悟。月神庭永远有你的位置。若是反悔,时刻可来。”


    一番对话,月神离开,而薇妮心无波澜。


    世间最难的,是想清楚自己想要的事物,并坚定地选择。


    几年前心中彷徨时,她既没有选择成神,现在有了牵挂,就更不会成神了。


    况且神的权柄有什么好的呢?


    长生不死若真那么好,神域的神位会几经变换,从不固定吗?


    这一次过后,她就不会再陷入那个梦境,月神也不会再插手,要她升入神域了。


    薇妮理清自己的思绪,将这些纷纷扰扰抛之脑后,脚下运转魔力,几步回到了木屋。


    才一靠近,阿扎列尔就奔上前拥住她。


    刚刚,看着妻子与月华共振,他内心生出巨大的惶恐,生怕妻子下一秒就随着那皎皎月光消失。


    直到将人抱在怀中,感受她温热的体温,他的心才安定了一些。


    拥抱了一会儿,他问:“有没有事?”


    薇妮拍拍他的背,“没事了。”


    沉默片刻,他说:“刚刚我好怕…你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的,对不对?”


    他语气脆弱,身体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稍一不慎,就会从中崩坏。


    薇妮从他怀中探出头,落下他的头,吻上他有些颤抖的唇,安抚内心惶惶的丈夫。


    阿扎列尔收紧环在薇妮腰间的手,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在沙发度过了凌晨,直到天色熹微。


    这一晚,阿扎列尔不复从前的温柔,格外凶狠,像是带着求问般要薇妮一次一次给他坚定地回答,和最温柔地包容。


    一切平息后的温存,阿扎列尔将薇妮整个人包裹在怀中,一遍一遍亲吻她的额头,抚摸她的脸颊,确认已将自己的珍宝完完全全护在怀中。


    恬静和满足被卧室里婴儿的哭声打破。


    浅眠的薇妮瞬间惊醒,阿扎列尔也惊地差点从沙发跳起来。


    夫妻俩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阿扎列尔甚至只匆匆套上裤子,就跑去抱格温。


    除了刚出生时,面对陌生的世界,格温发出了害怕的哭声,但很快在父母的安抚中感受到熟悉的安全感,其余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哇哇啼哭过。


    今天这一哭,属实让偷偷过二人世界的爸妈很是心慌。


    阿扎列尔抱起格温时,他已经哭得满脸泪水,小脸涨红,一双小手不停在空中抓握。


    幸福的宝宝本以为醒来就能看见爸爸,然后能有香甜的奶水填饱肚子,谁知道醒来时尿布没换,湿漉漉、沉甸甸地坠在屁股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小鼻子嗅了嗅,爸爸妈妈的气味都变淡了,等了一会儿也没人来抱他,心里难过,懵懂地感知到自己似乎被“抛弃”了,于是悲伤无法抑制,他大声哭嚎起来。


    直到被那双熟悉的大手抱起来,格温都陷在悲伤里无法自拔。


    爸爸妈妈哄了好久,宝宝才停止了哭声,只是还无法控制自己委屈地抽泣。


    薇妮和阿扎列尔全身都是汗,好不容易安抚好宝宝,他饿了,又开始瘪嘴。


    薇妮赶紧接过儿子,给他喂奶。


    填饱了肚子,连没换尿布、没脱睡袋的不舒服都来不及控诉,耗费了体力的崽崽就进入了梦乡。


    他睡着后,薇妮和阿扎列尔相互配合,超快给他脱了睡袋,换下了脏尿布,穿上干净衣服。


    直到把这只小胖崽放回摇篮,两人才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般对视一眼,他们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再也不会同时在幼崽的视野里消失了!


    又休息了一会儿,薇妮去沐浴,阿扎列尔带着格温去做早餐。


    睡着的婴儿乖巧可爱,只是鼻尖泛红,睫毛也湿漉漉的,阿扎列尔心疼地亲亲他的小脸蛋,心里有些抱歉。


    以后绝不会放你一个人了。阿扎列尔想到。


    -


    这一次的事件,很快就让薇妮和阿扎列尔尝到苦果了。


    比如从前阿扎列尔带格温做饭,担心他嗅到油烟,会把摇篮放在门口,然后时不时和宝宝说话,让他知道爸爸还在。


    但现在不行了,摇篮在门口就看不见爸爸了,小小幼崽就会开始哭泣。


    没办法,只能把摇篮带进厨房,放在灶台,然后施加魔法罩;而且要一直和他说话,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逗逗他,不然幼崽会默默流泪。


    并且如果幼崽醒来时爸爸妈妈都在身边,那在他睡着前一个都不能消失;哪怕是一个人带他,中途只要另一个人出现,也不能再消失,否则这只崽会哇哇大哭。


    从出生起就很乖巧的格温,终于显露出幼崽的难缠,让爸爸妈妈的生活变得活力满满。


    对此,自作孽的父母二人只能无奈承受,毫无怨言。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幼崽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只需要让他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确认一切和从前一样,可爱崽崽就会回来。


    他们以最大耐心和包容陪伴着格温,让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父母对他的在乎。


    *


    每一次哭泣,都能得到最温柔的安抚;每一次不安,都能得到最坚定地陪伴。


    不过三天,格温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熊崽。


    日换星移几天时,养出白白胖胖莲藕手臂的小熊崽出生一百天了。


    月光下,薇妮脱下格温的小衣服,白白嫩嫩的小身子浸在月华的光晕里,薇妮拾起一把月光,化作细闪洒在格温身上。


    格温感受到冰冰凉凉的粉末,咯咯笑着要伸手去抓。


    简单的仪式结束,阿扎列尔也来一起给格温穿衣服。


    小小幼崽左边悄悄妈妈,右边看看爸爸,兴奋地蹬起了小腿。


    薇妮给他系好上衣的衣袋,瞧他高兴的模样,忍不住捉住他胖乎乎的小脚捏捏,格温笑得更大声,薇妮便忍不住在他脚底板挠痒痒。


    这下幼崽的手也挥舞起来了。


    给他穿好裤子的阿扎列尔也加入了玩闹。


    捉住宝宝的另一只脚,阿扎列尔坏笑道:“给你看个好玩的。”


    说着,他将大拇指贴在宝宝脚底板,一排圆乎乎的脚趾中间,然后轻轻往下滑。


    之间宝宝的脚随着他的动作,先往回缩,然后马上张开。


    薇妮笑出了声,阿扎列尔便怂恿她,“你也试试。”


    忍住笑,薇妮学着丈夫的动作,贴近宝宝的脚,往下滑——


    格温的脚缩回、张开,缩回、张开…薇妮和阿扎列尔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白爸爸妈妈在和自己玩的幼崽也跟着笑起来,越笑越开心,最后甚至笑破音啦。


    -


    满了百天后,薇妮觉得是时候回到小镇继续买面包了。


    于是第二天,夫妻俩带着胖宝宝一起回到了珍珠小镇。


    这些日子,面包坊没有营业,而手作店由阿廖沙夫妇经营,为此阿廖沙减少了接任务的频次。


    大部分时间是阿廖沙守店,偶尔他要去做赏金任务时,奈特儿便同莉莎告假来看店。


    好几个月没见,阿扎列尔和阿廖沙在见面时,两人给了彼此几个大大的拥抱。


    “这是我大侄子吧?”阿廖沙探头探脑,好奇地望向薇妮怀中的襁褓。


    “对。”阿扎列尔笑着从妻子手里接过儿子,对她说:“你忙就先去吧,我一会儿带儿子过来。”


    “行。”薇妮朝阿廖沙礼貌点头,离开了手作店。


    她一走,阿廖沙自在了许多,一个箭步窜上前,“让我抱抱我大侄儿。”


    格温出门前是醒着的,路途无聊,摇篮摇摇晃晃的,他对周围的树木好奇了一阵儿就睡着了,一路睡着,现在还没醒。


    第43章 Bearcub 小镇


    阿廖沙的动作很轻,但敏锐的宝宝才被抱起,就皱起了眉头,然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大脸凑在眼前,浓密的胡子挡住了下半脸,虽然眼神很温柔,但宝宝不认识这个人啊,瘪了嘴就要哭泣。


    阿扎列尔见情况不对,立马出现,伸手拍拍他的小肚子,安抚道:“没事没事,爸爸在呢。让阿廖沙叔叔抱一会儿行不行?”


    话虽这样说着,他还是准备着一旦儿子不愿意,就将他抱回来。


    不过有爸爸在身边,格温情绪好了许多,安安静静地呆在阿廖沙怀里。


    阿廖沙摸摸他的小脸,夸他真乖。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阿扎列尔才接过儿子,带他回面包坊。


    薇妮已经用魔法将面包坊打扫一遍,杂货铺的帮工也把食材送来了,现在她正在厨房做面包。


    阿扎列尔抱着儿子直接进了厨房。


    薇妮正在给面包整形,今天她做了蓝莓牛角包,需要在制作的时候把面团擀成面片,然后切成三角形,再从底边往顶点卷起来。


    阿扎列尔抱着格温走到薇妮身边,头一次出门的宝宝看哪里都新鲜得很。


    看见妈妈在盘弄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他还歪头“啊”了一声,然后指着妈妈要爸爸看。


    阿扎列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儿子看到更清楚一些,“妈妈在做面包。”


    小家伙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睛骨碌碌地转,冒着新奇地光芒。


    薇妮把淡蓝色的牛角包放进烤箱,确认好温度后,关上膛门,让高温给胖乎乎的牛角包画上更诱人的焦糖色。


    洗去做牛角包时手上沾的黄油,薇妮又用围裙擦干水渍才走过来,伸手戳戳小胖崽的脸,他“啊呜”笑得开心,伸着小手要妈妈。


    薇妮只将自己的手指递给宝宝捏着。


    阿扎列尔笑着说道:“一会儿我带格温去看看麦肯。”


    薇妮点头,“那你早点去,早点回来。”


    阿扎列尔:“好。”


    薇妮估了估时间,觉得格温快饿了,跟阿扎列尔说:“你在下面看火,我去阁楼给儿子喂奶。”


    前几天阿扎列尔就来把阁楼布置了,现在上面物件都齐全。


    阿扎列尔点头,留在楼下看烤炉的火。


    看着炉子里的柴火有点少了,厨房堆的柴火也用完了,他起身到后院先抱一些加进烤炉,再去抱更多柴火,填满厨房的柴火堆。


    放下最后几根,他拍拍手上的灰尘,就听见大门处有人敲门。


    阿扎列尔走出去开门一看,是麦肯!


    “您怎么来了?”阿扎列尔同麦肯打招呼,迎他进来。


    麦肯笑得灿烂,“我来看看我侄孙。”


    他往里走,一边在屋里寻找那个才出生三个月的幼崽,一边提起自己手里拿的东西,“我带了两条鱼、几匹布,还有些小东西。”


    “我刚刚还想着一会儿去看您,没想到您先来了…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来?”阿扎列尔接过麦肯手里的东西,请麦肯在外间坐下。


    麦肯笑着回到:“做长辈的,总得给小辈见面礼吧?”


    阿扎列尔笑了,没再拒绝。


    将东西放到另一张宽一些的桌上,他进了厨房给麦肯泡了一杯茶。


    “您请喝。”


    麦肯接过茶水,稍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我听家里用人说面包坊开业了,就来看看,孩子呢?”


    他刚说完,薇妮就抱着格温下来了。


    往常小熊崽喝了奶就会睡去,今天或许是来了新环境,他很是精神,喝了奶,薇妮又哄了他一会儿,就是不肯睡,只好带着他下来。


    阿扎列尔和麦肯看见她下来,都站起身来。


    阿扎列尔几步上前接过儿子,麦肯则与薇妮问好,“阁下。”


    薇妮点头,把儿子交给丈夫后,她说:“你们聊。”


    转身径直去了厨房,还关上了门。


    阿扎列尔抱着格温走近,麦肯迫不及待上前看。


    宝宝一头金发,眼睛翠绿,白白胖胖的,麦肯一见就喜欢,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拿出两只金做的镯子,要给格温带上。


    阿扎列尔忙往后退了两步,想要拒绝,却被麦肯一句话劝服,“这是代替托克给的!不许拒绝。”


    将两只金镯子套在格温肉乎乎的小手上,麦肯满意点头,笑得慈祥。


    “他叫什么名字?”麦肯问。


    “格温。”


    “格温?格温·斯坦…好名字…”麦肯牵着格温的手,喊着他的名字,语气温柔。


    阿扎列尔沉默片刻,默默纠正:“他叫格温,不姓斯坦。”


    麦肯一愣,放开小熊崽的手,不解道:“不姓斯坦?”


    阿扎列尔点头,“薇妮是女巫,格温或许会继承女巫的血脉,所以…”


    麦肯有些无法理解,下意识道:“男的还能继承女巫血脉?”


    阿扎列尔解释道:“准确来说,是继承‘巫’的力量,就是天然对魔法植物的掌控、咒杀等等,不过继承这种力量的绝大多是女性,所以习惯称为女巫,不过女巫家族是有男巫的,只是数量稀少,出现的概率很低,并且能力普遍比不上女巫…”


    麦肯没太听懂,但是他抓住了一个关键点,“所以格温很大概率不会成为男巫,是吧?”


    阿扎列尔点头,他又问:“所以为什么不能姓斯坦?”


    阿扎列尔有些语塞,决定换一个解释方式。


    他先回答麦肯的问题:“概率低也是有概率的。”


    然后一句话结束聊天,“而且薇妮魔力比我强,家里的一切都听她的。”


    对于麦肯来说,前面都算搪塞,最后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答案。


    只是这答案听着有些心酸。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阿扎列尔平静的脸,欲言又止。


    麦肯觉得侄儿肯定吃苦头,但他又不能为侄儿做什么,有些内疚。


    又一想,侄儿结婚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为了孩子,做父亲什么委屈都得往肚子里咽啊。


    他纠结许久,最后只叹息般吐出一句话:“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到时候孩子见父亲受委屈了,还会不帮吗?


    拍拍阿扎列尔的肩膀,麦肯主动结束了这个让人伤心的话题。


    小崽崽在大人们聊天的时候,好奇地扒拉手上多出来的镯子。


    玩着玩着觉得有些无聊,眼睛一闭、头一歪,就睡着了。


    于是两个大人结束聊天后,就收获了一个安静睡觉的幼崽。


    阿扎列尔从魔法戒指中取出摇床,将熟睡的儿子放进去,盖好纱被,转头专心致志地招待麦肯。


    不过一开始高兴的那股劲一断,麦肯也没有心情多待,喝完那一杯茶,就离开了面包坊。


    牛角包烤好了,薇妮出来拿篮子装面包。


    出来只看见阿扎列尔一人,没抱着格温,她便问:“小格睡了?”


    阿扎列尔点头,过去帮她拿篮子,“烤好了?”


    薇妮点头,两人就一起到厨房装面包,然后开始营业。


    本来阁楼就是收拾出来给格温用的,但现在阿扎列尔已经把摇床放在了一楼,薇妮也懒得搬上去了,干脆把自己的躺椅搬到旁边,和儿子一起躺平。


    卖面包的事完全交给阿扎列尔。


    窗台刚刚打开,生意就上门了,阔别了三个月的女巫面包,小镇居民们很是想念。


    不过两小时,薇妮做的蓝莓牛角包就全部卖完了。


    正准备收拾收拾关门时,莉莎来了。


    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面包篮子,莉莎一脸懊恼,她就不该听丈夫的,觉得面包坊和以往一样,面包要到快中午时才会卖完,在路上耽误这么久。


    不过没有买到面包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看见薇妮。


    她站在窗台,踮起脚尖,往屋里打量。


    阿扎列尔面色一黑,动作麻利地收完了面包篮,“啪”一声关上了窗户。


    莉莎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小气!


    没见到薇妮,莉莎转头去找奈特儿。


    阿廖沙和阿扎列尔关系好,她肯定也知道很多关于薇妮的事,她去打听打听,看这人有没有好好对薇妮。


    没有的话,她可得好好挤兑一番。


    哼,明天她早点来一定能见到薇妮!


    *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只是面包坊里多了一只牙牙学语的小熊崽。


    但多了一只崽,对薇妮影响最大的就是生活变得忙起来了。


    从前阿扎列尔只用卖面包,现在还要兼顾熊崽,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来不及,薇妮得搭把手。


    她不想招待客人,只好主动接管自己的崽。


    但带崽嘛,都是一开始有趣,时间一长,就变得煎熬。


    就算阿扎列尔经常离开窗台,到二楼来看他们,她也觉得有些不胜其烦。


    时隔五六年,她又想起了进度缓慢的傀儡。


    于是从想起的那一天起,她每天花费半天时间去做实验,耗费半个月,终于把误工好几年的熊形傀儡做出来了。


    普天同庆呐!


    第二天薇妮就迫不及待带着傀儡到小镇上来。


    做面包的流程和从前一样,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当面包新鲜出炉,薇妮将它们从烤盘转移到面包篮里,傀儡会主动将面包篮拿到外间。


    然后打开窗户,把面包篮放到窗台。


    阿扎列尔在旁边看着,虽然心里有种被地位被威胁的感觉,但是看着傀儡的样子,他又没办法生气。


    只有隐秘的欢快——薇妮做的傀儡是他的样子诶!


    虽然知道是巧合,但是又是熊形,又是代替他卖面包的,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嘻嘻,她肯定超爱!


    正想着,今天第一位客人来了。


    第44章 Bearcub 傀儡


    来人是对面旅馆的老板兼账房,一位头发花白的夫人。


    虽然看起来有六七十了,但福特夫人今年不过五十出头。


    她和往常一样,走到窗台前,打量着今天的面包种类。


    若是新奇的,就会买一篮子带回旅馆,与帮工一起分着吃;若是寻常的面包种类,她就只买两只,带回家做明后两天的早餐。


    今天薇妮做了蓝莓司康,是小镇没有的种类,福特夫人便喊到:“请帮我打包一篮司康。”


    “好的,请您稍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是之前从未听过的。


    福特夫人有些惊诧,心里思忖着面包坊什么时候招了新的帮工。


    抬头一看,一个一米五左右的金属造物出现在眼前。


    它有着棕色的外壳,长得很像山林里的棕熊。


    “天呐,我主!”福特夫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左手下意识在胸前祈祷。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一瞬抽痛,福特夫人用右手拍打着胸口,缓解不适。


    “抱歉,夫人,吓到您了。请容许我向您自我介绍——我是由尊敬的女巫阁下创造的傀儡:巴特。今后将由我接手面包坊的面包售卖工作。您还好吗?如果需要帮助,我将会是最有效的助手。”


    福特夫人打量这面前这个自称是“傀儡”的家伙,有些警惕。


    巴特询问:“请问您需要的司康现在要打包吗?”


    福特夫人拉开了几步距离,虽然有些害怕,但她最终还是点头了。


    巴特动作麻利地将面包打包完成,“一共收您一银币。您买的面包有些多,需要我帮您送到目的地吗?”


    福特夫人飞快摇头。


    “好的,您请拿稳。银币请放进我手里的陶罐内。”


    巴特左右两只手臂伸长,露出金属的骨架,它左手拿着面包,右手拿着面包坊一贯用来放钱币的陶罐。


    福特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面包,又噔噔往后退,将一枚银币丢进陶罐。


    “谢谢惠顾,欢迎您下次光临。”


    福特夫人没回话,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手里拿一大袋面包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而巴特,退回屋里,等待下一个客人的到来。


    这一天,每一个来面包坊买面包的客人都被巴特吓了一跳。


    巴特的配送服务最终是由莉莎体验了。


    当她接受了巴特的提议,就见巴特左耳离开了它的脑袋,从底部裂成六瓣打开,变成了一个具有抓手的飞行器。


    张开的叶片旋转、加速,然后升空,飞到面包上方,抓起麻绳,将面包提起来,飞到莉莎身边。


    巴特:“您只需要去您要去的地方,我会将面包为您送去。到达目的地后,您只需要说一声‘到了’,我的耳朵会自己回来。”


    莉莎一脸新奇:“哇哦!”


    兴致勃勃地看看身边的飞行器,又看看缺了一只耳朵的巴特,心里感叹好神奇。


    同时她有种与荣共焉的感觉:真不愧是薇妮创造的傀儡,神奇又使用!


    磨蹭了一会儿,想瞟几眼薇妮,但连屋内的样子都没看清,就被巴特催促了:“夫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启程了。”


    可惜地看了一眼面包坊的窗台,莉莎依依不舍地走了,走几步还回头看看。


    直到离开这条街,她的注意力才转移到身边的飞行器上。


    想到巴特说的,这个飞行器会跟着她,莉莎不免玩心大起。


    她向左走了几步,飞行器跟上;向右几步,它依然跟上;莉莎忽然快跑,飞行器也加快了速度;她突然停下,飞行器也停下…


    “测试”完毕,莉莎哈哈大笑,真是有趣,不愧是薇妮的东西!


    笑完了,才想起自己淑女的身份,赶紧四处看看有没有人。


    见四周空无一人后,莉莎才放心地上了马车,返回村里。


    飞行器跟在马车后面,一路飞回到村庄。


    进了村里后,一路上有农户看见飞行器都惊呼一声,喊着“我主!”远离,然后在自认的安全距离好奇地打量。


    一个中年农夫太过惊讶,退后时脚下踉跄,摔进了田里。


    紧张地气氛瞬间消散,大家都在笑他出丑了。


    回了家,莉莎的儿子指着飞行器问:“妈妈,那是什么?”


    莉莎:“是女巫阁下做的傀儡。”


    儿子又问:“什么是傀儡?”


    莉莎也不知道,便说:“妈妈也不知道。”


    小家伙沉思片刻,又想叫妈妈把飞行器喊下来,给他看看。


    飞行器却在圆桌放下面包后,回了面包坊。


    莉莎揉揉儿子的头,“那是女巫阁下的东西,妈妈也拿不到哦。”


    说着牵着儿子往圆桌走,“妈妈买了面包,据说是蓝莓司康,你要尝尝吗?”


    小孩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开心心拿了面包吃,不再提飞行器的事。


    *


    因为福特夫人和莉莎的给力,今天的蓝莓司康很快就卖完了。


    巴特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将窗台空掉的面包篮收起,关上窗户,打扫了整间面包坊的卫生,自动到一楼柜台处,进了沉睡模式。


    看着神奇的傀儡,阿扎列尔惊叹薇妮的创造力。


    只是对于巴特,他有些疑惑。


    “它为什么叫巴特?”


    “巴特,黄油啊,做面包很重要的材料。”


    阿扎列尔了然,看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巴特,他好奇:“那它现在是?”


    薇妮指指巴特的胸口,说道:“节省驱动它的魔法晶石的力量。”


    魔法晶石,是一种只在魔法浓郁的地区产出的魔法矿,数量少、价格贵。


    一颗拇指大小的魔法晶石可以让一位魔法学徒用一辈子。


    这玩意儿薇妮虽有几匣子,但也不能浪费。


    阿扎列尔点头,抱着儿子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傀儡包揽了他在面包坊绝大多数工作,他只用照顾儿子,一时有些不适应。


    往常会营业的三到四个小时的面包,今天只开了一个半小时,所有面包就售罄了,接下来的时间怎么安排呢?


    他求救般看向妻子,“那现在我们去干什么呢?”


    薇妮思考片刻,“回家?或者你带着儿子去隔壁。”


    阿扎列尔想了一下,阿廖沙已经帮忙看了三个月的店了,他家里有三个孩子,负担重,不能再麻烦他。


    虽然不想和妻子分开,但是…分开的话,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提心吊胆,担心格温在薇妮面前变回兽型?


    想到这,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那我带儿子去看店。你别等我们了,先回去吧,我们下午再回来。”


    薇妮尊重他的想法,和儿子告别就离开了。


    格温的东西都是齐全的,阿扎列尔又是照顾儿子的主力军,放他们父子俩待在一起,她很放心。


    与妻子挥别后,阿扎列尔带着格温到手作店。


    阿廖沙正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发呆。


    阿扎列尔父子俩进来了,他都还没回神。


    走近,阿扎列尔敲敲柜台,“好了,别发呆,回去吧?”


    “你咋来了?”阿廖沙惊醒,看见小格温,立马切换温柔模式,“小格温也来了,叔叔抱抱?”


    他伸手要抱格温,刚和妈妈告别的宝宝心情不好,撇头往爸爸怀里钻,拒绝了阿廖沙。


    阿扎列尔便想阿廖沙解释了一番,然后说道:“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以后就和从前一样,只看下午的店就行。”


    阿廖沙一口答应下来,离开时嘴里还嘟囔着:“这傀儡真这么有意思?明天去看看咋回事……”


    阿扎列尔带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格温,在手作店待到了中午才回山谷。


    他打定主意以后要让儿子多在小镇待,直到小家伙能控制身体变化的时间。


    这一样来,他们每天就要单独在小镇待四五个小时,今天是第一天,得让从不离开爸爸妈妈的幼崽逐步适应,否则他一定会哇哇大哭,难过很久。


    果然,一回家,格温情绪就好了很多,见到妈妈时,更是伸手要抱,黏着妈妈,直到在妈妈的怀里睡着,小手都握着薇妮的衣服不肯放开。


    小心翼翼把格温放下,他离开薇妮的怀抱时还有些不安,嘤咛几声,薇妮又连忙拍拍他的小屁股,哄他乖乖睡去。


    离开得足够远,不会吵到宝宝时,薇妮才对阿扎列尔说:“明天早点回来吧。或者让他和我一起回来。”


    阿扎列尔沉默了一吸,点头。


    他的计划终究只是计划,对儿子的心疼让他无法执行。


    他牵着薇妮的手,有些愧疚:“我已经答应阿廖沙休息几天了…他推了好些工作,在手作店看了三个月的店,不能再麻烦他了…所以这几天小格可能会不太适应。”


    薇妮皱眉,“那让他和我先回来?”


    阿扎列尔:“那他就会改黏爸爸了…”


    这确实。


    自打格温出生,都是薇妮和阿扎列尔一起在带他,甚至阿扎列尔心疼薇妮哺乳辛苦,主动承担了更多带孩子的任务,格温对爸爸妈妈是一样的依赖。


    薇妮思考这解决方案,阿扎列尔只出神地望着她在阳光下白到透明的脸颊。


    浓密的眉头蹙起,他忍不住伸手帮她抚平。


    察觉到丈夫的触摸,薇妮惊讶地抬头:“不是在想格温的事吗?”


    阿扎列尔却忍不住一步上前,捧起她的脸,一吻香泽,含糊的字音模糊在结尾,“一会儿再想…”


    他只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失职了…握在手心的幸福好似云烟,他想把握,却可能失去。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恐惧笼罩了自己,他迫切地需要她的确认——他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


    第45章 Bearcub 小镇


    在温柔的亲吻中,阿扎列尔逐渐放松下来。


    等到交缠的唇瓣分开,他依然将额头紧贴着薇妮的额头。


    “怎么了?”薇妮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没事…”阿扎列尔用自己的鼻尖蹭蹭薇妮的,语气黏黏糊糊,“就是想你了…”


    亲密的拥抱着,良久,阿扎列尔再次开口:“格温会不会难过?”


    薇妮拍拍他的背,“不担心了,这几天我陪你们一起。”


    阿扎列尔惊喜望她:“真的?”


    薇妮点头。


    他却有些担忧:“会不会太勉强?”


    薇妮笑了揉揉他的脸颊,“陪你们,怎么会勉强?”


    阿扎列尔听了高兴,把头埋在薇妮颈窝轻轻摩擦,又抱着她粘糊了好一会儿。


    接下来几天,一家三口每天早晨前往小镇,薇妮在面包坊做面包,阿扎列尔和格温陪着她。


    面包送进烤炉后,一切事物交由巴特处理,薇妮就跟着阿扎列尔到手作店去。


    格温清醒的时候,会跟着爸爸看妈妈做面包,或者和妈妈一起围观爸爸做手工。


    有时看着看着,妈妈会忍不住上前指导,然后两个幼稚的大人把他丢在一旁,自己腻歪地一起做事。


    不甘被冷落的小格温咿呀叫着,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但每次都只换来敷衍的安抚,然后接着被忽略。


    但是识趣的大人事后都会弥补他,大气幼崽也会选择原谅。


    虽然薇妮陪着阿扎列尔看店不是勉强,但深谙妻子不喜社交的性子,阿扎列尔也不舍得让她一整天都待在店里,所以阿廖沙休息的日子里,手作店只开到下午一点。


    通常,他们会在吃完午饭后关店,带着格温回苏南山脉。


    这个时间点很适合午睡,而格温总会在路上睡着。


    薇妮和阿扎列尔不会总是直接带着他回家,而是时不时会带着熟睡的儿子到山里一些去过或没涉足的的地方,铺上毯子,一起消磨小半个下午的时光。


    他们会等格温醒来,喂一次奶,然后带他与大自然近距离接触,嬉戏一番,再回山谷。


    格温抚摸过粗糙的树皮,潺潺的流水;细密草丛留在手心的痒意,瀑布的喧哗,彩虹的绚烂,鲜妍花朵的芬芳…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懵懂的灵魂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大自然成了除父母外最亲近的存在。


    在夏日的阳光里,薇妮和阿扎列尔曾经救助的游隼光临,带来了一只濒死的野鸭作为谢礼。


    窝在爸爸怀里的小格温看着飞远的游隼,又看向静静躺在地上的野鸭。


    它还存着一口气,还不想向死神屈服,所以它拼尽全力挪动身躯,想要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机会。


    但在格温眼里,它的动作很微弱,只是幅度很小、近乎为无地动了下翅膀…


    格温看着它,皱起了眉头,眼睛里晶莹陡现,指着野鸭,他说出了人生第一个字:“鸭…”


    然后是第二个:“救…”


    他央求地搂着阿扎列尔的脖子,“帕帕!”


    阿扎列尔用新奇地眼光看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你会说话了?!”


    格温焦急地指着野鸭,“鸭!”


    眼泪啪嗒滑落。


    阿扎列尔连忙哄他,“好好好,爸爸救鸭子。不哭了啊。”


    他几步上前,钳住野鸭的翅膀,把它提起来。


    小家伙生命力挺顽强,脖子破了好大一个洞,周围羽毛红艳艳的,它还能在被提起时晃动脚蹼,意图挣扎。


    随意找了个石头,把野鸭放上去,阿扎列尔从魔法戒指里取出伤药,一边给鸭子上药,一边给格温做心里准备。


    “它的伤太重了,虽然上了药,但不一定能活。宝宝,要是没救回来,别太难过啊,好不好?”


    格温眼睛紧紧盯着鸭子,根本没听爸爸在说什么。


    上了药,阿扎列尔随意将鸭子放到一颗树下,试探性远离。


    格温只是看着越来越远的鸭子,没有想让爸爸再做些什么的意图。


    对此,阿扎列尔终于放心,抱着八个月的胖宝宝一路狂奔回木屋。


    “老婆!薇妮——儿子会说话啦!!”


    薇妮此时正坐在沙发看书。


    听见丈夫的话,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随手将书放在沙发,她起身逗格温,“你会说话啦?我是妈妈,妈——妈——”


    格温咯咯笑着,很给面子,“嘛——”


    阿扎列尔也兴奋了,“还有我还有我,儿子,叫爸爸!”


    “帕!”


    “诶!”阿扎列尔乐坏了,情不自禁用脸蹭格温的小脸蛋。


    “哇咯咯咯!”小格温笑得口水顺着肥肥的短下巴流到脖子上的口水垫。


    薇妮无奈扶额,压下给儿子擦口水的冲动,看着父子俩搞怪,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这天起,格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忽然发现自己可以说话,胖仔超兴奋。


    早已掌握四肢着地爬行技能的崽,现在喜欢在探索新地方的时候喊一声“帕!”、“嘛!”。


    有回应,他就会咯咯大笑;没回应,也不会放在心上,而是在到达下一个地方时再喊一遍。


    在崽的眼里,桌椅下的空间是新地盘,衣柜后的盥洗室是新地盘,看不到尽头的长楼梯还是新地盘!


    更不要提小小木屋外广阔的天地了。


    崽的每一天都在探索中度过。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爸爸妈妈是最熟悉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秘密基地。


    薇妮和阿扎列尔并没有在格温探索的地方,如木屋、面包坊、手作店之类,安装什么保护机制。


    一是幼崽身边时刻都有人在,二是这只崽超聪明,跟他说过有危险的地方他从不去,有危险的动作他从不做。


    而且月龄九个月后,他被批准可以自由探索山谷的草地,然后崽就迷上了看各种昆虫的运动,根本没时间去闯祸。


    不管是蚂蚁在草叶上的来来去去,还是跳蛛超远跳跃的捕猎,或是伪装蚜虫的草蛉,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而那只被他央求救下的鸭子也顽强地活了下来,山谷没有供它生存的环境,阿扎列尔就把它拎回有野鸭活动的湖泊了。


    格温一次也没有想起它来,更别提出现阿扎列尔曾想过的,哭闹着要看鸭子的情形了。


    这只崽原来只是不想鸭子死,并不是喜欢它,想要一个玩伴…


    薇妮和阿扎列尔也曾考虑过,要不要给格温找一只温顺的小动物作为玩伴,只是夫妻二人都不是很喜欢动物的人。


    没有爱的话就不能给小动物更好的照顾,只是为了儿子能不孤单的话,好像对喜欢自由的小动物不公平。


    所以最终他们决定,等格温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和小动物的时候,再由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迎接一位小伙伴成为新的家庭成员。


    太阳坐着索道“咻”地一下下山了,但他披肩上的阳光被落下了,它们化作一片薄纱,追赶大意的主人,为天空留下最后一点灿烂的光亮。


    接班的月亮撒下月华,它们努力地工作着,将天空渐渐染成黑色,再装上闪闪发光的星星作为装饰,让这一片黑不至于太单调。


    喝完最后一口奶,格温沉沉睡去。


    月光下,白净的婴儿悄然蜕变为一只小熊幼崽。


    幼崽金色的毛发浓密,头颅圆润,耳朵小巧,嘴筒短短的,是一只高颜值可爱小熊。


    如今的格温,身体形态转变相对稳定,只有在夜晚入睡后,和情绪激动时会不自觉变化为小熊,其余时间都是以人类婴儿的形态生活。


    这让阿扎列尔大大喘了一口气,不再像以前一样时刻担忧儿子变回小熊。


    在他的视角里,他艰难地熬过了九个月,对妻子瞒住了自己和儿子的身份。


    心里有愧疚,有不安,但想着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自欺欺人般想到:只要他够谨慎,薇妮就一定不会发现真相,他们一家三口就能一直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


    但每当夜深人静,给儿子喂完夜奶后,他总是难以入睡,内心躁动的不安让他无法安心享受自己拥有的一切。


    ……


    进入盛夏,一个寻常的上午。


    格温最近开始长乳牙了,牙龈的痒意难以忍受,一向乖巧的宝宝罕见开始闹起了脾气。


    他以往更加黏爸爸妈妈,想要什么东西没有被满足时,还会放声大哭。


    这天就是这样。


    他想要回到山谷去看蚂蚁搬家,不想待在面包坊。


    但阿扎列尔哄着他说等妈妈做完面包就回去,没有被立马满足的小宝宝瞬间瘪嘴开始哭泣。


    薇妮在厨房做今日份的面包,听见哭声也没有出来。


    前车之鉴就是一出来宝宝会变本加厉,原本闹一闹脾气就会好的事,见有另一个大人在场,感觉自己有撑腰的,就会变成必须要立刻实现的需求。


    若是无视,只交由一个人处理,那他只会哭一会儿,大人耐心哄一哄,再给他找个新玩具,他就又会变回开心的小朋友。


    正哄着,露娜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皮青蛙玩具。


    她前段时间才过了十一岁的生日,薇妮生产前,她一直跟着阿扎列尔学习兽人的捕猎技巧,勤奋的性格让她成长很快,阿扎列尔相信等她再大一点,就能靠捕猎养活自己了。


    这就是兽人天赋,靠这个,即便不会魔法,以后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欺负她。


    小姑娘从第一次跟着阿扎列尔学习时,就知晓了自己并不是阿廖沙和奈特儿亲生的孩子,但大人们觉得她的身世太过沉重,不想让一个小孩子背负太多,便只告诉她,她的父母在她年幼时遭遇意外死亡,作为好友的阿廖沙夫妇收养了她。


    但他们收养她了,就把她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对待,她和卢卡、蒂娜并没有区别。


    他们说到做到,露娜也没有感受到自己和弟弟妹妹,被爸妈有任何区别对待,甚至爸妈整日忙于生计,卢卡和蒂娜是她带得多,两个小孩对她比对爸妈更亲。


    所以虽然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但缓过那阵情绪后,生活没有任何变化,露娜依然是开心的小女孩。


    这些日子,她都一个人训练,偶尔阿廖沙有空时,会带她到苏南山脉去捕猎,终于,格温大了,阿扎列尔有时间和精力重新开始对露娜的教导了,今天就是他们约好的日子。


    一大早露娜就跟着爸爸一起到了手作店等阿扎列尔。


    不过这一次他们有一个特别来宾——格温。


    格温最近闹人,很难带,不想妻子劳累的阿扎列尔便临时决定把这只胖宝宝也带着一起去。


    或许感受到森林的气息,他会好受一些。


    露娜走到阿扎列尔面前,举起手里的小玩具,对格温说道,“小格,不哭了,我带你玩新玩具好不好?这是爸爸前几天从索伦带回来的,扭一下发条,它就会自己跳哦!”


    格温哭声渐小,一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露娜手里的铁皮青蛙,一边还尝试着干哼,看看能不能争取到爸爸的怜爱。


    露娜见他感兴趣,便走开几步蹲下,扭了好几圈发条,然后将铁皮青蛙放到地上。


    落地一瞬间,铁皮青蛙就开始跳动,还发出来一声“呱!”。


    “呱!”它跳了好远。


    “呱!”又跳了好远。


    格温彻底被铁皮青蛙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自己还在哭这件事。


    他丝毫没有犹豫地指着青蛙,“呱呱!”


    阿扎列尔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将他放到地上。


    四肢着地,小胖崽超级灵活地直奔铁皮青蛙,左蹭右蹭就到了它面前,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刚刚起跳、还在半空中的青蛙,仔细打量。


    任凭可怜的小青蛙如何“呱呱”叫,如何摆动着双腿,都无法逃脱这一只胖手。


    露娜蹲在格温旁边陪他玩。


    阿扎列尔终于能够休息一会儿了。


    他干脆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做悠闲的监护人。


    “咚咚!”


    有人敲响了面包坊大门,接着大门被推开,阿扎列尔转头看去,发现来人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离家五年没回来的邦妮!


    邦妮一进来,目光就落在屋内悠闲喝茶的阿扎列尔身上,“请问薇妮在吗?”


    听见妈妈的名字,格温转头,“啊呜——嘛?”


    邦妮这才看见旁边地上的两个小孩。


    大的那个有点眼熟,好像是手作店的帮工阿廖沙家的女儿,小的那个是?


    阿扎列尔起身,“薇妮在做面包。你先坐一会儿吧?”


    “哦…哦,好的。”


    邦妮有些恍惚,那小孩儿一头金色头发,眼睛是翠绿的,虽然五官看不出来哪里像薇妮和阿扎列尔,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阿扎列尔又给邦妮泡了一杯茶,才抬脚往厨房走去。


    格温本来就在看着新来的陌生人,自然看见了他的动作。


    误以为爸爸要抛下他离开的宝宝立马急了,伸着手臂大喊道:“帕帕!我!我!”


    阿扎列尔无奈笑着,“好,还有你,爸爸抱你一起去。”


    这句话无异于确认了邦妮的猜想,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孩子是?”


    阿扎列尔转头,温柔回道:“我和薇妮的儿子。”


    邦妮有些无法接受,你是说我才走了五年,我那貌美如花、实力强大的榜样就生孩子了吗?


    许是脸上表情崩得太严重,露娜都忍不住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邦妮收敛神情,谢过露娜的关心,接着勾起笑容,开始向她套话,简单了解这些年薇妮和阿扎列尔的生活。


    大致了解到阿扎列尔这些年没有变过,甚至对薇妮越来越好以后,邦妮才满意点头,对突然大变活人的格温也不再那么排斥。


    女性生育是很辛苦的事,要是阿扎列尔做得不好,她是非常赞成薇妮把他踹了的。


    她正和露娜说着话,厨房的门被打开了,薇妮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阿扎列尔,和有些困倦、趴在爸爸身上的格温。


    邦妮激动地站起来,“薇妮!我回来了!”


    薇妮微笑着点头,“欢迎回来。”


    两人简单叙旧,阿扎列尔则带着儿子和露娜,向邦妮致歉后离开了面包坊。


    清晨的捕猎耽误不得,而且他们离开,也能给邦妮和薇妮腾出聊天的空间。


    虽然薇妮从没说出口,但阿扎列尔知道,她其实很欣赏这位勇气可嘉的姑娘。


    甫一坐下,邦妮便迫不及待与薇妮分享自己最新的成果,“薇妮,我三个月前组建了一只商队!”


    她小麦色的脸蛋上浮出红晕,眼神里还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薇妮看见了,她顿了一瞬,似是在思考,然后嘴角的笑容扩大,她轻声道,“恭喜你。”


    邦妮没想到薇妮会夸她,惊喜之下,傻笑起来,眼镜弯弯的,只留下一条缝,但洁白的两排牙齿尽数显露。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呢,过得还好吗?”


    薇妮点头,她又问:“我刚刚看到的那个小孩…”


    薇妮眼神变得很温柔,“是我的孩子。”


    邦妮惊叹地望着她,“真没想到…你也有孩子了啊。”


    仔细看着眼前的人,还和从前一样,只是气质更温柔,也更包容了,她不禁好奇,“结婚生子,真的那么好吗?”


    她从未动摇自己不婚的决心,因为她知道,以自己普通人的身份,一旦结婚,她辛苦奋斗的一切都将划给那个称为“丈夫”的人。


    包括她这个人,也必须冠以夫姓。


    到时候,她就不再是邦妮,而是某某夫人。


    她只是有些好奇,婚姻幸福的女性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丈夫和婚姻的;或者一位女巫是如何看待这些的。


    说起结婚生子,薇妮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和阿扎列尔从相识到现在的经历,语气郑重,“结婚生子只是一个选择,好与坏只有当事人知道。毫无疑问,我很幸福,他们带给我无与伦比的快乐。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福。”


    看着眼前年轻女孩的困惑,她继续道:“普通人从未有过选择,结婚生子不过是顺应环境提出的要求——因为没有魔法,普通人习惯了生活在群体里,抱团取暖。做一个不突出、不合群的人不符合切身利益。但人向来是趋利避害、追求利益的,不管是否拥有魔法,绝大多数人的婚姻,不过是一群地位稍高的人从地位稍低的人身上获取利益。而吃亏的往往是女性。这一点在普通人里尤为明显。”


    “你很幸运,同时拥有了清醒的头脑、绝佳的行动力,以及没有那么大的阻力。要如何做决定,你不会拥有参谋,唯一能依赖的,只有你自己。希望你能永远保持清醒,做你想做的。”


    薇妮说这些时语气很平淡,但她的话中的观点却是邦妮从未听过的。


    让她产生了许多想法外,还无法抑制地陷入畅想:要是有一天,普通女性能和魔法师一样,拥有更多的选择权该多好!


    哪怕那时依旧有很多女性需要婚姻,但能做选择比被动接受一切好多了,不是吗?


    她没有想太久,很快收敛情绪;她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谢过薇妮对她的鼓励后,转而说起她离开珍珠小镇后的一些见闻。


    她先是分享一路上尝过的美食,在特西尔大陆遇见的一些有趣的人。


    接着,她就说到之前送给薇妮的明瓦窗。


    最后一次出海,她在当初买下明瓦窗的小镇遇见了一个小孩儿,古灵精怪的,还跟她吹牛,说自己有一个超级厉害的哥哥,在简珂帝国王都的魔法骑士学院学习,等两年后毕业,在王都安顿下来,他们就能团圆了。


    刹一时听见邦妮说起简珂帝国,薇妮还有些恍神,作为月神教廷控制的帝国,她曾经无数次代表家族,到简珂城寻求盟友的帮助,那个满是脏污腌臜的地方,她厌恶至极。


    她兴致缺缺,邦妮便很快结束了关于特西尔大陆的聊天,提起了她走商时发现的一件事。


    -


    她组建商队后,以荷拉城的港口为起点,一路穿越瑞赫王国,到达大陆边缘的珍珠小镇,然后她计划在小镇折返,向赫洛城方向行进,直到走遍整片拉库斯大陆。


    在经过阿瓦隆时,她遇见了几年前曾经到过珍珠小镇的商队,玛蒂的妈妈就是跟他们一起离开了小镇。


    见到那个眼熟的大胡子,邦妮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上前拦住他,向他打听玛蒂的妈妈。


    这一问,她就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半年前,玛蒂的妈妈就已经染病去世,当时商队正好行进在派玻尔沙漠中,因为她的病具有传染性,他们只能就地掩埋。


    说起玛蒂的妈妈,大胡子神情怀念,那个温顺柔美的女人,在商队里很受欢迎,她去世时,他还有些唏嘘难过。


    邦妮又忙问大胡子具体的位置,他说具体位置不知道,只知道在两座城池之间的路上。


    邦妮问清两座城池的名字后,谢过大胡子,两人就此别过。


    回了下榻的旅馆,邦妮紧急给玛蒂写了一封信,然后到赏金猎人大厅发布任务,请人去找玛蒂的母亲。


    她这次回珍珠小镇路途中专门去了一趟索伦城,与玛蒂见了一面。


    好友相见,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亲人去世的悲伤。


    玛蒂抱着邦妮哭了好久。


    自从结婚后,埃里克男爵每年不停派人寻找玛蒂的母亲,打算将她赎回来,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消息。


    玛蒂从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后来已经不报希望,她都以为只有等当年的商队再回到珍珠小镇,才有母亲的消息,没想到最后是邦妮带回了她母亲的消息。


    想到母亲这些年跟随商队行走大陆吃的苦楚,这半年葬身沙漠的孤独,玛蒂心如刀绞,心里对那个懦弱父亲的恨意更加深。


    接到信后,埃里克男爵立刻让手下去往派玻尔沙漠,今年已满十六岁的马克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向姐姐起誓,一定会亲手把妈妈从沙漠中带回来。


    说起玛蒂的母亲,她又是一阵难过:当弟弟出发,她为母亲准备身后仪式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竟不晓得她的名字,从小到大,她都喊她妈妈,周围人也称她为科里夫人,后来则以“那个荡、妇”代称,从没有人在意她的名字。


    那时,母亲谋生的手段不光彩,她和弟弟妹妹生活在形形色色的眼光中抬不起头,或许是有怨怼,她也从没有问过。


    直到再大一些,她终于明白自己遭遇的一切皆因生父,母亲唯一做错的,可能就是嫁给父亲,可当她明白时,隔阂已经存在,她已经无法心平气和与母亲说话,更遑论问她的名字。


    玛蒂很后悔,后悔没能早点明白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可这能责怪她吗?被周围环境裹挟的小孩,无法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怪玛蒂的妈妈没能嫁给一个好人吗?可这个丈夫本也不是她挑选的。


    那怪谁?怪从玛蒂出生前就去世的外公外婆吗?


    他们当时选择科里作为女婿,是看中他的老实,觉得以自己的能耐足以拿捏他,将独女嫁过去,以后日子好过。


    谁料一场意外让两位精明的老人去世,留下单纯的独女带着巨额的财产,遵从父母定下的婚约,嫁给科里。


    这又怪谁?怪命运不公,还是玛蒂的外公外婆将她的母亲养成了不谙世事的性子,还留下了令人觊觎的财产?


    他们从未想过让玛蒂的母亲继承财产,当初得了一个女儿,他们想着以后总有男丁,就任由女儿长得天真烂漫,谁料往后经年再没有生下另一个孩子。


    等后悔时,女儿已经长定型了,年纪了大,教也教不会,只好给她找一个夫婿,盼望她早日结婚生子,好培养外孙。


    可未来如何,并不会以人的意志发展。


    一切不如人意,难道最后只能责怪于命吗?


    不尽然。


    假使玛蒂的外祖不受外界影响,细心培养自己的孩子,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假使玛蒂的母亲坚强有主见,能在第一次发现丈夫赌博时狠心断掉他的钱,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假使这个世界给予女性更多宽容,允许她们有更多选择,可以继承父母的财产、可以晚婚甚至不婚、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有这么多可能,这么多生路,偏偏玛蒂的母亲没有选择,只能一步一步走向死路。


    从始至终,有选择的都只是他人——比玛蒂母亲更具有“权势”的他人,但他们的选择始终有利于自己,并未站在玛蒂母亲的立场考虑过。


    作为众多女性缩影的玛蒂母亲,唯一能选择时,也是选择牺牲自己,为儿女谋取前程。


    她或许还有其他选择,但她已经习惯了被索取,无法再接受另一种不用奉献的选择。


    去世的这一年,她才三十五岁,还很年轻,她肯定有过很多害怕、绝望的时刻,但她定是怜惜被自己带来世界的三个孩子,所以撑了很久,但可悲的是,她的孩子没有一个记得她原本的名字,只能让她被禁锢在名为“科里”的牢笼,至死无法挣脱。


    那一天,玛蒂哭了很久,哭过后她做了一个决定:不在母亲的墓碑上称呼她为“科里夫人”。


    她请丈夫回珍珠小镇和母亲的老家,向可能知道的人打听母亲原本的姓名,假如始终无法得知,她便只会在碑上刻下“伟大的女士——子女玛蒂、马克、玛丽刻”。


    敬她的无私奉献,敬她半生孤苦流离,敬她的坚韧,不以母亲的身份为禁锢,仅以她个人,她自己。


    她的种种细腻心思没人懂得,包括弟弟妹妹,只是他们觉得玛蒂已经做了决定,就不愿反对让她不开心。


    玛蒂心中的孤独日渐浓郁,但她知道一个人一定会理解她、支持她。


    那人就是邦妮。


    确实,当二人再见,玛蒂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给邦妮听,她展现了最大程度的理解,并承诺回去后向母亲米娅打听。


    当年他们两家做邻居好几年,米娅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除了母亲,玛蒂还向邦妮倾诉了很多。


    这些年,她和丈夫感情很好,但直到生下作为“继承人”的儿子后,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也直到做了母亲,她才能体会到几分自己的母亲,当年心中的种种苦楚。


    同时,她也无比担忧自己的孩子未来的前程,可她除了担忧,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的一切都仰仗于父亲。


    而无可避免的贵族交际,也把玛蒂·科里,变为了男爵夫人。


    没有人会喊她玛蒂:丈夫唤她亲爱的,弟弟妹妹唤她姐姐,孩子们叫她妈妈,她应该知足的,可偶尔心情不好时,她还是感受到了内心巨大的空虚。


    虽然吃喝不愁,但她现在远没有从前在明纱小镇做纺织工时有成就感。


    面对玛蒂的迷茫,邦妮并没有安慰她想开点、过段时间就好了,而是问她想不想在索伦城开一家成衣铺子。


    玛蒂一愣,问她什么意思,邦妮便说:“我的姨妈劳拉,一直有扩大成衣铺子的打算,你们也熟悉,若是想,我帮你问她要不要跟你合伙。”


    玛蒂心动了,但有些犹豫,不是顾忌什么,只是对于陌生事物有天然的恐惧。


    她熟悉纺织,却不知道怎么做生意,她担心自己会做不好。


    “我、我能行吗?”


    邦妮鼓励她,“当然可以!你都能自己一个人在明纱小镇生活这么久,还能在你母亲走后把弟弟妹妹带得那么好,嫁给埃里克后,与贵族交际也滴水不漏,你都不行谁能行?”


    故意奉承的话逗笑了玛蒂,她终于点头答应了。


    不过邦妮还提醒她:“既然你和埃里克感情好,那你心里的想法也要及时和他沟通。不管是之前觉得不适应,想要有人能够喊你的名字,还是现在要做生意。夫妻之间嘛,有商有量的才不伤感情。”


    玛蒂笑她:“你都没结婚,夫妻间的事倒是说的有理有据!”


    邦妮嘿嘿一笑:“我见过好多人呢!”


    从见面起就沉闷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好友二人终于开始分享分别这些年里,各自发生的有趣的事。


    其实邦妮没有想要玛蒂和自己一样,做一个自由奔放的商人,她只是想给玛蒂找点事情做,让她不至于整日胡思乱想、自我消耗。


    说定了此事,她离开索伦城,前往明纱小镇拜访劳拉时,就给她们两人牵线,合作敲定得很快,等她离开明纱启程珍珠小镇时,玛蒂已经开始选址开店了。


    -


    漫长的故事说完,杯中的茶水已经喝完。


    阿扎列尔的捕猎课程结束,抱着熟睡的格温进了面包坊,露娜则回家去了。


    他进来后,邦妮惊觉竟与薇妮聊了两个小时。


    面包坊的窗户也已经关闭。


    她匆匆为聊天结尾,与薇妮夫妇告别,离开了面包坊,转身进了斜对面的旅馆。


    她一回小镇,就迫不及待跑来与薇妮见面,只叫商队自行到旅馆下榻。


    商队要在珍珠小镇停留三天,她此时自然要去安排相关事宜,和手下吃一顿午饭,再回家见阔别已久的家人。


    这些年里,除了最开始无人问津,后来她偶尔会在海船回了港口后,收到家里的信,每一次她都会回信,对于家人的关心,也尽数接受,随信还会寄一些包裹回去。


    或许他们还寄过更多的信,但时间对不上,她从没看过。


    至于那些信的去向,大概被邮局统一处理了吧。


    虽然邮局有服务,花一笔钱就能开启暂存服务,但她从没去过,只是看运气收信。


    有一些裂缝既然已经存在,永远不可能和好如初,就不必自欺欺人,掩饰一切如常。


    这一次回来,她给家里的侄子侄女准备了礼物,其他家庭成员也有份,不过都只是常规的衣物。


    安置好一切,她带着东西登上回家的马车。


    薇妮接过阿扎列尔怀里的幼崽,一上午没见到,还怪想念的。


    阿扎列尔便主动去收拾茶杯。


    面包坊的卫生,巴特已经打扫完毕,所以不多时,夫妻二人也带着胖仔回了苏南山脉。


    清晨时,苏南山脉里雾气弥漫,从没见过这副景象的幼崽在爸爸怀里超级激动。


    后来阿扎列尔变回原型带着他和露娜在山林狂奔时,他还兴奋地大喊,甚至学着爸爸变回了原型。


    一直到消耗了全部精力,才趴在爸爸宽厚的肩膀睡去。


    早上去过山里了,薇妮和阿扎列尔便没有再带他去,而是径直回了家。


    格温的摇篮前几天被刷成了绿色,是胖宝宝自己要求的,他超级羡慕小虫子个子小小的,可以在清新的草地里生活,他也想,但他个子太大,无法实现。


    于是一阵央求下,心疼胖宝最近长牙不舒服的爸爸就妥协,给他的摇篮刷成了绿色。


    都是睡觉的地方,都是绿色的,根本没区别嘛。


    虽然有一点点心虚,但是不多。


    不过超乖的崽还是非常愉快地接受了爸爸的解决方案,每天都要在摇篮午睡。


    邦妮的商队在珍珠小镇待了三天,小镇的居民见识到了好多新奇的玩意儿,阿扎列尔的手作店生意都下降了许多。


    她在珍珠小镇的日子里,都住在家里,许是彻底认命,米娅和大卫没有再试图扭转邦妮的想法,只是对她也像陌生人一样。


    除了米娅正常与她说话,叫她吃饭,问她累不累外,大卫从始至终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正眼瞧过她,甚至在餐桌以外的地方,看见她就避开。


    倒是家里的小辈,因她带回来的新奇的玩具,很喜欢她这个陌生的姑姑,当她启程离开时,还难过地哭了。


    阿扎列尔也在商队买了些东西。


    一种只长在特西尔大陆、名叫山葵的植物。


    根据行商告诉他的做法,他做了煎鱼和生鱼片,然后将山葵根研磨成酱,作为蘸料。


    最开始闻到山葵独特的清香和其中的辛辣时,他还有些担心会不会不好吃。


    直到薇妮尝过后夸赞:“很好吃,和我从前吃过的没区别。”他才放松下来。


    两人都尝过煎鱼和生鱼片沾山葵酱后,一致觉得生鱼片和山葵更配。


    薇妮拿走了一块山葵根,将它种进了山谷,想着若是成功,以后生鱼片配山葵酱恐怕会成为家里常见菜,经常吃生的就得警惕寄生虫,她是不是应该配一些打虫药剂以防万一呢?


    山葵尝试大获全胜,阿扎列尔信心满满,决心开发更多调料,丰富家里的伙食味道。


    才长牙的宝宝自然没有这个口福,和爸爸妈妈一起品尝佳肴。


    等他能够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学会了走路、开始说一些长句子时,已经到了第二年深秋。


    前几天,夫妻夜话时,阿扎列尔听妻子说起自己的生日就在入冬后第二天,自己也从未过过生日的阿扎列尔,从那天起就计划给妻子一个生日惊喜。


    为此,他将阿廖沙支走,然后对妻子说阿廖沙这几天有任务,他要带儿子守几天店,实则是带着格温给她准备礼物。


    第46章 Bearcub 惊喜


    早晨,薇妮做完面包以后,阿扎列尔便劝她早些回家去。


    傀儡巴特完工后,薇妮许久没有做炼金术实验,只是在翻看相关书籍。


    前几天露娜带格温玩铁皮青蛙,薇妮见他玩得很开心,便想着也给他做几个玩具。


    而且自从和爸爸到山里捕猎过一次后,格温崽崽的运动需求直线上升,经常让爸爸妈妈带他出去玩。


    为了解放自己、消耗幼崽多余的精力,薇妮从自己的魔法戒指中找了几株脾气温和又好动的魔法植物,当着儿子的面展示了一波魔法的神奇。


    看着妈妈手里一颗颗小小的种子,在施加了魔法后瞬间长大,变成了会和自己玩的植物,格温满眼崇拜。


    从那一天起,他就经常扒在妈妈身边,想要再看一次“奇迹”。


    虽然幼崽可爱,薇妮也都很有耐心给他一遍遍演示,但耐不住他每天都想看,时间久了,就有些折磨了。


    薇妮都想再造一只傀儡,专门给自家崽表演魔法了。


    其实只是心里有些抱怨啦,面对幼崽的时候,她依旧是温柔又有耐心的妈妈。


    ——幼时尝过的那些孤独和烦恼,她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经历一遍的。


    阿扎列尔便以此为由,劝薇妮早些回山谷,趁着空闲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免得回去后儿子黏她,又没机会了。


    能有自己的空间休息休息,薇妮还是很愿意的,但她有些担忧儿子,便问他,“你和爸爸看店,妈妈先回去,中午你们再回来好不好?”


    格温乖乖点头,还跟妈妈挥手拜拜。


    薇妮被可爱到了,忍不住用双手捧着肥崽的小脸蛋,亲亲他的额头。


    崽崽咯咯笑起来,也亲了妈妈一口。


    刚和幼崽说好一会儿见,崽他爸也凑过来,“我也要!”


    薇妮好笑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敷衍的亲吻,崽也凑过来给了他一个亲亲。


    薇妮离开后,阿扎列尔关了手作店的大门,挂上“今日休息”的牌子,抱着胖宝径直去了后院。


    其实按照崽的性格来说,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妈妈自己回家的,但阿扎列尔提前跟他商量过了。


    有十七个月大的宝宝,已经能听懂大人们说话了。


    他开始有了些自我意识,有什么事想要他配合,只要和他提前好好商量,他都会同意,而且会很乖。


    进了后院的工作间,阿扎列尔掏出一大堆材料要格温选。


    这一次,阿扎列尔准备做一套首饰给薇妮当生日礼物。


    从前薇妮什么都喜欢简单的,日常不佩戴任何首饰,当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拿一条同颜色的发带扎头发。


    遇见阿扎列尔以后,他做了许多小玩意儿送她,包括发簪、项链、戒指、耳环、手链等等。


    她的心情也活泼了许多,有心思每天翻开首饰盒,挑选合适的配件装扮自己。


    为了体现这次的生日礼物是由父子俩一起准备的,阿扎列尔决定让儿子来选做首饰用的材料和宝石。


    他还打算让儿子做一些简单的制作步骤。


    比如镶嵌宝石的时候,由格温把宝石放在预定的位置上。


    “来儿子,选些漂亮的材料,我们一起给妈妈做生日礼物!”


    一大堆光彩夺目的宝石,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材料摆在格温面前,小家伙看花了眼,好奇地扒拉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堆东西,挑一挑、玩一玩,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选出一些心仪的。


    小孩儿似乎都喜欢一些鲜艳的、亮眼的东西,这不,他给妈妈挑的都是一些红色的、绿色的、紫色的以及深蓝色的宝石;首饰的材料,选的也是金子和银子这些“闪耀”的。


    他挑的时候,阿扎列尔一直耐心地等着他,就算动作慢、挑着挑着玩起来,也没有催促他。


    现在他选好了,更没有就儿子选的宝石和材料发表什么意见。


    而是问他:“选好啦?就这些了?”


    格温点头。


    阿扎列尔便把多余的宝石和材料收起来,带着格温,和他选好的东西到工作台去。


    这些首饰类的东西,若是用魔法辅助的话,用不了半天就能全部做好,但阿扎列尔选择自己动手做绝大部分,只在一些比较耗时的步骤用魔法帮忙。


    连着做了三天,才将礼物准备完成。


    转眼到了薇妮生日这一天,阿扎列尔接着以同样的借口将薇妮支走。


    然后关掉手作店,移步面包坊。


    今天他们要给薇妮做生日蛋糕。


    做首饰出力较少的格温,这一次全程参与了做生日蛋糕的每一个步骤。


    *


    薇妮回了山谷以后,并没有直接进入地下实验室做炼金术实验。


    她昨天翻到一位女性炼金术大师的手札,记录了很多这位大师做的有趣的玩意儿。


    当时没看几页儿子就醒了,只能放下书页去哄孩子。


    现在有时间了,她迫不及待想往下看。


    书里记载的有会自动起泡变换香味的浴球、照了就会自动上妆的镜子(还会智能地根据使用者的穿搭变换妆容)、会采集周围颜色的指甲油、放入图纸和布料就会自动做衣服的针线盒…


    每一样都新奇、可爱、好玩,只是薇妮从来没有在市面上见过这位大师的作品,初时觉得奇怪,但看到后头,发现这位大师所处的年代,正是大陆为数不多、对女性非常不友好的时代时,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薇妮为这位大师感到遗憾,同时,她决定着手制作手册里写下的炼金术制品。


    唔,从哪儿开始呢?


    不如先做较为简单的浴球吧!


    现在做了,今晚就能用上!


    说干就干,薇妮放下手札,一头扎进实验室。


    直到成功做出奶白色的浴球,她才想起自己答应给儿子做的玩具,还一动未动,有些心虚,但是没关系,儿子不知道!


    不过慈母心肠还是让薇妮决定给儿子一个补偿。


    做什么好呢?


    薇妮绞尽脑汁。


    想了好半天,她做了决定:不如前往小镇看看儿子,陪他们父子俩在小镇吃午饭!


    临走前再带一个礼物吧。


    薇妮进了山林,想着儿子一直以来都对昆虫情有独钟,她便去找了一只兰花螳螂,用一支透气的玻璃瓶子装上,带着去小镇看儿子。


    *


    阿扎列尔和格温的烹饪,一开始很顺利,等到烤蛋糕胚的这一步,阿扎列尔一个错眼,小孩儿好奇地把小胖手伸进了蛋糕液里。


    冰冰凉凉、黏黏糊糊,格温抬起挂满蛋糕糊的手,捏了两下,触感也不喜欢,他便生气地挥手,想要将手上粘的这些东西给甩掉,谁料一不小心打翻了模具。


    “哐当”一声响,模具从桌上落下,蛋糕糊一部分撒在了格温身上,一部分洒了满地。


    小孩也被吓哭了,脑袋上的小熊耳朵也冒了出来。


    满地狼藉之下,阿扎列尔无奈抚额。


    先施一个清洁魔咒,把脏兮兮的小朋友变干净,然后抱起胖仔,耐心哄他。


    最后用一瓶掺了蜂蜜的牛奶哄睡了崽崽。


    趁他睡着,阿扎列尔麻利地重新做了蛋糕胚。


    只是刚刚烤好蛋糕胚,浅浅小憩的胖宝宝就醒了。


    阿扎列尔便抱他一起给蛋糕装饰。


    先打奶油:将牛奶、琼脂、白砂糖和一小块马斯卡彭奶酪放入大碗中,用铁做的打蛋器搅打至表面纹路清晰不会消失。


    修整蛋糕胚后,就可以用打好的奶油给蛋糕抹面。


    阿扎列尔不打算做太复杂的蛋糕,抹完面后就可以挑水果和坚果给蛋糕装饰了。


    这一步,他让儿子来挑。


    格温挑了石榴和山楂。


    阿扎列尔便捏着他的手,一起给蛋糕装饰。


    先用八个山楂在蛋糕表面围一个圆圈,再将石榴籽撒在整个蛋糕的表面。


    最后,阿扎列尔打算握着儿子的手,用融化的白巧克力写下“生日快乐”。


    —


    他们正做蛋糕的时候,薇妮已经到了小镇。


    进入镇南的这条路,薇妮发现面包坊的窗户已经关闭,今日份的面包已经卖完了。


    只是房屋的上方,有一阵稀薄的白烟,就好像有人前不久才用了面包坊的烤炉。


    最重要的是,手作店的门是关上的。


    门上还挂着一个写了“今日休息”的牌子。


    薇妮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阿廖沙最近要做任务,所以要守几天店吗?


    联想到面包坊上空的白烟,薇妮心想,难不成提前关门做午饭去了?


    也不对啊,这几天阿扎列尔父子都是回了山谷才开始做午饭的啊!


    越想越疑惑,薇妮干脆用魔法收敛了脚步声和呼吸声,施加一个静音咒,推开了面包坊的大门。


    往里走,薇妮听见了一些细碎的动静。


    走近了些,她听见了丈夫夸赞的声音,“很好,就这样!”


    走到厨房门口,她看见丈夫抱着儿子的背影,父子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厨房的灶台上摆满了器具。


    薇妮抬手推门。


    吱呀——


    “阿扎列尔?格温?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响起得太突然,以至于哪怕潜意识里认出了这是熟悉的声音,格温还是被吓了一跳——


    头顶两只小圆耳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第47章 Bearcub 坦白


    阿扎列尔的大脑陷入了宕机。


    事情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他第一时间也懵了。


    只下意识转头去看。


    但转头的瞬间,余光扫见儿子头上蹦出来的小圆耳朵,他心里咯噔一声,想要抬手用魔法掩盖,但占据最多视野的场景里,薇妮距离他们只有几米远。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薇妮肯定看到了!她肯定看见了!!!!她会怎么想?会讨厌他和儿子吗?会被吓到吗?她会不会就此离开 ,不要他们父子了?……


    他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为什么儿子的情况可控后就掉以轻心了,为什么没有更小心一点…


    要是她生气、无法接受的话,儿子怎么办?他怎么办?


    他看见薇妮在靠近,短短几秒里,脑海中闪现的念头像被塞满的衣柜,无法再承受,瞬间爆开。


    在繁多无序的念头里,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隐瞒了许多年的秘密保不住了。


    一切都完了。


    窒息的绝望和内疚笼罩全身,阿扎列尔失魂落魄,等待迟来的审判。


    薇妮一进厨房就看见脸色煞白的阿扎列尔,和头顶小熊耳朵、瘪嘴欲哭的格温。


    是被她吓到了?胆子这么小?


    有些好笑,她几步上前,先安抚儿子,“乖乖,是妈妈,吓到你了吗?不怕啊。”


    见他情绪好些了,才运起魔法帮他收了耳朵,温柔嘱咐道:“要小心,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耳朵,知道吗?”


    其实格温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妈妈说了,他就乖乖点头答应,然后伸手要薇妮抱。


    好几个小时没看见妈妈了,崽崽超级想念。


    薇妮抱起格温,颠一颠,笑着问他:“你想妈妈了?妈妈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哦。”


    母子俩亲密互动,只有阿扎列尔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五雷轰顶般愣怔,刚刚,薇妮说了什么?


    不能让别人看见格温的耳朵?


    阿扎列尔脱口而出:“你知道?”


    他满脸不可置信,而薇妮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阿扎列尔支支吾吾:“知道…知道格温是半兽人…我、我是兽人。”


    薇妮莫名其妙:“知道啊。”


    阿扎列尔有些恍惚: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大概是脸上的茫然和无错太明显,薇妮终于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想到自己进厨房时他的脸色,和刚刚两人的对话,她恍然大悟:“你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阿扎列尔点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婆。


    薇妮忍不住笑出了声,敲敲他的额头:“笨蛋,我修为比你高,怎么可能不知道?”


    阿扎列尔一把握住她敲在自己额头的手,眼圈变成了深红色,哀求般询问:“所以你知道我是兽人…你接受我了,你不介意我是兽人,对吗?”


    “当然!”薇妮笃定。


    她话音刚落,阿扎列尔猛地抱住了她的腰,将头埋进她的腹部,仅一瞬间,薇妮就感到腹部的衣裳被打湿了。


    “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哭腔出口,薇妮忍不住心疼这只笨小熊。


    她一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抚摸笨熊的脑袋,给他擦擦眼泪,轻声安慰他。


    只是大熊还没安抚好,熊崽也跟着哭了。


    宝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受到了爸爸的委屈难过,心里也跟着难受,然后就哭了出来。


    薇妮又赶紧给宝宝擦眼泪、哄他。


    抽空还拍拍阿扎列尔的肩膀,“不难过了啊。”


    回想起格温出生后,阿扎列尔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太对劲,但那时她只以为是熬夜带孩子累了、连着几个月在家里不能出门有些无聊…


    现在想来,她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于是她轻声安抚,“这些日子辛苦了…结婚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境遇,永远信任彼此、陪伴彼此,不离不弃,一直相伴…我做了承诺的,不会更改。”


    听见这话,阿扎列尔眼泪流得更多,但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被幸福包裹着,就像一只躺在蜂蜜罐里的熊!


    不,是比躺在蜂蜜罐里还要幸福!


    长久的惶恐不安被薇妮短短几句话治愈,阿扎列尔终于抬起了头。


    薇妮在耐心哄格温,窗外阳光明媚,暖暖的光线打在她的侧脸,在阿扎列尔眼里,她就是浑身发光的女神——他一个人的神。


    心里的想法不禁从嘴里溜出:“我好爱她啊…”


    “什么?”薇妮疑问。


    “没什么。”阿扎列尔站起来,从薇妮怀中接过儿子,“宝宝,不哭了…”


    他在温柔安抚儿子,虽然自己的声音也还沙哑,但孩子的情绪本就因他而起,现在他好了,宝宝过一会儿自然就不再伤心。


    所有兵荒马乱结束,薇妮才看见厨房的灶台上摆放着一个奶油蛋糕。


    上面有鲜艳的山楂和石榴做装饰。


    看向旁边气氛恢复温馨的父子俩,薇妮指着蛋糕:“所以,哪只小熊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呢?”


    格温举起小胖手,和爸爸异口同声,“生日蛋糕!”


    然后彼此对视一眼,格温先发制人:“哇?”


    阿扎列尔讪讪一笑,躲开他疑惑的目光,转头眼巴巴地望着薇妮,有些忐忑、懊恼:“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所以你们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嗯。”阿扎列尔点头,“你说你从五岁后就没过过生日了,我就想和儿子一起给你过一个。我们俩还一起给你做了礼物,就等着蛋糕做好,晚上回去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被我搞砸了…”


    薇妮抚上他的侧脸,“没有搞砸,我很开心。”


    她笑着给他一个吻,“谢谢你。”


    “还有小格温。”


    胖宝也收获了一个香吻。


    “蛋糕很好看,我很喜欢。”


    温柔地瞧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薇妮笑着问道:“那我们带着蛋糕回家?”


    “先等等,”阿扎列尔指着融化后又凝固的白巧克力,“还没写生日快乐呢!”


    他重新融化了巧克力,抱着儿子,一大一小两只手交叠着,一字一句写下大大的一行“生日快乐”。


    带着新鲜出炉的生日蛋糕,和满满的爱意,一家三口返回山谷。


    -


    回了家,薇妮才想起自己给格温带的兰花螳螂。


    当时为了保密,她把瓶子放进了魔戒。


    在面包坊准备拿出时,又被阿扎列尔的提问打断。


    现在想起来,她连忙把瓶子拿出来。


    只见粉白如兰的小螳螂蜷在瓶子角落,一动不动。


    仔细探查下发现小螳螂没什么事,只是可能多次逃脱都失败后,陷入了短暂的自闭中…


    不想再折磨它,薇妮只让儿子看了几分钟,就将兰花螳螂放生了。


    当然,是在山谷里。


    毕竟格温小朋友对兰花螳螂“一见钟情”,听妈妈说时间不早,小螳螂要回家去了,还说要和它一起睡草丛呢。


    黄昏时刻,天空已被染成了深蓝色,飘散的云朵作为天空的肌理,也被涂上了粉调的浅紫。


    在阿扎列尔和格温的生日歌中,薇妮久违地许下生日愿望。


    她没有许什么希望此刻幸福长长久久之类的话,她只在心中默念,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出去野餐。


    许愿结束,薇妮睁开眼,拔掉生日蛋糕上象征一家三口的三支秋英,就可以吃蛋糕啦。


    在做蛋糕的时候,没有准备夹心,所以烤蛋糕胚时,阿扎列尔特意将蛋糕胚烤得很薄。


    这样吃起来就不会太腻。


    阿扎列尔先给薇妮分蛋糕,然后给格温分。


    他还小,不能给他吃太多糖,所以阿扎列尔切了一块大概半个拳头大小的蛋糕,拨开奶油,只让格温尝了尝蛋糕胚的味道,然后迅速解决剩下的蛋糕。


    可怜的小格温牙齿长全,爸妈不敢给他吃蛋糕上撒的石榴,只给了他两个山楂。


    山楂还是爸爸提前处理过核的。


    好在小孩好哄,拿本昆虫图解给他,自己就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吃完蛋糕,阿扎列尔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得知是父子俩一起做的,薇妮很给面子地当场戴上全套首饰,还给了他们一人一个亲吻作为感谢。


    夜晚,格温睡着后,阿扎列尔和薇妮将他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阿扎列尔腻歪地趴在薇妮颈窝。


    “薇妮、薇妮…薇妮~”


    他不厌其烦地喊着她的名字,她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他忽地凑上前含住了她的唇。


    直到呼吸急促、体温升高,才肯将炽热的唇瓣分开。


    蓦地,两只和格温一模一样形状的圆耳朵出现在头顶。


    他红着眼睛将唇贴在薇妮耳边。


    气温逐渐升高,阿扎列尔碰到了薇妮的小腿,离她越来越近时,薇妮伸手抵住了他的额头。


    抬眼,他撒娇:“薇妮,你疼疼我…”


    拒绝的力道减小,他成功贴近了她。


    -


    转天的野餐,果然碧空如洗,昨晚睡得晚了些,温暖阳光下,薇妮昏昏欲睡。


    旁边的格温精力旺盛地追着翩跹的蝴蝶,小短腿倒腾倒是起劲,就是追不上。


    一生气,小孩儿无师自通变换成了小熊,惯性地用腿走了两步后,他失衡趴下,四肢着地,心思却全在蝴蝶上,就着这个姿态,跟着追了几步,就完全适应了新形态。


    保持着小熊幼崽的姿态在草地奔跑,与蝴蝶嬉戏。


    看他跑上跑下,不知不觉间,薇妮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一头金色的大熊躺在她身边,大熊的肚子上还趴着一只小熊幼崽。


    阳光下,两只熊金色的毛发熠熠生辉,薇妮不禁弯起嘴角,起身,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大熊茂密的毛发中,嗅闻其中阳光的味道。


    -


    深冬,邮差上门,薇妮罕见地收到了邦妮的来信。


    第48章 Bearcub 预言


    邦妮在信里,先和薇妮问好,然后分享了上一次来面包坊和薇妮说起的玛蒂母亲的事。


    从面包坊回家后,邦妮曾问过米娅是否知道玛蒂母亲的名字,米娅说自己通常只喊她科里夫人,回忆了许久,才记起玛蒂的父亲曾喊过她的小名,叫梅茜。


    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后来,是埃里克男爵的手下在玛蒂母亲的老家,找到了曾在他们家做帮工的老仆人,才问出玛蒂母亲名叫梅尔德。


    几番周折后,玛蒂终于知晓了母亲的名字。


    而马克那边进展也较为顺利,不到半年就找到了梅尔德的遗体。


    沙漠气候干燥,找到她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除了商队给她裹上的毯子,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品。


    最终他们是靠亲缘魔法确认了她的身份。


    马克将母亲带回来后,姐弟三人将梅尔德葬在了索伦城。


    玛蒂想,在珍珠小镇的日子是母亲一辈子最艰难地时刻,她应该不想被葬在那里,和父亲日夜相对;老家虽然承载了梅尔德一生最轻松的时光,但外公外婆当年意外去世后尸骨无存,她恐怕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里。


    将她葬在索伦城的公共墓地,能看看热热闹闹的城市,几个孩子也能经常去看她,或许比珍珠小镇和老家更合适。


    玛蒂为母亲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葬礼,只有家人出席。


    她提前给邦妮写了信,所以邦妮特意赶了回去。


    写完了这些,邦妮又写了一页自己走商的经历,最后,她才提起这次为何给薇妮写信。


    她写信来,是为了给一个小孩儿求药。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特西尔大陆一个偏远的小镇被一头黑色的巨龙袭击,村庄在龙炎下付之一炬,侥幸活下来的人里,只要被龙炎灼烧过的,伤口都会感到蚀骨的灼烧感,并且伤口会呈现被腐蚀的状态,无法愈合。


    最后,他们最长活不过受伤后的第五天,全在难以言喻的痛苦中死去。


    从那时起,不断有村庄、小镇,甚至城市,在巨龙的袭击下毁灭。


    巨龙实力强大,龙炎带有腐蚀效果,可以无视魔法屏障,并且飞行速度极快,派去消灭巨龙的魔法师要么全军覆没,要么来根本见不到巨龙。


    这头巨龙曾被看到早上还在大陆极北肆虐,下午就出现在了大陆极南的港口。


    邦妮时隔一年到特西尔走商,是到了当地才听说这件事,虽然幸运地躲过了巨龙的袭击,但这一趟的成本高昂,他们根本不能中途返回,只能每天战战兢兢,祈求自然神保佑,让他们能躲开巨龙的袭击。


    巨龙的袭击根本没有规律,一开始它只在月教廷控制的简珂帝国境内活动,那段时间,简珂帝国人心惶惶,有好些贵族和商人纷纷前往日教廷控制的莱特帝国避难,但三个月前,巨龙在莱特帝国的地盘出现,整片大陆再没有安宁日子可过。


    等邦妮到达特西尔时,那些惜命的贵族老爷已经开始寻求到拉库斯大陆避难的可能性,据说有些动作快的已经乘船踏上了拉库斯的土地。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昨天邦妮行商路过简珂帝国的麦卡小镇,她曾在这里给薇妮买了明瓦窗当做礼物。


    麦卡小镇在前一天受到了巨龙的袭击,她在麦卡的临时避难所里发现了一个小孩,这个叫多里安的孩子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多里安虽然幸运地在袭击下存活,但他的左腿被龙炎燎过,很难活下来了。


    看着眼前躺在床铺,因为疼痛奄奄一息的小孩儿,邦妮想起的,是他曾经向她炫耀自己哥哥时的天真活泼。


    他只比她在珍珠小镇的侄儿侄女大几岁,本应在家人怀里无忧无虑成长,现在却不幸地经历这样的痛苦。


    明明龙炎的腐蚀带来的疼痛让成人都无法忍受,只能嚎叫翻滚,但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他和哥哥是麦卡小镇修道院收养的孤儿,修道院的修道士们大多在袭击中死去,他能依靠的亲人只剩哥哥德雷文。


    知道自己活不过五天的多里安很平静,只是数着时间等待与哥哥德雷文再见一面。


    邦妮望着他的样子于心不忍,想帮帮他,于是去找了医士。


    医士说龙炎的腐蚀是一种诅咒,若是找到可以消除诅咒的宝物或药剂,多里安或许能活。


    但多里安只是个没有魔法的平民,有谁会为平民浪费珍贵的宝物或药剂呢?


    虽然不知道多里安的哥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麦卡,但邦妮尝试在麦卡小镇附近购买消除诅咒的宝物或药剂无果后,谨慎思考了一瞬间,还是决定向薇妮求助。


    她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小镇,在邮局紧急写了一封信寄出去,向薇妮求助:若是她有去除诅咒的药剂,请她一定尽快寄给她。随信写下了自己的位置。


    看完邦妮的信,薇妮若有所思。


    她可不信这黑色巨龙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在特西尔这片大陆上,日月教廷对于掌控全大陆的权柄争夺从未停歇过,这一次的巨龙袭击事件恐怕就是新一轮的争权。


    上一次的斗争持续了近百年,好不容易才和平了几年,这是又开始了?


    虽然薇妮并不打算管这些事,但邦妮难得向她求助,她还是花了十五分钟制作了一瓶除咒药剂,通过邮局加急给她寄过去了。


    *


    邦妮寄了信后,先到附近的赏金猎人大厅发布收购公告,然后又回到了邮局,等待薇妮的回信。


    其实邦妮知道,现在特西尔大陆巨龙肆虐,能够消除龙炎带来的诅咒的东西,在市场上千金难求,而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从未结交过除薇妮以外的魔法人士,想要拯救多里安的生命,难于登天。


    在众多的可能性中,只有向薇妮求助的可行性高。


    若是薇妮无计可施或拒绝,那再难受,她也只能接受一条年幼生命的逝去。


    所幸她这一条仅有的人脉非常靠谱,等到下午时,她就收到了来自珍珠小镇的邮件。


    薇妮给她寄了一大瓶药剂,装满药剂的玻璃瓶上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小孩十毫升、成人二十毫升就可以解除任何诅咒。


    而这一瓶药剂,有三百毫升。


    邦妮拿了药剂,连忙赶回麦卡小镇。


    冲进临时搭建的避难棚,邦妮大喊:“多里安,我找到了!我找到…”


    话说到一半,她看见半蹲在床榻前的红发男人,他垂着头,握着一只纤细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而棚子里的气氛沉闷,被分配照顾多里安的修女不见踪影。


    邦妮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颤抖着声音询问:“他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照顾多里安的修女听见动静,从远处奔来,拉着邦妮往外走,“让他静静吧。”


    修女的话似乎证实了邦妮的猜测,她心里难过极了,忍不住回头,想再看一眼多里安。


    但男人的身影将他挡得严严实实,她只看见男人的背影,和他衣袍下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


    出了棚子,修女告诉邦妮,多里安一小时前撑不住,咽气了。


    他刚闭上眼,他的哥哥德雷文就带着一株魔法白莲赶了过来——他听闻消息后,就外出寻找可以解除巨龙诅咒的宝物,希望能保住弟弟的命。


    邦妮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一小时前,她收到了薇妮寄过来的药剂,正满心欢喜赶回避难所…


    她不禁想到,要是自己用了青牛赶路,是不是可以早一点给薇妮寄信、早一点收到药剂,这样的话,多里安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邦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明明她和多里安只在多年前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根本没有长时间相处过,为什么她会这么伤心呢?


    也许,是同为普通人的心心相惜吧…不,应该叫做唇亡齿寒——


    没有自保能力,只能被动接受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厄运;不会魔法,不是贵族,明明有活命的的机会,却因为身份,无法得到,只能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失…


    哭过以后,邦妮将薇妮寄过来的药剂一分为二,给商队留一份,剩下的交给临时避难所的医士,用以治疗还活着的伤者。


    望着分到药剂的伤者,甫一喝下药剂,伤口的灼烧感就消失,敷上药后不到半小时,就彻底感受不到疼痛,邦妮心中酸涩不已,若是能早一点该多好…


    没有多停留,邦妮在临时避难所休整了一小时,就带着商队的众人离开麦卡小镇,继续他们的行商路程。


    等走到下一个城市,邦妮才给薇妮寄信道谢,并写明了后续。


    她在信里写:多里安不太幸运,在她拿到药剂回去前,就撑不下去了,连为他寻来解除诅咒宝物的哥哥都没见上最后一面。但薇妮寄来的药剂救了很多幸存者。


    她还写到:从麦卡小镇走到给薇妮写信时休整的城市,她遇见了两个吟游诗人,在歌唱一则预言。


    预言里说:灭世恶龙出世,天下生灵涂炭,只有红发碧眼的救世主才能执起雷神之剑,将恶龙斩杀,让世间恢复和平。


    这则预言让她想起了十五岁那年,还未离开珍珠小镇时,在小镇的魔法觉醒仪式上,听路过的行商说起过类似的。


    她感叹时隔多年,当年的预言竟然印证了,或许现在的这则预言也会实现。


    若是这样,她希望救世主快些出现,结束这场由恶龙带来的灾难。


    第49章 Bearcub 香料


    邦妮寄来的信,彻底证实了薇妮的猜测。


    不管是恶龙还是预言,都只是日月教廷的争夺权柄的幌子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局是谁做的。


    但不管想要渔翁得利的幕后之手是谁,这场由恶龙引起的灾难,恐怕不会轻易结束——


    若普通民众不陷入极致的绝望中,救世主的出现又怎会显得格外珍贵呢?


    或者说,打着神明代言人的旗号的教廷,若不在最危难之际出现,民众的信仰怎会牢固,手中的权柄又怎会牢固?


    折了信纸,薇妮将这些纷纷扰扰抛之脑后。


    不管特西尔大陆乱成什么样子,波及拉库斯的可能性都非常小。


    毕竟拉库斯是属于自然女神的治下,而自然女神作为创世神,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高的神权。


    日神和月神只是自然女神麾下的次神,两者间的争端再严重,也不可能冒犯自然女神。


    除非女神陷入无休止的沉睡,否则拉库斯永远都会是和平之地。


    *


    特西尔和拉库斯通商带来的改变,在近日才影响到珍珠小镇。


    现在大概每隔半个月,就会有一只商队经过珍珠小镇,与之前罕见出现的商队不一样,现在的商队并不售卖稀奇珍稀之物,而是卖一些大城市来的百货。


    自从开始钻研做饭用的香料和调味后,阿扎列尔对商队的到来很是欢迎,每次他们来,他都会带着格温去逛一逛。


    有时会买一些没见过的香料,有时会给格温买些玩具,有时间他们带来的布料样式新奇,也会买上几匹给薇妮做新衣裳。


    新一支商队到来,阿扎列尔惯例带着儿子去他们摆在广场的摊位逛一逛。


    前半条街都没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正感觉有些百无聊赖时,他看到了一个深色皮肤、续着两撇八字胡的香料商人。


    阿扎列尔眼睛一亮,抱着儿子走到摊子前。


    扫视一圈,香料商人支的小摊上摆的都是些常见的香料,他有些失望,准备抱着儿子走。


    坐在摊子后的商人,瞧见阿扎列尔衣着打扮不便宜,精明的小眼睛一滴溜,叫住了他。


    “哎,这位客人,请留步!”


    阿扎列尔下意识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商人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热情地道,“客人您看看我这些香料,新鲜够味,都是今年新炮制的,我拉布敢保证整条街没有比我这儿品相更好的香料了!”


    阿扎列尔耸肩,“看着是不错,但都是些寻常香料,家里都有了。不用再买。”


    拉布从阿扎列尔的话中听出端倪,降低音量,凑到他旁边说道:“您可是想要些稀奇的香料?”


    “你有吗?”


    “有啊!”拉布激动,拉住阿扎列尔的手,就要带他往摊子后走。


    天知道:跟着商队走的这些日子里,他就没去过什么大城市,只能在这些偏远乡镇打转,乡镇里的人买得起什么香料?


    这些寻常的种类,乡镇的杂货铺就有卖,他能赚得了几个钱?


    好不容易遇见个不差钱的主,看起来对那些名贵香料挺感兴趣的,他可得把握住啊!


    拉布殷勤地从摊子后的马车上翻出一个半米高的木箱,小心翼翼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一个的小盒子。


    他从最上面的小盒子开始,打开,向阿扎列尔介绍。


    如他所言,确实是些名贵又新奇的香料。按常理来说,珍珠小镇这个偏远的地方根本买不到。


    但阿扎列尔是谁啊?


    行动力超绝又有钱,还有个种什么都会爆盆的老婆,这些香料他早就有了。


    于是拉布激情满满地介绍了半天,就发现自己的大主顾兴致缺缺,甚至有些无聊、不耐烦。


    他瞬间明白,这些香料对于阿扎列尔来说也很寻常。


    于是他果断跳过接下来的几个盒子里装的香料,从木箱最底下翻出一个比其他盒子更大一些的。


    打开,露出里面褐色外皮包裹的根茎。


    一瞬间,出色的嗅觉让他闻到了淡淡的辛辣的味道。


    阿扎列尔眼睛一亮,终于来了点兴趣。


    拉布小心翼翼地托着盒子,向阿扎列尔介绍,“这是今年从罗兹法尼开始流行的香料,一块要一百金币。据说今年举办宴会的贵族家里要是没有它做成的菜肴,都会被嘲讽家产不丰。”


    阿扎列尔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香料,味道很独特,之前也从未见过——哪怕是香料大全上也没有它的身影。


    “这是什么?”


    见他终于开始感兴趣,拉布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只要有兴趣,买下来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吗?


    只要他好好把握,这笔钱就赚定了!


    于是拉布更加谨慎,介绍的话语也更加细致准确。


    “这玩意儿叫姜,从特西尔大陆来。据说是两年前,特西尔的简珂帝国里的一位贵族,某次去打猎时,在中途休整的旅馆尝到的当地特产。”


    “那位大人尝过后惊为天人,就将这个叫姜的香料带回了王都。这姜味道独特,可以去腥增香,吃下去还会感觉肚子里升起一股暖流,当时恰逢冬季,它就在王都声名鹊起,不多时就风靡了整片大陆。”


    “前几年,特西尔大陆恢复和平,我们荷拉帝国就和他们恢复了贸易,这姜啊,就是头一批到那边做生意的商人带回来的。”


    他说的详细,想要以姜背后的故事吸引阿扎列尔。


    阿扎列尔确实很感兴趣,“那这姜具体怎么用?”


    怎么用拉布确实不太清楚,他只是被姜的名声所吸引,重金购入后想卖到蒂克王国的其他城市。


    毕竟罗兹法尼是蒂克王国的王都,有什么东西流行,其他城市也会趋之若鹜。


    但他自然不可能这样讲,一个商人若是不了解自己卖的商品,那客人又怎么会相信他推销的话术呢?


    他努力回想当时在罗兹法尼听到的只言片语,因为有些紧张,喉咙不自觉滚动,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忽悠,“去腥的香料嘛,和花椒、蒜之类的一样,炖肉就切一些,和肉一起下锅焯水;烤肉就将它磨成粉,当做调料撒就好。”


    阿扎列尔信了他的话,爽快地付了金币,把这一盒子姜都买了回去。


    在他和拉布对话的时候,格温就无聊地趴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他便没有在广场继续逛,直接带着格温回家了。


    回了木屋,阿扎列尔先将儿子放回他自己的房间,给他盖好被子,将之前买的瓢虫布偶放到他身边陪他,阿扎列尔充满研究热情地进了厨房。


    因为信了拉布说的话,所以他打算炖肉、烤肉都做一份。


    他先做了炖肉,想到拉布说的这姜是焯水的时候用,但用量是多少不知道,看姜辛辣的味道不太浓烈,他干脆放了一整块姜进去。


    趁着焯水的功夫,他又拿了一块姜研磨成粉,兴许是干燥后风味变淡了,阿扎列尔很怀疑这些粉末到底能不能去腥。


    转头再看焯水的肉块,血腥味淡了一些,但不加任何香料的焯水,血腥味也会淡,而且焯水后姜的味道反而变得更淡,几乎闻不到了。


    阿扎列尔忍不住皱眉,这姜到底行不行啊?他不会被那个叫拉布的香料商人忽悠了吧?


    虽然很怀疑,但他决定还是先试一下。


    只是接下来再正式炖肉的时候,阿扎列尔又拿了几块姜,切成小块,加进锅里,和焯好水的肉块、蔬菜一起炖煮。


    等到肉块和蔬菜都炖烂了,汤汁也变浓稠了,锅里的姜块进去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时,他心里更怀疑了。


    所以在烤肉的时候,他把一整块姜磨成的粉末都用上了,把姜和其他香料混合的调料粉末撒满了肉片的每一面。


    等到了晚餐,阿扎列尔将两道用姜做的菜放到薇妮和格温面前,说道:“今天在广场买到了一种新的香料,据说在特西尔和罗兹法尼都很受欢迎,我跟着那商人说的做法做了一些,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接着先给薇妮舀了一碗炖肉,夹了几块烤肉,才拿起格温的小碗给他舀了一点,拿起他的小勺子,喂给他尝。


    格温“嗷呜”一口吃掉炖得烂烂的肉块,薇妮也将一片烤肉送入口中。


    嚼嚼嚼——


    呕!


    母子俩几乎同时将嘴里的肉块吐了出来,“好辣!”


    冲鼻的辛辣直钻天灵盖,舌头上残留的味道让口水肆虐。


    格温吐着小舌头,小脸皱成一团,急促地倒吸气,“哇”一声哭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阿扎列尔手忙脚乱放下手里的勺子,抱起儿子,运转魔法给他消除味蕾的刺激。


    “太难吃了吗?”他急切问道。


    一旁已经用魔法缓过来的薇妮回到:“不是太难吃…其实也很难吃!就是香料的味道太重了——应该就是你说的姜,很辣,味道很冲。”


    “真的啊?我做的时候还觉得它味道淡,多放了点…”


    阿扎列尔讪讪一笑,也尝了一口炖肉——


    呕!


    没嚼两口,他也吐了出来。


    “好冲!”


    这姜的味道也太霸道了吧,一口下去,满嘴辛辣冲鼻。


    他又尝了一口烤肉,发现整块肉片都是姜的味道,他放了那么多其他的香料,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望着桌上两道满满当当的、用姜做的菜,阿扎列尔一脸沮丧。


    “是我放太多了…”


    薇妮却再次夹起了一块烤肉,放入口中咀嚼,然后咽下。


    感受一会儿后朝一旁呆愣的阿扎列尔说道:“适不适合做香料不知道,但它的特性还挺适合做防寒药剂的。”


    她问:“还有多余的吗?我拿去研究研究。”


    当天晚上,薇妮罕见激发了对药剂的热爱,没吃晚饭就带着剩下的姜到了地下实验室。


    留下阿扎列尔挫败地处理了两道新菜,去给儿子做新的菜肴。


    新做好的炖肉端上桌,阿扎列尔舀到儿子的碗里再喂他时,小家伙先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勺子里的肉,发现没有刚刚讨厌的味道后,才谨慎地咬下一小口。


    等到完全确认是熟悉的味道,没有刚刚的辛辣,才放心地大快朵颐。


    旁观他一系列动作的老父亲满脸冷漠,一言不发。


    第50章 Bearcub 再见


    香料新尝试一败涂地,阿扎列尔郁闷了好几天。


    特别是格温小朋友从那一天起有了警戒心,每一次吃饭的时候都要先尝一尝味道,才放心大口吃。


    剩下的姜,在薇妮手里变成了防寒药剂,她发现加了姜的药剂效果更好,于是尝试用干燥的姜种植新鲜的,想看看新鲜的姜效果会不会更好。


    种植药材对于女巫来说是一门必修课:普通药材在魔力充沛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复苏]魔法恢复一定生机后尝试种植,种植成功率与恢复的生机浓郁程度有关,而生机的浓郁与施咒人的修为有关;炮制过的魔法药材则需要更复杂的步骤,通过药剂和高等魔力辅助完成复苏,再尝试种植。


    姜只是普通药材,所以只需要施加一个[复苏]魔法就行了。


    薇妮把姜种在了盆栽里。


    她之前没见过这玩意儿,还挺好奇的,种在盆里方便观察习性,说不定研究一下就能把姜的魔法种培育出来呢,到时候防寒药剂的效果肯定更好。


    其实薇妮从前并未有多喜欢研配药剂,她对所谓女巫的必修课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只是或许是遇见阿扎列尔、生下格温后,她的心安定了许多,看待从前认为是禁锢的事物,也多了一些宽容平和之心。


    那些药剂、药材、诅咒术法等本没有错,只是她的心绪不同往日罢了。


    不过她依然不爱出门、和人打交道,对待药剂等也不热切,只在无聊时翻出来打发时间。


    —


    拉库斯的日子和平美好,特西尔的局势却在短短一月内急剧恶化。


    从一个月前开始,恶龙的袭击更加频繁,它也肉眼可见比之前暴躁了很多,以前一口龙炎毁灭一片屋舍就会离开,现在它要将所到之处的所有存在通通消灭才肯离开。


    短短一个月,特西尔有四分之一的城市灰飞烟灭,人们在哀嚎绝望,却找不到安全的地方,每天活在惶恐不安中,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邦妮的商队一星期前也受到了袭击的波及,有成员被龙炎灼烧,幸好有薇妮寄来的药剂才没有造成伤亡。


    但这一次在特西尔的行商之旅却必须要结束了。


    之前是因为成本高昂,才硬着头皮留下来,现在勉强回了些本,且局势实在不安全,只能认下亏损,谋求早日离开,保下一条命。


    幸运地是,邦妮联系到了之前工作了好几年的幸运号船长,船长答应给邦妮的商队留位置,带他们一起回拉库斯。


    现在,邦妮带着商队众人来到了幸运号停靠的港口城市,他们会在这里休整一晚,等待在明天早上登船离开特西尔。


    许是知道可以回家了,沉寂了数月的商队气氛活跃了一些,在旅馆下榻后,就有人提议到酒馆小酌几杯,缓解紧绷的神经。


    邦妮同意了,陪他们到了酒馆,点好单后付了款,吃了一点烤土豆,敬了陪她出门的兄弟伙们一杯啤酒,就提前离开回了旅馆,让他们自己在酒馆放松。


    毕竟在玩乐的时候,谁会希望老板在身边呢?


    不过虽说是到酒馆喝酒放松,但目前特西尔人人不能自保,酒馆里的帮工情绪也不高,商队的众人便没有多待,吃完了叫的餐食和酒水,就回了旅馆。


    等到了第二天,顺利登上幸运号后,站在甲板看着逐渐远去的港口,想着一路走来看到特西尔这片大陆从繁华走向满目疮痍,她心里百感交集。


    扶着船上的栏杆,邦妮怅惘了好一会儿,才从甲板回到自己的房间。


    中午吃过饭,她到船上医疗室帮忙。


    前几年她还在船上工作时,船上的药水基本都是买回药材后由她配置,为船长省了一大笔钱,这次承船长照顾,可以用原价搭船回拉库斯,她便打算为幸运号再配置一批药水,当做感谢。


    正忙着,一群人进了医疗室,原本的医士忙不过来,邦妮便放下手里的事去帮忙。


    忙过一阵后,医疗室清闲下来,她便继续配药水,一旁的医士也跟在她身边学习,时不时问她一些问题。


    从前在幸运号时,医士也经常来问她问题,每次她都会耐心解答,同时,每次都会在心里默默感谢薇妮。


    拉库斯大陆的知识具有强制绑定性,没有身份、没有就读相关学院,就不可能购买专业书籍。


    若没有薇妮送她的药草大全和药剂指南,她也无法学会配置药水,得到离开小镇、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医疗室清净了一会儿,就又有人来了。


    来人是个红色头发的青年,他进来后礼貌询问:“请问这里有能配置药剂的医士吗?”


    邦妮站起身:“您是有什么事吗?”


    红发男人看向她:“您会配置药剂吗?”


    邦妮点头:“我有拉库斯的中级药剂师证件,您是需要什么药水吗?”


    “我这里有一瓶半成品的药剂,需要的材料我也备齐了,不知道可否请您帮忙配置?”


    说着,红发男人拿出一瓶淡蓝色的药剂,和几株形状怪异的植物。


    “我之前尝试过,每一次都失败了。”他语气淡淡,并不把自己的失败放在心上。


    邦妮打量片刻,说道:“你要配置的是魔法药剂吧。唔,这几种…按起来像是清新醒脑、破除妄念的药剂…应该是[澄明药剂]…你少了薄荷晨露,所以一直失败。”


    红发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疑惑:“薄荷晨露?但配方里没有它。”


    邦妮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因为是秘方哦——只有熟练的药剂师才可以不用薄荷晨露,就能配出完美药剂。其余的,包括没有魔法和不熟练的,只能依靠薄荷晨露平衡魔法药材的药性。”


    “多谢解惑,”男人语气真诚,接着问道:“那您这里有薄荷晨露吗?”


    邦妮咧开了嘴:“您幸运,我昨天才买了新的一瓶薄荷晨露。”


    她摊开手,“所以可以给您配哦。”


    男人把半成品药剂和几株魔法植物交给邦妮,“那么报酬需要多少呢?”


    邦妮拿着东西走向工作台,抽空给他比了个数字,但没抬头,“一金币就可以了。”


    男人点头,将一枚金币递给一旁的医士,转身坐到医疗室门边,等待邦妮配置[澄明药剂]。


    邦妮动作小心,专心致志地配置药剂,并未关注红发男人的动静。


    她虽然在书上见过[澄明药剂]的配置步骤,通过薇妮在药剂配置上的笔记了解一些配置细节,但她从未配置过,这是第一次,她需要全神贯注。


    终于,在万分专注下,她成功配置了[澄明药剂]。


    “成了!”


    她转头欢呼,看见了红发男人的背影,莫名有些眼熟。


    男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邦妮才注意到他的侧脸,轮廓有些熟悉,特别是那双碧绿的眼睛,很眼熟…


    邦妮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多里安的小孩儿…


    她抿唇,将药剂交给红发男人,见他道谢后转身要走,她没忍住,“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男人问道。


    邦妮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可以问您的名字吗?”


    男人神情先是一愣,转而变得冰冷,显然他误解了邦妮的意思。


    态度一下转变,他冷漠而不耐地说道:“我的名字并不重要,我们只是一面之缘,没必要交换姓名。”


    说完,他就要离开。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男人有些厌恶了。


    邦妮:“我想您是误会了…或许是我没说清楚。但是我其实想问,您认识一个叫多里安的孩子吗?他和他的哥哥生活在麦卡小镇的修道院。”


    红发男人愣怔,眼中划过沉痛和懊悔,沉默片刻,才终于开口:“他…是我弟弟。”


    红发男人,不,是德雷文,骤然听一个陌生人提起去世的弟弟,那些隐藏在心里的悲痛猝不及防翻涌上来,他整个人变得阴郁而悲伤。


    他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邦妮勾起一抹怀念的微笑:“前几年我到过麦卡小镇,在修道院对面的小店买了一扇明瓦窗,在哪里遇见了偷跑出来的多里安。”


    “那时候他应该才四岁吧。见了我这个陌生人,他一点不认生,很热情地和我聊天,跟我炫耀他在简珂帝国王都的骑士学院学习的哥哥,说他很想你,说再等两年你毕业了,在王都安顿下来,就能和你团聚了…”


    “前几个月,我路过麦卡小镇,遇见了在袭击中存活、却被龙炎伤到的多里安…我想救她,给朋友写信求了一瓶解咒药剂,但是我迟了一点,他没撑到我回来…”


    “我听避难所的修女说,你听见他受伤以后,就到希尔山脉找可以解咒的宝物了,但是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听邦妮说起她与多里安之间的渊源,德雷文半是怀念,半是歉疚。


    等听到弟弟丧生时的种种,心中悲痛难忍,双手握成拳,眼眶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深红色。


    “他…最后…如何了?”邦妮问道。


    德雷文深呼吸,艰涩开口,“现在局势不稳,我带他走了…等和平了,再带他回麦卡。”


    邦妮叹气,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沉闷伤感的气氛久久散不去,不想让德雷文太过伤感,邦妮开口转移话题。


    “你这次去拉库斯,是要在这边定居了吗?”


    德雷文摇头,正要开口解释,有人找了过来:“德雷文大哥?你在这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