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你还想摸狗吗?◎
我注视着他尚未摘下的胸针, 反应尚还钝钝地,伸手碰了一下, “你喜欢吗?”
晏云杉沉默了片刻,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用了点力拍开我的手:“不喜欢。”
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必要掩饰呢?
“不知道干什么还带着。”我嘟囔,“本来就是给你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晏云杉的声音冷硬, “我不知道这是你准备的。”
莫名其妙,文不对题,欲盖弥彰。我看着他冷峻端丽的面庞, 原谅了他的不坦诚。
晏云杉有很多优点和良好的品格,但是诚实显然并不包括在其中, 还好我向来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读者,总能从他的脸上读出刻薄冰冷的短句之后的意思。
我很宽容地说:“早知道你喜欢, 我就送给你了。”
晏云杉哼了一声:“不需要。”
这时候陈谨忱握住我被拍红的手,在泛红的部位轻轻揉了揉,小声问我疼不疼。
晏云杉又冷哼一声,说:“我没用力。”
语气之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他盯着我的手, 下垂的睫羽竟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陈谨忱没有理会他,电梯在这时候抵达,门打开他就牵着我往外走, 所以我也来不及说什么。晏云杉以前就总是挠我拍我, 这确实不算什么, 但是陈助理的关心也让我很受用。
晏云杉在我进电梯之前已经按亮了按钮, 我注意到他住在顶层,但这时候他竟然跟着我们走了出来。
我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晏云杉很快反问:“酒店是你家的?”
我向来让着他,不和他吵架,只是推推陈谨忱让他走快一点,想把晏云杉甩开。
陈谨忱的步子大了一些,但是晏云杉仍然跟在后面,步态仍旧优雅,但追着我不放。
我有点不爽地撇撇嘴,陈谨忱安抚我说:“快到了,别急。”
走廊变得漫长而无尽头,但实际上转了两个弯就到了房门口。陈谨忱把我停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拿房卡,晏云杉抱着胸站在一旁,垂眸时不时瞥我一眼,似乎在等我说什么。
我半蹲在中间,其实并不知道晏云杉为什么跟着我,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我努力回忆上次见面的时候和他说了什么,思来想去却只记得他那条德牧,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帅气潇洒。
“嘀”的一声,我直起身准备丢下莫名其妙的尾随者直接进门,关门之前晏云杉终于没有忍住,单手抵住门,难以置信地开口:“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停在门口,手还搭在门边上:“我……该说什么?”
晏云杉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脸拉得很长:“你还和你那个助理住一间房?”
“怎么了?”我问他,“两个卧室啊?”
晏云杉:“你不是睡眠不好吗?”
我:“……陈助理在,已经好多了。”
晏云杉的脸拉得更长了:“陆绪,你不是一个人只睡一次的吗?怎么不仅玩了beta,还上瘾了?你助理让你满意到打破规矩了?”
我想起了陆鹤闲说的,当时的酒店是晏家产业的事情,还有后来离奇丢失的监控以及证物,颇为狐疑地看着晏云杉。
陈谨忱出现在我身后,左手覆上我放在门把的手,微微用力向前推,同时平和地建议:“晏先生,陆绪今天已经很累了,他需要早点休息,您早点回吧,有什么事情您可以向我预约行程详谈,您有我的联系方式。”
晏云杉冷冷地看着他,说:“都追到这里来了,难道不是找我有事?还要摆架子?”
我终于知道晏云杉误会了什么,我发誓,在会场见到他之前,我绝对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无意制造偶遇也不想和他说什么。
陈谨忱替我澄清了晏云杉的误会:“晏先生,陆绪安排行程之前并不知晓您也会来,您误会了。”
晏云杉不看陈谨忱,对我说:“和我说话还要你助理代劳?”
我只好亲自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昨天才定的机票,哪里来得及打听你在不在。”
我很难向你们形容晏云杉听完这句话的表情。
他撑着门的手忽然卸了一些力道,因为门缝很快变得狭窄。缝隙间我看见他浅色的嘴唇抿成平直,凤眸中的海浪夹杂着锋利的冰向我涌来,蹙起的眉宇间却含着一种几近枯萎与碎裂的茫然。
他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握左胸前的胸针,怔愣了几秒,然后浪潮忽然变得平静了,几乎是归为一片死寂的夜海。
“陆绪。”他忽然叫我的名字,很短促。
我“嗯”了一声作为回复。
晏云杉的声音仍是冷的,停顿却泄露出恳切和难以置信,向我求证:“真的……不是为了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因这尴尬的误会而产生轻微的难过。晏云杉回国之后我曾经多次出现在他会出现的场合,让他不胜其烦,等我看清自己的心,终于决定放弃之后,他却似乎在期待我的出现,又或是我对他说什么。
我又干干地“嗯”了一声,握着门把的手沁出些汗来,但话语却还算流利:“你真的误会了,我不知道你会来。之前确实有过故意,但今天确实是巧合,我也没有什么话想和你说。”
“真的没有?”晏云杉似乎不愿意相信,“前几天你想说我什么?还有——”
陈谨忱在我耳边问我:“需要我帮忙请晏先生离开吗?”
“我自己和他说吧。”我小声回他。
陈谨忱于是退开一些,不再贴着我的后背,但是手仍然搭着我的手背,鼓励似的向前推着。
我打起精神,目光放在对方的胸针上,想到之前晏云杉对我恶劣的态度,临时做下虚张声势的决定:“晏云杉,我真的没什么想说的了。我愿意来B国只能说明我真的不在意了,你不需要误会,如果你不想在这些场合看见我,以后我会避开,因为我也不是那么愿意看见你。”
说完以后我才将目光上移,晏云杉站在门外,在我说话的时候始终无言地注视着我,对视体感持续了很久,海面沉沉无波,就在我想要下逐客令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不在意?会避开?”晏云杉轻声重复,“避开我?”
我以为他会说“谁想看见你?”
又或是如过去一般说一些很难听很阴阳怪气地指责,戳破我语言之中的漏洞和临时决定的动摇与不成熟。
但他似乎真的相信了我说的话。瞳仁很轻微地颤抖,他背对着走廊的灯光,神色晦暗不明,眼尾又一次泛起红,红润的唇瓣微张,想说什么却停住了,精致的眉拧起,死死地锁定我的脸。
晏云杉似乎处在失态的边缘,但碍于他人在场无法发作。
陈谨忱的手用了些力,向下攀援,握住我的手腕,像是在催促我坚定我的表达。
于是我坚定地说:“我会的。”
晏云杉的目光在我脸上寸寸扫描,分辨着我的每一个微表情,对峙间,他眉宇间枯萎的迹象越发明显,眼尾泛红的花瓣似乎将被海浪或大雨席卷打落,他无意识地啃咬着上唇的唇珠,直到它也变的血红。
在我再一次发出逐客令之前,他终于说话了。
“……你还想摸狗吗?”晏云杉问我,无疑是在没头没尾地生硬转移话题,他眼睫低垂沉郁,于是颜色更浓,声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喑哑。
凭借来源于少年时代无需多言的默契与理解,我福至心灵——他在向我求和。
尽管他仍然微扬着下巴俯视我,姿态矜傲,语气冷硬,但我仍然明白了。
隔了整整十年,隔着所有陌生与高傲的伪装,我的高岭之花正在向我低头求和。
尽管这只是很小的让步,但面对熟悉的双眼,我仍旧忽然想起许多久远以前的事情。
我知晓与他而言,骄傲是怎样的与生俱来。
晏云杉的少年时代,拥有也只拥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其母亲是跨国财阀的长女,在他出生后不久就与其父离婚,回到自己的国家生活,但晏云杉仍然拥有外祖家族的继承权,所有的基金信托和股权都为他保留。
他的父亲晏虞曾是业内知名的画家,后来成了艺术方面的商人。作为他的独子,晏云杉从小就接受最好的艺术教育,晏虞似乎誓要将他打造成旗下最成功的商品。
晏云杉的前半生充满了各种赞誉,所有人一起将他捧上高台,不容质疑不容侵犯。他淡漠而高傲地俯视着,在簇拥之下从容施舍他的恩泽,随意地选择玩伴朋友,被选中者无疑视之为荣幸,譬如我,被他选中的幸运儿。
事到如今,晏云杉不再是晏虞的商品,但价格却无疑更高昂了。
成年之后他继承的财富无可计量,他大学修了金融,竞争中毫不费力地脱颖而出,在当下又或是不久的将来会掌握整个母族的财富和权力。
更何况,他还二次分化成了alpha,此后没有人可能通过婚姻夺走他的皇冠。
如无意外,他的皇冠可以佩戴终生,无需担心坠落,永远可以微扬他的下巴,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我从未梦想过他向我低头的瞬间,不愿想也不敢想。
我认为他无需低头,因为我早已为他加冕。
门缝又缩小了一些,我看不见晏云杉的眼睛了,只能看见熠熠发光的胸针,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显然不会如此明媚。
我承认我的迟钝,但我不是傻子。
我与他的位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换。
照理说,我该有扬眉吐气的爽感,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回顾缺失的十年和已然陌生的形象,重逢的时日里并不留情的讽刺与挖苦,他与我老婆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我只觉察到困惑与无奈。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数不尽的分秒。无数个联系的机会与理由。一直暗盼却从未有过的电话与消息。
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也下意识的不愿深思不想了解,以避免记忆中尚存的隐痛卷土重来,心中的某些部分仍难以避免地拧在一起,呼吸变得费力且不自然。我不愿再这样难受下去,于是下意识驱赶情绪的源头。
我注视晏云杉搭在门框上的指节,修长美丽,骨节分明,宛如玉雕青竹,触感或许像记忆中那一片无法抓握的云。
然后我抬起右手,轻而易举地将之拨开了。
“私人行程,你找我助理预约吧。”
门很快被陈谨忱关上了,我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复。
搭在我手背上的手很得体地撤开,陈谨忱向后退了几步,为我留出行走的余地。
我问陈谨忱:“当时胸针是被晏云杉拍走的吗?”
陈谨忱思索了片刻,给出了回答:“不是。”
我该明白的,在他以我并不知道的方式辗转取得那枚胸针,并在本以为我不会出现的重要场合公开佩戴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
但我也同样不明白,既然还有留恋,为何当年不告而别时又可以那么决绝?
我越想越头疼,把自己砸进沙发里,闭目养神,拒绝多余的思考。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名,头疼的更厉害了。
“哥”。
我按了锁屏键,等待电话自行挂断,迅速打开联系人资料,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大畜生”。
变成omega还报应的不够吗?一个一个都变得不正常,洛棠却还是不喜欢我,这算是灵验了还是没有灵验?
电话仍然在响,我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扯开领带去洗澡。
微凉的水温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我拖拖拉拉半天,换了个抑制贴,出来之后手机终于不再响,陆鹤闲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我看了看通话记录,他打了三个,每个都响满三十秒才自动挂断。这很陆鹤闲,这是他并不是很有耐心的耐心的极限。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理亏的是他,只要他没有突然出现在酒店房间门口,浩浩荡荡带着一队保镖敲门,事情就还有继续拖延的余地。
陈谨忱靠坐在沙发上,难得的没戴眼镜,撑着头翻阅放在膝上的书籍。客厅里只开了台灯,微黄的暖光描摹出他的侧脸轮廓,半明半暗,睫毛的阴影很深。他显然刚洗漱完,睡袍穿的很规整,露出的皮肤面积非常有限,但都泛着很轻微的粉红。
我乱扔在地上的外套和领带都已经被收拾好,比我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整洁方便。
早上补眠过,我又一次陷入了□□上疲惫但是精神上没有睡意的困境中,想不到能做的事情,决定去骚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我凑到他旁边,问他在看什么。
陈谨忱很无奈地停下来,给我展示书的封面,眼睛却还落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是本是我没听过也不感兴趣的严肃文学作品,我靠在旁边看了几页,只看见无聊的翻译腔对白和连篇累牍的环境描写,不知道他怎么能看得这么认真。
我闻到他身上和我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被尚未降下的偏高体温蒸起来,温暖又柔和,隐隐混杂着草木与冬日午后日照的感受。
我不再看书,转而观察他的脸,又看见了那颗飞墨一般的小痣,不由的伸手去戳了戳。
他终于看向我,没有遮挡的眼眸漂亮又深邃,轻而易举夺走视线的全部。
“很无聊?”他问我,“还是……有苦恼?”
苦恼很多。
譬如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放弃了,恨与爱都已经淡薄到难于觉察,所有希望都已熄灭,他却又回过头来,甚至愿意俯首让步?
我是许愿过,许愿晏云杉不要再讨厌我。
应验的时间迟到太久,却还没到过期的时候。
隐秘潜伏的不可名状之情绪在独一无二的深蓝海洋里复燃。
在我无法言语的长久沉默里,陈谨忱温热的手捧上我的脸颊,指尖擦过我的眼角,留下轻微的痒。
他的鼻尖与我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呼吸并不交缠,靠近于是不含旖旎,只像安慰。
“晏先生如果来预约行程,是否要帮你拒绝呢?”他问我。
陈谨忱的眼神很宽容,好像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说出什么样的话他都不会批判不会嘲笑,我的回答快于思考:“不用。”
刚才挺直腰板说了拒绝的狠话,现在却又想着对方主动预约行程,我承认我真的没有骨气。但十年前杳无音讯的离开仍是我心上的死结,说了无数次放下却还是在回忆之时咬牙忍痛,确实是不再想要在一起了,确实是已经明白人不如故无从追回,但我总想要一个答案,我总还想要问为什么。
我永远改不了刨根问底的毛病。
陈谨忱没有对我的善变和伪装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说:“好的。”
而后他忽然靠近了一些,打破了安全距离,具有冲击力的美忽然在我眼前放大,他的双眼皮折得很深,很突然地微笑起来:“不开心的话,要做一些能够开心起来的事情吗?今天不收加班费。”
我发誓我对事情如何发生到这一步并没有明确的印象。一定是因为洗澡的时候酒精上头,模糊了我的记忆和逻辑,让我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次卧的床上,浴袍的带子被陈谨忱解开扔在床头。
温热柔软的唇先是落在我的脖颈,而后是胸前,随后一路向下,舔抿啄吻,所过之处都在急速升温,变成omega之后身体敏感了许多,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痒意和令人害怕的热意。
人的口腔是热的、软的,人的喉管是烫的、窄的。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因为呼吸并不顺畅,眼尾泛着粉红和水汽。
没有人能够抵抗这样的眼神,我也并不例外。
陈谨忱终于放开了我,并不明亮的光线里我看见他抬手抹去鼻尖到下半张脸的液体。他的嘴唇也被磨得发红,神色间有些认真,眼神又尚还迷离,与我对视时冲我笑了一下,弧度不深,有几分少见的,漫不经心的的懒散。
这场景实在是太有冲击力,我尚且反应缓慢的大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他抽走垫着的枕头,靠近我的脸,问我:“开心了吗?”
我还没喘过气,他脸上仍带着一些笑意,补充:“今天不收加班费,但是亲一下。”
他捧住我的脸颊,先是简单的相贴,而后温柔地舔抿我的下唇,舌尖试探性的向内,撬开我微张的齿列,而后继续向内,几乎像是一种品尝,舔过上颚,而后缠到我的舌,并没有任何侵略性,反而有一种青涩的纯情。
我被他的气息困住,并不像平时那样干净,带着一点点腥味,我猜那源于我,让这个吻染上了并不纯洁的味道。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闭眼,等反应过来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只能在黑暗中怔怔的睁大。
陈谨忱又很无奈地哼笑了一下,松开我,教导:“接吻要先闭眼。”
而后继续,吻的很深。
***
久违的彻夜好眠之后,我睁开眼就要面对两个视频会议,因为时差一直延续到下午。电影展之后酒店空了下来,我的房间换到了顶层,准备在这里暂居两周,处理工作之后还能抽空逛逛B国。
接了无数个电话,当天晚上陈谨忱告诉我,晏云杉的助理给他发了消息,预约我明天晚上的时间。
地点很出乎意料,不是任何一家当地有名的高级餐厅,而是B国首都政经大学——晏云杉母校对面的一家连锁火锅店。
等我到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保镖,火锅店里清了场,晏云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衣着正式的像是刚从某场国际会议上离开,铁灰色的西服让他看起来更冷峻了,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小幅度侧头,下巴微扬,随意地看向我的方向。
他又成了那个冷傲美丽的玉像,几欲破碎的生动感消失,对我施舍了他的目光。
相较之下我实在随意太多,视频会议我不用在意着装,毛衣外随手套了件厚大衣外套就出来赴约。
这也不能怪我,这世界上只有晏云杉会穿着西装吃火锅。
也许是知道他会向我低头,我有恃无恐了许多,保镖为我拉开门,我大步流星向他走去,在他对面坐下。
所有餐品都已经点好,鸳鸯锅在我们中间咕噜噜地沸腾着,晏云杉先说话了:“我读书的时候常来这里。”他陈述。
我和晏云杉之间交流的氛围向来取决于他而非我。他愿意说话时能说的有来有回,但要是像上一次一起吃饭时那样拒绝交流,我付出再多努力也只有尴尬的沉默。
今天由他主动破冰,倒像是正常的旧友聚餐了。
我夹起一片肉放到辣锅里,问他:“是因为高中的时候吗?”
晏云杉没有回答我,他看着我夹着的肉,很自然的说:“我也要。”
于是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我涮他吃。晏云杉的吃相及其斯文干净,是从小在高档晚宴里浸淫出来的礼仪,几乎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
他还是不太能吃辣的样子,被辣到的时候他会立刻转头去喝放在旁边的橘子味汽水,嘴唇很快变成鲜亮的粉色,眼尾泛着很轻微的粉,那张冷肃的面容忽然变得和记忆中一样可亲了。
大多数食物我还是帮他涮了清汤锅,他照旧没有什么意见,夹到盘子里的全都吃的很干净,偶尔指示我他想吃别的。这场景让我怀疑是否几个月前第一次约他的时候就应该约在高中小吃街的那家老店,反正也已经被我买下了。
但我又忽然想到被我强行留下太多年的蛋糕。
我忽而明白,晏云杉刚回来的时候,似乎不是真的不愿意见我,而是对我有怨。
我并不知晓这怨从何而来,就我的视角来看,若说我们二人之间非要有一个人亏欠另一人,他也应该是他亏欠了我。
是他不告而别,把我留在原地,整整十年杳无音讯,就连回国都没有告诉我。
当时的我不计前嫌,仍旧愿意重新靠近他,并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而他无视我的心意,刻薄地攻击我,甚至成了我和洛棠之间的第三者,唆使我的老婆离开我。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自作多情地认为我还会想要围着他转,在我表态之后,却又愿意低下他高傲的头颅,真的在被我拒绝之后通过助理预约我的行程,约在这样一个承载着我们共同记忆的意向里。
这样的安排很熟悉,我之前的行为被他复刻。
毫无疑问他怀着重温旧梦的心思,我不像他一样怀着怨就不给面子,但这并不代表着轻易地放下。
我对晏云杉的真实目的和心路历程更加好奇了。
但他迟迟没有表露,饭局久违的和平,之前的针锋相对都被刻意地忽略,临近尾声的时候晏云杉忽然问我:“大学之后我一直住在这附近。”
他抽出纸巾擦拭浅粉的嘴唇,“你去坐坐吗?我的狗也在那里。”
我没有拒绝他。
这座城市仍然笼罩在濛濛细雨中,因为距离很近,晏云杉建议不要兴师动众开动他的车队,我们选择步行过去。
我为他撑伞,这在少年时代曾经非常自然,因为那时我们身高相仿,但是到了现在,他比我高出一些,就有些别扭。
在第二次被伞顶碰到头发的时候,晏云杉从我手里夺过了伞,“我来吧。”
雨幕之间,街道上偶有行人,路灯投下的光芒在雨雾中也显得湿淋淋的,并肩的空气潮湿黏腻,他身上清淡的雪杉信息素气味飘过来。
以现在尴尬的关系,撑一把伞的距离太近了。
我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晏云杉,他目视前方,却还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看我干什么?”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注视他凸起颧骨下略微凹陷的玉白面颊,“你的变化很大。”
晏云杉挑眉,“没说过,所以呢?”
我没有向他描述几个月来复杂的心理活动,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线条丰润色彩明媚的影子,承载着我少年时代所有柔软心绪和辗转反侧,至今仍在我的美梦中降临。
他不会懂,也不会回来,所以话语全都多余,我冲他笑笑:“你回国之后我第一次和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嗤笑一声:“真的?我看不是。”
我不和他呛声,也不想触霉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手臂却立刻被拽了一下,肩膀撞在一起,晏云杉没好气地说:“打算出去淋雨?我又惹你了?”
人无语的时候确实会笑,明明是他好像又要不高兴了,现在惹事的成了我:“晏云杉,你没惹我,我怕你又耍脾气说难听的话所以躲远点,不行吗?”
“我说话很难听?”晏云杉质问我,“我今天说什么了?我态度还不够好吗?陆绪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我得寸进尺什么了?今天来我不想和你吵架。”
晏云杉:“我想和你吵架?是你先说我的,我什么都没说。”
我:“是我冤枉你了行了嘛?但也不能全怪我,是你之前每次见到我都刻薄得要命,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还刺激我,上次晨跑你骂我,在画廊你笑我,拍卖会——”
晏云杉冷硬地打断我:“我今天没有。我做的还不够吗?你让我找你助理预约我就预约,摆这么大架子我也认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翻旧账是不是,那我也要说你昨天当着助理的面赶我走,上次明明是你要摸狗看到你哥就走,本来送给我的胸针转手就卖掉,上次——”
我一句话结束争吵:“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晏云杉不说话了,根据经验,我猜他准备生一个时长两天的闷气。
这不利于难得的交流,好在我很有气度,好声好气地和他说:“我赴约不是来吵架的,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晏云杉偏过头去,表示不看我也表示不理我,拒绝交流。
我耐心等他别扭了一会儿。
大约走了半分钟,他终于咬着牙回答:“你助理没和你说吗?请你看狗。不是你想摸吗?”
他的居所位于一个街区外的公园旁边,三层洋房,外墙是裸露的砖红色,并不粗犷,修整得非常齐整,和容易让人想到一些童话故事。房子还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占据花园一脚的是一个很大的狗屋,我见过的那只帅气德牧显然就趴在里面休息。
晏云杉:“Roy,过来。”
德牧应声跑过来,在他面前坐的很端正,大大的耳朵机警地竖起,棕黑色的背部毛发在花园的灯光下发着光。
我蹲下去,对着大狗嘬嘬嘬,它跃跃欲试地看着我,但还是在看主人的脸色。
大概是晏云杉下了什么指令,德牧终于站起身,钻到伞下凑近我,对我吐着舌头笑的很开心。
时隔许久,我终于如愿,立刻伸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和耳朵,而后是脊背。手感和我想象的一样好,它也对我不住地摇尾巴,和他的主人一点也不一样,非常热情亲人。
我摸了一会儿,对它说:“握手。”
它立刻举起前爪,我刚要握上去,晏云杉开口:“脏不脏?Roy,回去。”
德牧立刻听话的缩回爪子,跑回自己的狗屋,探出半个头继续观察我。
我不满地抬头瞪晏云杉。
他站姿挺肃,黑色的伞举得很稳,罩在头顶,完整地容纳我和他。
此时此刻,他正低着头,视线落在我身上,灰色的西装外套着同色系大衣,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颜色是深邃的墨蓝,纤长睫羽垂落,半遮住瞳仁。
下半张脸利落的线条被灯光与阴影揉得暧昧不清,唇角起伏的峰向难于辨别。
错觉中,目光与注视并不冷然,反显温柔。
我短暂地失语。
只听雨声簌簌,见晚风湿冷,撩落几缕黑发。
沉溺于夜海之时,我自愿放弃呼吸。
溺水前,我恍然想起许多年前的初见。
狼狈地蹲在墙角的阴影里,他站在不远处的阳光下打量我,周身色彩鲜亮。我首先看见他脚踝的鲜艳玫瑰,而后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阳光下蓬松的卷发,发尖似乎在发光。
玫瑰一点一点靠近了我,我仰起头,他收起微扬的下巴,垂眸看我。
我终于看清他的脸,是干净纯洁的美丽,但眼神看起来很不好亲近。
“好可怜。”玫瑰对我说,“被欺负了?”
少年时代的一个很平常午后,我遇到了我的初恋。
我的初恋有我见过最明媚的着色,最鲜妍的面庞,和最冰冷的眼睛。
同样的仰视,一切都不再一样了。
冷雨涔涔,长发剪短,色彩褪灰,面容清减,只余下那双眼睛。
我却陡然发现,那双一向冰封的上挑凤眼原来也能——
也能如此柔和。
潋潋灯火,沉沉夜色,小小的我。
这就是此时此刻,他眼里的全部。
“又怎么了?”晏云杉开口,语气如往常般带点不耐。
我终于钻出海面,回过神后立刻质问他:“就这么让它回去了?”
晏云杉理所当然地说:“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还不够?”
“……”
“蹲外面不冷吗?”晏云杉无视我地沉默,说,“不进去看看?”
看狗虽然是心照不宣的借口,但是不代表摸一下就好了啊!
我不理晏云杉,继续叫德牧:“Roy,过来,别听你主人的,我带你玩。”
德牧整个脑袋都探出来,但是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果然很听话也很忠诚。
“你还真是会蹬鼻子上脸。”后颈忽然被向上提,晏云杉伸手拽我的领子,“走了,进去了。”
我顺着他的力道被拽起来,不满地说:“我只答应来看狗没答应进你家啊?”
晏云杉一言不发,把伞换到另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往里走。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劲,甩了两下甩不开,只能跟着他走过砖石小径,走上台阶,走进大门,被一只手拉着,跌撞着踏入我错失的十年。
房子里很暖,玄关到客厅,再到楼梯,都透露着上个世纪的厚重。墙壁由灰色的大理石铺成,天花板则是纯白,房间里还有一个壁炉,收拾的很干净,一看就只是装饰。家具全是深绿色,地毯也是,房子里洋溢着晏云杉身上偏冷的雪杉味,看来他确实在此长居。
中年管家迎上来,接走厚重的外套,热可可很快端到面前,我喝了一口,巧克力味很浓郁,迅速驱散雨夜的潮气。
我端着杯子在客厅里晃荡,站在黑色的三角钢琴边随意按响几个低音忽然注意到壁龛里一个熟悉的摆件。
一只乐高小狗,拼的是纯白的萨摩耶,表情夸张地微笑着,正在吐舌头。
十六岁那年我送给晏云杉的礼物。
我拿起摆件观察,它很干净,保存的很好,每一块都仍然拼接紧密,但是右侧前腿缺了一小块,所幸还能站稳。
他竟然把这个玩具也带上了。
我转头去看晏云杉,他坐在沙发上,面朝我的方向,我问他:“你怎么还带了这个出来?”
“掉在行李箱里没发现。”晏云杉波澜不惊地回答,“不小心带出来的。”
我仍然记得当时将小狗交给他的时候,他照旧颇为嫌弃地说好丑,表情和我一样傻,但还是揣进了兜里。
我在他画室的窗台上见过它,也在课桌上和它重逢过几次,它一直跟随晏云杉四处溜达。
如今它先我一步漂洋过海,来到B国,却不知为何缺了一块。
我紧握住它,直到手心因为棱角而生疼。
晏云杉,为什么呢?
这十年,你每天见到它的时候,会想起我吗?
你会想些什么呢?
我把乐高小狗放回壁龛,而后站到窗台边向外眺望人烟稀少的陌生街区与公园。
晏云杉走到我身后,“大学的时候,我每天从这条路去上学。”
我想像他一个人走过异国街道的样子,他会像以前一样,带着乐高小狗去看外面的世界吗?
我有些怅然,摸出一根烟衔在嘴边,问他:“能抽吗?”
他推开窗,让冷风吹进来,“可以。”
我擦亮打火机,点上火,浅浅地吸了一口。
“什么时候学会的?”晏云杉问我。
我向窗外吐烟,“你走以后。”
晏云杉还是闻到了烟味,很明显地皱了皱眉:“少抽点,不好闻,呛死了。”
我:“你管得着吗?”
晏云杉冷哼一声,“我是管不着。洛棠管得着还是陆鹤闲管得着?”
我没有生气,终于问出了我的问题:“离开的是你,不管我的是你,对我撒气的也是你,你到底在气什么呢?”
“我在气什么?”晏云杉轻声重复我的话,“你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陆绪,你真的是三心二意,喜新厌旧,装模作样。你以为你像以前一样装乖装傻,这十年里的事情就能在我这里过去吗?”
“我这十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这么生气?”我问他,“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我怎么三心二意,喜新厌旧,装模作样了?我怎么配得上你这样的指责?”
“我出国才两年,你就和别人上床了。那天我收到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你房间半夜出来一个人,第二天早上你穿着浴袍开门拿酒店的早餐,脖子上都是吻痕,后来你睡了多少人?易感期都是怎么过的?从来没有空闲过吧。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设想过我们的初-夜是什么样的,我会对你很温柔,我会带你去我家酒店顶楼那个给我留的房间,我会点我最喜欢的香薰,放你喜欢的爵士音乐,我们会在落地窗边喝到微醺,我会吻你。你开始可能想上我,毕竟我是omega,但是我和你说我想在上面,你不可能会拒绝我,毕竟你那么喜欢我——”
晏云杉不甘地咬紧牙关,他扣着我的肩膀,压着我靠近他。
“你是我的小狗,你从身到心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你的初-夜本来也应该属于我——”
说实话,我也不太记得我的初-夜了。大致记得那天我进入了易感期,抑制剂的效果不佳,一个想签到我公司的艺人也许是买通了酒店前台,也许本就是其他投资人给我安排的午夜活动,他拿着房卡打开了我的房门。
他的面容已经模糊,我用后背位进入了他,抚摸他略长的头发,想象他拥有一张熟悉的面容,标记了他的腺体。
那一夜之后我甩手给了他很多资源,但只会走捷径的人终究是流星,很快就沉寂下去了,我不太清楚他的去向,八年过去了,不出意外他应该早就合约到期,卷铺盖离开了。
我拍拍他的手,把烟按灭在窗台上,反问说:“晏云杉,你忘了吗,难道不是你不要我了吗?”
“是你一言不发就出国,一句解释也没给我留,我连你走的消息都是从我哥那里知道的。我一直知道你把我当成你的狗,那时候我很乐意当你的狗,对你百分之百忠诚,舔你的冷脸,你说我烦我也巴巴地往上凑,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我攥住那只拔不开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将它松开:“你不能抛弃我。”
“我只是当你的狗,不代表我是真的狗,我可以假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你不能想着你随手把我丢开,我还会横跨整个大洲,像新闻里忠心的狗一样回到你身边,也不能指望着我十年都等着你,就算是狗,也会有新主人。”
晏云杉死死地看着我,他狭长上扬的眼尾漾着血红,吐出的话语像是在泣血:“所以你就找了一个像我的人,把他打扮成我的样子,让他成为你的新主人?但现在我回来了,我本人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和我走?”
“我来找你了。”我回答他,“你回来那天没通知我,我托了好多人才问到你的航班,那天误点了两个小时,我在大厅里站了那么久,就为了在你走出来的时候看你一眼。后来我还让助理约你吃晚饭——”
“还有。“
晏云杉撩开他眼前垂落的黑发,说:“我给你解释了。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有理我。”
“我说我很快会回来,让你拴好你的狗链,不要和别人跑了。”
“是吗?”我回忆起仍然在记忆中作痛的隐疮,“你走之后,我闹着要去找你,我养父生气了,抽了我一顿。他抽断了两根皮带我还想要找你,然后我被他在阁楼的禁闭室里关了一天一夜,是我哥把我救出来,他给我看过手机,你什么都没给我留。”
“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你什么也没有给我留。”
晏云杉陷入盛怒之中,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向外释放,整个房间仿佛瞬间进入寒冬腊月,冰霜覆盖。他气得失语片刻,咬着牙开口:
“……陆鹤闲。”
25 第 25 章
◎小黑屋。◎
“……陆鹤闲。”
晏云杉再次短暂地失语, 而后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我早该想到的, 他就是个畜生,疯子,卑鄙无耻的禽兽。”
“你的意思是……”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他,“我哥把你的消息和电话删了?没道理啊,我哥不会做这种事的……”
吧。
我忽而想到洛棠所说的,陆鹤闲瞒着我找他的三次见面。
晏云杉冷哼一声,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陆绪,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迟钝的人,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 陆鹤闲管你太多,早就过界了, 你以为他真的能让你百分之百信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继续相信他就等着被他捆着过一辈子好了,吃几口饭说几句话都有人盯着, 每一段新关系都要接受他的批准。他这种行为简直是卑鄙至极,不就是知道我……”
我:“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会和他谈谈的。我也已经……已经打算改变和他的关系了。”
晏云杉手术刀一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解剖了我几分钟,而后又靠近了, 难以置信地把我按在墙上:“那个畜生做什么了?……我操。你说啊,他做什么让你这个一根筋的小狗都会像这样的问题?”
好吧,我承认, 和我身边这些一颗心好几个孔的人比起来, 我确实是一根筋。我没时间计较晏云杉骂我蠢, 也不知道他怎么从我一句话里推测出这些, 更不想和他说我哥干的畜生事。
我偏过头,把话题拉回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抛下我,以前都是误会,是吗?”
晏云杉仍然很重地按着我,像是怕我逃跑,“是。”他简短地回答我,掰过我的脸,让我看着他,像是在期待我继续说点什么。
“你还讨厌我吗?”我问他。
“讨厌你?”晏云杉又一次重复我的话,“当然。”
他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继续说:“我当然讨厌你。是你说的,你一辈子都会忠于我,我讨厌你的言而无信。明明为我准备了礼物却随手就送出去拍卖,我讨厌你有始无终。还有很多,讨厌你蠢,讨厌你迟钝,讨厌你胳膊肘往外拐,讨厌你听不懂话,讨厌你和谁都一张笑脸……”
“我一直都讨厌你。”晏云杉宣判,“不是还讨厌你。”
我忽觉无趣,冲他笑笑,说:“那就算了吧。当年的误会也解释清楚了,狗也看过摸过了,你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就回去了。”
微凉的手指很用力地按在我的右脸,晏云杉扣住我,提高了声音:“你说算了就算了?陆绪,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度这么容易放弃了?以前我……洛棠那样对你你还追着他,现在对我,你就说算了?”
“晏云杉。”我很耐心地叫他的名字,“我说算了是因为,我真的不在乎了。洛棠讨厌我我还追着他是因为我爱他,他怎么对我我都爱他,但你的态度我真的不在意了。不管你讨厌我还是不讨厌我,我都不在乎。”
“非要说我在乎什么,为什么答应和你见面,那我的答案是,我仍然在乎以前你随手抛下我的事。禁闭室很冷很黑,皮带抽下来很痛,但在看见空空的来电和的时候,我才真的感觉到疼。十年我一直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过。”
“不过现在你告诉我这是误会,我也已经相信了,就让它过去吧。你继续讨厌我也好,继续破坏我和洛棠的关系也好,我都接受,也不会尝试改变了。”
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放开我吧。”
“我不。”晏云杉与我僵持,“我不要算了,也不要过去。陆绪,是你以前缠着我不放,是你以前一定要……喜欢我——”
“但我已经不爱你了。”我对他说,“也不喜欢你了。”
晏云杉盯着我:“不爱?不喜欢?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来给我接机,给我准备了礼物。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这十年你一直都喜欢我,我都知道,为什么现在就不喜欢了?就因为我变成alpha了?还是什么原因?我想不出什么理由。”
“原来你知道啊。”我的笑终于带上一点嘲弄,“那又怎么样呢?我刚才说过,我觉得你变了很多。准确的说,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陌生,十年来我在寻找的无非是你以前的影子,但现在你一点也不一样了。人都是会变的,你变了,我的喜欢或是爱仍然停留在过去。”
“这就是你爱洛棠的理由?”晏云杉的眼睛很亮,仔细一看才会发现反光的其实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因为他……和我以前的影子一样?因为他是omega?而我变成了alpha?”
“是,但不全是。”我说,“我也在变,也会喜欢上一些新的东西。”
晏云杉很快解读了我的话:“你不爱我了,因为我不符合你的想象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都不是那样,从来不是真正的我。留长头发很麻烦,巴洛克配色太浮夸,你觉得漂亮的衣服穿起来并不舒服。”
“我不娇弱也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从来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从分化成omega的那天开始,我从来没有接纳过我的性别,alpha才是我想要的。”
“我活成过去的样子,只不过是我父亲的要求,他管不了我了,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你曾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我还记得。你的意思是,你一见钟情的只是我那时候的模样,任何一个人套上我的皮囊接近你,你都会爱上他。而我脱下所有的一切,你觉得我陌生,你要和我算了。”
“所以,陆绪。”
晏云杉的语气忽然变得平静,声音一点一点变小。
他的手仍然按在我的脸上,几乎带来疼痛,对峙的沉默间,我看见一颗玻璃渣从他的右眼眼尾划出来。
“你的真正意思是,你从未爱过我。”
我怔愣地注视着那一片从他眼角滚落的碎渣,隐秘的疮疤又开始长痛不息。
晏云杉似乎极为厌弃自己的失态与软弱,将其狠狠擦去,在脸上留下明显的红痕,仿佛是锋利的碎片即将划破皮肤。
“我……”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会反驳,“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毫无疑问,由我来看,我的初恋是独一无二的。
我是肤浅至极且薄情寡义的渣攻,无论我爱的是什么,我认为论迹不论心,晏云杉不能否认我对他曾奉献的一颗真心。
时至今日,我仍旧害怕着,被他抹去的那滴凌厉水珠让我说不出任何狠话,只想让他笑一下。
我从未见过晏云杉流泪。
眼泪确实是这世上最容易让我束手就擒的武器。
握着他手腕的手松开,我抬起手,很轻地去碰他鲜红的右眼眼尾,摸到一片潮湿。
“怎么?”晏云杉冷笑,“满意了?看到我这样很高兴吧。”
他想要拍开我的手,但是用的力气太小,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偏过头去,不想让我看他,勉强挽尊道:“和你没关系,窗开太大了,有虫子。”
我微微踮脚,顺着他的意思,掰过他的脸,轻轻吹了吹他的眼睛,问他:“现在还有吗?”
晏云杉又开始生气,把我按回墙上,“不是说不在乎了吗?管我干什么?”
他的眼睛更红了。
我大概靠到了某一幅装饰画,后背被咯得有点疼,但我还是宽慰地向他解释:“我还是不想你难过的,晏云杉。我希望你幸福。”
晏云杉捏得我下巴也痛,他的声音有一些哑,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中央空调。我不需要你随手施舍的好意,你明白吗?”
“那你想要什么呢?说来说去你还是没说,你叫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明白他,或许我从来都不明白他,因为他总是把很多话藏着掖着。就像我曾经不明白他为什么丢下我一样,我也不明白一切都解释清楚,我们也都各有所爱之后,他还在纠结什么。
我已向他阐明我的立场,我不再爱他,不会再纠缠他,但我仍祝福他的未来,不希望看见他的眼泪。
晏云杉的手指在我的下巴轻轻摩挲着,他眼中的那片海逐渐平静下来,潮水退下,不再闪烁着让我难以呼吸的湿润。
半晌,他哂笑,“我在希望你明白什么呢?你这个迟钝的蠢狗。”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魂掏出来,塞到你送我的那只丑乐高狗里面,这样就可以把你揣在口袋里,你不会说蠢话,看无关的人,卑鄙的人伸手来偷的时候也能一下就被我抓住。”
“又或者其实你什么都懂,只是装傻,想听我说,想看我在你面前服软认输,就像昨天你要我和你的助理预约私人行程一样。那时候很高兴吧,有没有觉得扬眉吐气?”
“没关系,今天你想要,我就说给你听。”
“我没有装傻——”
“闭嘴。”
晏云杉的拇指上移,封住我的嘴唇,阻止我的所有发言。
“陆绪,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许你不在乎,不管你现在怎么想,你都只有一个选择——”
“重新忠于我,重新爱我。”
之前的平静与退潮都是为了此刻到来的疯狂海啸,他的手指移开,我刚想说话,就被猛地堵住了嘴。
我愕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呼吸间全是晏云杉的气息。属于他的两瓣唇瓣原来也温暖而柔软,他捏着我的脸颊不让我逃开,而后笨拙地向里探。
海啸席卷每一个角落,势不可挡,所过之处皆留下印记,标记毁灭与新生。
信息素沉沉压下,我的腺体里仍然残留着陆鹤闲留下的临时标记,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天,消散的差不多了,同时也有腺体贴阻隔,但还是猛烈地排斥着其他alpha的压制,让我头痛欲裂。
反应过来之后我挣扎着捶他想让他滚开,却只觉得浑身发软,晏云杉岿然不动,另一只手架着我,过长的睫毛颤动着扫过我的鼻梁。
他的吻中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苦涩似乎从他的身体渡到我的身体里,窒息和痛苦一起袭来,画框仍然硌着我的后背,却仍然只能被动地承受肆虐与侵略。
我仍然没有学会在接吻时闭眼。
灯光在我眼前变成模糊的点,我呆滞地注视着会客厅,又看见那只微笑的乐高小狗。
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晏云杉仍旧没有说出的,我的问题的真正答案——
他爱我。
这是我真正错失的,整整十年。
装载在这座过于空旷的房子里。
装载在与名叫Roy的德牧一起度过的时间里。
装载在微笑的乐高小狗身体里。
装载着等待、期盼、怨恨与不可救药的爱。
窒息的感觉太过绝望,我难耐地哼了一声,晏云杉终于松开我。
没有他的支撑,我直接软倒在地上,急促地吸入空气。
晏云杉在我面前半跪下来,嘴唇很红,玉白的面颊泛着粉,撩起我的脸,拇指指腹碾弄我的嘴唇,而后继续试探性地向内,去碰我还在发麻的舌尖。
“不会换气吗?”他嘴角明显地上扬,“你还有这么纯情的时候?上床那么多次还不会接吻?”
我感受着显然不正常的失力和疲惫,质问晏云杉:“你给我吃了什么?什么时候?”
晏云杉的手很放肆地抚摸我的脸庞与头发,他微笑起来,面部线条柔和,“如果你没有变心,我只想留你休息一晚,上次见你休息的不好,这种药能改善你失眠的状态。”
“可惜你这只花心薄情的小狗果然不听我的话,我就只能启用Plan B了。”
他亲昵地拍拍我的脸:“困了就睡吧,醒来以后你会很……惊喜的。”
我撑着眼皮:“拍卖会那天也是你?”
“才反应过来?”晏云杉说,“陆鹤闲没有趁机抹黑我,直接把帽子扣到我头上?”
好吧,他当然有,是我没信。
“我以为你不会做这么……这么卑鄙的事情。”我回答他。
晏云杉从喉咙里挤出冷笑:“是啊,你以为我是被你保护的纯洁花朵,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很可惜,我从来不是。”
“那天我在你房间门口听你和别人上床。我就靠在门上听你□□。那时候我想,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还是要把你抓回来,锁起来,洗干净。”
“陆绪,我不纯洁也不高尚,我的想象卑劣而违背道德法律,我们两个烂人最好就用链子锁在一起,锁几十年,直到一场大火把我们烧干净,骨灰也烧在一起,下辈子还要纠缠到死。”
“我会在你死之后把你不安分的部位割掉,扔的远远的,下辈子你就只能等人艹,不管你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又或者beta。我会把你锁好,让你不能出去乱搞把自己弄脏,你会乖乖当我的老婆,我的小狗,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每天躺在床上等我来艹你。”
晏云杉看着我,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在他冷艳华美的脸上有一种诡异感。
“你期待吗?”他掐住我的喉咙,虎口卡住我的喉结,“告诉我。”
“晏云杉。”我说,“你疯了。”
晏云杉的手微微收紧,我艰难地抻长脖颈妄图躲避他的钳制,以失败告终。
“洛棠说你变得很骚。”他追忆着说起,“我本来是想看看你到底变得多骚,那天的人本来应该是我。可惜那个拍了胸针的人不肯卖,我用了点办法才买下来。”
“你找了你助理帮你度过易感期,是吗?我从监控里看到他进了你房间。那杯酒是他安排给你的。”
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晏云杉:“你以为你的助理不知道我准备在酒里下药?他都知道,他只是想顺水推舟爬上你的床,因为那时候你只会找他!偏偏你还留着他,你不是睡一次就会把人扔得远远的吗?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不会。”我断然否认,“他不会这样的。”
“蠢狗。算了,不说无关紧要的人。”晏云杉伸出手,捂住我的眼睛,轻声说,“睡吧,本来你就应该只有我一个主人。”
昏迷还是沉眠,我分不太清楚。
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我先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装修很新,是令人舒适的绿白配色,没有任何长期闲置的气味,被褥的味道很清新。
而后我与床头柜上的乐高小狗对视。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被子划下,我发现我□□。我摸了摸我的后颈,果不其然,我的腺体贴被揭掉了。
操。
那他发现了吗?
发现我变成了omega。
距离陆鹤闲的临时标记已经过去了快四天,临时标记三天之内会消失,晏云杉应该没有看出来吧。
我仔细确认,确定我的腺体没有异样,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终于有时间辨认周围的环境与现在的状况。
目前的情况是,我昨天晚上被晏云杉摆了一道,他给我下了药,强吻了我,现在把我的衣服扒光,放在床上让我睡了一觉。
我向窗外看,正午的阳光从落地窗射入,我看见一片丛林与不远处绵延的金黄色海滩。
丛林?海滩?
我又惊又怒,想从床上离开,手腕处却被猛地牵拉,身上仍然乏力,只能狼狈地跪倒在床边。
我看见手腕上的手铐,内部垫了几层布,很软,所以我没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手铐的另一端连着一根铁链,一直延伸到床尾,限制住我的活动。
囚禁。
小黑屋。
“最好就用链子锁在一起,锁几十年,直到一场大火把我们烧干净,骨灰也烧在一起,下辈子还要纠缠到死……”
“……你都只有一个选择——重新忠于我,重新爱我。”
“醒来以后你会很……惊喜的。”
晏云杉昨天天说的话还在我脑海里回响。
我无法确定我的方位,时间,具体情况。
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晏云杉真的疯了。
房门在这时候打开。
晏云杉走了进来,在我面前蹲下,顺着我的头发摸到我的后颈:“惊喜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放我走。”
“看来不是很惊喜。”晏云杉的声音平静地可怕,几乎是在棒读,“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
他的手仍然按着我的后颈,在腺体处慢慢按压。
“陆绪,十年不见,你怎么变成omega了。”他的指尖停留,“你以前和人上床,是标记别人还是被标记?怪不得那天我听你叫的那么……浪,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omega的?要是知道你会二次分化成omega。”晏云杉的平静背后隐藏着疯狂,“十年前就算被我爸打死,我也要把你永久标记了再走。”
晏云杉误会了什么,但我没有解释,因为我还在尝试让他改邪归正:“晏云杉,你把我带到这里,我的助理很快会发现我失踪,我哥会来找我的,到时候他会报警,因为你这样做是非法拘禁,你想清楚,冷静一点,你现在带我回去,念在我们以前的关系,我不会告你——”
“陆绪。”晏云杉叫我的名字,“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冷静呢?你喜欢这里吗?这里我准备了好多年。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这座岛,说很喜欢,想来玩,我就把它买下来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我把Roy也带来了,无聊的时候你可以和它一起玩,你不是喜欢狗吗?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怎么摸它就怎么摸他。”
两天时间,晏云杉说话数量之和能比得上以前一个月说的,我第一次知道晏云杉其实也能主动而毫无根据地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沟通毫无效率没有意义,他不会听也不会改。
他本就是这样。
晏云杉继续说:“我用你的手机给你的助理发了消息,告诉他你应了我的邀请和我一起旅行。看你手机里的日程,你准备在B国待两周,但是特殊的行程只有一个电影展。为什么呢?你在躲国内的谁?”
“通话记录显示前天晚上陆鹤闲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都没有接。按照你和他一直以来的关系,我合理推测你是在躲他。”
我张嘴想说什么,晏云杉挡住了我的话头,眼里有并不明显的得意:“不要问我为什么能打开你的手机,你的密码还是我的生日,随手试了两个就打开了。”
我紧紧地闭上了嘴,他自顾自继续说:“和陆鹤闲吵架了?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宝宝这么生气地跑出来?他这个控制狂还心虚到你挂电话都不来抓你?”
我很希望他停止思考,不要再猜下去。
“别躲了。”晏云杉安静了几秒,歪过头和我对视,“其实很好猜,我早就知道了,他是个想标记你、和你乱搞的畜生。”
我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晏云杉的表情变得很恐怖,“他的眼神藏都藏不住,我看到就觉得恶心。”
“整天不知道躲在什么角落偷看,我一走就搞卑鄙无耻的动作,偏偏你以前还相信他。”
他把我捞起来,扔回床上,从床尾把手铐的另一端拆下,扣在他的手腕上,而后将我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审视我:“那个恶心的疯子动你了?他动你哪里了?有没有标记你?”
“……没有。”我下意识为我哥遮掩,“没有。”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晏云杉逼问,“你这么迟钝,肯定不是自己发现的。”
我不想说,不想宣告世界我和陆鹤闲的事,于是决定能屈能伸,主动去抱晏云杉的脖子:“不要说无关紧要的人了好吗?”
我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释放出一些引诱性质的信息素,“你把我脱光,是想做吗?”
我很了解alpha,我当然了解。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留正常思考的能力,晏云杉肯定也不例外。
陆鹤闲真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为了保护他的名誉,我自愿牺牲了色-相。
至于我为什么不反抗就躺平了?
开玩笑,这座岛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就算能从晏云杉眼皮底下逃出去我也游不回安全的地方。
我心态很好,很容易就能自洽。
反正难逃被搞了,干脆不挣扎了。
不去挑战晏云杉本就不好的公主脾气,你好我好,没必要搞得一身伤。
我唯一比较担心的是公司最近的那个项目,我开了好多会,认真筹备,现在突然不负责任地消失了,肯定影响我赚钱。
不过我也不认为晏云杉发一条消息陈谨忱就会相信。
他了解我,不会抛下公事甩手出去旅游。
只要他通知陆鹤闲,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我想清楚之后,很坦然地迎上晏云杉的目光。
晏云杉质问我:“你在转移话题?用这种方式?”
他沉着脸,看起来很严肃,丝毫不受影响。
……如果他的信息素没有不受控地变得浓郁的话。
我不理他,直接开始扒他的衣服,晏云杉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衬衣,三两下就被我脱了。
晏云杉面颊泛红,一直蔓延到耳尖,很恼怒地瞪我:“陆绪,你他妈到底脱过多少人的衣服,这么熟练。”
我无辜地收回手:“那你自己来好了。”
晏云杉一言不发,继续瞪我。
我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虽然和晏云杉已经认识了十数年,但这确实是我与他第一次赤诚相对。
凭心而论,他有一具非常漂亮的身体,即便是很严苛的艺术家来审判,也会说这很符合美学标准。
作为美人攻,他的脸再美,最重要的也是“攻”字,周身覆盖着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毫无瑕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艺术馆里的人物雕塑。
而最吸引我注意力的,还是他左侧锁骨下方我从未见过的另一处纹身。
很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朵黑白的玫瑰,能够看出和脚踝处的是同一品种,蜿蜒的枝桠上生着刺。
我着迷地注视着,伸手轻轻触碰。
纹身处的皮肤比其他地方粗糙一些。
晏云杉捉住我的手,带着我用力按在他的左胸前,纹身上。
我与他的手被拷在一起,铁链在我身上擦过,带来一些冰凉的触感。
掌心之下的皮肤是温热的,心脏有力而快速地勃动着,频率并不规则。
我忍不住抬眸去看他的脸,晏云杉的表情仍然很淡,眼神却很浓郁。
注视沉重到难于承受,我偏开视线,抽出手,继续去脱他的衣服。
一边脱一边忍不住说:“你不是说熏香音乐什么的吗?怎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晏云杉硬邦邦地说,“你想要?”
“……以前是挺想要的。”我回答他,“现在外面风景不错,床也很软,也可以啦。”
晏云杉冷哼一声:“你心态真好。”
我:“你还想我和你打一架啊?我又不是傻子,把你打晕了我也跑不出去啊。你都玩小黑屋囚禁了,还拿链子拴着我,岛上肯定还有别人看着,折腾一圈还是要被抓回来。不就是被你睡两天,我无所谓。”
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晏云杉,他又变得很生气,冲着离他最近的右耳垂狠狠咬了一口,我差点没把他颠下去。
我:“又怎么了啊?”
晏云杉:“所以你就这么随便?”
我:“你真要我反抗一下?”
晏云杉:“……”
晏云杉:“你在想什么?”
我:“……套呢?”
“要什么套?我又没病。”晏云杉一边说一边在我身上没有章法地乱摸,比起调情更像一种探索,“你不也没有。”
“我一直想给你打个标。”晏云杉在我耳边低声说,“打个乳-钉应该挺好的,上面刻我的名字。”
半蹭半扯了几下,直到我难以忍受地推他,他的手指一路向下,摸到我紧绷的小腹:“或者在这里纹一行字,内容我已经想好了。”
“Frostin’s puppy。”他食指和拇指比出一端长度,仿佛字母就摆放在其中,落在我的小腹上方。
“你觉得怎么样?想选哪个?”他假装征求我的意见。
我哪个都不想选,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洒在我的脖颈处,我忍不住往旁边躲,但是刚侧过脸就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你不说话就两个都选好了。”晏云杉很满意地下了结论。
我呼吸加快,小腹收紧,垂眸向下看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他手腕内侧的西语纹身。
El perrito y yo
nos amamos
我抓着他的手腕,低声问他:“你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不关心我了。”晏云杉的唇挨着我脆弱的喉部,他发泄怒气地咬了一口,我忍不住抽了一口气,低低地喘息起来。
“那天都让你看了,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有纹身的手腕被我抓在手里,自由的另一只手略过小腹,一直向后。
与此同时,他不断地释放出具有诱导发情作用的信息素,让我浑身发软发热,但是始终不肯给我标记。
我不想求他,分出一部分注意力保持理智,另一部分仍然在好奇:“……和我有……关系?”
晏云杉的手握住我的后颈,俯下身来,用吻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学习能力惊人,吻技提升迅速,舔舐我微张的双唇,而后向内,挑动我的舌尖,轻而易举让我本就混乱的大脑变成了一片浆糊。
我又失去了换气的能力,急切地轻咬了他一下,他才放开我。
我喘气的时候他低声叱骂:“乱咬人的小狗。”
然后啄吻我的唇角与下巴。
他的呼吸和我一样急促,额角渗出一些汗水,显然忍得很不舒服。
但他仍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摸着我的后颈,低声问我:“你让多少人看过这里,咬过这里。”
“陆鹤闲咬过吗?”
“还有洛棠?”
“你那个助理是不是也咬过?”他追问。
我不想回答他,敷衍他说:“没有。”
然后继续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晏云杉不理我,求知似的问:“omega都是这样吗?你是不是发情了?”
我尽可能平稳地告诉他:“你再放信息素……我才是真要发情了……”
晏云杉闻言释放出了更多的信息素,他压下来,嘴唇贴着我的后颈,说:“你发情了也会求我标记你吗?”
“我会帮你的。”他说,“肯定比你助理帮你更好。他只是个beta,找他,你还不如去店里买个抚慰玩具。”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在11号23:30!
之后都是日更啦,有事会请假,存稿很多,基本能全勤的
26 第 26 章
◎小狗和我彼此相爱。◎
首先, 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较的必要。
其次,我很认真地思考了, 感觉结论晏云杉可能会不太满意。
最后,我不太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想他快点进入正题。
所以我装作很真诚的亲亲他锁骨下方的玫瑰纹身,亲亲他的心跳,说:“你都没帮我,我怎么比啊。”
晏云杉很轻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他有些犹豫地问我:“omega的话, 可以直接进去?”
我点头之前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提醒他:“要做措施!”
“你嫌弃我?”他往里进了一点,我听见他很性感地粗喘了一声。
“没有。”我向后躲了躲, 有些难以启齿。
“那你说什么?”晏云杉抓着我的腰把我扯回来,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啊,我差点忘了, 你真的变成omega了,omega是会怀孕的,你也会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催促,“你快点。”
“陆绪。”晏云杉叫我的时候声音很沉,“我没有准备套。”
“只能进你的生殖腔, 让你生个宝宝了。”
“操……晏云杉你……别发疯……我不生……你滚出去啊……”
但我的挣扎无效。他解下手腕上的手铐,没等我看清就缩短了链子,把我的两只手拷在一起, 背在身后, 与此同时钳制住我的下-身, 让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不是说不挣扎的吗?”
“早知道你能怀孕, 我十年前就应该等你二次分化,让你生个宝宝再走。”他又开始说让我觉得很疯狂很可怕的话,“那样你就不会随随便便就把我抛到脑后了。”
“滚啊……晏云杉你这个疯子……强-奸犯……我不要生宝宝……你滚……”
我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晏云杉会给我一种湿热而粘稠的感觉。
他不再是一阵捉不住的冬日冷风,又或是某一束夏夜的月光。
而是一阵热带风暴,或是一场赤道附近的海啸。
狂风骤雨,激浪滔天。
后颈被再一次标记,雪与杉木和阳光与焦糖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冷与暖,冰雪融化,将我卷入强制发情的浪潮中。
晏云杉又变回了话很少的状态。
“别躲。”他简短地说,“乖一点。”
“吃硬不吃软。”晏云杉的声音传来,“早就应该把你关起来。”
晏云杉的吻也同样像卷着潮湿热浪的风暴,让我感觉越来越湿润,四处都在出水,他撤走的时候用手指来夹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舌头,很轻地笑了一下,说:“真是小狗,还会吐舌头。”
我很生气地咬了他的手指,留下了清晰的齿痕,他又笑了,说:“老是乱咬人 。”
他凑的很近,我又在他眼里的海里看见自己,充满迷乱与渴望。
我也看见了其他的东西。
譬如说快乐,满足,笑意和爱意。
我着迷地注视着那片眷恋过许多年的海域,忽然有一种酸麻的感受。
我松开齿关,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舔抿过我留下的齿痕。
有怜惜,有眷恋,有亲昵。
或许也有一点点残余在内心深处的爱,不是很多,剩下来的那点,刚好不够开始,也刚好舍不得忘。
“晏云杉。”我叫他的名字。
晏云杉“嗯”了一声。
我问他:“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要走呢?”
“我爱你?”晏云杉反问我,“你凭什么说我爱你?”
他的语气很生硬低哑,手指却划过我的眼角,抹走了我的泪水,轻柔地像是抹去一片花瓣上的露水。
“松开我……好不好……”我没有追问,转而向他提出要求,“我……不躲了……手压得很痛。”
晏云杉犹豫了片刻,解开了我的手铐。
他抓着我的手,我挣开他,在他生气之前抱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在海难中抱住浮木一样,抱的很紧。
我不是只为了现在才抱住他。
我在抱一个很久以前的他——那个坐在画室角落安静画画的他。那个漂亮的,对我颐指气使的他。那个出现在阳光下,将我带走的他。
泪水也不全是生理性的。
我想到许多事情,想到他离开后我的迷茫,痛苦,挣扎,绝望和寻找。
也有很多问题和埋怨。
譬如为什么我不回消息他就不能再发几条。
如果我收到,我会等的,不管他是真的很快回来还是和如今一样花费整整十年。
答案我知道,其实很简单,陆鹤闲制造的误会让晏云杉生了一场闷气,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因为我没有哄他三次,所以他不能“很勉强”地原谅我。
但这场闷气生的实在是太久了。
就算我没有哄他三次他就原谅了我,这也太久了。
久到他变了,我也变了。
所有青春少年时代有关初恋的阳光微风和花香,都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供我追忆爱恋的只剩下那段时光,对某个特定的人的爱恋早在十年的等待里磨损到所剩无几。
哪怕晏云杉不愿意承认,我也明白他爱我。
但太迟了,我早已无法像少年是那样赤忱而专一地恋慕他一个人。
我们在各自的耳边喘息,身体贴的很近,晏云杉的怀抱其实很热,和他看起来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在我不知道多少次到达高潮的凌乱里,他终于在我耳边喃喃:“……我是爱你。”
他很勉强,也很痛苦地承认了。
骄傲如他,也只能很苦涩地去剖白承认,承认自己仍然在爱一个不再爱自己的人,甚至做下卑劣疯狂的事情,渴求无所谓将来和永远的一时欢愉。
“……我很后悔。”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两句话都是气声,但我很轻易地听到了。
而后从他眼里淌下的液体将我的脖颈烫伤。
我究竟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让晏云杉二十四小时内因为我二度落泪。
他埋在我的颈窝和我的身体最深处,每一次贴近和啄吻都用尽全力。
“真的很痛吗?”晏云杉忽然很闷地问。
“什么?”我没有懂,“现在……不痛。”
“……我走的时候。”他问,
我安静了一会儿,告诉他:“疼的。”
“很疼。”
他停下来,拥抱变得过分用力,不知是因为收得太近的手臂还是因为过分压抑的沉默,呼吸变得很困难。
晏云杉是一个别扭的人,我一直都知道,其实有些东西从未变过。
阐明爱与后悔已经用尽他的所有自尊心,他说不出安慰也说不出道歉。
牙关咬紧,眼泪先流出来替他表达。
我明白的。
我不想再怪他,却也不想再爱他。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错,但我并不打算改正。
床头柜上的乐高小狗很安静地蹲坐,我也很安静地等待。
因为我也不想安慰他,更不想再哄他三次,直到他不再流泪不再难过,“勉强”地原谅我。
我也有不明白,比如为什么晏云杉此时此刻也能悲伤到哭?
他不是爱我吗?标记爱的人不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为什么他会哭?
好吧,我也哭过,但那时候是因为陆鹤闲搞得我很痛。
并且,我也并不是用想和他这样的那种爱法在爱他。
至于问出这个问题,我也并不后悔。如果有机会,我还会问一百次一千次,直到得到我想要的正面回答。
我不明白为什么爱我也能选择离开,把我留在原地等待,就算是我们之间有这样的误会与错误我也不能明白。
就我本人而言,那时候我爱他,所以如果我收到了他的消息,或者他让我跨越大洲去B国找他,无论如何,只要他向我伸出手,又或是递出一个眼神,告诉我他爱我,他需要我,就算被我爸打断腿关在家里,我也会从窗户跳出去,爬到机场飞去找他。
因为我恨等待,我明白和爱的人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
明白这个道理的时间很早,在母亲去世之后我一直在想,要是她病危的时候我一直陪在她身边该有多好,如果爱,就会想时时刻刻陪伴,我只能看到眼前,所以只争朝夕。
我不会等待,我只会争取,一天一分一秒,我都会争取。
但晏云杉不会回答我。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都非要走到这样一步?为什么不回答我?
每个人都说着爱我,语气或是恳切或是痛苦,每个人却又都三缄其口,不愿回答。
晏云杉说他希望我的魂魄寄宿进那只乐高小狗里,能够被他随身携带,漂洋过海,时刻陪伴。其实在送给他这件礼物的时候我也抱着同样的期待。那是我尚不知晓他其实爱我,我只想安静的躺在他家中的某个角落,记忆的尘埃中间,直到被淡忘被丢弃,仍会因为分秒的陪伴而幸福。
此时此刻我也想这样,而后便可以抛弃思考,不用去想为什么最纯粹的情感也能变得如此痛苦,所幸晏云杉又开始吻我,我仿佛尝到了他口中的苦涩,他吻得很深很重,直至我舌尖发麻,嘴唇也被吮得有一点痛。
好似将所有悲伤都渡给了我,他又开始变得很凶,不过眼睛还是很红。
估计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他把我翻过去,让我埋在枕头里,这个姿势更方便他向我的腺体中不断地注入信息素。
在被枕头闷死之前,我成功侧过头,看见窗外蓝绿色的海和一直延伸直至边界模糊的天空,潮水退去又上涨,阳光照得卧室墙壁的轮廓清晰,而后轻轻落在白色的窗帷上,室内半明半暗,我在海浪中漂浮,波涛冲走所有思考的可能性,一切似乎变得简单。
“我想永久标记你。”晏云杉忽然说。
我放空的大脑一下恢复了思考能力,“不行!”我很快地阻止他,“你别发疯!这是真的违法的!”
违背omega意愿永久标记omega是比非法拘禁和□□更重的罪行,违法者需要终生佩戴电子脚镣,还会被拔掉犬齿,终生失去标记的能力。因为被终身标记的omega洗去标记的过程是充满风险且极为痛苦的,极有可能丧生在手术台上。
“不行吗?”晏云杉似乎有一些不满,但到底还是没有强迫我,哼了一声,说,“你以后会同意的。”
结束之后,我翻过身,想踢他一下,但是强制发情掏空了我的力气,软绵绵的,只好侧过身,扯起被子把自己埋进去,祈祷我哥快点找过来,别真让我生孩子,这可不是一本生子文啊。
晏云杉从后面抱过来,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把我从被子里拉出来,又让我看他手腕内侧的纹身。
“El perrito y yo nos amamos。”他念得很慢也很清楚,我能够听清楚每一个音节,声音中还带着一点情欲的沙哑,显得很性感。
“离开晏虞之后我就对母亲出柜了。”他在我耳边低声叙述,“她问我是谁,我告诉她是一只不理人的小狗。”
“我出国之后你再也没联系过我,有一次我母亲笑我,说我是一厢情愿。后来我收到私家侦探的照片,我很生气,去纹了这个。”
“El perrito y yo nos amamos。”
有吻落在我的后颈。
“小狗和我彼此相爱。”
我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两行细小的花体字母上停留。
“我不打算把它洗掉。”晏云杉宣布,“我只能接受它变成现实。”
“陆绪,会吗?”
没等我回答,他自己给出了答案,“会的。”
大概是知道我会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他并没有一次太过分,抱了一会儿之后又来了一次,就带着我去浴室清洗,因为我说想去沙滩上看看。
清洗的时候他又做了一次,浴室里的水溢出去,溅了满地,我跨出去的时候差点滑倒,幸而被他扶住。
“能不能小心一点。”晏云杉有点不满地拽着我,表情有一点凶。
要不是我身体素质好,连着三次谁能爬起来?我很恼火地反驳:“换你来试试行不行!我不要在浴室做了,硌得疼死了。”
“是你乱摸。”晏云杉倒打一耙,“我只是帮你洗澡。”
“我只是扶一下!”我大声澄清,“你不许乱说!”
晏云杉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照顾人的人,帮我洗澡的时候动作没轻没重,到处乱摸,还数次把水溅到我的眼睛里。还好我是一个宽容的人,好吧,主要原因是我现在人在小黑屋,不得不低头。
“这么大声。”晏云杉木着脸,不满地给我擦头发,动作很不温柔,擦得我只能跟着毛巾摇头晃脑,“蹬鼻子上脸,凶。”
“晏云杉你轻一点行不行啊?”我抗议,“还不如我自己来。”
“不行,我来。”晏云杉态度强硬地造谣,“你坐好,不要动来动去的,我都按不住你。”
即使我已经强烈抗议并提出严正交涉,晏云杉还是把我按在椅子上要帮我吹头发。
我被热风烫到三次。
不过他大概吹得很开心,因为他一边吹一边玩我的头发,还问我舒不舒服。
我回头瞪他,打算指出他的问题,告诉他我宁愿自己来,他看着我,表情很淡,但是眼神里又带上了那种得意。
所以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认他又烫到我两次。
好不容易吹干了头发,晏云杉问我用户体验:“怎么样?”
他的表情翻译成中文大概是“草民快快谢恩”。
我只能违心地说:“……嗯,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这里有一个笨蛋故剑相投把抽奖的时间设错了……
本来想设晚上六点的,怎么设成早上六点了,人果然不能躺在床上做正事TT
27 第 27 章
◎暴雨洪流皆不可冲散。◎
混乱地收拾完已经是临近傍晚, 我消耗了大量体力,饿得不行, 下楼到了厨房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厨师。
晏云杉他妈策划多久了?
我一点也没看出来,遗憾地发现自己对他确实有很多错误的认知,我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一个能下药能玩小黑屋还能把人搞到腿软的大变态当成需要呵护的娇花的?就被他omega的外表所迷惑吗?
吃过不知道改称为午餐还是晚餐的一顿之后,我看见窗外的夕阳与染成金橘色的海面,催晏云杉赶紧出门。
晏云杉装模作样地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回复工作邮件,我很生气, “你在这里还不耽误工作,能不能也给我一台电脑让我也回一下邮件啊?”
他抬起头,对我挑眉:“想得美。”
我:“等你睡着我就偷了你的电脑求救, 报警把你抓起来。”
“好啊。”晏云杉冷着脸,“那我就只能把你锁在房间里, 现在也不要出去看海了,反正房间里也能看到。”
“喂——”我踢踢他的小腿, “我开玩笑呢,你威胁我干嘛?”
晏云杉冷哼一声,合上电脑,站起身:“我也开玩笑。”
我摆出并不是很相信的表情,他扯过我的手腕, 在我的后颈处嗅了嗅,很快变得不那么生气,对我说:“走了。”
我:“去哪?”
晏云杉:“不是你说要出去?”
我:“好好好, 快走, 天都快黑了。”
晏云杉:“急什么。明天不也能看。”
我很认真:“今天的和明天的是不一样的。”
晏云杉将信将疑:“是吗?”
我:“快走快走!”
这座私人岛屿的海滩漫长而干净, 我顺着海岸线行走, 同时向远处眺望,看见一片浓艳的色彩,蓝色绿色金色叠在一起,让我想到晏云杉画过的油画,很希望能有一台相机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我其实已经忘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在杂志上看到的这座岛屿,大概只是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的随口一说,但我确实很喜欢这里,很纯净也很安静,同时色泽鲜亮明艳。
“陆绪。”跟在我身后的晏云杉忽然叫我。
“干什么?”我转回头,却看见晏云杉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相机,摄像头对着我,我听见了快门声。
我反应过来,跑过去抢他的相机,“你偷拍干嘛?”
“没偷拍。”晏云杉镇定地把相机举高,不让我拿到,“你不都看到了。”
“我又没同意你拍。”我说,“这就是偷拍。”
晏云杉垂眸看我,表情还是很淡,话锋一转:“不行吗?”
我气笑了:“行,你拍吧,反正我长得帅,怎么拍都拍不丑。”
晏云杉盯着我的脸,嘴唇动了动,大概又想说什么不好听的,但是很难得的吞了回去:“是。”他说。
看在他认可我的颜值的份上,我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偷拍行为,并且暂时允许他继续拍我。
我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时不时的快门声,想起了许多事情。
我停下脚步,等待晏云杉走到我身边,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去海滨公园。”
晏云杉很快地回答:“高二,秋游。10月26日,周三。你是说那次?”
我赶紧点头,因为我只记得去海滨公园的事,并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了,肯定要回去翻翻相册才能知道。
晏云杉冷哼一声:“高一去的,笨蛋。”
“你知道我记性不好还骗我?”
晏云杉盯了我几秒,说:“记性是挺差的。”
我确实不如晏云杉记性好,连日期都还记得,但我合理怀疑他是故意说的很精确,其实日期都是胡诌的,目的是谴责我的记性,或者找到机会骂我笨,但我没办法反驳他,因为我暂时没有求证的机会。
“相机给我玩一下。”我冲他伸出手。
晏云杉拿着相机,没有任何波动地看我。
“晏云杉,请问可以让我玩一下相机吗?谢谢你,你真好。”我换了个说法。
晏云杉的嘴角不明显地动了动,把相机放到我手里,说:“拿好。”
我先打开相册审阅晏云杉的拍摄作品,成功被他的摄影大作震惊,无论是构图还是虚实都非常完美,说这两个要点是因为我只懂这些。
最先看见的几张都是我的背影,我向前翻,翻到最开始几张,看见了我回头的时候他的偷拍。
镜头确实是有感情的。
我略长的刘海被海风扬起,暴露出的眉眼清晰而深邃,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镜头,夕阳下瞳仁呈现出黑金色,嘴角带着天然的微笑,弧度漫不经心,仿佛潇洒,仿佛纯稚。
拍摄者必须无数次长久而细致地观察,方能找到这个视角,将随意地一瞥也拍出一眼万年杂志大片的感受。
又或是这就是他眼中的我,借由镜头暂时留驻。
我凝视了一会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云杉凑到我旁边:“不好看?”
“……好看。”我说。
他看起来又有一点得意,说:“知道我拍的好。”
伸手切出相册界面,调成风景摄影模式,“别看了,不是要玩?”
我想起去海滨公园的高中时代。
那天我也带了相机。
我和晏云杉之间的回忆有很多,留下纪念的却很少。晏云杉很讨厌拍照,我猜测是因为应对镜头早就让他厌倦,私生活中他总是排斥所有拍照记录的行为。
海滨公园是少数留下过合照的地方。
能留下合照也多亏我一向是个慷慨的人。
我的相机是某知名品牌的顶配款,我对摄影并不是很有研究,陆鹤闲也是,我们两个研究了半天型号,最后还是直接价格降序买了最贵的。
拿到以后我就新鲜了几天,相机就丢到了房间的角落。
高一的时候我还没和陆鹤闲冷战,听说我要去秋游,他立刻建议我带上相机,拍点照片让他看看。
陆鹤闲总是很想更多了解我的生活,我理解,也愿意听他的。
但是拍了几张我就觉得无聊,背着还很重,正好有一个那时候关系挺好的同学喜欢摄影,眼馋我这款相机很久,所以我就慷慨地将相机借给他了。
晏云杉不喜欢和大部队一起活动,但勉强允许我随行,我和他一起往景区深处走,走到游人稀少的沙洲,在沙洲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打发时间。
我猜晏云杉那时候不算特别喜欢我,只是我听他的话并且还算顺眼,因为我和他搭话的时候他总是回复的很简短,也很少抬头看我,更不会开启什么话题。
我猜那时候我在他心中大概是“听话的仆人”,负责拎包打饭撑伞等他不想做的杂务。
谁知道现在地位倒转,赶着拎包打饭撑伞的成了他。
那天临到傍晚,忽然开始下小雨。
我把他安顿在一处遮阳伞下,跑去超市买雨伞,却被告知已经被上一批学生买完。
我走出超市,发现晏云杉正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一点不满。
我的视线扫过他沾了点雨水的长发,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那里等吗?”
他抱着胸,没好气地说:“站那里等太傻了。”
“你头发都湿了……”我说。
晏云杉看了一眼我的头发,说:“你不也是?我没那么娇贵。”
他朝出口集合的方向大步走去,说:“走了,雨也不大。”
我赶紧跟上去,问他:“要不要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你挡挡?”
晏云杉果断地拒绝了我,几乎是小跑起来。
我只好跟着他往外跑,越跑雨越大起来,晏云杉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竟然有点跟不上他,他回过头,催促地瞪我一眼,然后隔着袖子抓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往前跑,还不忘挤兑我一句:“跑这么慢。”
我那时根本没有想反驳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主动拉我了。
还好我们离出口不远,并没有淋透就看见了聚在一起的人群。
那时我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我愿意淋到湿透。但当我看到对方半湿的长发时,我却觉得还是短一些更好,最好不要淋雨,没有牵手也没有关系。
和大部队会和之后,很快有人给晏云杉递了雨伞。他把伞扔给我,示意我快点给他打伞。
临到回家之前,借了我相机的朋友终于依依不舍地来还给我,他神神秘秘地打开相册,说:“为表感谢,我给你也拍了一张。”
“拍我干什么了?”
“也不是故意拍你,就是你刚和晏哥跑过来的时候就很有那种,那种电影感,你能懂吗?”对方很激动的去翻那张照片,“你们两个考不考虑当模特啊。”
“不考虑。”我夺过相机翻得更快了,“快翻到没,你拍了多少啊?”
“挺多的,你回去记得导出来给我一份啊。”
我终于看到了那张合照。
背景中是灰暗斑驳的傍晚天空,雨幕沉沉,镜头自下而上,模糊了暗淡的后景,聚焦在人像之上。
画面的中心两个人相携着奔跑,长发,衣角,乃是背包的肩带,所有轻盈的物质都在飘扬。
沉重的是相握的手,暴雨洪流皆不可冲散。
只要他愿意抓住我。
淋湿的狼狈与晦暗的背景让定格的瞬间简直像是一场逃亡。
我不喜欢下雨天,因为压抑沉闷,也因为我的失去总在雨天。
我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正在拉着我逃离所有过去的阴霾和大雨。
像初见的时候那样,引我走出阴影,站在光彩夺目、色彩分明的阳光之下。
而他是其中最鲜明的一抹。
构图与着装其实都并不正式也很青涩,但动感与生命力反而鲜明,仿佛冲出画面,我个人认为,这张照片富有电影感的很大部分原因是出众的颜值。
但我还是我用丰富的语言称赞了拍照的朋友,答应以后经常把相机借给他,回家以后就迅速把照片导了出来,合照被我洗出来,贴在书桌的一角。
晏云杉不知道,也从未看过。
后来这张照片被我养父扯下,从中间撕成两半,烧成灰烬。
我以为沉重而牢固的东西其实轻而易举就被毁灭。
还有,那天看完所有照片之后,陆鹤闲再也没有建议过我在学校出游的时候带相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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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这个故剑相投已经把存稿箱塞到6.1了
28 第 28 章
◎只有我哥一个。◎
“发什么呆。”晏云杉把相机挂到我脖子上, 然后抓住我的左手,强硬的拽成牵手的姿势, “走了。”
我想把手扯出来,“晏云杉,我一只手没法拍照啊。”
晏云杉:“那就别拍了。天天都能看,你拍什么。而且你也不会拍。”
我:“那你把相机给我干什么?嫌太重想让我拿是吧。”
晏云杉:“你想我拿?也不是不行。”
我:“算了,还是我来吧。”
最后相机还是没派上什么用场,我让晏云杉牵着我在海滩上走了很久,一直到夕阳彻底落下, 看到从未见过的南半球明亮银河。
平日里他的体温偏低,但是手握久了还是很热,手掌很柔软, 但是用力一些就能摸到清晰的骨骼,我却还是在想他第一次拉我的时候。
那天海滨下着雨。
他好像愿意和我一起逃亡。
但照片只是照片, 我们也并不生活在某一部电影中。
他逃出他的暴雨与牢笼的时候,并没有很紧地抓住我的手腕。
当然, 从始至终,我都并没能为他买到一把伞。
命运总是喜欢重复和偶合,爱情却不会在回放中重生。
晏云杉离开后的第一年秋天,我重走过很多次海滨公园。在傍晚看沙洲逐渐被潮水淹没,最后一次终于遇到下雨天, 但那天没有游玩的学生,所以我为自己买到了一把伞。
往后的很长时间,我都不再前往。
几年后, 在洛棠的强烈建议下, 我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 陪他重去了一次海滨公园。彼时景区重新修整过, 沙洲旁的实木椅子变成了新的休息区,他很喜欢这个安静的角落。我们坐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温暖的秋日午后,在涨潮之前离开,没有下雨,秋日的天空澄澈无云。
我忽然想到陆鹤闲曾对我说过的四个字,“刻舟求剑”。
我当然知道这个故事,但当时我并不明白我哥在暗喻什么,说什么神神秘秘的暗语。
但在这个瞬间,我有了顿悟。
我求到了吗?
好像求到了。
但又不再是我想要的那柄剑了。
潮水逐渐上涨,回程的时候晏云杉带我走了另一条路。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说喜欢这里的?”我真的无法从和晏云杉有关的浩瀚记忆海洋中翻出我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这座岛屿的瞬间了,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高二下学期,你和你那个朋友,我不记得名字了,在你座位旁边看杂志,叽叽喳喳吵的要命,你说你以后有钱了要把这座岛买下来。”晏云杉没什么好气地回答我,“还问我好不好看,说买下来第一个带我来。”
“这你都记得?”我难以置信。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记性差?”晏云杉挤兑我,“今天许诺明天就忘?”
但这话一听就是青春期男孩吹牛的,谁会当真啊?
好吧,我旁边真的有一个当真的人。
我没给自己找补,低着头沉默地跟着晏云杉往前走。
晏云杉忽然开口了:“陆鹤闲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忽然收紧,握得很用力,抓得我都感觉疼。
我“嘶”了一声,他松开了一些,但还是抓着我,怕我逃避,也怕我逃跑。
我对他说:“没什么啊,真的没什么,就是吵架了。”
“我都诈出来了你还装傻?”晏云杉冷哼,“我早就和你说过,陆鹤闲不正常。”
“没有不正常……吧。”我为我哥争辩,搬出了陈助理的总结,“他只是……只是独占欲太重了,你知道的,我以前心理状态不好,我爸也不管我,都是他在带我,所以走进了误区。”
“独占欲太强又是谁教你的说法?”晏云杉分析我说出的每一个字,“你还和谁说了这件事?谁让你这么信任?”
我不想和他说话了,什么人啊,怎么什么都能听出来,我不说了行吗?
我闭紧嘴,拒绝交流。
“陆绪。”晏云杉叫我,“别不说话。”
我偏过头,不想理他。
“陆绪。”晏云杉叫我总是连名带姓,现在听起来很严厉,“我在问你话。”
“你审犯人啊?”我忍不住说他,“我不想说不行吗?”
“和我都不说。”晏云杉攥紧我的手,把我往他那边拉,“你真护着陆鹤闲。”
“什么叫和你都不说?”我瞪他一眼,“你谁啊?我干什么要和你说?”
“如果是陆鹤闲逼得你跑出国,我可以帮你的。”晏云杉很有信心地说,“你认识的人里,只有我能帮你。”
我真的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了,忍不住拆他的台:“现在是谁在逼我?晏云杉,你搞清楚行吗?你以为我不和你闹就是心甘情愿了?”
“你觉得我不如陆鹤闲?”晏云杉冷声说。
我差点被逗笑了:“我是在说这个吗?”
“那你想说什么?”晏云杉反问。
我耐心地对他解释:“我是想说,再怎么说,你干的事性质都比我哥恶劣,你就别说他了,我也不想和你说我和我哥的事情,你别刨根问底了行吗。”
“不和我说,但和你助理说,是吗?”晏云杉语气淡淡的。
“……我没有。”
“呵。”他冷笑,“他能帮你解决?”
“……我没有。”我受不了他了,把他揪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好了,别问了,行吗?”
晏云杉垂眸盯了我几秒,冷哼一声,“不问就不问,别搞这套。”
他终于不再揪着不放,我们得以和平地走回别墅。一路上的观察让我大约判断出了这座岛的。
南太平洋,纬度可以通过气温推测出来,陆地面积不算很大,交通方式除了在码头乘船就是直升机,所以应该离大陆不远。能用电脑,有通讯信号,不是某一座孤岛,只要有心寻找,很快就能找到我。
所以不用害怕不用焦虑,耐心等待就可以。
但我又希望陆鹤闲来的慢一点。
因为我确实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
我是不能和他鱼死网破闹到决裂的,这是一开始就被划掉的绝对错误选项。站在海洋之中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清晰了。
我想来想去,绞尽脑汁,发现这世间茫茫无尽的数十亿人,只有我哥一个会翻遍每一寸土地每一滴海水来找到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火化都要他来签字。
竟然真的只有我哥一个。
我靠在卧室外的露台边上抽烟,海风把烟雾吹向大海,吹得我有一点点冷。
夜空中的星河璀璨,似乎随时都会坠落,坠落到深蓝色的海面。
四周很安静,只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没有手机也没有工作,我有一点点无聊。
不止一点点。
真的太无聊了。
晏云杉自己倒是挺好,在书房锁了门,估计是在办公,半点也没耽误赚钱。
我把烟熄了扔进垃圾桶,晃到楼上去敲书房的门,毫无规律地又叩又砸,不想让他安心。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晏云杉带着半边耳机,露出半张脸,很警觉,不想让我破门而入,接触到通讯设备:“干什么?”
“你可以工作,我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我控诉他,“我快无聊死了。”
他大概误解了什么,撸了两把我的头发,说:“等我几分钟。”
“我是想找点娱乐方式!”我撕碎他的误解,“不是要你陪我!”
“……二楼走廊尽头左边的房间里有游戏卡带。”他说,“你可以去玩,明天我把钥匙给你。”
“那现在呢?”
“等我。”
“……”
我只好在这座建筑里又晃了几圈,大部分房间都上了锁,大概是在防我,最后又只能溜达回卧室,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铜制吊灯发呆。
但晏云杉真的很快来了。
床的另一边很明显地陷下去,我侧过身,看见他倒在我旁边,略微卷曲的黑色短发散在床上,眼睛很蓝很亮,是有星星坠落的海面。
“真的很无聊。”我对他抱怨,“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晏云杉的手臂压在我腰上,他很认真地说:“这要看你。我说了,看你什么时候重新爱我。”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对他说。
晏云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说:“这是必然的。”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粉碎他的幻想。
他很固执地反驳我:“会的。”
然后他又凑上来亲我,手往我衣服里摸,我很警觉地把他推开,说:“你他妈还要?”
我赶紧往后挪,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你技术太差了,我生殖腔都还在痛,你别来了。”
晏云杉的冷淡表情终于坍塌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短发似乎都要炸起来,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我技术很差?”
他把我按住,很重地压在我身上,捏着我的脸颊质问我:“陆绪,你说话有点根据好不好,下午爽的人是谁?你还……”
“但我现在还很痛,肚子也不舒服。”我立刻打断他,“难道不是因为你技术差吗?”
“那是因为……”晏云杉咬着牙,“我没研究过和omega怎么做。我哪里知道你有生殖腔。”
“那你还要进去?”我生气地说。
他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受到了一点打击,然后好言好语:“我刚查过了,第一次进生殖腔就是会痛,我现在不进了,行不行?”
“不要!”我果断拒绝他,捏着他的手腕想把他掐着我脸颊的手扒拉开,“我累了。”
“我刚看了一些论文,不进生殖腔不会让你痛的,也不行?”晏云杉的手开始往我裤子摸。
我大声抗议,“不要!你滚开,我要睡觉了。”
晏云杉大概是很想证明自己,低头亲亲我的指尖,目光很坚定:“让我试一次。”
裤子已经被脱了一半,大概是逃不掉了,我也打不过官方设定最1的晏云杉。只好和他谈条件:“就一次?”
晏云杉点头同意:“就一次。”
“说好了啊。”我再次确认。
“说好了。”晏云杉点头。
说实话,我对晏云杉的技术仍旧不太信任,但只能勉强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我祈祷他能够保持较强的学习能力,并且信守承诺,只做一次。
【作者有话说】
好开心,谢谢大家祝我生日快乐[亲亲]
你们也要天天开心哦~
29 第 29 章
◎美梦该醒了。◎
我现在在怀疑晏云杉锁着书房门研究的不是工作, 事实上他研究的东西远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原始,也更加不可言说。
不过我承认他学习能力不错, 至少有了一些进步。
“平时话挺多。”晏云杉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手指带着坏心眼地撬开我的嘴唇,动作里带着刻意的折磨,“现在装什么哑巴。”
“……变态。”我骂他。
他被骂了还表现出很得意的样子,轻微的笑了一下,很突然地问我:“现在还是技术差吗?”
“真的技术差吗?”他偏要问我,要得到我的肯定才罢休的样子, “肯定有进步吧。”
我撑起眼皮看他。
与十年后的晏云杉见面时,我始终很难将他和“性”这样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我常觉得对他生出这样的想法是一种亵渎,因为他看起来太高也太冷, 仿佛与世俗欲念从不沾边,肃穆淡漠如同我心中的神像。
但此刻, 晏云杉本就红润的嘴唇在吮吻后越发鲜研,此时微微张开, 压抑的喘息声告诉我他也在忍耐,唇瓣轻微地颤抖着,玉白的面庞染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冷艳的冷字被抹去,只余下浓墨的艳。
细窄的双眼皮因为下坠的视线而展开些许, 眼型不再锐利。薄薄的眼皮半遮着瞳仁,显得目光有些迷离,全然拢在我脸上, 他几乎带着痴迷地凝视着我。
瞳孔的蓝色很浓, 聚焦在一起, 让我不合时宜地联想到捕猎时的猫科动物。
他做的时候不太说话, 只在我耳边喘息,比起说话他的唇更多用来亲吻,偶尔出声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譬如现在他不安好心地又碾了碾,问我:“发什么呆?不舒服吗?”
“舒服……不差……你技术好……进步很大……行了吧。”在他刑讯逼供第三次之前,我喘着气,艰难地回答他。
他终于满意,又得意起来。
“既然舒服那就等一下再做一次?”他忽然在我耳边问我,假模假样征求我的意见。
我迷蒙着就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对他点了头。
等我反应过来,狠狠的锤了他一拳,“又不是只有今天一天!你别把我搞死了!”
晏云杉又被我打了,还是没生气,握着我的手腕制住我,又开始笑。
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深蓝色的眼底仿佛坠着星河碎片,映出温柔的光,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地舒展开他素日端庄疏离的神情,将那不可亲近的冰冷悄然化开,余下的,全都是我熟稔的纯粹与温存。
可惜他的笑容太稀少,只有这两天我见的最多。
我还是希望往后的时间里他能够多笑一笑。
第二天下午我才爬起来,怀疑自己是因为前段时间疏于锻炼,所以现在体力下滑太多。
拖拖拉拉浑身不适地吃了早午饭之后,我没力气去看Roy和遛狗,所以晏云杉如约带我去了游戏房。
房间里配备了最新款游戏主机和很多卡带,接下来几天我勉为其难接受了这项娱乐活动。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这样打发时间了,工作总是忙,高中的时候我还会买最新的游戏卡带,但是后来就鲜少去了解了,游戏fang。
晏云杉一直随身带着那只乐高小狗,我看见他办公的时候它就摆在书桌上,某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小狗的腿上缺了一块。
“丢了。”晏云杉告诉我。
“我装的很结实啊,怎么会丢?”我改不了刨根问底的习惯。
晏云杉从口袋里把小狗拿出来,盯了几秒,简略地告诉我:“有一次生气了。把它摔在地上,后来拼回去才发现少了一块。”
“这款店里还能买到的。”我没问他生什么气,只告诉他,“下次我送你一个新的。”
晏云杉把小狗又揣回口袋里,“不用。”他说。
“我现在没这么好打发。”他顿了几秒,又补充道。
好像以前就很好打发一样,我腹诽。
乐高小狗大概能在“陆绪送晏云杉礼物价格升序”筛选列表中排在前列,明明是他自己喜欢,出国都要带着,工作的时候还要放在书桌上。
我好心好意想送他新的,他还不领情,难道还想我送更贵的什么?
才不要。
我恨不得把小狗都抢回来。
他每次当着我的面对乐高小狗戳来戳去的时候我都有一种他其实想戳我的感觉。
不过晏云杉这几天也戳的不少,各种意义上的,我多次怀疑我会英年早痿。
正攻和炮灰攻之间有必要设置这么夸张的战力差距吗?
以前我也不差啊?是他太变态了吧!简直违背常理。
好在他的技术确实突飞猛进,照顾人的水平也上升不少,比如给我吹头发的时候不会经常烫到了,但是洗澡的时候还是蹭来蹭去,还是每次都要让我身上全是他的信息素。
别墅里有厨师有佣人,但是没有一个人会理会我的搭话。
上次我尝试和收拾房间的阿姨聊天,她只非常歉意地对我微笑了一下,我立刻明白是晏云杉交代过什么,所以整个岛上会和我说话的只有晏云杉一个活人。
但和他聊天的最后结果总是我遭殃,所以我有力气的时候就牵着Roy在岛上遛,它很快和我混熟了,可能也是因为我忍不住偷偷给它加餐,总之它现在只要看见我走过去就会傻乐地摇尾巴。
我和它偷偷说了不少他主人的坏话。
还有一件事,晏云杉好像迷上了拍照。
我做什么事他都要偷拍,玩游戏要拍吃饭要拍遛狗要拍,没有拍私密照恐怕是他对我最大的尊重了。
但他有一次偷拍我睡觉被我抓了个正着。
主要原因是他没关快门声。
我气急败坏要他删除,勒令他不许再拍我的丑照,但他怎么都不愿意,最后把照片挑出来给我看。
好吧,还挺好看的,主要原因是我实在是长得很帅。
我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留下照片,但是勒令他不许给别人看。
晏云杉先说“这不是废话吗”,然后说“很可爱”,最后补充“当然只能我一个人看”。
好像真的喜欢我喜欢的不行一样。
睡了三天懒觉之后我决心不能颓废下去,第四天妄想爬起来恢复我的晨跑五公里好习惯。
我提前一天通知了晏云杉不许折腾到太迟,还要记得给我定一个闹钟,当然如果他想也可以和我一起跑。
晏云杉问起那天在江边遇到我的时候,还询问了我以前的晨跑路线。
我大概给他描述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沿着我哥前几年建的绿道。
晏云杉一脸平淡地点评说“陆鹤闲还算干了件人事”。
然后宣布第二天和我一起。
晏云杉难得没把我折腾到沾枕头就睡,我才发现我每天努力和他拉出的楚河汉界其实早就被他偷偷打破。
我习惯一个人睡觉,总是自然地挪到床沿,背对着他,面朝窗,侧身蜷着,留一半被褥空着。
闭闭着眼放空了一会儿,床的另一边轻轻塌陷下去。然后有什么生物无声地靠近我,从身后贴上来,一只手从腰下穿过,很熟练地将我捞起,稳且迅速地将我重新安置在床的正中央。
然后雪杉的气息和温热的体温同时将我包裹,晏云杉从背后将我抱得很紧,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呼吸挠着我的耳垂,严丝合缝,亲昵又亲近,像是重复了无数次。
我不想惊动他,打算假装睡着,趁机无意识地挪出去。
于是假装被吵到,哼了一声,打算翻身。
草,他抱得太紧了,根本翻不动。
我挣扎了几秒,正打算睁眼抗议,让他赶紧松开我,晏云杉先说话了:“别装睡了。”
他把我转成面对他的姿势,“你自己说要早睡,怎么现在又不睡?”
我立刻控诉他:“我没装睡,本来睡着了,是你把我吵醒了。”
晏云杉冷哼一声,“你睡没睡着我不知道?”
他揪着我的脸颊,说:“刚才我看你眼珠子滚来滚去的,你知不知道,你装睡的时候很明显,一点也不会演戏。”
“你就不能当成我睡着了吗?”我说,“我本来要睡着了,是你偷偷抱我!”
“我没有偷偷。”晏云杉很认真地申明。“你不要总这么误解我。”
“……你别抱了,我不喜欢抱着睡觉。”我说,“我睡眠本来就不好。”
“你昨天睡得很好。”晏云杉一本正经地指出,“前天也是。”
“那是因为我太累了,本来就睡着了,根本没发现你抱我!”我说,“我昨天做梦被火烤,肯定是因为你!”
“哦。”晏云杉应了一声,反而抱得更紧了,闭上眼,说,“睡吧,明天我叫你。”
“……你松开我。”
“睡着了。”
“……”
晏云杉看起来冷得像冰,体温却烘得我很热,我没有真和他动手,挣了两下挣不开,只能认栽。
他想做的事情,我还真没办法动摇。
我只能被他像玩偶似的抱着,听见他逐渐放缓的呼吸声。
他蜷曲的短发蓬松地散落在枕头上,看起来很柔软,我忍不住伸手,想趁他睡着偷偷摸一下。
我缓慢地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无声地举起,距离他的头顶一段距离,试探性地触碰。
晏云杉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我玩心大发,捻起一缕,发现他的头发真的是自然卷,不过弧度不大,怪不得留长的时候没有变成爆炸头。我以前一度认为他的头发是烫了,还在心里把他归为特别爱美的人。
摆弄了一会儿,我收回手,准备睡觉,却忽然对上一双睁开的蓝眼睛。
心脏漏跳一拍,我的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假装忙碌地摸摸鼻子,扯扯被子,说:“……你不是说睡着了吗。”
“动作那么大,睡着了都能被你吵醒。”晏云杉谴责我。
“也……没有很大吧。”我妄图解释。
“好玩吗?”晏云杉的脸上没有表情,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你是自然卷啊。”我赶紧夸他,“发质好好,特别好摸,我都羡慕了。”
晏云杉果然没有为难我,只是警告我:“睡觉就睡觉,别动来动去。”
他抓握住我的手,有意无意摸过指根,然后禁锢住,不让我再乱动。
无奈之下我闭上眼酝酿睡意,以为就我着本就不佳的睡眠质量,今晚肯定是睡不好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入睡比我想象地快得多,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我和晏云杉身上都是彼此的信息素气味,混杂在一起,并不奇怪,事实上很和谐,氤氲在房间里,具有和熏香相似的效果,我鼓噪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
直到第二天我被晏云杉捏着鼻子憋醒。
睁开眼睛就对上他放大的脸。
“起床跑步了。”他说,“推你好久你都不醒,你是猪吗。”
“……哦。”我还有点茫然,从床上坐起来,梦游一般套上晏云杉准备的与他同款的纯黑色运动服,然后去洗漱。
但我一向清醒地很快,也没有什么起床气,冷水一扑到脸上睡意就彻底消失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晏云杉叫我起床的方式实在让人气愤。
可惜已经过了最佳报复时间。
我们沿着岛上的小路向前,我坚持要跑在晏云杉前面,他跟在我后面,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所以我怀疑晏云杉真身是一只猫其实也是有根据的。
环岛一圈之后我决定休息,晏云杉气息不算很乱,但是面颊微微泛着运动之后的红,这几天我常在他脸上看见。而我也确定我体力是下滑了,必须减少不健康运动,增加健康运动。
但是这项提议被晏云杉一票否决。
我与他争执的时候,岛上忽然开始下雨。南太平洋的雨季阴晴不定,刹那间天就黑下来。
我们沉默了一瞬,下一秒天光彻底塌陷,雨从四面八方砸下来,带着潮湿热带气息的水珠噼里啪啦落在肩头、额角、睫毛上。
晏云杉低嗤一声,说:“让你和我吵架,本来根本不会淋雨。”
“你还说我?”我很有意见,但是来不及发表,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在站一会儿恐怕我和他都要湿透,我只好拽着他的手就跑。
他没有挣脱,而是反手抓住了我。
我们沿着木栈道冲进椰林,雨声盖过了一切,只剩彼此的喘息与脚步声在林间回响。
晏云杉跟着我,头发被打湿贴在额前,显得有一些狼狈,总之不像平时那样优雅,脚步却不慢。
我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仍紧贴着我,仿佛永远不会松开,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但这次。
我们一头冲进檐下,我靠着木柱喘气,他站在我对面,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我侧头看他,他正看着我。
雨声很大,天光是浓墨一般的灰,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但我忽然觉得很亮。
晏云杉安静地注视我,手仍然握得很紧,害怕我会离开一般。
我尝试抽回手,他却不愿意松开。
“到了。可以松开我了吗?”我对他说。
雨水顺着鬓角滴下来,他不说话,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慢慢伸手,替我擦掉了脸颊上的雨水。
他手指很凉,动作却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珍视和爱意。
表面上的平静与喜悦维持地很完美,待到第五天的时候晏云杉的态度松懈了许多,不再时刻提防着我找机会联系别人,也不会在我呆在游戏室的时候很突然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悄悄监视我。
待到第七天的时候我终于开始着急。
陆鹤闲到底发现我被带走没有啊?怎么还没找过来?晏云杉真的做的这么完美吗?
我不会真要一直被关在这里吧?
第八天晚上,我梦见他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问我“爱我了吗”“你回来吗”。
当然没有,当然不,我的答案是明确的否定。
我烦不胜烦,没有理他,挣扎了半天也没能从梦中醒来。
半梦半醒的朦胧之中,我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摩挲我的左手。
微凉的东西在指根蹭过,而后又退开。
第十天深夜,晏云杉忽然把我叫醒。
简单披上一件外套后,我发现我的手又被他铐起来,晏云杉一言不发,表情冷得很可怕,拽着我去顶楼。
我看见顶楼平台上的直升机,听见不远处天空中传来的引擎声和机翼破空声。
晏云杉的背影高瘦凌厉,骨架削直,站在风里的时候像一把收鞘的长刃。他的风衣被夜风掀起一角,贴在后腰,衣摆随风拂动。
脖颈线条清晰,喉结上下起伏,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深沉情绪逼到临界,却仍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他回头看我,眉间带着隐忍的压迫感,唇色比平时淡了一些,脸上仍带着他惯常的冷峻,却被突如其来的焦虑打碎了边角。那种焦虑不张扬,而是克制地埋在眉骨和下颌的角度里,仿佛他花尽力气才没有开口说出更多。
“上去。”他说。
顶楼的风卷起他略微卷曲的短发,几缕被吹得凌乱。他的侧脸在白色顶灯下被切成锋利的线条,鼻梁高挺,眼神压得低而沉,夜色将他原本偏冷的蓝眼睛染得像墨,深不见底。
眉毛压下,嘴唇紧抿,像是用尽了理智才逼迫自己表现得冷静。
“上去。”他近乎恳切地对我重复。
我和他对视,冷静地打破他的幻想。
“美梦该醒了,晏云杉。”
我通知他。
30 第 30 章
◎我不要两清。◎
“美梦该醒了, 晏云杉。”
晏云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拽着手铐中间的链子, 按着我的背把我往直升机上推。
不远处的海边,数架水上飞机降落,我听见舱门打开的声音,十数年来第一次对晏云杉真的动手。
他毫无防备,实打实被我踹中一脚,闷哼一声,我在这个时候甩开他, 径直向楼下跑去,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
我听见身后成串的脚步声,晏云杉扬声说:“陆绪, 回来!”
我没有理会他,转身踏上楼梯, 沿着消防通道陡峭的楼梯一路向下。脚步几乎是奔跑,速度比任何一次晨跑都要快。
楼梯间光线昏暗, 金属踏板被踩得一阵阵轰响,像有人在我体内敲鼓,催促我往下、再往下。
我的呼吸失控般地急促,喉咙发紧,心跳鼓噪, 每一跳都像是有谁从胸腔里往外推我。我没回头,没听他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没有任何留恋, 也没有不舍。我的眼前只有一件事:我要离开。
我听见不远处的沙滩上传来向天的枪响, 向着声音的来源大喊:“哥!”
我推开底层的铁门, 撞上了守在出口的两位保镖。因为手被拷着, 动作受限,反应也慢了半拍。
对方显然受过专业训练,起初步步紧逼,试图把我压回去。但他们都心存顾忌,不敢下狠手,更没有动枪的意思,只围着我谨慎牵制。
空气闷热,呼吸沉重,铁门反弹声还未散去,我们已经在狭窄的楼梯口僵持了好几分钟。我不断试图突破,他们不断试图拦截,谁都没能真正占上风。他们想拦住我,但又怕真的伤到我。
晏云杉的声音终于再一次从我身后传来,他又恢复了那种很刻薄冷硬的语气,说:“你能跑到哪里去?和我走,陆绪,我不想对你动粗。”
我正想说什么,耳边一声枪响,晏云杉脚边地铁制台阶被打出一个洞。
一道同样冷硬,但隐含着极为克制的深厚怒意的声音打断了对白。
“小绪。”
陆鹤闲手中的枪口正对着晏云杉,青烟中我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放置在我身上,对我说:“过来。”
他比我上次见的时候瘦了,骨架原本就清瘦,现在更显得削峭。杏眼下的青黑压着眼眶,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一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衣领也有些凌乱。
陆鹤闲还带着止咬器,眼底泛着红,轮廓透出一股不常见的紧张与忍耐,面部线条是少见的凌厉,将他原本温润的美丽锐化到让人想避开目光,几乎骇人。
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才让他能够站在这里。
而正在燃烧的即将焚毁挡住他和伤害我的,所有的一切阻碍和罪人。
他身后带着的人也全都举着枪,晏云杉站在枪口中间,没有任何紧张的表现,只是对我又重复了一遍:“和我走。”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犹豫一分一秒,径直跑到我哥身后。
前些天在岛上漫步的时候我觉得人烟稀少,这时候才发现其实他们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晏云杉的人同样也都配了枪,数量与陆鹤闲带来的不相上下,或许更多。
而他也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没有举起,只是上了膛。
陆鹤闲身后的人群中,唯一一个没有拿枪的人挤到我身边,陈谨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铁丝,为我解开了手铐,把我拉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很紧地握住我的手,我隐约感觉到他在颤抖,但却不知道缘由。
“你别想带走他。”晏云杉说。
“小晏,这件事情你做得太过了。”陆鹤闲语气平缓,但音色带着些微的哑,“今天我必须把陆绪带回去了。”
“陆鹤闲,你说我做得过了?”晏云杉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干了什么好事?”
“陆绪,你要走吗?”陆鹤闲忽略他的指责,偏头问我。
我:“要的。”
“听清了吗?”陆鹤闲说,“不要逼他。”
“陆绪。”晏云杉又叫我,“为什么要走,这几天你不开心吗?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你确定要和……这个恶心的变态走?”
“我不……”我刚要说话,就被陆鹤闲打断了。
“我不认为我弟弟被你强行带到这里会有多开心。”陆鹤闲替我回答,“你不了解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没有强烈地反抗。”
“这只是因为他知道这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尽可能适应,让自己舒服一点,并不能代表他接受了你。”
晏云杉立刻反驳:“你呢?他跟你走,是不是也只是知道不能解决问题,不得不让步?”
我:“我不……”
陆鹤闲短促地对我说:“现在不需要你说话。”
我闭上嘴。
“不管陆绪的想法是什么样,他要和我走是他的选择。就算只是妥协,也只能说明他认为和我走会让他更适应。”
陆鹤闲的语气依旧温和,和他往日对外的形象一般不二,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如果不是他正举着枪,我会以为他只是像往常那样,在耐心劝导一个不够懂事的晚辈。
“他是被你压迫习惯了吧。”晏云杉沉声说,“他敢反抗你吗?”
“陆鹤闲,你不就是仗着他把你当哥吗?用亲情绑架他,你做的还少吗?”
陆鹤闲单手举枪,手很稳,没有因为他的话动摇半分:“我只是在履行作为哥哥的责任。反倒是你,陆绪应该和你说清楚了吧,他不喜欢你了,你强行带走他没有意义,他这个人不会回头,反而是这样极端的行为会消耗他对你最后的友善。”
“你现在倒是冠冕堂皇的装君子。”晏云杉嗤笑,“十年前偷偷删记录的时候你是把自己当成哥哥吗?不就是藏着你那点肮脏的心思,想把我从陆绪身边赶走!”
陈谨忱拉着我慢慢向后退,退到陆鹤闲带来的人中间,我只能看见我哥的背影,瘦削而挺拔,站在最前方,像是一尊冷峻的雕塑,衣角在风中摇曳,他却绝不会被吹动。
陆鹤闲在短促地沉默后,说:“无论我在想什么,我都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帮助陆绪做出该做的选择,不让他被你的自私伤害。”
“他不该被你留在原地。”
“更何况,事实证明我帮助他做出的选择没有任何谬误,你这样会做出极端行为的人并不适合他。”
晏云杉缓慢地把手枪举到眼前,左手擦了擦枪身,嘴角勾出一个笑,但是我并不想看到的弧度,“可惜的是,我再不适合他,那个合适的人也不会是你。”
他的目光精准地刺过人群和夜色,墨蓝色的刀刃凌凌停在我眉间,我仿佛感受到了实质的刺痛:“你还是回头看看吧,我怕在陆绪心中,他那个助理都比你更合适,更不用说他心心念念的那个——洛棠了。”
“这么多人,短信电话删的过来吗?是不是忍不住做了什么,还是又用了什么阴招,被我们的小蠢狗发现了,才让你那点恶心的心思暴露了,把他吓得跑出国来了?”
陆鹤闲的枪口向下微微偏移,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是生气了,正在瞄准,随时可能开枪:
“不管谁更适合陆绪,现在他选择的是离开你,你该出局了,如果你对他还有一点点尊重,你就不应该把他锁起来。”
“你不想把他锁起来吗?”晏云杉的目光落回他手中的手枪上,手指轻轻搭了搭扳机,“你切断他的社交、控制他、监视他的行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只是我的链子他能碰到,你的链子他碰不到。我的链子他能解开,你的链子他怎么解开呢?”
“陆鹤闲,你别在这里装出一副为陆绪考虑的好哥哥的样子,你说我自私,你呢?你不自私吗?”
“只是可惜,陆绪好歹爱过我,他却永远只会把你当成兄长,你比我还可怜。”
“可怜还是留给你自己吧。”陆鹤闲的声音低了几分,“他不会一辈子都爱你,但我一辈子是他哥。你以为从这里离开以后,陆绪还会看你一眼,和你说一个字吗?”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人,不爱就是不爱,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再怎么求,他都不会心软,不会委屈自己一点。”
“所以我不会让他走——”
晏云杉的话音未落。
“砰”的一声。
我听见枪响了。
陆鹤闲的枪口再一次冒出一缕青烟,几乎没有停顿。晏云杉猛地跪倒在地,右腿失去支撑,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一声。
他被打中了小腿侧面,鲜血顺着裤脚涌出。
他大概没料到陆鹤闲真的会开枪,脸色骤变,却几乎没有迟疑,咬牙举起手枪,手臂微颤,带着一种被迫激发出的狠意,准备还给对方一颗子弹。
那一刻我感受到深重的恐惧,没有思考就甩开陈谨忱的手,冲到我哥身边,对晏云杉喊:“你敢对我哥开一枪试试?”
枪口猛地下移,子弹最终打在地上。
晏云杉跪坐在地上,夜色中他的脸被顶灯照得越发惨白,连原本红润的唇色都褪得几乎透明,前所未有地狼狈。
血腥味顺着风钻入鼻腔,混着潮湿的夜风,刺得人心口发紧。
他的手缓缓垂下,指尖还在微微颤着,声音喑哑:“……是你哥先开的枪。”
他仰头,眼底布满血丝,瞳仁不稳地震颤着,片刻后移向我,说:“我受伤了,陆绪,我受伤了,好疼啊。你哥对我开枪了,你还要帮着他吗?”
陆鹤闲举枪的手垂落,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手心略微湿润,但是很热,“这枪我本应该让陆绪来开。”
“你违背他的意愿,强迫他,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
“你要对我开枪吗?”晏云杉问我。
“如果可以,我不想伤害你。”我告诉他,“但是我并不反对我哥开枪。”
“所以你选陆鹤闲,是吗?选他也不选我?”晏云杉接着问。
“我选过你的。”我提醒他,“我也没有说就选他,但我不希望我哥也受伤。”
陆鹤闲的手紧了紧,我偏头看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用口型对我说:“不怪哥?”
我摇摇头。
怪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不擅长指责。
“好疼。”晏云杉说,他的声音也在震颤,“我有没有比你更疼。”
“晏云杉。”我对他说,“我本来打算离开这里就和你算账的,但既然我哥已经开了这枪,这件事我们两清。”
晏云杉扬手,把他手里的枪丢到我脚边,说:“你随便开枪,我不要两清。”
“我不要两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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