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王根生在蒲河口是一天……
王根生在蒲河口是一天比一天着急, 他鬼点子极多,什么贿赂、屎遁、装病,各种手段耍了个遍, 偏偏看守他的人是周宗宝,任他百般变化, 周宗宝始终不动如山。
王根生急的是头发都快掉了, 他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知道他要是再不回去,五公山公社铁定要变天,他现在就只能指望着他的姐姐姐夫能帮他多撑一段时间, 等他想办法回去。
他哪里知道,他来到蒲河口还不到一个星期,五公山公社就已经变了天, 换了人,他姐姐姐夫也一直被关在五公山公社的小房子里, 无法出去叫人来帮忙,现在即使出去叫人也无济于事了。
陈正毛没有想到, 自己有一天能占自己老丈人的光,当上公社革委会主任的一天。
他当初娶许红菱,纯粹是看中了许红菱的美貌, 那是十里八乡就出了名的大美人, 那时候还没有开始成立公社和生产大队, 她父亲甚至都还不是大队部主任, 只是一个村长,所有觉得他要娶一个大河以南的农村姑娘,哪怕是村长家的姑娘,都是疯了。
如今不过十多年过去, 谁不羡慕他?又有谁能想到,十几年前他岳父还只是大河以南一个小村长,十几年后就一跃成为水埠公社一把手,掌握实权,连带着他和妻子许红菱,一个成为小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一个成为劳改农场的后勤组组长?
他坐在五公山公社灰暗的办公室里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身边的几个人是他从炭山家里叫过来帮衬他的堂兄弟们,他亲兄弟在水泥厂上班,他家族里也并不是每个兄弟都是正式工的,被他喊过来帮他的,自然是在家里没有正式工作的人。
即使是在炭山,像他这样有正式工作的人也少,之前他的工作就被他老丈人调到了蒲河口,随着他老丈人的升职,他也跟着调到了水埠公社,现在又调到了五公山公社。
他的几个堂兄弟和发小也惊叹的摸着他面前打磨的光滑平整的实木桌子,翻着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还有办公室书架上的几本书籍,“大毛,你真当上公社革委会主任啦?我听说你老丈人在水埠公社无比的威风,你以后也跟你老丈人平起平坐啦!”
他被旁边的一男子拉了一下,“叫什么大毛?叫陈主任!”
“啊对对对,陈主任!是陈主任!”前面说话的人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笑的脸颊边褶子都出来了。
陈正毛也笑着说:“什么和我老丈人平起平坐?五公山公社什么地位,水埠公社什么地位?没有我老丈人我算什么革委会主任?别说我是靠我老丈人当了这革委会主任,就是我自己当上的,又拿什么和我老丈人比?你们怕是没吃过我老丈人的拳头。”他笑着和这些发小们说,听的人想到他老丈人沙包大的拳头,摸摸鼻子悻悻的不敢再说话。
别看许金虎年近五十,就是一般小年轻都不敢在许金虎面前撒野。
陈正毛又笑着说:“以后这样的话可千万别说了,被我老丈人听到我可保不住你!”
他自己在他老丈人面前怕的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他老人要是让他来打他发小,他肯定站他老丈人那边,大不了打完了再让他们打回来。
他嘴里说笑,眼睛带笑的看了眼院子里站岗的民兵们,示意发小们看外面。
别看他之前是民兵排长,这些人都是他手下的民兵,都听他的,可他和这些民兵们心底都知道,他们真正该听谁的。
作为一个大河以东工人家庭出生,十几年前就有正式工的人,这十几年里对待老丈人一家都无比的恭敬有礼,老丈人家有什么事,他是随到随叫,别说是老丈人家的事,当初许明月一个同族之人,要建房买砖瓦、水泥,在砖瓦水泥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他老丈人一句话,他还不是乖乖的跑前跑后?
除了是和妻子许红菱本身感情就很好外,也是因为他看到他老丈人就怕,他老丈人丝毫没有他是大河以东最富裕的炭山工人家庭出生的工人,妻子是大河以南农村出来的姑娘就自卑过,反倒是对他态度强硬的很,直接就举着沙包大的拳头说,他敢有一丝一毫对他姑娘不好,他就把他屎都打出来。
他可一点都不敢去怀疑他老丈人只是嘴上说说。
想到他年轻时和妻子相亲时的情况,陈正毛唇角也不由泛起一抹笑意,目光不由自主的透过窗户,仿佛穿过了茫茫大河,看到了还在蒲河口忙碌时满脸笑容精神奕奕的妻子。他身后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昏暗的办公室内,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明亮的眼睛都弯成弯。
自从他跟着他老丈人去了水埠公社后,他和许红菱两人就一个在水埠公社,一个在蒲河口,虽然每周也能去蒲河口看妻子两次,到底是两地分居,不太方便,现在他成了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去蒲河口就不像之前在水埠公社,有现成的船往返方便。
之前还没太觉得,此时想到妻子,陈正毛不由有些归心似箭起来。
许红菱是几天后,水埠公社的人来蒲河口调两个排的民兵到水埠公社去,她才知道自己丈夫居然和她爹一样,也成了公社革委会主任了,那张虽略微有了些岁月痕迹,却依旧漂亮大气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大毛都当上革委会主任啦?那他现在在五公山公社怎么样?好不好呀?哎呀,他那个性子当革委会主任,别被人欺负哦!”
她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心,原本在蒲河口后勤组当组长,干的好好的,现在还真想去五公山公社去帮陈正毛了。
她当初来蒲河口,本就是蒲河口农场初立,她父亲手下缺人,她刚好在家里闲着,就和丈夫一起来蒲河口帮她父亲。
现在她父亲都调到水埠公社了,蒲河口的情况也早已稳定下来,不需要她在后勤组稳定局面,和丈夫分开这么久,她也想家,想她丈夫,想家里几个孩子了。
一眨眼,她来蒲河口都五年多了。
她把想法和许明月说了,许明月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辞职,她刚掌握蒲河口没几个月,有许红菱在,她事事都省心很多。
虽说许红菱在蒲河口,可以帮许金虎掌握蒲河口的情况,但许明月本身就不是特别爱揽手下琐事的人,巴不得有许红菱在蒲河口处理内部事务,她只要主抓大方向就够了。
现在许红菱提出想要调走,她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替她。
她妹妹许凤莲倒是可以,只是许凤莲夫妻俩现在都在水埠公社,肯定不好把许凤莲叫过来,让他们小夫妻分开。
许明月便想到了她嫂子赵红莲。
赵红莲嫁到许家五年多,第一胎生了许小雨,如今也四岁了,第二胎是个男孩子,按照前世排序来说,应该是她前世的大伯。
但这个说不好,毕竟母亲人都换了,这生出来的长子长大后是不是还长她大伯那模样,性子还是不是她大伯的性子,谁都说不好,更大可能就是,可能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现在赵红莲又怀上了,等这一个出生,就是六年时间,三个孩子,基本上是隔一年生一个,这年头没有避孕措施,又将就多子多福,赵红莲这几年基本都是在怀孕生子,这在这时代十分的普遍,甚至很多人都以她这样多子多福视为有福气,反而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结婚几年都没开怀,不少人私底下都给许明月塞过生子秘方,光是山上采的老中药,就悄摸摸的给过她不止一回。
就连如今已经年过五十的老太太,都担心她和孟福生没孩子不长久,对孟福生就跟对亲儿子似的,以此来期望孟福生能够接受许明月不能‘生’。
他们都默认,许明月和孟福生之间,不能生的人是她,毕竟她前一段婚姻就是有了阿锦之后,就再也没开怀过。
很多人在心里总是默默想,她要是有了儿子,王家人就是看在她生了儿子的份上,都不会轻易休离她,她会被休,肯定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
许明月确实生不出儿子,她车里有小雨伞,回回都避孕,可不就不能生吗?
她说服不了这时代人的观念,他们也改变不了她,无所谓谁对谁错,不过都是个人选择罢了,不需要特意拿出来辩论,她的观念并不合适她们。
只是她想招赵红莲来蒲河口帮她,就得解决许凤台和赵红莲三个孩子的问题。
许明月不由想到了建学校。
除了那十几个过来串联捣乱的红小兵知青不算,目前临河大队只有四个知青,但许明月知道,后面还有九年多,还会陆陆续续有知青下来插队下乡,这些知青大多都是城里度过初中、高中的知识青年,他们的体力劳动在农村或许不行,但要解决农村孩子们的读书识字扫盲的问题,却绰绰有余。
与其让他们在农村挑堤坝、干农活,不如建个小学,人尽其用,这样知青们能少受些苦,大河以南的孩子们有了学习的机会,多认识些字,等到这十年动荡之后,以后的路也能多些机会。
自从江地主家没了后,大河以南已经好久没有过学校私塾了。
还有那十几个红小兵知青,一直把他们关在临河大队捡石头肯定也不行的,现在是他们之前在他们下乡的大队狠狠闹过,把该批斗的人都批斗了,即使他们失踪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他们下乡的大队估计都不会有人去知青办报告这事。
但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去吴城的知青办告了这事,这十几个知青留在临河大队也不好。
还有分配到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几个知青,建设大队的两个男知青还好,和平大队还有两个女知青,她不能时时到和平大队看望她们,在她所不及的地方,她也怕分配到这些封建落后小山村的女知青们会出什么事。
许明月想着,要是许红菱走了,她能不能调几个知青到蒲河口来。
蒲河口人虽不少,能写能算的人还是太少了。
第192章 第 192 章 许金虎直接让他大女婿……
许明月将要建小学的事情写在笔记本上。
现在水埠公社的一二把手都是临河大队出来的人, 她若提出建学校,许金虎和江天旺不可能不同意,只要有他们同意, 批出凭条,就可以继续为临河大队去水泥和砖瓦厂购买砖瓦。
临河大队和水埠公社都不缺钱, 缺的反而是这些建筑材料和各种物资。
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都是坚持将家中孩子送到学校读书的人, 许金虎的最小的女儿如今还在吴城读高中呢, 江天旺的小儿子江建国也是读完了初中出来做事的,两个都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不可能不同意这个提议, 只是这学校建在哪里,到时候估计两个人又要吵死了。
前世临河小学最初便是建在许家村的,后来大约是觉得施、胡、万三个村子离的太远, 读书不便,第二次建楼房小学时, 校址便选择了正处于大队几个村子中央地带的江家村村头。
正好许红菱要走,许明月写好自己的建设小学的计划书后, 就把蒲河口的事情暂时交给了孟福生和周宗宝,和许红菱一起去了水埠公社。
许红菱过去是要和许金虎说,蒲河口的事情稳定了, 想要调回到大河以东的事情的。
哪怕她没有明确说, 想和陈正毛一起, 老父亲许金虎又岂会不懂, 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你妹妹也高二了,现在吴城乱的很,她在学校也学不到东西了, 我让她拿了毕业证后就来蒲河口,跟在你后面一段时间,你手把手教你妹妹。”
许金虎一共三子二女,两个女儿一头一尾,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幼女,两人差了一轮还多。
许金虎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他要不是小时候在江地主家的私塾里跟着读过书,认识字,后来当村长的人也不会是他,而是他大哥。
之前吴城再乱,他都没想过让小女儿辍学回来,坚持让她把高中读完,可现在城里风气之乱,连他都看不下去了,刚开始批斗那些资ben家、地主、富农也就罢了,现在连高中的老师、初中的老师都不放过,学校的学生也不好好读书学习,去当什么红小兵,四处去串联,之前下来捣乱的红小兵中,很多都是这些学校的学生,被人一鼓动,就跑下来给人当木仓使。
这些学生正处于青春热血的时候,下手不管不顾,也不怕死,要都是王根生那些人,反倒好弄,这些人有顾忌,反而是那些学生又莽又不怕死,有时候他们‘正气’的真敢碰死在你面前,还以为是为‘真理’殉道。
他小女儿许红荷性子天真活泼,本身并不是会闹事的人,但在那种气氛下,他也怕她小女儿被其他人一蛊惑,就也跟着坐火车全国串联去了。
在本地,在水埠公社,他还能保护她,出了水埠公社,出了吴城,他算个什么东西?小女儿真要跟人出去遇到什么事,那真是要挖了他和妻子的心了。
把她叫回来困在蒲河口,有许红菱和许明月看着,许金虎也能稍微放下些心。
还有个原因,便是他占了五公山公社,之前吴城革委会主任新官上任,又忙着和县委书记、县长争权,一时半会儿管不到他这里,便也不会分出心思和精力来调查他,现在吴城已经分出胜负,他又占了五公山公社,上面一旦调查到他女儿在吴城读高中,难免不会抓他女儿来威胁他。
许红菱也没想过提出想法后,立刻就能走的,听到父亲的话,便也笑着点头:“行!”
许金虎见她好不容易来水埠公社一趟,估计也是想家想孩子了,大手一挥,对门外站岗的民兵说:“小安,你送你阿姐去趟炭山,她要是想去五公山,也顺便送她去五公山公社看看。”
许红菱和许红荷差了十几岁,许红荷年龄比她大儿子都大不了几岁,她以前都是把妹妹和儿子放在一起纯粹当女儿一样养着的,让她带自己妹妹,她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很快就在门口两个许家村的本村人的带领下,骑着自行车往炭山赶去。
许红菱走了后,许金虎才看向许明月:“你不好好的在蒲河口训练你的民兵,建你的猪场,把王根生他们看守好了,又来我水埠公社干嘛?”
他和江天旺都晓得,许明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每次出来,都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许明月将她写的关于建设小学,招下乡的知识青年们当老师的想法和许金虎说了。
许金虎拿着许明月手里的计划书看了后,也是赞同说:“自江家的私塾没了后,我们临河大队都十几年没有过学塾l ,是要建个小学。”
他没当上水埠公社主任前,临河大队是既没钱也没人,他之前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许明月提起来,他立马就觉得,建学校是大事,得建!
他看着许明月写的计划书,略微皱了皱眉说:“光招收下乡的知青当老师还不行,你又不晓得他们能在我们这待几年,要是待一两年就走了,学校没有老师就完球!还是要培养我们自己的老师,招老师这事,得知青和本地人各一半。”
之后他就头疼起学校老师的人选来。
村里但凡是读过书,识的几个字的,全都被他和江天旺带到蒲河口和水埠公社来了,村里除了那几个老家伙外,是真找不到几个能写会算的了。
村里倒是还有一些还在读扫盲班的人,叫他们认字,看墙上的宣传标语没问题,让他们写,他们那手缺胳膊断腿的狗爬字,狗都不认识,更别说教孩子们了。
许明月马上就想到了高中正要毕业的许红荷,眼睛一转,笑着说:“二叔,小荷不是要回来了吗?蒲河口到底是个监狱,里面大多都是男的,还都是犯人,小荷眼见着也要十八岁了,总不好一直把她放在蒲河口,离的远找对象都不方便,你看让她去学校当个老师怎么样?说出去工作也体面。”
许金虎坐在那深深的看了许明月一眼,许明月只是微笑着看向许金虎,眼神并没有躲避。
好几秒,许金虎都没有说话,在思索这个问题。
蒲河口农场是他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起来的,花费了他极大的心血,可以说,他人生的转折点,便是从临河大队生产主任,升为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蒲河口农场在他心里的地位,那是水埠公社的革委会主任都不能比的。
别看他这段时间在水埠公社与天斗、与人斗,斗的风生水起,但在他心底,他的根基依然是在蒲河口。
过去他虽然走了,但蒲河口有他大女儿大女婿夫妻俩在,两个人一个是民兵排长,掌握着民兵,一个是后勤组组长,掌握着蒲河口农场的后勤,更别说还有别的心腹也是他的人。
可以说,他虽然走了,但实际上蒲河口依然牢牢的掌握在他手里。
许红菱想要离开蒲河口去五公山,作为一个疼女儿的父亲,许金虎心中虽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却也知道夫妻两人两地分隔久了也不是办法,这才想着要把在吴城读书的小女儿叫回来,代替大女儿去蒲河口管理蒲河口农场的后勤工作。
这一点他心里有数,许明月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许明月却提出了让他小女儿回临河大队当老师。
他会犹豫和思考,确实是因为许明月的这个提议,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是对许红荷最好的选择。
且不说他小女儿那实心眼的性格,是不是许明月这小狐狸的对手,哪怕她到了蒲河口,也只会被许明月使唤的团团转,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只许明月提的一点,蒲河口除了当初逃荒过来的一百来个女人,其余全是男的,还大多都是犯人,他小女儿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马上就要相亲找对象的年纪,把她放在蒲河口劳改农场,确实不合适。
要是她和蒲河口的人看对了眼,那他真的要气死!
哪怕是蒲河口的民兵,在他眼里也不是当女婿的人选,现在的那些民兵大部分都是从当初逃荒的难民中选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和平大队、建设大队这两个大队选的。
逃荒来的那批人就不说了,全部是北地人,别看现在是留在这里,说不回去了,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想着落叶归根,就又回去了?到时候天南海北的,她女儿是跟去还是不跟去?要是跟去了,那不是得要了他和他娘的两条命?
还有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这两个大队许金虎是顶顶看不上的,他小女儿当宝一样在家养了十八年,还是读了高中的,不说嫁到外面的工人家庭,要是找了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这样穷村子的,那他一口老血真的要喷出来。
这才是许明月说出这个提议后,他既怀疑许明月是心大了,想要自己独自掌握蒲河口大权,又忍不住心动觉得她的这个提议对许红荷来说是真的好,真的合适。
他小女儿要是真当了老师,在找对象方面,当老师比在蒲河口监狱当个后勤小干事,不知道要好听了多少!
第193章 第 193 章 确定了要建小学的事,……
确定了要建小学的事, 下一步许金虎自然是要把江天旺叫过来一起商量。
江天旺这段时间全都在忙着跑吴城和省城给水电站搞设备的事。
这要是在六六年之前,搞设备这事还真不难,让在国外留过学或者有国外方面资源的人, 去国外电力公司花外汇买一个回来就行。
甚至都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去金花市水利局, 找当初建设湖海塘水电站的人, 通过他们的渠道买设备就行了。
可现在正是批斗之风最盛最疯狂的时候, 很多过去有过留学经历,或者和国外有联系的人,全都受到了牵累, 现在不是在被批斗,就是在被游街,要么就是被下放到偏远山区的牛棚里, 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谁敢冒着被批斗被游街的风险,给他搞发电机设备?
江天旺是到处找关系, 想要买发电机设备,都买不到, 倒是蒲河口养猪场的污水处理设备,被他一趟一趟的跑省城机械厂,给他搞到了。
现在这个时代, 除了那些全国串联的红小兵们外, 其他人没有证明是不能在外面乱跑的, 江天旺每次去吴城, 去省城,待的时间都不能太多,最多三五天就要从省城回来等消息,再去下一个可能买到水力发电机设备的地方。
这段时间他天天在外面跑, 原本就黑的面容,晒的越发黑的发光,人也憔悴不少,原本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像老了十岁。
听许金虎叫他,他以为许金虎问的是设备的事,人还没走进办公室,嗓音就已经在门口响了起来:“你蒲河口要的污水处理设备已经给你们搞到了,过两天会用船送到码头,到时候你们派人去码头接就行了。”
他热的满头大汗,随手拿了洗脸架上的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用草帽扇着风,“这老天爷,热的出奇。”
许金虎见他如此有效率,高兴的笑着打趣说:“谁问你设备的事了?你设备搞定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江天旺不客气地说:“你知道是你的事,大兰子不是不知道吗?现在蒲河口是大兰子在管,又不是你管,我跟大兰子说不行啊?”
他故意对许明月称呼的亲近,言语中又挑拨许金虎和许明月的关系,故意把现在许明月是蒲河口一把手的事说给许金虎听,想要离间她和许金虎之间的关系。
他小儿媳是许明月的亲妹妹,一旦许明月和许金虎之间有了猜疑和裂痕,那许明月不就是他江天旺的天然盟友?反正有枣没枣打两杆,挑拨不了他们也没关系,要是挑拨动了,那不是白赚一员大将?
许金虎人虽粗犷,却也不是傻子,只目光犀利的看了江天旺一眼,将许明月写的《建设临河大队小学计划书》甩给江天旺,哼了一声,冷笑地说:“兰子可是我大侄女,我知道了兰子还能不知道?要你操这份闲心?你还是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吧!发电机搞到了吗?”
江天旺见许金虎不客气,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接过许金虎甩过来的计划书就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就摸着头上的短毛,脸上露出憨憨的笑来,说道:“幸亏有大兰子在,我们没想起来的事情,有她在背后替我们提前想到,提醒我们,不然等我们想起来这事,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了,建学校可是大事情啊!”
他将计划书放在桌子上,一只手依然扇着风,“这事不用说,我肯定同意!我现在就写批条去,正好我们村头位置还有一大片平地,正好距离许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都近,把学校就建在那里,临河大队的娃儿们上学都方便。”
他话说的自然,却被许金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可要点脸吧!什么好东西都往你江家村扒拉,水电站建在你们江家村我都不说什么了,学校还想建在你们江家村,你怎么不去抢呢?”
江天旺丝毫不恼,笑呵呵地说:“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抢?我这还不是为临河大队的娃儿们着想吗?建在江家村村头,位置正好在几个村子的正中间,不管是许家村还是施胡万三个村子,娃儿们上学都方便,离的都近。”他故作生气地说:“那你说,学校要是建在你们许家村,建在哪儿?别说要建在你们村村头啊!”
江家村和许家村的村尾离的近,中间只隔了一个荒山,可那片荒山也是延伸下来的荒山尾巴了,荒山是从山下延下来,将许家村和江家村一分为二的,那村头的距离,隔的距离可就多了,那都不光是大片的荒山,还有荒山两边大片的山地和农田。
要是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穿过荒山去许家村,距离远就不说,还很危险,搞不好娃儿们还没到学校人就被狼叼走了。
许金虎没好气地说:“谁说我要建在村头了?我们村尾就没位置了?他们不能从村头到我许家村,还不能经过你们江家村来我们许家村上学?”
江天旺瞪眼说:“万家村还好说,离我们江家村不远,那胡家村和施家村都和石涧大队在一块儿了,光是到万家村都不容易了,还要穿过我们江家村到你们许家村,天晴还好,要是下雨下雪,哪个娃儿受得了?淋雨淋雪生病了算谁的?”
江天旺说的很有道理,几十年后的新小学便是建在江天旺说的位置,可许金虎他不同意啊!
他想的,就是小学必须建在许家村,他许家村的娃儿们上学就在家门口,至于别的村子的娃儿们上学远不远,远不远的又不是他许家村人?能有学上就不错了,他管那么多呢!
反正不管江天旺怎么说,许金虎就一句话:“水电站建在你们村了,小学必须建在我们村,哪有好处都给你们一个村占去的?我不同意!”
他就是死犟固执的一个人,认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动。
当初要不是许明月劝他,就连水电站他也是要建在许家村的!
他也不管江天旺说的多有道理,他就拍着桌子,嗓门奇大,唾沫横飞:“这小学要是建起来的,整个大河以南就这么一个小学,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要上学,建设大队的娃儿们上不上学?和平大队的娃儿们上不上学?”
江天旺有理,他比江天旺还有理,拍着桌子气势十足的大吼:“江天旺!你现在是水埠公社的书记!不是临河大队的书记!你要考虑到整个水埠公社,而不是你一个大队!建设大队是不是水埠公社的大队?和平大队是不是水埠公社的大队?把小学建造江家村,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上学是容易了,你让建设大队的娃儿们怎么办?你让和平大队的娃儿们还上不上学?他们是不是咱水埠公社的大队?你是不是要不管他们?”
一番话,把江天旺都说愣了。
他许金虎什么时候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了?还考虑到建设大队、和平大队了?你过去不是心里只有你许家村吗?好家伙,为了把小学建在许家村,连带着把建设大队、和平大队都拉进来了。
江天旺当初都后悔,为什么要把水电站建在江家村了,要是水电站建在了许家村,现在就可以把小学拉到江家村来了。
要是小学真建在了许家村,江家村还好,离的近,今后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上学要走那么多路,江天旺想想就头疼。
江天旺劝服不了许金虎,最后反而被许金虎说的说不出反驳的话了,无力地挥挥手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这事是大兰子提的,你想建在你们许家村就建在许家村吧!”
这事上,江天旺自认是真没有私心,是真的从实际情况为整个大队考虑的。
两个人完全没有想过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意见,两个人就这么吵着最终把事情敲定了下来。
之后就是确定最终选址和水泥砖瓦的事。
经过江天旺的争取,最终确定将小学建在许家村村尾,距离荒山越百多米距离,拥有一大片空地的稻场上。
前面说过,许家村的地势比江家村还要高个几十米左右,哪怕是村子最末端的村尾稻场的位置,都比江家村高了七八米,从位置上来说,这里因为有稻场的存在,地势平坦,一马平川。
稻场在双抢晒谷子的日子里,可以当做晒稻子的打谷场使用,在不用晒稻子打稻子的时间里,就可以作为学生们的操场和活动场所使用,而学校就可以建在稻场旁边那一大片绿色青草地上。
这里地势高,既没有洪水的风险,旁边就是许家村大河沟,许明月今后要规划的许家村码头,右边是临河大队,左边过了大河沟,就是建设大队。
和平大队虽然离的有些远,可要是早上划船过来,就没多少时间了,下了船,就是学校。
要从整个大河以南的教育来看,建在这里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194章 第 194 章 临河大队才刚申请完建……
临河大队才刚申请完建养鸭厂的水泥砖瓦, 马上又迎来的建水电站的水泥砖瓦,水电站还没建好,蒲河口又要建养猪场, 他们才刚把养猪场的水泥砖瓦给他们送过去,临河大队的人又拿着公社书记的批条来了, 这次他们要建小学!
水泥厂的厂长看到批条, 头都大了:“红菱, 不是我不批给你们,是真没有了!你也不看看光是你们一个大队,今年就批了多少水泥了?别的大队三年都没有你们一个大队用的水泥多!这水泥是要用来建堤坝的, 要是每个大队都像你们大队这样,三天两头的来要水泥,一要就是这么多, 那堤坝建设怎么办?堤坝还建不建?也得亏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遇到洪水, 要是遇到洪水,堤坝没建起来, 到时候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责?”
水泥厂的厂长是真无奈了,怎么临河大队天天不是建这个,就是建那个, 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每天不用干农活, 不用挑堤坝吗?
许红菱笑容灿烂地说:“叔, 也不是我为难你,你是不知道我们大河以南都多少年没有学校了,要不是改革后,我们那边建了扫盲班, 整个大河以南的人都还是睁眼瞎,一个识字的都没有!”
水泥厂厂长没好气道:“你也别糊弄我,公社主任和书记都是你们临河大队的,还没有识字的。”
许红菱苦笑道:“那是以前,我爹小时候上过两年私塾,现在没了啊!”
她都不用说太多,水泥厂厂长就明白了许红菱的话。
临河大队的江地主当初可不只是在大河以南有名,是在整个水埠公社都大名鼎鼎,就连这炭山,那时候都是江地主家的。
水泥厂厂长为难地说:“我是真匀不出来了,才给你们蒲河口送了一船水泥过去,你这次又要的这么多……我就是变也变不出来了啊!”
许明月一开始就想着把养猪场建的大一些,省的后面一次次申请水泥难弄,不趁着现在许金虎在水埠公社当一把手,把事情都搞定,要是许金虎升到吴城去了,水埠公社换了一把手,有些权利不用就过期作废了。
这次建小学也一样,因为建的是包括了和平大队、建设大队、临河大队三个大队的小学,学生到时候必然不少,而且这学校恐怕要沿用很多年,许明月是能建多大,就尽量一次性建好。
学校建好了,不得建学校院墙?
光是一个院墙所要的砖和水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水泥厂厂长着实为难,可他又不敢不给。
许红菱见水泥厂厂长愁的都揪头发了,爽朗笑着说:“叔,我也不是现在马上就要水泥,下个月就是双抢了,到时候所有挑堤坝的人都会回去参加双抢,起码一个月时间,堤坝都要停工,堤坝不用水泥,一个月时间还不够积攒一批水泥吗?”
水泥厂厂长看着许红菱苦笑不已,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许红菱的丈夫陈正毛担任了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的消息,早已经在炭山炸开了锅!谁不知道陈正毛靠着他老丈人的威势,从一个水埠公社武装部主任,一下子升为了五公山公社一把手?
现在五公山公社和水埠公社全都在许金虎的掌控下,水泥厂厂长哪里敢得罪他?这批水泥哪怕没有双抢,他也要从别的地方抠出来,把水泥给她交齐了。
不光是水泥厂,砖瓦厂那边也一样。
主要是砖厂。
这次除了水泥,就属红砖要的多,许明月决定像临河大队的大队部一样,建成四合院式的学校,也就是直接去除学校院墙,直接用一个个教室将学校围成一个长方形,中间的空地就做操场,这样既最大化的去将砖和水泥利用起来,除了教室、办公室,还有老师们的宿舍一起建。
她至今还记得她小时候新教学楼还没建好前,读的那个老小学,四面漏风,冬季来临,教室就是冰窖,脚冻的宛若冰块。
还有教室数量。
许明月长大后,和她的大学同学们说起她小学初中班里的人数时,别人都惊呆了。
她小学、初中一个班九十多个人,谁敢信?
她以为这是普遍的事情呢,她对小时候教室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排快要贴着黑板了,最后一排直接靠墙,几乎天天都要和前后桌为中间坐的空当争执吵架,因为太狭窄了,背直接贴着后桌。
这还是一个大队学生的学校班级情况。
这次的学校要容纳三个大队的学生,这时代送孩子们来上学的人可能没有她小时候多,但她既然建了学校,就不能只想着现在,至少要考虑到一二十年后,所以一个年级最少要建三到五个班,老师办公室至少也要准备两个,一个放语文教师,一个放数学教师,还有知青老师们住的宿舍,即使一个宿舍住八个人,也得考虑分男女。
对了,更重要的,学校厕所!
在抽水式公共厕所还没有出来前,那种老式的厕所简直脏的无法回忆。
关于学校的建造图纸,许明月依然找了孟福生和郑济河两人帮忙画,将她的想法全都告诉了两人。
原本许明月还想将学校建成一层的,孟福生和郑济河听了许明月的要求后,都建议她将学校建成小二层,不然真规划不出那么多的教室,容纳不了三个大队的学生,但若建成二层教学楼还是可以的。
这年头还没有钢筋预石板,更高的楼层建起来比较困难。
当许明月把孟福生和郑济河两人画好的学校建设规划图纸拿给许金虎和江天旺看的时候,两个人看到上面的面积和教室数量,也惊呆了:“要这么多教室的吗?有这么多人要上学的?”
他小时候在江地主家的私塾读书,里面最多的时候只有十几个人,这还都是家境不错,供的起上学的人家。
按照许明月规划出来的教室,那一个年级起码得一百五十个学生以上,五个年级加起来就有七百多人!
“公社中学都没这么多学生,你确定学校需要建这么大?”江天旺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震惊地说。
他小儿子就是在公社中学读书的,公社中学也只是一层的四合院房子,也没有临河大队规模这么大。
许明月笑着拍了个马屁说:“有您和主任在水埠公社,今后说不好炭山那边的人都不来公社学校读书了,都去我们大河以南呢!”
一句话把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个人都说美了,两人只要一想到大河以东的学生也来他们临河大队上学的情景,那画面美好的让两人都忍不住咧开了嘴巴笑出了一口大牙。
许金虎直接用钢笔点了点许明月,乐呵呵地笑着说:“你也真敢想!”
“有您和书记在,我们大河以南发展起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现在养鸭场有了,养猪场也在建了,今后可能还有养鸡场、养鹅厂,水电站也在建了,等这些厂子都开起来,大河以南发展的繁荣富强还远吗?”许明月给两人画大饼。
两个人脑海中想象着大河以南在他们两人手中发展的比炭山还繁荣的样子,脸上都笑开了花:“建!就这么建!奶奶的,到时候别说炭山了,我让水埠公社里的人都去我大河以南上学去!”
建设小学计划书通过,接下来就是要解决建学校的具体事宜。
现在大河以南又要建堤坝,又要搞生产,同时还在建水电站,人手严重不足。
许明月便建议让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都参与进来,同时招募大山里面的人出来工作。
“我们大队和蒲河口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而粮食恰恰就是大山里面的人缺的,我们给他们一个赚取口粮的机会,同时也可以通过他们的口,将我们大队建学校,并对整个大河以南招收学生的事情发散出去,让大山里的人也有机会走出来,学到知识,改善大山里面的环境。”
许明月可太知道知识对一个地方,一个人的重要性。
她希望能够通过收购草药、开办学校、工厂、普及识字率和法律,来逐渐带动整个大河以南的人富裕起来,再带动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慢慢走出来,有了工作、有更广阔的视野,当地的女人地位才会提高,有了收入,溺女婴杀女婴的情况才会减少,拐卖妇女儿童的事情才会逐渐在当地少起来。
最明显的一个区别,就是靠近河边的几个大队极少出现娶不到媳妇的情况,而越是山里面的人,越是精穷的村子,越难通过正常途径娶到媳妇,因为女婴刚生出来就已经被溺杀了。
娶不到媳妇怎么办?犯罪。
听着许明月的建议,许金虎皱着眉说:“从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招募人手我倒是没意见,就是从大山里头招人来建学校……”他食指敲击着桌面,眉头深皱:“就怕那些人来了不好管哦!”
要是他自己还在临河大队,他还真不担心,但现在管理临河大队的许红桦和江建军都是三十几岁的年轻人,许明月自己也才二十几岁,不到三十岁,脸嫩的很,他怕他不在,到时候山里的人多了,不好管。
第195章 第 195 章 任何事情都不是上面人……
任何事情都不是上面人嘴巴一张, 下面的人就能立刻给你办到的。
建立教学楼也一样。
当许金虎、江天旺两人又将大河以南的三个大队喊到水埠公社开会时,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才知道,临河大队又要搞东西了。
自他们建完养鸭场和在建的水电站后, 现在临河大队又要建学校。
建设大队的大队老书记立刻就焦急地说:“JIANG书记,许主任, 我们大队也没有学校, 也缺学校, 你看我们大队是不是也要建个学校?”
临河大队还好一点,江地主过去就在江家村,福泽了附近几个村子, 像许金虎、江天旺他们,小时候都是念过几年私塾的,能写会算。
他不由眼睛发酸的看了眼坐在上手的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 若他们不识字,不会写, 过去和他们一样也只是一个小成产队主任和书记他们,如今也做不到区一把手上。
在老一辈人眼里, 还是习惯性在心里称呼水埠公社为水埠区。
像他自己,也就是勉强会认几个字,写出来的字更是别人都不认识, 他自己勉强认得, 后来还是扫盲班开始, 他一大把年纪, 又每天晚上装作去监督扫盲班学生上学,又跟着老师认全了字,每天回去用铅笔小心的在本子上写了又写,练了又练, 才勉强把字写全了的,饶是如此,错别字依然一大堆。
这事连向来崇拜他,觉得他是知识分子的老妻都不知道。
他一开口,和平大队的书记也眼巴巴的看着江天旺说:“书记,你看我们和平大队也没有学校,是不是也要建个学校?”
坐在上头靠在椅背上,坐姿跟个流氓似的许金虎瞪着大眼睛说:“你说你们,急什么?啊?急什么?说了不给你们建学校了吗?今天喊你们来,不就为了这事吗?”
江天旺看他那坐没坐相的样子,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对许明月说:“许主任,还是你来说吧。”
坐在许金虎下方的许明月这才咳嗽了一声,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没有打印机,她也懒的将计划书再抄一份,而是直接就着她写的那份计划书说:“是这样的,在座的书记、主任都知道,临河大队前些时间才建了一座养鸭场,未来呢,还会再建一座养鸡场和养鹅厂,我们蒲河口也有一座养猪场在建,有这么多工厂在,未来肯定要招收工人。”
一听临河大队要建这么多工厂,还要招收工人,此时工人阶级最光荣,能拿工资补贴家里,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干部们都急了:“我们大队也能养鸭啊!”
“我们大队可以养鹅!”
“养猪场我们大队也可以开嘛!”
许金虎用力敲了一下桌子,瞪大了他的虎目:“都急什么?等许凤兰主任说完!”
许金虎一发火,两个大队的大队领导们都按捺下心中急切,暂时禁声,只是目光中的交集和渴望依然交织着。
许明月笑着说:“焦主任和汪书记先听我说,你们都知道大河以东有水泥厂、砖瓦厂、炭山,除了炭山对面向附近所有公社招收矿工以外,其它工厂都只对大河以东的人招收过工人,那我们临河大队以后招收工人呢,也会优先向我们大河以南的招收工人。”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干部们还以为,许明月说的是只向大河以南的隶属于水埠公社的三个大队招收工人,还不知道许明月说的是面向整个大河以南的人,心头一喜,都点头想说话,被许金虎又瞪了一眼后,只能继续按捺下想说话的欲望,继续听许明月介绍。
“既然是招收工人,那招的工人总不能连考试通知都看不懂,笔试的时候连字都不会写,对吧?所以呢,为了我们三个大队今后在整个大河以南的招工行动中,更有优势,我们尊敬的革委会许主任,和英明的公社领导jiang书记,在经过深思熟虑的商讨之后,决定在临河大队许家村村尾靠近建设大队的位置,建立一所面向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共同招生的学校,让我们大河以南的孩子们,从此有了上学的地方,有了识字的地方,有了可以实现梦想的地方!”
许明月铿锵有力的话音一落,许金虎和江天旺就带头鼓起了掌,江天旺还特别捧场的喊了声:“好!”
江天旺笑着看着会议室桌前的众人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刚刚许凤兰主任也把事情跟你们说了,今天喊你们来,就是想和你们说一说建设学校的具体事情,后续招收老师,也是从三个大队招募。”他严肃着脸说:“招老师,到时候要考试的,事情提前跟你们说了,要准备,你们也可以叫你们大队的人提前准备起来!”
这就是大队领导的好处了,有什么消息他们第一个知道,只要他们心里还有私心,回去将招收老师的事情第一个跟自己亲戚朋友说,到时候他们自己的亲戚朋友提前学习,有了准备,考上的几率自然比别人大了许多,下面的生产队队员还说不出什么来。
许金虎又用笔头敲击了一下桌面,眉头紧皱着,一双虎目扫视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几个干部说:“别说我们不想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要是不带你们两个大队玩,我们也不会把学校建在我们许家村村尾!”许金虎肃着脸说:“原本我和jiang书记商议,学校是要建在江家村村头的,还是我想到你们两个大队也是我们水埠公社的,也没有学校,大队的娃儿们没书读不容易,最后才决定把学校建在了我们许家村村尾,可以让三个大队的娃儿们都能来上学!”
他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听的江天旺都没忍住瞅着许金虎那张老脸看了又看,心里忍不住想这老东西一张脸皮到底什么做的?如此无耻的话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的?他这个当事人就在他面前呢,什么叫先和他商讨决定把学校建在他们江家村的?他们什么时候决定把学校建在江家村了?不是你一开始就不同意的吗?
什么叫还是你许金虎想着他们两个大队的娃儿们上学不容易?这话你老许也说的出口?这话你说的就不亏心吗?明明是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好处就想着往你们许家村扒拉,现在说的好听了,是想着三个大队的娃儿们上学不容易,嘿!tui!
不管许金虎心里怎么吐槽,面上神情更是古怪,许金虎却是一点不在意。招手示意了下江天旺,让他继续说。
从来都是让许金虎当坏人,他来当好人的江天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让自己说什么,愣了一下才说:“现在水泥砖瓦紧张,想建三个学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们都是生活在大河边上的人,都知道修建堤坝有多么重要,为了让我们三个大队的孩子们,未来不再当睁眼瞎,我们现在只有能力在临河大队许家村村尾建设一座向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全面招生的小学,今天喊你们来,一来是要和你们两个大队商议,派出多少人手来许家村一起建设小学的事情;二来就是要招工招老师了。”
原本还想就建学校的事情再争取一下的两个大队书记、主任一下子就被后一条的招工信息给吸引住了注意力,他们明白,想为他们两个大队单独建学校是不可能了,倒是后面的招工信息,要是布置的好,起码可以为他们自己家亲戚朋友们,多两个工人名额。
一想到他们家族里要多几个工人,哪怕是大队书记和主任们也不由心头火热起来,恨不能立刻就回去,鞭笞家里儿子、孙子们都赶紧去扫盲班学习起来,根本就无心思听什么建学校的事情。
你们临河大队建设学校,关我们建设大队、和平大队什么事情?
就连会议室内几个大河以东的下面大队的干部们,听到这个招工和招老师的消息,都坐不住了,都纷纷激动的问江天旺和许金虎说:“□□,许主任,不知道到时候我们几个大队能不能也去参加招工考试?”
虽然是大河以南的工厂和学校,大河以东的人向来看不起大河以南,也不愿意去大河以南,但这不是当工人吗?先占住了工人的位置,后面有机会再往公社里调就是了,实在不行,一个工作就是拿来卖,也能卖不少钱呢!
许金虎眼睛一瞪,一个个大队骂的唾沫横飞:“想什么美事呢?什么好处都想着往你们碗里扒拉!你们大河以东的招工信息什么时候给过河南那边?水泥厂都不够你们大队招工是不是?砖厂不是你们大队的?还有你!”他目光又转向炭山主任:“一个炭山都不够你们招工的了是吧?”
行政属性和蒲河口农场一个等级的炭山主任被许金虎骂的一脸无辜,心想我也没说话啊,其它几个大队说话,关我炭山什么事?
水泥厂和砖瓦厂虽然都在大河以南炭山下面,却分别坐落在炭山的两边,分属于另外两个大队。
家在大河以东的几个干部被许金虎骂的满脸唾沫,讪讪的敢怒不敢言。
许金虎看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几个人:“现在来说说,等双抢之后,一个大队出多少个壮劳力来建学校吧,我们争取在年底之前就把学校建起来,明年开春就招收第一批学生入学。”
许明月在一旁笑眯眯的补充说:“过来建学校的家庭有优先报名参加工人和老师考试的权利,他们的子女也会优先考虑他们入学,今后他们将会是第一批学会识字、能写会算的学生,到时候工厂和学校要是再招收工人和老师,肯定也要优先考虑他们这些最先学会识字算数的人。”
原本还对临河大队建学校消极应对的两个大队书记、主任们,顿时不说话了,都纷纷对视一眼。
“对了。”许明月笑的一脸温柔和善的补充说:“顶头老大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为了响应顶头老大的号召,这次工厂、学校,不论是招工人、老师、还是学生,都会男女名额各半,以后各工厂招工人也是如此,这事你们也和下面的队员们说清楚,要是他们都不愿意让女孩子上学,女孩子们不识字,今后工厂女工岗位被我们临河大队的姑娘们占了,可别说我们临河大队没提前通知过你们啊!”
第196章 第 196 章 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个大……
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个大男人是根本想不到什么招收学生、老师、工人名额男女各半的事, 甚至在他们心底,就应该多招收男子。
可不知道许明月本身是女娃的关系,她就格外关注女娃一些, 还是她真就是这么听顶头老大的话,将顶头老大的话奉为圭臬, 既然她提出来了, 江天旺和许金虎便也不反对, 反正顶头老大都说了嘛,妇女能顶半边天,听顶头老大的话去做事, 总不会差的。
各大队书记、主任,会议室里其它大队的干部们听到许明月的话,也稍稍有些惊讶, 要知道,刚才许明月说出要送娃上学时, 他们脑子里完全就没有女娃子们什么事,心里头默认了, 会送去上学的都是男娃,能去工厂做工的也只有男娃,甚至是送去当老师的, 也是家中男孩子。
现在听说了许明月补充的最后一句话, 几个大队书记和主任心里不由都紧了一下, 心想回去得和下面队员们好好说说, 一定要把家里适龄的女娃娃们也送去上学,不然到时候里面的女工名额全都被临河大队占了去,不是要便宜临河大队了?
等会议结束,大河以东的几个干部想了想, 也都想办法把大河以南要建厂建学校招工的消息通知到家里。
即使他们自己用不到这个招工信息,他们这些人的家人、亲戚中,总有几个大河以南的亲戚,大河以南可不是只有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许凤兰主任都说了,面相整个大河以南招聘。
会议室里的人大多都走出来后,许凤莲端了一碗已经用井水冰镇过的藕粉汤进来,放到许明月面前,嗓音轻快:“阿姐饿了吧?快吃点东西。”看到许明月这段时间跑来跑去,黑了不止一个色度的脸,许凤莲不由心疼道:“阿姐再忙也要顾一下自己。”
她坐在许明月旁边的椅子上,手上拿着把芭蕉扇,给许明月扇风。
水埠公社就坐落在大河边上,晌午的公社会议室是有风的,湿热的河风吹在人身上,仿佛带着一股竹子河湿热的气息,吹在人身上带着水汽,黏糊糊的。
许明月看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推开了她给自己扇风的扇子,端起碗直接咕咚了一大口沁凉的藕粉汤,藕粉汤上撒了点点桂花,馨香扑鼻。
“你现在怀了孕,很多事情不必要去做,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许明月其实并不爱吃藕粉,尤其是这没放糖的藕粉,真不好吃。
但水埠公社这边并没有什么好东西,盛产的藕粉就已经是许凤莲能拿的出难得的好东西了。
许凤莲撒娇地靠近了许明月一些,头离许明月很近,笑着说:“我公爹和建国都在公社里,我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哪里都不去,能干啥?给你端一碗藕粉汤都不行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她觉得自己下田去割两亩稻都没问题,只有阿姐,把她当娇娃娃一样,就是晾个衣服,都生怕她摔倒。
她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将头往许明月肩上靠。
她现在头上没有虱子了,靠近阿姐时都自信了许多。
可她还是没有真的把头考上阿姐的肩膀,阿姐不仅怕虱子,还怕热,她要真这么靠上去,阿姐肯定要避开。
可她就是想要和阿姐贴贴。
许明月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暗戳戳的想要靠近她的小心思,一口将碗里的藕粉都喝光,说:“你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怀孕的人和正常的时候能一样吗?这是女人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建国去做,别老想着自己做,明白吗?你是有丈夫的人。”
丈夫这个时候不使唤,啥时候使唤?
被阿姐关心的许凤莲甜蜜蜜地应着:“知道了阿姐!”
她抬眼看着许明月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许明月看她精神状态真的好,就没太担心。
她带来的药箱中并没有叶酸,她所在的时代女人怀个孕,先吃叶酸,再建小档,之后建大档,每周都要做各种检查,全方位守护孕妇和胎儿的安全。
这里啥都没有。
她车里每个月会刷新出一个西瓜出来,她偶尔来水埠公社开会,就会给许凤莲带上一块解解馋。
对于阿姐总是时不时能掏出一些好东西来,许凤莲也见怪不怪了,阿姐心疼她,每次带的东西只给她一个人吃,让她吃完了再走,对于阿姐对她的偏爱,她就像小时候从未得到过的偏爱,全都在阿姐这里给补全了似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她就这么笑看着阿姐喝藕粉汤,手中给许明月扇风的动作依然不停。
许明月喝完藕粉汤,就要回蒲河口。
许凤莲见阿姐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拿了自己做的鲜米饼出来给许明月带上:“我早上起来刚做的,阿姐拿着给阿锦吃,阿姐没事也把阿锦带到我这里来玩玩,我都好久没见阿锦了,你跟她说小姨想她啦!”
大哥家的孩子也两个了,可许凤莲最喜欢的依然是阿锦,可以说整个许家,就没有一个不喜欢阿锦的,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太阳般活力四射的活泼劲。
想到夏天到了,整日里泡在河里带着小雨游泳的女儿,许明月也不由笑了。
刚和孟福生结婚那两年,许明月看阿锦看的特别紧,轻易不让阿锦和孟福生单独在一块儿。
并不是她防着孟福生,而是她不放心任何一个单独和女儿共处一室的男性,她从不考验人性。
只是几年下来,她对孟福生有了更多的了解后,也对他的人品有更多的信任,虽还是把阿锦的各种安全放在心上,但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他真的把阿锦当做亲女儿一样,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许明月有时候扪心自问,若让她对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当做亲生孩子,是做不到的,她最多只能做到像照顾亲戚朋友的孩子一样,给予一定的关怀和照顾,但和对待阿锦绝对是不同的。
就像是她对待爷爷的孩子许小雨一样。
哪怕她也疼爱许小雨,但在她心底,最重要的人永远都是阿锦,其他人都是要往阿锦后面排的。
其实了解之后,许明月发现,孟福生是个对人生特别悲观的一个人,但他却很少从语言上表现出这种对人生悲观的态度,而是像靠近火焰一样,目光灼热的待在许明月身边,像是从她蓬勃的生命力上吸取着阳光的温度。
受到许明月母女两个乐天派性格的影响,这几年孟福生性格上也豁达开朗了许多,气质上多了些淡然,少了些沉郁。
许明月和许金虎、江天旺告辞后,才出了公社大院,和平大队的主任就笑着朝许明月打招呼:“凤兰主任,回去呢?”
“焦主任?我还以为你们先回去了呢。”
和平大队的书记和主任特意等待这里,等许明月出来要和她一起走呢,“这不是和凤兰主任顺道吗?凤兰主任坐船来了吗?要是不方便,可以坐我们的船,刚好我们和平大队和蒲河口离的近,我可以直接送凤兰主任去蒲河口。”
“不用,我自己有船。”大河以南的三个大队,谁不知道许明月自己就有一个五米多长的乌篷船?
焦主任讪笑道:“是的,是的!”
他现在恨不能自己就没坐船来,可以蹭一蹭许明月的船才好。
他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和许明月拉进关系,想多听许明月多说几句,看能不能给他们和平大队也找一条致富的道路。
从前一样是坐落在河边的三个大队,他们眼看着这几年临河大队的发展就像坐了火箭一样,先是圈河滩扩田,再是修通了和炭山的马路,从此联通了大河两岸,之后建养鸭场、修水电站,水电站都还没修好呢,又计划养鹅场、养鸡场,开办小学了。
可以预见,要不了三年,过去和他们一样的临河大队就将远远的将他们两个大队甩在身后,焦主任看在眼里,又如何不急在心里?
可偏偏他见识有限,只有想要发展他们大队的心,却有心无力。
他们大队倒是也能建养鸭场,毕竟都是河边的大队,对于养鸭、养鹅方面的条件是一样的,可开办养鸭场可不是你脑子一热,就能跟风的。
砖瓦水泥你得要有吧?鸭子们的吃食问题怎么解决?疫病问题怎么解决?
这也是他们留下等待许明月的原因,想看看许凤兰主任能不能给他们大队也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他舔笑着脸,一张晒的黢黑的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称得上谄媚的笑来,要不是许明月不抽烟,他都恨不能给许明月点支烟了。
许明月见他这样,不由问:“焦主任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许明月一开口,焦主任老实黢黑的面容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客气地说:“瞧凤兰主任说的,没事我们就不能等你一起走了?”见许明月不搭话,他也不尴尬,走在许明月身边,正色问道:“是这样的,这不是看临河大队这几年发展的越发红火,我和老吴两个也是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想着凤兰主任有没有什么能够点拨我们两句的,看看我们大队能做个啥?”
许明月闻言脚步顿了一下,看向焦主任和一旁着急的想说话,却只看着焦主任和她说话的吴书记。
许明月脚步都不停,略微奇怪的看了眼焦主任和吴书记,疑惑地说:“高顺不是入赘到你们吴家村了吗?他不是会造船吗?”
许明月疑惑不解:以前船厂的少东家就在你们大队,你问我你们大队能做啥?
第197章 第 197 章 别说许明月疑惑了,就……
别说许明月疑惑了, 就是吴书记和焦主任都愣了一下,焦主任差点就没想起来高顺是谁,等愣了好一会儿, 吴书记才想起来许明月说的入赘到了吴家村的高顺是哪个。
他们俩没想起来也不奇怪,因为过了和平大队, 前面就是邻市的地界了, 高顺严格说起来, 都不是水埠公社的人,而是属于邻市的人,过去的船厂地址也不在大河以南, 而是在邻市。
家中被斗地主抄没后,高顺一家更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大河以南的大多数人只知道划船往邻市半小时, 再往山上走半小时,到高家村的山腰上, 可以订购到小船,平时船只保养也可以找他们, 但极少人知道他就是过去船厂的少东家,都以为是过去船厂散落在外的造船匠。
高顺虽名义上是入赘到了吴家村,但实际上他大多数时间依然生活在山腰处的高家村, 别说与吴家村了, 就是与他本家的高家村, 都甚少来往, 独自在山腰处住着,只有吴二姐,白天还在吴家村打鱼奔波,到了傍晚再回高家村。
所以高顺虽成了吴家村的赘婿, 但吴家村见过他的人极少,导致吴书记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高顺是哪位。
好半响,他才反应过来说:“哦,他啊!”即使是这样,他都没反应过来,许明月说他做什么,“他怎么了?”
思维定式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在他的世界里,整个和平大队的人,几乎人人会操船,谁都有两手自己修船保养船只的功夫,现在村子的船只都饱和了,除了许明月前些年买了两艘船,谁还会自己买船啊?谁家买了一条船,不是用二三十年,甚至三四十年?
他就没有要开船厂的概念。
过去邻市那么大一个船厂都被打掉了,现在他们还能开船厂?
在他的思维理解里,被国家打掉的东西,一定是不好的!
焦主任同样不能理解许明月好好的,突然提一个赘婿做什么。
和吴家村生活在水边不同,焦家村分为上焦村和下焦村,上焦村生活在山脚下,后来村子繁衍人数过多,山脚下的土地养不活太多的人,又一分为二,迁移了一部分族人到河边生活,就又有了下焦村。
焦主任便是来自上焦村,他们出行虽然也是坐船,大多数时候都是坐下焦村和吴家村的船,他们自己家里缺很少有船,生活方式更和山民有些类似,属于靠山吃山。
整个和平大队唯有一点很相似,会修船的船工比较多,都是当年打地主时,船厂内散落出来的船工回来没饭吃,就又起了老本行,在老家勉强靠修船挣几个钱糊口,这几年政策改了后,做生意成了投机倒把,连买卖鸡蛋都不能叫‘买’,改为了‘换’,过去的船工们生活越发的困难,过去的造船修船技能都只能是偶尔兼职,靠手艺‘换’几个鸡蛋、红薯。
许明月说完就没再理会他们,留吴书记、焦主任两个人听着她打的哑谜面面相觑,回到船上划着船往回走,听不明白她说的意思。
在吴书记和焦主任眼里,许明月就是个谜语人,可在许明月眼里,她说的兼职就是明牌,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么清楚,吴书记和焦主任两人肯定听懂了,就带着四个民兵上了自己的乌篷船,孟福生早已经在乌篷船上等她。
孟福生坐在乌篷船里安静的看书,感受到乌篷船的晃动,就知道肯定是许明月回来了。
这几年,他已经对许明月熟悉到,光凭人上船的动静,船只在水面上摇晃的弧度,都能分辨出上船的人是不是她了,果然,在他从书中抬头时,许明月已经掀起草珠帘子进来。
看到她,他原本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起来,唇角漾起一抹浅笑:“回来了?”说着便将手边的水杯递了过去。
许明月很自然的走到他身边,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对他说:“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这么热的天,我自己晓得回去。”
孟福生声音低沉,“你不在我不放心。”
许明月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自己的地盘,有啥不放心的?蒲河口没事吧?”
许红菱还在蒲河口,她不在蒲河口的时间,养猪场那边有郑济河看着,蒲河口这边交给了孟福生和周宗宝,她放心的很。
她现在可以说是彻底将蒲河口农场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就是水埠公社,也是在许金虎的掌控下,连带着五公山都成了许金虎的地盘,可以说在水埠公社和五公山这一块儿,没有人敢拿她怎么样。
可许明月不在他身边,他不只是不放心她,他自己也心不安。只是这样的话不必和她说,听到她的话,他只是笑着安静坐在她身边。
外面的四个民兵,有两个坐了进来,还有两个坐到了船头,其中一个熟练的操起浆划船。
两个坐进来的是水埠公社本地人,操起船桨的是逃荒到本地落户的北地人,过去他们是不会操弄船桨的,他们被周宗宝挑出来随身保护许明月,愣是被锻炼出一手操弄船桨的本事来,虽比不过大河以南的一些本地人,但也熟门熟路,绝对不会出现翻船的现象。
船快要到对岸的时候,许明月招呼了操船手一声,去养猪场。
多了王根生等三十多个红小兵们挑石头,哪怕他们一趟挑的石头不多,三十多个人,一天下来也能往养猪场运送不少石头,为了防洪水,整个养猪场的地基全部用石头和水泥浇筑,结实的很,现在整个养猪场都往上面建了一米多了。
只要是地基打好了,后面建的就快了,只要按照规划好的图纸和地基往上建就可以了。
污水处理设备还没到来,郑济河现在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督和指导瓦匠们建猪舍。
远远看到有乌篷船行来,郑济河就知道是许明月,心头不由一松,也没有去迎接许明月。
许明月自己就戴着草帽,和孟福生走在最前面,来到养猪场,看着大框架已经建好的猪舍,走到郑济河身边朗声问:“大河叔,这里还有什么缺的没?”
郑济河如今晒的比许明月还要黑,许明月出入至少还戴个草帽,涂个防晒,郑济河连帽子都不带,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刚开始皮肤白皙气质儒雅的模样,整个人晒的和本地人差不多的肤色。
他话不多,学习语言的能力极强,短短的时间里,他居然连本地方言都学的有模有样,偶尔蹦出的一句话,还是地地道道的大河以南的土话,稍有不标准,别人也不会怀疑,只因这里恰好是水埠公社与邻市交界处,只一个小小的养猪场,便是各种方言混杂,有大山里的方言,有临河大队的方言,有邻市的方言,有来自北地的方言普通话,还有新来的三十多个红小兵中,来自吴城周边大队的吴城普通话。
王根生他们来了这么久,愣是一点没瞧出郑济河的来历,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整个人黑了一大圈,也瘦了一大圈。
原本他还期待着他姐姐姐夫带人来找他,这么久都没人来,他就知道肯定是五公山出事了,现在只期望吴城那边发现自己出事,带人来救他了。
看到许明月来,他一把将挑石头的担子扔下,还没扑到许明月的脚下,就被看守在养猪场的民兵一鞭子抽在了背上呵斥道:“你干嘛呢?你想干嘛?惊扰了许主任把你皮都扒了!还不快挑你的石头去!”
王根生挨了两鞭子也不走,而是大声哭求道:“兰子,你放过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他用力的抽着自己的大嘴巴子:“我该死!我猪狗不如!我不是人!”抽完他就又想往许明月脚下扑:“求求你放过我!我们过去好歹是夫妻,你不想想我,至少想想大丫,我怎么说也是大丫爹,要是大丫知道你这么对待我,大丫……”
看着许明月陡然阴沉下来的面色,原本抽王根生的民兵,忙又在他身上狠狠抽了几鞭子,怒骂道:“发什么癫呢?你跟谁夫妻?脑子坏掉了吧?就你这样的也配肖想当我们老大的人?也不看看自己的狗样!”他用鞭子指着站在许明月身边如清风朗月般的孟福生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才是我们老大的男人!”他呸的一口啐在了王根生脸上,满脸不屑:“就你也配!”
“真是活干轻巧了。”他嘟囔了一声,叫了两个人来,“还不快拉走!中午饭不给吃,拉去抬石条去!”
石条比石头重的多!
虽一个是单人挑,一个是双人抬,但重量是完全不一样的,单人挑的石头,路上累了,还能停下歇息一会儿,双人抬的不论是换肩膀,还是路上休息,都不容易,要两个人配合,一个搞不好,砸到脚,或者被石条撞到后脚跟,后脚踝,轻则淤青,重则骨折。
第198章 第 198 章 在蒲河口一日一日的等……
在蒲河口一日一日的等不到人来救他回去, 王根生现在也有些绝望了,现在只期望他在吴城不愿与他来乡下生活的妻子见他好久没回去,能想起来乡下找他。
不过他之前乍然上位, 在岳父家可是不可一世的很,在妻子面前也抖了起来, 之前更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去一次, 他也不知道他妻子多久才能发现他失踪不见了。
他看着茫茫大河和深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大山, 心底不由深深后悔,明知道许家村人野蛮,他当初怎么就娶过许凤兰, 怎么就想着来许家村撒野?好好当他的五公山革委会主任不行吗?
另外,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两个大队的书记、主任回去后,就叫了大队部的干部们去大队部开会, 说了临河大队要在许家村建学校,要从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招募建学校的工人, 并要从三个大队招收学生的事,自然也说了招收的学生要男女各半, 这话果不其然,让两个大队的其它干部们不以为然,嗤笑一声说:“自古以来, 就没听说过给女娃儿们上学的事情。”
吴书记严肃的磕了磕桌子:“现在可不是以前了, 顶头老大不是说了吗?妇女能顶半边天!”他严肃的瞪着眼睛, 指了指蒲河口的方向, “别忘了那边现在是谁在当家,让她听到你这话,有你好果子吃!”
“我还怕她不成?就她这样的,要是搁以前, 被休离回了娘家,都没脸活!”之前说话的人吹胡子瞪眼地说。
吴书记漫不经心地抽了口旱烟说:“有本事你到她面前去说。”
之前说话的人扯着脖子喊:“说就说,谁还怕她不成?许家村就是没规矩,蒲河口主任都能轮到她一个女人当家,还真是反了天了。”最后一句他话说的小声。
这是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干部们普遍的想法,他们都不懂许家村又不是没人了,许金虎又不是没儿子,咋这么大的干部官职,他不让自己亲儿子当,让一个女人爬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搞得现在整个大河以南,都听一个女人的,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在她面前都要当孙子,面子往哪儿搁?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蛐蛐,当着许明月的面,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行了行了,有话你当许主任面去说。”吴书记不耐烦地说:“这次去水埠公社开会,公社书记和主任还跟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等临河大队的学校建好后,还要建养鹅场和养鸡场,现在蒲河口也有了养猪场,到时候厂子大了,会从我们整个大河以南招工人,首先招的就是能写会算的人,到时候招的人数也是男女各半,你们不愿送你们家的女娃子去上学也成,到时候他们的招工名额刚好从临河大队招!”
“我看她就是不想从我们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招工人,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和平大队的干部愤愤不平地说。
这话吴书记和焦主任也同意,说:“这是人家大队的工厂,人家大队想怎么招人就怎么招人,现在放开了对我们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招人名额,你们就偷着乐吧!”他眼白朝上,“消息已经跟你们说了,该准备起来的,你们回去也跟你们家人说,想考工人的就要先准备起来了,现在我们还是说说送多少人去临河大队建学校吧!”
同样的会议,建设大队也在开。
两个大队的书记、主任都默契的隐瞒下了临河大队学校建好后,还要在大河以南招聘老师的事。
一个学校招聘的老师本就不多,蒲河口那位可是说了,到时候知青们也要参加考试,本地人的学识本就比不过下乡的知识青年,要不是招聘老师的名额也是本地人和知青各半,本地人怎么和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们竞争老师的岗位?
老师的岗位有多么的吃香?别看现在城里闹的凶,那闹的也只是初中和高中的老师,小学的老师可是一点也没受影响,他们都想先把这个消息隐瞒下来,让自家人这段时间跟着扫盲班好好学一学,等学校建好后,再通知大队部的队员们不迟,那时候他们自家人已经比大队部的其他人多学了几个月,考上老师的概率也比别人大的多,他们自己也不算藏着消息没告诉大队的其他人。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公平嘛?
许明月视察完了养猪场这里的建设,就又坐船去了临河大队,去看了正在指挥临河大队建设水电站的陈卫民教授他们。
自从王根生和他的红小兵团队们被抓后,陈卫民教授他们在蒲河口医务室休息了几天,又重新回到了临河大队上班,临河大队的水电站现在又开始建设工作。
见建设水电站的工作有条不紊的在进行,许明月也没有打扰他们,和许红桦、江建军说了这次公社的开会内容。
临河大队稍微能写会算的人,都被拉走,要么去了蒲河口,要么被江天旺拉去了水埠公社,留在村里的,大多数都是在扫盲班学的不怎么样的。
许红桦他们得知后续会在知青当中招聘老师,也没藏着掖着,将临河大队即将建小学,并在知青当中招收老师的事情,告诉了住在大队部的四个知青,并交给了他们一个新的任务——成为扫盲班的临时老师,教导临河大队的队员们识字、写字、算数,临河大队到时候会从他们的教学成绩中,最终录取成为临河小学的老师。
叶甜、罗喻义他们一听临河大队要建小学,要从他们这些知青当中招聘老师,简直高兴疯了!
哪怕他们年纪轻轻,身强体壮,在日复一日的太阳暴晒中铲土、挑土,依然将他们累的灰头土脸,眼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农活,日子过的仿佛也看不到尽头一般。
叶甜已经多次发电报回去,表示想要回城,可回城哪里是那么好回的?城里越来越乱,很多工厂都被闹停了工,工作也越来越难找,尤其是从这一年起,下乡已经成为了强制行为,而不是过去十年中的自愿行为。
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他们不用在堤坝上铲土、挑土的干活,他们简直激动的要喜极而泣。
这事叶甜他们虽没有特意和在山上捡石头、铲石头的十几个红小兵知青们说,但因为他们之中有一个女知青腿受伤无法上山干活,被留在了大队部编织芦苇席,她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等山上干了一天活,累的直不起腰的红小兵知青们回来,她立刻将临河大队要建小学,招知青当老师的消息的和他们说了。
已经在临河大队的采石场捡了大半个月石头的知青红小兵们,傍晚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都震惊了。
他们被关在房间里,不能随意走动,只能眼巴巴的扒在房间窗户上,问叶甜他们:“那我们呢?我们能考老师吗?”
临河大队才四个知青,叶甜才不想多出来十几个竞争对手呢,闻言翻了个白眼说:“你们又不是临河大队的知青,当然没你们的份了!”说着,她白眼一翻,不乐意地说:“也不知道主任他们啥时候送你们回去,天天在我们大队待着也不是事,你们还是乖乖捡石头,石头捡好了,我们主任就放你们回去了!”
她哪里知道,在临河大队捡了大半个月的红小兵知青们,根本就不愿意回到他们之前分的大队下乡了。
在临河大队捡石头的日子虽然辛苦,但这里的风气和他们原来插队下乡的大队风气完全不一样,这里的村民并不排斥和欺负他们这些下乡的外地知青,吃住在大队部,比他们原来下乡的山里好了不知道多少!
尤其是那些女知青,从刚被抓时的惶恐、害怕,到如今日复一日去捡石头时的安心,不论是山上敲石头的人,还是看守他们的江老二等年轻汉子,都没有要欺负她们这些女知青的,不光是他们,看叶甜和闫春香在临河大队待的有多自在就知道,整个临河大队的民风都没有欺负女人,欺负女知青的风气,和她们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相比,叶甜和闫春香两个女知青在临河大队待的简直就像两个傻白甜。
早在没有获得可以招聘当老师的消息时,她们就打定了主意,要留在临河大队,再不回她们原来下乡的山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主任和江老二他们又来到大队部,给他们分发红薯,将他们带到山上采石场捡石头、铲石头时,这些红小兵知青们都扒在窗户上朝江建军喊:“JHIANG书记,听说你们大队正在建小学,要在知青中招老师,有没有这回事啊?”
“我是高中毕业,我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你看我能不能也参加老师招聘考试?”
“JIANG书记,我也是高中毕业,我成绩也很好的!”
“JIANG书记……”
江建军是万万没想到,这些被抓到山上采石场干活的红小兵知青们,在临河大队干活居然还干出归属感来了,来了就不愿意走了!
第199章 第 199 章 江建军也无奈了,对这……
江建军也无奈了, 对这些解开了脚上的麻绳都不愿意走的红小兵知青们说:“学校都还没建好呢,现在招不了老师!”
“我们自己大队还有四个知青呢,隔壁建设大队、和平大队还有五个, 光是我们自己这边都有九个知青了!”
被关在大队部房间里的红小兵知青极力想留在临河大队,根本就不想走, 可他们不是临河大队的知青, 甚至都不是分到水埠公社的知青, 按道理说,他们确实参加不了临河小学的老师招聘,甚至都不能留在临河大队。
但他们也不完全认命, 尤其是几个女知青,“实在不行,我们去找知青办!要是知青办不管, 我们就找市里的知青办!”
她们心里想的,是找吴城的革委会。
可她们现在因为闹革命的事被关在临河大队, 根本不敢再提闹革命的事,她们想的是, 如果知青办和原来的大队不放人,她们就去闹,她们坚决不回她们原来下乡的大队了。
不说吃不饱了, 就说住的, 哪怕她们在临河大队, 几个红小兵知青被关在一个房间里, 大队部的房间也比她们下乡的大队住的土坯房茅草屋好了百倍不止!
这里的地板是青石板,这里住的房间是高墙大瓦,夏天能遮阳,雨天能挡雨, 她们睡的床是木质高床。
哪怕她们现在住的房间是废弃多时无人住的,收拾出来,那也像个人住的地方,甚至比她们一些人在城里的房子都要好很多倍,这里的吃食就更不用说,随便在河里拉点菱角菜和芡实藤回来,就比大山里缺衣少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还是她们以犯人的身份被关押在这里,要是她们也是插队在临河大队的知青……她们的目光不由的透过窗户,看向在后院里他们用石头自己搭的简陋的小炉子,炉子里烧的是煤炭,锅里煮的是菱角菜粉丝汤,虽没有油,可盐和粮食是不缺的。
她们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她们在这里被关押的时间不长,可从叶甜几个人谈话中也知道,临河大队有了自己的养鸭场,水电站也在建设当中,想必过不久,就能通电了。
想到她们在山里黑洞洞的景象,尤其是到了晚上,远处是连绵不绝的狼嚎,近处是山风吹动树枝树叶时发出的呜呜咽咽宛如鬼哭般的声音,更别说夜里还有狼群来村里,用狼爪抓懂破土屋、破木门的吱吱声,简直听的人心惊胆战,然而更恐怖的,还是周围人看她们的眼神,仿佛她们不是人,而是一种她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们不敢想,只要想到就作呕,就想哭。
她们情愿在临河大队捡石头,也不愿回到她们原来下乡的大队了。
和叶甜一样,家里稍微有些关系的,已经在想着,等临河大队的人不再关着她们了,她们就去城里发电报给家里,让家里人给她们想办法,把她们从原本下乡的大队,调到临河大队来。
她们并不是不下乡,她们只是把关系调到离原来下乡的大队不远的临河大队,想必不会太困难,毕竟只是调位置,下乡的名额是不变的。
不光是女知青,男知青们想的也差不多,他们这段时间当红小兵,各个大队串联,见过了不少大队和村子,临河大队是与他们之前见过的大队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的大队,听说他们未来还想再建厂子后,他们觉得在这里,才附和他们乡下时振兴农村,发展农村,支援农场建设的伟大目标。
而且真的厂子建起来,他们这些知识分子也能发挥他们的作用,能够进厂,哪怕就是当个喂养鸡鸭的人呢?
江建军和许明月此时还不知道这些红小兵知青们想的这么多,就在蒲河口和临河大队都在风风火火搞建设的时候,双抢来临了。
双抢一到,所有活动都要为双抢让路,要抢着把地里成熟的稻谷赶紧割了,挑到打谷场,把谷子脱粒,再在暴雨前晒干稻谷入仓。
一旦稻谷收的不及时,被暴雨被泡了,那这一年就白干了,所以双抢才如此重要,要和天时抢粮食。
原本在山上敲石头抬石头的人自然也不上山了,甚至临河大队因为河圩里和河圩外加起来的三千亩两天,人手不够,让原本生活在大山里,每天挑石头到堤坝上换取粮食的山里人出来,帮着临河大队一起收粮食。
山里的地少,大多数种的都是红薯和小麦,他们不需要像临河大队、石涧大队这样山外围有土地的大队一样和天时赛跑,抢收粮食。
就连那十几个红小兵知青,都被放出来,跟着一起割稻子、捆稻子、挑稻子、打谷子。
红小兵知青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拼命的割稻,像是要和本地人比赛似的,一个不留神,不是割到了自己的腿,就是割到了自己的手指,被割了之后,哭唧唧的上岸,许明月不在,这段时间蒲河口也在双抢呢,蒲河口的地比临河大队更多,人手也更少,她这段时间都在蒲河口主持双抢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回临河大队。
他们没有碘伏棒消毒,没有创可贴包扎,找江建军,江建军哪有精力管这点小事,随手摘几片叶子给她贴在伤口上,让他们继续干活。
他们想留在临河大队,不敢偷懒,咬着牙,忍着疼痛,继续下地割稻子,哪怕他们割的慢,也半点没有退缩。
还有实在不会割稻子的,就去打谷场帮助大队部的老年人,将青壮们挑到打谷场的倒杆按顺序散落排开在打谷场上,会有老人牵着水牛拉着石碾,一遍一遍的在稻谷上碾过脱粒。
因为太过忙碌,也太过劳累,临河大队的人根本就没时间和精力去看押他们,他们也不跑,自己自觉的就用大队部的大厨房做饭,原本关押他们的房间其实是不够他们这些人一起睡的,夏天炎热,他们也不回之前关押他们的房间睡了,就在大队部大堂的青石板地上,将分给他们的芦苇席往青石板上一铺,旁边点燃着许明月发给他们的辣蓼草蚊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早上起来继续去地里忙活,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临河大队的人,半点不曾偷懒。
叶甜原本还想偷懒的,她是真干不了这么重的体力活,可看这些别的大队的知青这么卖力的干活,生怕他们到时候真被留在临河大队,和她抢教师的位置,也费力的支棱起来。
可她实在不是干活的料,让她割稻子,别人一趟都割完了,她被田里的蚂蟥和蛇吓的从田里蹿到田埂上,从田埂上又跳到堤坝上,吓的哇哇大哭。
让她去捆稻子,稻子被她捆的松松散散,别人刚挑上肩膀,稻草绳就断了,还得重新捆,浪费时间。
让她去打谷场散稻谷,牛跑到旁边的河圩里洗澡纳凉不上来,每次都把她气哭。
可她还不敢偷懒不做,哪怕是让记工分的记工员们看到她认真的态度呢?
相比较他们这些自愿干活,且还干的很卖力的知青红小兵们而言,王根生他们就难管的多了,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各种偷鸡摸狗的闲汉、投机者、无所事事的混子组成,平时在城里、在他们公社就很少干地里的活,就连村里长大的王根生,都不太会干地里的活,不会割稻,就让他们挑担子,将原河滩现农田里的稻穗一担担的挑到农场监狱里面的大广场上脱粒。
因为夏季炎热,为了让蒲河口的犯人们减少中暑的风险,他们要避开每日中午最烈的烈阳,每天三四点钟就要早起去田里割稻,挑稻穗,中午午睡两个小时后,两点半开始,要干到晚上八点多结束。
为什么说双抢最累最苦?因为整个双抢时间,都处于高强度的劳动之中。
蒲河口的民兵、后勤每天的吃食里还有许明月给他们加餐的花生油和腌肉片,每个人每天至少还能吃到一片薄薄的猪肉,吃到带油腥的东西补补身体,让身体消耗的不那么厉害,而那些罪犯,最多就是给你从每天的五成饱,吃到八成饱,至于油腥,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王根生本来以为每天挑石头,抬石条,就已经是这世上最累最苦的活了,直到他经历了双抢。
蒲河口的双抢和过去他在石涧大队时经历的双抢根本就是两个双抢,石涧大队有他爹妈,有他三个姐姐帮他干活,这里没有!石涧大队没有这么多的稻田,蒲河口有七千多亩地,哪怕有一半种的是红薯大豆,也还有三千多亩。
他这辈子就没有干过这么累的活!只要他稍有偷懒,迎接他的不是姐姐们的嘘寒问暖,殷切关爱,而是看守监督他们干活的民兵们毫不留情的鞭子!
期间他好几次装死,装中暑,装累的晕过去了,可民兵们可不是他温柔的姐姐们,一盆河水兜脸泼,再掐人中,别说他是装晕,就是真晕了,也能给你掐醒过来!
整个双抢下来,王根生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第200章 第 200 章 这群红小兵知青在双抢……
这群红小兵知青在双抢期间表现是真的好, 不叫苦不叫累,安安分分搞生产,把整个临河大队的队员们都感动了, 和江建军求情说:“书记,那些娃儿们也不容易, 年纪轻轻从城里来乡下小山村, 我看他们也知道错了, 该放他们回去唻!”
江建军也觉得可以放他们回去了,整个双抢期间,他们脚上的麻绳都没再绑起来过, 本以为他们会趁临河大队忙的时候,自己走呢,结果双抢都结束了, 十几个知青,没有一个离开的。
江建军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过来找他们:“你们在这待了也不短的时间了,再不回你们下乡的大队, 回头得有人来找了。”
知青们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真要有人来找他们,早就找了, 这都两个月过去了, 都没见有人来找他们, 估计他们之前闹的太厉害, 他们下乡的大队巴不得他们不回去了才好。
女知青们抬起双抢期间晒的黑红的脸,委屈巴巴的看着江建军求情:“JIANG书记,我们不想回原来的大队了,就想留在临河大队行吗?”
“就是就是, 我们之前不懂事,把原来下乡的大队的人都得罪狠了,回去还不定被怎么收拾呢!再说了,我们在临河大队待的这段时间,充分感受到了临河大队老乡们的热情淳朴,让我深深的热爱上了这片山水,这片土地……”说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女孩子双手合十,哀求地看着江建军:“JIANG书记,我们是真想留在临河大队,你就让我们留在这吧……”
“这也不是你们想留,我留你们就能留的啊?你们的粮食关系都在你们下乡的大队,也不在我们大队,我这要瞎留你们,回头出了什么事,谁负的了这个责?”江建军不留情面地说。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群知青在这里还待出感情来了,不愿意走了!
可不论他说什么,这些知青就是赖在这里,不愿意回去。
也有愿意走的。
他们离开了临河大队,并没有马上回到他们下乡的大队,而是转道去了水埠公社,去邮局给家里发电报,或是打电话,让家里帮他们申请转移证明,把他们调转到临河大队来。
能够被插队到南方,而不是遥远且荒凉的北大荒那样的地方下乡,这些人中大部分家里都是有那么一点关系,这个关系或许不足以让他们留在城里,却足以去街道办办一份转调证明,这样的证明并不难办,一斤红糖、两包烟或许就能给他们办出来。
他们都还下乡不久,和家里人感情都还深厚,又因为刚离开家里,家里人对他们还有愧疚和担忧,听说只是调转到同一个地方不同的大队,也都积极为他们奔走。
他们还有一些东西在他们原来下乡的大队,还有些在五公山公社的办公小院里,只是如今的五公山公社革委会已经换了人,办公大院里里外外都有民兵把手,他们说自己是下乡过来的知青,有东西在办公大院里,等他们拿到东西,里面的钱票、金银早已不见,稍微好点的衣服鞋子也没了,包袱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堆在一个杂物房的角落里,仅剩的几件衣服也被老鼠啃咬的破破烂烂。
他们还没法找人说理去,当初他们去批斗别人的时候,做的比这还要狠!
还有一部分人聪明,钱票根本没放在包袱里,都自己随身带着,留在五公山公社和他们下乡大队的,只是一些冬季棉衣、棉被。
等他们回到他们下乡的大队拿被子被褥时,两个月没回来,他们知青住的土胚房内,已经什么都东西都没有了,里面被搬的干干净净。
被子棉衣都不是便宜货,冬季他们还要考它们过冬,现在双抢都过去了,很快秋天就要到来,秋天来到了,冬季也不远了,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不要,去大队书记家里说理,要回自己的东西,大队书记一口山里的方言,他们一句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大队书记和主任也冷着脸好似听不懂,最后直接不耐烦的不理睬他们了。
若是两个月前,他们说什么都要再闹一场,只是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五个人,看着周边都是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外边,这些知青们看着山里面这些人麻木排斥的眼神,突然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他们欺负过他们,他们也狠狠批斗过欺负他们的人,如今这里的人对他们避如洪水猛兽好似也不稀奇,知道他们回来领了自己的包袱走,连过来吱个声的都没有,也没人来问他们去哪里,见他们走了,还在他们身后吐吐沫,眼神带毒。
偶有一个知青回头,看到了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时,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不明白他们来之前明明都是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为什么会那样不友善的对待他们,尤其是看到他们身边跟着的女知青时,就好像他们带走的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女知青,而是带走了那些人碗里的一块大肥肉!
女知青有些害怕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拉着他们中还行分辨找回自己东西的同伴:“走吧,我们去临河大队。”
对于临河大队会不会收留他们,他们心里也是没底的,在这个满目皆是陌生的地方,好似天大地大,只有大河以南那一个地方,还能去,除了那里,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于是才离开了一天的几个知青们,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大队部那个关押了他们两个月的房间,好在这里够大,哪怕是用芦苇席铺在地上,随便打个地铺,至少都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等江建军发现他们刚走,就又回来的时候,顿时头疼了:“你们不是回去了吗?咋又回来了?”
回来的知青们脸上也没有了刚来这里时的桀骜与嚣张,而是老老实实地讪笑说:“书记,你看,我们的包袱都没有了,我们现在啥也没有了,你们要是再不收留我们,我们真的就只能夜宿荒郊野外去喂狼了。”
“你们原来大队呢?你们分到哪个大队就去哪个大队,我们大队也不好这样随意收留你们的啊!”江建军抓着头上的短发头疼。
这时期和几年后还不一样,这时期正是红小兵们全国大串联最热闹的时候,全国的红小兵们都是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处串联,出入各地方的证明就没有两年后管的那么严,这也是他们没有证明,还能来临河大队的原因。
“书记,我们也不让你们为难,我已经和家里说了,让街道办的人把我从原来下乡的大队转到咱们临河大队来,过些天证明应该就能下来了。”
其他知青一听,也都机灵的表示:“书记,我们过两天也回去办调转证明!”
但调转证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并不是每个人的家里都有关系,还有一些人下乡插队是随机的。
因为许明月和孟福生的关系,江建军其实并不排斥自己大队来更多的知青,知识青年多稀缺啊,而且有他们看着,也不怕知青们闹事,就那么点人,能闹出什么事来?本地人他们都不怕,还怕外地知青?
正好双抢之后,学校也在建了,这些知青愿意留下,他就将他们全都赶到许家村建学校去了。
负责给临河小学画建设图纸的孟福生和郑济河都是在国外留过学的,建的学校较之这个时代农村的一些小学,在教室安排和规划上,也要先进合理一些。
等这些知青们知道这正在建的小学,居然连他们知青老师住的宿舍都一起规划进去了后,参与建学校这事就更积极了,在得知这些红小兵知青们的冬季被褥和棉衣都没了,在规划教师宿舍时,许明月特意嘱咐建房子的泥瓦匠们,将教师宿舍的床也换成了大通铺的暖炕,在他们宿舍不远处还安排了食堂和公共浴室,小二层教学楼的最角落,规划了带格子的可以冲水的厕所和堆肥池。
厕所是最先建好的。
厕所建好后,许家村和江家村所有的小孩子都跑去看热闹了,妇女们则抱着孩子也去看稀奇。
他们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厕所,下面是防水的水泥和石头砌成,上半部分是土砖,好的简直不像个厕所,比很多人家的屋子建的都结实,好多人家的房子都还是黄泥和土砖呢,这厕所居然奢侈的用了水泥。
有人看到这个由水泥和石头打地基的厕所,惊叹不已,尤其是看到厕所里面的地面、茅坑全部都用水泥和河沙混合抹平了后,更是惊叫着:“这干净的都能住人了!”又好奇的打开格子间一米多高简陋的木门往里面瞧:“这格子间是做什么用的?哟,还有个门呢,不会是用来洗澡的吧?咋里面还有个水泥抹的斜沟呢?还有上面那个桶是做什么的?”
一共十二个格子,在得知这样的格子间居然就是蹲坑用的,上面的木桶是冲水用的,又是一阵惊叹,恨不能立刻蹲在这里面感受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