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午休两个小时,蒲河口……
午休两个小时, 蒲河口的民兵也好,犯人也罢,身上流失的力气也都恢复, 但接下来依然不用去干活,而是要开始读主席语录。
没有那么多的红色//宝贝、书, 老师们边将主席语录写在黑板上, 大大的字, 每天教一句,大面墙壁上已经写了不少语录了,半个小时, 先复习之前学的语录,再学一句新的语录。
这些民兵和犯人很多都是不识字的,每天教的太多他们根本记不住, 只一天教一句,每日复习, 倒也学的像模像样。
如此过了半个小时,已是下午两点半, 太阳依然炽热,但也比从早干到晚,半点不休息来的好, 他们又开始拿着木锹、扁担、簸箕、麻绳等物品, 走向堤坝。
堤坝边也散落着很多工具, 如独轮车之类, 有平坦地面,可以使用独轮车来拉砖和石头的,便不需要人力来挑,就可以省去很多力气。
如此到了傍晚六点钟, 这些干完活的人,就地在河边洗了澡,又陆陆续续的回蒲河口吃晚饭。
晚饭应是一天当中吃的最少的饭食了,只有一碗河蚌姜丝杂粮粥。
本地因为产姜,人人爱吃姜,哪怕是生的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姜丝配合着鲜香肥美的河蚌肉,混合着咸味的野菜杂粮粥,哪怕只有一竹碗,那点河蚌依然是可以补充他们身体所缺营养的肉,让他们吃完满足的舔着碗,又一起回到牢房,聊天打屁一会儿,不多时就呼噜声震天响。
迄今为止,蒲河口农场还未发生过一起犯人暴乱逃亡事件。
他们都是从那三年灾害中过来的,知道这年代,能够有吃有喝,不被饿死,已经是侥天之幸,蒲河口确实每天都要干活,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可哪里不要干活呢?不要说从北地来的人,就当地人,又何尝不是每天天不亮就去挑堤坝,一直干到日落西山呢?
至少在这里,只要你不闹事,就不会受到无缘无故的殴打,就有饭食吃。
在这里度过了一天的陈教授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同样回了牢房,就在他们以为,他们今天也这样平安结束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民兵小队,叫他们出去。
陈教授几个人只觉得牙齿都打颤了来,浑身发抖,最终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面色灰败的走在几个民兵的前面,面对接下来黑暗绝望的审判与殴打。
这几个月,他们都习惯了不是吗?
哪里都一样。
可他们依然害怕,依然绝望,只觉得满心悲苦凄凉。
他们年轻时为国抗日,好不容易国家太平了,他们才过了没几年好日子,就再次陷入更加晦暗的境地,只觉得辛辛苦苦这一辈子图什么呢?不值!不值啊!
满腔热血,不是坠入冰窖,而是陷入泥泞,堕入深渊,不值啊!
几个民兵小队完全不知道几个人心头的绝望与悲苦,他们只是听令带几个来主任办公室而已。
是的,许明月在水埠公社正式成立了‘革命委员会’,许金虎任革委会主任后,就立刻将自己的心腹大将许明月安排成了蒲河口的生产主任,蒲河口的一把手。
吴城正在为权利的争夺进入最关键的时刻,得知许金虎成了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还不知道许金虎到底是谁的人的新上任的革委会主任为了拉拢同时革委会自己的许金虎,很快就同意了许金虎推荐许明月任命蒲河口主任的任命书,另一边,县委书记、县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一个手下有着好几百号民兵的许金虎,孙副县长就更不用说,他现在首当其冲,是被整治的对象,许金虎又是他的人,他只有保,没有拉的道理。
只是这次孙副县长陷入其中,一时间失了权利,此前许金虎根本不知道此事,现在知道也来不及了。
蒲河口农场虽隶属于水埠公社,行政属性却和普通的公社一个等级,水埠公社也只比蒲河口高半级而已,比如许明月,在成了蒲河口生产主任后,现在已经是十八级干部,与隔壁五公山公社书记同级别,明面上许金虎和江天旺也才十七级,是没有直接任命蒲河口农场主任的权利的,必须要提交到更上级。
要是等他们争斗结束,必然有人想要争夺蒲河口农场的权利。
那么多的民兵小队,掌握一个大农场和一座监狱,他们抓的人送到这座农场,那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到时候谁不怕他们?
许明月的任命能这么快下来的原因,除了他们的争斗尚未结束,都想拉拢许金虎,同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上一个大敌的原因,还有一点,便是许明月是个女人。
女人这个身份,在这时代,天然上便让人轻视。
若是一个男子当了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他们便觉得男子肯定能很快掌握蒲河口农场,回头再想抢夺这个位置就不容易了,但先让一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占着,那回头抢夺起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且先让这个女人在蒲河口监牢吃吃苦头再说,到时候说不定她自己就支撑不下去,主动要求调离这个岗位,他们接手起来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几个人绝望悲愤之中,带着他们通过另外一个单独的铁门,来到办公区三楼来的民兵敲了敲许明月办公室的房门。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见到他们,许明月也没有露出笑脸,而是不带任何感情因素淡然地说了句:“进来。”
民兵小队的人都知道这个监狱就是眼前的年轻女子主持建造的,许金虎作为蒲河口主任的时候,就对许明月的建议言听计从,她那时候便已经是在蒲河口农场除了许金虎之外,说一不二,威势甚重,现在换了她当蒲河口一把手,下面民兵也没有不服的,态度恭敬地说:“主任,你要的人都带过来了。”
许明月这才笑了一下,态度亲和地说:“让他们进来吧,你们在门口等一会儿,辛苦你们。”
在许金虎手下的时候,他们什么时候被这么客气的对待过,顿时受宠若惊,脸上忙绽出笑容来:“不辛苦不辛苦,主任您忙。”又呵斥陈教授几人:“主任叫你们呢,还不进去!”
陈教授几人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麻木的走入了办公室。
许明月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两盏圆肚窄脚的煤油灯,煤油灯上还罩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使得夜晚的河风不能吹灭灯火。
许明月的桌上也有一盏煤油灯,袅袅的油烟将玻璃罩熏出些许灰色,孟福生就坐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
许明月指着墙上煤油灯下放的竹椅,“坐。”
几个人皆是一愣,情况好似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但他们依然不敢抱有乐观的想法,他们不知道许明月喊他们过来做什么,之前的批斗与审判中,也不乏先让他们坐下,再让他们自己忏悔,自己审判自己,再所有人都开始审判批斗自己的。
他们只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坐到竹椅上,屁股都不敢坐实了。
几个民兵都还站在外头,许明月自然不会对几个被打成‘臭!老!九’‘□□’的几个人表现的很热情。
她从手中的表格中抬起头,看向几个坐下的人,“陈卫民,哪位?”
陈教授抖了抖嘴唇,嗓音干涩:“我是陈卫民。”
许明月填着手中的表格:“年龄,民族,籍贯。”等这些基础信息都一一问过之后,才问他们:“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
陈卫民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简直忍不住要老泪纵横,自己一辈子教书育人,专心研究学问,临到老了,却因为自己教书育人、研究学问而获罪。
然而他却不敢不答,颤着声音说:“教师。”
他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满腔的悲愤淹没了他,他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就像原本明明该是明朗的天空,忽然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布。
许明月声音依旧平静:“擅长什么?教什么专业的?”
许明月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她这里只有这些人的名字和罪名,并没有他们擅长的东西,也不知道周书记说的水电专家是哪几个。
陈卫民紧闭了眼睛,复又悲凉的睁开:“水力。”
多的,他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过去他所骄傲的地方,如今都成了他的罪孽。
许明月登记完一个,又开始登记下一个。
许明月并不懂水利,自然也不知道水电站要如何建造,她了解完才知道,眼前的几个专家教授也不是来自同一领域,例如陈卫民,擅长的是水力学和河流动力领域,另外几个专家教授,有来自化学工程领域的,有农业机械化工程领域的。
许明月也是问完了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专家教授是这十//年//动//乱//中第一批被下放的专家学者了,他们居然无一例外,全都有海外留学背景。
这时,由许红菱领着带来的两个中年女人也来到了许明月办公室,原本忐忑不安的两个人,在见到坐在许明月办公室的陈教授他们后,眼泪唰一下盈满深深凹下去的眼眶,却克制着没有落下来,只双目空洞的站在旁边。
许明月也指了一下另外一边靠墙的两个竹椅:“坐。”
许红菱爽朗地笑着对两位中老年女姓说:“主任叫你们坐,你们就过来坐啊,快来!”
两位下放来的女性有些吃惊这个之前接他们的年轻女人,居然是这座监狱能做主的人,此时她们也察觉了事情好像并不如她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可还是忐忑的坐了办公室右边的椅子上。
许明月同样问了她们俩擅长的领域,让许明月惊喜的是,两位女同志,居然一位是教物理的,一位是医生。
她期待已久的医生终于归位了呀!
许明月当场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几位说:“今天干了一天活,几位都辛苦了。是这样的,我们计划在临河大队建一个水电站,一是要解决大河以南的旱年大河抽水灌溉山脚下田地的问题;二是解决大河以南的几个大队,包括我们蒲河口在内的通电问题,几位都是擅长这一块的专家,我想把这项工程交由几位来负责,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建议?”
第162章 第 162 章 几个人都是愣了一下,……
几个人都是愣了一下, 以为又是什么新型的审判他们的方式,想用这样的方式引他们说出‘走,zi, 派’的话,再将他们打入深渊。
一时间, 他们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同时, 又害怕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恶劣的殴打与批/斗。
他们都坐在竹椅上, 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了什么。
许明月坐在椅子上, 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脸上带笑的说:“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因为眼前这条竹子河相隔, 分为大河以东和大河以南,我们的河对岸就是本地最大的煤矿山, 因为这座煤矿山的存在,已经通电了十年, 去年我们终于将大河以南到炭山的道路修通,就向上面领导申请了给我们大河以南也通上电的事,实不相瞒, 几位是我们向上面领导申请特意安排到我们这里的专家教授, 为的就是给我们大河以南的老百姓建一个水电站, 解决用水和用电的问题, 关于水电站的选址我们也有了初步的打算,但这事你们才是专家,还是要听你们专业人士的安排,而且这事我也希望能尽快落实, 今晚你们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将会带你们去要建水电站的大队,你们看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要我们配合采买的,只要能给我们大河以南通上电,建好水电站,人力物力我们能支持的都会尽量支持!”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坐在她旁边的孟福生适时的递过来一杯枸杞水,许明月顺势就喝了一口,对坐在右边的四五十岁的女同志说:“您原来是医生对吧?不知道学的中医还是西医,正好我们蒲河口卫生所里还缺一个医生。”她抬眸对坐在一旁的许红菱说:“红菱阿姐,一会儿你带张医生去一下医务室,以后医务室就是张医生办公的地方,缺什么少什么,需要采购什么,你让张医生给我拟个单子出来,能够办的我们会尽量采购,采购不到的……”她看向张医生:“你看看方不方便教一下我们大河以南的村民们辨识一下草药,可以向当地村民求购草药。”
这样既解决了大河以南的老百姓缺医少药的问题,同时还能给这边的老百姓增加一点收入。
当然,这件事肯定要以公家的名义来收,有钱就给钱,没钱就算工分,具体怎么操作,还要看具体实施后,村民们能接受哪样的形式。
他们就这么呆愣看着许明月和他们说的话,从最开始的防备,到现在防备中带着一点期望。
因为许明月说的太真了。
说完后,许明月就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说:“已经晚了,你们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实地考察一下。”说着,指着桌面上的那盏昏黄的油灯说:“这盏灯你们拿下去。”又对许红菱说:“红菱阿姐,蚊香给他们拿两盘。”
河边潮湿,蚊子尤其多,又大又毒,要是没有蚊香,晚上能被蚊子抬出去。
陈卫民几人都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都是真的,不过半个小时时间,他们经历了惊惶与绝望,又仿佛看到了一丝丝的光亮。
见他们不动,许红菱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把油灯拿着,小心的走在前面,笑着说:“你们对这里不熟悉,这灯你们拿着,不然看不到摔一跤可不得了了!”
许红菱在前面领着几人下楼,几个民兵拿着木/仓跟在后面,一直到把他们送到他们的牢房,片刻后,又拿了两盘做工粗糙的蚊香过来。
这些蚊香就不再是许明月做的了,而是去年冬天他们闲着猫冬的时候,许明月指导他们做的,和外面买的做工完全不能比,就图一个量大管饱,由于主要材料是辣蓼草和艾草,蚊香点燃后味道有些呛人,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嫌它味道呛,蚊香不论是在蒲河口还是在大河以南任何一个村子,都是极其抢手的东西。
许明月也做了蚊香,她的蚊香主材料用的是艾草和荔枝壳,香味清新淡雅,既能够有效的驱蚊,味道也没有那么呛。
不是她不和蒲河口的人分享艾草和荔枝壳做的蚊香,实在是荔枝壳这东西,是她车里穿来的荔枝剥出来的,平日里,它是真没有啊!
也就给她爷爷家分享一点,但也从不和他们说用的到底是什么材料。
给几个专家教授送来的就是辣蓼草制作的蚊香,几个人坐在炕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最终不知道谁在黑暗里说了句:“睡吧。”
是真是假,今后总会知道的,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他们都经历了。
大约是白天干的活实在是太累了,几个人这一晚意外的睡了个好觉,哪怕半夜仍然被惊醒好几次,可醒来后,寂静的夜里只有蛙鸣声不断的叫着。
第二天依然是在晨钟中醒来,外面又是吵吵嚷嚷一片,他们原本也是要跟着人群去干活的,结果还没走出监狱,就听到昨天那爱笑的小妇人叫他们:“你们往哪里跑啊?不是跟你们说了今天带你们去现场考察吗?”她对他们招手:“你们几个新来的,这边!”
是喊他们去食堂吃早饭,早餐吃的是红薯粥。
雪白的米粥里放着几个削了皮的红薯,还有一小碟子香辣萝卜干,萝卜干晒的干干的,外面过着红色的辣椒粉和芝麻,又香又脆。
许红菱给他们打完饭,手里拿着大木勺喊着:“吃完了还能再续一碗!”
这是蒲河口农场干部和民兵们的早餐,犯人是肯定没有大米吃的。
碗里的早餐是那样的正常,正常到仿佛距离他们上次吃到这么正常的早餐,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回去坐的依然是许明月的乌篷船。
许明月在高顺家打了两艘船,一艘是乌篷船,另一艘是一辆修修补补过的二手船,许明月车里每个月刷新出来的物资太多,自从竹子河有了水之后,她就逐渐划着那条不起眼的小船,把她空间累积的货物往邻市那边销售出去,销售的点都是河上的船,冒充的都是海市那边过来的好货,每次都给自己改头换面,遮挡的严严实实,中途再找个无人的芦苇荡,再卸了妆,换了船,换回来。
偶尔也会带一些车里的东西回来,衣服、被褥、搪瓷盆、水果、肉……
大河以南的人,总是对邻市这个大城市有着迷一样的自信和向往,在祖祖辈辈人的口口相传中,邻市就是一个什么都有的大城,大江大河上,总有来自海市、苏市、温市等大城市来的人贩卖货物。
没有会去举报,也没有人会去追查。
大河以南的老百姓想要获得外面的物资太难了,没有票,有时候连买盐都困难,他们只怕大河上不来这样的船,每次遇到卖东西的船,都像过年一样喜庆。
想要追查就更查不到了,在河上生活的人,他们都有一手上好的水上操船的本事。
那些岸上生活的人,乍然去操船追水上老手,不翻船能平安回到岸上就已经是万幸,更别说追人了。
四年间,孟福生在这里也学会的操船,他看着清瘦,身体养回来后,居然有不小的力气,现在划起船来有模有样。
几个人都有些忐忑的坐在船上,看着河上的风景,早晨的大河美不胜收,途中经过菱角群的时候,孟福生还把船速放慢了,让许明月在水里摘菱角带回去给阿锦和小雨当零食。
这个季节的菱角又小又嫩,用指甲壳就能拨开。
船上的其他人就这么呆愣的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妻,一个摇船,一个摘菱角,不像是一座监狱的监狱长,反倒是像芸芸众生中平淡悠然的一对恩爱情侣,让人看了不由的跟着唇角扬了起来。
到临河大队的时候还早,但大河以南的堤坝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挑堤坝的人了。
河堤上的人一看那熟悉的乌篷船,就知道是许明月回来了,纷纷在岸上打招呼:“许主任回来了!”
“许主任吃过了没有啊?”
“许主任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再走!”
许明月也挥着手跟他们打招呼,眼睛巡视着堤岸:“你们看到红桦大哥和建军书记了吗?”
就有人指着养鸭场的方向说:“主任和书记在鸭厂那边呢!”
到了养鱼场边,他们就上岸了,许明月就指着今年刚完工的堤坝马路和那座长五十多米的石桥说:“这挑堤坝和桥就是今年完工的,那边就是炭山了。”许明月指着隔着一条套种着一千多亩红薯的河圩的高地说:“看到那块高地了没?我们就想在那块地方建个水电站!”她指着如今竹子河里丰沛的河水,“以后庄稼要是干旱缺水,就把这河里的水抽过去灌溉农田。”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把几个人领导了新建好没多久的养鸭场。
第163章 第 163 章 养鸭场现在已经是一片……
养鸭场现在已经是一片热闹景象, 主要是有十几只母鸭子,带着八十多只小鸭仔,早上的时候, 由江家村看守大门的年轻人将小鸭子们从鸭舍里打开门,十几只母鸭子便带着八十多只小鸭仔嘎嘎叫着摇摆着冲向许红桦给它们准备的疫苗早餐。
许凤发之前几年都是在研究养殖虫卵养殖鸡鹅, 所以第一届养鸭场的场长并不是许凤发, 而是许红桦的堂哥, 年龄比许红桦都大几岁,过去在大队部便一直负责养大队部那二十几只鸭子的事情,他性格属于很老实肯干的类型, 让他去做别的事情他做不好,可要说养鸭子的事,从小就养鸭子的他, 对养鸭还是有几分心得。
现在养鸭场的鸭子不多,许红桦的堂哥许红松并不同意招太多人, 有他和一个看大门的两个人来照顾这些鸭子足够了。
许红桦便也同意了他的想法,暂时没有为养鸭场招人。
许红桦此时之所以在养鸭场, 是因为小鸭仔们来到养鸭场到了该做疫苗的时候了。
此时大河以南还没有兽医,市面上很多防疫的疫苗针还没有出来,只能用土房子给鸭子们防疫。
许明月刚到养鸭场, 就笑盈盈的对门卫说:“红桦主任在这里吧?”
许红松和门卫现在都在养鸭场里面, 蹲守在门卫室里的是两个半大小子, 一个八/九岁的模样, 另一个约莫五六岁,他们都是认识许明月的,一见是许明月,大的那个立刻激灵的往里面喊道:“主任!红桦主任!蒲河口的许主任找你来了!”
清脆的童音穿透性极高, 他并没有因为许明月来就随意的打开门放几人进去,因为养鸭场规章制度上就有一条,非必要情况下,不让外界人员随意进出养鸭场,以免为养鸭场的鸭子们带去疫病。
规矩是许明月定的,她自然也要遵守的。
里面已经为白只鸭子的防疫食物准备了一早上的许红桦拍拍手从鸭群中站起来,对许红松说:“二哥,我出去看看去。”
他在门口处的干净水池中洗了手,到养鸭场门口来招呼许明月。
许明月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红桦主任,这几位是我们临河大队向上面申请调任过来的水电专家们,负责临河大队水电站的建造,你看你有没有时间,带他们去实地考察一下。”
许红桦一听是要为大河以南建立水电站通电的专家,态度立马客气的伸出双手握住带头的陈卫民的手,然后一一握过去,十分热情友好地说:“你好你好你好,欢迎欢迎欢迎。”
他身上还有些鸭屎味和鸭毛,但他自己丝毫没有意识道,领着几个专家教授往外面走,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不知道几位吃过早餐了没?如果没吃的话,一会儿去我家吃饭!”
大食堂已经解散了,大队部虽然有大食堂,现在是几个知青在用着,一般大队部请吃饭,都是去许红桦家。
许明月笑着说:“几个专家从我蒲河口来,我还能不让他们吃饱?走,搞快点,先带几个专家沿着堤坝看看我们竹子河的河道情况,再去江家村看看地方适不适合建水电站,中午你再请就是。”
许红桦受他爹影响,做事也是风风火火的,立马笑着说:“是是是,许主任说的对,我们走!”
他还不知道这些专家全都是下放到蒲河口的犯人,以为他们都是像孟福生那样,是被调到这里的专家,对他们十分客气,客气到陈卫民几个都诚惶诚恐。
但他们预想的批斗并没有来临,许红桦认认真真的带着他们沿着堤坝的河道,走了一大圈,再领着他们往江家村走去。
临河大队很大,许红桦和江建军管着不同的地方,一直走到距离江家村很近的一个堤坝,他们才看到江建军,听了许红桦的意思后,忙热切的招呼几个专家,想像孟福生一样,把他们都留在自己村子。
此时陈卫民他们才有了些真实的感受,江建军带着他们来到大队部下面百米位置的上方,沿着江家村大房一直延下来的一处高地,这处高地比下面平坦的稻场高了将近四五米,几个人将地方仔仔细细的考察了一番,才哑着嗓子对江建军说:“可以的,不知道选择在这里建水电站的人是谁?这位置选的很是适宜。”
许红桦和江建军的目光都看向许明月。
许明月笑着说道:“我可不懂什么水力电力学,就是觉得此处地高,可以防洪水。”
陈卫民几个已经好久没有再提起过他们的所学知识了,虽然许明月他们说他们是水电专家,但他们依然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们说的一个不对,这些人便立刻翻脸,化身为魔鬼,将他们吞噬。
许明月见天色不早,这段时间城里斗的厉害,蒲河口暂且还少不了她坐镇,便将几个人交给了许红桦和江建军:“几个专家可都是JIANG书记好不容易向上面申请来的,你们可不能让他们在临河大队被人欺负了去,这几天蒲河口少不了人,你们把几个专家安顿好,我就先走了。”
许红桦和江建军都拍着胸脯保证:“你们就放一千两百个心吧,到了临河大队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许明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没有最好,我可是随时要回来看情况的!”
她又对陈卫民几个人告别,陈卫民几个人来到蒲河口没两天,才刚适应许明月这个领导,就又被分配到许红桦和江建军身上,生怕惹了两个人的眼,不光没有丝毫专家教授的颐指气使,反而更加的恭敬和谦卑,心头也很是惶恐。
他们哪里知道,因为大河以南的消息闭塞,外面都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了,大河以南还一片祥和,半点没被城里的氛围影响。
许明月去接了阿锦一起到蒲河口,此时也才不到九点。
她到了蒲河口,先把阿锦安排给了孟福生,让他接着给阿锦上课,自己则去找了许红菱,问她对张医生的安排。
得知张医生已经去了医务室,便也跟着转进了医务室。
从早上吃完早饭,和她一起下放来的一群人都被带走了,唯独留下心中忐忑惶恐不安的她。
当她孤身一人跟在许红菱身后的时候,她脑中划过万千种可能,将各种最坏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心想大不了就是一死!
随机又不由失笑,自己都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太婆了,又会对她怎么样?只一副破败身子而已,随时都能进棺材了。
想到自己含冤而死的老父亲,张医生不由凄然一笑。
直到她被带进了一间说大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小办公室。
许红菱爽朗地笑着介绍说:“明月主任说这是你以后的办公室。”她用方言说着蹩脚的普通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你说话你听不懂吧?”她指着木桌后面的椅子,说:“你先在这坐一会儿,等明月主任回来了,由她来跟你介绍,你可以自己在这里参观一下!”
许红菱的方言很重,哪怕她已经努力的学着厨房工作的北地嫂子门学习北地话了,可三十年的语言习惯并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好在张医生本身就是省城人,虽不会说,连猜带蒙,也是能听懂的。
许红菱走后,她独自一人坐在这个干净狭小的医务室内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许红菱再次到来。
这次她是拎着一壶凉茶过来的,用一个黑色陶壶提着,陶壶上有个可以拎的竹藤编的把手。
她麻利的把凉茶茶壶往桌子上一放,大嗓门地说:“天热,我们蒲河口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荷叶多,这是我们今年新炒的荷叶茶,白天堤坝上暑期重,喝点荷叶茶消消暑气。”
她将竹杯放在桌上,给张医生倒了杯水,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张医生看着崭新的竹杯中清新淡雅的荷叶凉茶,有些发怔,不敢想象那些晦涩如黑夜般的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她轻轻端起竹杯抿了口茶。
开水是早上一大早厨房的嫂子们起来煮的,这样的茶水从荷叶长出来后,就一直在煮给挑堤坝的人当水喝。
本地人常喝生水,自从许明月来了这里后,就不让他们喝生水了,每天都煮凉茶,冬天就煮姜茶,有时候趁着没人,许明月还放些碎冰糖到茶壶里,糖虽不多,可过来喝水的人,还是能品尝出丝丝甜味。
偶尔他们砸吧着嘴巴,品尝那若有若无的丝丝甜味,“还是我们蒲河口的水好,水都是甜的!”
没人怀疑里面放了糖。
糖多金贵啊!
可就这么偶尔的一把碎冰糖,让这些人习惯了来岸边喝木桶里煮熟的开水。
现在夏天了,换成了口味略微有些苦涩的荷叶茶,他们也能从荷叶茶内品尝出不一样的味道。
送到张医生这里的,便是早上烧好,放在黑陶壶里的凉了的茶,还有些余温。
许明月回到蒲河口,就是见到张医生在医务室里握着杯子,看着窗户外面发呆的样子。
许明月笑着进去问张医生:“让张医生久等了吧?”见张医生起身,她向下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说:“这间医务室从这座劳改农场规划最初,就规划好的。”
张医生不知道这座坞堡式监狱就是许明月画图规划建造的,只沉默的看着许明月,不说话。
许明月起身领着张医生出来:“这外面其实是患者们的等待室,到时候我叫人在这里打上一些竹椅、竹床,一些不那么严重的病人,在这里就可以医治、休息。”
这是结合了几十年后的县镇卫生所的模样规划的,外面就是不严重的患者挂盐水的地方。
接着许明月带她到里面去,“这间是您的办公室,您刚刚也看过了,患者在外面排队,到这里来就诊。”又推开后面的门,指着一个个空荡荡的房间:“这里是检查室。”
这时代很多针都是打在屁股上的,不方便在外面大众广庭之下扒裤子打针的,就需要隐私一点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里面还有个不大的药房,药房里目前只有几个木架,木架是空的。
许明月车子已经刷新了很多碘酒、碘伏棒、退烧药、肠胃炎等各种常用药了,但一直没什么机会拿出来。
她笑着对张医生说:“过去我们想从上面申请医药,都没有医生,现在医生来了,卫生所也就搭建起来了,我们也能向上面申请一些常用药了!”
第164章 第 164 章 这就是许明月可以操作……
这就是许明月可以操作将她车里囤积的一些常用药拿出来了, 因为张医生现在特殊的身份,去吴城申请药品这事,她肯定做不了, 得许明月来申请,至于申请下来的药品中, 有什么药, 基本上都是她说了算, 张医生自己是无法去城里验证具体有哪些药的。
即使张医生疑惑,怀疑也不影响,因为每个地方的药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后世,苏市医院有自己药品供应商,外省医院也有他们指定的供应商, 除了一些特殊药品,几乎每个地方的药品品牌、用法都不一样。
张医生来自省城, 又是以中医为主,对于吴城这边的药品就更加不了解了。
许明月得知张医生主要学的是家传的中医后, 就和她商量,能不能教本地百姓一些常用草药的采摘和炮制方法,“如果能人工种植就更好了,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村民和山民们手中收草药, 省的卫生所的药品不够。”
这年头资源多匮乏啊, 不光是肉、布、油这类的生活物资匮乏, 就连药品也是十分匮乏的,即使向上面申请药品,数量也有限,主要用药还得他们自己自力更生。
许明月此时还不是水埠公社的领导, 也不是吴城的领导,但她条件反射的已经在为大山更深处里面的老百姓寻找出路了。
张医生听着眼前年轻女子滔滔不绝的说着她对未来药品的规划,大约是见她一直不语,年轻女子忽地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是家传医术不方便教给村民吗?不是教授医术,就是教他们认识一些常用药材和炮制方法,毕竟再好的药材,他们要是不懂采摘和炮制之法,药材送到我们手中,药效也是要大打折扣的。”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至于医术,你愿意带几个学徒给你当帮手最好,要是不愿意教也是没关系的。”
张医生看着她,心底忽地一松,她已经看出来,眼前女子,确实是拿她当一个医生看待,而非一个犯人。
只是她不知道这座监狱的其他领导是不是也和她一个想法,她甚至都不知道眼前女子能不能做得了这座监狱的主,所以只能沉默。
许明月知道她此前应是糟了大罪,对人心有防备是正常的,也没想过用一朝一夕的时间就让这些人撤下心房,而是又带着她去楼上的住院部看了看,和大城市里的医院比,这里简直小的可怜,但对于过去从未有过医院存在的大河以南的小山村来说,这个卫生所堪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只缺医疗设备和药品,就能开张营业了。
许明月又带她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房间约十平米左右,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面铺着一张崭新的芦苇席,和一个芦苇草枕头,一个长约一米二的简单衣柜,木窗前放着一张一米二乘六十的书桌。
“这里是给你准备的宿舍,你中午可以在这里午休一会儿,你的身份毕竟特殊,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晚上还是要回到牢房去睡觉的,不过这个房间也算是你单独的宿舍了,你的一些私人用品,不方便放在牢房的,就可以放在你宿舍的柜子里。”
因为医务室此时啥都没有,许明月给她介绍完,就没有多待,留她在宿舍休息,自己回办公室办公去了。
张医生望着这个简陋又干净的宿舍,站在不大的木窗前,望着窗户碧波荡漾的河面,外面河风阵阵,吹动着碧色荷叶轻轻摇动,送来一阵淡淡的荷花清香。
半响后,她才坐回了单人床上,望着房间里放着的高约两米多的衣柜苦笑,她哪里有什么私人物品?若没有监狱发下的这两件狱服,她连一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哪里用得上这么大一个衣柜?这衣柜于她来说,不过一个纯摆设罢了。
可这崭新的衣柜,又让她真切的感受到那位年轻女子对她的重视和尊重,这让她想起几个月前,还没有经历这场磨难前的日子,她房间也是有这样一个大衣柜的,刷着红漆,木门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现在想到那龙凤呈祥,她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心底忽地生出一股想把那画面砸烂的冲动。
可目光再回到眼前木门上,只刷了桐油的木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雕花也没有。
*
水电系统的考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曾经参观过的一座五零年代动工的水电站,在此前考察了整整三年,都不曾动工,还是建国后,才开始正式建设动工。
这些过来的专家也不是随便在竹子河考察一遍,就能大手一挥,写出建设水电站的建设项目文件出来,开始建造。
除了要考察竹子河的水系情况外,他们还考察了大山里的水系情况,储水大坝的数量与储水量、山势走向等各种问题。
其间他们几个人就和临河大队的四个知青一起,住在临河大队的大队部。
是的,四个知青。
原本分配到隔壁建设大队的叶甜,在建设大队待了没多少天,就想办法去了一趟水埠公社,发电报回去,让家里人给她想办法,把她调到了隔壁村的临河大队了。
她家里人看不是让她回城,也不是调到多么远的地方当知青,就是调到隔壁村的隔壁大队,也不是多难的事情,花了一些钱和关系,很快,她的调任消息就下来,她就正式成为了临河大队的知青,从此在建设大队吃苦受难的就只剩下了两个男知青。
虽然临河大队同样每天要上工,要去堤坝上铲土,要干农活,但至少在安全和住宿、吃饭问题上,临河大队甩了建设大队八条街都不止,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睡在那个满是老鼠的狭小土房子内,随时担心会有人半夜闯进来了,也不用再每天天不亮就提心吊胆的经过周围满是坟堆阴森森的古树了。
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后院房间多,五个下放而来的专家,每两个人分一个房间,刚好将后院还剩的三个房间占满,其中一对是陈卫民和他的妻子一个房间。
他的妻子可以在蒲河口的厨房拾掇他们的饭食,轻易不出大队部,在这里,没人有胆子敢随意出入大队部的后院。
人才已经到了蒲河口和临河大队,许明月和许红桦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刚开始几个专家都战战兢兢,每天出去考察,陈卫民也要带着妻子一起。
许红桦要忙着大队生产和挑堤坝的事情,带他们出门考察的事情就交给了江建军带队,带着他们跑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下到一个又一个河边堤坝,巡视一处又一处山地的灌溉情况。
在几个专家组的人考察完临河大队的河水堤坝情况后,就犹犹豫豫的和许红桦说了一点建水电站需要的东西和想法。
他们刚过来好几天,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一直到十数日后,这里的村民们都对待他们淳朴热情,丝毫没有要批!!斗他们的意思,他们才逐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真的不同了!
他们真的从黑暗的深渊中脱困了!
可他们依然不敢大意,他们让他们建水电站,就只建这一个水电站。
他们全都是此方面的专家,实际上经过些天的考察,和了解了山上有三个水坝、山涧、山涧水量规模之类,他们其实可以制定出一个专门针对大河以南,不说解决所有大队和大山里的人的用水用电问题,但至少可以以临河大队水电站作为枢纽工程,在这里建一个大型的抽水机站、节制水闸、船闸、疏浚河道等一系列完善的水利工程。
这一套完整的水利工程建造完毕,不光是大河以南的水埠公社旗下的老百姓能解决用水用电问题,连带着大山里面,包括水埠公社旗下老百姓之外的五公山公社,乃至更远的邻市的公社,全都都能覆盖其中,不光可以发电、抗旱,还能同时排涝,灌溉,所能灌溉面积,以他们初步估计,至少不下于十万亩田地,甚至上百万亩。
但他们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做一件事,全都闭口不言。
同在大队部住的几个知青其实对他们要建水电站的事情很是好奇,尤其是急于拜托在堤坝上铲土和干农活的叶甜,想着如果建造水电站,自己能不能利用自己知青的身份,跟着一起,这样就不用每天去挖土了。
可这几个专家在城里时,受到迫害最多的,就是来自他们的学生和与他们一样年轻的红小兵,对于几个知青简直避之不及,除了陈教授的妻子外,其他人全都沉默的不和他们说一个字。
即使陈卫民的妻子因同用一个厨房的关系,会稍稍笑着说两句话,也只是两句话,对于所有人的靠近,他们都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别说是对他们,连带着对许红桦和江建军,他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们说的话,许红桦和江建军只在江家村老地主家私塾识得几个字的两个人听得是云里雾里,听不懂,他们所要的材料与机械也听不懂,只能又把许明月夫妇喊来。
许明月此时还没想到要解决整个大河以南水电的问题,她目前想到的只有三个大队,不是她不愿意想,而是没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财力。
她主要还是询问眼前这个水电站的问题,得知他们所要的机械后,也不含糊,对江建军说:“要建水电站,少不了水泥和砖头,你先去水埠公社和JIANG书记打报告,申请水泥砖瓦,我到吴城问问哪里有机械厂,到机械厂看看有没有他们要的这些机械。”
许明月曾经参观过五零年开始建造的湖海塘水力发电工程,知道很多机械这年代已经有了,所以并不担心会采买不到机械设备,只看能不能找到渠道罢了。
第165章 第 165 章 水泥厂和砖厂的领导们……
水泥厂和砖厂的领导们没想到, 大河对岸的临河大队才刚申请了一批水泥和砖调过去了,他们又过来申请水泥和砖,偏偏水埠公社的书记和实际一把手的革委会主任, 都是来自临河大队,眼前这人又是水埠公社书记的儿子, 看着他手中的批条, 水泥厂厂长不由一阵牙疼。
“不是我不给你们水泥, 实在是凑不出来了?现在又不是农忙时节,修堤坝的人都回去干农活去了,水泥的生产有积累, 现在可是春耕刚过去没多久,堤坝上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水泥和砖头,哪里还有多余的给你们临河大队啊!”
他们这个水泥厂已经算是一个大厂, 水泥厂的生产规模也是一扩再扩,可再怎么扩大生产量, 也赶不上堤坝的消耗啊,这堤坝还不是完全靠水泥砖瓦建起来的呢, 不然要的更多!
江建军也知道水泥厂这边为难,笑着说:“您放心,我这次申请的水泥不多, 我们建个水电站也就三十来平的房子。”他讪讪地笑了笑说:“主要是机房外面的抽水机站、节制水闸、船闸……”
江建军现在还不知道的是, 建一个水电站所需要的水泥何止这么点?
许明月前世参观湖海塘水利发电站时, 观看的不光是当时遗留下来的水电站实体, 还有一座一比一建造的巨大水电站模型,这个模型占了大半个房间的面积,将水电站所覆盖的每一片山川水流的立体图全都复刻在了模型上,其间自然将山水间那些需要用到水泥的地方全都用水泥涂抹的清清楚楚。
就以许明月小时候家乡的这座水电站为例, 水电站分为两层,下面是由砖头和水泥砌成的防水层,上面是放机电的地方,光是这个面积为三十多平的两层电机房都需要不少的水泥和砖了,外面的抽水机站,里里外外全都是由石头和水泥砌成,光是这样还不够,从抽水机站,抽出来的大水通过的大型沟渠内部,全部是用砖石和水泥铺就而成,起码要铺上八十米以上,之后通水的大沟渠便都是泥土的了。
眼前江建军所申请的水泥还只是个开始罢了。
只是JIANG书记也是知道他们这里挑堤坝的任务繁重的,现在没到双抢的时候,水泥厂生产出来的水泥要先紧着堤坝使用,等再过两个月,双抢时节到来,那时候就是水泥厂的淡季,到时候再向水泥厂申请多一点水泥就可以了,眼前的这点水泥,是要先将电机房给建起来。
水泥厂厂长没有办法,只能咬牙给他腾挪一部分水泥出来,说:“现在马上哪里有水泥给你?你等一周后吧!”
谁让江建军的父亲是公社书记,哪怕他这个厂长牛笔的根本不怕公社书记,但怎么说公社书记也是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他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书记面子的。
水电站的建设没那么快,江建军这也是提前申请罢了。
回去后,江建军就开始安排人在那片延伸下来的高地上,挖地基。
这块高地是一块面积大约半亩只有宽的土堆,上面长满了深深的蒿草和碎石子。
为了防止今后土堆塌方,在这里建地基,还要将这块高地好好修整一番,地基也要打的深些。
建设水电站这事是江天旺和江建军格外重视的一件事,他和许红桦都是才上任临河大队领导没几年的新人,又都算年轻,在临河大队的威望说不上高。
他上任后,虽然带领整个临河大队的人,花费整整四年时间,打通了临河大队通往炭山的堤坝路,建了一座石桥沟通两岸,按道理来说,功绩是在他头上的,可临河大队谁不知道提出这个方案的人是许家村的许明月?又有许金虎在后面大力支持,才有了现在的堤坝和石桥?
许红桦因为有强势的许金虎在后面支持,他的威望在临河大队丝毫不比江建军低。
但如果由他父亲一手支持建造的水电站要是建起来了,给大河以南的老百姓通上电,那他和他父亲在临河大队,乃至整个大河以南水埠公社旗下的大队间的威望,不说超越许金虎,起码也能和许金虎齐平,从此只要是大河以南的老百姓,都得感念他父亲的功绩。
这也是江建军积极奔走建设水电站的原因之一。
挑堤坝如此忙碌的时候,他还特意选出了江家村七八个壮劳力出来,将高地上的地基给挖了出来,游泳独轮车和板车,再上山拉了许多石头和鹅卵石出来。
这些形状不规则的大石头是为了建外面的抽水机站的。
等这些都弄好后,申请的水泥也拉回来了。
那些专家看了那些拉回来的水泥第一眼,就说:“水泥还不够。”
陈卫民作为水力和河流动力领域的专家,在建造抽水机站的时候,指着尚且原始状态的河圩说:“这里水还不够深,起码要挖的四到五米深才够,这里要用石头和水泥斜着建一道高壁,抽水电机的大水管要从这里往上抽水。”
一进入他自己的专业领域,他的话不自觉的就变多了起来,开始侃侃而谈。
这里是要用水力发电的,除了这些外,还要挖一条更宽更深的河道。
整个临河大队又陷入忙碌的建设当中,壮劳力们每天既要挑堤坝,又要挖河道,还要建设水电站,不光是人不够,身体也吃不消,村里的孩子、妇女、老人也全都被利用了起来,孩子和老人就负责去石涧大队的山涧里捡鹅卵石,妇女和知青干不动挑石头的活,就去挖河道。
每个人每天都忙的筋疲力尽。
叶甜简直日了狗了。
她从刚过来时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姑娘,几个月时间,就晒黑成了乡村土妞,就连有着宽大帽檐的草帽,都拯救不了她的脸。
可让她回到建设大队,她又不愿意。
建设大队虽不用挖河道,和挖河泥、挑堤坝,一样很累人啊。
期间许明月回来过几次,见这些人如此高强度的干活,天气又如此炎热,且这些繁重的重体力活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双抢,双抢同样是重体力活,如果没有油水的话,这样一年下来,身体根本吃不消。
她问江建军:“现在鸭厂一日有多少个鸭蛋产量?”
这个季节正是鸭子产蛋的黄金时期,但新养的鸭崽们还不具有产蛋的功能,剩下的十几只母鸭中,也不是每只母鸭都在产蛋。
江建军抹抹额头上的汗,手搭在铁锹把手上:“鸭厂那边现在是红桦主任在管,这事还得问他。”
鸭厂距离临河大队较远,水电站距离临河大队不到两百米距离,他和许红桦一个管堤坝那边的事务,一个管临河大队这边的事务,堤坝那边江建军确实去的少。
不过他大致也能算的出来,说:“鸭厂能产蛋的母鸭总共就那么十几只,每天产蛋的量想也知道不会太多,最多十来个,可这十来个蛋能抵什么呢?”
主要还是没有油,缺少油水!
许明月问江建军:“去年产的大豆还有多少?豆腐、豆干中含有的营养很高,可以多磨点豆腐、豆干给他们加餐,还有河里的河蚌……”
听到许明月说河蚌,那三年吃河蚌已经吃出阴影来的江建军条件反射就是身体后仰,喉咙里冒酸水、犯恶心,连连摆手说:“你可别说河蚌了吧,这几年吃河蚌都快吃吐了!”
把他们这河滩的河蚌都吃绝种了,由此可见,那些年他们是吃了多少河蚌、田螺。
别人家做河蚌,可不像许明月,又是葱姜料酒、又是八角香叶,还有热油浇在姜蒜末和干辣椒上,发出滋啦一声,激发出葱姜蒜末的香气,酱油、耗油、醋样样都有,用料酒和香料去过腥的河蚌沾着那蘸鞋底都好吃的料汁,可不是鲜香味美吗?
可临河大队的其他人吃河蚌,就纯煮,最多加几片姜,又不懂掌握什么火候,煮出来的河蚌又老又腥又干又柴,难以下咽。
更可怕的是,干旱的那三年,他们这里还缺水,从河泥里摸出来的河蚌,就着河里的泥水,就那么胡乱的洗洗,回去就煮,也不吐泥沙,河蚌肉吃到嘴里,里面的细沙都磨牙,可想而知,河蚌肉在临河大队的村民们眼里,是多么糟糕的食物。
见江建军如此惧怕和厌恶河蚌肉,许明月也很无奈,她总不能将她囤积的花生油和八角香叶、料酒都拿出来送给他们吧?
八角、香叶还好说,这时代也不是没有,料酒和花生油这东西,城市里没人每月的分量也就二两,她哪里能搞来那么多的油?
她也就只能私下给她爷爷家一些,还不敢给的多。
许明月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他们这样高强度的重体力活,不吃油水不吃肉时间长了身体肯定要熬坏的,养鱼场里的鱼现在还不能打捞,我之前提过在家门的团山建养鸡场的事,你觉得怎么样?不说一下子吃上肉,至少养上四五个月,鸡蛋是够了的!到时候农闲了,也可以让他们把身体养养。”
其实去年年底分的猪肉和鱼,很多人家舍不得吃,都腌制起来了,她们也知道现在任务重,对身体消耗大,也会隔三差五的给家里壮劳力们割几片肉或者蒸几块鱼改善伙食,只是她们都习惯了要把鱼、肉留到最耗费体力的双抢时期,现在还没到双抢,她们根本就不敢太霍霍家里不多的肉,不然到了双抢时期,一点油腥都没有,身体怎么吃的消?
第166章 第 166 章 之前江天旺书记因为怕……
之前江天旺书记因为怕一下子步子迈的太大, 对于许明月提出的开办鸡鸭鹅厂,只同意了先养一百只鸭子,至于养鸡厂和鹅厂并没有同意, 其中固然有因为无法解决疫病问题,更重要的是, 水泥厂和砖厂的生产无法供应太多的水泥和砖瓦。
但这对于许明月来说也不是大事情, 前世她爸四十多岁才开始承包老家的山头养走地鸡、走地猪, 当时是买的尼龙网,将整座山头围住,但那是几十年后资源丰富, 这时代没有尼龙网一点关系都没有,竹林中的蓼叶无数,完全可以用蓼叶搓绳编织成网, 来取代尼龙绳,要是所需蓼叶绳实在太多也没有关系, 完全可以在夏季和秋季在山上捡了蓼叶回来用水泡好,等到冬季猫冬时节, 用任务的形式下发到临河大队的家家户户,发动整个大队的村民组织搓蓼叶绳换工分的活动。
如果蓼叶绳不够,山上多的是藤蔓、爬山虎, 都可以用来给养鸡厂结网, 唯二要担心的, 就是怕人为的破坏这些蓼叶绳网, 进去偷鸡,还有就是怕山上养鸡会引来狼群。
江建军有些为难地说:“就算要开养鸡场,现在也来不及了,现在任务这么重, 哪里还能分出精力来搞别的?”
倒是许明月提出的用大豆磨豆腐、做豆干,来改善村民们的伙食,倒是个好主意。
许明月眼见着江建军暂且不同意开办养鸡场,也没有勉强,毕竟她现在是蒲河口的人,倒是繁重的生活和对肉类的缺乏,让许明月萌生了在蒲河口开办养猪场的想法。
想要开办养猪场,并不是脑袋一热,说建养猪场,就建个房子了事了。
因为前世她哥给她看过具体的建立养猪场的方案,知道一个养猪场的建设,除了猪苗外,还有场地的选择,以养一千头猪为例,一头猪要占两平方米的场地的话,那一千头猪就需要至少两千平方米的场地。
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并不是!
猪舍是要按照猪不同的生长阶段来规划猪舍的。
比如幼猪刚买回来时的保育舍、猪崽长大后要住的育肥舍、母猪怀孕后的产仔舍等等。
别的还有什么饲料加工舍、饲料储存仓库、猪粪处理池、污水处理、疫病防控等等,方方面面,全部都要事情考虑到,要是在建设养猪场之初这些事情没有规划好,等到后续再来考虑这些,就会有很多麻烦。
许明月将养猪场所要准备的各种情况,都写成了一份计划书,去水埠公社找许金虎。
之前许金虎就想在蒲河口开养猪场,当时正好赶上了今年最为混乱的时节,他忙着去搞革委会去了,搞养猪场的事情就没了音讯。
许久没去水埠公社,许明月划着船,带着两个民兵再次来到水埠公社,没想到水埠公社现在也搞起批斗了,就在水埠公社的大街上,两个头带白帽子,身上挂着两只破草鞋的年轻男女,脸上身上被人扔了一身的烂泥巴,正在被游街示众。
许明月不知道水埠公社的情况,忙跑到水埠公社办公大院,找到许金虎。
短短时日没见,许金虎眉宇间的凶煞之气越发的浓烈,抬眸见到是许明月的时候,一双虎目中的煞气才稍稍收敛一些,将手中擦着的、木、仓放到抽屉中、问:“你咋这时候来了?可是蒲河口有什么事?”
许明月先说了事情:“眼下七月份,天太热了,不论是蒲河口还是临河大队的村民们任务过重,又没有油水,我想在蒲河口开个养猪场,到年底除了上交的任务猪,村民们也能多分些猪肉吃。”
许金虎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蒲河口的生产问题了。
孙副县长的倒台不可避免的还是影响到了他,刚开始上面斗的人没有抽出手来对付他,甚至将他提议的许明月安排成了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想要拉拢他,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也终于斗出了结果,老老实实办实事发展经济的县委书记又怎么会是走旁门左道一心只想权利斗争的人所争得过的,虽然县委书记和县长在吴城多年经营,革委会的人一时半会儿拿他们没办法,但现在吴城的主要权利还是被革委会的人夺走,现在吴城整天不是在抓这个批斗,就是抓那个批斗,整个吴城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人人自危,就连县委书记和县长都低调起来,不与那些疯狂的人正面交锋。
你用常规手段争权,人家根本不讲武德,怎么斗?
那些人腾出手后,就想到下面的公社了,手下的人一个个全都派到下面公社,成立公社革委会,开始争夺公社的权利。
这些公社中,唯有水埠公社,早早成立了革委会,革委会主任被许金虎给抢先给占了。
饶是如此,上面的人也下来□□,想要和他争夺革委会主任的位置,许金虎又岂是好相与的人?直接一个巴掌把派下来和他抢位置的人嘴巴都打流血了。
被打的人怎会善罢甘休?回到吴城找了吴城革委会的老大,这么多天,源源不断有来水埠公社捣乱、批斗的人,想把许金虎给搞下去。
别的公社早已风云变幻,斗的跟乌鸡眼一样了,唯有水埠公社的许金虎,硬的就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他根本不管上面怎么闹,他只有一点,木!仓!杆子里出政权,所有敢来水埠公社的魑魅魍魉们,通通被他抓起来批斗游街!
许金虎从抽屉里拿了一根烟出来,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这段时间上面搞的这些破事,倒让我把这事给忘了。”
许明月小心地问:“是上面有人来跟二叔抢位置?”
许金虎嗤笑了一声:“幸亏老子早早成立了革委会,不然这些瘪三还真想来水埠公社当家做主了,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他是被那些人搞的烦不胜烦。
见许明月不语,许金虎忽地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街上的那是怎么回事?”
许明月想说不好奇,可许金虎却忍不住和她得意道:“想靠着这些十几岁的毛娃娃来我水埠公社闹事,嘿!”
刚来就被他找机会给收拾了。
“他们不是爱游街吗?就让他们游个够!”许金虎说着嘿嘿乐了起来,这段时间被那些人搞的郁气总算是消了不少。
许明月问:“那以后上面还要派发批斗和游街任务怎么办?”
她可是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批斗这件事,几乎是天天搞,日日搞,夜夜搞,白天要上工没时间搞批斗,就晚上开大会批斗。
许金虎无所谓地吐出烟圈道:“我怕个鸟?蒲河口那么多坐劳改的,老子害怕没人批斗?”
许金虎的乡土情味一直很重,当许家村村长时,他就庇护一村之地,成了临河大队主任后,整个临河大队就成了他的责任范畴,后来当了蒲河口主任,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在他心里,整个水埠公社的人民群众,就都成了他要维护的责任,他自然不可能随便抓和他说着同一种方言的水埠公社的人来批斗,就只能找犯人了。
谁让他们犯了罪呢?在许金虎看来,那些人批斗也就批斗了,死不足惜!
他沉着脸说:“现在各个地方都很乱,水埠公社我走不开,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这里没有我镇着不行。”
其实江天旺手上也有周县长给的兵,但他毕竟军人出身,做事讲规矩,可现在这世道混乱,你讲规矩,别人不和你讲规矩,就需要许金虎这种野路子出身不讲规矩的人镇在这才行。
比如直接把两个红小兵搞在一起抓他们搞破鞋,批斗游街这事,江天旺就做不出来。
许金虎也不想跟许明月将那些腌臜事,抽了口烟掸了掸烟灰:“你想搞养猪场就去搞,需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批!”成了革委会主任后,许金虎身上的威势是越发浓重,有种唯我独尊说一不二的气势。
现在整个水埠公社都要听他的。
许金虎说:“你是要砖头和水泥是吧?明天我就让人送到蒲河口去!”
许明月惊喜,之前临河大队办养鸭场、建水电站,要个水泥和砖千难万难,跑了一趟又一趟,等了许久才有了那点水泥,许金虎居然直接要给她送到蒲河口去!
许明月和他汇报了这段时间蒲河口的生产情况,许金虎不耐烦的打断她说:“现在你才是蒲河口的生产队长,这些事情不需要向我汇报,你就说说临河大队建水电站的事情搞的怎么样了吧?”
水埠公社隔三差五有人来找茬,红小兵是来了一批又一批,随着周边公社革委会夺权成功,来的人越来越多,许金虎现在所有精力都在革委会的事情上,是真没心力再管蒲河口那一摊子事。
他又掸了掸烟灰说:“蒲河口教给你我放心。”说着他深吸了一口烟,说:“倒是五公山公社,你晓不晓得现在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是哪个?”
第167章 第 167 章 许明月听他这么一问,……
许明月听他这么一问, 心里就‘草’了一声,心想不会是前夫哥吧?不禁诧异地问了句:“不会是老王庄的那位吧?”
许金虎将烟嘴捻在两指间,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 “可不是他咋地?他倒是会钻营,当真是世道乱了,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出来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 许明月都快把王根生给忘了, 没想到他沉寂这么久,又听到了这人的消息,这人就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总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向上爬。
许金虎不屑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平时就在蒲河口待着, 你蒲河口有几百民兵,还有木仓, 他不敢拿你怎么样,平时少到临河大队去, 即使回去,也多待十几个人,别落单。”
主要是临河大队距离老王庄太近了, 走的快一些, 十几分钟就到了, 王根生真要来临河大队使坏, 许明月人又带的少的话,他怕许明月吃亏。
那种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的人,他见得多了,他自己做事也不讲究手段, 能达到目的就成,但无底线到那种程度的人,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他往脑后扒了扒简短的头发说:“你也别着急,过几天这边安静一点了,我回大队部一趟,要是有人敢到我们村子里闹事,我弄死他!”
最后一句话说的面带凶光,杀气腾腾。
许明月倒是不担心自己,就算自己真的落单,就靠她车子后备箱囤积的那些石头,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他,到时候往哪个山坳坳里一扔,几天就能被狼吃的只剩骨头。
她担心孟福生和现在住在大队部主持建设临河大队水电站的几位专家,她也将自己心里忧虑说了出来:“不回去肯定不行的,那几个专家总归是下放过来的,平时没人举报,民不举官不究,但要是有人举报,或是有人说漏了嘴,这就是一件大麻烦,我还是每天早晚去接送他们吧。”
她心头沉甸甸的,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大队和蒲河口建设的如火如荼欣欣向荣的时候,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居然是王根生。
她不得不防。
许金虎还没想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说:“这确实是个问题,水电站都已经在挖河道,水泥砖瓦都到位了,不可能干到一半就不搞这事了,这事还得跟老江说一声。”
江天旺的后台周县长在吴城现在混的可是很不错,在孙副县长首当其冲被搞下去,县委书记和县长两人的权利也急速收缩,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周副县长很快接手了孙副县长原本权利中的经济这一块,现在也是吴城的实权县长,甚至比沉寂下去的县长还要硬气三分,这也和他手上有兵不无关系。
江天旺现在在水埠公社也低调的很,现在水埠公社对外的尖刀是许金虎,他稳坐后面搞建设。
别的事情江天旺不多管,一听是事关水电站的事,江天旺就坐不住了,沉着脸对许明月说:“这些专家可是周书记好不容易从省城调过来的,一点都不能出事,我把人都平安交到你手上了,你可千万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安安生生把我们临河大队的水电站建好,一旦我们临河大队通电,几十年之后,我们在老家说话,都是对得起河南父老的啊!”
他苦口婆心,是真的着急了。
这段时间所有的风波虽都是对着许金虎去的,可他在背后看着又怎么不会心惊胆战?他们就像是这河面中波涛汹涌随风逐流的一叶扁舟,不知道哪个浪头打下来,他就淹没在这滚滚波涛之中了。
“水埠公社这边有我和老许在,你们都不用担心,只是老家的事,你和红桦主任、建军一定要守好了,千万不能叫那些牛鬼蛇神砸了我们大队的水电站!”江天旺哪怕当了三年多的水埠公社书记了,对他来说,最心心念念的,依然是他的村子,他的老家。
许明月又和他说了需要去省城机械厂采买发电厂设备的事,这次下放过来的专家当中,就有一位是从事农业机械相关研究的,知道省城机械厂内可以搞到发电设备的事。
为什么这个专家会知道?因为这个年代的发电设备很多都靠进口,恰好这个专家就是从漂亮国留学回来的,上一次省城那边进口的发电设备,正是走了他的关系,从漂亮国进口的水轮发电机。
江天旺叹息,“本来好好的发展经济,大好的一片形势,咋就突然搞起了批斗!”他真是气的恨不能锤桌子:“搞的现在一片乌烟瘴气,还不晓得能不能搞到发电机。”
他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可还是对许明月说:“你回去把该主持的事情主持好,水轮发电机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去问问周书记看能不能搞来。”
他心底一点都没底,周书记再厉害,也只是下面县城的一个小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他的关系再大,也走不到省里去,况且现在别说吴城了,这场争斗是自上而下,省城现在还不晓得什么情况呢?要是情况好,这些知识分子的专家何至于都被发配到农场里来做劳动改造?
也是亏得他们这里需要水电方面的专家,周书记是托关系才把人弄到了他们的蒲河口来,要是在外面……想到这段时间吴城批斗游街的那些人的惨状,江天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许明月离开了水埠公社后,心头就像被笼罩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久久不愿散去。
她刚来这里时,知道自己车里每个月会刷新,原本只想着在荒山建个屋子,低调的度过这十几年,等待政策开放就好了,连她也没想到,居然一步步走到现如今,从原本想的低调苟活,到想着为家乡出一份力,不知不觉间,她也能为一些人提供庇护了。
水埠公社纷乱,许明月也没有在水埠公社多待,带着跟她一起过来保护她的六个民兵一起,又回到了蒲河口。
原本她还想拿一桶油出来,撕掉标签后放到厨房,给蒲河口劳作的人增加一点油水,但有几个保护她的民兵在,她也不方便拿出来。
许明月回到蒲河口,就和孟福生说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早在几年前,孟福生被要求自我批评和被集体批评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事情荒谬,只是那时候主要针对的还是‘□□’和地!主!阶!级!的批斗,事情还没恶劣到现在这个模样,听了许明月说的外面乱象,孟福生不由的想起自己发出去的那封电报。
当时为了不影响朋友,他的那封电报没有透露出任何他个人的身份信息,只是时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许明月拉着孟福生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前头那位不知怎么钻营的,现在任隔壁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他们老王庄距离我们临河大队太近了,我怕他拿我没办法,到时候拿你开刀,你这段时间最好就住在蒲河口,暂且不要回去,先看看情况怎么再说,还有几个专家,今后我每天早晚去接送他们,对了,我再安排十几个民兵留在临河大队保护他们……”
她话没说完,就被孟福生打断说:“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许明月惊讶抬眸。
他叹口气,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往她耳后捋去,说:“蒲河口的民兵很多毕竟不是许家村的人,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一点把柄都不能给人留。”
只要想到许明月有一天也会遭人背叛,被那样对待,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情的铁手狠狠攥紧了般,窒息一样的疼。
连枕边人都会背叛你,这世界又有什么是可信的呢?
他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太热血,又太天真。
许明月笑了一下,眸光温柔:“没事,我可以安排许家村的人……”
当初许金虎建设蒲河口,手下没人,是带了十几个许家村的族人来蒲河口的,现在有一半都在蒲河口任民兵排长,手上管着三十多号人,还有一部分能力不行的,也在民兵队里,成了看管着犯人们的狱卒,每天挥着鞭子押着那些犯人挑石头。
孟福生叹息一声,上前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问她:“你觉得你那些族人中,有没有人在盯着你现在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很少对她的工作发表看法,都是沉默支持的状态,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要做的事情,提出反对的意见。
可他这一声轻语,却让许明月脑子轰然炸开。
她完全没有想过,许家村人可能会背叛的可能,实在是一只一来,许家村的村民们在许金虎的带领下,显得太过团结,一致对外。
而许明月,她在许家村,真的有许金虎那样的威慑力和威望吗?
他的威望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带着许家村村民抢水打出来的,是在生产主任位置上时,带着全大队成员平安度过灾荒年间升上来的,是带着蒲河口几百民兵把大河以南所有作奸犯科的人抓出来的赫赫威名!
许明月有什么呢?一直以来,她只是在许金虎背后充当谋士的角色,冲锋在前的,一直都是许金虎!
孟福生的话,不仅没有让许明月感到害怕,反而轻笑出声。
她被孟福生拥在怀里,手里把玩着他修长有力的手,眼眸流转间,声音轻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把火,也是时候烧起来了!”
总不能一直借许金虎的势!
第168章 第 168 章 说到蒲河口的民兵,就……
说到蒲河口的民兵, 就不得不说一下蒲河口民兵的成员构成,它最初的成员是周书记调过来的两百武装部民兵成员和许金虎在许家村带过来的五十他信任的村民,后来随着涌过来的灾民越来越多, 他又不得不在临河大队又招收了五十民兵成员,后来陆续在灾民中招收两百身强体壮没有作奸犯科过的, 在蒲河口做工其间表扬良好的两百人, 成为新的民兵成员, 总共五百人。
蒲河口情况稳定后,最开始由水埠公社武装部调过来的两百民兵就又被调回去一百人,剩下的四百人中, 许金虎离开蒲河口,去水埠公社成立革委会,又带走两百人, 这次带走的两百人中,除了本身许家村他的老班底外, 还有部分临河大队的人和灾民。
也就是说,现在的蒲河口民兵队, 只剩下两百人,这两百人中,有一部分是许金虎的人, 一部分是原周书记的人, 还有一部分是周书记交给了江天旺的人, 剩下的一百多人中, 才是现在蒲河口真正意义上的民兵,但他们同样是当初许金虎招募的,在他们心中,许金虎才是蒲河口的老大, 许明月只是代许金虎掌管蒲河口农场而已。
所以虽然许明月现在名义上是蒲河口的一把手了,但距离她真正掌握蒲河口农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也是孟福生提醒她,不要在当下这个风口浪尖,派民兵队伍去保护那几个被下放过来的专家的原因。
谁都不知道,她派去的民兵队伍里的人,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捅她一刀。
孟福生不敢赌,他就只有她了。
许明月的人生毕竟没有经历过太多恶意,不论前世今生,都称得上顺风顺水,哪怕她已经高估了这时代的恶意,也不像孟福生一样,亲生经历过人性至暗的时刻。
孟福生后来还能够信任她,都已经是他鼓足巨大的勇气,走出破天荒的一步了,可他始终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警惕。
好在许明月是个听劝的,得到孟福生从旁的建议后,就把蒲河口的几个民兵排长叫到了会议室开会,那几个和她一起去水埠公社的民兵也都来了会议室。
办公室的窗户和大门都敞开着,湿热的河风灌入会议室。
许明月手里摇着芭蕉扇,对同样热的头顶冒烟的几个民兵排长说:“郑杰几个对你们说了水埠公社里现在的情况了吧?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几个被叫过来开会的民兵排长面面相觑,不懂他们该有什么想法?
许明月问跟着她同去水埠公社的郑杰说:“郑杰,你来说说水埠公社现在的情况。”
蒲河口没有秘密,他们在这里整天监督农场的犯人干活,无聊至极,去了一趟水埠公社回来,逮着同宿舍的人就大吹特吹,把公社里游!街!批斗的情况将的是精彩之极,主要是这回他们碰上的游!街!批!斗是搞破鞋,自古以来,就以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最叫人津津乐道。
郑杰说的是唾沫横飞,其他人也是听的津津有味,只有一人眉头深深凝起,用一口迥然于本地方言的北地话对许明月说:“老大,听郑杰这么说,这世道是要乱啊!”
郑杰他们虽然没有跟许明月一起去办公室,却也在下面打听了消息,知道这样的游!街!批!斗基本上每天都有,三天两头的有上面的红小兵来下面要斗,要夺权,要搞事。
说话的人是北地来的青年汉子,名叫周宗宝,逃难来的蒲河口,他是最开始来的大河以南的人之一,后来见这边有莲藕,能活命,又回去把一家子老小,连带着亲戚朋友都给接来了蒲河口,以一个外地人的身份,在蒲河口能混到手下有三十多个民兵,他不光是有一把子力气,脑子也相当好使,在蒲河口也有不小的势力,是许明月最早招募的人之一。
许明月放下蒲扇,食指敲着桌子:“不是世道要乱,是已经乱起来了。”
其他民兵排长都不由一愣。
他们这些人久在蒲河口,与外界隔着大河大山,没有特殊情况,无法离开蒲河口。
当年从武装部调过来的两百个大河以东的民兵,现在留在蒲河口的也就剩了二三十个人,其他人要么是大河以南的本地人,要么是北地来的灾民,现在人口流动管的又严,没有许明月开的证明,这些人被困在蒲河口,是哪里也去不了,自然也就不了解外面的信息情况。
许明月说:“实话告诉你们,现在外面的一切权利,都被革委会的人争夺了,除了我们水埠公社外,我们相邻的所有公社革委会,全部由上面的革委会成员下来,霸占了革委会主任的位置,现在各个地方都在斗,都在游!!街、批斗,别看我们蒲河口与世隔绝,仿若一个世外桃源,但是斗到我们蒲河口,不过是早晚的事。”
在场的民兵排长们顿时心神一凛,坐正了身体,焦急地看着许明月,周宗宝忙表忠心说:“老大,你想让我们怎么做,你说吧,我们都是粗人,想不到那么多的事情,你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一人带头,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当然,也有只是观看,但不说话的。
许明月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他们之中自然有不服许明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当上蒲河口老大,骑在他们头上。
若不是许明月和许金虎两人是族亲关系,她和孟福生又恩爱非常,晚上要么不在蒲河口过夜,要么就是夫妻两人同在蒲河口过夜,外面传不了她和许金虎闲话,不然她的上位估计要被不少人在背后传闲话。
但他们又都知道,许明月实在是长了个好脑子,大河以南的所有变化,过来的所有灾民能活过那三年天灾,几乎都离不开许明月在背后替许金虎出谋划策,所以哪怕不服她一个女人当蒲河口的老大,他们也不得不服许明月的脑子就是比他们好使。
许明月看向蒲河口成立最初时,周书记调过来的那几个民兵排长说:“老大说过,木仓杆子里面出政权,不论外面怎么乱,我想,只要我们自己手里有兵,有木仓,外面在怎么乱,敢到我们蒲河口来闹事,我们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你们说呢?”
被她看过来的几个民兵排长一愣,他们也是最不服气许明月的几个人之一,作为大河以东的人,天然就对大河以南的人有心理上的优越感,看不上大河以南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点头说:“主任说的对。”
许明月又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说:“说起来,咱们蒲河口的民兵,除了刘排长、张排长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其他人全都是后来招募的,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过,我想请刘排长和张排长,辛苦你们在蒲河口练兵,至少纪律上、体能上要脱离现在这种散兵游勇的状态,以准备抵御接下来蒲河口可能出现的乱局,你们看如何?”
刘排长和张排长又是面面相觑。
他们因为是周书记派过来的人,表面上是蒲河口的人,实际上是周书记留给江天旺的人,在蒲河口一直不得许金虎的信任和重视,受许金虎信任和重视的人,基本上都被许金虎作为班底给带到水埠公社里去了。
他们俩整日待在蒲河口,虽日子清闲了,但离家隔着大河,若不是偶尔许明月去水埠公社开会,会带上他们一起过去,放他们回去见见家人,他们几个月都不能回一趟家,着实有些郁闷。
想再回到水埠公社武装部吧,他们回去就只能当普通的民兵,而不是在蒲河口,手里管着三十号人,每天带着手下们巡逻蒲河口,还管着那些犯人。
此时接到许明月给的任务,刘排长和张排长不由说:“让我们带兵训练他们倒是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天气这么炎热,他们每天也要干活,任务不轻,再让他们训练的话,我怕底下兄弟们身体吃不消啊。”
他都没说是手下民兵们不同意了。
许明月眉宇间严肃地说:“自然不只是下面的民兵需要训练,我也会跟着众人一起参加军事训练,到时候每个排每天都会从各个方面大比,每天训练最好的一个排,会奖励一顿腊肉炖粉条。”
此话一出,已经吃了好久河蚌的众人,顿时吸溜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许明月:“老大,真有肉啊?哪来的肉啊?”
许明月经过孟福生提醒,自然不会再在这些细节上,给人留下把柄,说:“去年年底分猪肉,我和老孟一共分到十斤猪肉,一个猪头,去年年底还分了不少鱼,全部制作成了咸肉和咸鱼,我和老孟也囤下了不少肉票,现在情况特殊,我和老孟商量后,决定全部拿出来换成猪肉,作为这次军训的奖励。”
在座的几位排长听了后,全都不好意思的摸头笑了起来:“那哪里好意思啊?”
“对呀,哪里好意思叫老大出猪肉?”
却一句不提让她留着和孟福生自己吃!
他们这些没有肉票的人,一年都分不到二两肉,早就馋肉快馋哭了!
他们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底已经燃起熊熊战火的看着周围的人,仿佛在说:“都别和老子抢肉!这肉老子吃定了!”
第169章 第 169 章 之后许明月又说到补充……
之后许明月又说到补充兵员的问题。
蒲河口之前因为管着大量的灾民和犯人, 日常民兵数量都在四百到五百人,自从许金虎带走两百人后,蒲河口就只剩下两百人, 一直没有补充兵员,主要是许金虎带走这些民兵时间也不长。
许明月打算从留在蒲河口的灾民中, 再招募两百人, 从中择优选出一百人当民兵。
她也不怕选不出这么多人, 当初能囫囵的活到蒲河口的,大多数都是青壮,只有少量的妇女、孩子和老人。
兵民虽没有工资, 但就和记工员一样,他们是有工分的,不用干那么辛苦的活, 每天就有十个工分拿,只要蒲河口招民兵的消息发出去, 就不愁没有人来应征民兵。
许明月把要招收民兵的消息一发出去,果然有许多人报名, 不光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就连三四十岁的壮劳力都赶过来报名。
在他们看来,军训这玩意儿再累, 能累过挑堤坝?虽然当上了民兵也要干活, 但民兵的主要任务还是看守犯人, 监督犯人干活, 有些像各个大队的小队长的意思,干的活要比普通民众和犯人轻多了,且民兵和他们普通人吃的饭食也不一样,犯人每天吃的都是红薯粉和红薯杂粮粥, 麦面和稻米是没有他们的份的。
但是民兵吃的饭食中,就有稻米和麦面。
别看现在蒲河口每年产的粮食那么多,蒲河口早已经不缺粮食,他们大多数人吃红薯也能吃饱,但红薯是不能作为长期主食吃的,吃多了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多烧心,可为了吃饱,他们还不得不吃。
当然,军训也不能阻碍蒲河口的生产任务。
许明月将蒲河口现有的民兵分成了两组,每组一百人,每天由其中一百人带着新招募的两百人,分为十个排,带着打散的新人做军事训练,另一组一组一百人,依然值守每天的生产任务。
每天只有参加军训的十个排,可以争夺每天的最高奖励:猪肉炖粉条加白米饭。
由于猪肉有限,许明月每天只能给厨房一斤腌制好的咸肉,她带来的咸肉都是车子里拿出来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每片五花肉切成厚厚的薄片,一斤肉,刚好也就能切成三十片,分到每个胜出的民兵中,一个人也只能分到那么一片猪肉。
为了增强这些人的积极性,这一顿猪肉炖粉条,许明月亲自监督厨娘掌勺,不仅在里面放了酱油、耗油、鸡精等她车里的调味料,还悄悄往里面倒了一碗花生油。
在这个吃油靠抹醋布的年代,一碗花生油放下去,再加上那些调料,经她监督做出来的猪肉炖粉条,简直好吃到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至于为什么猪肉炖粉条里面为什么有那么多油没人察觉?
首先,猪肉本身就是带有油脂的,她的一碗花生油混在三十多人吃的大锅菜里,看着并不明显;其次,许明月晒了很多秘制黄豆酱。
许明月的厨艺在整个临河大队和蒲河口都是出了名的好,只是她原来是干部,亲自下厨的少而已,但只要吃过她烧的菜的无一不为她的手艺叹服。
可惜吃到的人少之又少。
这次军事训练的头名,就能吃到许明月亲自监督烧的一顿猪肉白菜炖粉条。
刚开始一起参加军事训练的人并不以为意,毕竟一个人只能分到一片猪肉,一片猪肉能吃出个啥?够塞牙缝不?
还不如许明月每天跟着他们一起军事训练来的让他们震撼,更让他们震撼的是,许明月一个女人,体能丝毫不比他们弱,训练了一天下来,看着比他们都精神,他们一个个大男人都受不住了,她还能无事人一样,继续处理蒲河口的事务,招几个排长来开会,安排第二天的事务。
然后一早起来,又跟着他们一起练。
于是他们第二天练的越发起劲。
他们刚开始抱着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老大一个女人比下去。
两个带他们军事训练的刘排长和张排长,心里不服许明月一个女人成为了蒲河口的老大,心中暗暗加重了军事训练的强度,就是想给许明月一点厉害瞧瞧,想要告诉她,蒲河口监狱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人乖乖回家奶孩子去吧!
于是训练任务越发的重,从早上一直训练到晚上。
一群大男人都累的跟条死狗一样了,许明月也不知道是强撑,还是怎样,反正外表看着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傍晚还有兴致到厨房,指挥厨房的人给赢的那个排单独做猪肉炖粉条。
刚开始那片猪肉的吸引力真的没那么大,可当赢的那一大砂锅的猪肉炖粉条的锅盖掀开,扑鼻的香味充斥在大食堂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一大砂锅的猪肉炖粉条看过去了。
白菜粉条都是吸油的食物,一大砂锅搅拌在一起,混合着酱油油亮的色泽,是真开不出来里面放了一大碗花生油,但他们能闻到香味啊。
等赢的那一个排,人人手里端着一大碗白米饭,另一只竹碗里装着一碗白菜粉条,上面是一片不薄不厚的咸猪肉,食堂里的其它排的人,看着自己碗里的荷叶饭,野菜粉丝汤,顿时就不淡定了!
尤其是赢的那一排吃着碗里的猪肉炖粉条,表情夸张的就像是吃到绝世佳肴一样,表情那叫一个夸张,大声的叫着:“卧槽,太好吃了吧?”
“卧槽,老大手艺也太好了吧?”
“老大,你晒的什么秘制酱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啊?就这酱,烧鞋底都好吃吧!”
一个个狼吞虎咽,好吃到要流泪的模样,就那么一片猪肉,硬是放在嘴里细细品味,最后感叹一句:“我这辈子都没吃出这么好吃的肉!”
惹的周围原本看着他们吃的其它排的民兵们都瞪大了眼睛,不由骂道:“我去,孙老三,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就赢了一天吗?搞的好像吃到了人参似的,一片猪肉而已,够给你塞牙缝吗?我就不信一片肉能有多好吃!你别不是八辈子没吃过猪肉吧?”
赢了的人就吸溜着碗里的粉丝,嘿嘿一乐:“哈哈,你不懂!”
其它赢了的人也都笑了起来:“是啊,你没吃到,你不懂!”
气的没迟到的人哇哇大叫:“嘿!你别得意,明天老子就赢给你们看!”
周围的人扒着自己口中没滋没味还带着点苦味的荷叶杂粮饭,喝着碗中没有一丁点油水的野菜汤,看着赢的那一排的人大声讨论着这顿饭有多好吃。
更气人的是,这帮家伙吃完饭后,他们洗脸不洗嘴,张着油汪汪的嘴巴,到哪儿都要炫耀一句,今天的猪肉炖粉条有多好吃。
偏偏一个人这么嘚瑟也就罢了,赢的那一排的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口风格外的一致,只要是谈到今晚的猪肉炖粉条,就露出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为了明天的猪肉炖粉条,明天一定要赢!”
搞的周围其它排的人就特别郁闷,心底也暗暗发誓,孙子!老子明天非要赢了你们!
他们倒不是觉得那猪肉炖粉条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主要是被那帮孙子给恶心到了。
到了第二天,一个个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为的就是要赢第一天的胜利者。
而且,哪怕就是每天一片肉,十天也有十片肉了,多多少少都是些油水,闻着那猪肉炖粉条的香味,他们也馋啊!
第二天的胜利排果然不是第一天的人。
他们这次的主意的点,实际上依然在许明月又面不改色的跟着他们训练了一天的震惊上,此时所有人心底都有些暗暗佩服许明月,她一个女人,居然跟着他们一起把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坚持了下来。
对于赢,他们主要还是在出了一口恶气上。
然后他们也吃到了新鲜出炉的猪肉白菜炖粉条。
不怪奖品每天都是猪肉白菜炖粉条,实在是蒲河口有限的农田都被套种红薯和大豆了,还少量的种了一些水稻,已经没有别的地可以种别的农作物了,这些白菜还是重在堤坝两边的泥土路上的。
然后这帮新鲜出炉的赢家们,吃到许明月特意去厨房加了油和调料的猪肉炖粉条后,也震惊了!
更气人的人,这帮孙子表现的比昨天的那群牲口们更夸张,好久没有吃过纯纯的白米饭和咸猪肉的他们,坐在食堂的长桌前,就像吃到了无上的美味一般,发出了咏叹调一般的一声长叹,一边吃一边夸张的大叫着:“草!太好吃了吧!”
“神仙美味!”吃的简直头都不抬。
把昨天吃到胜利者才有的猪肉炖粉条的人,看的羡慕不已,把周围没吃过的人看的眉头直皱,大骂不已!
他们都觉得,是这帮孙子故意搞事情。
还有关系好的,想过来抢他们的猪肉炖粉条,想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可赢的人哪里会让他们得逞?
就那么一竹碗的猪肉炖粉条,够这帮人几口吃的啊!
或许这顿猪肉炖粉条,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样好吃,只是因为这年代的人普遍缺少油水,也没有后世那么多丰富多样的调料,又或许是劳累一天后,身体疲惫的狠了,一直到很多年之后,这些人回忆起他们年轻时在蒲河口劳改农场吃过的那顿猪肉炖粉条,依然感觉口齿生津,回味不已,并且恋恋不忘很多年。
他们后来对许明月最深的印象,居然不是她和他们一起参加完了这次军训,并且赢过了他们所有人,而是她秘制的黄豆酱和让他们回味了好多年的猪肉炖粉条。
第170章 第 170 章 许明月这次主要是和新……
许明月这次主要是和新招募的两百民兵一起训练。
倒也不是全天, 她主要是早上两小时的训练和傍晚两小时的训练,和这些民兵们在一起,其它时间她还要处理蒲河口的公务, 饶是如此,七月初的天,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这些年她好不容易养成蜜色的皮肤, 再度被晒的黢黑。
哪怕她涂抹了防晒,戴着自制的军训帽,依然架不住这火热的太阳。
她自小体质就特别好, 大学军训的时候,眼看着身边女孩子们一个个的晕倒,然后可以去树荫下休息, 她也想晕一晕,好去休息一下, 愣是站在大太阳底下纹丝不动,精神奕奕, 最后还得了个‘军训标兵’的称号,在最后校领导们来视察讲话的环节,她还成了领头的那个, 被优秀表彰。
孟福生每天看她辛苦在外面跟着民兵们一起训练, 回来用井水镇过的面膜敷脸舒缓, 涂抹晒后修复, 第二天接着去跟着一起训练,劝她说:“现在蒲河口事务多,你每天早晚还要接送那些专家回蒲河口,许主任送的砖瓦水泥也到了蒲河口, 建猪舍的事情也要你亲自去盯……”
他想劝她不要那么拼命,不要那么辛苦。
许明月却只是用毛巾擦了脸,涂了基础的护肤和防晒,戴上帽子又出去了。
之前她还没那么大的危机感,王根生成了隔壁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后,她的压力陡增,主要是她身边都是坑。
孟福生虽是临河大队的技术员,可他有留学背景这事同样经不起深挖,也就是他的过去远在京城,这些人不可能跑到京城去查他,暂时还没事,临河大队已经在建设的水电站的事,肯定是不能停下的,而且水电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建成的,她得保证这些下放到她蒲河口的专家们的安全,不能叫人破坏大河以南通电的事。
这是能影响大河以南老百姓几十年的大事,若能把水电站建设完成,大河以南能比前世早二十多年通电。
还有蒲河口的医务室,这不仅仅是医务室,还要尽量在这十年内,培养出本地的医生,大河以南几十上百年都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医生,这不说是培养医生的唯一机会,却也是最好的机会。
即使是几十年后,碰到一个好的愿意教的医生,也是要花费很多心力读书读出去的。
而整个临河大队的第一个大学生,就是她的小叔,许凤发的大儿子,后来当了老师。
别的大队她不知道,临河大队只考出一个医科大并且毕业后回老家开了个卫生所的医生。
所以她必须有属于自己的民兵队伍,能够被她所完全掌握的。
这也是这次选民兵时,她优先在定居于本地的灾民中选的原因,因为他们在本地毫无根基,只能依附于蒲河口生存,而她是现在蒲河口的一把手,他们知道自己该依附和忠诚于谁生活才能变得更好。
这两百人中,只有一百人会成为正式的民兵,剩下的一百人,跟她有共同军训之谊,今后有什么事,也会优先从这些人中选择。
这也是许明月每天坚持和这些人一起训练,了解他们,也让他们了解她的原因。
许明月的坚持也没有白费,所有民兵这时才发现,他们老大好像和传说中的‘弱质女流’有那么亿点点区别。
在再一次被许明月打趴下以后,规矩的坐在太阳底下,看着在泥土中比武的人,他们忍不住叫喊道:“老大,你是不是练过啊?”
他们之前听过老大是被离婚后才成的干部的,但他们没听过老大练过武啊?
许明月打架的方式显然颇有章法,尤其是她那一身腿功,人家还没近身呢,就一个侧踢,一个回旋踢,将人踹飞了,力气大到夸张。
两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刘排长和张排长也十分诧异。
刚开始七天,训练都是基础,从七天后,才开始陆陆续续的大家开玩笑,拿猪肉炖粉条做赌注,谁赢了就把今天获得的猪肉炖粉条赢走。
许明月本来是看着的,后来也手痒,跑出来说要试试,他们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跟老大一个女人打,毕竟老大不光是女人,她还是老大,要是把老大打痛了,给他们穿小鞋怎么办?
然后他们就被老大教做人了。
许明月打完,就伸手拉起被踢飞的人,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继续,我要回去给你们准备猪肉炖粉条了。”
说着就潇洒走人。
对于许明月的离去,留下的民兵们并不会说什么,反而对晚餐更加期待起来,和老大监督烧的菜相比,平时他们吃的和猪食没区别。
许明月也只在河边简单的洗了洗,就来到蒲河口的后厨房,许红菱早就在等着她了。
许红菱是整个蒲河口唯一一个知道许明月往菜里面放油的人,每次看许明月倒油,她都要心疼死:“这一碗油都够平常人家吃两年了,你一顿饭就给倒完了。”
可她也不会阻止许明月,她不知道许明月哪里弄来的油,也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肉,但她和许明月是利益共同体,她并不会将许明月私下弄来油和肉的事说出去。
将倒下去的一碗花生油炼香后,再放入姜蒜末爆香,顿时浓郁的香味连后厨的大门都关不住,整个厨房都充斥着浓郁的香味,再放入许明月自制的豆瓣酱,闻的外面干活的人不停的阖动着鼻子,闻着这股霸道的香味。
这样的饭菜她们是没得吃的,她们只能和普通民兵一样,有一颗红薯,一碗菱角菜汤,哪怕她们在厨房工作也不行,有许红菱盯着呢。
咸肉片早就被切好了,每一片都有两枚硬币的厚度,许红菱肉疼的赶着许明月:“这些我都会了,你赶紧走吧,快洗洗去,训练了一天累死了。”
她是真的心疼许明月,管理一个上千人的劳改农场并不容易,每天的事情非常多,更别说十里外还有个养猪场在建着,也就是附近没什么人,不怕有人组队来抢材料,不然光是看守材料都要单独派一对民兵把手着。
许明月也没留下,和许红菱笑笑后,就离开去浴室洗漱去了。
蒲河口的大浴室有好几个,男女犯人们的大浴室,民兵和工作人员的公共大澡堂子,还有许明月、许金虎单独的浴室。
夏天大澡堂子也只有女浴室这边开着,男人们都在河边洗。
许明月洗去一身的尘土后,就和孟福生一起划船到临河大队,一方面看看水电站的进度,一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几个专家早就等在了大队部里了,大队部的大门都关的紧紧的。
许红桦和江建军早就在大队部的门前等着他们了,一看到他们的船,就立刻带人过来。
许明月也问他们最近临河大队怎么样:“没出乱子吧?”
“我们临河大队倒没出乱子,也没敢来我们临河大队撒野,倒是隔壁石涧大队,好像闹的有些大。”
许明月一听隔壁石涧大队出了事,心脏就不由一跳,忙问:“什么情况?”
江建军压低了声音说:“石涧大队丁书记你晓得吧?”
许明月怎么不晓得?当初就是石涧大队丁书记主持的公道,按着王根生赔偿了她那么多钱的。
同样是大队书记的江建军想到隔壁大队的丁书记,也不由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凄感,低声说:“隔壁大队来了许多红小兵,丁书记听说是被拉走批斗去了。”
这时许红桦已经领着等在大队部的陈卫民他们出来,拉着绳子让他们上船,闻言不屑地说:“他们就是欺负丁书记村子小,他们要敢来我们临河大队试试?打不死他们!”
许红桦较之他父亲许金虎脾气要温和的多,但从小在许家村这种野蛮的环境下长大,他身上也是带着几分野蛮气息在的。
隔壁村的丁书记和江天旺一样是退伍军人,所以才能以丁家村一个小村子出来的人,当上了大队书记。
可这样小村子出来的人,也有一个劣势,就是一旦上面的靠山倒了,他身后没有宗族依靠,容易被人欺负。
许明月提醒他们:“这段时间你们也注意一点,‘红大宝贝书’的学习不要停,每天再累也要抽出半个小时教村民们学习语录,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团结一致对外,水电站可是关系到我们临河大队子孙后代的大事,可千万不能被外面人破坏了。”
许红桦说:“你放心。”
江建军是和江天旺一样,是最在意水电站建设一事的,也说:“他们在他们自己大队闹事也就罢了,真敢来我们临河大队闹事,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弄死他们!”
山上的护林员有木!仓,实际上江建军家里也是有木!仓的。
他们说话用的是本地方言,并没有避着这些专家们,在专家们一一坐上船后,许红桦就将绳索扔到了船上,用脚使劲在船头一蹬:“你们回去注意点安全。”
这些坐在船上的专家们一直都很安静,黑暗中,他们看着许明月晒的黢黑,说话时能看到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的脸,目光从她的脸上,又落入到倒映着满天星河的河水中。
在经历了那些黑暗和屈辱后,又被人当做人来尊敬和对待后,他们已经无法再忍受那样的日子了。
静默中,他们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问她:“许主任,蒲河口的养猪场在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