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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从没有人对许凤莲他们说……


    从没有人对许凤莲他们说出这样的话过, 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诉求,就是在这个艰难的世道,挣扎的活着。


    他们从出生开始, 周遭的一切都只教会了他们三个字:活下去!


    此时听‘阿姐’这么斩钉截铁的说着‘阿锦不嫁人,阿锦要招赘’的话, 许凤莲鼻子蓦地一酸, 心里竟羡慕起了小阿锦。


    她也不想嫁人呢!


    周围嫁过来的媳妇过的什么日子, 她从小到大看的透透的,遇到不打媳妇的都算好的,最多日子过的苦点, 婆婆磨人了些,遇到那些打媳妇的,嫁人就像是进了地狱。


    可她都十七岁了, 要不是恰好遇到灾年,十七岁都已经是说亲的年纪了。


    像她嫂子, 二十岁没嫁人,在农村都是老姑娘了。


    刚才还兴奋的她, 此刻垂头耷脑的,蔫蔫地拿起扫帚,清扫阿姐院子里的血迹。


    许明月太暴力了, 主要是她自己当时也害怕, 怕狼凶猛, 蹿起来对她就是一口, 哪怕只是破点皮,也没有狂犬疫苗可以打啊。


    所以哪怕两只狼因为失血过多,当时都蔫搭搭的倒在地上,还是被她果断的用石头砸扁了脑袋, 脑浆迸了一地。


    当时是砸爽了,收拾起来那叫一个难。


    院子里全是腥臭味!


    没有水冲洗,就只能去厨房弄草木灰来,将草木灰倒在血迹和脑浆上,将血迹和脑浆盖住,再用铁锹,连着地上的泥土和草木灰,一起铲了,倒在院子的菜地里,当肥料。


    一遍清理不干净,还得再来一遍。


    腥臭味一时处理不干净,只得用干净的草木灰,盖在原本铲过的泥地上,先将味道给盖过去,只是这样处理过的血腥味浓郁,怕是后面还会引来别的野兽。


    许凤莲清理院子的时候,许明月已经打开门锁,把里面安静玩玩具的小阿锦抱了出来,然后指着被拔下来的狼皮和后院一地的狼血,对小阿锦说:“你看,这些就是狼昨晚跳进院子,被扎成窟窿的地方,要是没有这高高的院子,没有妈妈做的陷阱,昨晚咱们就会怎么样?”


    小阿锦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双腿死死缠住妈妈的腰:“就会有危险,会被大灰狼吃掉!”


    许明月抚摸着她的背,“你看咱家住的地方,从这里往上去,全是山,大灰狼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被许明月这么一引导,小阿锦立刻就明白了:“是从山里下来的!”


    “对呀,你想想,大灰狼都是从山上,沿着荒山下来的,它们可能就藏在荒山里,都说大灰狼特别爱记仇,今天它们死了四只狼,你猜它们会怎么做?”


    小阿锦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往妈妈怀里缩:“妈妈,它们会来报复,把我们吃掉吗?”


    许明月说:“只要你紧跟着妈妈,不要落单,有妈妈保护你,我们就不会被大灰狼吃掉。”又问她,“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去后山吗?”


    小阿锦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是许明月有意吓唬她,而是这个时代本身对女性、女孩就很不友好,尤其她们住的地方偏僻,她生怕自己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小阿瑾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到伤害,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诫她,如何避免伤害。


    且你永远都不知道,小阿锦会以何种方式,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有一次游泳之后,在更衣室里,由于上午的大课上完后,下午还有私教课,中午她们就没有回去,小阿锦一个人在更衣室里突发奇想,想看看她的夜光小乌龟,于是她钻到了更衣室的衣柜里,把衣柜门关上,结果衣柜门是电子锁,门一合上,她人就被锁在了狭小的衣柜里,从里面打不开。


    当时更衣室一个人都没有,她戴着电话手表给许明月打电话,衣柜里没有信号。


    若不是后面还有个小朋友洗澡的动作很慢,出来后听到了她敲衣柜的声音,叫来了保洁阿姨开了门,后果不堪设想。


    许明月当时坐在泳游馆的大堂里,听到小朋友被锁衣柜的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阿锦,果不其然!


    她魂都快被她吓没了,一个被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小朋友都能把自己搞出致命危险!


    她真的时时刻刻给她上安全教育课,目光一刻不离的追随者她,不然她真的像哈士奇一样,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许凤台在处理皮子的时候,许明月已经将昨晚放在炉灶上煨着的砂锅端了下来,同样是红薯粥,许明月煮出来的红薯粥,又浓稠,又香甜,搭配着许明月做的腌豇豆、酸萝卜、萝卜干,几人在许明月这里吃的别提有多香了。


    许凤台走的时候,许明月还拿了个鸡蛋让他带上给赵红莲。


    赵红莲正值哺乳期。


    许明月车里虽有鸡蛋,每个月只刷新六十个,如果她和小阿锦两人每天一个鸡蛋的话,根本没有多余的,所以每天除了小阿锦固定的一个鸡蛋补充营养,剩下的鸡蛋真的很难做到每天都有蛋吃,最多就是打个蛋花汤,让每个人都能闻个蛋香罢了。


    她也不可能每天都给他们鸡蛋吃,解释不了鸡蛋的来源,所以大部分鸡蛋和肉,都进了她和小阿锦的肚子,倒是把两个人养的结实有肉,脸蛋丰盈。


    可脸蛋再怎么丰盈秀丽,也引不起旁人的半点觊觎了,尤其是来荒山亲眼看过许明月家的后院,是怎么串起两具狼尸和她家廊下吊着的两具被许明月砸烂了脑袋的狼尸后,更是菊花一紧,蛋都跟着疼了起来。


    有些没看到她院子的女人,都事后了,还来许明月家的后院去参观,想看看她院子是不是真如那些人传的那样,院子里都是尖尖的竹签。


    随着许明月身上脸上有肉后,整个人是越长越体面,偶尔摘了口罩,被人看到俊秀的模样,她们也担心许明月勾引她们的老爷们儿。


    直到看过她后院的竹签,这才放下心来。


    至少她们的老爷们儿,是肯定爬不过这道墙了。


    回去又把许明月性子狠毒的事,传了一遍:“她心要是不毒,咋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法子?这要真有什么人掉进去,还能有命在?”


    原本没往这方面想的人,不知不觉,就真觉得许明月心性狠毒起来,这样的说法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男女的认可。


    不光是许家村和江家村传出了这样的说法,乃至施、胡、万三个村子都人尽皆知,并且添油加醋。


    “狼头都砸开了花!你想想她力气有多大?这要是个人,她半夜往后山一埋,鬼都找不到!”不知道是谁,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说的周围人都向他看过来,把他看的莫名其妙的:“都看我干啥?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把人往后山一埋,谁都找不到嘛?”


    还有人说:“哪里用的着埋?人打晕了,往后山一扔,晚上被狼拖走,你还能找的回来?”


    想到许明月家周围的狼脚印,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之后更是绕着荒山走。


    谁都知道,许明月家院子下面,全是削尖的竹签,掉下去就有命去,无命回。


    女的对心毒的女人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男的对心性狠毒的女人,更是敬而远之。


    还有好事者过来劝孟技术员,叫他离许家母女远点:“她娘性子如此狠毒,丫头能好到哪里去?你还是远着点吧,别哪天惹的她不高兴,在你饭菜里下点耗子药……”


    这个时候,孟技术员的‘听不懂方言症’就又犯了,满脸问号的回了对方一个:“嗯?”


    “你离她们娘俩远一点!她在你饭菜里下耗子药?”


    “什么?”


    “她!”好事者指着荒山的房子:“给你下耗子药!”


    孟技术员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说话的人,连声都不发了,直接给他个听不懂的眼神,让他自己悟。


    好事的人嗓子都喊冒烟了,见他还是听不懂,只好摆手说:“咋都来我们这一年了,还啥话都听不懂呢?”


    “他听不懂我们老家话,才不晓得许主任啥心性,他要是知道许主任在院子里插满尖利的竹签,看他还敢不敢吃许主任给的东西!”


    想到每次许主任送小阿锦来上课的时候,给孟技术员带的各种野菜时蔬中,传来的酸香的味道,都不由吞了吞口水。


    许主任不说性子怎么狠毒不饶人吧,做的菜闻着是真香!


    他们很遗憾没让孟技术员远离许明月母女,看着孟技术员冷淡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都摇头叹气的同时,心中还有些许的不爽。


    或许是语言不通的缘故,孟技术员就像是隔绝于他们大山之外的独行客,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许明月母女还能与他正常交流和沟通,外界的一切事物,都好像与他无关。


    许明月这荒山来的人本来就少,原本她和村里人熟悉了后,大家已经不怎么怕她,也不再害怕荒山了。


    这次之后,荒山方圆百米内,除了必要的耕地、收割,平日里是真的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又开始绕着荒山走。


    还有自认为为许明月好的人,不敢来荒山,就在挑堤坝休息时来劝她:“你平时性子也别太独了,也要与村子里人多来往啊,平时见人三分笑,不然老这么孤僻不合群怎么行?你再这样,把人都吓跑了,都没人敢娶你了!”


    声音可是一点都不小,整个堤坝上的人都听见了,都纷纷往这边看,还都赞同的点头


    在他们看来,女人没人敢娶,简直天都要塌了,是做女人最大的失败!


    一个女人,当再大的官,再能干,长得再漂亮,只一句,没男人要你,就仿佛能掩埋她全部的价值。


    仿佛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有个男人愿意要你。


    这话听的许明月乐不可支,“你可逗死我了!”笑的前俯后仰,说话的人只当她是听劝,欣慰地过来上下打量许明月说:“你要天天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笑,哪个男的不爱?”


    又把许明月逗的不行,她没想这时代女人谈起‘爱不爱’的话题,居然如此露骨和直白,笑着说:“大嫂子,咱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都能顶半边天了,我还管男人爱不爱做什么?”


    现在可没有女人觉得许明月会勾引她们的老爷们儿了,许主任明显被她前头那个伤透了心,断情绝爱了啊!


    于是纷纷过来劝许明月嫁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再怎么说,人还是要嫁人,要成家的,不然以后死了埋哪儿?”


    许明月无所谓地说:“等我老了,我就往大路上一趟,反正被吓的也不是我,我就不信没人替我收尸。”


    她眼里全是笑,笑的戏谑又促狭。


    旁边人却当真了,说:“那哪儿一样,不嫁人,你埋都没处埋,那不成了孤魂野鬼?”


    许明月笑着说:“那正好,我就到处跑!”


    她伸长了手臂,伸歪了舌头,白眼往上一翻,做出鬼怪到处跑的动作,吓得她身边的几个妇女尖叫一声,连忙跑开了,把许明月逗的哈哈大笑:“看吧,被吓到的人不是我!”


    几个过来劝她的女人无语地咕哝:“她是被她前头那个伤透心了,讲不通了,唉。”


    对于她们的嘀嘀咕咕,许明月也不在意。


    她知道她与这个时代的人三观不同,也不强行融合,只尊重他人思想,坚持自我罢了。


    她的话,说服不了别人,却让许凤莲听进去了,许明月说的很多观点,都是她在这个时代没有听过的。


    她不喜欢别人说她阿姐,每次别人说许明月,她就不高兴的过来说:“怎么就没人收尸了?我年龄比我阿姐小,还有我和我阿弟呢!再说了,阿锦不是人啊?”


    别人就说她:“你一个未婚的姑娘,过来插什么嘴?当心嫁不出去!”


    许凤莲白眼一翻:“我还不想嫁人呢!”


    *


    许明月一直在等着那些狼群过来报复,却一直没见到狼群再来荒山。


    它们也没有离开,只到了晚上总有狼在荒山不远处嚎叫,嚎的人心惊胆战,偏偏它们又不靠近。


    有时候许明月白天出门,狼从大河沟那里喝完水,就站在距离许明月不足百米的地方,远远的盯着她瞧。


    许明月车里有大石头,倒是不怕,唯独怕小阿锦不小心落单,它们去报复阿锦,于是将阿锦看的更紧了。


    她自己本身也很小心,跟在许家村大部队中,从不落单,傍晚太阳还没落山,她就关了院子门,再不出门。


    等来等去,没等来狼群,等来了野猪。


    许家村的人一看到野猪,激动坏了。


    狼群精的很,遛着他们玩儿,却从不靠近。


    野猪就不同了,跟猛虎下山似的,就是冲!


    看到庄稼就吃,就拱,气的许家村人一群人,举着锄头嗷嗷叫的就朝着野猪冲过去打。


    野猪也不是好惹的,前脚你在追野猪,下一秒就被野猪追的嗷嗷哭,后面的人还在指挥:“往大河沟里引,把它引到河沟里去!”


    前面被野猪追的人,一边跑一边跳骂:“你们把它引走啊,特么的怎么尽朝老子追!”


    “你不打它打的那么狠,它也不追你一个人啊!”


    许明月就看着许家村山脚下,乱七八糟追野猪又被野猪追的场景。


    最终野猪被许主任派来的民兵小队的猎!木!仓!给打了下来,许家村人兴奋的跟过年一样,把早早就备好的木盆拿上去:“猪血别浪费了!猪血也是好东西,快拿盆接着!”


    除了野猪外,因干旱而聚集在大河口边草丛里的蛇们也都糟了殃,原本当地人就爱吃蛇,把蛇视为大补之物,农村哪个小孩生了疹子、疮之类的,就去打条蛇回来煮了吃,他们迷信,没有蛇肉治不好的疹子和疮。


    对于蛇肉,他们普遍认为,有病治病,没病吃了蛇肉也能预防,女人吃了则能美容养颜,对皮肤好。


    平时想打到一条蛇不容易,可因为干旱,蛇全跑到许家村大河沟来了,是成群结队的,走三步都能遇到一个盘成‘屎’状翘着蛇头的蛇饼。


    村里男的、女的、大人、小孩,一个个全是抓蛇的好手,没有一个害怕的,看到蛇都兴奋的嗷嗷叫,遇到有毒的,对着蛇头一铁锹就拍下去,或是直接掐住七寸,拔了毒牙,遇到无毒的,拎着蛇尾巴,甩的那叫一个开心,简直把蛇当跳绳。


    有挂脖子上的,有缠腰上的,有塞裤子口袋的!


    许明月总结了一下,许家村的村民,就像是草原上的平头哥,他们从不管危险不危险,莽上去就是干!


    狼群也干打!野猪也敢追!


    估计除了老虎喝老鼠外,其余动物在他们眼里全都是行走的肉!


    看的许明月是头皮发麻!抱着小阿锦离这些狼灭远远的。


    有人大约是看出来许明月怕蛇,故意拎着蛇到许明月面前甩啊甩,吓的小阿锦嗷嗷哭。


    气的许明月直接上前夺过了蛇,拽着蛇尾巴把蛇当做鞭子,对着来人劈头盖脸一顿抽,直把人抽的抱头鼠窜,一米多长的蛇,冷是被她把蛇身都抽断了,然后干脆利落的扔了蛇,一脚踹人裤~~裆上,直接把人踹的滚下河堤,掉到大河沟里。


    后面就再也没有人敢拿蛇来吓她了。


    被抽的人也是被抽懵了,捂着下~~面倒在河沟里,半天都飘不上来,还是其他人怕他淹死在大河沟里,大河沟的水就不能吃了,下去把人捞了上来。


    看的周围的人无端的想起她家后院满地插着的竹签!


    许主任是真特么凶悍啊!


    这叫怕蛇?


    那不怕蛇得凶悍成什么样啊?


    这样的女人,就是当了再大的官,也没人敢要啊?这谁敢娶?


    她打大老爷们儿,那是真敢打啊!


    谁要再敢说她怕蛇,他就把蛇塞到他们裤兜里!


    *


    自从看到许明月家的四张狼皮后,许家村的人就跟疯了一样,看到狼群就兴奋的嗷嗷叫,吓的狼们赶紧往上山跑,不敢靠近村子,每天又不得不来许家村挖的大河沟来饮水。


    后来大约是怕了许家村的村民,沿着河道,往邻市的方向走,来到了蒲河口。


    蒲河口为了灌溉方便,挖出了三竖一横的大河沟。


    山上的动物,除了往许家村大河沟和江家村下面的河圩水沟饮水外,去的最多的,就是蒲河口,蒲河口大,水系也多。


    许大队长看到这么多来喝水的动物,可把他高兴坏了。


    两年了,除了过年分到的那点肉外,平时吃荷叶粥吃的人都快绿了!


    此时看到肉,哪里能放过?


    带着蒲河口的民兵小队就是干!


    别说许主任了,灾民们看到狼群、野猪,又何尝不是眼冒绿光?


    刚开始他们还害怕狼群,毕竟一只狼好打,一群狼就是噩梦了。


    狼群也是万万没想到,离开了临河大队,离开了许家村,又遇到了丧心病狂的许主任。


    在又损失了几只狼后,狼群是再也不敢到许家村和蒲河口这两个地方来觅食了,都是远远的避开许家村和许主任这两个神经病,绕路往距离许家村更远的河边邻市的方向去。


    许主任见这段时间,这么多动物下山,怕临河大队有危险,就每日派遣一个民兵小队回临河大队,把守着临河大队的各个入口。


    除了防止动物伤人外,还防着别的大队和大山里的人出来抢劫。


    邻市下面的几个县镇,都被更远处来的土匪,都抢成什么样了?这些人只抢劫,不杀人,把人打的头破血流的,东西抢了就往山里跑,你找都找不到他们。


    人人都知道临河大队有粮食,不抢临河大队抢哪个?


    里面的人也懂的柿子要找软的捏的道理,他们不敢来抢许家村和江家村这样七~八百人的大村落,就去抢施、胡、万三个村子。


    遇到江家村了,就扮可怜,磕头讨饭。


    遇到许家村了,就二话不说,绕路走。


    许主任对临河大队的人有多爱护,对别的大队的人,就有多铁石心肠。


    你就是快饿死了,你喝他一碗米汤,就得给他干活!


    蒲河口的活,永远都干不完!


    除去蒲河口位置的六千多亩地,他还另外开辟了几千亩的河滩。


    另外开辟的河滩收的红薯、大豆,他是一分都没有交上去,交上去的只有蒲河口农场生产的上千万斤的红薯,这也是他能有粮食收留那么多灾民的原因。


    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许主任要趁没下雨的时候,赶紧把蒲河口的堤坝修好,水利搞好,这样那六千多亩地,才能真正长长久久的成为良田。


    在成千上万人的灾民们的帮助下,灾情第三年的时候,靠着这些灾民,终于把蒲河口位置的堤坝和临河大队的堤坝给修建起来了。


    这两处堤坝一修好,就已经是六一年年末,老天爷终于落下了三年来的第一场大雨。


    第82章 第 82 章 啥叫久旱逢甘霖,这就是……


    啥叫久旱逢甘霖, 这就是久旱逢甘霖!


    整整三年啊!


    竹子河的莲藕都被挖断根了!


    竹子河河滩上的河蚌、螺蛳,都被吃断种了!


    祖祖辈辈都生长在大河边的人,谁能想到有一天, 那一望无际的野生莲藕,能被挖断根, 挖的都长不出来莲藕了呢?又有谁能想到, 那泛滥成灾, 一脚下去能踩到四五个的河蚌,有一天能被人吃断种呢?


    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人吃光了, 就连芦苇根,都被人挖出来吃了。


    整个竹子河的河滩,都被挖的坑坑洼洼, 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 一直到很十几年后,这些河滩都成了危险之地, 因为没人知道,此刻还只到你脖子的河滩,下一秒会不会就有个大深坑, 能讲你淹没了去, 就连放牛娃来这里放牛, 都不敢骑着牛在这里下水。


    随着雨水的落下, 明明已经是初冬,看着洒落的雨滴,无数靠着蒲河口位置活下来的灾民,都哭了, 跪在泥土里,淋着雨又哭又笑。


    他们许多人的亲人,都在这场长达三年的自~·然`~灾~害饿死了。


    很多灾民,根本坚持不到省南来,路上人就没了,有的是饿死了,有的是渴死了,还有的观音土吃多了,拉不出来撑死了。


    很多灾民都已经到有水的省南了,可省南的灾情也不容乐观,一年一年被征调走的粮食,让省南本土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饿死了很多人,更别说给灾民一口饭吃了。


    许明月一直关注着和平大队吴家村的奶奶,不知道是不是她过来后的蝴蝶效应,这个时空的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在河滩套种了红薯和大豆,哪怕他们的粮食也被征调走了很多,可靠着河滩上收获的大豆、花生,还是让两个大队的人艰难的存活了下来。


    但也只是活着。


    他们虽不是外来的灾民,却并不比外来的灾民好上多少,更糟糕的是,他们这样的小村子,还要时不时的遭受来自灾民和大山里的人出来打杀和抢掠。


    许明月是亲眼目睹了这个时代的人生存之艰难,生存环境之险恶,他们除了要对抗天灾,还要对抗人祸。


    到旱灾第三年的时候,哪怕许家村有民兵小队守着,村里壮劳力们都被拉出来日夜巡逻,也没逃过山里出来的山匪。


    也好在许家村人凶悍的要命,和山匪们打的头破血流都不退让一丝一毫,才使得许家村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许明月累积了三年的碘酒和棉球,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至于碘酒的来源,她嫂子生孩子前,她去邻市医院用票换的。


    早在一年前,临河大队几十万上百万斤的水稻、红薯被征调上去后,许明月就升任了水埠公社党支部委员会委员,并兼任了蒲河口农场的妇女主任一职,从原本的二十八级干部,升到二十五级干部。


    级别的跳跃伴随的就是工资和供应票的上涨,她的工资和票证在整个临河大队,仅次于蒲河口农场的许主任。


    都知道她工资高,票多,但具体工资多少、有什么票据也没人知道。


    票据是有时间限制的,到期不用就废了,所以她如果提前买了碘酒和棉球在家备着,那可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那碘酒瓶子黑乎乎的,上面的标签撕了,里面的水也黑乎乎的,涂在伤口上,大家也分不清那是什么药水,反正就是药水。


    这时代的很多药水,都是这样黑乎乎的,也没人怀疑那是什么药水。


    有药水给涂伤口就不错了,谁管那是什么药水啊?


    至于纱布,许明月说没有,也有,说有,也没有。


    她医药箱里的纱布,是一次带小阿锦出去玩,小阿瑾摔跤擦破皮,去最近的社区医院包扎剩下的一块纱布,和此时的纯纱布不同,它是四方形,只有中间那一块是纱布,四周都是可以粘在皮肤上的胶布,且只剩下一张了,她当时想多买几张,社区医院不给多买。


    也就是刷新三年,她这里也就存了三十几张而已,这三年里她和小阿锦磕磕碰碰的,也用掉了一些,只剩下不到三十张。


    她要给他们贴这样的纱布,人家还不乐意,说贴在脸上像汉奸。


    许明月去了和平大队好几次,就怕奶奶家发生什么意外,每次去都留一袋子黄豆放在她家厨房的窗台上,再远远的用小石子砸一下奶奶家的窗户。


    刚开始奶奶一家都以为是哪个小伙子看上奶奶了,才一次一次的给她家送珍贵的粮食,结果三年了,都还没找到是哪个暗恋奶奶的小伙子。


    周围寻找了一圈,全是和她家一样,饿的叮当响,活都活不下去的人,哪里还有余粮给她?


    哪怕河滩种出了亩产千斤的红薯,也被征调走了大半,只维持着饿不死罢了。


    这三年旱灾,蒲河口农场靠着那六千多亩地的红薯,光是征调走的红薯的产量,就有几千万斤,这几千万斤的红薯活下来多少人的人命,养活了多少被驱赶、被拉过来的灾民,也只有这些灾民们知道,他们纯纯靠许主任在蒲河口以外的河滩上套种的红薯大豆活了下来,哪怕一个个饿的都不像人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站到了雨里,淋着雨泪流不止。


    许主任望着老天终于落下的雨,也是松了口气,总算是下雨了,老天爷总算给他们一个活路了。


    这要再不下雨,他也没法子了,竹子河也没水了,干的河床全都露了出来。


    就像是为了补偿这三年都不下雨一般,这场雨足足下了三天才停歇。


    激动过后的老农们,望着一直下个不停地雨,哭着用方言说:“罢了!罢了!这也罢了!总算是下雨了!下雨了就好啊!”


    然后就开始用袖子抹着眼泪哭。


    蒲河口的堤坝早已经筑好,一道又高又长的堤坝,牢牢的将原本六千多亩的河滩圈在里面,将可能形成的河水,阻挡在河堤之外。


    靠近邻市的百多米长,宛如竹子一样又直又长的河道上面的高地上,一座宛如古时坞堡一样的水泥建筑拔地而起,牢牢的守住蒲河口通往邻市的要道。


    原本只有百多米长,已经被河泥积淤的河道,也被灾民们挖出三米多深,近两百米宽,挖出的河泥全都堆积在河道两岸,将原本的高地堆的更高更陡峭。


    此时,许许多多的灾民,都躲在这座原本作为劳改监狱而建造的劳改房子里。


    房子极大,长宽大约有三四百多米,像四合院一样,四面都是房间,宛如‘回’字形,内外两层,里层‘口’字形房间全是一层,外面大‘口’字形,都是高高的二层,外墙足有六米多高,劳改监狱的四个角都各自建有一座六七米高的瞭望塔,这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走,方便从四面的瞭望塔寻找逃走的犯人。


    其实原本的铺河口劳改农场的监狱并没有计划这么大,可来的灾民太多了,上面领导知道这里能活命,也是没粮食没法子,只能把灾民往这里送。


    灾民太多,春夏秋季还好,冬季哪怕是暖冬,也是十分寒冷的,灾民们没地方住,只能把监狱往大了建,以容纳更多灾民。


    水埠公社别的没有,就一座巨型矿山和水泥厂,许主任这两年提供了那么多的粮食,上面对他这农场的建设支持也是不遗余力的,除了河堤筑堤用的砖和水泥,蒲河口农场所需的水泥是一点折扣不打的全部供应了。


    此时里面的‘犯人’极少,全都是这两年在旱/灾逃亡过来打架斗殴、偷窃抢劫、偷挖红薯大豆的灾民们,和一些本土因为抢水、抢食物、抢劫、山里出来的土匪等犯人。


    整个蒲河口最累最脏最苦的活,全是监狱里层的犯人在做。


    住在蒲河口劳改农场监狱外层的人,也不是啥犯人,而是逃荒到此被招募到蒲河口农场挑堤坝、挖河沟的灾民,此时外围的两层监狱房内,密密麻麻住的全是灾民!


    没有床、没有足够的衣物被子御寒,许主任干脆将外围的房间,全都通铺了火炕,导致外围的每个房间,都至少睡了二三十个人。


    灾民太多,监狱哪怕已经在往大了建,依然不够住。


    之前两年是暖冬,今年还只是初冬,就已经格外的寒冷。


    住不下的灾民们,就用河滩上的芦苇席,甚至有的都没有芦苇席,隔了芦苇晒干了,往地上一铺,晚上就睡在牢房的地上。


    不下雨,也就没有潮气,这还是水泥砖瓦建造的房子,用灾民们自己的话说,监狱比他们原本老家的房子都好。


    当初这座监狱的设计上,就有许明月和孟技术员的参与。


    蒲河口的事情那么多,许主任怎么可能放任孟技术员闲着?这可是个知识分子,不得拉到蒲河口来干活?


    说到监狱,孟技术员可见的多了,他不仅见过,还住过呢。


    不过他话不多,非必要时候,他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许主任也习惯了他这沉默寡言的模样,他也不需要他会说话,能干活就行。


    他虽然不说话,却画的一手好画。


    许明月前世在网上看过许多魏晋时期坞堡的建筑图纸和建筑视频,甚至连建造模型都看了很多,其中包括生活垃圾、生活污水的处理问题等等很细节的问题,视频中都有讲解。


    她恰好在坞堡记录的时候,看到很多现代监狱的造型和古时的坞堡很像,完全就是个水泥砖头砌成的现代坞堡。


    许明月讲的很多东西许主任根本听不懂,她说‘坞堡’,许主任对于‘坞堡’是什么东西,他一点概念都没有,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可孟技术员却能精准的将许明月提出的所有思路都画出来。


    这可把许明月给惊喜坏了,她也不是学建筑的,对于监狱的建造也一窍不通,但不妨碍她提供思路,尤其是地下水处理,公共澡堂,茅房、化粪池、沤肥池等生活设施的建议。


    许主任听的头都大了,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实在是水埠公社小地方,没有什么建筑类的专家啊,这时候建造监狱还有什么讲究的?参照江家村大队部的四合院,建造个四四方方的房子出来就行了吗?犯人跑不了就成!


    可许明月知道,在未来十年里,这个劳改农场,实际上是接收了男女犯人的,所以这座监狱虽然是‘回’字形监狱,却像大学时候的宿舍一样,分为了男女两个区,不论内层监狱还是外层监狱,都配备了可以冲水的大茅房、大澡堂等。


    许明月在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想过,她一个小学都没有读过,自学成才的人,从哪里知道‘坞堡’的建筑图纸,还能说的这么详细。


    只除了孟技术员,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孟技术员察觉到了,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的画图。


    等看到许明月画出的详细的坞堡图纸,里面方方面面的细节后,许主任这才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短毛,表示自己想浅了。


    图纸画好后,具体的施行,还是靠许主任从全省各地的灾民中,搜罗出来的各类泥瓦匠来实际操作。


    等蒲河口与邻市交界处坐落起那样雄伟宛若坚实的堡垒一样的建筑后,许主任才不敢置信后知后觉的认识到,这样高大宏伟的建筑,居然是他带着一群来自全省各地灾民中的泥瓦匠建造而成的。


    尤其是那四座高高的瞭望塔,瞭望塔上和塔下的房间,住的全是拿着木~~仓的民兵小队的人。


    看的许主任自己都又是心动,又是心颤。


    一场大雨之后,已经干涸的竹子河里逐渐有了水,天气陡然就冷了起来。


    大雨之后,外来的灾民突然就感受到了大河以南冬季的湿冷,他们这里背山面水,气温原本就比外面要低两三度,天气一潮湿后,阴冷的水汽便如魔法一般不断的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刮起的寒风也如刀子一般,狠狠的割在人们的脸上,不过几天时间,人们的脸上、手上就开始发红发痒。


    原本看到下雨,以为灾情过去,开始想着回家乡的灾民们,在这样的寒风中,又无法出门了,之前因下雨而激动的出去淋了雨的灾民,身体原本就饿的瘦弱又虚弱,很快就开始发热。


    十几二十几个人住一个屋子里,一个人感冒,传染就是一个屋,把许主任急的团团转,生怕三年旱~灾都熬了下来,临到头下雨了,反而还撑不住风寒一命呜呼了,那真是冤死了。


    这个时候没有医药,只有姜。


    也亏邻市就是产姜大市,哪怕旱了三年也不缺老姜,没有医药,许主任就让蒲河口农场的厨房用大砂锅熬姜汤给灾民们喝。


    可姜汤只能预防,并不能治病。


    未来有名的蒲河口卫生所此时尚未建立,没医没药,甚至因为三年干旱,连往年可以在山里挖到的野生土药材,都在这三年中被~~干死了,挖不到药材,治不了病,只能硬抗,急的许主任嘴角直长燎泡。


    第83章 第 83 章 说起水埠公社,什么都好……


    说起水埠公社, 什么都好,原行政属性是区,水路交通要道, 有巨型炭山,有水泥厂、砖厂, 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裕公社, 就一点不好, 这么富裕的公社,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卫生院。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几十年后, 他们这里的医疗条件依然是出了名的落后,妇人生产,情愿去更远的省城, 都不去他们吴城自己的市医院。


    邻市倒是有医院,可这么多灾民呢, 即使有医院,也难有这么多药材啊。


    旱了三年, 啥药材都干死了,哪里还有药?都是过去的存货罢了。


    他们这里虽然没有医生,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清热退烧的土药材也不少, 像菊花、金银花、车前草这些, 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是知道的, 许主任自然也知道, 可三年下来,路边只要是绿色的植物,都被啃光了,现在又是十一月底, 放眼望去,一片枯黄。


    他气的也只能骂那些被他收留的灾民:“真是好日子过多了,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重,跑去淋雨!”


    可是急也没办法,没有药,只能叫人去山上薅竹叶下来煮水给灾民们喝。


    山上别的树木干死了大半,只有竹子,虽然也干死了许多,可竹叶找一找还是有的。


    竹叶也能清火,但能不能退烧就不知道了,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样的时刻,作为蒲河口妇女主任的许明月当然也在蒲河口。


    蒲河口农场原本是没有妇女主任的,也没有女干部,但这里来了太多的灾民,灾民中自然存在着女性灾民和孩童,许明月过来帮了许主任大忙,许明月作为他的‘嫡系’‘自己人’,当然就被他拉到领导们面前夸了又夸。


    本来只是让许明月在领导们面前露个脸而已,哪晓得直接就被上面领导征调到了这里兼任着蒲河口的妇女主任。


    不是这样一个二十五级的干部位置,在水埠公社,没有人来抢,实在是许明月的功劳太大,上面早就想提拔她,但水埠公社的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够在公社里担任干部的,要么有关系,要么是背景深,能做事的职位级别又太低,不适合。


    恰好蒲河口是新建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许明月就顺理成章的升为了二十五级干部。


    也有想要找关系来蒲河口当个妇女主任的,被周书记和孙主任同时拒绝。


    许金虎是孙主任的嫡系,许明月是许金虎的侄女,那就是他孙主任的嫡系,他要升到吴城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时候不提拔自己人,难不成把位置留给那些和他无关的人?


    再说,许明月都和许主任搭档了这么久,蒲河口农场的事一直都是许明月在辅助许主任做的,现在人家把蒲河口农场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你现在过来摘桃子,那也要许主任同意才成?


    许金虎什么脾性?你要真把他侄女的位置给占了,他能把公社闹翻天!


    大河以南都是什么人?全是民风彪悍的刁民!他们怕非大河以南的干部空降过来,管不动那些灾民,更调不动大河以南的刁民,怕派遣过去的党委会女委员过去有危险。


    这个危险甚至都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的危险。


    就是许明月在蒲河口站稳了脚跟,周边大队的村民也都认识了她,现在来回才不需要民兵小队的护送了,之前大半年时间,每天来回都要民兵小队来接送。


    灾民是淋雨引起的感冒发烧,许明月并没有贸贸然就拿出药来,而是先试试许主任的土方法,煮竹叶水,如果竹叶水有效,她也就不用拿药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流感还是风寒,药也不能瞎吃。


    现在蒲河口的大食堂就是她现在的管辖范围。


    蒲河口的大食堂非常大,毕竟这么多灾民在呢,许明月没精力细管大食堂,她从灾民中挑选出一个做事麻利干练的妇人,暂时管着大食堂,里面光是每天给来干活的灾民们做饭的婶子、嫂子就有十多人。


    三天的雨让蒲河口农场里挖的河沟里的水终于丰沛起来,竹叶一薅下来,大食堂的婶子们就带着竹叶去清洗,放入大砂锅中熬煮。


    竹叶虽也能清火,可药性太低,这些灾民身子骨又太弱,根本不起作用,且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下雨了,灾民们一直提着的心气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导致这次发烧感冒咳嗽的人尤其多。


    许明月怕自己被感染,回去又感染小阿锦,她进出都要戴上口罩。


    许主任正为这些生病的灾民着急上火呢,见她又戴上了那蓝色的玩意儿,还有些不耐烦的说她:“现在咱农场谁不认识你啊?咋又戴上这玩意儿了?都二十五级干部了,还怕人看咋地?”


    他之前一直都以为许明月只是为了安全,少在人前出现才戴的口罩,现在她都是二十五级干部了,又是在许主任的地盘,许主任就理所当然认为她不需要戴这玩意儿了。


    许明月直接递了个口罩给许主任:“防止他们咳出来的病菌被我们吸进去了。”


    许主任二话不说,立刻真香的也戴上了。


    三年时间,许明月累积了不少常用药,其中就有大人、小孩子吃的咳嗽药、退烧药这些,但很多药是胶囊,不好拿出来。


    见灾民们这么烧下去也不行,许明月在大食堂的人把竹叶水煮出来后,就将提前撕开倒在一起的小孩柴胡退烧颗粒倒入了木桶中搅拌。


    她动作很快,她去掀开盖子检查每个木桶的时候,也没人会来盯着她,她就每个木桶都放一些,任它们自己在热水里融化。


    要不是这三年她累积的药多,都不够这么多灾民喝的。


    她也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甚至连剂量她都掌握不好,毕竟这药是给小孩子喝的,可能那么多包柴胡颗粒,倒入那么大一木桶中,药量稀释的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也只能试试了,别的例如布洛芬、美琳这些,除非真的是关系密切的家人,不然她是不会拿出来的,太打眼了,根本没法解释。


    食堂的婶子们煮好竹叶水,就盖上盖子,放在食堂的门口,很快就会有各小队负责的小队长过来将一桶一桶的竹叶水拎走,用大勺子给每个感冒发烧的人舀上一勺。


    竹叶水都会先紧着已经发烧的人喝,若是有剩的,没有感冒发烧的人也会喝一些。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十一月月底的时候,会跑到雨里去淋雨的。


    有那舌头灵敏的,喝了竹叶水,不禁啧啧嘴巴:“今天的竹叶水放糖了吧?甜丝丝的。”


    大河以南所有的区域都没有同电,蒲河口农场为了防止今后的犯人逃跑,窗户开的极高,这也导致房间里极其的昏暗。


    他们原本就有夜盲症,用的又是竹碗,竹叶煮出来的水是浅褐色,昏暗的光线下,他们原本就看不清竹叶水的颜色,此时听了有人说水里放了糖,不由细细的啧了啧嘴巴,感受唇齿间那些许的甜意,“好像真放了糖!”


    极致的苦难下,竹叶水里一丁点的甜意,就像是外面的甘霖一样,滋润他们味蕾的同时,也仿佛如外面的雨一样,带给了他们希望。


    一直高烧不退的灾民们,总算有人开始烧退了下去,退下去又会反复,如此过了三天,之前受寒的灾民们,才慢慢没再复发,躺在劳改农场昏暗的房子里,听着窗外雨夹雪的声音,思念着家乡:“也不知道老家怎么样了,我大伯一家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当时叫他们跟着一起走的,他们不走,就我们兄弟俩出来了。”


    “我也就带我大儿子出来了,爹娘和媳妇女儿都还在老家呢。”


    那时候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逃荒有没有活路,有拖家带口出来的,也有带着部分家人出来找活路的。


    还有人说:“我爹娘都饿死在路上了,就剩我一个了,唉,要是能早两天出发,早点到蒲河口,还能活。”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世界之大,只余他孤身一人。


    有人说:“等雪停了,我就回去看看。”


    也有人说:“家人都没了,就不回去了。”


    蒲河口挺好的,他现在都是民兵小队里的队员呢,在蒲河口农场有的吃,屋子也暖和。


    先是雨夹雪,接着开始下起了小雪,然后是鹅毛大雪。


    像是要将这三年未下的雪,一次性下下来一样,大雪越来越大,一连下了七天,路上的雪足有两尺多深,河滩上种植的冬小麦被厚雪压在下面,再不见一丝绿色。


    整个世界都白茫茫一片。


    许明月不放心小阿锦,雪刚停,她就迫不及待的回临河大队了,旱了三年,哪怕下了三天的雨,河面依然无法行船,只能用双腿走回去。


    许明月仗着自己车里有一后备箱的大石头,也不怕什么危险,和许主任说了一声,就要自己走回去。


    许主任简直服了她的心大,可这时候也不好叫民兵小队的人送她回去了,自从蒲河口农场稳定下来后,除了刚开始配备的五十名民兵小队,其余的两百名民兵小队已经全部调回到水埠公社了,现在组建的新的民兵小队,都是后面许主任从灾民中选出来的。


    许主任是战乱年代长大的,对人天生就抱有警惕之心,他不放心许明月一个人,只好让孟技术员和她一起回去。


    孟技术员虽也是个男的,腿脚却有些不便,真要有什么事,他大侄女跑都跑的比孟技术员快。


    第84章 第 84 章 许明月本人是不太愿意有……


    许明月本人是不太愿意有人跟着她一起的, 尤其是这人还是小阿锦的老师,聊天吧,好像没啥好聊的, 不聊天吧,怕冷场。


    她穿着厚厚的雪地靴, 腿上穿着保暖裤, 中间是鹅绒裤, 最外面是防水的登山裤。


    两尺厚的雪在她眼里很正常,在她成长过程中,这样的大雪并不罕见, 甚至因为有了雪,道路都不泥泞了,她情愿走在雪地里, 都不愿走在泥泞的黄泥巴土里,一脚踩进泥地里, 能陷进去半只脚,拔都拔不出来。


    她沉默的在前面走, 孟技术员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她时不时的会停下来等一等他。


    许是因为她一直沉默的走在前面,并不看他走路的姿势, 在出了蒲河口, 到了没人烟的地方, 他走路姿势就逐渐正常了起来。


    他手里依然拄着一只竹杖, 但行走在雪地里的他,走路却是稳健的,并没有他在村子里时明显腿脚不方便的样子,只是走的慢些。


    就像他看到许明月说出坞堡类型的监狱时, 他一声不吭一样,她看到他正常的走路姿势,同样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茫茫雪地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身影在缓缓移动。


    由于雪太深,路面并没有被人踩踏过,他们走的非常艰难,几乎是趟着雪走。


    许明月穿着雪地靴、登山裤,做好了保暖,倒是没事,孟技术员来到这里时,只带了一个包,里面好似没有太多厚衣服,他的腿又受过伤,许明月在前面停下来等他时,客气地关心了一句:“孟老师,您的腿没事吧?”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裤子,趟在雪地里,她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他手中的竹杖这两年多以来,都被他握的盘出光来了,淡淡地说:“没事。”


    许明月想了想,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条加了绒的登山裤来,递给孟技术员:“我前夫的,他没穿过,估计短了点,你不介意的话就穿一下,别冻成老寒腿,老了可受罪了。”她塞到他手上:“当是给我闺女教束脩了,这两年多亏了你教她知识,不然我都不知道把她送哪儿上学。”


    她是想到他的腿毕竟受过伤,这样在雪地里泡着,让她一下子想到爷爷晚年时腿痛时止不住的呻吟声。


    见他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条裤子,站在那里发愣,她又说:“穿上吧,咱们这靠着河,空气湿冷,容易得风湿,风湿你知道吗?疼起来要人命,我爷爷……”她突然顿了一下,“这里没人,你套在外面没人看你,我到前面去等你。”


    她里面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身穿着三条裤子,头上戴着羽绒服的帽子,下面的绳子系的紧紧的,艰难的穿行在雪地里,动作笨拙的像只狗熊。


    孟福生大腿以下的裤子全都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腿上,曾经受过伤的腿被冻的隐隐做疼,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南方的冬天。


    他们这里说是南方,又没有南方的暖和,冬天的寒气就像容嬷嬷手里的钢针,抓着他一针一针狠狠往他骨头里刺。


    他脚上穿着他当初下放到这里时穿的皮鞋,穿了三年,下面的鞋底已经裂开了,袜子也已经湿透,脚背红肿着,脚指头已经冻的没有知觉。


    前两年的冬天也冷,但没有这么冷!


    这种红肿是这边人的常态,这还只是开始,若后期再没有好好保暖,还会冻的裂开,流脓。


    前面有个被大雪掩盖的坟包,许明月已经走到了坟包的另一边,看不见她的身影,茫茫天地间,仿佛只于下他一人。


    他并没有拒绝她塞过来的裤子,拄着拐杖,在穿裤子时,注意到裤子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绒,哪怕里面的裤子湿了,湿哒哒的裹在腿上,他依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唯一让他有些难受的是,鞋子脱了,很难再穿进去,过去穿的刚好合适的鞋子,由于现在脚冻的红肿,脚已经难以再塞进去,就像是穿了一双小鞋,里面的脚指头、脚后跟已经磨出血痂,每走一步,都宛若在钢刀上跳舞。


    倒不是他不愿意去买双鞋子,他是有工资和票的,虽然不多。


    但在这大河以南,不会划船的他,没人带着,他根本出不去。


    偌大一个大河以南这么多生产大队,愣是没有一个可以买东西的供销社。


    他将冻的僵硬的脚趾头缓慢的塞近同样冻的硬邦邦的皮鞋里,继续缓慢的向前走,他丝毫不怀疑,他的腿会不会在这个冬季的某一天,被冻的截肢。


    那是一种毫无指望,毫无希望的冷。


    许明月也冷,即使穿了羽绒服、鹅绒裤,头上戴着羽绒服自带的帽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依然觉得冷,手缩在袖子里,再插进口袋里,依然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冻的手指头疼。


    刺骨的寒风割在她的脸上,就如同有刀子在她脸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她看着慢慢走过来衣着单薄的孟技术员,就觉得更冷了。


    “孟老师,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冬天还是不一样的吧?是不是北方的冬天更冷一点?我听说北方九十月份就进入冬季了,滴水成冰,是真的吗?”她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白色水雾。


    “嗯。”他说:“谢谢。”


    “嗨,客气了!”她笑着说:“你可是我闺女的老师。”


    宝贝着呢!


    在教育环境如此糟糕的地方,要是没有了孟技术员这个老师,她都不知道阿锦以后得学习该怎么办。


    她看着他身上单薄的秋衣,说:“我前段时间得了四张狼皮,原本计划给我阿娘和大哥各做件狼皮袄子,回头我看看还有没有剩的,有剩的我让我阿娘给你也做件狼皮坎肩吧,您也别拒绝,大队部没有火炕,我看您好像也没带啥保暖的衣服,未来我闺女的学习还靠着您呢,您就当我提前给您交学费了。”


    对阿锦好点就行。


    剩下的狼皮,她原本是留给许凤莲和许凤发做狼皮帽子的,但看着孟技术员那瘦削单薄的身子,她真怕阿锦的老师一不小心冻死在了这个寒冬里。


    她上哪儿再给小阿锦再找一位有学识的老师?可不得耽误阿锦吗?


    至于答应给许凤莲和许凤发的狼皮帽子?她柜子里已经累积了三十多条羽绒服的狐狸毛领了,这么多狐狸毛领加起来缝制在一起,都可以做一件狐狸毛袄子了。


    之前没给许凤莲和许凤发,就是狐狸毛领拿出来没有说头。


    他们这里兔子有、狼也有,就是狐狸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


    到时候就说邻市买的了,多的没有,给他们做个帽子还是够的。


    孟技术员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拒绝:“谢谢。”他现在确实很需要御寒的衣物。


    许明月又笑着说了声‘不客气’,接着问:“阿锦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了?我自己在家里也有教她背一些古诗词和文言文,但我教不了她数理化。”


    想到自己曾经辅导作业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控制不住,是真的控制不住。


    大约是想到了小阿锦,孟技术员脸上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些,也笑了一下,声音沉缓地说:“阿锦很聪明,她已经学的很好了,只需要耐心一点。”


    许明月也笑着说:“是,我知道她很聪明,她就是性格太活泼了,坐不住,也是我惯的!”


    “这样很好。”他说。


    “是,我也这样想,人来到这世上一趟,就是一场体验的过程,开心和快乐最重要,学习也只是为了让她将来长大了有选择和掌控自己生活能力和余地,所以我对她要求一直很低,只要长大了能够养活自己,不作奸犯科就行,其它我就随她了。”她和他说这些,也是希望孟老师在教阿锦的过程当中,多以鼓励和夸奖为主,不要过于批评阿锦。


    希望孟老师能听懂她的潜台词。


    孟技术员却恍惚了一下。


    许明月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也没再说话,继续沉默的向前走。


    一个小时的水路,走回去路程却不少,少说也要走两个多小时,这样的路程,都足够她走到她外婆家了。


    她去过外婆家一次,她大舅已经出生了,她妈还没出生,她外公果然是五公山大队的小队长,三年饥//荒,外公依然带着他们一家活了下来。


    许明月问到外公家的时候,依然给外婆留下了一袋子大豆,约有五十多斤。


    她自己想着心事呢,就听身边的孟技术员突然开口:“你将阿锦教的很好。”


    没有妈妈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母亲会不开心的,许明月当然也立刻笑开,不自觉的就夸起自家孩子来:“她从小就是个天使宝宝,生下来不吵不闹,乖的很,性格也活泼开朗。”


    她忍不住又笑了下,对孟技术员说:“我生了个梦中情宝。”


    孟福生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孩子的,眼里也是溢出了些许的笑意。


    许明月说出了自己和他聊天的最终目的,笑着说:“阿锦很聪明,只是需要鼓励和引导,小孩子是需要夸奖的,越夸孩子就越好!”她对孟技术员说:“孟老师,如果阿锦学习上,有什么欠缺的地方,或是调皮的地方,您就跟我说,回家了我批评她。”


    她自己在成长过程中,遇到过不好的老师,也遇到过好的老师,深知批评打压式教育和鼓励式教育,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她自己就是受批评式教育长大的,就不想自己小时候受过的不好的经历,再让自己的孩子也承受一回。


    虽然人来到这世上,就是一场体验,体验喜怒哀乐,感受春花秋月,看春夏秋冬不同的美景,但那些负面的不好的情绪,能够少一点还是少一点吧。


    后面许明月就没有再说阿锦了,而是给孟福生介绍起了他们遇到的每一个村子。


    下雪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把门紧闭着,在家里猫冬,原本深秋季节漫山遍野砍草砍树的人,也都回到家中,不再出来。


    他们走的路,虽路过那些村子,却不经过村子中间,而是距离村子还有很远的路程。


    “这里是和平大队的吴家村,山脚下的村子是上吴,河边的村子是下吴。”上吴和下吴就跟江家村和小江家村一样,关系却极度的恶劣,经常因为抢水打架。


    上吴想要取竹子河的水,就得经过下吴。


    到了建设大队的汪家村古树时,许明月又给孟技术员介绍:“这个大树估计有几百上千年的树龄了吧。”


    真的很大,大约有四五人合抱粗,展开的树冠大约有五六十米方圆,此时上面被大雪覆盖着,宛如冰雕一般,上面系满了白色孝布。


    树干底部有个树洞,树洞里有一座石炉,石炉里面插满了烧完的红色香杆。


    周围全是坟。


    这要是胆子小的,走在这里都害怕。


    许明月小时候也害怕,长大了,不知道是胆子大了,还是身边有人,倒是没那么怕了。


    汪家村也在河边,地势非常低,一般遇到洪水,先淹没的就是吴家村、汪家村这样地势低的村子。


    同样是在河边,许家村的地势就非常高,像是突然高出来一大截。


    许明月走到许家村新筑起来的堤坝上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被大雪覆盖的竹子河。


    雪后的竹子河,静谧而纯净,河对岸的炭山没有了常年笼罩的雾蒙蒙的烟尘,坐落在河边,仿佛一座天然形成的水墨画。


    她招呼了慢慢走过来的孟技术员一声,“嗨,孟老师,你看竹子河。”


    孟老师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冰雪的映照下的竹子河,壮美又清冽。


    第85章 第 85 章 许明月并没有在河堤上多……


    许明月并没有在河堤上多待, 只在高高的河堤上向远方看了眼雪河的风景,就又抓紧时间回家去了。


    进了屋子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小阿锦在屋里听到动静, 忙跑了出来,“妈妈!”


    许明月忙伸脚让她离的远点, “我身上冷, 别把你冻感冒了, 快回房间去!”


    后厨的许凤莲听到动静,也来到堂屋,满脸笑容地喊:“阿姐, 你回来啦!”


    许明月在蒲河口的时候,就是许凤莲来荒山照顾小阿锦。


    自十一月份下了雨后,许凤莲就开始洗头, 用许明月给的洗发水。


    许明月的洗发水不是装在洗发水瓶子里的,而是倒在了竹筒里, 竹筒的盖子是同一节竹筒切下来打磨成的盖子,盖不严实, 但正着放在窗户上,也并不会漏出来。


    此时很多人家的水杯便是这竹筒做的。


    她知道许明月很介意她头上的虱子,也不进许明月的房间, 晚上睡觉也是在客房睡。


    客房里原本晾晒的很多干菜, 如今都被装入了各类坛子罐子里, 整齐的摆放在地窖。


    许明月将自己身上的雪水拍了下来, 接着就去厨房烤火。


    这也是她在这个年代很不习惯的一点,在现代时,她的房子全屋通铺了地暖,冬季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厚重的外套, 换上轻便的居家服,可这里的冬天即使是在家,都得裹的严严实实的。


    许明月已经注意到,许凤莲的手又肿了起来。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之前他们这里一直不下雨,一直到十月末,天虽然逐渐冷了,外面一件薄外套也是够的,今年是下了雨后突然天气骤然变冷的,之前许明月在蒲河口,也就没有给他们留防止冻疮的木瓜膏。


    经过一个夏天,她这里已经多出了许多只木瓜膏,她找了几个十五毫升的分装瓶,将几只木瓜膏全都挤入分装瓶中,去拿给许凤莲:“这是我在邻市的百货商店买的蛤喇油,你和大哥、小弟、嫂子、阿娘一人一份。”


    许凤莲的手背正因生冻疮痒的直搓背呢,见到阿姐又给她买了蛤喇油,高兴的都快要跳起来!


    前两年是暖冬,又有阿姐给她的蛤喇油,她去年手背都没怎么冻了,只是稍稍红肿了一点,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开裂、流血,只是今年天气突然冷了下来,之前没有水,她手冻的又干,手这才又冻了起来。


    生冻疮刚开始是不疼的,但是痒,还不能挠,越挠越肿。


    她拿出两双千层底的棉鞋出来说:“阿姐,这是阿娘和嫂子给你和阿锦做的棉鞋,之前天不冷,阿娘就没拿出来给你,现在天冷了,你和阿锦正好可以穿!”


    许明月接过来,果然和之前阿娘给她做的那双布鞋不一样。


    之前阿娘也给她做过布鞋,不过是单鞋,鞋底不是千层的底,鞋面也是一层薄布,很适合春秋季或者冬季在火桶里烤火的时候穿。


    这双鞋子的鞋底十分厚实,捏着很硬,鞋面里面也是塞了保暖的棉的。


    阿锦的那双虽也是黑色鞋面,上面还用彩线缝了两个虎头,童趣又可爱。


    她翻来覆去的看,高兴地说:“替我谢谢阿娘和嫂子,我和阿锦都十分喜欢。”


    千层底的鞋子难做,光是上山收集合适长度、宽度的蓼叶,整理和炮制蓼叶,都需要时间,其它的鞋底也要一层层的先做好,再将所有鞋底一层一层的缝合在一起,为了防止踩断了一根线,整个鞋底都崩盘不能穿,整个厚实的鞋底是被麻线给扎的密密实实。


    由于鞋底又厚又硬,普通针根本无法穿透,都是先用木锥先扎孔再行针,做起来又费力又麻烦。


    这两双千层底的棉鞋,是老太太和哺乳期的赵红莲花了很长时间做好的,毕竟到了秋季,两个人虽然不用做地里繁重的农活,却也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山砍柴砍草的时节了。


    今年由于干死了许多树木,新的茅草又没有长出来,打回来的柴火全是枯枝枯树,许明月后院堆了好大一个柴火垛,都是赵红莲和老太太两人平时上山一点一点的捡的。


    许凤莲见她喜欢,忙催促她:“你快试试大小,阿锦的鞋子我给她试过了,有点大,不过没事,今年穿了明年还能穿!”


    新鞋子,许明月在蒲河口待了好几天,虽然是单独的屋子,自己车里也有洗漱用品,可她还是觉得好几天没换鞋,不能这样穿新鞋,说:“还没洗脚呢,等我洗了脚再试。”


    “那也行,那阿姐,我回去了啊,家里就只有嫂子和阿娘带着大丫在,我怕她们忙不过来。”许明月回来了,许凤莲也就不多待了,拿着许明月给她的蛤蜊油回去。


    又到了冬季农闲时节,各家各户都要趁着大雪不能出门干活的时候,洗藕粉的洗藕粉,做红薯粉的做红薯粉。


    今年红薯种的多,虽也收上去了一部分,可他们今年分下来的红薯依然不少,得趁着下雪不忙的时候做成粉丝,方便储存。


    新鲜的红薯储藏到明年开春就开始坏,或者发芽了,做成粉丝才能储存的更长久。


    许明月之前一直在忙,她家的红薯粉就全是许凤莲、老太太、赵红莲她们帮着一起洗的。


    许明月见许凤莲走出院子,才突然想起来,她之前看孟技术员衣着单薄,冻的瑟瑟发抖,答应给他做件狼皮坎肩的,忙追出来喊:“小莲,你等等,我拿些东西给你!”


    许凤莲才刚下了荒山的高地,闻言又忙回去。


    许明月回了房间,假装从她带回来的包里,拿出十几条狐狸毛领出来,给许凤莲:“之前不是答应剩下的狼皮给你和凤发做狼皮帽子吗?这次我去邻市的百货商场,看到他们有一些皮子的边角料在处理卖,我看不要票,就也买了些回来,这些你拿回去,看能不能给你和凤发都做个帽子,要是有多的,你看够不够给你和嫂子做的。”


    许凤莲手捧着十几条柔软漂亮暖和的狐狸毛领都高兴的傻了,兴奋的直跳:“阿姐阿姐,这真的给我吗?”


    她拿起一条毛领,毛领的一面是柔软暖和漂亮的皮毛,一面是早已缝好的细密的布面,还是红布面,针脚十分的细密。


    她不敢置信地说:“这……这居然是边角料?”


    之前打的狼皮和她手中的皮子相比,那简直就如钢针戳在了石头上,哪有这么漂亮这么软乎?


    她简直不敢相信,城里居然把这么漂亮的皮子当边角料?


    许明月说:“不然呢?我本来想这些碎皮子能不能拼成一个皮袄子穿在里面,回来的路上我看孟技术员没厚衣裳,冻的瑟瑟发抖,想着他是小阿锦的老师,就想把之前答应你们的剩下的狼皮给他看能不能做件坎肩,用这些狐狸毛的碎皮子给和凤发做帽子,这皮子虽然碎了些,大小做帽子倒是正好。”


    许凤莲很是心动,可想了想还是还给许明月说:“阿姐,这些皮子太珍贵了,你还是给阿锦做件袄子吧,我看这些皮子拼凑一下,够做件袄子了,要是不够,做个坎肩也行。”


    许明月进去,又拿了十几条毛领子出来:“呶,都在这了。”


    一共存了三十六条毛领子,之前一直不敢拿出来,这次因为先是大雨,后是大雪,在蒲河口滞留了好些天,说自己去了邻市,并不会引人怀疑。


    现在下雨了,开春后,河水水位就会涨回来,到时候行船方便,她又隔三差五的就去蒲河口,到时候很多东西拿出来,都有理由了。


    许凤莲没想到自家阿姐居然如此好运气,带回来这么多皮子的边角料,这些皮子虽说是边角料,可一条也不小了,足有她的手臂长,皮子鞣制的非常漂亮,她闻了闻,居然一点皮子的腥臭味都没有。


    不愧是百货商店出来的东西,哪怕是边角料也这样好。


    许凤莲并没有去过邻市的百货商店,但是听村里人吹牛的时候说起过,说是在邻市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有三层楼,里面什么都有!


    所以她对邻市这样的大城市里,会有‘边角料’的碎皮子,是半点都不怀疑。


    在大河以南的很多山里人心里,邻市就是他们够不着的大城市,是天堂一样的存在。


    谁家姑娘,要是能嫁到邻市去,哪怕是嫁到邻市边上的村子里,都足够他们一家子吹牛吹上十几年,叫人高看一眼。


    别说嫁到邻市了,就是嫁到河对岸的炭山,对他们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


    屋里光线昏暗,许凤莲一时间也没有发现这些毛领子实际上一模一样,就算一样,许明月也可以说不知道,大概是城里机器一起处理出来的吧。


    许明月把这些毛领子一起给她说:“这些碎皮子你一起拿回去,看够不够给全家每人做顶帽子的,要是不够的话,我下次再去邻市的百货商店看看,还有没有了,要是有,我再买些回来。”她说:“不过我估摸着存货肯定不多了,这种好东西,又不要票,是个人看到都会买的!”


    许凤莲赞同的连连点头,这种好东西一般都可遇不可求,能遇到一次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存在那里等你回去再买啊!


    赵红莲看到小姑子抱回来的一个大包裹就知道,大姑姐这又是买了什么东西,让她带回来了。


    从她结婚到现在,大姑姐可没少补贴她们,从吃食到衣服,全都是市面上没有票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她大姑姐自己拿工资有供应票,供应票有期限,大姑姐每次都怕票证过期了买不到东西,时不时的就划船去趟邻市,家里什么冰糖、水果糖、牙膏……甚至连食用油都有,用大姑姐的话说:“能买到还不抢着买?外面有票都不一定买到东西,都是要抢的!”


    待她看到许凤莲包袱里面的东西后,更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问:“这些都是大姑姐买的?”


    许凤莲将许明月给她的几个蛤喇油塞到嫂子手里,也是激动的小声说:“还有哈喇油呢!”


    第86章 第 86 章 赵红莲收到许明月给她的……


    赵红莲收到许明月给她的蛤蜊油, 也是欣喜不已。


    她做姑娘的时候,她阿娘在冬天也会给她买一盒蛤喇油,她都会抹的很仔细, 生怕抹的多了,很快就用完了。


    没想到嫁了人了, 丈夫没给她买蛤喇油, 大姑姐给她买了, 她还从没听说过谁家的大姑姐还给嫂子买蛤喇油的,不得不说,大姑姐对他们一家是真的上心。


    雪天太冷, 新屋的窗户、门都关的严实,屋里没有灯火,只靠一点微弱的炉光照明。


    从赵红莲伸出的手, 也能看到她的手背上也是红肿的。


    只要是第一年生过冻疮,除非今后都是暖冬, 不然今后每年都是会生冻疮的。


    赵红莲哺乳期虽没有干地里的农活,其它的活计也并不少, 在许明月蒲河口、临河大队两头跑的时候,荒山和家里的柴火,大多都是她和许凤莲、许凤发三人在山上砍的, 老太太要留在家里带阿锦和小婴儿。


    赵红莲月子做的好, 身体恢复的快, 沉重的柴火要等许凤台下工后挑, 她每次就先挑着松针和栗子壳下来,给婴儿喂一次奶,再拎着空扁担上山。


    这几年大旱,山上干死了太多树木枯草, 许明月荒山的后院堆得满满的柴火垛,全是她们砍回来挑回来的。


    许明月不在的这几日,许凤莲在荒山照顾阿锦,更是帮她把柴火都劈好,码在后院,整整齐齐。


    荒山的藕粉、红薯粉丝,也全都是赵红莲、许凤莲他们在帮许明月一起洗了、晾晒了,饶是如此,赵红莲还抽出空来,为许明月母女一人缝制了一双棉鞋,就连荒山院子里的菜园子,日常的施肥、除草等,都是许凤发、许凤台在帮许明月在打理。


    不然她一个农村长大,却没自己动手真正种过菜的人,哪里能种出涨势那么好的豇豆、辣椒、茄子等蔬菜?


    虽然种出来的蔬菜,她也是带着一大家子在吃。


    她们无法像许明月一样,日常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想着她们,也只能从生活的方方面面给予许明月方便。


    如果没有这些家人在,即使许明月成了干部,日子也过不了这么轻松。


    别的不说,每天光是洗衣服,都能洗累死她。


    可现在,因为井水暖和,许凤莲隔几天来荒山的水池洗衣服,连带着许明月和阿锦的换洗衣服也一起洗了,不让她洗还不乐意。


    虽然看不清,可包袱里拿出来的狐狸毛领,还是让赵红莲吃惊不已:“这都是啥皮子?咋这么软乎?”


    “阿姐说是兔皮,都是些不要票的边角料、碎皮子,被阿姐挑了些好的能用的带回来了,说给咱家每个人做顶兔毛帽子呢。”


    对于能做成衣服毛领的皮子来说,也确实称不上什么好皮子,也确实都是些瑕疵的边角料做成的。


    赵红莲摸着软乎乎的毛领子,“咋摸着不像兔毛呢?”


    但她也没见过狐狸,没有摸过狐狸毛,她弟弟倒是抓到过兔崽子,可因为不会鞣制皮子,那巴掌大的小兔子的皮子最终哪儿去了她也不知道。


    但她还记得那小灰兔身上柔软的触感。


    她拿起皮子,对着窗户那里微弱的光,细细的看着,感叹地说:“这么多好皮子,拼凑一下,都足够给大姑姐做个袄子了。”


    说到袄子,许凤莲想起来说,“阿姐说,四张狼皮除了给大哥、阿娘做袄子剩下的,给大队部的孟老师做个坎肩,原本给我和凤发做帽子的皮子就用这些了。”


    她拎起一条毛领子。


    正坐在门口,就着白雪映照的光,凭着经验拿着木锥纳鞋底的老太太说:“别给我做了,我都有袄子了,不冷,给红莲做吧,我一个老太太了,做那么多衣服没的晦气。”


    她说的是,等她死了,这些衣服传给下一代人穿,晦气。


    可要不传给下一代人穿,这大好的狼皮,谁舍得一起埋入土中?


    许明月在说给老太太做狼皮袄子时,是半点没想到这一点,赵红莲她们也不好说,老太太自己却明白的很。


    赵红莲也说:“我有大姑姐给的红袄子,暖和着呢,给小姑姐做袄子吧。”


    许凤莲只有许明月给的毛衣,是没有羽绒服的。


    许凤莲也没有拒绝,笑嘻嘻地说:“我和阿娘身量差不多高,那就给阿娘做,阿娘啥时候不想穿了,再给我穿。”


    老太太说:“直接给小莲做,我都一快入土的老太太了,别糟蹋了好东西。”


    赵红莲看老太太在纳鞋底,笑着用与她们不一样口音的方言说:“那剩下的做不了衣裳的皮子,我垫在鞋子里,凤台老是在外面跑,出去一趟鞋子就湿了,有皮子垫在鞋子里,也能暖和些。”她又说:“我看孟老师和凤台差不多高瘦,那他的坎肩就照凤台的尺寸给他做,估计也能穿。”


    孟技术员一个人住在大队部,她们一家子女眷,不好去大队部给人量尺寸,只能估摸个大致尺寸,能大不能小。


    晚上一家子洗完脸,泡完脚,细细的将许明月带给她们的哈喇油涂抹在红肿的手背上,指腹上剩余的一点油脂在脸上抹了一次又一次,争取每一丝蛤喇油都涂抹在皮肤上,没有一点浪费。


    许明月回到家,就是给自己和小阿锦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两个人坐在温暖的房间内烘烤头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许明月是第二天上午,加了姜丝和料酒煮了蚌肉青菜粥,想到昨天一起回来的孟老师,在抱着小阿锦去大队部上课的时候,顺便给孟老师也带了一碗。


    谁知平时大门都敞开的大队部,都快中午了,大门居然还紧闭着,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距离大队部最近的人家,也离了有五六十米,风雪天,几乎家家门户紧闭,窝在家里猫冬,也没人冒着风雪出来。


    许明月原本想着是不是孟老师不在家,但想想不太对。


    孟老师和她一样,是个超级宅男,他在临河大队语言不通,平日里极少与人交流,除了上工期间,他基本上哪里也不去,每天窝在自己房间,极少出来,最多就是中午的时候,在宽阔明亮的后院里,给小阿锦上两节课,课后他也是回到屋里不出来。


    她又过去敲了敲孟老师的窗户,里面依然没有响动。


    原本她该原路返回的,想到昨日他单薄的衣服,在冰冷的风雪中走了两个多小时,怕他出事,见周围没人,找了个最容易爬墙的地方,三下五除二,背着小阿锦就跃上了墙头,动作十分熟练的爬了进去。


    她一边爬还一边教育小阿锦:“妈妈这样不经过别人允许,就翻墙进别人家院子的行为对不对?”


    阿锦双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奶呼呼地说:“这样是不对的,会被当成小偷。”


    “那阿锦能不能这样做?”


    小阿锦摇头:“不能~~”


    “那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


    刚刚许明月在敲门喊孟老师的时候,就已经嘀咕了‘孟老师不会生病了吧?’,所以小阿锦很聪明地说:“是因为妈妈担心孟老师生病了吗?”


    “对呀,妈妈这是特殊问题特殊对待,和平常小偷进别人家偷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不是。”


    许明月托着她的小屁屁,将她往背上更稳了些,再将墙雪上的粥拿下来,“对,所以哪怕是担心别人,我们平时也不能怎么样?”


    阿锦顺着她的引导说:“不能爬墙去别人家里。”


    “对。”


    说话间,许明月已经背着阿锦,踏过院子里厚厚的雪,进了大队部后院的屋子,敲了敲孟老师的房门。


    孟老师的房间她们都没有进去过,但她们都知道是哪一间。


    房门是从里面栓起来的,所以里面一定是有人的,许明月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心底咯噔一声,心想孟老师不会在昨晚被冻死了吧?


    她忙从车里拿了把新刷新出来的水果刀,将刀身插进门缝,一点一点的将里面的门栓拨开,好半响,才打开门。


    她让阿锦站在门口不要动,也不要进去,她进去看一看。


    阿锦也想进去,许明月却怕孟老师假如是感冒的话,会传染给小阿锦,不仅不让她进去,还给她戴了个口罩,自己也戴了口罩,这才进了孟老师的房间。


    孟老师的房间光线也十分昏暗,她刚从外面进去,视线有一瞬间的不适,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关好的窗户缝透出一点光来。


    她走到窗户边,先打开了窗户,一股清冽的冷空气透过窗子穿进来,这才让她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形。


    只见木质高床上,一个瘦削的人影安静的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额头通红,昏迷不醒。


    许明月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嘶~!


    这么热,不会烧出毛病了吧?


    她也顾不得想太多,赶紧将自己车里新刷新出来的成人退烧药,剥了两粒出来,在大队部找了下热水,自然是啥也没有。


    他桌子上的水,都快结冰了。


    没有热水,她也只能临时开了瓶矿泉水,先是戳了戳孟老师的脸颊,看能不能唤醒他,戳了几下没反应,她嫌弃地看着孟老师脸上的大胡子,捏住孟老师的下巴,给他投喂了两颗退烧药,又灌了两口水,让他把药吞了下去。


    然后遗憾的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矿缺水,不能喝了,扔掉可惜,想到人发烧就是要多喝水,她又给孟老师灌了几口,见他房间冷的跟冰窖似的,想了想,把热粥放下,将窗户和门都关上,自己抱着阿锦又回去了。


    她拿了个陶盆出来,再陶盆下面放了些干燥的栗子壳,再盛了些燃着的碎木炭盖在栗子壳上,再在燃烧着的木炭上盖了一层碎木屑,这才拎着炭盆,送到已经打开了门栓的大队部大门前,推开门,将炭盆放到了孟老师的房间里,掩上门又离开了。


    第87章 第 87 章 她不知道多长时间才会有……


    她不知道多长时间才会有人发现大队部生病的孟技术员, 劳累了三年,好不容易等来了雨,等来了雪, 在这个冬日里缺少御寒衣物,生病了又没有药的年代里, 雪后连上山砍柴的人都没有了,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回到家的小阿锦有些害怕, 问妈妈:“妈妈,孟老师是生病了吗?”


    许明月摸了摸阿锦的头,“嗯, 有点发烧了,我给孟老师喂了退烧药,应该很快就好了。”


    没想到小阿锦却忽地哭了出来, 抱着许明月的大腿说:“妈妈,孟老师会不会死?我不要孟老师死掉……”


    许明月大腿一抬, 就将小家伙捞在了怀里,摸着她的头, 看着她的眼睛:“妈妈已经说过了,已经给孟老师喂了药,他会没事的, 所以不要害怕, 可以吗?能相信妈妈吗?”


    小阿锦哭着点了点头, 将头埋进许明月脖子里。


    许明月叹气。


    许是从小和她长大的缘故, 她早就发现,小阿锦会特别亲近她父辈的年轻男子。


    她曾经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么开心的人,她对孩子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她也开心成长就行, 不存在什么没有父亲就有心理问题什么的,但在小阿锦逐渐成长的过程当中,她发现,阿锦是会需要父亲这样的角色的。


    她会非常亲近她好朋友的爸爸,在游泳的时候,跟她好朋友一起,骑在她好朋友的爸爸的背上,笑的欢快。


    也喜欢跟她好朋友一起,和她好朋友的爸爸一起做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抱她大腿抱习惯了,她还会去抱篮球教练的大腿撒娇,被她说过好几次,这样不礼貌,不能对外面的人这样做,她才逐渐改了这样的习惯。


    她会非常迅速的和一个人熟悉起来,可许明月总是很警惕,生怕外面有不怀好意的人,对她心生歹意,总是时刻在她身边保护着,有时候看似放养着她,实际上她都在她不远处,不打扰的静静看着,回来后,会轻声询问她,别人和她说什么了。


    小阿锦非常信任她,且表达欲非常旺盛,什么话都跟她说,好在她们一直遇到的都是非常好的人。


    阿锦曾多次向她表达过,想让她给自己找个爸爸的需求,都被许明月拒绝了。


    后来被说的不耐烦,许明月就对她说:“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爸爸,你就自己找,找到了,你觉得喜欢,就告诉妈妈,妈妈会考察过这个人的人品后,去追过来,但我并不保证成功。”


    同时向她表达了,自己喜欢年轻好看的爸爸,不要老的。


    小阿锦就很无奈地说:“那好吧。”


    每天睁眼就去学校上课,放学就被接去练习游泳,晚上回家还要赶时间吃饭、写作业的她,连周末课程都被排满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不能写作业读书,许明月就将手机拿出来,给她放故事听,让她坐在炕上,靠着墙练习仰泳的拉伸动作和体能训练。


    到中午的时候,许明月带着一壶温水,再次来到江家村大队部。


    江家村依然非常寂静,大队部下面就是稻场,稻场下面就是一千多亩地被围的河圩良田,此时全部种植了小麦,厚厚的雪盖在小麦上,整个世界一片冰冷寂静。


    大队部的门还是和她上午时掩着的一样,没有人进来过,周围也没有任何人烟,倒是有些人家的烟囱里,炊烟袅袅。


    许明月轻轻的推了门进去,来到后院的孟技术员房门口,敲了敲木质房门,“孟老师?孟老师你醒了吗?”


    见里面没动静,她又轻轻推开门,或许是有了火盆,房内的温度升了些,不像她上午来时宛如冰窖了。


    她打开半扇窗户,凛冽的冷空气顿时灌入房内。


    她推了推蜷缩在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孟老师?孟老师?”


    许明月这下是真担心这个孟技术员会不会死在他们临河大队了,她用手背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很多,已经没有上午来时热的那么吓人了。


    她将自己带来的温水,倒入桌上的竹杯中,掐起孟老师的后脖颈,抬起他的头,又给他喂了些温水,考虑要不要再喂两粒退烧药。


    许明月本身是没有洁癖的,可她总担心外面的人身上有虱子、跳蚤,回事传染给她,所以在接触孟技术员的时候,真恨不能戴个手套。


    好在孟技术员之前虽行动不便,却还算爱干净,屋子里也没有臭味,她掐他后颈抬起时,也没有摸到一手的油,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想着这样不行,她怕孟技术员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冻死病死在他们大队部,从大队部离开后,就去了大队书记家。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江家村的大队部,来江家村。


    江家村的地势比许家村稍低一些,从大队部往上走,靠近大队部前面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加了防水高台,这是为了防止洪水把他们屋子淹了。


    许明月一连走了好几家门口,家家户户都紧关着门窗,她想问路都找不到人问,也不知道大队书记的家在哪儿。


    这时候的窗户没有玻璃,都是用打磨的圆润的木棍插在门框上,窗户门是从里面打开的两扇竹子门,在窗户门不打开的情况下,从里面真的是一丁点都看不到外面。


    现在家家户户都基本在家做红薯粉,红薯粉香甜,他们紧闭门户,也是怕有些不要脸的人,闻到香味就来他们家讨食吃。


    刚结束了持续了三年的干旱,这年秋季分到的红薯、大豆,哪个不是家里的救命粮?哪怕分给别人家一口红薯汤都舍不得。


    许明月在许家村转走了有百多米远,都见不到人,又回到许家村,去许主任家了。


    许家村的情况和江家村差不多,许明月到许主任家时,许主任媳妇正带着家里的儿媳妇们,在厨房里做红薯粉,红薯粉主要是两种,一种是做粉丝,一种是洗成白面一样的粉状,干了后结成块状,用水融化了后,效果有些像生粉,但当地也直接拿这种白色块状的红薯粉当主食吃。


    山芋粉丸子就是当地一道过年家家户户必备的一道美食,寓意团团圆圆。


    许主任媳妇家的厨房在后院,许明月敲了好半天们,大声的喊:“二婶,二婶在家吗?”


    许主任家的大门在姗姗来迟的打开,是许主任的儿媳妇来开的门,“大兰子?你咋来了?快进来,里面冷!”


    她拉着许明月进屋,堂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全都在后院的厨房里洗红薯粉呢。


    许明月来了,她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许主任媳妇招呼她儿媳妇:“快给大兰子舀被刚煮的红薯水喝。”


    厨房的大砂锅里满满一锅水,正咕咚咕咚的冒着泡,这样的水是带着丝丝红薯香味和甜意的,也只有这个时节能喝到。


    许主任媳妇问她:“你啥时候回来的?蒲河口咋样了?你二叔说过啥时候回来不?这大冷天的,你不在家里猫冬,咋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许明月笑着拒绝了她儿媳妇端过来的红薯水,笑着问:“昨天回来的,二叔好着呢,现在蒲河口没事了,我就回来了,我来找红桦大哥,红桦大哥在家吗?”


    许主任媳妇马上笑了起来:“在家呢,在房间里猫冬,这累了一整年,好不容易下雪能够歇息两天,带着两个小的在睡着呢。”


    接着就是许主任媳妇很用力的敲门:“红桦?红桦?起来了!大兰子来叫你有事!”


    三十岁出头的许红桦蓬松个鸡窝头,穿着个大棉袄打开门,用手随便的扒拉两下头发:“兰子,是我爹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他心里也嘀咕,农忙过去了,小麦也种完了,这大雪天的,山上的柴火都不用砍了,除了他爹有话给他,他是真想不出来有啥事。


    许明月这才说:“昨天二叔让我和孟技术员一起从蒲河口回来了,他来的时候没带冬天衣裳,昨天又在雪中趟了两个多小时,怕他有什么事,想着他是阿锦的老师,家里煮了点河蚌粥,就给孟老师送了一碗去,结果去大队部敲门,没人应,你们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情况?”


    许红桦一听许明月居然还在吃河蚌粥,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鼻间仿佛还萦绕着河蚌的腥臭味,说:“这都分粮了,你咋还吃河蚌呢?”又说:“这事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去大队部看看去。”


    通知了许红桦,许明月也就没有多待,从许红桦家离开,回到荒山。


    许红桦来到大队部的时候,发现大队部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进去,高喊了几声:“孟技术员?孟技术员?你在吗?”


    他那大嗓门和他爹是一模一样,声音超级大!


    他敲门的动作可不像许明月那么有礼貌,他是Duang!Duang!Duang!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把门踹开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第88章 第 88 章 把孟技术员生病的事情告……


    把孟技术员生病的事情告诉了许红桦后, 许明月就没再管,回到家,打了水, 用精油皂将手仔仔细细的洗了洗。


    虽然孟技术员在蒲河口农场的时候,是有做清洁的, 可许明月对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 就是到处是除不完的虱子和跳蚤, 有水的时节都人人头上有虱子,更别说之前旱了三年,在许明月眼里, 除了自己和小阿锦身上没虱子外,外面谁身上都有虱子。


    她住在蒲河口的那几天,她办公室的炕都是新的, 那也是独属于她的办公室,上面只有一个炕席。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拿出棉被被单, 第二天早上就都收起来,表面上只是睡在了热炕上, 上面干干净净。


    孟技术员一个男子,哪怕蒲河口现在有了公共澡堂,在许明月眼里, 满脸大胡子的人, 能够干净到哪里去?


    她洗了手还不算, 将自己身上外面穿的破旧外套也脱了下来, 用自己做的简单的肥皂,去井里打了水,将衣服给洗了。


    冬季外面寒冷,一直用井盖盖着的井水反而不那么冷。


    下了雨之后, 之前已经见底的井水,已经慢慢涨了上来,打水已经不再吃力。


    等晾晒完衣服,许明月这才有心思看一下这几天她不在家,家里的变化。


    她房间柜子都是上了锁的,怕的就是她不在家时,有人开她柜子看,她柜子里堆满了这三年存下的物资。


    然后又去客房看。


    客房的长凳子上放着两个大簸箕,大簸箕里铺着一块白色的麻布,麻布上晾晒了许多雪白的红薯粉块。


    红薯粉丝还在许家新屋里做,那个没那么快做好,除了先将红薯做成红薯粉外,后续还得用红薯粉做成粉丝,再洗粉丝,晾晒,拍打等工序,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好在现在新屋房子大,有晾晒的地方,只等雪后天晴了,再将这些晾干了的粉丝晒的焦干,再储存起来就行了。


    她又去后院看了看,后院的屋檐下靠厨房的方向堆了几捆好引火的松针,松针后面靠墙退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木柴,就连厨房的灶台旁,都堆满了码好的木柴,这些都是这几天许明月不在家,许凤莲在荒山带小阿锦时,闲着无事,给许明月劈的。


    倒不是不愿意把小阿锦带到新屋去,而是新屋这几天都在忙着洗红薯粉,不论是切红薯块,磨红薯沫,还是煮红薯、洗红薯粉,这个过程中,不是刀,就是磨,要么就是滚烫的红薯汁,这些对一个三岁小孩来说,都太危险了。


    加上制作红薯粉这件事,本身就需要一大家子人齐上阵,与其还要费心看着一个小孩,不如让许凤莲带小阿锦在荒山,顺便把荒山上大姐的事情给做了。


    三年的相处,他们也都看出来了,他们的大姐懒的很,农活、家务活,她会做,但是不愿意做。


    他们也不在意,大姐不愿意做,他们就多做一点就是了。


    大队部那边,许红桦来到大队部,对着孟技术员的房门一顿敲,终于等到了人来开门。


    许明月上午来大队部的时候,孟技术员整个人已经烧迷糊了,没了半点神志,这才许明月差点巴掌扇他脸上了,他还没有反应,但许明月给他的退烧药是特效药,退烧效果特别好,两个小时过去,他身上的烧已经初步的褪去,只是他人还在昏睡着罢了。


    许明月第二次过来给他喂水,他当时其实已经能听到声音,只是他当时整个人都仿佛沉在了无边无垠的黑色荒芜之中,明明能听的到她的声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连她粗暴的给他喂了些温水,他都是知道的。


    这次许红桦那大嗓门一来,他就听到了,只是挣扎着醒不过来,一直到那粗暴的敲门声,他这才吃力的睁开眼皮,浑浑噩噩的起床开了门。


    许红桦见孟技术员还能自己起身开门,就放心了,说:“大兰子说她上午送阿锦来上课,见敲门没人应,怕你有什么事,叫我过来看看,你咋样?没事吧?”


    他嗓门大,说的还是纯粹的方言,听在此时的孟技术员的脑子里,宛如一千只鸭子在他耳边‘阿巴阿巴阿巴……’,吵的他脑子都要炸开,不停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咳的许红桦蹦的比兔子还快的出了他房间,站在房门外喊:“孟技术员,你有没有事啊?”


    又焦急地踱步说:“这可咋搞啊?咳成这样,得送医院啊。”


    他望着后院的厚度有量尺多深的白雪,雪厚成这样,竹子河的水浅,现在也无法行船啊,即使送到了水埠公社的码头附近,估计连个上岸的地儿都没有,夏季和秋季还能淌水上岸,这大冷的天,谁要淌水感冒了,真的只能凭身体硬抗了,谁愿意为别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也是下雪天,为什么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的原因。


    外面太冷了,生不起病!


    许红桦也不敢在他咳嗽的时候进他房间,生怕把自己也传染了,见自己说话,孟技术员一个字都没回他,他才想起来自己说话他听不懂,嘀咕了一句:“都来两年多了,还听不懂话,唉。”


    他摇摇头,高声对孟技术员说:“孟技术员,你先喝点水,我喊书记去。”


    许明月不认识大队书记的家,许红桦却是很熟的。


    大队书记是江家村二房的人,家在江家村村子中间人群最为密集的位置,他一路往上走,才终于到大队书记的家,在他家门口的稻场上大声的喊:“江叔计(非错字,和谐),江叔计!”


    江叔计家同样炊烟袅袅,不出意外,江叔计家也是在洗红薯粉,听到叫声,身材高大魁梧的江叔计打开大门,穿的厚实,带着皮帽子,缩着脖子,双手揣袖子里的江叔计出来,喊:“红桦,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孟技术员生病了,咳的不停,不晓得有没有发烧,我讲话他听不懂,江叔计你要不要去大队部看看他?”许红桦说明来意。


    江叔计也没邀请许红桦进去看了,转身关了自家的大门,就跟着许红桦一起来了大队部。


    在孟技术员没来临河大队之前,以前每天还派人来大队部看守粮仓,孟技术员住到大队部后,大队部看守粮仓的活,就顺带交给了孟技术员。


    孟技术员虽然腿脚不便,但大队部离村子不远,真要有什么事,他喊一声,住在大队部不远的人就能听见,倒也安全。


    和不敢进孟技术员房间的许红桦不同,江叔计虽然某些时候有些私心,但一些时候公心又更重一些。


    他进去,先是感受了下室内的温度,也开了半边窗户,让外面的光线落入到房间里,他这才看清高床上,蜷缩在单薄被子里的孟技术员,心里咯噔一声,心底暗骂自己粗心。


    之前两年是暖冬,即使是大队部的被子单薄,但孟技术员自己没和他提,他就忘了,今年气温骤降,刚开始孟技术员在蒲河口,没回来,他也就没想起来给孟技术员搞个暖和点的被子,此时看到孟技术员这大冷的天,还睡这么单薄的被子,又摸了下他身下垫的稻草,大约下雨的那些天没换过,他摸着都受潮了,这铁打的身子,睡在上面也受不了啊。


    好在他看到床底下有个火盆,不然这大冷的天,孟技术员就是冻死在了这里,他也毫不奇怪。


    他忙说:“红桦,你赶紧叫两个人,给孟技术员搬两个火盆来,这屋子也太冷了,一个火盆哪里够?”


    他自己也是急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大河以南资源匮乏,这三年时间,众人为了生存,除了能活命的粮食,别说棉花了,连麻都没了。


    别看他是个大队书记,家里的被子衣服,也都是有数的。


    没有多余的被子,江叔计就想能不能给孟技术员砌个火炕。


    “把他暂且挪到你们村凤台家成不成?我听说他家是有暖炕的,让他跟凤发挤两天。”江叔计说。


    立刻就被许红桦给拒绝了:“那哪儿行?那肯定不行!别说他家还有个姑娘没出嫁,凤台的闺女才六个多月,你把一个生病的人放到他家去,大人都好说,要是把他闺女给传染到了,那是要他的命!”


    许凤台二十五岁才有了第一个闺女,自从这闺女生了后,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脸上一天到晚都带着笑,说话三句话离不开他闺女,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闺女的脚丫子,亲了又亲。


    许家村谁不知道许凤台中年得女,把个丫头疼的跟个什么似的?


    江叔计焦急地说:“就他家砌了炕,不放他家还能放哪家呢?”


    其实他们心底都还有个地方,能放人,只是这个地方和许家一样,都是不能送去的,所以他们都没开那个口。


    江叔计没办法,说:“你先叫人送两个火盆来吧,我出去找点干稻草,先把他身下的稻草换了,这稻草都滴水了!”


    第89章 第 89 章 他们这里地处大山与大河……


    他们这里地处大山与大河之间, 河中水汽蒸腾,潮气极重。


    前两年干旱,孟技术员一个北人初到此处, 遭逢旱年,还未感受过此地的湿气,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


    本就在雪地里淌了两个多小时的雪, 又冷又累, 回到大队部,无暖炉,无暖炕, 多日未回,床下的稻草自然也没有换过,如此躺下去, 就是再好的身子也遭不住,哪怕有许明月给他喂的两粒退烧药, 烧一时退去,眼下又有复起之意, 只觉头晕目眩,喉咙干咳难耐,咳嗽不止, 想喝点水缓缓, 桌上水壶之水已是多日之前, 冰冷如霜。


    房门外的大队书记和许红桦都站在外面没敢进去, 听到里面咳嗽声也是担忧不已。


    大队书记更担忧的是,当初孟技术员来临河大队时,周书记特意提过,让他对孟技术员多加照顾, 要是孟技术员在临河大队真出了什么事,他怕后果不是他能担的了的。


    毕竟一个京城来的人,能够被上面一层一层的嘱咐到他这里,要好好安置照顾孟技术员,他背景必然不简单。


    一时间,大队书记有些焦急。


    可惜临河大队没有电话,他就是想打电话给周书记说一声,让周书记送药来都不行,大雪天,河水水位太低,无法行船,他们这里的人就是想出去都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也无法进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陆路,陆路要绕非常远的距离,还要从五公山公社那边绕山路过来,若没有同伴同行,路上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可眼下他也没有别的法子,正好原江地主家的稻场就在大队部下面,现在这稻场成了临河大队江家村的稻场,稻场上就有现成的稻草,稻草上面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却不影响里面稻草的干燥。


    出去叫人还费时间,他只好亲自动手,打落稻草垛上的厚雪,先是打了个简单的草绳,放地上后开始向外拔稻草,只拔了厚厚一堆,才用草绳捆上,拎到大队部孟技术员的房间来,也顾不得会不会传染了,将里面窗户开了半边小门,语气也不是很好的抱怨说:“你说你,床铺下的稻草都湿成这样了,咋就不知道自己换稻草?”


    又想到孟技术员大约是个北人,从未感受过如此恶劣的本地天气和潮湿的气候,且在此地举目无亲,来此两年多了,居然一封信一封电报都没有收到过,也不知道他家人如何,也从未听他说起过,心中也不由暗暗叹息,将孟技术员扶到椅子上坐下。


    这一扶,才发现孟技术员浑身骨头,骨瘦嶙峋。


    可此时刚过三年旱情,谁又不是饿的皮包着骨头呢?


    孟技术员身下垫的被单早已破破烂烂,根本遮挡不住下面的稻草,想到旱年缺水的情况下,他还看到过孟技术员好几次在大水沟里喜被单,在后院里晒被单,不由说:“这好好的被单,愣是给你洗的跟烂菜叶似的,一个大老爷儿们儿,哪里就那么干净了?”


    他一把掀开入手满是潮气的被单,将下面的稻草全部捋到后院扔了,将新的干稻草给他重新铺上,也没铺床单了,就这么扶着孟技术员重新坐在厚厚的稻草上。


    他身上的薄被也是大队部原来的,里面装的是鸡毛、鸭毛、芦花,此时一朵朵的鸭毛钻出了薄被,随着大队书记的动作,不时的在房间里飞舞着。


    他们这里地少,就靠山脚下的那点地种粮食来养活他们这些人,所以他们这里种棉花极少,地种粮食都不够呢!


    这也是他们对许明月为临河大队圈出一千多亩地那么高兴的原因,多了一千多亩地,于他们来说,就是多了一千多亩地的粮食。


    没有棉花,棉被棉袄对他们这边的人来说,自然也十分贵重,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多余的。


    就是大队书记自己,床下垫的都是稻草,上面盖的被子还要带两个三岁大的孙子晚上一起睡呢,也无法给孟福生。


    他在大队部看着孟技术员急的团团转的时候,许红桦总算是带着人,搬了两个火盆来了,大队书记赶紧指挥他们:“快快快,快放到床下。”


    他们这里不烧炕,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火桶和火盆,火桶和火盆里面都会盖上木屑,都是彻夜不息的。


    孟技术员一个不了解他们这边情况的北人,居然只用一个火盆。


    他都还不知道,这火盆是许明月上午刚给他拿过来的,不然有个火盆在下面烘烤着,孟技术员的床铺也不至于湿成那样。


    大队书记见暂时把孟技术员安顿好了,这才问许红桦怎么回事。


    许红桦也将许明月送小阿锦过来读书,发现孟技术员生病的事说了。


    大队书记第一个反应就是:“胡闹!这大冷的天,不带着娃在家里好好猫冬,还来上什么课!”


    心里又不禁狐疑,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他倒不是反对,而是打心底赞成这件事,要是两人之间真有什么,正好可以把孟技术员推到荒山,他是听说了许明月荒山那房子是建了火墙的,房间里温度肯定比大队部这里要好,也能有个人照顾一下孟技术员,不然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什么时候人没了都不知道。


    想到此,他不由看看外面,想看看许主任有没有过来。


    在他看来,要是两个人真有什么想法,孟技术员都发烧烧迷糊了,许主任能不过来?


    结果他探头看荒山方向,头伸的跟个鳖头一样,伸的老长,荒山上一个人影都不见。


    他问许红桦:“都是大队干部,许主任不来看看情况?”


    许红桦比他还诧异,脸上写着:你没事吧?她一个离婚的女人,来大队部照顾独居的男人?


    把大队书记看的抹了把脸,又不能瞎说,只好说:“就把他这么放着不是个事儿啊?你先在这看着他,我看看哪家还有药草,给他煮点汤药。”


    心里却沉甸甸的,三年旱情,哪家还能有药草?再多的药草,这三年期间,也自家用掉了,就是大队书记自己家,都没有药草。


    这个时节,雪下的这么厚,进山找都不好找。


    许红桦双手揣袖坐在大队部的堂屋里,冻的是瑟瑟发抖,鼻涕直流。


    大队部的造型是古代的两进大院子,前院是原地主家的议事厅,后院是女眷们的住所,前后两个院子,前院的议事厅就是现在大队部的办公地,原女眷住的后院就改为了仓库和粮仓。


    孟技术员住的就是后院其中的一间房。


    坑爹的是,后院的院子和前院的院子、正大门之间,是一条直线的通风口,大门一开,里面风就呼呼吹,哪怕正大门关起来了,坐在堂屋等待的许红桦也被冻成狗。


    他找到后院的厨房,在里面到处找了找,除了一堆红薯,就是一缸晒干的黄豆,一粒米都没有。


    之前一千多亩地的水田的稻谷,基本上全部被上面征调走了,分到他们自己手上的稻谷,每家每户也就几十斤。许多人家不舍得吃,要么是留给家里孩子吃,要么想留到过年吃,可孟技术员一个单身汉,哪里会想到留粮食,那几十斤的稻米,还不够他一个月吃的。


    他也只好找了个罐子,给他煮些红薯大豆。


    此时已经吃过许明月送来的河蚌粥的孟技术员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为糟糕的状态。


    原本许明月煮了河蚌粥,也没想到孟技术员发烧,送过来想着河蚌肉富含丰富的蛋白质,多少能补充些营养,她自己吃啥,顺便给孟技术员送点,谁还想着特意给别人做什么?


    可此时的孟技术员因为发烧,身体虚弱,在吃过了许明月送过来的河蚌粥后,同样吃了两年河蚌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的他,竟然在此时引发了过敏,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点草药回来大队书记,进孟技术员房间一看,许红桦人不在,可孟技术员躺在床上,烧的脸色通红,身上起了好大一片疹子,呼吸都开始不畅了。


    把大队书记给吓的,忙高声喊:“红桦!许红桦!你人哪去了?孟技术员要不行了!”


    许红桦在厨房煮红薯大豆粥呢,一听大队书记的话,吓了一跳,忙跑到房间看,见孟技术员脸上不正常的红,不经意间,就看到桌上没吃完的河蚌粥,脑子里顿时就想起来许明月的话,她说她煮了粥,顺道给孟老师送点。


    之前他们来的时候,孟技术员还没什么事,烧都退了些了,这咋突然就这样了?不会是吃这粥吃的吧?


    大队书记见他还愣着,忙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草药熬了!”


    许红桦这才反应过来,“哦哦!”


    他拿了大队书记带来的草药就去了厨房,将之前煮了一半的罐子拿下来,重新换了个罐子,厨房里没有水,他就在院子里装了些雪进罐子里煮,见雪水煮开还要好一会儿,怕孟技术员真是吃了许明月带来的粥出的事,影响到许明月和许家村,他趁着炉上的柴火暂时不需要添柴,忙快步往荒山跑去。


    也幸亏大队部距离荒山最近,一到荒山,就迫不及待的敲门:“兰子!大兰子!不好了!孟技术员不行了!”


    在屋子里烤火的许明月听到外面的捶门声,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出来开门:“咋回事?啥叫孟技术员不行了?”


    她之前去看不是烧都退了些了吗?


    许红桦焦急地问许明月:“你是不是给孟技术员送粥了?”


    许明月这才想起来,她今天煮的是河蚌粥,她一听许红桦说粥,就立刻反应过来,孟技术员不会是吃了河蚌粥过敏了吧?


    艹,吃了三年不过敏,这时候过敏了。


    过敏这事情可大可小,她也不敢耽搁,忙回身进了屋子,从给阿锦准备的过敏药里,抠出两粒小白药来,想到大队部没有水,又拿上了水壶,嘱咐阿锦待在屋子里玩玩具,哪里都别走,就连忙跟着许红桦跑到大队部。


    大队部的大队书记已经急的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技术员等死了,此刻见到许红桦叫了许明月过来,也是叹气。


    许明月过来一看孟技术员身上的症状,简直和小阿锦过敏时一模一样,也顾不得许多了,拿出手心里的两粒小白药说:“书记,快,帮我掰开他的嘴!”


    大队书记没想到,许明月那里居然还有药,虽不知道是什么药,是治什么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二话不说,就和许红桦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掰嘴,让许明月把两粒过敏药塞到孟技术员的嘴巴里,然后喂了口水,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把药咽了下去。


    第90章 第 90 章 大队书记倒也没有对许明……


    大队书记倒也没有对许明月药的来源有什么奇怪, 这个时候就这样,去了趟医院,能多买点药回来, 就多买点,有的药可能存放了一两年, 甚至都没有合适的存放材料, 就用牛皮纸包着, 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不知道药名,不知道生产日期, 也不知道治啥的,也不存在过期不过期,对症不对症的问题, 管它什么病,药先吃了再说。


    因为不吃药, 也抗不过去。


    孟技术员的过敏反应和小阿锦很像,都是过敏了立刻就起反应, 但吃了抗过敏的药,立刻就起效,立竿见影那种。


    之前大队书记见孟福生浑身起疹子, 脸色涨红, 呼吸急促的样子, 都以为他要厥过去, 要不行了,没想到许明月给他的药吃下去不到五分钟,他的脸色居然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呼吸好像也平稳了。


    他还没见过效果这么好的药, 不由惊叹的看向许明月:“这啥药啊?这么神?这就好转了?”


    许明月说:“啥药我哪懂啊?这还是前头那个带回家的药,一个牛皮纸包着,上面也没个字,都三年了,有没有效果谁知道啊,这不是有兔子没兔子先打一杆子吗?”


    大队书记赞同的点头:“也是。”


    对中药能治啥,他们祖祖辈辈口口相传,还能认识那么三两种药材,对于西药,他们真是半点不懂,且所有药片几乎都长一个样儿,要么白色小药片儿,要么黄色小药片儿。


    他也没问许明月这药还有没有,药多金贵啊,他们这想出去一趟难死了。


    许明月见他呼吸平稳了,这才松了口气。


    大队书记见孟技术员没啥事了,也对许明月说:“这里没啥事了,你先回去吧。”


    其实他心里是有些犹豫的,整个临河大队,有炕和火墙的,就只有许明月一家,在腾不出多余被子的情况下,好像先暂时借住在荒山,是最好的选择,可许明月又是个被休离回来的年轻女人,好说不好听。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让许明月离开了。


    许明月也没耽搁,小阿锦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只留了一句:“要是晚上再烧,就拿温水给他擦擦身子。”


    他原本也有心试探,结果许明月真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红桦原本去喊许明月,是想着,假如孟技术员真死了,让她赶紧把碗拿走,千万别跟人说,孟技术员是吃了她给的粥吃死的,让她心里有点数,别瞎说。


    结果孟技术员还救回来了。


    他摸摸头,又回到厨房去熬药去了。


    主要是太冷了,他要烤火。


    下午的时候,孟技术员的发烧又反复了,烧的一点不比早上的时候低,许红桦熬的药也喂了,一丁点用都没有。


    主要是三年下来,孟技术员的身体底子着实有些差,加上可能心底的求生欲不高,这次高烧一下子就烧的一发不可收拾,急的大冬天的,大队书记嘴里愣是涨了燎泡。


    大队书记没法子,大晚上的,又跑了荒山一趟。


    他不是从许家村的正面去的荒山,而是从江家村,也就是荒山的后面去的荒山,因为有夜盲症,雪地有滑,一路上是连滚带爬,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好不容易到了荒山许明月院子的后面,还不小心跌进了荆棘丛中,要不是荆棘丛上盖着厚厚的雪,他这次要吃大亏。


    他就这么一面从荆棘丛中爬起来,一面大声喊:“许主任!许主任!”


    他一点都不晓得压低嗓门的意思,生怕许明月早早睡下了喊不醒。


    许明月被吓了一跳,不敢吵醒小阿锦,忙穿了外套出来,小声问:“书记?”


    大队书记在院子外扯着嗓门喊:“是我,你中午给孟技术员吃的药还有没有了?孟技术员又烧起来了,给他喝了土药,烧也退不下去,我怕再不退烧,要烧出事情来!”


    许明月问:“你们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了没?”


    大队书记说:“擦了,没用,这大冷的天,再擦下去他不烧死也冻死了。”


    许明月犹豫了一下说:“你等一会儿,我去大队部看看。”


    退烧药是胶囊,许明月是不敢瞎给大队书记的,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自己亲自去。


    许明月从前面先到了许家村,再掉头往大队部去。


    大队书记又摸着被扎了好几个血洞的手,在黑漆漆冷幽幽的荒山独自回去,冷风往领子里一吹,毛森森的。


    他缩缩脖子,双手揣袖赶紧往大队部赶,中间好几次差点调到田里去。


    他因为天黑看不见,虽路程比许明月的短,却是在许明月后面到的大队部。


    他回大队部的时候,许明月都喂完药了。


    许红桦早就回去睡觉了,只剩下受周书记所托,不放心孟福生的大队书记一个人留在大队部照顾孟福生。


    许明月喂了药,也没有多待,更别说留一两颗药给大队书记备着了,只说:“我给孟老师喂过药了,要是还烧,回头跟我说,我先回去了。”


    大队书记也是懂避嫌的,在大队部门口遇到的许明月,点头答应了声:“行,你先回去,这里有我看着。”


    他晚上没地方睡,就拿了个火盆子,坐在孟福生房间外面烤火,冻成狗。


    倒不是大队部没有别的房间了,房间有,冷啊!


    原江地主家的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都在打地主的时候,就全被村里人抢光了,就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别说被子了,就是一根针一根线都被扫荡的干干净净。


    熬到凌晨,大队书记也熬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这时候,烧总算退了的孟福生醒了。


    孟福生昏迷时,梦里光怪陆离,原本他以为下放到一个难以出去的山沟沟里当一个技术员就已经是人生低谷了,没想到在梦里,他还看到了更加黑暗的时候,那漫长的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直吞没着他,让他在里面挣扎,周围人也在挣扎,每个人面容都是晦暗的,扭曲的,整个世界也是扭曲的。


    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又好像死了,他周围的人都好像活着,又死了。


    四面八方,全是张着血盆大口面容狰狞可怖的怪物,无处可逃。


    他像是飘在空中,又像是落在地上,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的无法挪步,只能任由自己被扭曲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吞噬。


    他还梦到了荒山,梦到荒山上一个一个的坟包,甚至连坟包都没有,被野狼啃干净肉的尸骨。


    然后他一回头,看到了一座房子,一座原本这里没有的房子。


    那房子像是这个扭曲世界的一个唯一避风的地方,他拼命的想往那房子里躲避,然后他听见了房子里传来的声音:“反手摸墙,摸高一点,坚持十分钟!”


    一大早,许明月和小阿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炕上,反手摸墙,母女两个都在练。


    许明月的骨头比较硬,想要把手反过来贴墙壁十分困难,勉强反手贴墙上了,高度也不够。


    倒是小阿锦,大约是年龄小,筋骨软,打坐着靠在墙边,两只胳膊反过来,双手紧紧贴在墙壁上,高高直直的,一点不吃力。


    这是为了锻炼仰泳划水时,手臂的姿势,越是标准的姿势,精准的动作,游泳的速度也越快、越好。


    许明月陪小阿锦联系,纯粹就是以身作则,给小阿锦当榜样。


    之后是蝶泳的无水练习,没有瑜伽垫,许明月就拿了帐篷里面的防潮垫,铺在炕上,让小阿锦在炕上做无水练习,许明月则给她喊着拍子,十个一组,一次十组。


    有时候许明月自己都佩服阿锦的坚持,她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游泳,日复一日的坚持打卡教练让她做的每一组不同的体能锻炼。


    有时候许明月下工回来,嗓子都快哑了,不想说话,也懒得监督小阿锦完成练习,小阿锦非得拉着她说:“不行!教练说要每天打卡的!”


    来这里三年,许明月感觉自己像过了十年一样漫长,可对童年期的阿锦来说,她过去的生活都还仿若在昨日,教练还在等着她参加‘市长杯’的比赛呢,教练说了,只要拿到‘市长杯’的前八,就可以奖励她一支妈妈不让她吃的冰激凌!


    为了教练承诺的冰激凌,她都坚持打卡习惯了,也不觉得累。


    早上许明月没有再做河蚌粥,而是煮了青菜瘦肉粥,瘦肉放的极少,基本都被她挑出来给阿锦吃了,她打包了剩下的青菜粥,里面撒了点这几年晒干的枸杞,带到大队部。


    孟福生醒了后,大队书记见他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了。


    农村的生物钟很固定,大队书记熬了大半夜,冷的受不了,也实在熬不住了,再不回去他自己也要病了。


    许明月过来,只拍了两下门,大门就打开了。


    置身于灰暗之中的孟福生,打开大门,清亮的天光随着他开门的动作,乍然冲进他的眼底,跟随者清晨的天光一起照射进来的,还有许明月。


    许明月提着一个小坛子,脸上笑容满满:“孟老师,你感觉好点了没?早上熬了点粥,给你带了点过来,还热着,赶紧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