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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他们这边种莲藕的时间……


    他们这边种莲藕的时间是二月份, 莲藕种植完毕,马上又是一年春耕时间。


    这么长时间不下雨,外面的人已经是一片绝望, 只有临河大队的人,在许大队长和老村长、大队书记的带领下, 还在奋力抗灾。


    本来以为今年这一年, 和去年一样, 就这么过了。


    等到二月末三月初,上面突然下发了一个文件,全省取消集体食堂。


    许明月听到这个文件内容后, 愣了一下。


    集体食堂确实是这一年取消的,但她没记错的话,时间不应该是下半年吗?


    下半年灾情已经实在无法控制, 大食堂粮食不够,已经无法维系集体食堂的运转, 才开始全国范围内取消集体食堂的政策。


    怎么他们省提前了大半年?


    许明月不知外界信息,也不知道这个文件是全国性质的, 还是只是他们省。


    其实许明月不知道的是,很多地方政~府早就意识到了集体食堂的弊端,尤其是在去年和今年自然灾害的情况下, 对老百姓上工的积极性是非常大的打击, 虽然去年已经开始全国施行了工分制, 按公分去食堂吃饭, 可集体主义的食堂,对生产建设来说依然是消极的。


    但因为上面的一些政Z斗争,或者其它一些原因,明明是对当下生产环境没有太大意义的政策, 依然不给取消,依然要坚持下去,而他们省,就是全国最早取消了集体食堂的省份之一。


    这当然是没有经过上面批示的,而是下面的省老大和建设部部长他们私下下发的政策。


    他们省由于政策下发的早,有些大食堂还剩余些粮食的,都赶紧分发下去给了村民。


    这分粮也不是随便分的,是按照每家每户做工的工分分的粮食,工分多的人家自然多,工分少的人家工分也少。


    许明月和许凤台两个登记工分的人,一下子被人围在了一起,全是来问工分的人。


    大食堂顿时吵吵嚷嚷跟菜市场一样。


    临河大队其实还好,去年秋季作物使用了粮食套种之法,多收了好几万斤大豆、花生之类的杂粮,除去上交上去的大部分红薯外,他们每家每户都还分到了不少红薯、大豆、花生、玉米,再加上他们自家还存了不少藕粉、葛根粉,对于大食堂解散,可以自己在家光明正大做些好吃的,也是乐见其成的。


    终于不用吃大队长媳妇做的苦的不能入嘴的苦菜粥和荷叶粥了。


    大食堂的解散,对许家来说,就是赵红莲在大食堂的临时工厨娘工作没了。


    这让赵红莲感到十分可惜和忧虑。


    大食堂的工作不累,她每天只是在大食堂烧烧饭,洗洗菜,就有八个工分,这不比在外面干农活要舒服的多?


    现在没了食堂的工作,又到了孕晚期,干不了活,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干活的她,手里突然没了活计,她便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像是吃白食的一样,偏偏许凤台、许明月他们都让她在家里歇着。


    不是她不想歇着,可她就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因为怀孕了,就不干活的,她内心不安。


    隔壁石涧大队的大食堂也解散了,和临河大队的平和相比,隔壁的那些大队听到大食堂解散,简直晴天霹雳。


    尤其是过去占大食堂便宜占习惯了的懒汉们,听说大食堂没了,都不敢相信,又听说要分粮食,都跑到大食堂的粮仓里等着分发粮食。


    很多村民都以为大食堂还有许多粮食呢,等发到他们手上,连糠带菜的,一家都不到二十斤粮食,顿时就哀嚎不已:“怎么会就这点粮食?这点粮食够吃什么啊?这春耕都还没开始,靠这点粮食,全家都要饿死啦!活不下去啦!”


    分到粮食的大队,都算好的,更多的是只剩一丁点存粮的大队。


    每家每户分到手的粮食,还不够两个人吃。


    望着空荡荡的粮仓,所有的村民和灾民们都傻眼了。


    前年、去年,敞开肚皮吃,干活不好好干的是他们,现在没有粮食的也是他们。


    到处都是绝望不已的嚎哭声。


    活不下去,就只能去挖茅草根,扒树皮,摘树叶。


    哪怕是春天到了,原本可以靠挖野菜求生的百姓,也因为不下雨,地里的野草野菜,都快被挖空了,就连山上的茅草根,都被挖尽了。


    去年还只是没吃的,今年连水都快干了。


    这使得他们不得不背上包袱,收拢剩下的一点粮食和水,拉着板车,向更南的南方逃荒,寻找活路。


    当地政府也不管,因为不放任这些百姓逃荒,他们就要饿死渴死在当地了。


    很多去年就来到南边来挖莲藕的人,回去挑着一担担的莲藕,一家人靠着这些莲藕,度过了寒冬,熬过来开春,在这次逃荒过程中,就成了逃荒人的引路人:“往南边走,南边有大河,大河里都是莲藕,大河里都是水,到了南边有莲藕吃,就不会饿死了!”


    很多人就抱着这样的信念,一步一步,携着一家老小,想往南边讨个活路。


    外面的事情许明月不知道,临河大队在接收到大食堂解散的消息时,也都愣了一下,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大食堂解散了,那锅怎么办?家里铁锅都拿去炼钢了,没有铁锅我们烧饭咋办?”


    许大队长现在主要做经营蒲河口农场的生产建设,回临河大队比较少,临河大队现在主要事宜,都由大队书记在管。


    大队书记说:“没有铁锅就做不了饭了?砂锅不一样能煮莲藕,熬粥?”


    “可我家的砂锅都是烧水用的大砂锅,那么大的砂锅用来煮粥,那要多少米才能熬出来一锅粥啊!”


    确实有不少人家藏着小砂锅,自家开小灶用,但大多数人家,真的是烧水、洗藕粉的大砂锅,日常用这么大的砂锅做饭确实不合适。


    大队书记又往水埠公社打报告,要定制砂锅,又问坐落在炭山的炼钢炉炼出钢来了没有?那么多铁器铁锅投入了炼钢炉,即使炼不出钢来,炼几口大铁锅总行吧?


    主要是砂锅厂不在水埠公社,一个大队要定制那么多的砂锅,要不少钱,之前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砂锅、菜刀都拿去炼钢炉,现在就不想花钱买砂锅,还想要回自家的铁锅。


    炼钢炉那里有个屁的铁锅。


    水埠公社倒是有钱,也没吝啬,看在去年光是一个临河大队,征调上来的粮食,就抵别的生产大队好几个大队的粮食的份上,拨了一部分钱款下来,给临河大队,村里人自己再出点钱,统一去隔壁邻市的砂锅厂,去购买中等型号的砂锅。


    许大队长不在,临河大队严重缺人,大队书记就让大队部能写会算的许明月,去统计了各个村子每家每户所需的砂锅,再划船统一去邻市购买。


    大食堂取消,砂锅就是每家每户必备的东西,各村各户都少不了。


    需要的量多,便不是一两个人能弄回来的,于是每个村的小队长们,全都聚集在了大队部。


    施、胡、万三个村子没有船,就要跟许家村和江家村借船,大队会计这一次也要跟着去。


    许明月想到住在大队部语言不通的孟技术员,她连忙跑到大队部,去问孟技术员,要不要买砂锅。


    “以后大食堂没了,你就要自己开伙了,没有砂锅做不了饭!”


    之前他住在大队部,大队部的后面就是大食堂,他虽然没有砂锅,可吃在大食堂,洗漱有大食堂的热水,糊弄一下也行,以后他虽然还可以用大队部的大食堂,但大食堂的锅碗瓢盆肯定都被瓜分完了,他以后想要烧火做饭,肯定得自己买砂锅。


    这事没有一个人和孟技术员说,孟技术员后知后觉愣了一下,问她:“我可以把粮食交给你,劳烦你帮我一起做了吗?”他说:“小阿锦以后的学费就从这饭食里面扣,不够我再交。”


    孟技术员是有工资的,在临河大队也有工分。


    许明月皱了下眉头,“行!不过你大砂锅最好买一个,吃饭你可以和我们搭伙,吃水你总要有个锅烧水。”她提醒了一句:“生水还是不要喝的好。”


    她小时候,吸血虫病泛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孟技术员看着许明月,眼睛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笑了一下,“谢谢,我知道。”


    许明月又是丑话说在前头道:“你也知道我之前离过婚,独自一人带着阿锦生活在荒山,你来荒山肯定是不行的,你要是愿意,以后我做了饭,给你带到大队部来。”想了想又说:“或者你自己到大水沟对面去取。”


    她总不能早中晚都给他带饭,哪怕他是小阿锦的老师,她也做不到,有更多的时间,她宁愿一个人躺在炕上,安静的休息一会儿,享受一会儿独属于自己的时光。


    刚开始还有人传过,许明月是不是和孟技术员看对眼了,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许明月也一直态度冷淡的很,没有和孟技术员多说过几句话,村里人便也不再传了。


    甚至还有人觉得,要是许明月和孟技术员能凑一块儿,好的很。


    一个京城来的知识分子,一个离过婚的妇女主任。


    许大队长的媳妇就过来探听过许明月的口风。


    面对这样的试探,许明月就一个反应:退!退!退!


    不是许明月受到什么情伤断情绝爱,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差了,女人生孩子,真的就是在过鬼门关,全凭运气。


    她在现代时,就见过了自己身边那么多朋友、同事们在怀孕期间的各种事故,她是真的没有信心,自己如果意外怀孕,能在怀孕十个月期间,都平平安安,就算熬过了十月怀胎,还有生产那道鬼门关要过呢!


    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找个男人结婚哦!


    除非他不孕不育!


    第62章 第 62 章 不管外界因为大食堂解散……


    不管外界因为大食堂解散的事, 如何吵嚷,临河大队已经组织了一条条小船,划船去邻市的砂锅厂, 去购买砂锅。


    大河上不止只有临河大队的船,沿着河岸生活的村庄与大队, 都派出一条条小船, 全都是往邻市去的。


    过去畅通无阻的河面, 因为河水水位一降再降,过去可以停船的地方,已经无法行船, 众人只能老远的就停下船,再下入河滩中,河滩的淤泥齐大腿深, 船上的男人就下船,像纤夫一样, 背着绳子拉着小船往河岸边走,直到拉到已经干了不能走的河滩边。


    许明月跟来, 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单独行动,或者找一些借口,能把自己车里东西正大光明的拿出来, 谁知道船也这么难走。


    二月末, 河泥还是很冷的, 这些人半身泥水, 连找个地方洗一下,都没地方,见许明月一个女人,就把船的木锚, 嵌入泥土中,对许明月喊:“你就别去了,在这里看着船,别让别的村把我们的船给划跑了,我们大老爷们儿去买砂锅吧!”


    “你在船上可千万别乱跑,有事情就往河中心划,在河中心等我们就行,实在不行就去蒲河口找大队长去!”


    “千万别下船,别跟着人乱跑,尤其不能进山,山里的人也不知道有多野蛮,把人拖到了山里,找都找不回来!”


    大山距离他们太近了,现在又是春季,许多没有了粮食,又不能再挖莲藕的人,就想到山上找吃的,野菜也好,蕨菜也好。


    在临河大队自己的山上,到处都是自己人,当然不怕什么,但若在别的大队的山上,是万万不能去的。


    住在河边的人,相对来说还好些,就怕山里面的那些娶不到媳妇的人,看到你一个落单的女人,抬手就把你拉到山里,大山莽莽,真的就找不到人了。


    临河大队的小队长们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许明月。


    许明月虽然在级别上,高他们一级,但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二十出头的许明月在他们眼里,还真就是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小丫头。


    旁边大队的妇人,听到他们嘱咐,就笑着说:“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还能让她丢了,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保证给你看好了人!”


    临河大队的人也不说话,只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高声说:“船往河中心划一点,别往岸上跑!”


    许明月听话的把小船划到距离岸边远一点的地方,高声喊:“你们放心吧。”


    她声音清脆,哪怕戴了口罩,也能听出来是个年轻人。


    她这次跟着过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将车里的一些东西在邻市出手掉,或是有没有借口将车里一些东西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用。


    可看到河水水位退的连岸边都上不去,还是算了。


    周围很多和她一样,留下来看船的妇人和半大小子。


    有些小子调皮的,也不怕春日寒冷,直接跳到泥水里摸鱼,很多黑鱼、草鱼都钻在河泥里,一抓一个准。


    妇人们怕冷,她们倒不跳到河水里,而是撑着船,来到烂泥滩,去摸河蚌。


    许明月站在船头,朝周围看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她奶奶的船。


    她站在船头喊了几声:“二姐!吴二姐!”


    喊了几声没人应,她就戴着草帽在船上安静坐着不出声了。


    有下河滩摸河蚌的人抬起头来问她:“你是二姐什么人啊?你找她啥事啊?”


    许明月笑了一下,说:“我是她表姐,这不是刚解散了大食堂嘛,也不知道我表姐家情况怎么样,我们村没盐了,想问问我表妹家有没有咸鱼,想换点咸鱼。”


    她奶奶家是好几代人传下来的老渔民了,不光水上功夫十分厉害,划船,做船、编织捕鱼笼、捕虾笼、黄鳝笼、养鱼、养虾、养蟹,更是传统技能。


    她小时候家里就是承包竹子河养鱼、养虾、养蟹,还养过珍珠,可惜一场洪水,欠了一屁股债。


    摸河蚌的妇人闻言顿时失去了兴趣,一张黝黑的脸愁苦地说:“都旱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咸鱼啊?盐都买不起!”


    临河大队的人距离炭山较近,可以去炭山换盐,这些距离邻市较近的人家,就只能去邻市换盐了。


    可盐又哪里是那么好换的,市里的供销社,买盐要盐票,他们哪里有盐票?


    妇人又问:“你是哪个大队的?你打算用什么粮食换?我家里还有一些小干鱼,你要的话我换些小鱼干给你!”


    这是明显看出来许明月年轻,脸皮嫩,以为是哪家新嫁的小妇人,想占便宜呢,想用家里的小鱼干,多换几斤粮食回来。


    许明月也不笑,板着张脸摇头:“粮食都被征调上去了,哪里还有粮食?去年我们村吃了大半年的荷叶。”


    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周围妇人的心坎上了,纷纷愁着脸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那河滩半个河滩的荷叶都被摘完了,藕针刚长好,就拔出来吃了!”


    “这都快三月份了,还不下雨,河滩都晒干了,今年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生长莲藕呢!”


    “这要是不长莲藕,接下来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活。”


    明知道河滩干了,没有河水,影响莲藕生长,他们大队部也没有人说挖个大河沟,把竹子河深处的水引到河滩上来。


    她们也不说秋季种冬小麦,和春耕的事,一心只指望着河滩上野蛮生长的莲藕。


    有些说话看船的妇人,看周围人都在河滩上摸鱼摸河蚌,也坐不住了,脱了外裤,也下去摸河蚌。


    有人见许明月撑着船在水里,不往河滩靠近,还喊她:“小姑娘,你怎么不下来摸鱼摸河蚌啊?是不是你们村不缺粮食?你哪个村子的?去年你们村收成怎么样啊?”


    许明月头上戴着草帽,脸上戴着口罩,闻言说:“还小姑娘,我都三十多岁了,再过几年都能当奶奶了!”


    那些妇人就笑道:“真当我们是瞎子哦,就你还当奶奶?逗你婶子也不是这么逗的!”


    又说:“你离的那么远做什么?这河滩上就这么几个人,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们人都陷在河滩的淤泥里,走路都困难,确实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她们还真没有起什么坏心思,有坏心思的人家也是少数。


    可许明月依然划着船,离她们三五十米的样子。


    那些人见许明月不说话也不靠近,也不说什么,专心摸河蚌。


    竹子河里的河蚌非常多,不多时,小船舱里就摸了一船舱的河蚌。


    有带了工具的,就当场在船上破开蚌壳,顺便在河水里清洗,减少船舱内的重量。


    竹子河的河蚌与河圩的河蚌不同,全都是比巴掌还大的河蚌,里面是真的有珍珠的。


    她们摸河蚌倒不是为了里面造型不规则的珍珠,而是河蚌肉,遇到有珍珠的河蚌,她们也不大惊小怪,很是平常的将里面的珍珠剥离出来,塞到口袋里。


    这些天然的珍珠全都长的歪瓜裂枣,几乎找不出一颗饱满圆润的,甚至连椭圆形外表没有坑的珍珠都很那见到一颗,全都是坑坑洼洼奇形怪状,并不值钱,破开的河蚌壳就随手扔在河里。


    这些珍珠她们带回去,最多也就是给家里女儿做两个耳环,连做条手链的量都收集不到。


    许明月见她们都不要河蚌壳,就将她们扔掉的河蚌壳用她帐篷窗户制作的渔网打捞上来,再河水里洗干净装在船舱里。


    有人看到就好奇地问:“你不摸河蚌,捡那些河蚌壳干嘛?这河蚌壳能当饭吃啊?”


    许明月也不隐瞒,说:“河蚌壳磨碎了施入田里,可以当肥料。”


    这话不仅没有引起其它大队的人的关注,反而哈哈笑了起来:“我在这河边生长了几十年,都没听说过河蚌能当肥料的,你听哪个说的?莫不是遭人骗了吧?”


    “技术员说的!”


    “技术员还说能带我们亩产万斤呢,我也没看到哪个大队亩产万斤!”


    说到亩产万斤这事,各个村子的妇人们,又抱怨起他们大队派来的技术员们。


    她们这里的方言哪怕是同一个县的都不一定能听懂,外面来的技术员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技术员的话,加上集体制的时候,整个大队的人干活都偷懒,根本不听技术员的,该怎么种植还是怎么种植,甚至比往年种的更粗糙,加上干旱,去年的收成可想而知。


    他们不责怪自己懒惰,而是将责任全都推到上面派发下来的技术员身上。


    说到技术员,她们不由相互打听各个大队去年的收成情况,许明月就安静的听着。


    她听爷爷说过,这个年代,是真的有土匪的,三年~~灾~~害~~期间,很多人没得吃,就聚集起来去抢劫别的村子,到处都是山匪。


    他们这地,又不像河对岸,有文明,有秩序,他们这种被大河和大山隔绝的地方,尤其的野蛮。


    尤其是与邻市相隔的隔壁市,一直到几十年后,都还是犯罪集中地,各种贩、毒的,人、口、拐、卖的,黑势力的,出了名的猖狂。


    猖狂到什么地步呢?火车有路过邻市隔壁市的站口,火车上的乘务人员就会立刻喊:“前方站就是隔壁市了,都起来,别睡了!别睡了!看好自己的东西、孩子!”


    这些妇人之间说话,大多都是哭穷,哭日子有多么难过。


    这说的倒也是实话。


    说着说着,就会冷不丁的问一句许明月。


    许明月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说话的,要实在问的烦了,她就反客为主地问她们村子的情况,比如大食堂剩的粮食,村里婚姻嫁娶的情况。


    一说到婚姻嫁娶,这群留下看船的妇人们就有话说了,喜滋滋地说:“去年下半年,我们村好几个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都娶到了媳妇,一分钱没花!”


    “往年哪年娶媳妇,不得花个十几块钱?钱就不说了,粮食总要给的吧?哦哟哟,去年来了好些要饭的,直接给口饭就跟你过日子,粮食都省了!”


    大概也是村里不缺媳妇了,这些摸河蚌的婶子们很快就对许明月失去了兴趣,开始聊起了去年过来讨饭的灾民。


    她们称呼灾民也不叫灾民,直接叫‘要饭的’。


    许明月就坐在船上安静的听她们聊天,实际上她们聊了也没一会儿,就口干舌燥,有不讲究的人,直接就着竹子河的河水就灌了两口,继续摸河蚌。


    一直到晌午时分,各个大队去砂锅厂买砂锅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回来。


    许明月这次去邻市,并没有找到将车里东西拿出来的机会,也没有找到将车里储存的东西卖出去的机会,她也不急,看竹子河水位,估摸着起码要等到这三年~灾~~~害过去,才能找机会把车里东西拿出来用。


    随着大食堂解散,去年秋收收到的粮食分到各家,许明月也分到了很多红薯、大豆、花生之类。


    为了将车里的豆瓣酱合理的拿出来,许明月在拿到大豆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制作黄豆酱。


    不然今后烧菜,里面放调料,都会引起别人怀疑。


    现在并不是制作豆瓣酱的季节,只能先做黄豆酱。


    黄豆酱是他们这里的传统酱,不说家家户户都会制作,在她小时候,是时常看到左邻右舍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晒酱的。


    许明月自然也会做。


    只是制作黄豆酱,需要面粉裹上泡发好的黄豆来晒成霉菌。


    许明月车里只有大米,没有面粉。


    去年秋收种的水稻极其少,大多数山地都用来种红薯了,每家每户分到的大米也就二三十斤,大多分的都是红薯、大豆。


    虽然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些大米,可这点大米精贵着呢,平常哪里舍得拿出来吃?家里有孕妇和孩子的,还得炒些大米,磨成米糊,给小娃儿们添作口粮。


    许明月想要把米磨成面粉,还得低调一些行事,得去石匠家里定一个石磨,以后想吃个什么,也方便制作。


    想要定做一个石磨还不容易,不仅需要石匠到山上敲打石头,雕琢成磨,还需要去木匠家,为石磨定个木质基底,等石磨雕琢好后,将石磨固定在木质基底上,配上上面用来磨石磨的推拉杆,这样一个完整的石磨才算完成。


    当然,有驴拉磨最好,可许明月从小到大,就没在他们这地界看到过马、骡子、驴,都是用推拉杆手工磨石磨。


    许明月不需要大石磨,只需要一个可以自家用的小石磨就可以。


    弄石磨不难,难的是定制石磨,它需要时间。


    其实江家村的大队部,也就是原江地主家,就有石磨,还有好几个,其中一些小的石磨、石舂、石杵之类,都被江家村的人搬到自己家了,现在留在大队部的,只有一个大石磨。


    大队部磨面,磨粉,都来大队部的后院,用原江地主家的大石磨。


    许明月需要的面粉不多,等石磨定做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想了想,在端着砂锅送到大队部的时候,低声问孟技术员:“孟老师,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许明月的话极少,除了每天送小阿锦过来上学的时候笑着说声:“孟老师好。”接走小阿锦的时候,会笑着对小阿锦说:“和老师再见!”其余时候,除了工作,基本上没有和孟技术员私下说话的时候。


    她突然这么悄悄的压低了声音说话,他还以为有什么事,略微惊讶的看着她。


    他虽然听不懂村里的土话,可中午上课时,一些过来上扫盲班的人,逗小阿锦时说的一些调笑的话,他大致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们说的是:“你妈妈是不是想给你找个新爸爸了?”


    许明月却没想那么多,背过身子,用身体遮挡住大门口的光线,就着里面昏暗的光,快速的将手里的砂锅塞到他手上,这才低声说:“孟老师,能麻烦你晚上帮我把砂锅里的米磨成面粉吗?”


    孟技术员看看自己手里塞过来的大砂锅,又看看她,点了下头,“行。”


    许明月脸上绽出一抹明丽的笑来,双眸清亮,眉眼含笑:“那我明天早上过来取,回头我做成好吃的,分你一份。”


    第63章 第 63 章 孟技术员是住在大队部的……


    孟技术员是住在大队部的, 他没有夜盲症,大队部有煤油灯,这点大米对他这个住在大队部的人来说, 不到半个小时就能磨完。


    至于他的瘸腿,许明月已经看出来, 他之前的腿上大约是绑了桦树皮, 只是藏在裤腿里, 旁人看不到罢了,她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拄着他的拐杖,但她也只当做不知道, 不说破。


    此时她完全没有想过,人家一个京城来的技术员,会不会使用农村的石磨。


    孟技术员还真不会使用, 而且南地和北地的石磨也不相同,但这东西并不难, 属于看过了之后,有手就会的。


    其实制作黄豆酱的面粉, 最好是小麦粉,但他们这地除了冬天种一季东小麦外,日常种小麦的人少, 主要还是水稻。


    许明月第二天早上一大早, 就挎着个菜篮子, 来到大队部, 顺手将菜篮子放在了孟技术员房间的门口不远处,然后去后院看石磨。


    她怕孟技术员将石磨处理的不干净,留下残留的面粉在上面,让人看出来。


    没想到孟技术员的细心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石磨上面的面粉不仅被厨房的毛刷刷的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残留,事后还被他用水沟里的水清洗了一遍。


    许明月见没有残留物,这才放心从后院回到前面,回来的时候,菜篮子上面已经盖了一个白麻布了。


    许明月拎着盖着白麻布的菜篮子,就回到荒山,制作黄豆酱。


    黄豆昨晚就泡好了,五斤的黄豆泡出整整一大陶盆的大豆出来,白天只需要将黄豆煮熟,再闷煮两个小时,晾晒干,然后将磨好的面粉倒上去,将每粒黄豆都裹上面粉,再盖上白麻布,放阴凉的地方等着它发酵长霉菌就可以了。


    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五到一周的时间,后面就是晒干,去霉菌。


    许凤莲傍晚来荒山打牙祭的时候,都知道了许明月在晒酱的事了,但他们不知道许明月是用面粉裹着黄豆在晒酱,不然他们要是知道许明月用面粉来制作霉菌,估计得心疼死。


    这个春天,很多野菜都干的生长不出来,唯独大水沟两边的野生枸杞菜,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依然生长的茂盛。


    这段时间,许明月做菜的主要食材,就是枸杞菜。


    考虑到赵红莲正怀着孕,许明月每天都在枸杞菜里打上一个蛋花,问蛋花哪里来的,就是河滩上的芦苇丛中捡的野鸭蛋。


    实际上,河滩上的芦苇丛中,不仅有野鸭蛋,还有大队部养的大鸭蛋。


    在粮食都不够人吃的年代,自然没有多余的稻谷给鸭吃,他们这里也没有喂鸭吃粮食的传统,都是捞水里的小球浮萍喂鸭子,鸭子也会自己去河滩里找吃的,鱼、虾、螺蛳、娃娃蚌,甚至是水草,都是鸭子们的口粮。


    鸭子们白天就在河滩的水里待着,经常就有去河滩抓鱼、挖莲藕的小孩、大人,在河滩或是芦苇丛中捡到大鸭蛋和野鸭蛋。


    这对从小在河边长大的赵红莲来说,并不稀奇。


    说到鸭蛋,许明月倒是想在院子里养几只鸡鸭,这样家里鸡蛋鸭蛋也有了出处。


    但操蛋的是,鸡鸭并不是你想养就能养的,尤其是今年是干旱的第二年,粮食歉收,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你家里养了鸡鸭,就说明,你家里是有余粮的。


    其实家家户户都藏了一些藕粉、葛根粉,这是临河大队的村民心照不宣的事,但都是私下藏好,自己干活之余累,悄悄在家冲一碗藕粉或者葛根粉喝,没人会说什么,但如果你养了鸡鸭,就相当于将家里有存粮的事,宣之于众,在告诉周围人,我家里有粮食,快来偷,快来抢!


    所以除了大队部能养猪、养鸭外,私人现在基本没有养鸡鸭的。


    人都快要养不活了,又哪来的余粮养鸡鸭呢?


    许明月不敢拿出太多的东西出来给许凤台、许凤莲他们补身体,自己和小阿锦倒是没有落下过,至少每天一个鸡蛋。


    许明月答应孟技术员说,她磨了面粉后,做了好吃的,就分给他一份。


    他还以为马上就有了,都想过或许是饺子、面条、手擀面之类的粮食。


    来到这里小半年,要不是有许明月时不时的给他带个时令蔬菜,他都快不知道正常食物是什么味了,连带着对以前再平常不过的面条都期待起来。


    谁知道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许明月说的分给他一份的好吃的,每天不是凉拌枸杞菜,就是蒜泥枸杞菜,要么就是枸杞菜汤,他都快以为许明月是在忽悠他的时候,许明月又给他带来了一份黑乎乎的东西,让他帮忙磨成酱。


    他这时才有了点平常人模样,看着陶盆里黑乎乎的宛如草木灰一样的东西,问她:“这是什么?”


    许明月将陶盆塞给他,神秘兮兮地说:“上次不是说磨了面粉给你做好吃的吗?呶,快做好了,今晚再麻烦你帮我把它们磨成酱。”


    尚未晒好的酱,实在难以称得上好看。


    孟技术员也没有看出来这东西怎么吃,面对自己的饲养人,只兢兢业业的大晚上,点着煤油灯,将她递过来的黑乎乎的大豆,磨成豆酱,第二天拿给她,对她说的‘分给他一份’的好吃的,也没了期待。


    其实到这一步,黄豆酱基本已经做成了,接下来就是晒酱了。


    黄豆酱晒了不过两日,浓郁的酱香味就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


    也亏的许明月这荒山平日里没人过来,不然根本藏不住这浓郁的酱香味。


    黄豆酱基本晒上一个月就好了,许明月也没等黄豆酱完全晒熟,在晒的闻到酱香味后,她就已经用她车里的调味料,豆瓣酱,做了一道咸肉片蕨菜干煲。


    至于咸肉怎么来的,这才三月初,年底才刚分过猪肉,家家户户的猪肉都做成咸肉,都还没吃呢,许明月这里有咸肉那可太正常了!


    最重要的是,许明月将她空间里的五花肉,用水炼法,给它炼成了猪油!


    别看蕨菜干里咸肉没几片,可她放了整整一勺猪油呢,香喷喷的红油豆瓣酱,搭配咸香的咸肉片,喷香的蕨菜干、绿色的大蒜叶中点缀着红色的小米辣和杭椒。


    哪怕之前许明月做的那些凉拌藕片、凉拌黄瓜、丝瓜蛋花汤、枸杞菜蛋花汤之类,滋味已经足够鲜甜味美,可原滋原味的清淡素菜,和这种重口味的下饭菜还是完全不能比,这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滋味。


    在昏暗的厨房中,许凤莲他们看不到菜到底长什么模样,只知道是蕨菜干,可许凤莲他们光是闻到香辣的味道就口水不住的分泌了。


    问题是,她阿姐还煮了白米红薯饭!


    那可是干饭啊!


    她都多久没吃过干饭了,她阿姐也不知道怎么煮的饭,软糯香甜的红薯沿着砂锅壁,烤的焦黄酥脆,砂锅下面是浅金色焦脆的锅巴,上面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她阿姐煮的白米饭中,一粒沙子都没有,哪怕她吃饭的时候小心再小心了,也一粒沙子都没吃到,完全没有磕到牙!


    之前大食堂的红薯粥、红薯叶子粥,吃到最后,根本就不能吃,下面沉淀的,全是沙子。


    就这,都没人会剩,一点一点的把沙子上沾的米汤给吮吸干净。


    他们这种泥土的稻场,打出来的稻子,是不可能完全将沙子剔除的,可以说,他们从小到大吃的饭食中,就没有吃到过完全没有沙子的饭食。


    不过多与少而已。


    白米饭就着咸肉蕨菜干,吃的几个人满嘴流油!


    许凤莲是一边吃一边惊叹:“阿姐,你是咋做的啊?咋做的这么好吃?太香了呜呜呜!”


    许凤莲感动的简直要哭出来。


    就连一贯不吃辣的小阿锦,都没忍住,一边喊着辣辣辣,一边停不下来的扒饭,将头完全埋到了碗里。


    许明月也好久没有吃过浓油赤酱的菜了,现在好不容易把黄豆酱做了出来,有了做浓油赤酱的菜的理由,她也是没忍住吃了一大碗,笑着说:“用黄豆酱做的啊,你不是看到院子里晒的酱了吗?”


    其实晒酱的过程,有喜欢黄豆酱味的,觉得黄豆酱特别香,有不适应黄豆酱味道的,会觉得黄豆酱酸臭无比。


    许凤莲完全没有想到,阿姐院子里晒的黑乎乎的臭烘烘的东西,做出来的菜居然如此的好吃!


    晚上带回去一碗给老太太和赵红莲,老太太只吃了几口红薯饭,就要把剩下的留给赵红莲吃,还一边吃一边说:“这不年不节的,咋能吃干的呢?这要多少粮食才经得住这么造啊?”


    可她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赵红莲也一样,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真不知道大姑姐是怎么把菜烧的这么好吃的。


    她们也吃到了菜里的油,可春季的夜色,比夏季还要黑,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有夜盲症,别说看不到碗里的油了,哪怕是看到了,都以为是里面咸肉炼出来的猪油。


    一个个把碗舔的比脸都干净。


    等他们都走了,许明月也没忘了辛苦磨石磨的孟技术员的那一份,就着春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她提着个竹篮子,来到孟技术员所居的房间的外面,用竹棍敲了敲孟技术员距离地面老高的窗户,低声喊了句:“孟老师!”


    第64章 第 64 章 许明月一开口,孟福生就……


    许明月一开口, 孟福生就知道是谁了,整个临河大队,会用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喊他的人, 除了小阿锦,就只有许明月。


    他有些诧异她这时候来叫他做什么。


    虽然此时才七点钟, 对大城市的人来说, 并不晚, 但对这个没有电灯年代的农村来说,七点已经是很多家庭上床唠嗑的时间了,唠嗑一会儿, 不到八点就睡去,早上四五点钟又早早起来。


    他心中诧异,起床走到窗前来, “许主任?有什么事吗?”


    大食堂解散了,他无法跟着临河大队的人在大食堂吃, 许明月不给他带饭的情况下,他就自己用小砂锅熬点红薯粥。


    他是去年下半年来的, 参与临河大队种植的时间不多,按照工分分的话,这次分粮, 他没有分到稻谷, 只有红薯和大豆, 每日就只能用砂锅闷煮一些红薯和豆饭。


    如果没有许明月是不是的投喂, 他的日子会更难过。


    许明月每天中午给他送各种野菜做的凉拌菜、野菜汤,居然成了他现如今为数不多的,能让他产生还在活着的幸福感的时光。


    生活中极致的苦,将零星的一丁点大的幸福, 仿佛放大了无数倍,成为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的期盼。


    许明月低声说:“上次不是跟你说,磨的面粉做成了酱,烧了好吃的分你一份吗?现在酱做好了,你接一下。”


    她声音很低。


    大队部前面是水田,左面是河圩,后面是一大片空地,但右面是住了人家的,虽然大部分人这时候都关了自家大门,回屋里休息了,可不代表他们这时候就已经睡着了,大多数人还躺在床上唠唠嗑呢。


    孟技术员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过来给自己送饭,站在窗前的身影顿了一下,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开门。”


    许明月声音小小的:“不用了,我放你窗台上,你拿进去就行,碗明天给我。”


    原江地主家在这里建房子,房子是做了防洪水处理的,除了大门口有高高的青石做门槛外,整个地势也做成了内高外低的地形,所以墙面显得非常的高大,有平常人家两层楼那么高。


    许明月站在大队部外面的窗户,比她头顶还要高两个头以上,但里面的孟福生站在窗前,窗户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他从里面打开窗户,许明月听到动静,就用竹棍顶端的Y形叉子,将竹篮慢慢举上去。


    许明月说:“你把饭拿走,篮子我带回去。”


    窗户不大,黑暗中,孟福生并不能看到窗户下站着的身影,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菜篮子,从下面缓缓的被顶了上来。


    他接过菜篮子,这才点上了油灯,看到里面的陶碗中,金黄焦脆的锅巴饭上,盖着一些灰色的油光发亮的菜,即使还没有尝到菜的味道,光是闻着香味,就足够他口齿生津。


    他拿下陶碗,又将菜篮子从窗户那里伸出去,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又将竹叉举了上去。


    “谢谢。”


    “客气了,你是阿锦的老师,又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农村没啥好东西,就一点吃的,孟老师就别和我客气了,孟老师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着,许明月也不多留,很快脚步声就逐渐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毫不停留。


    孟福生还站在窗口,透过木窗,还能看到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初春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带来一股冰冷的凉意。


    一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孟福生才关上了窗门,走到油灯下,手拿油灯,将饭碗拿到院子中,就这星光和灯火,在桂花树下浅尝着自他来到临河大队后,吃的第一顿饱饭,脑海中不自觉的闪现过一幕幕他少年留学时的意气风发,想要回国报效祖国的满腔热血,工作后的全情投入,结婚时的誓言与温馨美满的家庭。


    宛如幻灯片般,然后一道血红的晴天霹雳,突然劈下,将一切都撕裂的粉碎,一张张过去他和别国专家通信的信纸被砸到他面前,站在他面前挥舞着信纸的得意面容狰狞而扭曲。


    他突地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蕨菜干中的辣椒仿佛钻进了他的头骨,让他咳的仿佛要喘不上气来,咳的涕泪横流,许久之后,他的咳声才逐渐止住,偌大的庭院内,只余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和缓慢咀嚼饭食的声音。


    他平静的拿着煤油灯,去厨房将碗筷洗干净,又拿回到房间的窗台上。


    他躺在与他过去睡的完全不一样的高床上,安静的望着窗台上黑色的模糊的陶碗的形状。


    身下是稻草垫,身上是旧棉被,耳边是时不时老鼠从房梁上跑过的吱吱声。


    *


    许明月送过饭菜后就回去了,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到了荒山,就关上了大院门,进房间后,打开太阳能露营灯,给小阿锦做睡前体能训练。


    到了冬季,又不能游泳了,为了不让她泳技生疏,每日的四种泳姿的练习和体能的训练是必不可少的,她的泳姿全是她的省游泳冠军教练教的,各种泳姿手势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现在已经累积了很多床棉被,冬季炕上终于不用只垫一床棉被,小阿锦滚着滚着,就滚到没有棉被的炕上。


    许明月并没有每天都像昨天那样做咸肉干菜煲,而是偶尔一次,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就着时令的野菜,做些常见菜,比如这个世界的鲜竹笋。


    因为干旱,山上的竹笋都没怎么长,却不是完全没有。


    他们这座大山下面是有地下水资源的,哪怕因为干旱,山涧小溪全都干了,山上的草地也枯黄一片,可有竹林在的地方,就表示那个地方的地下水资源丰富,环境潮湿,土壤潮湿。


    所以竹笋虽然少,却不是一点没有,只是需要你去用心的找。


    许明月是个无笋不欢的人,尤其是春天,最让她期待的事,就是每年春天必不可少的油焖春笋了。


    全国各地好像都有烧笋的菜肴,但许明月吃过最好吃的笋,无疑就是油焖笋。


    油焖笋这道菜,想要烧的好,首先第一点,就是油要多。


    这年代别说油了。


    临河大队这么大,去年一整个冬天,一亩油菜地都没种,全是冬小麦套大豆。


    在人都没的吃的年代,人们首先思考的不是吃的有多好,而是生存。


    先要生存下去。


    所以整个临河大队的山地,现在是一片绿油油的冬小麦。


    恰好油许明月是不缺的,不论是猪油,还是花生油。


    没有铁锅,用砂锅是很难做出好吃的油焖笋的,这也是去年春天许明月都没有做这道菜的原因,去年春天光想着挖笋做笋干储存防灾年了。


    许明月车子后备箱内倒是有个小露营锅,可小露营锅真的太小了,母女俩煮个面还行,炒菜是真不行,光是鲜竹笋都装不下,更别说炒了。


    许明月没办法,只能在小炉子上倒上花生油,放上姜丝、水沟边生长的野细葱,用花生油爆香,再炼好的油倒入砂锅里,放入切成条状的鲜嫩春笋,在砂锅里翻炒。


    这样炒出来的油焖笋,自然不如铁锅里炒出来的好吃,只胜在油多,笋够鲜嫩了。


    而且油焖笋是很难得的,不需要放一块肉,本身就十分美味的菜肴。


    光是油爆姜丝、野细葱的香味,就足以让人迷醉,等到傍晚,许凤莲他们过来,还没进厨房,只在院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他们还以为许明月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待进入厨房,看到许明月早已将油都撇干净放在小方桌上的油焖笋时,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笋散发出来的香味。


    笋在他们这里多常见啊,可为什么除了灾年外,很少有人上山去挖鲜笋回来吃?就连笋干都吃的少?


    就是因为竹笋哈口。


    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或许都不知道竹笋的‘哈口’是什么滋味,只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才能体会到‘哈口’的竹笋有多难吃。


    那已经不是竹笋本身的口感问题了,就像一种食材它本身的防御机制,就像辣椒的辣,过度的辣也会让人难以适应一样,竹笋的‘哈口’是比辣味更叫人难受几十倍的体验。


    就像山上野生青柿子的涩。


    刚开始许凤莲他们几个还有点失望,因为许明月做的任何的野菜都好吃,唯独笋的哈口让他们印象深刻。


    可许明月就烧了这么一道菜,他们除了吃油焖笋,也没别的菜可以吃。


    当然,他们也不挑,有什么吃什么,只是吃到嘴里后,他们简直难以想象,他们吃到的东西是竹笋!


    许凤莲更是瞪大了眼睛问许明月:“阿姐,你做的竹笋怎么不哈口啊?”


    她又夹了好几筷子,真的一点都不哈口,鲜嫩中带着些许的甜!


    鲜笋不经放,许凤莲在山上挖回来的鲜笋都被她做成了油焖笋,今年估计也就只能吃这么一回了,再找也找不出几根笋了,明年还有一年干旱,到明年就更没有笋了。


    许老太太和赵红莲她们也吃到了许明月做的油焖笋,也是难以相信,笋还能做的这么好吃。


    不是本地人不会做笋,而是时代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比如竹笋想要不哈口,首先在炒之前,就要进行焯水处理,后续还要添加白糖,白糖也是去竹笋哈口的很好的方式。


    可这年代的人,每日在地里干活就足够累了,又哪来的精力,做菜前还焯水?更别说糖这种稀罕物了。


    许明月炒的一大盆油焖笋,很快就被几个人干光光,回去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老太太和赵红莲的。


    赵红莲的预产期应该是近了,这段时间老太太几乎都是寸步不离的照顾赵红莲,生怕几个儿女出去干活的时候,儿媳突然发动。


    大河以南的这边,一个赤脚医生都没有,只有靠有经验的稳婆,稳婆其实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大多都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妇人,生产经验丰富,看过几次稳婆是怎么接生的,就跟着当了接生婆,给生产的妇人接生。


    什么消毒,什么卫生,在这时代都是不存在的,产妇和婴儿能不能活,三分天注定,七分靠运气。


    许明月自己是没有任何接生经验的,她有的一点碘伏棒,和积攒的几瓶聚维酮碘洗剂。


    第65章 第 65 章 自许明月做了黄豆酱之后……


    自许明月做了黄豆酱之后, 她之前晒的很多干菜都可以拿出来烧了,今天是咸肉蕨菜煲,明天是咸肉笋干煲, 后天再换个咸肉丝瓜河蚌煲,也就是另类版的‘腌笃鲜’。


    她咸肉也不知道是怎么腌制的, 咸香适宜, 完全不像现在农村很多人家, 为了将年底分到的那点猪肉,能留到双抢的时候吃,咸肉都腌制的齁咸无比, 仿佛一粒小肉丁,都能干下一大碗红薯饭。


    她不光是咸肉腌制的好吃,出油也特别多, 肥瘦适中,好吃的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好像自她开始做饭后, 每天睁开眼,面对新的一天, 都像是有了不一样的盼头,生活不再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苦。


    不过许明月的做菜热情是有限的,刨除刚开始时候的热情, 很快, 她又恢复了之前吃野菜的时候, 这反而让许凤台他们觉得是正常的。


    好吃的菜哪里能天天吃?又不是过年?偶尔见一次荤腥, 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美到不行的好日子了。


    但许明月给他们做的菜,却打开了他们新世界的大门。


    尤其是许凤莲和许凤发。


    过去他们都吃过蕨菜干和笋干,还有她做的油焖春笋。


    许凤莲从来都不知道, 竹笋还能做的这么好吃!


    一直以来,因为竹笋哈口,导致除了在灾年,哪怕是他们这些生活在山脚下的人,都鲜少有人去山上挖竹笋吃。


    山上的蕨菜干漫山遍野都是,生活在山边的人,谁没有吃过蕨菜干和笋干?


    他们记忆中的蕨菜干,又干又老,哪怕用水泡过了,吃起来还像老黄牛吃的草一样,嚼在嘴里,半天都嚼不碎;山上的毛竹笋那么多,为什么除了灾年,这些生活在山边的人,都没人会想着去山上挖笋?就因为竹笋哈口,吃到嘴里,满嘴都是那种说不出的难受的感觉。


    解除这种哈口的口感,一要焯水,二要放糖。


    她将自己累积的所有药品都倒在炕上,数着她现在拥有的药品数量。


    药品不多,全都是最常用的几种,其中,抗过敏药已经累积了十五盒,这是为了防止小阿锦对鱼过敏准备的,一次吃半粒就可以。


    另外,蒙脱石散、益生菌、阿奇霉素片、美林、退烧颗粒、鼻喷、喉盆这些,也都是儿童常用药,另外就是一些成人常备药了,比如布洛芬、创甘油醚和一瓶他们本土产的特效止咳药。


    说到药品,许明月突然想起来,她和小阿锦穿到这里也一年多了,居然没有感冒过。


    之前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是因为她每年都给自己和小阿锦打流感疫苗,所以除非是特别严重的流行性肺炎引起的感冒,她和小阿锦基本一年到头,除了轻微的咳嗽两声外,很少会中招,又因为学游泳,教练日常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受伤什么的,他们平时很注意自身安全,小阿锦更是珍视自己的身体,连被小草把小手割出一道小红痕,都会像发生很大的事情一样,过来找许明月告状,很多时候,许明月明知道没什么事,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然是惯着她啊!所以很小的没有破皮的伤,她都会当做很大的事情看待,会很仔细的问她伤口是怎么造成的,疼不疼?再给她吹吹,用碘伏棒消毒,然后抱着她,告诉她,下次要小心一点,弄那些草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要被草割到手,草丛里还有蛇等等。


    也或许是她过于珍视小阿锦的养育之法,使得小阿锦日常也确实会格外娇气一些,特别喜欢对她撒娇,稍稍破了点皮都会哭,必须要妈妈抱抱才能好,可哭的快,好的也快,几乎是秒变天晴的那种。


    但另一方面,她给的过度的爱,也会使她充满勇气,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事一点都不害怕,很乐意尝试各种不同的运动、新事物。


    嗯……食物除外。


    不知道是不是对于过敏这件事,从小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过大,她是个非常不乐意尝试新食物的小朋友,日常只喜欢吃她常吃的几样食物。


    许明月将阿奇霉素片和聚维酮碘洗剂单独拎出来放到一边。


    阿奇霉素片其实是许明月买来针对‘阳了’的时候,喉咙如吞刀片时的消炎药,她并不知道这个消炎药对产妇生产后,身体产生的炎症有没有效果,也不敢随意拿出来给人吃,这时候拿出来,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真正有用的是聚维酮碘洗剂,生育过的人都知道,在生育后的三天时间里,医生会每天过来给产妇做身体消毒。


    许明月其实都不懂,只是本能的害怕这个时代的生育。


    三月份,临河大队就要开始准备春耕事宜了。


    在此之前,临河大队也没有闲着,别的大队都在领着挑堤坝的任务,只有临河大队,是在完成挖深水区储水,并挖通了通往更深处竹子河,将水位下降的越发低的竹子河的河水,引入到深水区,同时一并进入临河大队河圩深水区的,还有竹子河里无数的大鱼。


    接下来就是要在春耕之前,将圈起来的一千多亩地挖出两条‘十’字形大水沟,解决这一千多亩地未来的灌溉问题。


    随着水位的下降,这一千多亩地已经由过去的河圩,被晒的表面干硬,加上这个冬天不断的挖莲藕,这块面积广袤的河圩,如果不引水过来,今年估计很难再长出莲藕,老村长已经将莲藕往竹子河的更深处引种,准备将这块地彻底开发出来,今年春耕就开始种植水稻。


    这是一块极其肥沃的,适合种植水稻的田地,比过去临河大队山脚下所有的田地都要肥沃,都要适合种植水稻,一旦这里真的全部开发出来,那么未来几十年临河大队都将不用再担心没有水田种植水稻的问题,可以说是惠泽几代人的大事。


    也随着这块地,每天被老牛拉着犁耙,将地耙平整,形成一块块平平整整的四方地,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对于提出这个方案的许明月也越发的尊重。


    许明月最明显的感受,就是村里人过去对她排斥和远离,是一点都没有了,见到她也都非常热情的打招呼,对小阿锦更是如此。


    现在临河大队最普遍的说法就是,许明月是‘有福之人’,老王家是借了她的‘福气’才成了城里的正式工,现在这个有福气的儿媳妇被赶回来,以后老王家肯定是要倒霉的。


    不过许明月并不喜欢这种热情,热情就以为着村里人和她的距离感拉近,分寸感也会随之消失。


    许明月可不想她们对荒山失去了害怕和恐惧,到时候这些喜欢串门唠嗑的嫂子婶子们,没事来她这荒山唠两句,那她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还有她在荒山打的井。


    也幸亏她在荒山打了井,她不用去江家村的村口老井跟江家村的人抢水喝。


    荒山是离江家村的村口老井是最近的,如果从荒山的后山出发,走王根生走过的那条路的话,直线距离就更短了,穿过现在已经完全干涸的小溪和江家村的田埂,就到了江家村的村口老井。


    许明月已经注意到,早上去江家村老井挑水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了,还经常听到谩骂和打架声,就是因为排在前面的人舀水太多,后面排的人没水了。


    可骂也没用,水就那么多,别人舀走你就没了。


    人又不能不喝水,就只能从大水沟里挑水回去。


    大水沟的水其实并不干净,现在的江家村大水沟许明月不知道,可二三十年后的大水沟,许明月那可太清楚了,因为临河大队唯一一所小学就在江家村,她小时候上学是要经过这条大水沟的,大水沟里什么都有,什么农药瓶子、死狗、死老鼠、玻璃瓶,连江家村下村人的马桶,都是在大水沟里洗。


    在江家村人看来,大水沟的水就是用来灌溉农田的,不像村内池塘的水,日常要洗衣服洗菜,一些脏的臭的自然不能在池塘里洗,江家村的大水沟就成了扔这些东西藏污纳垢之所。


    这时代因为资源匮乏,迄今许明月倒是没有在大水沟见过什么农药瓶子、玻璃瓶子,但想也知道,日常江家村人估计没少在大水沟刷马桶。


    可现在就这样的大水沟里的水,居然成了江家村人日常的引用水。


    也幸亏是今年新从竹子河引来的水,去年引的水,早已经灌溉完了,不然这大水沟里的水,哪怕是有明矾,估计也够呛的很。


    许明月倒是不担心许家村大河沟的水,只因许家村的地势比江家村高,许家村在上游,江家村在下游,大河沟的水只有往江家村大水沟流的份,大水沟的水是流不到许家村大河沟的,光是许家村的那段地势,就隔绝了大水沟的水。


    现在江家村大水沟的水,不仅得用来喝,还得用来灌溉山脚下的冬小麦。


    到了四月,山脚下种植的冬小麦也都到了麦穗葱郁的季节,临河大队不管是老人、孩子,都被组织起来,用推车去灌溉即将成熟的冬小麦,还要为冬小麦除草,用孟技术员制作出来的除虫水,给冬小麦除虫。


    哪怕临河大队的人已经拼尽全力在保护冬小麦,可两个冬天没有下雪,土壤里的虫卵没有被冬季的大雪冻死,今春的冬小麦涨势并不是很好。


    第66章 第 66 章 干旱还是影响了施、胡、……


    干旱还是影响了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收成, 哪怕施、胡、万三个村子提前做了准备,在山下挖了大水库储水,可那时候储水其实已经有些迟了, 只能接山上流下来的水,这些水经过去年一年的灌溉, 今年已经见底, 最多能撑到今年的育苗和插秧, 插秧过后,秧苗就会需要大量了水,如果今年的雨水和梅雨季节还不下雨, 那今年一年的收成就完了。


    他们距离竹子河比较远,又是上山的路程,日常行走还不觉得如何, 若是挑担子,或是用推车拉水, 这个上坡的过程,就会极其的漫长和劳累。


    这使得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小队长及村民们十分的焦躁不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话都说了,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这都两年没下雪了, 今年还是个暖冬, 有现在的长势, 都已经是整个临河大队拼尽全力的成果了。


    许大队长这段时间一直在蒲河口建设农场。


    不建设不行, 开春之后,就陆陆续续往邻市和吴城来了许多灾民,很多灾民刚来这边,没吃的, 就拔藕针,割地里的青麦苗吃。


    这些可都是日后的口粮,哪里能让灾民们就这样霍霍了?为此许大队长每天都要带着民兵小队巡逻。


    他现在这里总共有五个民兵小队,其中一个民兵小队是他自己的手下,剩下的四个都是周书记暂借给他的,说是暂借,其实,就连他自己手下的那一个民兵小队的实际掌控人,也是周书记。


    但许大队长就不是怕事的人,他从小就横,民兵小队来到他手里,他就敢用,整日让这两百多的民兵小队,带着去年冬天留在这里种植冬小麦,建设房屋栅栏的灾民们跟着一起训练,加上这些灾民,他手上已经有五百多人。


    去年那些灾民过来挖莲藕,许大队长自然不可能没有截留,截留下来的莲藕全都被他组织人洗成了藕粉,冬天没吃的,又让灾民们去没人的河滩挖莲藕,民兵小队带着人去山上打猎,挖葛根,洗葛根粉。


    那些留下的灾民吃饱是不可能吃饱的,每天能有两碗藕粉对付一下,只期望他们种植的冬小麦能干净种出来,才算真正有了粮食。


    所以这些小麦不论是对许大队长来说,还是对留下的灾民们来说,都是他们的命根子,后面来的灾民想要吃他们的青麦苗,和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分别?一个个全都带着用竹子削成了竹枪,和带着枪的民兵小队们四处巡逻,防止麦苗被吃。


    几乎每天都要见血!


    许大队长只有极偶尔才能回临河大队一趟,看看临河大队今年春耕的情况。


    今年春耕临河大队的山地不准备种水稻了,等冬小麦收了后,全都要种上春红薯,套种大豆、玉米、花生。


    山地不种水稻,下面的河滩种水稻。


    原本还担心春耕问题的施、胡、万三个村子,在收到许大队长指示后,也决定跟着种春红薯。


    去年许家村的丰收情况他们可是看到了,同样是种红薯,许家村的红薯产量,就是比江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要高一些,他们都觉得,是和孟技术员过来教的新的种植技术有关,没看到去年年底,许家村光是大豆和花生,都比别的村子多收了上万斤吗?


    江家村的人表面上没说,实际上私下都把那些不听孟技术员的老家伙们骂死了,今年春耕都还没开始呢,江家村的人就想趁着许大队长不在临河大队,先把孟技术员留在江家村,先教江家村的人种植了。


    许大队长别的时候都含糊,就是对种地这事不含糊,先是指挥临河大队的人沤肥和给春红薯育苗,就等着冬小麦收割了后,给田地留有足够的地里,使得春红薯产量不减。


    去年孟技术员就和他们说了,河泥能肥田,今年他们在河圩上挖的深水养鱼区的河泥,也没有用来挑堤坝,而是用独轮车往山脚下推,尽可能的利用河泥肥地。


    他们都怕冬小麦刚收上来,就立刻清理出来种春红薯,地力跟不上。


    除了临河大队的田地用来种红薯外,许大队长还打算将蒲河口的六千多亩河滩地,也都用来种红薯。


    主要原因是,这六千多亩地的灌溉问题还没有解决。


    临河大队的河滩只有一千多亩地,只需要一道‘十’字河沟,便可以完成整个河滩的水田灌溉问题,蒲河口的河滩太大,地太多,就不是一个‘十’字河沟能够覆盖完的,至少要纵横好几道,这就需要很多的人力来完成这件事。


    他现在手下的民兵小队需要维持治安问题,手下真真能用的也就只有去年年底留下的那不到三百人的灾民,靠这点人手,想把整个蒲河口位置的农田灌溉水系建立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灾民,可以雇佣灾民们来挖河沟,可雇佣灾民是需要粮食的,蒲河口现在的粮食,连现有的手下和灾民们都不够吃,就等着冬小麦成熟呢。


    至于冬小麦成熟后,还剩下多少粮食,上面要征调走多少,剩下的粮食够不够雇佣灾民干活的,都不知道。


    但许大队长很确定的一点是,他必须留下足够他蒲河口农场所需的粮食,多拿走一粒他都不会同意!


    而此时,除了蒲河口和临河大队,别的大队为了抢水,全都已经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那是真的械斗。


    其中,最惨的莫过于石涧大队。


    石涧大队常年不歇,溪水奔腾如河流的山涧,终于干涸的建了底,里面的水只够山涧两旁的村民日常引用,想要用山涧的水来满足日常的灌溉问题,根本不可能。


    往年石涧大队还可以用竹子河的河水灌溉,可石涧大队正好处于竹子河这一段河流的尽头,两年的干旱,水位一退再退,如今连临河而居的临河大队,都把大河沟挖到了竹子河千米之深了,石涧大队的那条支流更是露出了河床,只剩下面一丁点的水,在没有电动水老鼠的六十年代,河底的那点水,用水车都抽不上来。


    他们想要用水,只能到竹子河更深处的临河大队这边来挑,先不说临河大队给不给石涧大队取水,现在谁不知道临河大队的大队长许金虎成了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手下三四百人,个个都带枪(以讹传讹),虽调到蒲河口去了,可他还兼任着临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工作,回来一次,好家伙,浩浩荡荡五六十人,身上全都背着长枪。


    甭管那枪是猎枪还是什么枪吧,总归那是枪啊,他们大队连菜刀都没几只,拿什么跟临河大队刚?


    再说挑水。


    别看石涧大队到临河大队不过五里路,脚程快的话,十来分钟就走到了。


    可这只是两个村子的直线距离,你要挑水的话,就不能这么算了,光是石涧大队到他们大队下面的竹子河,就至少要走二十分钟,加上下面河水水位一退再退,他们想要来临河大队挑水,单是走路,一趟起码都要走四五十多分钟,下来的时候是下坡路段,倒是好走,回去全是上山的上坡路,光是靠人力挑水灌溉,能把壮劳力们累死。


    他们倒也想要临河大队的手推车,可两个大队,不到五里路之隔,却是完完全全隶属于两个公社。


    水埠公社有多富,往山的更里面的隔壁公社就有多穷,明明生活在山里,两边全是树木,没有一个会做独轮车的。


    所以春耕来了,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地一天比一天干裂,有些受不住的人,就哭着喊老天,求老天下雨。


    许明月在临河大队的‘有福之人’的名头,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石涧大队去了,有人就说:“肯定是因为老王家做了缺德事,老天爷才不下雨的!”


    这话被王招娣听到,发疯一样过去撕扯说话的人:“我撕了你的破嘴!嘴巴不会说话就扔粪坑里洗洗再说话!”


    她个子不高,又瘦又小,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劲,真和人打起来,后面虽会被反制,前面还真会被她唬到。


    听了自己女儿回来说起许明月事情的人,就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你们老王家作孽是什么?你不看看她没嫁到你们老王家前,你们家都过的什么日子?全大队都找不到一个比你家更穷的!她一嫁过来,你弟弟就当了城里的工人,不是她有福气是什么?”


    很多人未必不知道这是一个无稽之谈,但两年不下雨,没有雨水,春耕无法种植,眼看着他们都要饿死了,就需要一个发泄口,他们从临河大队听来的‘许凤兰是有福之人’的话,结合着许凤兰和老王家发生的事,一下子就被很多人相信了,把老天不下雨的由头便发泄到了王根生家头上。


    被两年不下雨的旱灾快逼疯了的人,发疯地对王家人喊道:“肯定是你们逼的有福之人跳了河,这才惊动了河神和龙王,这才引得河神和龙王发怒不下雨!不然为什么她跳河之前都好好的,风调雨顺,她一跳河,被你们休离回家后,老天就一场雨都没下过?”


    其实去年雨水节气是下了两场毛毛雨的,可那两场毛毛雨都太小了,只堪堪将地面打湿,就没再下了,这时候已经被他们完全忘记,只记得都一年多没下雨了,再不下雨,种不了粮食,他们就全都要饿死了。


    王招娣和人厮打在一起,站着堤坝上看着的王盼娣听到就嗤笑一声,回骂道:“放你娘的屁哦~!她算什么有福之人?有福之人能生不出儿子?”


    同样只有一个闺女,已经好几年没再开怀过的王招娣听到王盼娣的话,都不和面前的人撕打了,放开面前的人转过身去冲到王盼娣身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就你能生儿子!”


    王盼娣直接被她小妹的一巴掌给扇懵了,觉得王招娣就是个猪。


    第67章 第 67 章 她从小就表现的柔弱,被……


    她从小就表现的柔弱, 被王招娣打了,也没有还回去,而是捂着脸懵逼地说:“你好好的打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是什么有福之人?”


    气的王招娣又给她一巴掌:“就你有福气!”


    王盼娣可不是觉得自己有福气嘛。


    她姊妹六个, 除了三个生下来就用木盆装着,顺着山涧漂到竹子河里, 不知去处的三个妹妹之外, 她们家几个女人, 她老娘是连生了六个女儿,才生下了她们小弟,老二嫁到大山里, 也跟她们老娘一样,也是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妹嫁到谢家村, 只生了一个女儿。


    只有她,头胎就是儿子, 第二胎又是儿子,一连两个儿子, 可把她给得意的,出门说话声音都大了,走路都带风, 走到哪儿都要说她给王根明生了两个儿子的事, 尤其是在她老娘和两个姐妹面前, 更是得意到不行, 动不动就说她生了两个儿子的话。


    偏偏她老娘无比的赞同王盼娣说的话,三个出嫁的女儿,在婆家什么活都要干的王盼娣每次回娘家,啥都不用干, 就坐着当大小姐,家里家外的活全是王招娣的,她老娘天天在她耳边说:“还是你大姐有福气哦~当初她找了王根明,我都急死了,哪晓得她福气好,生了两个都是儿子。唉~”她叹气,劝着王招娣:“你只有春丫一个怎么行?你和二牛抓紧,趁着年轻赶紧生个儿子才行哦~”


    她自己就是在生了儿子之后,生活才有了一点盼头,现在儿子当了城里工人,她才在家里逐渐能说上几句话的,所以女人一定要生儿子这事,是她人生圭臬。


    王招娣被她从小教的,一边给娘家干活,一边哭着说:“天天念!天天念!烦不烦?是我不想生吗?”


    她也想开怀,这些年,为了再生一个,土方子的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河神庙的香灰、山神庙的香灰,就连五公山道观里的香灰,她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还有各种黑乎乎的药材。


    村里有个上年纪的老头说,山上有种圆叶爬山虎,用圆叶爬山虎的根煮水喝,就能生儿子,她和谢二牛两个人跑遍了附近的大山,就为寻找圆叶爬山虎,喝了不管用,村里老人就说,她们找的叶子不够圆,一定要圆的,叶子上带有尖尖的不行。


    她是从小看着她老娘在家没有儿子过的有多惨的,也是亲生经历,老娘生不出儿子,她们姐妹在村里遭受的欺负,也是她弟弟出生后,她们在村里才没有那么被欺负了,她弟弟当了工人后,哪怕她好几年都没开怀过,她婆家人也从来没说过她什么。


    所以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想再生一个孩子,哪怕是姑娘都行,只要是能怀。


    可不知道从小营养不良,受的苦和累最多,她一年都来不了一次经期,怀都怀不上,她能怎么办?


    王盼娣明知道她心底最大的隐痛是什么,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她不打王盼娣打谁?


    不知是不是这次有人在石涧大队说开了,接下来每天在堤坝上,都会有人对老王家指指点点,说:“都说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说的真是一点没错,沾着人家大兰子的福气,当了城里的工人,就马上当了陈世美,把人家休离了,还逼的人家跳了河,看看人家离了你们,先是当了记工员,听说现在都当上了大队部主任了!”


    她们不懂什么妇女主任和大队部主任的区别,反正都是主任,肯定和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一样厉害。


    王招娣就是个平头哥,和王盼娣打完,又回来接着和人对骂:“放你娘的屁,她要有福气,临河大队怎么也干旱?又不是只旱了我们石涧大队一个?吴城、邻市、庐城,哪里不旱?我看她才是妖孽,不然好好的,为什么她寻了死天就旱了?”


    五一年的时候,国家就已经提出了反封建、反迷信的建议,但这时候只是建议,还没有到后面消灭一切封建迷信的程度,所以这个时代的人该迷信还是迷信。


    尤其是生活在大河边的人,尤其的迷信。


    比如她们这些河对岸的人,吃鱼的时候,从不翻鱼,必须完完整整的将一条鱼正着吃完,给鱼翻身是他们这里极其忌讳的一件事,表示着会翻船。


    翻船便意味着会出事,没有收获,更严重的会死人。


    加上‘荒山有鬼’得传言传的很广,几个当事人全都信誓旦旦的说见到了鬼,哪怕许明月现在已经当上了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临河大队的人也因为她,多出一千多亩肥沃的良田,对她热情了很多,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去过她的荒山串过门,她们对她的热情,就是远远的对她笑一笑,但是从不靠近。


    不管是许家村的人,还是江家村的人,哪怕大白天,在荒山两边的水田里犁地的时候,都觉得这里比别的地方都要安静阴森一点,荒山更是阴冷幽森的叫人不敢靠近,犁田耙地时心里都惴惴得,恨不能早点把活干完,赶紧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初许凤兰跳河的河边,突然有了一小堆火堆,上面还残留了一些没烧完的纸钱。


    过了几天,那段河堤下面,又有了几堆小灰堆。


    刚开始还偷偷摸摸的,后来见这么多小灰堆,干脆就白天去了,还看到有同一个大队不同村的人在那里烧纸,嘴里念叨着:“龙王莫怪,河神莫怪,求求龙王快点下雨吧~”


    “求大兰子保佑,仙童保佑~”


    光是在河边烧还不算,谢家村的谢四宝,第一个带头,悄悄摸摸的来到许家村和江家村之间的荒山,趁着白天村里人都去河圩挖河滩、挑堤坝,或是春耕去了,就在荒山的大水沟这头,对着许明月在荒山的房子烧纸钱,磕头,求许明月好好去投胎,千万别再缠着他了,求许明月行行好,赶紧给老天爷下雨。


    说来也奇怪,自从谢四宝过来烧了纸钱,磕了头后,之前他晚上做梦一直被鬼缠身,还经常有鬼压床等现象,一下子少了。


    他和他妈说了后,他妈也赶紧带了纸钱和贡品,一截莲藕、一把带壳的菱角、一把野桑葚。


    当然,这些贡品上贡完了,她还要带回去的,这些上贡了的贡品回去给家里孩子吃了,会保佑孩子平安健康,她回去就让谢四宝吃了。


    吃完后,谢四宝晚上都敢出门了!


    谢四宝立刻就精神抖擞把这事跟他当初一起来荒山偷砖瓦,并且受王根生指示要欺负许明月的几个混混说了。


    他们几个人当初被鬼吓到后,每个人都大病了一场,病过之后坏事都不怎么干了,主要是不敢走夜路了,自然也就不能趁着晚上出去偷鸡摸狗了,人也吓得虚弱了不少。


    听谢四宝这么一说,也都赶紧买了纸钱。


    纸钱和孝布一样,是他们这里难得的不要票就能买到的东西,价格极其的便宜,一分钱就能买好几张,足够折出好些个金元宝。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几个人过来烧了纸钱,发自内心的磕头认错之后,回去后,过去那种总是被鬼站在身后看着的如影随形的感觉,好像真的好了不少,于是习惯了吹牛打屁的他们,又把这事传了出去。


    这事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后来来荒山大水沟对岸的大路上烧纸烧香的人越来越多,搞得就跟隔壁汪家村百年老树一样,路边萦绕着一股鬼森森的烟气,路边的纸钱灰堆,鲜香烧完留下的降红色细木枝和残留的香气。


    刚开始这些人还偷偷摸摸的过来烧纸磕头,许明月还兼职着记工分的活,白天要么在山下田地里,给人记工分,要么在许家村倒汪家村相交的河圩里给人记工分,而荒山坐落在许家村和江家村中间,距离许家村还有好大一截路呢,在村子另一头的许明月完全不知道这事。


    还是中午回来做完饭后,送小阿锦去江家村大队部上课的时候,突然发现路边有几堆小小的灰堆,正好在她房子的正前方,她当时也没当回事,以为是谁家烧的蒿草。


    因为干旱,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因为没有水而枯死的蒿草,大水沟里因为有水,水沟两边的水生植物,包括枸杞子这些都还活的好好的,但大路上的蒿草就也都干死了。


    后来有一次,在这些灰堆中,看到了一张手指头大小的,没烧干净的黄纸,许明月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烧蒿草的灰,而是纸钱。是清明节快到了。


    她自己小时候就是在许家村长大的,对老家的一些风俗习惯也是清楚的,每到清明节、中元节、下元节的时候,就有小祭祀的习惯,什么叫小祭祀呢?就是在田间地头,画个圈,在这个圈里烧些纸钱,喊自家老祖宗来收钱。


    因为是小祭祀,就不需要特地去坟头烧纸钱了。


    这样做还有个原因,就是太早的老祖宗的坟墓,随着一代代的人传下来,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为了防止老祖宗们在地下饿肚子,当孤魂野鬼,但又找不到他们的坟头精准的烧纸钱,就有了这么个田间地头画圈烧纸的法子。


    许明月就以为是这种情况。


    直到有一天,许明月看到有人在她房子的大水沟对岸的路上烧纸。


    许明月好奇,以为他们是烧给荒山上的那些无名坟茔的,就抱着小阿锦,站在自家院子的大门口,在袅袅烟气中,遥遥看着大水沟对岸。


    原本蹲着在烧纸烧香的人,看到她抱着小阿锦出现,不知为何,突然一个激灵,往地上一跪,手里拿着香对着她的方向十分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许明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边,又看看自己啥都没有的右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问号。


    第68章 第 68 章 “妈妈,他们在做什么?……


    “妈妈, 他们在做什么?”小阿锦对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她对老家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奶奶去世时, 几个乐队比赛吹的一曲又一曲的音乐会和漫天的烟花。


    她以为回老家,就是放烟花。


    许明月抱着她说道:“清明节到了, 你们语文课本上不是学过吗?你还记得那段是怎么背的吗?”


    小阿锦立刻挺起胸膛:“清明节, 雨纷纷, 先人墓前去祭扫!”


    “对啊,你看,那就是‘先人墓前去祭扫’。”许明月现场教学。


    小阿锦疑惑地说:“可是也没有墓啊?”


    “可能是他们先人的墓是在荒山, 但是他们找不到他们先人的墓了,于是就在马路边祭祀吧。”


    小阿锦似懂非懂的点头:“哦,我知道了。”


    许明月将大门锁上, 抱着小阿锦下了荒山,从田埂上往汪家村方向的河圩走去, 觉得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现场教学,问她:“还记得你幼儿园时学过的关于清明的诗吗?”


    隔着大河沟, 跪在大路边烧纸磕头的人,远远的听到大河沟对岸传来的影影绰绰的:“清明时节雨纷纷,……欲断魂。”


    他们没读过书, 听不清小阿锦说的什么, 就听到‘清明’‘断魂’了, 明明是人间四月的天, 童音清亮,可在这静谧幽冷的荒山,无端的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叫人心头惊出一身冷汗, 满脸惊骇的看着那对鬼泣森森的母女。


    尤其是那个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小女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仿佛全是黑眼珠子,黑漆漆的一片,他们啥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黑眼珠子?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等等,大兰子家的那个小丫头是长这样吗?


    老王家同样是有挑堤坝的强制任务的,别的人家基本都是男的去干活,只有老王家,王根生在城里干活,三个姐姐都嫁出去了,王老老太太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王老头比王老太太还大了好几岁,快七十岁了,所以老王家挑堤坝的活一直是许凤兰在做,她怀着孕,生产的当天,还在堤坝上挑泥土呢!


    大队书记怕她出事,在她怀孕后期不敢让她挑担子,就让她在河滩上挖河泥。


    许凤兰生了女儿后,三天就下地,又来到河滩挖河泥,那小丫头从出生开始,就是在河滩上,被所有在河滩上干活的人看着长大的。


    只是一个丫头片子,过去大家也没关注过就是了。


    可再怎么没关注过,这个在河滩上长大的小丫头,他们也是有印象的啊。


    瘦不拉几,头大身体小,瘦的就像一个火柴棒子,是长这样吗?


    这时候被许明月抱着走远的小阿锦看着大河沟对岸的人一直在看她,她特别有礼貌的朝那人笑了一下,直吓的那人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一股冰冷的凉意从尾椎骨一路凉到了头顶,脑中嗡的一片空白。


    回去的时候,她两只腿都在抖,走路都走不稳,颤颤巍巍的说:“香嫂子,我腿软,走不动,你扶我一把。”


    和她一起过来烧纸烧香,求下雨的嫂子,看她腿软成这模样,还以为她是饿的,忙过来扶住她说:“咋这一头的汗?是没吃饭吧?别只想着把口粮省下给男人吃,你多少也吃点啊,你要有什么事,你娃子们可怎么搞?”


    “不是,香嫂子,你还记不记得大兰子那娃儿长啥样?”


    被提醒的香嫂子说:“记得,咋不记得?就没见过比老王家还缺德的,那娃儿就在堤坝埂上长大的,我咋不记得?”


    话一出口,她的手被另一婶子抓的更紧了,“那你见到大兰子抱的那小娃儿了没有?是不是和大兰子的闺女长的不一样?”她又悚然一惊地说:“大兰子是不是也不一样?”


    王招娣他们在许明月离婚后,还来过许家村一次,虽然没见到她人,但石涧大队的其他人,真的是一年多没见过许明月了,今天突然见到许明月,简直和她们记忆中的许凤兰不是一个人,那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被身边人提醒的香嫂子,不由也回想她刚刚隔着大水沟见到的女娃儿,和她们记忆中许凤兰的女儿,也不由的惊出一身的冷汗。


    荒山边上的大水沟,宽最多两米多,加上上荒山的一截上坡路,距离也就差不多六七米的样子,还不至于让她们看不清许明月和小阿锦的样貌,哪怕隔着袅袅上升的烟气。


    香嫂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和另一人对视着,惊骇的一拍大腿:“我滴乖乖龙地咚!”


    不知道是不是许明月母女本身就和大姑奶奶母女长的像,还是怎么回事,小阿锦和许明月也确实越长越像她们原本的相貌。


    小阿锦的生物学父亲是个单眼皮,许明月是双眼皮,小阿锦就专挑优点长,缺点是一点都没遗传到,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长睫毛,加上现在的年纪才三岁,正是黑眼珠大,白眼珠少的时候,加上这一年多营养跟上来了,脸上身上都有了肉,原本枯黄的头发变的多且黑,脸颊肉嘟嘟的,人也被许明月拘着在荒山比较多,出门必戴草帽,小姑娘养的比过去白净许多,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确实和一年前看着判若两人。


    许凤莲和许凤台他们天天来荒山打牙祭,每天都能看到小阿锦,自然察觉不出小阿锦的变化,可石涧大队的人一年多没见小阿锦,突然见到,那看着就完全是两个人。


    还有许明月。


    之前是冬天,许明月整天在里面穿着个宽松版土黄色羽绒服,外面套个灰扑扑满是补丁的外套,下面是肥大的鹅绒裤,浑身臃肿,自然啥都看不出来。


    可今年是暖冬,到了三月份,羽绒服就全部脱了换春装了,现在四月,许明月里面只穿了件T恤,外面还是那件薄款补丁旧外套,下面是黑色长裤。


    穿的破是破,却完全挡不住许明月现在修长挺拔得身姿,和过去营养不良枯瘦如柴的模样,全然不同。


    在临河大队的人眼里,许明月和小阿锦是一天一天慢慢变化,他们是看在眼里的,可在石涧大队的人眼里,吓的腿都软了。


    两个人往马路边上的盘根草上一瘫,浑身发软的瘫坐在枯黄的盘根草上,半天都腿软的站不起来:“她……她婶子,你说她……她她她不会被……”


    她们这边有传说,跳了河的人,不找到替死鬼,是永远待在河水里,是投不了胎,上不了岸的,所以它们会待在水里,看到有小孩来游泳玩耍,就会把小孩、女人拖到水里,当替死鬼,这样被拖下去的人就成了水鬼,原本的水鬼就可以投胎上岸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些生活中大河边的人,人人都会游泳,还每年有小孩女人被淹死?就是有淹死鬼找替身。


    生活大河边和大山里的人,原本就迷信,见到许明月母女后,她们就更相信许明月母女跳了河后,被河里的淹死鬼给替换了。


    她们回去后,把这事悄悄的和他们家人一说,家里老头子老太太,没事就喜欢闲唠嗑,很快就有不少人听到这消息,原本他们过来烧香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想过看许明月母女的。


    可听了那些传言,就忍不住好奇的跑到许家村的河圩,去看许明月母女。


    之前是女的去烧香烧纸比较多,现在女的不敢去了,换成阳气更旺的男人们去看情况。


    可惜许明月戴了口罩和草帽,看不清面容,倒是小阿锦活泼开朗的摘着一串红彤彤宛若红灯笼的枸杞子到处跑,一会儿把枸杞子送给妈妈吃,一会儿把新摘的枸杞子给孟老师吃,两条小短腿跑的别提有多欢快了。


    红彤彤的枸杞子衬的小阿锦的笑容在春日的阳光下越发的明媚可爱。


    他们死死的盯着许明月和小阿锦两人脚下的影子,再三确认,她们是有影子的!


    关键是,两人都站在阳光下!


    他们还亲眼见到许明月在正中午,太阳最大最热的时候,抱着小阿锦走在阳光下,进了临河大队的大队部!


    回去后,他们就把家里传鬼话的婆娘给骂了:“哪有鬼敢大白天走在阳光下的?我还看到她抱着她闺女进了大队部!”


    “大队部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公门!有门神庇佑的!你听过有哪个鬼能入公门的?”


    对老百姓来说,公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是有天神庇佑的地方,鬼怪不入。


    听的人这才恍然,然后又有人问:“那假如那不是水鬼,是河神呢?有没有可能是大兰子跳了河后,嫁给了河神?不然怎么说自她被离了婚,就再也没下过一次雨?”


    他们去荒山烧香,本来就是怕许凤兰跳河,惊动了河神,或者遇到了水鬼,才导致这一场大旱灾,这才去荒山赎罪,求鬼神原谅的,现在被他们这么一分析,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有妇女更是拍着大腿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这样!不然大兰子都当上大队主任了,怎么还不嫁人?刚离婚嫁不出去还说得过去,这都一年多了,她都当上大队干部了,还不嫁人,那不肯定是……”


    接下来的话她们没有说,可所有人都懂了。


    恍然大悟!


    第69章 第 69 章 最近临河大队的人发现,……


    最近临河大队的人发现, 好多石涧大队的人,过来荒山的马路上烧纸、烧香、磕头。


    最开始发现的,当然是离的最近的江家村人, 本来以为是哪个村子的人活不下去,逃难来他们大队了, 结果是烧香来的, 每个来烧香人的脸上, 都满是愁苦。


    又是一年清明节,又是一滴雨水都没有下。


    再不下雨,就真的没活路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看到江家村到许家村那条大水沟里还有半沟水, 临河大队的老人、妇女用推车,一车一车的往山脚下推水。


    可这些年来,石涧大队依靠着常年泉水不绝的山涧, 根本不需要挖水沟通水,加上地势问题, 石涧大队地势过高,竹子河地势过低, 根本无法像临河大队这样,通过挖水沟来引水,水根本引不上去。


    之前他们只是听到嫁到他们村的姑娘们说起, 临河大队在河滩圈了一千多亩河滩当良田的事, 当时还有人笑话说:“圈河滩当水田, 也就临河大队的人能想的到, 等明年开春下雨,种的水稻全都要打水漂,到时候别说良田了,稻种都要全被淹了, 还真是十三点!”


    可此时他们来到了临河大队,虽然没有去临河大队的山脚下看具体情况,可放眼望去,一片青绿的冬小麦郁郁葱葱,已经可以预想的到,等到了五六月份,冬小麦成熟,临河大队必然会收成一堆粮食。


    石涧大队的冬天也种了冬小麦,可山涧里没有了水,他们取水要去很远的竹子河里一担一担的挑水,小麦别说青绿了,他们大队的小麦都开始发黄,快枯死了,今年能有多少收成真说不好。


    还有那一千多亩地的河滩。


    二月份的时候,临河大队的河滩就停止了挖莲藕的活动,开始用老牛拉着犁耙将挖的坑坑洼洼,下面湿河泥全都翻上来的坑洞推平整,三月份便开始育苗,此时正值四月初,放眼望去,河滩上密密麻麻,全是临河大队的壮劳力和小孩子们,在河滩上插秧的情景,已经插完秧的河滩,已经是肉眼看得到的绿叶茂盛,生机勃勃。


    施、胡、万三个村子,因为地少,也都被派到河滩上来插秧。


    作为临河大队的一份子,这新开辟出来的一千多亩地,自然少不了他们三个村子的份,毕竟挑堤坝、挖河滩的任务,他们也是要做的。


    为了尽快把这块地开发出来和解决越来越多的灾民和治安问题,许大队长还招了不少身体强壮的青年男女,帮着蒲河口和临河大队尽快完成水沟挖掘和筑堤的工作。


    今年清明节是看着没有雨,可谁都不希望明年还不下雨,明年要是下雨了,河水水位肯定要涨,到时候堤坝要是没完成,这片大好的良田,就全得还给竹子河。


    还有蒲河口农场的堤坝也一样。


    没办法解决灾民问题,就只能组织人手,安排他们挑堤坝。


    总比放任这些灾民当强盗,到村子里□□来的强。


    主要是那大片密集翠绿的秧苗,看着就觉得喜人,方法已经能看到到了七八月份,临河大队大丰收的景象。


    临河大队的忙碌,和周围萧条、枯黄的世界仿佛格格不入。


    这使得过来烧香磕头的人,在对着荒山磕头的时候,越发的虔诚。


    还有人流着老泪,哭喊:“求河神娘娘下雨,求河神娘娘下些雨吧!再不下雨地就都干死了啊!都是老王家做的孽,和我们无关啊!”


    “当初你跳河,我们也都旧了的啊!”


    “我还帮你骂过老王家的啊!”


    他们是真的伤心,尤其是看到临河大队完全没有受干旱影响,还开辟出那么多肥沃平坦的田地,越发觉得,临河大队接受了呗离婚的许凤兰,没有跟老老庄一样,逼她们母女去死,河神娘娘才庇护临河大队在灾年也有粮食吃,甚至比没灾没难得年景获得的粮食更多!


    原本过来推着推车来拉水的江家村人,见到这些人在荒山烧香烧纸,本来也以为是清明节祭祀,过来看热闹,听到这些人磕头哭求的对象,竟然是住在荒山的许凤兰母女后,都惊呆了,忙过去将在地上哭的无比凄凉的人都拉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哦!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许主任啥时候成了河神娘娘?那河神娘娘也管不到下雨去啊!”


    “你们要求雨,去龙王庙求龙王,这里是荒山,你们求错了地方啊!”


    可不管江家村人怎么说,石涧大队的这些人真的是走投无路,就认准了许明月就是河神娘娘:“她要不是河神娘娘,咋就能带你们大队开垦这么多良田,咋就你们村子粮食种的这么好,一点不缺水?她不是河神娘娘是啥?”


    “都怪老不死的王老头王老太,是他们作孽,以前把河神娘娘欺负狠了,现在河神娘娘才不保佑什么石涧大队的啊,过去河神娘娘在我们石涧大队时,哪年不是风调雨顺?他们刚把大兰子休离了,就干旱了,十里八乡,就你们临河大队一点不受影响,说不是河神娘娘在保佑你们临河大队,哪个信?”


    一番话,把过来劝她们离开的江家村人给干沉默了。


    仔细想想,提出挖大河沟方案的人,可不就是许明月?大河沟一通水,一下子解决了临河大队的缺水问题,往年遇到旱年,哪次不是举着钉耙扁担和周围大队打生打死的抢水?只有这两年,因为通了大河沟,将竹子河深处的河水引到了村子边,使得灌水一下子方便起来,隔壁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都打成什么样了?只有临河大队,一点没有为水操过心。


    河沟挖的那么大,那么深,通柴油船都行,更别说别的村人给他们使坏填上阻断了,简直是做梦!


    还有那么大的现在全种上水稻的河滩,望着河滩上闪着银色水光,宛如两条白练将河滩一分为四的水沟,因为许明月提出的紧邻竹子河挖一个大的深水区,作为储水和养鱼的地方,将竹子河的河水全都引入了这块深水区,和连接着这个深水区的‘十’字型大水沟中,导致明明是干旱缺水,这两条大水沟中却灌满了河水,用于这片千亩良田的灌溉。


    这好像也是许主任设计的啊!


    原本是来劝众人不要迷信,赶紧回去的江家村人不禁疑惑了:“难不成许主任真是河神娘娘?”他们大队真的有河神保佑?


    不然好像确实说不通。


    祖祖辈辈存在了多少年的河滩,以前咋就没人想过把他们开垦出来当良田呢?以前也开垦不了啊,还没开垦呢,春天河水水位上涨,河滩就被淹了。


    往年河滩水位再怎么下降,也至少有人大腿深,也没干到这程度过,谁敢说划河滩为良田的计划?怕不是脑子有坑哦!


    也就是遇到了许明月和许大队长,两个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干,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啥都不懂,领导说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这件事就这么被他们干成了!


    可他们嘴里还是劝着石涧大队的人,将他们架起来,劝他们少在这烧香,嘴里的劝诫的话却变成了:“这事你们求河神娘娘没用,下雨的事得求龙王!你们要烧香也是去龙王庙烧香!”


    磕头的人哭的肝肠寸断,声音悲凉且绝望:“我们没有求过吗?我们腿都要磕断了,可就是不下雨啊!”


    他们这里,每个大队都有河神庙和龙王庙。


    河神庙一般就建在河边得高地上,仿造古房子建造,面积大约一平米,高约一米二的小房子,庙里只有一座石像,门是两道红布帘,外面放着一个石炉,不管是清明、过年,还是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都会有人来小小的河神庙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别发洪水。


    河神庙所建之地,就跟有些城市的镇海楼神似,是为了让河神镇住竹子河的河水,防止洪灾。


    山神庙和龙王庙要稍微大点,大概有一人多高,五六个平方大小,里面祭祀着龙神和土地、城隍和山神,常年香火鼎盛。


    江家村的人无奈:“那你们来求许主任也没用啊?她是活人,又不是真神。”‘不是真神’四个字说的极其的小声,很显然,说的人自己都不敢冒犯,觉得说许明月不是真神就跟有罪一样,生怕得罪了许明月,让她不保佑临河大队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假如是真神呢?


    这话江家村人还没怎么样,石涧大队来的人就先炸了:“咋不是真神?不是真神你们江家村的水怎么来的?不是真神你们临河大队的粮食怎么来了?我都听我媳妇说了,这大河沟就是河神娘娘带你们挖的!”


    江家村人看他们这么执着,也是没法子,只好说:“你们就算在这里磕头,也没用啊,许主任这段时间又不在荒山!”


    许明月不在荒山,她去哪儿了呢?


    她被许大队长喊到蒲河口帮忙去了。


    蒲河口因为招募了大量的灾民,建房子、开垦土地,春耕、挖河沟引水、挖深水区储水、最重要的是,要筑堤,尽快在雨季来临之前,把堤坝建好,把这六千多亩地给围起来,防止雨季来临,河水上涨,把这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六千多亩地上好的良田给淹了。


    这么多的良田,真开垦出来,要是被淹了,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损失了,那是整个水埠公社乃至吴城的损失!


    可灾民招募过多,管理人员就许大队长一个,手下的两百多个民兵小队,管理管理治安还行,别的,是完全指望不上他们。


    许大队长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回到临河大队,挑挑拣拣,特么就一个许明月能用。


    许红桦这些小队长,全都要搞临河大队的春耕和冬小麦的生产,一个都离不开,许凤台,别看长了那么大的大高个,那就完全是个呆子,干干记工员的活还行,你让他去做管理,别人管他还差不多,还不如他媳妇机灵。


    赵红莲就更不行了,不识字不说,还怀着孕呢,眼看着就要生了,也帮不到他。


    他只好把许明月喊道蒲河口帮忙。


    其实他最不应该找的就是女同志的许明月。


    灾民哪里是好管的?他一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都要手里带把木~~仓,身边跟好几个民兵小队的人不离身,要不是他手段强硬,管理狠辣,蒲河口现在连个围墙都没有,去年种了那么多冬小麦,早特么给灾民给啃干净了!


    更别提许明月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同志了。


    许明月一到蒲河口,许大队长就给了她一把老猎~木~~仓,还给她配了五个民兵,“哪个不听话就给我打!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敢哔哔的,直接叫他滚出蒲河口!”


    去年秋季临河大队丰收的红薯与大豆、花生,就是许大队长的底气,有粮食,就是这么强硬!


    许明月是到了蒲河口,才知道许大队长为什么这么急切的要拉人过来管理,实在是他一个人完全管不过来。


    冬小麦眼看着就要丰收,马上就要进行下一轮的春耕种植,大河沟也要挖,河堤也要筑,还有那么多灾民的住宿问题、吃饭问题、建房问题、干活问题。


    许大队长去年一个冬天下来,头发都白了几根,那是管的一个头两个大,蒲河口管理的乱七八糟,全靠他个人威慑力和武力镇着,才让这些灾民乖乖干活,没有真的变成山匪乱起来,祸乱竹子河以南的村民。


    原本许大队长还怕许明月面嫩,震慑不了这些人,管不了,他自己也跟在许明月身后,想给她看两天场子,帮她震慑一下那些灾民。


    谁知道许明月过来第一天,就是给那些灾民做身份和特长登记,把每个灾民的姓名、年龄、老家地址、擅长的事,登记的清清楚楚,然后按照这些人所擅长的事,有手艺活的,比如木匠、瓦匠、会烧纸砖瓦的、识字的、安排他们是去建房、还是育苗、或者挖水沟、筑堤、文员等,有小孩的,小孩们安排放牛、除草,干活。


    住的地方,也分成了男宿舍和女宿舍,包括解决了原本随地乱拉的茅坑问题,顺便把今年需要的农肥也给提前沤了。


    吃午饭的时候,许明月中午还给那些年轻灾民和小孩子、愿意学的灾民安排了扫盲班,进行扫盲,而且是不分男女,通通都要去听许老师给他们上课,学认字和一百以内的基础加减法。


    原本乱糟糟的蒲河口,在许明月到来不到一个星期,就给许大队长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70章 第 70 章 直到这一刻,许大队长才……


    直到这一刻, 许大队长才真正看清了许明月的能力,再心底直呼‘乖乖龙地咚!’


    毕竟他是亲身经历,这些灾民是有多难管的, 想要管好就更不容易,他一个当了多年村长和大队长的大男人, 管起来都吃力的很, 看看许明月, 只是将他们的身份信息、擅长的事情一登记,让会做什么事的人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不仅效率上来了, 条理也清楚了,就连很多他都没顾得上的问题,都一下子给他解决了。


    首先就是灾民随地乱拉和混乱的男女关系问题, 冬小麦都还没收呢,她都已经帮他把下一季的农肥的问题给解决了, 还说要在粪肥里添加很多芦苇、野蒿。


    这个季节的芦苇已经是长的非常葱郁了,高高的一大片。


    邻市的凉席十分有名, 靠的就是本地特产的这种圆柱形细芦苇。


    这些被割下来的芦苇,一部分可以安排灾民中的女性跟着当地人学编织芦苇席,解决这些灾民晚上的睡觉问题, 不用睡在潮湿的河边。


    虽然一年多没下雨, 可河边就是河边, 湿气特别重, 一日两人还好,时间长了露天席地,人是要生病的。


    那些不要的芦苇根和剪下来的芦苇头,就是上好的沤肥材料。


    连许大队长自己都不知道, 这些没人要不当吃不当喝的芦苇,还能跟着粪肥混在一起,沤出来当肥料用!


    “这真能行?”许大队长可是积年种地的老把式了,都没听过这种沤肥的方式。


    许明月道:“去年孟技术员都让我们把红薯藤、玉米杆埋地里当肥料了。”


    许大队长一拍额头:“我也真是忙昏了头!”问许明月:“你跟孟技术员学的?那肯定能行了!”


    现在蒲河口最不缺的就是人,灾民们不怕许大队长叫他们干活,只怕没有吃的,全都要饿死在这里。


    只要有一口吃的,别说挖粪坑和沤肥池了,挑粪、搅拌粪肥他们都是干惯了的!


    另外就是许明月的到来,替许大队长解决了农具问题。


    蒲河口位置最缺的是什么?农具!


    铁器的上交,导致现在农村的很多农具,都暂且用木制品代替,蒲河口这么大块的农场,靠临河大队的那几个木匠,根本不够用,况且许大队长也有私心,什么好的,都想先留给自己大队,他现在虽然是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也是现在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但蒲河口农场也不能和自己家比啊!


    这就导致,蒲河口农场的木匠极其缺乏,许明月这么一登记,把这些省北来的灾民中会手艺的人全都集中了起来,送到临河大队的木匠家中,帮着临河大队的木匠们,一起制作农具和独轮车。


    面对蒲河口农场这么大得筑堤和挖水沟的工程,蒲河口却只有几把铁锹,还是从临河大队暂借过去的,许大队长就头秃。


    他不是没有向水埠公社申请铁锹等铁质农具,但大炼钢是全民支持,不是临河大队一个地方,也就是说,不仅临河大队没有足够用的铁制品,就连水埠公社的人家,也把铁锅、铁器都上交到炭山去炼钢了。


    “那么多铁器交上去,这都炼了一年多了,也不知道炼出个啥了。”许大队长摸着自己的短毛脑袋,望着距离蒲河口位置十分遥远的炭山,不满地说:“没有烧饭的锅就算了,现在解散大食堂,连把切菜的刀都没有,铁锹和犁耙总要给我几个吧?”


    他是用河对岸最土的方言对许明月说的,他性子虽野,却也不是傻子,他手下的那些民兵,全是周书记招募来的兵,他自然不会在那些民兵面前说这些话,只在许明月面前说。


    对他来说,许明月是可以相信的自己人。


    要是村里别的房的人,他或许还会担心他们跟他儿子抢大队长的职位,反倒是许明月这样被离了婚,身上有瑕疵的人,在他眼里最值得提拔和重用,因为许明月注定要靠他,注定会是他这边的铁杆同盟,或者说支持者。


    许大队长不知道的是,全民大炼钢运动,其实只持续了一年就停止了,只是他们这个地方偏僻,消息滞涩,还不知道上面已经停止了全民大炼钢,还以为在继续炼钢呢。


    许明月倒是知道这段历史,笑着对许大队长说:“或许很快就有铁锅铁锹出来了呢?”


    即使有铁锹铁锅出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抢的到的,肯定要票,这事许明月自己肯定抢不到,但许大队长说不准有办法。


    许大队长现在对许明月说的话很是听得进去,闻言道:“要是真出来了,我蒲河口的位置肯定要先要一批。”他转过身,往回走,看着已经结穗快要成熟的大片郁郁葱葱的麦田说:“过两天周书记和孙主任要来视察,你到时候也过来。”


    许明月在,蒲河口一切都井然有序,许大队长再傻也知道要给上面领导展示怎样的蒲河口。


    他会说他先要一批铁质农具,除了他本身性格强势,对上面会胡搅蛮缠外,也是上面领导对蒲河口农场十分在意,虽然没有给铁器,但砖瓦、石灰,可是一船一船的往蒲河口送。


    开玩笑,那可是六千多亩地,肯定要先把蒲河口位置的堤坝给建起来,还有蒲河口的房子。


    这里既然被定义是劳改农场,今后送到这里来的,就全是劳改犯,首先就要保证犯人送过来的,一个都跑不掉,不然没有围墙围起来,犯人送来最后给跑了,那就搞笑了。


    所以除了筑堤,最重要的就是建围墙。


    建围墙也是有讲究的,毕竟六千多亩地,不可能全围起来,那咋办?只能想办法。


    许大队长挠着头皮问许明月:“你说这要怎么搞?别看水泥砖瓦送的多,也不可能真的全都建成围墙,那要多高多长的围墙才够?”


    蒲河口农场主任的位置是好位置,但也真的是个大难题,建设工作十分困难。


    现在因为源源不断的灾民问题,人手倒是不缺了,可缺材料啊。


    许明月前世只在上学要去邻市坐火车的时候,途径过蒲河口农场,但没有进来过,只知道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也不知道这农场里面具体是怎样布局,才能让那些犯人老老实实出来干活,还能不逃走的。


    闻言想了想说:“蒲河口背山面水,前面是占地两万多亩的大河,想要靠游泳游出去根本不可能,往大山里逃就更不可能了。”


    别看网上说,被卖到大山里怎么办?能不能逃进大山里,穿过连绵不绝的大山,逃出生天。


    现实就是,不可能。


    别看他们这里已经是这座著名大山的尾部,看着山峰没有电视中看的高山险峰,但它在于‘连绵不绝’啊!


    什么叫连绵不绝?就是往里走,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没有尽头。


    而且谁都不知道大山里面都有什么。


    他们这里豺、狼群、虎是都有的,后面的大山和前面的大河,就是天然的屏障,那么问题就在于蒲河口通往邻市的方向,和通往许家村的方向了。


    他们这里因为临河,里面的村子都是没有主路的,一切交通靠划船。


    而且不是你从蒲河口位置逃走,逃到和平大队,再逃到建设大队、临河大队、石涧大队你就出去了。


    你会惊讶的发现,你走着走着,又走进大山里面了。


    那里同样是没有尽头的。


    这也是大河以南的人,祖祖辈辈心心念念的,都是能建一座通往炭山的跨河大桥,尤其是后来邻市的著名的长江大桥建起来后,大河这边的人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可一直到许明月穿越前,村里水泥路都从石涧大队那边的大山通出去了,这边的跨河大桥,年年说有消息要建桥了,年年见到桥的影子。


    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们这里曾出现过一次拐卖孩童的事件,外面的拐子到他们这里带走了一个孩童,孩童爷爷发现孙子丢失后,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下面村子的亲戚们,叫他们拦截,当场就把骑着摩托车的拐子给精准拦截住了。


    为什么?


    只因他们弯弯曲曲只有这一条路通往外面,拐子想要出去,下面村子的路都是他的必经之路。


    “那么劳改犯能够逃脱的路线只有一个。”许明月笑着说。


    许大队长也明白了,可他还是抓头皮:“奶奶的,就是这一条路,那也大啊,这么大的蒲河口,他就是往芦苇荡里一钻,老子都找不到他!”


    许明月笑笑不说话。


    许大队长一看到她脸上轻松写意的笑,就知道这鬼丫头肯定有办法,着急地说:“哎呀,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要怎么办?”


    许明月看许大队长那着急的模样,也不卖关子,直接在田埂边折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地势图:“咱们这竹子河,之所以叫竹子河,就是支流特别多,细细长长,宛若一根深深的竹子,插入到附近几个县市的各个地方。”


    她在蒲河口尽头的一块高地的不远处,划了一道线,说:“我记得这个地方就有道宽两百多米的分支吧?想要来劳改的犯人逃不出去,其实只要堵住这个位置,犯人要是想逃出去,就只能游过这条支流了。”


    她抬头看向摸着脑袋满脸兴奋看着她的许大队长,笑着说:“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位置的行政划分,应该是划给了邻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