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淩晨三点,沈慈准时到了土楼的牌坊下。


    夜深露重,寒星点点,他披着长长的外衣,垂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慈本就面色如玉、白皙的近乎透明,在这澄澈的月光笼罩下,皮肤更显得脆弱,彷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付青山跟在沈慈身边,他是个闻弦知雅意通透人,见状推了推眼镜,试探道:“沈先生和苗社长闹矛盾了?”


    沈慈垂眸想了想,淡淡道:“算不上矛盾吧。”


    其实话一问出口,他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苗云楼与曾经的自己相处多年,甚至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即便失忆后的他再体贴,终究无法代替那十几年的记忆。


    强迫苗云楼在他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只是一时冲动。


    沈慈心里清楚,这样选择是不公平的,对苗云楼来说,自己和曾经的沈慈就是同一个人,一定要割裂出不同的记忆,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


    可或许是占有欲作祟,又或者人的贪婪本就欲壑难填,他还是控制不住的问出了口。


    沈慈叹了口气。


    他缓缓伸出手,扯下外衣的遮挡,看向自己血管中隐约流淌的血液,沉默的感受着那脉脉的力量。


    若他脱口而出的一句选择,只是一种情感上的愤然,该有多好?


    可惜……


    “沈先生,其他几位人都来了,”付青山的话唤回了他的神思,他低声道,“时间已经到了。”


    “知道了。”


    沈慈闻言掩住眼底的复杂,不动声色的盖上了外衣,淡淡的抬头看向聚集起来的几人。


    只见尹晦明三人带着一队旅客,站在沈慈直面的地方,陈风遥和阎良各自带了一队人马,分别站在前一队人左右。


    这三队人马中,尹晦明那一队人最多,负责直接冲入旅社中心吸引火力,并且解决外围看守的旅客。


    而陈风遥和阎良带着的人,原本是为了给苗云楼打掩护闯入准备的,然而此时苗云楼已经不在,他们还没有得到具体的吩咐。


    时间匆匆,来不及打招呼,陈风遥只是略一点头,便急切道:


    “沈慈,你说你已经有了计画,究竟决定怎么做,还是按照从前的安排来吗?”


    他如此焦急,眼底甚至有了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是根本没有睡好。


    在陈风遥心中,其实根本就不赞成沈慈的决定。


    只是碍于沈慈手中的滇王金印,还有昨夜那骇人听闻的能力,这才勉强听从他的命令。


    沈慈那双澄澈的眼眸瞥过,见到了陈风遥面上隐藏很好的不赞同,却只是道:


    “不必。”


    “你和阎良全部跟着尹晦明,从正面攻入旅社中心。”


    陈风遥一愣:“什么?!”


    他们如果全部从正面攻入旅社中心,即便是人手足够支撑一段时间,只要古沌天和娲泥生,便会瞬间扭转局势。


    先前苗云楼指定的计画,意思就是避其锋芒,只是让尹晦明的队伍虚张声势干扰,重心仍是苗云楼进入特殊景区。


    沈慈现在的意思,难道是让他们现在就去跟旅社拚个你死我活吗?


    阎良也皱了皱眉,和震惊的陈风遥对视一眼,接过话头沉声道:“沈慈,根据你的要求,我们选择的旅客没有隐蔽类型的内核欲望技能,全部都可以进入战斗。”


    “可是这样选择旅客,你就很难无声无息的潜入旅客中心了,沈慈,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这是在提醒沈慈,这一次进攻旅社中心的计画中心,不在他们这些旅客,而是接近古沌天的人。


    沈慈却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多说什么,听完便点点头,言简意赅道:


    “我确定。”


    他衣服内的滇王金印光芒一闪而过,带出些许璀璨的色泽,沈慈瞥过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容,淡淡道:


    “现在苗云楼不在,很多计画必须换一换,既然金印在我手中,那么就按我说的去做。”


    说完,他竟然根本不解释,直接翻身上了藏品幻化而成的马车。


    陈风遥站在原地,听的心里一股暗火,咬了咬牙,几乎想要高声反驳出来,却是强行压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


    爹已经不在了,现在由他来带领着身后这些流浪旅客,他是当家主事的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做个口无遮拦的少爷了。


    没有苗云楼,沈慈现在是凡人间旅社唯一的指望。


    他不能平白把人往外赶,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内部矛盾,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沈慈有自己的想法。


    陈风遥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住阎良的胳膊,也跟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操,大不了等到旅社中心就跟那些人拼了!


    他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经历过操练的流浪旅客,人海战术还干不过吗?


    在他身后。


    沈慈端坐在马车中,注视着旅客一队一队的坐了上去,这才垂下眼睫,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他微微缓了缓神,掀开马车一旁的帘子,低声道:“付青山。”


    “在。”


    “你就留在这里,守着苗云楼,无论我有没有按时回来,九点你都进去一趟,”他叮嘱道,“把饭带给他,另外……”


    付青山打断道:“我知道。”


    “如果您没回来,就把所有收敛回来的尸骨都带给苗社长,”他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此时沉甸甸的隐藏在眼镜下,坚定道,“您放心,我都会照做的。”


    沈慈静静的听着,半晌垂下眼睫,轻声道:“多谢。”


    进入特殊景区,终究有极大的风险。


    既然苗云楼只是想要拯救那些旅客,想要他的“沈慈”回来,那么其实只要找回全部“沈慈”的尸骨就够了。


    那两个旅社长在联系不到主位神的情况下,能够控制着特殊景区,手中绝对有剩下的最后两块尸骨。


    那么,他不需要进入特殊景区,只要将最后的尸骨逼出来,利用身体里的力量与旅社同归于尽,所有的目的便都达到了。


    沈慈无声的笑了笑。


    反正,只要尸骨全部汇聚在一起,“沈慈”终究会回来。


    只是回来的那个沈慈是不是他,就不得而知了,既然苗云楼认为他们是一个人,这便也不重要了。


    方才他并非故意不给陈风遥解释,只是沈慈尸骨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如果他真的能解决掉娲泥生和古沌天,所有人都会为此幸福,皆大欢喜的事情,为什么要故意渲染上悲情的色彩?


    “好了,你走吧。”


    沈慈坐在马车中,静静的看着所有人都上了前面的马车,便撑着帘子,侧头温和的对付青山道:


    “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你就自由了,帮我见云楼一面,这是我最后托你做的一件事了。”


    他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慢慢道:“你好不容易从景区里逃出来,以后好好在外面生活,别再牵扯进旅社来了。”


    沈慈的声音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与苗云楼争吵的愤怒,在这如水一般的夜色中彻底褪去,只剩下苍白的微笑。


    付青山闻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掩饰的推了推眼镜,故作淡定的低声道:


    “我倒是希望,还能再为您多做几件事。”


    沈慈笑了笑,并没有说即使他能回来,那回来的人也不一定是他,只是道:“借你吉言。”


    说完,只听一声嘶鸣,车前的马匹仰头叫了起来。


    付青山没有耽搁,很快便离开了,沈慈放下帘子,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人已经齐了,这些藏品化身的高头大马撒开蹄子,在一阵飞扬的尘土中奔驰向远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沈慈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蹄奔驰的声音,如同一尊端坐莲台的石像。


    半晌,他叹息一声仰起头,一滴几乎看不见的眼泪滑过了石像的面庞。


    ——————


    旅客中心内。


    几个前台负责接待旅客的工作人员,正无精打采的翻著名单表。


    已经到了淩晨三点多,其中一个人克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率先忍不住,抱怨道:


    “你说现在还要咱们守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用?”


    “自从祝炎社长死了之后,新旅客几乎绝种了,也就那些停休时间到了、该去参观景区的旅行团还在忙活。”


    他干脆一眼都不看名单表了,转过身对着旁边人大吐苦水:“都淩晨三点了,还不放人,我们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干什么守在这里?”


    “谁知道呢。”


    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显然关系不错,闻言也泄了气一样随手扔下名单表,叹气道:


    “最近连旅行团都少了,好一部分旅客都跑了,跟着那个视频——”


    “嘘——!”


    此言一出,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上,让这些困倦的工作人员清醒了不少,骤然起身,眼底满是惊恐。


    有人指着那人责怪道:


    “现在管制正严,你还要上赶着撞枪口,我看你不是想回去睡觉,你是想直接去死吧!”


    最开始提到视频那人也被吓得不轻,急忙捂着嘴,见没有异状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我也只是那么一说,关键是,现在参观的人少,咱们守在这里完全没有必要啊。”


    “切,你以为是为了那些破旅客?”有人翻了个白眼,警告道,“我可给你们透个底,咱们坐在这儿是为了抵挡那个人,眼睛都放亮点!”


    “那个人?”


    众人立刻明白过来,不禁面面相觑,有人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道:“不至于吧,他们私底下搞搞就算了,还敢上咱们旅客中心造反不成?”


    然而他话音刚落,只听这除了前台空无一人的旅客中心大厅,突然从角落传来一声轻响。


    大厅内顿时屏住呼吸,这响声在一阵死寂中,却是越发清晰,听响动的节奏,正在向他们缓缓走来!


    第332章


    “咔哒……咔哒……”


    那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穿着不合脚的木屐,正一点点往前走。


    一开始它的脚步还有些僵硬,走的很慢很慢,直到声音越来越接近,它的步速也越来越快,几乎快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这绝不是人类行走的速度。


    此时此刻,旅客中心的旅客不是在睡觉,就是仍在办公处加班,没有人停留在大厅,以至于除了前台,四面八方的灯全部处于关闭状态。


    因此这声音出现在黑暗中,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淩晨三点、几乎空无一人的旅社大厅,出现这种声音,简直在拨动工作人员紧绷的神经。


    众人心头狂跳,浑身僵硬起来,拚命屏住呼吸,心跳的声音却几乎冲破胸膛。


    这么晚了,旅客中心究竟来了什么东西?


    几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壮着胆子提起手中的绿色藏品,缓缓走上前去。


    他浑身微微有些发抖,望着那处藏匿着一切的黑暗,听到声音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


    “谁在里面,给我出来!”他举起棍棒状的藏品,颤抖这声音呵斥道,“这里可是旅客中心,受到整整两个旅社长的保护,可别乱来啊。”


    “嗡嗡……”


    黑暗中萦绕着他的回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而那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却突然飞奔起来,以一种极为嘈杂的诡异速度,直直的冲了过来,猛然停在了口罩男的身前!


    霎时间,旅客中心重新回归先前的寂静,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因为从声源上来听,那穿着木屐东西,此时此刻就停在口罩男脸前。


    “……”


    口罩男一口气憋在胸口,被包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觉得似乎有东西正贴着他看,几乎不敢呼吸。


    他僵硬的把手缓缓背在身后,把棍棒露出在光下,让众人看到,一点点比划着字样。


    快——去——按——铃——!


    有两位旅社长坐镇,旅客中心从没有过作乱袭击的人,因此他们根本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几乎只知道傻在原地。


    可不知是不是危险刺激了口罩男的神经,他猛然想起来,在旅客中心的柜台中,放着一个以防万一的警报器!


    是啊,他们就这么几个人,无法对付入侵的诡物,但他们可以叫人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迅速从柜台中翻出一个警报器,在不引起不明诡物注意的前提下,小心翼翼的悄声按了下去。


    “滴滴滴——滴滴——!”


    只听警报器按下的一瞬间,一段清晰尖锐的警报声音,瞬间响彻整个旅客中心大厅!


    “我操!”口罩男一下子崩溃了,飙着泪大怒道,“谁设计的这傻逼警报器!”


    旅客中心大厅已经乱成了一团,他也装不下去了,胡乱挥舞着棍棒,迅速一个翻身滚出黑暗。


    身后的咔哒声没有跟着他,仍是保持着沉默,彷佛仍在判断他的状态。


    口罩男不敢回头,更不敢看到跟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诡物,连滚带爬的冲向大厅全灯开关,用力砸了下去!


    “啪!”


    大厅中的烛火瞬间燃烧起来,昏黄炽热的火光摇曳跳动,立刻照亮了大厅中的每一个角落。


    口罩男捂着胸口,战战兢兢的斜眼侧过头去,想要看看身后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然而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却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的诡物。


    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发条娃娃,脸上画着夸张的红晕,一双红嘴唇滑稽的印在白面上,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那“咔哒咔哒”的声音,竟然只是它身后发条带来的行走声,而当发条拧完之后,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


    只能说口罩男实在是太点背了,竟然正正好好的站在了娃娃面前,硬生生被控了一分多钟。


    “我去,吓死我了,”有人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有气无力道,“我还以为有诡物入侵了呢,原来就是个小玩具啊……”


    “喂,别掉以轻心。”


    他身旁的人还是有些警惕,从身上掏出一个乒乓球,靠在前台后面,向发条娃娃扔了过去。


    乒乓球一碰到发条娃娃,立刻砰的炸开,释放出大量的烟雾,包裹住了发条娃娃全身。


    然而从烟雾中看去,仍然能模模糊糊分辨出这娃娃的形态,发条娃娃一动不动,还是那副呆愣的样子,立在烟雾之中。


    众人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口罩男浑身发软,骂骂咧咧的撑着墙站了起来,瞪了按下报警器那人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通话设备。


    “好了,你们不用过来了,”他面色发黑,耷拉着脸对另一边人解释道,“一场误会,明天让技术部的人过来找我一趟,都研发的什么破玩意!”


    要不是对面只是个小小的发条娃娃,警报器响起的一瞬间,他就真要丧命当场了。


    那个按下警报器的人讪笑一声,连忙拍着他的胳膊,讨好的笑道:


    “我也不知道这警报器声音这么大,别着急别着急,这不是一场乌龙嘛。”


    他被口罩男瞪着,用力拍了一下脑袋,不由得“哎呦”一声,指着那一团雾气中的发条娃娃,委屈道:


    “真是一场乌龙啊!诡气测定球已经检查过了,这发条娃娃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诡气,绝对不是诡物或者什么藏品变的。”


    “废话!”口罩男又拍了他一下,“是普通娃娃我才只拍你一下,要不然早抽你了。”


    “哎呀,也不一定嘛。”


    有人在他身后笑道:“诡气检测球只能检测出藏品和诡物,万一这个发条娃娃是真人呢?”


    口罩男想也不想的哼笑道:“怎么可能,发条娃娃如果是真人……”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却在众人顿时惊恐起来的目光中,顿时戛然而止。


    等等。


    所有人都在旅客中心的柜台里,他身后根本没有人,刚刚说话的人,是谁?


    “轰——!”


    刹那间,无数红绳出现在旅客中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人缠绕起来,捆成了一个个蚕蛹。


    口罩男被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没有被蒙上,眼睁睁看着尚未消散的烟雾中,发条娃娃缓缓动了起来。


    那只有巴掌大的发条娃娃脸上挂起一个笑容,背后的发条越动越快,身体随着发条转动一寸寸高大起来。


    不到一分钟,发条娃娃就变成了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


    少年面颊上仍然画着夸张的红晕,面白如纸,一双嘴唇血涔涔的张开,叼着一团红绳。


    “你们也太没有职业精神了,”他含糊不清的抱怨着笑道,“社长安排我打头阵冲锋,我都准备好对付紫色藏品了,结果这么轻松。”


    他一边操纵红绳,一边责备道:“一会儿我毫发无伤的回去报信,代社长以为我玩忽职守怎么办?你们真没有同情心。”


    “呜呜呜——呜呜——!”


    口罩男在半空中挣扎起来,嘴却被红绳绑着说不出话,只好对少年怒目而视。


    少年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含着红绳,悠闲的吹了一声口哨,走到柜台前,拿起那还没有挂断的通信器。


    “计画有变啊,各位安保人员,”他把通信器放到嘴边,嘻嘻笑道,“游客中心大厅的工作人员都在我手上,现在你们真的需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通信器对面骤然爆发出一阵怒吼,枪械的声音极其明显,里面还夹杂着藏品转换的声音。


    通信器里模模糊糊听不清,有人似乎在里面质问,试探他究竟是什么人,一连串的脏话席卷而来。


    少年毫不在意,反而大张旗鼓的笑了起来,猛然收紧了手中的红绳,脸颊上的红晕飞起,大笑道:


    “再骂我我可就撕票咯,告诉你们那两个旅社长,赶快出来迎宾吧,凡人间旅社来了!”


    凡人间旅社!


    这名字在所有人耳中炸响,短暂的疑惑过后,是不由自主的震撼!


    就在一个月前,他们都知道那位导游10036创立了新的旅社,现在导游10036在众目睽睽下揭露了身份,就是那位挑起腥风血雨的流浪旅客苗云楼。


    刚刚这个少年口中说的凡人间旅社,分明就是那苗云楼的势力。


    也就是说,在他们还在自欺欺人的时候,这群流浪旅客竟然真的攻入旅客中心了?!


    口罩男眼前一片眩晕,骤然闭了闭眼。


    他望着全部被绑起来的同僚,心中一阵悲愤,不由得咬紧牙关,偏过头去,不忍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都怪他太轻敌了。


    流浪旅客如此大张旗鼓的攻入,必然做好了颠覆旅社掌控、血洗旅客中心的准备。


    颠覆这黑暗血腥的旅社,对他们来说是大快人心,然而他们这些炮灰却注定要成为党派斗争中的牺牲品,被狠狠甩在阵前示威!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干脆看了那被禁封的视频,一早加入反抗的队伍。


    口罩男眼眶有些发红,颓废的低下头,彻底不再挣扎,在红绳中紧闭双眼。


    他在心中默数,究竟还有几秒,自己的尸体就会摆在前来支持的安保面前。


    然而就在他已经做好被红绳绞杀的准备,那死死将他捆住的红绳,却是骤然一松,连带着所有工作人员,全部飞出了门外!


    旅客中心传来一阵安保人员的声音,在乱七八糟的喊杀声中,少年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大笑道:


    “优待俘虏、投降不杀!各位同胞们记住,我们这些人攻入旅客中心,为的不是争权夺利,而是革命!”


    在他身后,无数流浪旅客从旅客中心门口蜂拥而至。


    他们犹如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身上画着不同的纹样,此刻正泛着光泽,轰然向前席卷而去!


    第333章


    一时间,两方人马汇聚到了一起,旅社中心顿时乌泱泱充满了人。


    少年站在最前面,口中叼着红绳,对着前来支持的安保人员嘻嘻笑了起来,随即虎牙用力一咬!


    “啊啊啊啊——!”


    最前面几个安保人员猝不及防,顿时被红绳拽了起来,几秒钟就被缠成了一个个红茧,挣扎着吊在了天花板上。


    少年见状咧嘴一笑,感受到口中的红绳也开始结茧,跟小花生米一样,心情更加愉悦。


    这下他可不是毫无用处啦,等见到几位队长,他必须要好好讨点利息!


    “喂,都愣着干什么,攻击啊!”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安保人员队伍中,一个像是队长的人对身旁人怒道,“万一惊动了两位旅社长,你们想掉脑袋吗?!”


    这些人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拿起手中改装过的诡/气/弹枪,向一拥而上的流浪旅客射击。


    这些子弹被诡气改装过,能够轻易穿透任何普通的防身装备,对付没有藏品傍身的流浪旅客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顿时,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向流浪旅客。


    陈风遥见状立刻按了按耳边的通信器,对一旁的队伍道:


    “喂,二队开盾!”


    “收到!”


    随着陈风遥的指挥,尹晦明带着的队伍立刻上前。


    这些叛变的旅客飞快准备就绪,挡在没有藏品的流浪旅客面前,纷纷举起了手中接触过滇王金印的青铜盾。


    青铜盾本就是沉湖村寨古墓里,用来看守滇王墓室的宝贝,现在被滇王金印所影响,更是坚固无比。


    只是他们毕竟收藏底蕴不足,不像安保人员一样,能源源不断的取用旅社的诡气子弹,只好暂时顶着盾牌停在原地。


    在这强火力的阻挡中,流浪旅客的攻势显而易见的有所减弱,旅客中心大厅顿时没有人在向里进攻。


    队长被严严实实的保护在后方,一边吼一边指挥着安保人员先把挂进红绳茧里的队员放下来,再交替着换弹开枪。


    他瞥过眼去,远远望向枪火后的流浪旅客,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就这些乌合之众,竟然还要他们出马才能解决,旅客中心的工作人员,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这些天,他甚至有其他旅客偷偷讨论,会不会被这群流浪旅客和离开的叛徒一锅端了。


    笑话!


    他们手里有旅社提供的藏品,那都是从参观旅客手中掠夺来的藏品,品质是最好的,这些过街老鼠一样的流浪旅客,和他们怎么比?


    队长哼笑一声,高高扬起下巴,在队伍后举起手中的长枪,瞄准了远处打头阵的几个流浪旅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就不信了,一出场就被拦在旅客中心外面,领头的几个又被爆头,这群反贼还能不能猖狂的起来!


    然而正当他准备扣下扳机的时候,眼前忽然血色一晃,一个身影正正堵在了枪口前。


    队长心头一跳,脑海中警铃大作,立刻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随即抬头向前看去——


    “砰!”


    他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用力按在地上,一根烧焦的红绳从枪管中掉出来,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眼前。


    “爸爸、不,贾队长,还真是别来无恙,”少年轻柔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一别许久,还记得当年被你扔在雪地里,剔出所有血管的男孩吗?”


    “是你?!”


    队长闻言心头一震,随即大惊失色,瞳孔猛然紧缩起来。


    刚才离得太远,他又没有仔细看,只是听着声音耳熟,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那个孩子。


    他当然记得少年,这是他的亲生骨肉。


    可是当时参观林海雪原景区时,那玄女端坐在莲台上托梦给他,让他必须将亲骨肉的血肉供奉给自己,才能进入落阴山洞,拿走最后的藏品。


    那是蓝色品质的藏品啊,寻常旅客参观整整一年的景区都不一定能弄到,他又能怎么选择?!


    队长头颅被按的一阵阵发疼,他咽了口唾沫,拚命挣扎着嘶吼道:“你……你身为我的儿子,你浑身上下都是我生的,难道你不应该为了我奉献出自己吗!”


    “没死在雪地里算你命大,”他头颅充血,红着眼眶狠狠道,“你现在竟敢跟着流浪旅客造反,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这些尖锐的话语从一位父亲口中吐出,一刀刀扎在身上,比那年林海雪原上的风雪还要冷,还要刺人。


    少年闻言动了动脑袋,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很温和的笑了笑。


    “你想激怒我,让我靠近你,再拿你用我血肉换来的藏品,再杀我一次是吗?”


    他动动牙齿,用红绳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影,站在安保人员后面,缓缓凑近了队长那张狰狞的面孔,歪头咧开了嘴。


    “在林海雪原区时,我躺在红色的白雪中,缓缓变冷的时候,我这条命就已经还给你了,”少年微笑着轻声道,“现在的我这条命,是苗社长给的。”


    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在队长耳边用气音感叹道:“苗社长的旅行攻略,让我从白雪中挣扎出一条血路。”


    “当我踏出林海雪原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条命就再也不会为你有片刻的喜怒哀乐了。”


    旅行攻略?!


    队长闻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见到少年那张绮丽的面孔上笑意盈盈,竟然没有任何的伤心难过。


    那眼瞳中隐隐透出的红色,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如同盯着一只牲畜。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左右谁命运的父亲,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栗,下意识就要挣脱,脖子上却瞬间被缠上一根红绳!


    “啊啊啊——!”


    “哈哈哈,爸爸,这才刚到哪里啊,和我的痛苦相比,勒一勒脖子算得了什么呢?”


    少年闻声高声笑了起来,在他的惨叫声中,拽着缠在天花板上的红绳,一个翻身荡了过去。


    队长被人扯着脖子上的红绳,从安保人员队伍最后,一路穿过枪林弹雨,直接飞到了流浪旅客的队伍中。


    他眼见自己飞出了保护人墙,绝望的哀嚎起来,一边尖叫着向安保人员求救,一边流着眼泪恳求道:


    “程光宗,程光宗,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爸爸,你放了我!”


    少年完全不为所动,站在青铜盾内,拽着手中的红绳,对远处惊慌失措的安保人员笑道:


    “喂,你们头儿现在在我手里,你们确定还要再开枪吗?”


    话音刚落,那暴风雨般的枪弹终于有所迟疑。


    然而不出半刻,枪林弹雨又开始喧嚣的炸响在旅客中心,甚至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轰轰烈烈!


    队长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你们这些废物,废物!”


    少年见状倒是笑了:“看来你不怎么值钱嘛。”


    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随意抛弃的人,显然对自己手下的人,只会更加严重的剥削压榨。


    既然这人已经被虏获,那他们为什么要停手?


    擒贼先擒王计策不成,少年给身后的尹晦明比了个手势,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暗中与阎良等人的队伍沟通起来。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必须尽快突破枪林弹雨,趁着大部队旅客还没被惊动的时候,闹到把其中一位旅社长镇压的状况。


    一计不成,他们还有十几个备用方案。


    而接下来这个方案,他连原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少年笑了起来,他熟练的给手中红绳打了个活结,两只手各拽着一头,开始一点点收紧。


    “呵呃——!”


    队长只觉得猛的喘不过气,脖子上的红绳越勒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喉管。


    他一边凸着眼睛咳嗽,一边拚命用手扣着脖子上的红绳,心中的恐惧淹没了一切,他嘶哑的尖叫道:


    “程光宗,程光宗,你放开我,呵呃——”


    “父亲,你叫错人了,我不是程光宗,”少年俯下身去轻声道,“我现在的代号是,哪吒。”


    “咔哒!”


    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动,红绳直直的从脖颈中穿出了一道血路,重新收回了少年手中。


    少年直起身子,随手柄咽了气的男人往旁边一推,抬眼望向漫天的枪林弹雨,不由得轻笑一声。


    一旁的尹晦明回头看了看,关切道:“你终于下手了,准备好没有?”


    “当然。”


    少年笑了起来,手指翻动出一个刀片,毫不犹豫的划向两边手腕,随后竟然从渗血的伤口中,拽出了两根血管一样的红绳。


    他把那血涔涔的红绳拽出来,与沾染了队长血液的绳子绑在一起,随后咧开嘴角,猛然向前铺开!


    那两股红绳缠绕在一起,血液逐渐融合,竟然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劈头盖脸的从安保人员头上撒了下去。


    “我去,那是什么东西?!”


    “子弹怎么打不穿,喂,快散开!”


    猝不及防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对面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有人发现子弹竟然打不穿着红绳,立刻向周围跑去。


    少年挑了挑眉,一截红绳在他手指间翻动,除去上面的斑斑血迹,就像小孩子玩的翻绳一样。


    他手指飞快的控制着红绳,变幻出各种形状,让那些安保人员无论怎么逃跑,都走不出红绳的束缚。


    陈风遥见状一拍桌子,高声指挥道:“对面已经散了,二队带着青铜盾立刻顶上去,三队也跟着上!”


    “是!”


    那些躲在青铜盾后的流浪旅客顿时站起身来,身上彩笔画出的刺青泛着黑光,如同浪潮般奔涌而上。


    在红绳之下,那些安保人员根本无力反抗,直接被乱飞的内核欲望技能撞了个七荤八素。


    奔腾海浪、冲天火光、千斤重的碎石直奔旅客中心深处而去,齐齐冲着连接旅社长栖息地的包厢狂轰乱炸!


    第334章


    旅客中心的大厅相当于唯一的码头,所有参观完景区的人,都会进入大厅,在登记过后,前往自己的栖息地。


    在大厅里,一共有三个信道。


    一个信道是普通旅客公用,一个供工作人员前往办公室,另外一个专供四位旅社长使用,也就是唯一的包厢。


    只要攻破这一层包厢,他们就能进入旅社长的栖息地。


    虽然在攻破之前,旅社长一定会派人或亲自拦截,但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进入栖息地,只要把古沌天逼出来就够了!


    “呀!呀!退——!”


    只听一声吊嗓子的戏腔响起,水袖率先翻滚而来,柔中带刚,直接卷起打头阵的人,把前来支持的安保甩在一旁。


    在她身后,一阵狂风席卷而来,穿梭在众人之间,把水袖吹的越发高昂有力,几乎如同两条柔韧的钢板。


    两条钢板虎虎生风的挥舞在安保人员身前,连诡气子弹都被扇了出去,根本无人能近身。


    而在大厅另一侧,一个满身疤痕的大汉迎头冲了上去,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前排的安保人员。


    那人吓了一跳,刚想提枪扣动扳机,男人面上的肌肉却动了动,突然笑了起来,一个奇异而妩媚的神情从他眉眼间荡漾出来。


    那样妩媚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壮汉身上,原本应该让人感到不适。


    然而男人眉眼间彷佛有某种魔力一般,那飘摇的风情几乎化为实体,从他眼角眉梢中漾出,劈头盖脸的砸在众人身上。


    “啪嗒……啪嗒……”


    大厅内一时间传来劈里啪啦掉枪的声音,那些被“风情”迷惑的安保人员,神情骤然一阵恍惚,纷纷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而就在他们失魂落魄的时候,从壮汉身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女人长相极为美艳,摇曳着拖地长裙,抿唇笑着走到了那群失神的安保人员面前,撒娇一样轻轻推了一把。


    “轰——!”


    这轻飘飘的一掌,却像是有千斤重,安保人员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根本无法抵抗,甚至有人直接飞了出去。


    这只是一部分景象,此时此刻,旅客大厅中四处充斥着类似的流浪旅客组合。


    他们身上画着陈风遥设计过的一次性刺青,搭配着用完过后,立刻在那些叛变旅客青铜盾的掩护下撤退。


    一个组合功成身退,下一个组合迅速顶上去,带着新一轮的内核欲望技能组合,继续与安保人员缠斗在一处。


    在无数种组合攻势之下,这些平日在旅社耀武扬威的安保人员节节败退,一睁眼就是无数种技能砸在脸上。


    有人眼睛都睁不开,拚命提着诡气扫射,向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群旅客都弄醒,让他们往前填内核欲望技能!”


    在他身后,一群人焦头烂额的拨打着通信器,里面不是各种忙音,就是敷衍至极的理由。


    负责联系的安保人员抹了把汗,手上三四个通信器全部拨不通,嗫嚅道:


    “他们……他们都说病了,或者身体不舒服,还有人说自己现在正为参观景区做准备,让我不要打扰他……”


    “这群王八蛋!”领头人骂道,“总不能所有人都病了,或者在参观景区吧,给他们打过去,快点!”


    “跟他们说,要是不过来就等着人头落地,家里的人也一个不留,都给这群叛军陪葬!”


    那人眼看着水袖再次卷走了一部分人,那群人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扔了出去,额头上的冷汗几乎连成了一条线。


    他不敢不听话,战战兢兢的依言再打过去,过了半晌,为难的看向领头人,喉头艰难的滚动了几下,复述道:


    “他、他说来不了,他爹妈都被洪长流害死了,现在正为父母守孝,见不了荤腥和血……”


    “操!”


    其实就算流浪旅客的进攻再猝不及防,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节节败退,毕竟是旅社这么多年的底蕴,还有一定实力。


    旅社中心总共接近百万人,被叛变到凡人间旅社的也只有十几万人,何至于众不敌寡?


    然而这些没有叛变凡人间旅社的人,不属于反叛的队伍,却也不是旅社的一份子。


    他们不是有家人被拿捏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对凡人间旅社也尚有疑虑,总之对重压统治的旅社,没有一点好感。


    现在反叛军都已经攻入旅客中心了,旅社隐隐颓势,他们难道还要像平日一样委曲求全,为旅社拚命吗?


    就连这些此刻正在抵抗反叛军的安保人员,平日藉着旅社的名头,四处横行霸道,手中其实有不少藏品。


    流浪旅客的一大弱势就是无法积攒藏品,这些藏品扔出去,怎么也能将反叛军打退一部分。


    可眼见反叛军并没有格杀勿论,还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们怎么会拿出私藏的藏品,为了保护旅社供奉全部?


    陈风遥对旅社成分瞭如指掌,自然看出了这群安保人员的踟蹰。


    他见状及时掏出一个扩音喇叭藏品,一边马不停蹄的给流浪旅客画着刺青,一边对大厅里的人高声吼道: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我们不为打家劫舍、更不会抢夺你们的财物,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主位神的走狗!”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等我们解决掉主位神,你们照样可以正常生活,”他吼的声嘶力竭,循循善诱道,“何必为旅社奉献一切?”


    陈风遥这样子一说,还真有不少安保人员心动了。


    他们依旧端着枪,扣动扳机的动作却慢了不少,不停的用余光觑着周围人的神情,心中踟蹰不定。


    说实话,即便是当上了安保人员,在旅社中心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上有大导游层层剥削,下有隔段时间必须参观的景区,万一不小心跟惹不起的人结仇,那些无处不在的诡神一只手指就能捏死他们。


    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他们也过够了。


    如果这些反叛军说的是真的,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抓住机会,彻底解决这暗无天日的现状?


    一时间,安保人员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氛围,众人都在相互觑着旁人,那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顿时迟缓下来。


    陈风遥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心头一跳,立即按住通信器对阎良吩咐道:


    “就是现在,三队行动!”


    “收到。”


    阎良点点头,挂断了通信器。


    他动了动肩膀,看着远处那些溃不成军的安保人员,对身后的人用力一挥手,如同黑豹般立刻冲了出去!


    这些安保人员还在踟蹰不定,互相偷偷看着脸色,周围突然包抄过来一队人马,迅速隔开了旅客进出的信道。


    他们手中拿着泛着黑气的锁链,趁着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下便捆住了旅客信道的大门。


    原本信道里源源不断、前来支持的安保人员,撞上了这锁链,竟然被狠狠的弹开了!


    后面的人看不见,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仍然一个劲的往前顶,却通通被弹开,被挤在了旅客信道里出不去。


    “这是什么东西?”


    被堵在旅客信道里的领头人见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立刻气急败坏的吼道:


    “他们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支持部队,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用子弹扫射啊!”


    “老大,不行啊,我们连爆破都用上了,还是弄不开!”


    那锁链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里面的人用诡气子弹打在上面,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反而越发坚固。


    原本安保人员虽然略显颓势,却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支持部队,无论如何,也能硬撑着挡住旅社长的包厢。


    然而现在支持信道被切断,从绿色品级的诡气子弹打不断来看,这锁链藏品至少有蓝色品级。


    蓝色品级的藏品已经是3A级景区才出产的稀罕物了,从旅社藏品库中调出更高级别的藏品,需要层层审批,再怎样也要几个小时。


    没有支持部队撑着,他们被困在旅客中心大厅的这几千人,怎么可能撑几个小时!


    完了,全完了。


    领头人面色煞白,眼前一黑,不由得向后看去,却见他身后的安保人员如潮水般退去,已经离他几米远了。


    有的人甚至已经利落的卸了枪,高高举起双手。


    他们心中都清楚,没有源源不断的支持部队,他们再负隅抵抗,只能成为献祭的炮灰。


    短短几分钟时间,旅客中心顿时停止了枪弹声,只剩枪托撞在地上的劈里啪啦声稀稀拉拉响起。


    “太好了!”


    陈风遥兴奋的一拍大腿,在通信器里对众人道:“一队收工!二队继续顶盾警戒。”


    “阎良,赶紧带人把工作人员信道也封了,咱们直接攻破旅社长的包厢!”


    阎良按了按通信器,面上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收到。”


    他碰了碰手腕,从里面掏出一根同样泛着黑气的锁链,大步走到员工信道前,准备把锁链捆在上面。


    然而就在他碰到信道的一刹那,一股不安的预感突然在他心中震荡起来。


    这股感觉来的突兀,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根本是毫无缘由,可那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甚至让他心脏狂跳起来!


    阎良瞳孔一缩,脑海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而几乎就在他退后的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方才静静伫立的信道里弥漫出一团墨绿色的粉末,整个信道口立刻爆炸开来!


    第335章


    “唔!”


    阎良反应极快,在看到那诡异的绿色粉末时,迅速捂住口鼻翻身后撤,几下便远离了这乌烟瘴气的信道。


    然而即使他躲的再快,依旧感觉到手臂一痛。


    那绿色的粉末轻飘飘粘在他身上,分明毫无杀伤力,却在响指轻响的一瞬间炸开,将他手臂上的皮肉掀起一大块。


    血液顺着大片伤口汩汩流淌而出,滴滴答答的洒在地上,他整个手臂都被血浸透,铁锈味充斥了整片空间。


    “阎良!”


    陈风遥远远看到了这一幕,心脏险些停跳。


    那血涔涔一大片,流淌在阎良身上,也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立刻想要冲上前,手中的通信器差点甩飞出去。


    “风遥别过来!”


    阎良心头一跳,厉声呵止了陈风遥。


    他抿了抿唇,双眼紧紧盯着满是绿色粉末的信道口,警惕的捂着胳膊,紧绷着身子沉声道:


    “给所有人分发青铜面具,‘风行者’控制风向往信道里吹,千万不要沾上这些粉末。”


    阎良一双眼瞳如同黑豹般清亮,一字一顿道:“这是导游排行榜上的第十一名,导游竹叶青。”


    话音刚落,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信道里传来一声银铃般的轻笑!


    “哈,没想到,你竟然能躲过我的竹青粉,反应真是快啊。”


    那绿色迷雾中的清脆声音笑的开怀,声在线挑,还带着几分蛇吐信般的嘶嘶声,无不可惜的笑道:


    “我还以为能断你一臂呢,没想到只是擦破了一层油皮,三哥说的对,还真是不能轻敌。”


    在一阵放肆的笑声中,从绿色粉末里面缓缓走出一个女人。


    她一头乌黑油量的长发几乎到了腰间,指甲染成了绿色,眉眼上挑,涂抹着翠绿色的眼影,看上去真有几分像青色的毒蛇。


    旅客中心大厅内,在她出现的时候,瞬间鸦雀无声。


    挡在前面的流浪旅客迅速警惕起来,还是有些茫然,而那些叛变过来的旅客,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可是导游排行榜上的第十一名竹叶青啊!


    竹叶青在三个月前,还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景区内似乎只知道自己的内核欲望技能是粉末,用起来却毫无章法。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内核欲望技能只是用粉末干扰视觉听觉,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而在一次参观3A级景区时,她把绿色粉末悄无声息的黏在茶叶下,让随队的多支旅行团毫无防备的喝了下去。


    直播被短暂的屏蔽了一分钟,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看到过,但一分钟后,喝过茶的旅客全部肝肠寸断的倒在了血泊当中。


    一百多名旅客,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直到这个女人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带着将近上千的藏品席卷了导游榜单,所有人才知道她真正的内核欲望技能。


    也记住了她的代号,竹叶青。


    “原来,你们就是那群传说中神秘莫测的流浪旅客,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女人饶有兴趣的用吊三角眼觑着阎良等人,翠绿的指甲动了动,又眼波流转着瞥向一旁瘫软在地的安保人员,掩唇一笑:


    “连这群见到我就瑟瑟发抖的乌合之众对打,你们都能输得惨不忍睹,真是一群废物。”


    “这样的废物,还是别留在这里污染空气了。”


    她说完后,把头发别在耳后,风情万种的甩了甩长发。


    翠绿色的粉末从她的长发中倾泻而出,顺着空气,铺天盖地的撒向众人,竹叶青随即清脆的打了个响指,对着那些安保人员莞尔一笑。


    “不不不不——!”


    那些人见状瞳孔紧缩,下意识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凄厉的尖叫,皮肤立刻炸裂开来,“砰”的一声化成了一地的碎肉。


    转眼之间,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旅客大厅里,一股腥臭的铁锈味迅速弥漫起来。


    “……”


    人群猛的一顿,大厅内瞬间一片死寂。


    尸体还明晃晃的摆在地板上,血腥气止不住的钻进鼻腔,有人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咬着牙窃窃私语道:


    “连她都出来了,我们怎么办?这里的藏品再多,最高也只是蓝色品级而已,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拦不住也得拦!”那人死死抓着青铜盾,咬紧牙关道,“在来之前,你难道没有做好和导游排行榜上全部导游作对的心理准备吗?”


    的确,竹叶青是第一个从信道中出来的,内核欲望技能让人防不胜防,又极为狠辣。


    然而在她身后,却还有比她更厉害的整整十个导游。


    如果他们每一个人出来后,都像缩头乌龟一样畏首畏尾,那冲上旅客中心这件事,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阎良率先站了出来,眯起眼睛,沉声道:“你说谁是乌合之众?”


    “怎么,生气了?”竹叶青歪头看了看他,舔了舔嘴唇,嘴唇上的粉末闪闪发光。


    她定定的看着阎良,唇角勾起一个亮晶晶的绿色弧度,突然伸手隔空轻轻一点,娇嗔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连一两句难听话都听的怒火丛生,小心呀,万一气的肚子疼,从肠子到胃都烂掉了,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竹叶青说话独有一番特别的韵味,每一句话都带着特有的笑意盈盈,让人浑身酥酥麻麻。


    然而在说“烂掉”两个字时,她却重重把这两个字咬在舌尖上,泛着一种阴冷漠然的毒意。


    陈风遥远远听着心头一跳,听到“肠胃皆烂”的时候,骤然瞪大了眼睛!


    “阎良,赶紧带上你的青铜面具,”他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给我扣着嗓子眼往外吐!”


    阎良闻言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竹叶青指头一圈圈绕着长发,笑盈盈道:“来不及了。”


    她抬起手,利落的打了个响指。


    “哒!”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指,原本安稳站在原地的阎良鼻子里瞬间流出鲜血,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他愕然的看向地板上的血渍,迅速伸手捂住口鼻,然而仅仅几秒钟,他啊耳朵、鼻子、喉咙里都开始涌出大量鲜血。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不到一分钟,阎良整个人便软倒在地,拚命挣扎着躺在血泊中,浑身上下不停的出血。


    很快,他便一动不动了。


    “……”


    霎时间,人群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怔怔的看着这一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说不出来话。


    阎良就这么死了?


    他们机械的盯着地上的尸体,半晌,缓缓望向竹叶青,眼眶的红渐渐蔓延到脸颊上,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而这些人中,陈风遥的脸色是最难看的。


    他一动不动盯着那具尸体,风流俊秀的面孔上,已经涨红的像是要爆炸。


    一旁的尹晦明见状,强忍住眼底的泪,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却被他上前两步,用力甩开!


    陈风遥涨红着脸,猛的向上看去,破口大骂道:“阎良你他妈玩这套有意思没有,天天在家装死还不够,非要在外面看人失态是吧。”


    “我数三二一,你给我下来,三、二——”


    众人脸上的惊讶还没收住,闻声红着眼眶,齐刷刷的愕然抬眼看去。


    只见阎良像一只体态修长的黑豹,趴在旅客中心的房梁上,闻言一跃而下,稳稳的站在了陈风遥身边。


    “别生气,”他道,“我只是想让这位竹叶青小姐知道,什么是乌合之众。”


    “这位竹叶青小姐是导游排行榜上的第十一名,我只是一位无名小卒,可她离得这么近,却没有发现这是我的分身,谁是废物,想必一眼就能看出来。”


    “废物”两个字,被阎良咬的清晰极了,他面色平静,双眸却如同两点寒星,直直的射向竹叶青。


    竹叶青自从登上导游排行榜,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样驳斥过了。


    她骤然撞上这样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后被戏弄和顶撞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竹叶青一甩长发,怒道:“找死!”


    只听一声轻响,霎时间,无数翠绿色的粉末淬着毒一般,亮闪闪的向众人劈头盖脸的袭来。


    陈风遥见状立刻抓起通信器,深吸一口气,在后方有条不紊的指挥道:


    “二队,准备青铜面具!三队带着队员先撤退找时机,一队有保护技能的先上,其他人退后!”


    “收到!”


    尹晦明一下把青铜面具扣在脸上,立刻冲了上去,带头把青铜盾扣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青铜墙。


    “其他人都推到青铜墙后面,二队跟我顶盾!”他侧头对胖子高声道,“王哥跟齐哥指挥风行者小队,在青铜墙侧面用力吹!”


    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带着怒火与不屑,娇嗔道:“呀,这位小哥,你既然这么了解我,又对我的内核欲望技能如此清楚。”


    “那你怎么不明白,这竹青粉只有我能操控呢?”


    只听一声轰鸣,那些铺天盖地的粉末竟然径直略过了狂风,密密麻麻的铺在青铜盾上。


    漫天飞舞的绿色粉末,就好像弥漫在空中的蜱虫,一旦沾染上人的皮肤,立刻就要见血!


    竹叶青冷眼看着所有人迅速退回青铜盾后,抿唇一笑,翠绿的弧度一闪而过,昂起下巴清清脆脆的打了个响指。


    “轰——!”


    响指声结束的瞬间,附着在青铜盾上的绿色粉末轰然爆炸,那在枪弹雨林中毫发无损的青铜盾,竟然被炸出焦黑的深坑!


    “你们这青铜盾就是再厉害,也抗不过我第二次爆炸。”


    竹叶青蛇一样眯起眼睛,再次抬起手,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下一次爆炸的时候,你们还能活几个人!”


    第336章


    在竹叶青清脆的声音中,旅客大厅中弥漫着绿色的粉末,粉末越来越浓郁,几乎已经看不到她的人了。


    竹叶青站在信道口处,眯起眼睛,盯着那青铜盾上斑驳的痕迹,缓缓勾起嘴角。


    还以为这群流浪旅客有多厉害,竟然让娲泥生都有所忌惮,原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玩闹。


    传说中这群流浪旅客的头领苗云楼,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苗云楼是躲在了暗处,然而凭她这几分钟不动声色的观察,这附近绝对没有藏起来的人。


    竹青粉不仅可以爆破,更可以探知周围的情况,她可以肯定,那苗云楼根本不在旅客中心里。


    竹叶青瞥眼望向青铜盾,听得里面一声不吭,似乎不是在等死就是临阵脱逃了,不由得嗤笑一声。


    休息时间也该到了。


    她缓缓举起手,食指和拇指暧昧的轻搓了起来,翠绿色指甲油亮的晃眼,侧脸对通信器轻笑道:


    “三哥,你们那边有没有异动?”


    “你可以放手去做了,”通信器另一边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两位社长这里被封锁的很严,那个苗云楼,根本没有来过。”


    “那好吧,”竹叶青翘了翘指头,惋惜道,“真可惜,我还以为能跟这个传说中的流浪旅客见上一面,听说他很帅呢。”


    她碧绿的眼珠紧盯着青铜盾,轻声笑道:“既然他直接临阵脱逃了,那这群在旅客大厅闹哄哄的乌合之众,也就不用再留了。”


    “都去死吧。”


    “啪!”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指声,竹叶青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打响了指节,引爆了旅客中心中的绿色粉末!


    “轰——!”


    那些绿色粉末瞬间膨胀起巨浪,附着在青铜盾上的粉末,将青铜盾直接炸了个干净。


    一时间,整个旅客中心甚至如同被暴风雨席卷一样,地板重重的晃荡起来,墙壁全部震裂,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那些举着青铜盾的流浪旅客,直接被漫天的灰尘吞没,如同被一只血盆大口咬进腹中,立刻失去了踪影。


    除了碎石掉落的声音,旅客中心顿时成了一片死寂。


    “呀,真是脏死了,这旅客中心到底多长时间打扫一次,好恶心!”


    竹叶青皱起鼻子,迅速倒退了几步,厌恶的扇了扇飞舞的尘埃。


    她瞥向灰尘满天的废墟,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人,然而里面废墟还夹杂着大量的青铜碎片,显然是被尽数炸毁。


    青铜盾都碎了,人还能活的下来吗?


    竹叶青见状心情大好,高傲的勾了勾嘴角,晃了晃手指,侧头对通信器中笑道:“结束了,收工。”


    她风流的撩了撩头发,迈着摇曳的步伐,哼着歌向信道口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半晌风声骤起,有什么东西正迅速向她飞来!


    “砰!”


    竹叶青心头一跳,猛的回过头去,一手攥住了飞来的东西。


    她惊疑不定的望向废墟,张开手心一看,却见那竟然是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布娃娃,身上缠着无数红绳,正冲着她笑。


    刹那间,娃娃身上的红绳飞速解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盖脸的绑住了竹叶青的手,强行扭在身后!


    “啊!”


    这一下猝不及防,竹叶青痛的整个人摔在地上,想要忍痛打响指节,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开红绳。


    “贱人,居然偷袭我!”


    她的手以一种诡异的状态贴在身后,疼的满头大汗,咬着牙猛的一抬头怒道:“我的竹青粉足够把你们带着青铜盾炸烂,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嘻嘻,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姐姐,我们可是有备而来啊。”


    布娃娃弯起眼睛咯咯直笑,脸上红晕更加艳丽,一个翻身变回了少年。


    他歪头看向被红绳控制住双手的竹叶青,吹了声口哨,俯下身去,对着竹叶青还没关上的通信器笑道:


    “你们不是觉得,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只来了一个人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们的手段多的是,”少年拍了拍手,弯着眼睛笑起来,“今天那两个旅社长不出来,我们绝不会后退半步!”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一阵金光轰然升起!


    灿烂的金光穿透了漫天飞舞的灰尘,陈风遥率先踏了出来,一方滇王金印在他掌上悬着,缓缓散发著光泽。


    青铜盾已经破碎,然而这股金光庇护着他身后的所有旅客,他们挺直身板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退缩。


    陈风遥看着愤恨的竹叶青,嗤笑一声:“现在你说,谁是乌合之众?”


    “你竟然能操纵这个……”


    竹叶青面容有些扭曲,望着他手中的金印,简直不敢相信,那流浪旅客苗云楼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他!


    她当然知道苗云楼手里有能抵挡他竹青粉的滇王金印,正因为他不在,竹叶青才毫无顾忌的攻击这群反叛军。


    毕竟藏品不能借用,只能转换拥有者,苗云楼不在,那方滇王金印就不会出来干扰他。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苗云楼竟然把金印给了反叛军!


    滇王金印可是紫色品阶的藏品,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东西送出去?!


    “真是一群疯子!”


    竹叶青面色难看极了,拚命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起来。


    她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她自己都知道,她当然也知道,有那些血腥的事迹在,这群人绝不会放过她,还不如直接大骂出口。


    陈风遥冷眼看着她,转头对少年道:“她不会加入我们的,直接动手。”


    “收到。”


    少年嘻嘻笑了起来,立刻扯起一根红绳,抵在竹叶青脖颈上,不顾她的破口大骂,毫不犹豫的就是一拽——


    “砰——!”


    电光火石间,一股巨力轰然而至,带着某种极为可怖的诡气,在竹叶青即将分头行动时,迅速撞开了少年!


    少年在这股诡气的冲击下,险些被撞成两节,好在他早有准备,飞快的打了个绳结,拦住了自己。


    即便如此,他也被直接撞飞出去,重重的砸在了陈风遥脚下。


    陈风遥见状心头一跳,立刻上前一步,把少年扯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他,急切道:


    “你怎么样!”


    与此同时,竹叶青也猛的抬起头,满是惊喜的喊道:“三哥!”


    “小青别怕,三哥来了。”


    那股诡气没有深追,在救下竹叶青后,便收敛起气息,缓缓回到了一个文弱男人的身边。


    文弱男人缓步从信道中走出来,安抚的拍了拍竹叶青,随后温柔的搂住身旁那团诡气,在上面亲了亲,轻声道:


    “做得好,接下来还需要你帮忙,麻烦了。”


    那团诡气听完后,竟然发出来了某种古怪的声音。


    它就像是微微害羞了起来,整团诡气都颤抖了一下,随后迅速变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影,静静站在文弱男人身后。


    尹晦明远远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瞬间瞪大了眼睛,心跳越来越剧烈。


    和厉鬼相伴而行、如胶似漆,甚至把它当做至亲至爱,这样的人,整个旅客中心只有一位。


    他一把攥住身旁齐融的手,惊惧的想要和他确认,齐融推了推眼镜,低声道:


    “你没有认错,就是他——导游排行榜第七名,鬼新郎文厌。”


    就在他刚刚落下这两个字,那边的文弱男人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一笑,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它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他温和的挂上一个笑容,对众人轻声道:“各位,我知道你们聚在这里是为什么,可是你们也看到了,这么做是不可能成功的。”


    “而我无意断送这么多人的性命,如果你们愿意现在放弃,我可以给你们争一个出路。”


    旅客中心一时间静了下来,众人齐齐陷入了沉默,神色凝重,没有一个人说话。


    陈风遥见状眯起眼睛,对他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成功不了。”


    “我们能弄死一个竹叶青,也能努努力弄死一个你,你以为你很厉害,可以凭几句话全身而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厌被讽刺了一通,却没有生气,面上仍挂着微笑,只是温和道:


    “只我一个当然不行,可若是导游排行榜上的前十名全部聚在一起,你们还有一丁点希望吗?”


    最后一个话音刚刚落地,信道里便前前后后走出来几个人。


    他们慢条斯理的走到文厌身后,刺青闪闪发亮,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人根本无法直视他们的眼睛。


    “这是导游排行榜上的前十名?!”


    “他们都是传说级别的人物啊,不仅内核欲望技能强大,有人甚至怀揣着紫色品级的藏品,滇王金印都不一定能抵挡得住。”


    “天狼星、白面判官、金口玉言……这些人不应该在带4A级景区吗,怎么全都来了?”


    陈风遥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声,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文厌见状微微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轻声道:“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怎么样陈先生?”


    “……”


    除了娲泥生和古沌天,导游排行榜前十名全部聚齐,他们就算有滇王金印保护,也不可能赢得过这些人。


    陈风遥面色阴沉,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犹豫,文厌身后的一个壮汉却突然扒开他,站了出来。


    此人身形高大,几乎有三米多高,冷笑道:“文厌是个圣母病,答应放过你们,我们可不是。”


    他跟身后几人对了个眼神,甩了甩拳头,突然高声道:“来都来了,在这里大闹了一场,还想全身而退?”


    话音刚落,只见一尊巨大的佛像在他身后出现,足足有十几米高,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众人。


    那些排行榜名列前茅的导游,也跟着纷纷爆开了刺青上的纹样,一股浩然的诡气遍布全身,无数尊神仙石像猛然现身!


    每一尊石像身上,都有着神仙的金光笼罩,带来一股极为强横的压力,如巨浪潮水般涌向反叛军!


    在这样的威压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抵挡住神仙的一根手指。


    然而陈风遥却没有丝毫退缩,只是抬眼望着满天神佛,握紧了手中的金印。


    “他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也要被打碎了,”陈风遥低声道,“你还不出来吗?”


    第337章


    他的声音很小,众人听不到陈风遥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握着手中的滇王金印发呆。


    最开始上前那个三米多高的壮汉见状眯了眯眼,远远的看这群人竟无一人逃跑,扭头冷声道:


    “这小子嘀咕什么呢。”


    有人在后面质问道:“文厌,你确定这什么滇王金印只是个紫色藏品,挡不住我们这么多人对吧?”


    “当然。”


    文厌缓缓点了点头。


    滇王金印是整个青铜王朝的结晶,用来攻击和守护,都堪称紫色藏品中的顶级。


    可他们这些人坐到如今的位置,谁的手中没有个紫色藏品呢?


    这滇王金印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挡得住他们手中无穷无尽的藏品,还有与神仙相关的内核欲望技能。


    但是……


    文厌缓缓皱起眉头,望着面上毫无表情的陈风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慌。


    他下意识阻拦道:“等等——”


    “还等什么,你不会是在包庇这群反叛军吧!”有人粗鲁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身后那尊佛像熠熠发光,佛像慈悲,却伸出一只大掌,掌心血迹斑斑,直直的对准了反叛军一众人。


    “我平生最恨对神仙不虔诚的人,”他冷声怒道,“还敢闯到这里来,真是倒反天罡、大逆不道!”


    话毕,只见他猛的一掌劈了下去,他身后的佛像眉目一竖,那象身一般的千斤大掌,也对准反叛军盖了下去!


    “当啷——!”


    佛像那一掌虽然缓慢,却无处可躲,几乎到了反叛军头顶,却彷佛被什么东西挡住,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人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根本不为所动的滇王金印,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道:


    “怎么会这样?”


    他供奉的这尊邪佛,每日要上供三块人的头骨肉,再加上至少五个品阶的绿色藏品,实力深不可测,甚至能挥挥手灭掉一个景点。


    这样的邪佛,怎么会一掌下去,连个普普通通的紫色品阶藏品都打不破?


    他登时觉得不妙,立刻收回手掌,然而原本与他行动同步的邪佛,却根本没有动作。


    “邪佛?”


    那人觉出不对,猛的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邪佛那石刻的面容上,竟然开始缓缓爬上裂纹。


    邪佛根本不是什么没有动作,他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手脚,根本动弹不得!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这群反叛军手中,还有更秘密的藏品。


    他身后的人见状对视一眼,心中一动,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文厌一直紧紧盯着反叛军不放,突然心头一跳,猛的伸手拦住众人。


    “都不要轻举妄动,”他厉声道,指着邪佛手掌落下的地方,“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声一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暗淡的光线照射下,邪佛的手掌上,竟然缠上了密密麻麻的丝线。


    这轻飘飘的柔韧丝线,却连邪佛的重击都能拦住,究竟是什么做成的?


    文厌面色凝重,立刻掏出手电筒照向丝线,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丝线的走向。


    那些晶莹剔透的丝线,在不停变换的手电筒光照下,竟然一点点蜿蜒伸展开来,丝丝缕缕的遍布了整个旅客大厅。


    他越看越心惊,不由得屏住呼吸,把手电筒缓缓向自己的方向照,只见那丝线在光下仍没有断,一直照到了——


    ——他的眼睛前一寸。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有人下意识想要伸手挥一挥,刚动了一寸,便感觉碰上了什么东西。


    那是丝线。


    不知不觉间,已经蔓延到所有人周围一寸的丝线。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身旁的丝线震颤起来,彷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丝线爬行过来。


    文厌浑身僵硬,心跳如擂鼓,转动着手电筒向声源处看去。


    只见那些反叛军此时已经全部退出了旅客大厅,在旅客大厅正中,只有一个人静静的站着。


    那人身量很高,身形消瘦,皮肤白的几乎透明,眉眼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淡漠,彷佛根本不是尘世间的人。


    文厌愣愣的看着他,不受控制的望向那双眼睛。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连他们的倒影都没有,澄澈的犹如一面水镜,静静的看着他们。


    文厌身后那些人又惊又怒,有人咬紧牙关,不敢碰到那些丝线,拚命催动着身后的石像,高声质问道:


    “喂,你是谁?!不会也是反叛军的人吧!”


    “这些丝线是不是你弄的?赶快放开,”他怒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都是神仙的信徒,敢伤到我们,你以为你是那个大逆不道的流浪旅客苗云楼?”


    蠢货,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他怎么可以如此莽撞?


    文厌没来得及阻止,闻言心头一紧,下意识望向那个人。


    那人原本没有说话,甚至似乎在走神,然而听到“苗云楼”那三个字,澄澈的眼瞳突然一动。


    “我的确不是他。”那人声音很轻,也很清澈,“但我可以代替他,完成他弑神的意愿。”


    话音刚落,只见刹那间,那澄澈的眼瞳在他脸上飞快的冒了出来。


    文厌几乎怀疑自己眼睛花了,拚命眨了眨眼睛,看到的景象却丝毫未变,那谪仙一般的人,此时面上冒出了整整八只眼瞳。


    他的眼瞳仍是那样的淡漠,却因为足足挤满了八只,缓缓扫视过他们,如同蜘蛛一般诡异至极。


    这、这根本就不是人类。


    文厌浑身上下都开始冒出鸡皮疙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想要立刻离开,却被闪着暗光的蛛丝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人还在不停的变异,他脊背上缓缓钻出几根纤长锋利的蛛腿,一点一点延展出来,踏在蛛丝上。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完了!”


    那些导游已经避无可避,他们也意识到这是个极难对付的人,对视一眼,咬着牙把石像放了出来。


    这些人遇到无法对付的情况时,总会下意识依赖他们背后的神仙。


    “轰——!”


    霎时间,满天神佛再次涌现出来,只是这一次,所有神仙的石像在碰到蛛丝时,都开始寸寸开裂。


    这些石像威严的神情越发扭曲,眼珠止不住的看向同一个地方,颤动的越来越厉害,整个石像都呈现出一种向后靠的姿态。


    文厌很快意识到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这些神仙,竟然在害怕它们面前这个人!


    “你们不是我要找的人,”那人无动于衷的远远看着他们,静静道,“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放过你们。”


    他身后纤长锋利的蛛腿慢慢张开,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观察着猎物,终于动了起来。


    那人一边缓步向他们走近,一边道:“只有解决掉你们,我想找的人才会出来,况且……”


    “如果苗云楼在这里,我想,他也会觉得这漫天神佛,有点太晃眼了。”


    ——————


    土楼。


    付青山焦躁的看了看手表,脸色变了几变,犹豫的抿了抿唇,试探着敲了敲门。


    “砰砰,砰。”


    “苗社长?”


    虽然知道门里看不见,他还是僵硬的扯起一个笑容,轻声道:“您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


    门内沉默了很久,久到付青山脸都笑僵了,才听到苗云楼毫无情绪的沙哑声音:


    “不是还没到十点吗,怎么,沈慈提前死回来了?”


    “这……”


    付青山闻言面上抽搐了两下,掩饰着推了推眼镜,这才维持住了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心里却在流泪。


    顶头上司闹矛盾,夹在中间的秘书最受伤,左右受气,简直是遍体鳞伤。


    他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缓了缓,才让自己的话语重新温润起来,贴在门上担忧道:


    “现在刚到淩晨六点,沈先生还没回来,可是晚上给您送的饭您就没有吃。”


    “您一直不吃饭,不仅伤害自己的身体,沈先生回来也会心疼啊,”付青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善解人意的劝慰道,“您不是还要跟沈先生算账吗,不吃饭哪有力气算账?”


    “……”


    里面似乎被他的歪理邪说沉默住了,过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松口了,不耐烦道:


    “行吧,你送进来吧。”


    付青山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立刻用腰间缠绕的蛛丝打开门,端起准备好的饭盘走了进去。


    苗云楼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四肢都被锁链栓了起来。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有看过去,眼珠一动不动,只是沉沉望着灰白的墙壁。


    在他身后,整间屋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所有桌子、椅子、杯子,都被摔了个粉碎,七零八碎的摔在地上。


    付青山看的心惊胆颤,连下脚的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跟芭蕾舞演员一样,踮着脚尖走进去,尽量不惊动躺着的人。


    他一边轻轻把饭盘放在床边,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苗云楼。


    其实送饭是假,观察苗云楼状态才是真。


    之前沈慈离开,里面变着花样不重复的破口大骂了沈慈两个小时,现在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静就是一个小时,简直让人害怕。


    付青山瞥着苗云楼背对着他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揣度着他的想法。


    是太伤心了,导致对沈慈失望了?还是太生气了,想憋个更大的计画?


    或者……单纯就是摔东西摔累了?


    付青山隐秘的盯着苗云楼,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来,冷不丁却听到从背对着他的苗云楼口中,传来一句话: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第338章


    ……


    付青山闻言一愣,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苗云楼在问什么。


    他下意识道:“什么?”


    “我说,你和他,和沈慈,是什么关系。”


    苗云楼原本面对着墙壁,此刻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付青山,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沈慈很信任你,”他淡淡道,“不仅让你来看守我,还把你安排在身边办事,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很空洞,似乎什么也没有,然而付青山对上他专注的神情,却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个打工人,和沈慈什么关系?


    这种古怪的问话,付青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苗云楼是什么意思,冷汗立刻下来了。


    苗云楼怀疑他和沈慈有不正当关系!


    他心头一跳,差点尖叫出来,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立刻后退一步,摇着头矢口否认道:


    “不不不,我们,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沈先生救过我的命,我只是在报恩。”


    “报恩啊……”


    苗云楼点了点头,缓缓垂下眼睫,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走神,半晌才喃喃自语道:


    “我和第一次沈慈见面的时候,也是他救了我的命,后来,我就对他日久生情了……”


    他似乎只是随口感慨,付青山却听得满头大汗。


    他掩饰的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苦笑道:“苗社长我发誓,我对沈先生绝对没有特殊的想法,我……”


    付青山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来解释他绝对不是那种和上司搞婚外情的妖艳贱货。


    可是想来想去,他却觉得越来越混乱:


    从苗云楼的视角看,就是男朋友突然把一个陌生人提拔成左膀右臂,这个陌生人肩负重任,还赢得了八百年不跟旁人交流的男朋友的信任。


    现在男朋友出门了,放心的把唯一的钥匙交给了左膀右臂,让他来看守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的挚爱。


    在挚爱没看到的地方,左膀右臂和男朋友发生了“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幼年相识”“惺惺相惜”和“救赎文学”。


    而这个左膀右臂,挚爱根本一眼都没见过,甚至连他和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都不知道。


    这事如果讲给付青山,付青山会立刻建议严查,用他从不离身的眼镜发誓,这绝对是一对暗度陈仓的小贱人。


    然而这事落在自己身上,付青山只觉得脸上所有肌肉都僵硬起来,根本笑不出来。


    “……我用性命发誓,我和沈先生绝对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付青山苍白无力的解释道,“我只是他的下属。”


    “下属?”


    苗云楼似乎是笑了一下,很快便收回了那一抹惨白的笑容,轻声道:“下属又如何,从前,我甚至是他的‘孩子’,可我们依然产生了不应该有的羁绊。”


    “那时他还不想现在一样有人情味,我都无法自拔的迷恋上了他,何况现在?”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着笑,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苗云楼面色惨白,浑身无力的趴在床上,锁链紧紧控制着他的四肢,乌黑长发盖住了他哀恸的眉眼,却显得更加痛苦。


    他微微抬眼,定定的望着付青山腰间的蛛丝,半晌,毫无血色的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


    “看,他对你这么好,甚至把最珍贵的蛛丝都给了你,”他疲惫的笑道,“你告诉我,我应该相信你吗?”


    付青山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失色。


    什么最珍贵的蛛丝?!


    他立刻把腰间的蛛丝解开,仔仔细细端详着它,却依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沈慈当时把蛛丝交给他的时候,只说是带有他尸骨气息的东西,用来开启锁链和结界的信物,没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总不会这是“你不懂的蜘蛛二三事”,蛛丝是什么几百年累积才能吐出一次的珍贵藏品吧。


    就算是,那也只是用来保护苗云楼,跟他这个看门保安没关系啊!


    付青山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僵硬的扯起一抹笑容,讨好道:


    “苗社长,你是不是认错了,这就是一根普通的蛛丝,用来保护你的啊。”


    “不会,这就是我知道的那根蛛丝,”苗云楼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泪水缓缓从眼角滴落,难过道,“这是一根心意相通丝。”


    “这种蛛丝,只有心有所属的蜘蛛才能吐出来,十年才能产出一根,当两个人同时触碰到这跟蛛丝时,哪一端亮了,就说明哪一端的人是蜘蛛的挚爱。”


    付青山听得两眼发直,险些脱口而出:蜘蛛一个节肢动物,怎么会有这种功能,况且沈慈变成蜘蛛才一天,哪来的十年?


    但他转念一想,沈慈不是单纯变成蜘蛛,他的蜘蛛特征是“贪婪”欲望催生而成的复肢,说不定还真的和“爱欲”有关。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这不是证明自己和沈慈毫无越界关系的好机会吗?!


    付青山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把那根蛛丝拽出来,面对苗云楼严肃道:


    “苗社长,我对你发誓,我和沈先生绝对没有任何特殊情感,既然你不相信,就用这跟蛛丝来验证如何?”


    苗云楼没有看他,仍是紧闭双眼,甚至用手捂住了脸,痛苦的摇了摇头。


    他一边淌泪一边喃喃道:“不,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呀,”付青山比他还急切道,“有没有奸情,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可是结果出来,万一沈慈真的已经移情别恋,我该怎么办?”


    苗云楼捂着脸,不停颤抖,发出了比笑还难听的抽泣声:“那样我一定接受不了,说不定……还会直接自我了结。”


    自我了结?


    付青山闻言浑身一个激灵,想到进门之前屋内那几个小时的死寂,差点心跳骤停。


    沈慈离开前的嘱咐言犹在耳,要是苗云楼真的因为他郁郁寡欢,甚至一时想不开,那他就完了!


    他的职业生涯!他崭新的生活!


    付青山眼镜差点滑落下来,他都顾不上把眼镜推上去,以不容置疑的力道,飞快将蛛丝塞到苗云楼身旁。


    “苗社长,你一定要相信我,”他险些落泪,双掌合十,祈求的望着苗云楼,“你抓住,你抓紧,你试试!”


    “我保证你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


    苗云楼沉默了一会儿,半晌,缓缓放下一只捂着脸的手,按住了那根蛛丝。


    付青山喜不自胜,差点哭出来,立刻就要抓住蛛丝的另一头,验证他人生中最恐怖的谣言。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


    苗云楼蜷缩起手指,在付青山怔愣的目光中,把那根蛛丝一点点收进了手中。


    他脸上没有一丝泪痕,甚至眼圈都没有红,那被付青山以为是哭泣到发抖的脸上,挂着一个满意的微笑。


    “谢谢,”苗云楼微笑道,“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咔哒——”


    下一秒,蛛丝缠绕上他的手腕,苗云楼四肢上的锁链瞬间崩裂开来,暗淡的掉在地上。


    苗云楼站起身来,冲着付青山温柔一笑,随后毫不犹豫的掏出针剂,迅速把手伸到后者脖颈上,按了下去。


    “噗通。”


    付青山一声不吭,直接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彻底不省人事。


    “小样儿,真以为我吃醋了呢。”


    苗云楼随手柄空了的针剂扔到一旁,嗤之以鼻道:“救赎文学和准确扶贫,我能分不清?”


    他自己就是救赎文学的受害者,阴暗扭曲的暗恋和阳光正直的感激,一眼就能认出来好不好。


    苗云楼一手拎着付青山的领子,把陷入昏迷的后者扔在床上,随后重新拿起那根蛛丝。


    沈慈已经离开了整整三个小时,他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根本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这三个小时,他一直被锁在床上,也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


    苗云楼还是不相信,沈慈能为了一己私欲,屠杀了土楼那么多旅客。


    最大的可能性,是沈慈在得知曾经那个自己的存在后,悲伤绝望之下,决定用自己的性命,换来曾经的记忆。


    至于怎么做,沈慈也许对陈风遥他们隐瞒了自己的情况,让他这个社长或是“失踪”或是“死了”,从而名正言顺的代替自己的位置。


    苗云楼原本的计画,是趁着三路人马吸引其他人注意力时,自己偷偷潜入古沌天的特殊景区。


    现在沈慈代替了他的位置,以整整四块尸骨的能量压制,根本不用暗中潜入,他一定会直接对上旅客中心的所有阻拦力量。


    只要所有阻拦力量都被清除,娲泥生和古沌天就不得不出面。


    他们能掌管子不语国家公园,就是因为两个人的特殊景区内,藏有沈慈最重要的两块尸骨。


    等他们出现,沈慈虽然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却可以催动全部尸骨,与他们同归于尽。


    到那时,娲泥生、古沌天还有沈慈会全部死亡,而镇压着子不语国家公园的尸骨失去了控制,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反而会全部暴露出来。


    等到苗云楼把所有尸骨融合,沈慈便会复活。


    只是复活的沈慈,是曾经的“义父”,还是那个失去记忆的小纸人,就不得而知了。


    “……”


    苗云楼蜷起手指,紧紧捏住那根几近透明的蛛丝。


    沈慈离开时质问他的那句话,自己因为一时恍惚,没有立刻回答他,等他回过神来想要挽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门被重重的摔上,那时他清晰的听到了,一颗心脏破碎的声音。


    而现在,对于那句脱口而出的质问,苗云楼终于有了答案。


    他要带着这个答案找到沈慈,跟他好好谈一谈。


    第339章


    旅客中心大厅。


    反叛军退出的旅客大厅,经历过几轮的轰炸,已经变得如同废墟一样乱七八糟。


    此时,在这废墟之中,无数泛着冷光的蛛丝密密麻麻遍布在其中,在光束的照射下,就好像一个雪洞。


    沈慈身后的蛛腿架在蛛丝上抖动,利刃般张开,挡住了旅客中心的出口。


    他恍若进入无人之境,眼底什么也没有,在雪洞中一步步缓缓走向众人。


    几个导游在雪洞中,被逼迫的步步后退,已经再也不复从前的嚣张气焰。


    他们身后那些神仙与佛像,每一个都被黏在蛛网上动弹不得,威严端庄的石像寸寸开裂,甚至成为了与废墟融为一体的碎屑。


    有人咬着牙想要拚死一搏,动用内核欲望技能,还有身上无数的藏品,把蛛丝炸开。


    然而无论是多么高等的藏品,在碰到蛛丝的一刹那间,都会全部失效,就像一个普通的物件掉落下来。


    他们引以为傲的内核欲望技能,在密密麻麻的蛛丝包裹下,也通通失去了效力。


    几个导游就如同蜘蛛网上的猎物,不自量力的一头撞上去,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只能等待着暗处的蜘蛛一步步逼近。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最开始出头的壮汉眼睛发红,咬牙道,“说是蛛丝,可用刀割不断,用火烧不完,到底怎么样才能出去?”


    旁边的人冷声道:“别说用刀用火了,就连紫色藏品都弄不断,你真觉得这是如同的蛛丝?”


    “难道是比紫色藏品更高级的藏品?”壮汉狐疑的侧头看去,半晌,否定道,“不可能,不会有比紫色藏品更高级的东西了。”


    在景区中,绿色藏品、蓝色藏品和紫色藏品的界定,都有很明确的界限。


    绿色藏品是普通景区诡物身上掉落的东西,蓝色藏品则是控制某个景点的高级诡物,才能遗落的东西。


    而紫色藏品,就是掌管一方景区的诡物身上掉落的了,这种诡物几乎比肩地方神,没有比他们更尊贵的存在。


    比紫色藏品更高级的藏品,难道是主位神身上遗落的物品?


    这根本不可能!


    文厌自从被蛛丝彻底包围后,便一声不吭,只是躲在人群后专注的盯着沈慈。


    他闻言顿了顿,却是开口沉声道:“与其好奇这蛛丝是什么,你们应该弄明白,越发逼近我们这人究竟是谁。”


    “蛛丝不过是个添头,他,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文厌死死盯着沈慈身上散发著淡淡金光的器官,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他一眼不眨,喃喃道:


    “我有种预感,他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如果他的身份被暴露出来,恐怕是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震撼。”


    “……”


    众人沉默不语。


    如果是从前,文厌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人身份让人震撼,他们这些与神仙伴生的信徒,绝对不会相信。


    可现在事实让他们不得不恐惧。


    连神仙都无法在他面前动弹,任何刀枪斧钺在他面前都犹如废铁,这样一个人,究竟是什么存在?


    沈慈没有理会他们的猜测,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这些人,一边将蛛丝密布的缝隙更加狭小,一边慢慢走向他们,离他们越来越近。


    有人忍耐不住这种压迫的煎熬,警惕的向后缩了缩,脱口而出道:


    “要杀要剐,你倒是动手啊,就这么威胁我们,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慈闻声脚步一顿。


    下一秒,无数蛛丝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猝不及防的缠上所有导游,几秒钟就把他们变成了一个个虫茧。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蛛丝吊在天花板上,只能拚命挣扎起来,却没有任何作用。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我放下来,我把藏品都给你还不行吗?放我下来!”


    沈慈眉眼间神色淡淡,没有理会这些人或叫嚣或哀求的言语。


    这些人迟早都要死。


    为了饲养背后的神仙与佛像,他们残害了无数旅客,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获得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但他不需要动手。


    这些导游横行霸道多年,怕的不是死,怕的是失去所有能力,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他们有些人一开始,甚至就是从最底层走上来的,这么多年的疯狂,他们太知道在景区里,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会被磋磨成什么样了。


    一旦被剥夺能力坠下神坛,被他们压榨迫害过的旅客,一人一口都能把他们的血肉吞吃殆尽。


    审判他们的人另有其人,不是沈慈。


    沈慈就这么走到众人近前,淡淡的望向他们恐惧或不甘的神情,再从他们身边,旁若无人的向前走去。


    他走着走着停下脚步,凝视着旅社中心深处,被隐藏很好的最后一个信道。


    这里面隐藏着的包厢,就是苗云楼说的那两个社长栖息地的信道了。


    沈慈神色不变,只是伸手轻轻在信道上摸了摸,随后放下手,退后几步。


    “轰——!”


    只听一阵巨响,蛛丝如同有神智一样,疯狂的向信道口涌动。


    它们密密麻麻的聚拢在一起,粘在信道口的边沿,像是一只柔软却坚韧的雪白双手,用力一点点掰开了紧紧关闭的信道。


    只不过几秒钟,那隐蔽的包厢便被打开——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靠,这群贪生怕死的旅社社长”陈风遥探着脑袋在后面看,见状厌恶的啐道,“放普通人在旅客中心顶锅,自己反而跑了。”


    其实他也知道,旅社长肯定在自己的栖息地里面,不会暴露在这么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只是身为旅客中心的主事人,在所有旅客节节败退的情况下,仍然缩在栖息地里,实在让人唾弃。


    沈慈倒是没有丝毫失望,他看着空空荡荡包厢,缓缓闭上眼睛。


    栖息地说是个“地”,其实并不是一种真实存在的地方。


    它并不会占用景区或旅社中心的面积,而是存在于一个构想的空间内,所以,每个栖息地都需要有与现实连接的信道。


    用意识顺着信道向上归根溯源,就能找到,他想要见的最后两个目标——


    “是娲泥生和古沌天!”


    随着众人的惊呼,两个身影缓缓出现在包厢内站定。


    娲泥生浑身上下缠满绷带,绷带上异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在他身后,是暴露出古铜色皮肤、几乎浑身赤/裸的古沌天。


    两人隐藏在黑暗中,面对着沈慈站定,看不出神情。


    然而从他们那个角度看去,如同一片废墟的旅客中心大厅、漫天飞舞的尘埃、还有被蛛丝缠成虫茧的导游,实在难以让人表情平淡。


    尹晦明站在旅客大厅外,见状心头一跳,在后面猛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沈慈制定的计画,竟然真能行得通……”


    他认得出来,这绝对就是旅社社长本尊。


    连旅社社长都被沈慈逼出来了,难道他们多年的奋斗真的能实现,子不语国家公园,从今天起彻底解体?!


    旅客中心大厅内,被悬挂在蛛丝上面的导游,见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在虫茧中挣扎急忙求救道:


    “娲泥生社长,古沌天社长,救命,救命!”


    “这人不知道是什么诡物,竟然能变成蜘蛛,蛛丝连我们背后的神仙都无法破解啊!”


    娲泥生神色冷冷,听着众人七嘴八舌,一眼都没有往那些蛄蛹的虫茧身上看,冷声道:


    “闭嘴。”


    “……”


    那些导游顿时静了下来,窥视着娲泥生的脸色,一个个如同鹌鹑一样,不敢再开口说话。


    娲泥生深吸一口气,这才把目光转移到沈慈脸上。


    “原来,你才是藏的最好的人。”她盯着沈慈那双澄澈的眼眸,微微蹙起眉头,“跟在苗云楼身边,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他身旁洗手作羹汤的附属品。”


    “有谁会想到,苗云楼身边那个一声不吭的纸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呢?”


    沈慈八只眼睛挤挤挨挨的动了动,听着几声头顶的惊呼声,冷淡的看着娲泥生,没有反驳。


    娲泥生认出了他是谁,也没关系。


    他不介意这些人把矛头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娲泥生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眯着眼观察他半晌后,突然问道:“平日里跟你寸步不离的苗云楼呢?”


    沈慈淡淡道:“病了。”


    “病了?”


    娲泥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意外的挑了挑眉,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舒展开眉头,笑了起来。


    她身上的异色火焰骤然燃烧起来,包裹着皮肤上的白色布条,欢欣的跳动起来,看上去竟然有些愉悦。


    “病了,”娲泥生咀嚼着这个词,笑着重复道,“你知不知道,到了这种地方,除了藏品与内核欲望技能带来的伤口之外,不会有任何寻常的病痛。”


    她讥讽道:“你说苗云楼病了,怎么,你用藏品攻击他了吗?”


    “呸,你还好意思说!”


    陈风遥一直在后面听着,闻言实在听不下去了,扒拉着旅社大厅门口,远远的怒道:


    “明明是你们这群人用了卑鄙的手段,炸了苗云楼所在的土楼,现在居然还装不知情?真不要脸!”


    他跟着老爹抛光隐晦这么多年,今天也是豁出去了,新仇旧恨叠在一起,红着眼眶,指着娲泥生破口大骂。


    从没有人敢指着旅社长的鼻子骂,陈风遥此话一出,整个旅客大厅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一方面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一边警惕的盯着娲泥生,生怕她恼羞成怒,突然暴起。


    然而娲泥生却没有动。


    她脸上没有任何怒色,甚至没有一丁点被戳破的阴沉。


    “我的势力,从来没有进入过土楼。”


    娲泥生缓缓转向陈风遥,动了动头,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你说有人炸了苗云楼所在的土楼,是谁?”


    第340章


    到了这一步,陈风遥也不怕了,他沉着脸冷笑道:“对流浪旅客恨之入骨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别告诉我,土楼外面那群虎视眈眈的楼车是遛弯过来的,”他冷声道,“都到了现在,你还要装无辜?”


    娲泥生闻声身上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甚至微笑起来。


    “不是我,”她轻柔道,“楼车是我安排人放置的,可你怎么不想想,就算我想要偷袭苗云楼,我怎么会知道他身处的位置?”


    “你说我炸了他的住处,先不说穿透滇王金印准确轰炸、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我只问你,轰炸苗云楼住处的时候,他本人在土楼里吗?”


    陈风遥一见娲泥生那种睥睨的姿态,就感觉心头火起,想一巴掌扇过去。


    然而当他冷笑一声,下意识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话到了嘴边,却像是卡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来。


    苗云楼住处被轰炸的时候,他的确不在土楼里。


    他是为了救沈慈,才一时心切冲进火场,最后那彻底被爆炸夷为平地的土楼中,只走出了沈慈一个人。


    沈慈告诉他们,苗云楼死了。


    这事总处处透露着古怪,可那时进攻旅社已经箭在弦上,沈慈又站出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陈风遥也不得不将疑惑压下。


    然而此时娲泥生在这件事被提起时,态度却显得格外奇怪,在那双火焰中闪烁不定的目光里,陈风遥骤然心头一跳。


    这件事究竟是旅社又一次挑拨离间,还是真的另有隐情?


    “……”


    陈风遥闭了闭眼,再一睁眼时,声音已经变得低沉了很多。


    “你不用说这些,来挑拨我们的队伍,”他盯着娲泥生冷冷道,“苗云楼的死亡就算有再多的疑点,归根结底,还是你们旅社造的孽。”


    黑色的刺青在他身上若隐若现,燃烧起愤怒的光泽。


    陈风遥按住胸口的刺青,直视着娲泥生,连带着他身后无数流浪旅客的刺青亮起,犹如一片黑夜中涌动翻滚的潮水。


    他平静道:“如果没有你们为了一己私欲,把千千万万个旅客拉来参观景区,苗云楼根本不会遇到死亡的危险,太多的人根本不会死。”


    “苗云楼代表的是所有人的意志,他死了,还有更多人会顶上,娲泥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娲泥生对上陈风遥的眼睛,眉头微蹙,竟然被那犹如烈火的眼神灼烧了一瞬。


    她不由得唇角一沉,抬了抬满是绷带的手腕,柔声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话音刚落,她周身跳动着的紫色火焰,瞬间顺着指尖向陈风遥舔舐而去!


    一股剧烈的灼热感猛的扑面而来,陈风遥瞳孔一缩,却还没来得及下意识进行防御,只见眼前闪过一抹淡淡的金光。


    是沈慈。


    他微微错身,挡在了陈风遥身前。


    那一抹来势汹汹的火焰,直直的打进了沈慈澄澈的眼眸,却在金光闪烁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


    这一次的沉默轮到娲泥生。


    她神色莫名,眼底闪烁着某种情绪,瞥眼与沉默不语的古沌天对视一眼,随后缓缓盯住了沈慈。


    沈慈淡淡的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


    在他身上,那一抹在几个器官上不停跳动的金光,极为不明显的微微暗淡了一瞬。


    娲泥生见状眯了眯眼。


    她一直不曾注意这个沈慈,刚才的话也不过是一种随意的挑唆,然而此时,她却从这个人身上觉察出一股奇异的吸引。


    她身体中嵌入的火焰,此刻竟然开始隐隐向沈慈靠拢。


    娲泥生能感觉出,这个沈慈身上那种淡淡的金光,和她体内的火苗能量极为相似,甚至他身上的金光要更纯粹!


    可她身上的火焰是源自于……


    “主位神。”


    古沌天低声道。


    他终于动了起来,厚重的掌心伸到娲泥生眼前,后者垂眸看去,那上面有一小块坍塌的空间,竟然悄无声息的被金光吸走了。


    “……”


    娲泥生重重闭了闭眼。


    她身上的绷带散发著淡淡的象牙白,在异色火焰中被模糊成了扭曲的形状,半晌,火焰突然猛的迸发出来!


    霎时间,整片旅客中心燃烧起一片火海,紫色的火舌如同潮水舔舐着一切,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就像煤气竈上跳动的火焰一样,一圈圈包裹住众人,沈慈和娲泥生两人被围在里圈,而流浪旅客身后,也骤然窜起一人多高的紫焰。


    “!”


    陈风遥心头一惊,脑海中警铃大作,立刻警惕的挡住众人,却发现娲泥生并没有任何动作。


    她没有看任何人,仍是紧紧盯着沈慈,姿态却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凝重的审视。


    “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娲泥生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优雅的掩住嘴,“我没想到,原来是你。”


    “苗云楼那个骗子,说什么让主位神苏醒的钥匙,我还以为他全是胡编乱造,没想到这一句竟然是真的。”


    娲泥生盯着沈慈身上淡淡的金光,仍然在笑,眼底却难掩忌惮与震惊。


    她掀起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喃喃道:“说什么流浪旅客,说什么要除掉所有神仙,最强大的神仙,却被他藏在了身后。”


    “那么多景区,我竟然没有看出来……”


    “娲泥生社长,您这是在说什么呀,”被蛛网缠成虫茧的一个导游听的心惊肉跳,忍不住道,“他……他不就是个变异的蜘蛛精诡物吗?”


    “他是一个变异的蜘蛛精诡物,你连背后的神佛都被消解了,你是什么,”娲泥生意味不明的笑道,“猪精吗?”


    那人被训的面红耳赤,忍不住道:“我——”


    “你什么。”


    娲泥生面上浅薄的笑意一闪而过,冷冷道:“你不用找什么藉口,和他作对,你的确没有任何胜算。”


    她把目光缓缓移到沈慈脸上,一点点扫视过他散发著微弱金光的皮囊、心脏、脊骨、血液。


    娲泥生仍是对着那人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沈慈,柔声道:“你身上的藏品尽数由他的血肉构成,你背后的神佛不过是他脚下的蝼蚁。”


    “你一个凡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蝼蚁之下的蝼蚁,看——”


    她意有所指的歪了歪头,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你甚至不在他的瞳孔中。”


    “轰——!”


    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叫藏品由他血肉构成,什么叫蝼蚁之下的蝼蚁?


    那人闻言“嗡”的一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明白,下意识费力扭过头去,望向沈慈的眼睛。


    那里的确什么也没有。


    那双眼眸清澈如水,却带着一种目空一切的空洞——他不是不把人放在眼里,是所有人,都不在他的眼眸中。


    这一刻,旅客中心一片死寂,所有人看着沈慈那张白玉般谪仙般的面孔,都意识到一件事。


    他绝不是人类。


    “……娲泥生什么意思,沈慈是神仙?”


    “他不是苗云楼从景区里救出来的一个纸人吗,怎么成神仙了。”


    “可如果他真是一个普通人,你怎么解释他突然变了那么多,突然就连旅社长都能抗衡了?”


    “……也许他从前只是隐藏了实力,不想多生事端吧。”


    “可如果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苗社长救他的时候,他没有——”


    猜忌和怀疑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


    没人敢继续想下去,也没人敢把这话说下去,但所有人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如果沈慈这么厉害,连娲泥生和古沌天都会忌惮他,那为什么在那场爆炸中,他还需要苗云楼舍命救他呢?


    “你们视为反叛军头领的人,私下供奉着一位神明,你们苦心经营的反叛军,竟然落入了一位动了杀心的邪神手中。”


    娲泥生居高临下的垂下眼睫,把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似是叹息,唇角又好像是在笑:


    “我猜,你们保护的这位沈慈其实就是主位神之一,甚至比主位神还要强大。”


    “我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什么,但,绝不是为了给你们这群蝼蚁讨回公道的,”她柔声道,“不然,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动手?”


    “……”


    反叛军没有一个人说话。


    是啊。


    明明他们已经攻到这里了。


    明明娲泥生和古沌天都已经出来了。


    沈慈明明不用动,就可以让导游排行榜前十的导游,全部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为什么都到了这一步,他却不再反抗,只是站在原地,听着娲泥生的挑唆,却一言不发?


    在一片死寂中陈风遥面色极为难看,他攥紧了拳头,没有看娲泥生,只是死死的盯着沈慈,问道:


    “她说的是真的吗?”


    沈慈闻言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陈风遥。


    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着众人的诸多揣测,面色却仍是那么淡然。


    此时此刻,他站在反抗军的最前面,背后那巨大的蜘蛛骨映在墙上的印象,不像是保护,像是一种笼罩住反抗军的牢笼。


    半明半暗间,沈慈的面容依然如谪仙一般,阴影之中却多了一种慈悲,让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慈悲。


    他眉眼舒展,对陈风遥从容道:“是。”


    “你是神仙。”


    “嗯。”


    “你害了苗云楼。”


    “当然,”沈慈道,“他不肯供奉我,我只能杀了他。”


    陈风遥眼眶一瞬间红了,血丝爬上眼球,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慈微微笑了起来,八只眼睛的额头上攒动起来,温和道:“和其他主位神一样,开辟景区消耗了我们的太多能量,我们只能沉睡。”


    “不过,当苗云楼经过我那被纸人禁锢的身体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我看到了他的渴望,看到他的仇恨,还有他无与伦比的潜力,”他微笑道,“变成一个凡人的样子不难,他以为我是他那位骤然惨死的义父,不用我说,就冒着生命危险去查找我的力量源泉。”


    沈慈轻轻抚摸着额头上的眼睛,叹息道:“可惜,不小心让他看到了我这幅模样,他不肯接受,我只好让他陷入沉睡。”


    “……”


    反叛军陷入了一片死寂,难言的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众人,过了很久,陈风遥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他眼神里犹如一片灰暗的炉竈,盯着沈慈,用一种古怪的声音,嘶哑道:


    “如果……如果你早已是我们的敌人,为什么又要和我们一起攻入旅社?”


    “因为你们只是我来此的由头,”沈慈淡淡道,“现在,你们没用了,可以走了。”


    说完,沈慈便没有再看他,把头转了回来,冷淡的望向娲泥生和古沌天。


    “带我去见其他主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