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让他想笑,更想哭”


    苗云楼闻言微微一笑,漆黑瞳孔里一片空白,不知在说给谁听,只是轻声道:“是吗?”


    “因为一个人生来有残缺,就应该尝遍苦楚后被人抛弃,坦然的接受死亡命运,不能有丝毫反抗,是吗?”


    “是。”


    黄金四目冷冷的看着他。


    “这样的人只会为身边带来灾祸,不配活下去,更何况他满面蛇鳞,是被虺神抛弃之人,罪加一等,更是错上加错,绝不能留。”


    苗云楼闻言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差点没把口水喷到黄金四目身上,笑的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就因为这个?你们就必须要杀了他?哈哈哈哈!”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出身,便要受尽虐待、挨尽苦楚的人,竟然连自救都不被允许,连呼吸都有错?


    太幽默了,真的,我靠,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他弯下腰,捂着笑到痛的肚子,整个人的状态几乎癫狂,到最后笑到不行,甚至撑不住蹲在了地上。


    太幽默了,太搞笑了。


    祝炎见状脑海中警铃大作,心说卧槽,警惕的后退了几步,生怕他一个发疯把自己牵连了。


    这神经病,为了姘头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是离他远点好,千万别被波及到。


    然而苗云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蹲在地上垂着头,一边笑一边用力紧闭着眼睛,防止自己突然尖叫到失态。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许多画面,无数疯狂剧烈的情绪冲击着大脑,却被一层薄薄的泪水挡在眼底。


    生而残缺,尝遍毒蛊,猎青溺闭,丢弃深山。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那么熟悉,即便过了十几年的时间,那种痛苦与怨恨,依旧能清晰的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然而所有画面中的主人公,都没有半分沈慈的影子,也不应该有他的痕迹。


    因为那是他遇见沈慈之前的人生啊。


    这样狼狈不堪、痛苦无解的人生,明明是他的曾经,怎么会在沈慈身上复现呢?为什么会和沈慈扯上关系?


    苗云楼茫然的眨了眨眼,半晌,扯了扯嘴角,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每一件事都重合在了一起,这根本就不是巧合。


    系统根本不知道沈慈的存在,更不知道他的过去,即便再恶趣味,也做不到精确的给沈慈安排这样的身份。


    是沈慈。


    他故意的。


    “滴答。”


    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在土地上晕开一道深痕,很快便消失不见。


    苗云楼不知道在想什么,嗤笑一声,笑够了,便收起酸痛的嘴角,缓缓停止了疯狂的大笑。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在祝炎见了鬼一样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迅速站起身来,猛的给了黄金四目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在面具上,竟然把坚固的面具发出一道裂口,黄金四目整张脸都被扇的歪了过去,面具跌落在地上,瞬间摔了个粉碎!


    “你竟敢——?!”


    所有人都没想到,苗云楼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祝炎瞳孔紧缩,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下意识就要离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黄金四目被打碎在地,为首那人猝不及防的露出了真面,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扔在人群中,根本没有人认得出来。


    他捂着被划出血口的脸,面上是剧烈的震惊和愤怒,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


    “你——!”


    没等第二个字说出来,他尖叫一声,浑身上下便立刻化成一滩黑泥,从袍子里渗漏出来,不到一秒钟便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瞬间时间好像都停滞了下来,半晌才有人开始行动。


    方才紧紧贴在他身后的人身形一动,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地面上那碎成几片的黄金四目立刻凝结成一片,附在这人脸上。


    很快,一个新的“黄金四目”便形成了,他站在领头人的位置,威严无比的冷冷盯着苗云楼。


    他沉声一字一顿道:“傩戏班子传达着神的旨意,打碎黄金四目,就是无法无天、眼中没有虺神的存在。”


    “你竟敢挑战傩戏的庄严肃穆,该死。”


    “轰!”


    一瞬间,他身后燃起阵阵黑雾,傩戏班子所有人的面具都在动,身形顿时胀大了一倍,彷佛他们的扮相在此刻竟成了真。


    这些神鬼轰然膨胀开来,团团围住苗云楼,形成了一层烟障,挡住了他的视线。


    手拿布鞋底和针线的唐氏太婆、身穿战褂的金角将军一左一右,站在苗云楼左右两侧,冷冷的面向他。


    傩堂戏中砍五瘟的开山莽将站在苗云楼正前方,满口獠牙,凸出的眼睛直直盯着苗云楼,彷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吃入腹。


    苗云楼站在这无数的鬼神之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发笑。


    “戴上傩戏面具,你们才是鬼神的化身,摘下傩戏面具,你们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人。”


    “上一个惹我不高兴的人,已经当着你们面变成一滩烂泥了,”他垂着眼睫站在原地,淡淡道,“你刚当上黄金四目,也想走他的老路?”


    “大放厥词。”


    无数缥缈的鬼神中传来一声回应,如惊雷般巨声滚滚、威严肃穆,震的人几乎站立不住。


    “他被你打落面具,是他没有防备,你以为一个凡人,站在诸神面前,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是吗?”


    苗云楼闻言闭上眼睛,微笑了起来,竟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缓缓抵在脖颈上。


    “凡人不行,虺神的祭品呢?”他轻声呢喃道,“杀了我,再也见不到虺神的面容,傩戏班子失去神仙庇佑,沦为摆设,这个结局喜欢吗?”


    “……”


    这身份如惊雷一般,震的满天鬼神沉默了下来,似乎在验证他话中的真伪。


    苗云楼仍闭着眼,用力向下按着匕首,锋利的刀刃将他划出一道血痕,血液蜿蜒直下,丝丝缕缕的顺着雪白寒光流淌。


    “放了他,”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让我见他,给他——”


    苗云楼说到这里,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了一下,用尽力气才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物化自己的性命,接受了作为虺神祭品的命运,甚至拿虺神做项,狐假虎威、虚张声势,这是他最看不起的行为。


    受了神仙的庇护和恩惠,就必须有所回报,若这位素未谋面的虺神残暴不仁、为祸一方,他难不成也要做伥鬼走狗?


    可沈慈还在流血。


    苗云楼闭了闭眼,用力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低声吼道:


    “——给他自由,再也不许说他是灾祸,永远也不许再碰他,滚!”


    为了沈慈,即便承认自己是虺神的祭品,抹除作为人的自主性,他也心甘情愿。


    但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更不可能受制于人,即便承认祭品身份,他也绝不会屈服于命运,苗云楼就是苗云楼,不是什么神的贡品。


    所以,他会杀了虺神。


    既然无法撇清关系,不能逃避祭品身份,那就由他亲手弑神,还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自由身。


    “轰隆——”


    僵持半晌后,无数鬼神聚集的迷雾中,骤然裂开一个口子,阳光直直射入其中,露出仍被锁链缠身的升卿。


    他们妥协了。


    “沈慈……”


    苗云楼见到升卿的时候,大脑便“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三步两步便走上前去。


    他看着升卿身下满地的鲜血,皮肤被锁链勒的遍布红痕,听到声音微微抬眼,腿控制不住的一软,竟然也跪在了升卿身前。


    “怎么了?”


    升卿抬眼专注的看向苗云楼,见他突然跌倒,立刻想要伸手扶住他,却被锁链禁锢住了双手,无法抬起。


    “抱歉,”他歉疚的抿了抿唇,锁链随着挣扎哗啦哗啦发出声响,轻声道,“我没办法把你扶起来,我……有些不方便。”


    “……”


    苗云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声音堵在嗓子眼里,用力摇了摇头,一时间只觉得满面湿润。


    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才勉强能发出声音,紧紧盯着升卿,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沈慈,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为什么要故意——”


    故意自虐一般,让自己体会和他过去苗寨中一样的日子?


    然而升卿却听不懂一样,迷茫的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微微垂下眼睫,眼中暗沉了下来,抿着唇低声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沈慈是谁……抱歉,也许你认错人了,我从一出生就是升卿,不是沈慈。”


    苗云楼闻言皱了皱眉,焦急的直起身子,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几乎一瞬间激烈起来,只想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


    难道你还在怪我,所以不肯和我相认吗?


    但很快理智回笼,苗云楼看着升卿那双暗沉迷茫的双眼,这才想起来,沈慈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位,他没有记忆。


    眼前的升卿只是升卿,住着沈慈的魂魄,却只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十八岁青年。


    苗云楼一时间竟然想笑,唇角微微翘起来一些,转眼又低垂下来,眼眶湿热,眼泪不要钱一样又聚集起来。


    升卿没有记忆,那这具身躯十八年的经历遭遇,就是沈慈在进入景区前设置好的了。


    向来是他仰视着沈慈,遥遥望着他们之间几千年的岁月,没想到在这个景区中,他竟比沈慈还虚长几岁,多让人想笑。


    而沈慈分明不必沾染这些污泥,却非要以身入局。


    不惜苦苦捱过十八年艰难困苦,化身刚刚成年的青年,也要走一遍他走过的路,挨一边他尝过的苦,百般曲折的保护住他。


    多让人想哭。


    第272章 【强制进入第三阶段】


    恍惚间,一只冰凉的手抚了上来,带着挣脱锁链的红痕,压在发红的眼眶上,轻轻扫下苗云楼的眼泪。


    “不要哭了。”


    升卿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抵着他的额头低声安慰道:“其实,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也好。”


    “至少这样他们不会为难你,你不会再被我牵连,也不必再护着我这个祸害了。”


    “祸害?”


    苗云楼闻言红着眼眶、用力瞪了他一眼,胸口上下起伏着,磨了磨牙,只觉得心头火起,眯起眼睛冷声道:


    “我……我为了让他们闭嘴,我什么都答应,连给虺神当狗我都同意了,你再敢说这两个字试试?”


    他怒火攻心,一时间用力别过头去,想要躲开升卿的手,却在看到那双手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时,顿住了动作。


    一瞬间,满腔的怒火都化成了透心凉的深潭,将所有情绪都冻在了原地,


    心如刀割。


    升卿见状趁机摩挲着指尖,把他面上蹭到的血迹擦的干干净净,抚着他的脸,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唇,低声道: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不管是不是有意的,我的确让更多人受了伤害、甚至没了性命。”


    “你也不必为了我对虺……虺神妥协,”他避开苗云楼的目光,含含糊糊的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总不会再死一次的。”


    “你给我闭嘴。”


    苗云楼骤然抬眼直视着他,神色凶狠无比,眼眶已然是通红一片,血涔涔的吓人,面色却苍白的毫无血色。


    “不要再提什么死,”他深吸一口气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不要再……”


    再一次的提醒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了。


    苗云楼闭上眼睛,颓然的抬手捂住眼睛,不再说了。


    他的样子实在吓人,分明五官丝毫都没有变化,乍一看甚至是面无表情,然而整个人却紧绷的可怕,让人不敢直视。


    如同一块轻飘飘的玻璃受了重击,下一秒不是炸裂开来,便是碎落遍地。


    他……明明那么小心沈慈,不愿意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却为什么,把沈慈逼成了这个样子?


    在景区外,他连沈慈情绪不对都没察觉出来,让沈慈跟着他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困守整整十八年苦难,甚至再次身死。


    最可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沈慈为何要这么做,自己究竟如何伤害到了他。


    难道真的像瞎半仙说的一样,他这个人是天煞孤星,六亲无缘、刑克亲友吗?


    他是不是,不应该再一厢情愿的和沈慈纠缠下去?


    “……”


    苗云楼骤然睁开眼,怔怔的盯着升卿,眼底痛色如巨浪滔天,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


    脑海中飞快回荡着无数想法,无数种情绪冲击着心脏,他想要张口,却发现嗓子几乎哑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升卿与他近在迟尺,即便不知道苗云楼在想什么,见状却也是微微一愣,终于迟钝的发现他状态不对。


    他犹豫一下,安抚的碰了碰苗云楼的眼睫,很轻,恪守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越界。


    其实他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


    升卿不怕这些人对他怎么样,一个死人,就算放干了全身上下的血液,也不会再痛了,不死不痛,有什么好怕的。


    他只怕眼前这个人因为他的缘故受伤,生而残缺、灾祸化身,有时候他未必想害人,可那些人却会因他而死。


    是不是只有他远离苗云楼,不要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保护他,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


    升卿闭了闭眼,抚在苗云楼面上的手突然一抖,触电一样向后缩了缩。


    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想解释些什么,又怕把苗云楼气出个好歹,张了张口,又缓缓闭上,无措的看着苗云楼,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就这么沉默的跪在地上,膝盖贴着膝盖,肩膀抵着肩膀,任由血迹蹭了满身,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血液都开始从温热渐渐冷却,苗云楼才惊醒一般,对自己恼恨的咬了咬牙,猛的抓住了升卿的手,焦急道:


    “你的伤……?”


    “我没事,”升卿见他还理自己,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摇摇头道,“死人……不,我不会痛的,伤口已经快愈合了。”


    他手指微颤,有些羞赧的挣扎了一下,苗云楼却不肯松手,直直盯着他的伤口,胸口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愈合?


    就像升卿说的那样,他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些伤口不会消失、不会愈合,只会永远跟着他,融化成皮囊上痛苦永恒的痕迹。


    升卿感觉到苗云楼如有实质的目光,不自在的动了动。


    他只觉得被握住的手指痒痒的,抿了抿唇,还是不舍的抽出来,抬眼看着苗云楼鬓发散乱的样子,心头一动,担忧道:


    “你确定……真的要为我和那些人作对吗?”


    “我还记得你之前说,你很不喜欢那个虺神,”他直视着苗云楼的眼睛,轻声道,“不要违心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苗云楼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他的伤口,正仔细数著有多少伤口,心不在焉的张口答道:


    “你放心,我不会真的作践自己,我已经想好了,绝不会做这个虺神的走狗,只要我抢先一步杀了他就好。”


    升卿:“……”


    他神色一顿,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一句话堵在了喉口,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


    “可是,就算现在虺神还没有出现,你不必对付他,那些舞傩戏的人呢,你要护着我,他们一定不放人。”


    “是吗?”


    苗云楼垂着眼睫,闻言微微一笑,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血痕,笑意不达眼底,轻声道:


    “我倒是觉得,他们放不放人,他们自己可说了不算。”


    ——————


    远处,傩戏鬼神的黑雾屏障之外。


    祝炎躲在手下身后,紧紧皱着眉头,几次想要上前,都退了回来。


    他咬了咬牙,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烦躁,内心飞快盘算起来。


    这苗云楼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姘头硬是要得罪傩戏班子,他难道不知道傩戏班子有多大的权力?!


    整个傩戏班子,都是虺神的代言人,即便虺神已经许久没有现身,然而他们藉着这个身份,只要把人打成邪祟,这个人就必死无疑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办法,只能庆幸自己虽然和苗云楼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却没有暴露两人的合作关系。


    祝炎眸色沉沉,盯着黑雾遮挡住的两个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如果苗云楼真的把傩戏班子得罪死了,那他也没必要再遵守两人间的承诺了。


    倒可以走另一条路子,藉着傩戏班子的手,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他……


    “轰——”


    就在他沉思算计的时候,黑雾突然弥散开来,那些张牙舞爪的鬼神转瞬即收,重新凝固在几张面具上,不再动弹了。


    结束了?


    祝炎心头一动,立刻转头看向那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心中暗自揣测起来。


    是苗云楼解决了傩戏班子,还是相反的,傩戏班子解决了这个刺头?


    只见黑雾缓缓散去,从正中慢慢走出两个人,一个满面蛇鳞、神色淡淡,身上的血迹已经被仔仔细细的擦了干净,身上的锁链也不知所踪。


    而在他身旁,和他紧紧贴着不肯离去的人,便是苗云楼了。


    后者身上方才还干净整洁的布袍已经乱了套,到处都是擦拭出来的血迹,在地上跪的皱皱巴巴的,甚至还沾着星星点点透明的液体。


    然而苗云楼面上却看不出端倪,没有半点狼狈之相,反而平静至极,甚至带着些许隐隐约约的满足。


    在他身后,傩戏班子的人陆陆续续带正面具,垂手站在后面,围成了一个圈,把两人牢牢包围在里面。


    为首的黄金四目紧紧盯着苗云楼,面具后的眸光发寒,居高临下的冷冷道:


    “小子,记住你承诺的话,为了虺神现身,我们才暂时同意放过这个邪……这个人。”


    “如果你没做到,或者撒谎骗了我们,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魂魄够不够厚,受不受得起驱邪火烧上三天三夜。”


    苗云楼面色没有半分波动,一手护着升卿,仰头回以一个微笑,轻柔的笑道:


    “我这个人说到做到,只要你不中途反悔,我就不会言而无信。”


    黄金四目闻言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示意傩戏班子撤回来。


    祝炎远远的看到这一幕,见状立刻凑了过来,狐疑的瞥了苗云楼一眼,转头看向黄金四目,试探道:


    “诸位,这个人是否冒犯了你们?他向来桀骜不驯,如果他做了什么错事,还请不要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正事。”


    黄金四目看也不看他,屁股不想多说,只是言简意赅的冷冷道:


    “无妨。”


    那就是准备轻拿轻放了。


    苗云楼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这一群气势汹汹、目中无人的傩戏班子松口放了人,甚至不打算再追究了?


    祝炎眯了眯眼,心中怀疑顿生,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恭恭敬敬道:“您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得到解答。”


    “往年傩戏来到苗寨,从未提出关系到另外村寨的要求,今年提出打擂台的要求,这是……?”


    黄金四目闻言一顿,这才严肃起来,转身看向他,还没等张口说话,只听空中“嗡”的一声,整片苗寨都停滞下来。


    一声尖锐的系统骤然响起。


    【叮!】


    【触发重要节点“擂台”,强制进入投掷骰子第三阶段!】


    第273章 【获胜者,成神!】


    【目前导游10036投掷总点数:7,洪长流投掷总点数:6,祝炎投掷总点数:8】


    【本次节点“擂台”将由瘴河村寨、祝炎村寨与“黑喇嘛”六盘水匪帮参赛,擂台赛三局两胜,落败方将全盘覆灭!】


    【“擂台”时间将由明日正午十二点开始,诸位旅客有一天一晚准备时间,在此期间内请诸位确定好参赛人选,并确保参赛人员不会在“擂台”开始前死亡】


    【注:若落败方有三位参观主旅客存在,则无需全盘覆灭,但参观主旅客必须亲自上阵打擂台,且落败方参观主旅客的步数将全部清零】


    【若获胜方有参观主旅客存在,则获胜方参观主旅客将直接到达“命运之数”终点,获得成神资格!】


    “什么?!”


    听到“成神”两个字,祝炎脑海嗡的一声,瞳孔紧缩,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等等,命运之路尽头的奖励怎么可能是这个?”


    苗云楼还在专心致志的和升卿贴贴,闻言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笑道: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个景区的奖励罢了,等离开这个景区,还不是一无所有。”


    “不,你不明白,”祝炎用力摇了摇头,眼底仍是满满的震惊,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成神的意思是……直接晋升为这个景区的地方神!”


    即便系统并没有直接揭露,但从边边角角的提示也能猜出来,这个景区的地方神是虺神,一位以蛇为信仰物的神仙。


    然而系统却说,“命运之路”的最终奖励是成神?


    明明这里有还存在的地方神,系统却想让一个旅客晋升为密林蛇沼区的地方神,那就只能说明一点:


    ——这位从未露面的虺神,要么已经死去,要么是它在成神之时,根本没有接管密林蛇沼区的信仰!


    一个神仙竟然没有信仰、没有供奉,那它为何要成神,它又是如何成神的?


    祝炎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从未遇到过没有地方神的景区,不由得怔怔的咬着后槽牙,心里却是难以阻挡的、浮起了一个念头。


    系统说……获得擂台胜利的参观旅客,可以赢得成神资格?


    那他,是否也能成神——?


    一种欲望的火焰骤然升起,轻轻柔柔的舔舐着祝炎的心脏,他闭了闭眼,只觉得满心燥热、血液难凉。


    而在祝炎一旁,苗云楼闻言也是不由自主的心头一跳。


    地方神意味着什么,苗云楼自然也知道,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暗中琢磨着系统的话,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若是虺神根本没有接管密林蛇沼区……那他答应傩戏班子的话,岂不是不可能完成了?


    那升卿……


    苗云楼鸦羽般的眼睫轻颤,隐秘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升卿。


    见后者在系统的作用下,一动不动,垂眸乖乖站在自己身旁,他眯了眯眼,隐隐下定了决心。


    若是如此,不如他也拼一把,努力获得成为地方神的资格,这样就算傩戏班子再不甘心,也不能从他手里夺走沈慈。


    苗云楼眼神一暗,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升卿的手腕,掀起眼皮瞥向祝炎,正撞上了后者看过来的隐晦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的谋权与野心如兵刃相接,“噌”的一下擦出了火花,刀身寒光乍起,反射出两人不肯退让的沉沉面容。


    “苗旅客,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祝炎掀起嘴角,率先开口,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一向瞧不起这些目高于顶的地方神吗,这么看的话,旅客成神反而是件好事。”


    “不如你加入我的村寨,帮我打一打擂台,等我赢得比赛成神,一定好好关照你和你的姘头。”


    苗云楼闻言微微一笑,故作惊讶的捂了捂嘴,笑道:“祝社长说什么呢?”


    “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露齿一笑,柔声道,“关照对象这种事情,哪里就麻烦到祝社长了呢?自然是自己来成神更方便。”


    “你——”


    祝炎没想到他真的要和自己竞争,心头一跳,闻言不由得沉下脸来,眯起眼直直看向苗云楼,冷冷道:


    “我警告你,苗云楼,之前顾忌着我们之间的结盟,揭穿你身份的时候,我可是用法子截断了直播。”


    “你现在居然敢和我竞争,你就不怕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你的身份吗?”


    这句威胁着实有份量,几乎可以说是戳在了苗云楼的死xue上。


    在密林蛇沼区的参观是全员直播,若是现在他的身份被暴出去,娲泥生立刻就会知道他的谋算,先前的百般投诚铺垫,就全成了无用功,


    如此一来,他是无论心中想不想争这成神资格,都不能争了。


    然而苗云楼闻言却是垂下眼睫,笑了。


    他柔声道:“祝社长,擂台可不只是你我说了算,是三方争霸,你觉得是三分之一的胜率高,还是三分之二更高呢?”


    三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二?


    “黑喇嘛”几乎有百分百的可能性就是洪长流,洪长流和他们两人早已结下梁子、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可能是那多出的三分之一。


    而苗云楼至少和他关系更为紧密,之间夹着一层合作,他如果能当上地方神,总比洪长流要好。


    苗云楼的意思是,他加入另一方瘴河村寨,和他联手,一起对付洪长流?


    祝炎闻言一顿,立刻明白了苗云楼是什么意思,缓缓压下那些阴毒的想法,不由得狐疑的瞥向他。


    他眯起眼睛,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与我合作?那我怎么能肯定,你成了地方神后,不会翻脸不认人呢?”


    “我可以对天发誓,但你肯定也不会信。”


    苗云楼摇了摇头,叹着气笑道:“其实无论你信不信,我站在你这一边,总比你在擂台上一对二要好。”


    “就算我真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在擂台上背地里阴了你一把,系统说赢家的奖励可只是成神资格,最终谁能真正成为地方神,还说不定呢。”


    “所以,我不会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他牵起身旁的升卿,笑容淡了一些,轻声道,“万一没能成神,我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祝炎顺着苗云楼的目光看到升卿,不由得一顿,倒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苗云楼就算是再八面玲珑、手段了得,有这么一个被傩戏班子盯上的弱点,夹在其中也是周旋的很艰难。


    和自己保持合作,万一没能打赢擂台,最差的情况,至少还能用个人情、把人托付给他。


    祝炎这么一想,倒是放下戒心,缓缓笑了起来,用一种夹杂着鄙夷和佩服的复杂眼神瞥向苗云楼,意味不明道:


    “没想到你还是情种。”


    都到了这种地方,居然恋爱脑上头,宁愿为了一个姘头自剪羽翼,倒也真是让人佩服。


    苗云楼看懂了他的眼神,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解释,侧头向身旁一瞥。


    “来人了。”


    祝炎闻声侧头看去。


    只见系统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空气重新流动起来,顺着村寨木牌坊远眺,一队黑压压的人正向村寨走来。


    很快,远处便传来一阵愈来愈近的急促脚步声,黄金四目意味不明的看了过去,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瘴河村寨到!”


    瘴河村寨到来,祝炎作为这一方的村寨寨主,无论对这场擂台存着什么心思,都自然要亲自出去迎接。


    他和苗云楼对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很快便带着贴身属下走到木牌坊前,和瘴河村寨的队伍打了个照面。


    两方站定,对面领头人率先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沉声道:“我是瘴河村寨的寨主阎峥,幸会。”


    “祝炎,”祝炎也挂上一个真诚的笑容,唇角绽开,和阎峥碰了碰手,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今天终于有幸见到瘴河村寨的寨主,真是一表人才。”


    他趁着握手的时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


    只见瘴河村寨的领头人阎峥身材高大,伸出来握手的胳膊上横着数道疤痕,显然是久经风霜,面容分外严肃。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和领头人长相有五分相似,带着股吊儿郎当的纨袴劲儿,正不安分的往这边瞅。


    另一个却看着格外沉默寡言,一动不动的背手站在后面,一双眼睛如狼一般锐利,不动声色的把纨袴护在身后。


    这两个人初出茅庐,却能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也许能成为瘴河村寨的突破口。


    祝炎眯了眯眼,把转瞬而逝的想法藏在心底,面上仍是一副真诚的样子,似乎是好奇,对阎峥笑着问道:


    “您身后这两位是?”


    “我儿子,陈怀安,”阎峥回身拍了拍纨袴的肩膀,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对流露出些许疑惑的祝炎解释道,“他随母亲姓。”


    “您夫人……”


    “已经去世了。”阎峥淡淡道。


    “……抱歉,”祝炎迅速转移了话题,向另一个人看去,“这位是?”


    阎峥道:“这是我的义子,阎良。”


    话音刚落,那被点名的阎良便上前一步站了出来,不卑不亢的点了点头,一双异色的碧绿眼眸直视着祝炎,对他道:


    “这次我们瘴河村寨前来参加擂台,已经选好了参赛人选,不知道您有没有定下人选,若是没有,不如我们进寨详谈?”


    四目相对,祝炎一眯眼睛,顿时意识到这阎良故意上前的,是个厉害角色,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他暗中冷笑一声,面上笑道:“自然,请进。”


    这些人看着的确有几分本事,但他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毕竟,有个自愿的内应,不就站在他身后吗?


    祝炎一边说,一边暗中给苗云楼比了个手势,然而比了半天,后面居然都没有动静。


    什么情况?


    他眉头一皱,立刻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再看过去,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青筋直直的往外冒。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苗云楼居然已经跑到了瘴河村寨的队伍里,冲他无辜的眨眼睛!


    第274章 “他背上有东西趴着”


    祝炎:“……”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阎峥不注意,狠狠瞪了一眼苗云楼,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用眼神问他什么意思。


    就算之前他们已经说好,让苗云楼去瘴河苗寨参加擂台,也总要先谈谈细节,没有这么快的吧?!


    苗云楼接收到祝炎狐疑的目光,眨了眨眼,心虚的勾起唇角回应了一个假笑。


    这实在是不能怪他,阎峥、阎良、陈怀安,这些人在景区外是谁实在太明显了。


    这个瘴河村寨,摆明了就是老爹在密林蛇沼区的土楼嘛!


    比起待在祝炎那里虚与委蛇、时刻警惕、来回打太极,老爹他们这些真诚的实在人,简直是天使。


    他总不能说,一见到这些人,他就发现这些人才是他的熟人,他不仅要加入瘴河村寨,还要真心实意的帮助瘴河村寨打赢擂台吧?


    苗云楼没法解释,只能假装看不见,缓缓挪到升卿身后,把头埋进他的肩胛骨中,竟然开始装死了!


    而他那个满面鳞片的姘头,居然还把他护在身后,抬眸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就好像自己吓到了苗云楼一样。


    这么明显的做作,居然看不出来?到底谁吓着谁了?!


    祝炎眼睛一瞪,一口气喘不上来,气的差点没背过去,只见一旁阎峥眉头动了动,伸手扶住了他,沉声问道:


    “祝寨主,你没事吧?”


    “……没事。”


    祝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不动声色的抽出手,用力磨了磨牙,转头对阎峥假笑道:


    “对了,阎寨主,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你知道【特殊旅客】吧,我准备让一个【特殊旅客】加入你的村寨参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擂台赛的规则是系统通过傩戏班子传达的,例如失败则全村寨被血洗、有主旅客加入便可免去一死等等,景区中所有人都清楚,可以随意交流。


    所以,【特殊旅客】这个词的意思众人都懂,也会被自动替换成景区其他人能听懂的词汇。


    阎峥自然也明白,闻言不由得惊诧一瞬,严肃的面庞上先是漫上些许喜色,随后迟疑了一会儿,疑惑道:


    “这……有【特殊旅客】免去屠村,我们自然愿意。”


    “但恕我直言,为何要将他让给我们,难道你们村寨不需要【特殊旅客】坐镇、免去失败被屠村的可能吗?”


    祝炎闻言随意的摆摆手,眯起眼睛笑道:“这一点不需要阎寨主担忧。”


    “这第一嘛,我自己也是一位【特殊旅客】,不需要再多一位拖后腿,第二,另外一个参赛的匪帮……”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耳边“轰”的一声,整个村寨的牌坊骤然炸裂开来!


    祝炎浑身一震,迅速警惕起来环视四周,却见那牌坊被炸出一个大洞,“当啷”一声,掉下来的竟然是一枚子弹壳。


    “子弹?!”


    这偏僻的西南边陲,怎么会有子弹,甚至是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直接爆破牌坊的子弹?


    苗云楼远远的看到了这枚子弹,漆黑的眼眸沉了沉,眯了眯眼,侧过头去轻声对升卿道:


    “传说黑喇嘛会巫术,能用"枪魔法"治愈疾病,甚至患者都不需要到场,患者家属只需要来到黑喇嘛处,告知患者的症状,黑喇嘛就会在枪膛里面放上一枚刻着藏文符号的子弹。”


    “他就这么朝着生病人的方向开枪,生病的人哪怕就是在百里之外都会痊愈,”他眸光冷冷,意味不明的一笑,“现在这枚子弹……很有可能,黑喇嘛要来了。”


    之前苗云楼说要结盟,不完全是在对祝炎用权宜之计,其中还掺杂着些摆在面前的、严肃紧张的现实情况。


    他进入景区,得到了一个幽默的祭品身份,纯粹是累赘;祝炎比他好点,继承了一个苗寨,但还是几乎没有什么能力。


    而洪长流却获得了黑喇嘛的衣钵,不仅能远程下毒,貌似还有许多尚未暴露出来的能力,无一不让人忌惮。


    这样的一个人,脑子不好、武力高强,不吃软不吃硬,若是让他成为密林蛇沼的地方神,他们所有人就都没有活路了。


    即便祝炎与他依旧不是同路人,终有一天要撕破脸皮,好歹也能听懂人话,不至于无计可施。


    苗云楼又眯了眯眼,心中思绪万千,沉思的神情摆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苍白面庞上,却平添了一抹莫名诡谲的魅力。


    升卿默默的看着苗云楼,一眨不眨,等他说完抿了抿唇,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情意,勾着他的手指低声道:


    “是吗,这么厉害,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


    苗云楼摩挲下巴的动作一顿,那股运筹帷幄的阴恻恻气息顿时散了,莫名有种想骄傲挺胸的冲动。


    #好想装逼怎么办#


    他努力克制了一下,勉强拉直嘴角,这才保持住高深莫测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当然啦,我可是很厉害的哦,保护你一个完全不是问题。”


    “当然了。”


    升卿也微微一笑,主动牵起苗云楼的手,按了按他凸出的指节,眉眼舒展的淡淡道:


    “我相信你。”


    苗云楼:“……”


    苗云楼差点当场起立。


    竟然能用沈慈给的记忆,在沈慈这里装起来,苗云楼竟然有种莫名的兴奋,还有深深埋在心底的愧疚与惶恐。


    如果不是他鸠占鹊巢……


    还没等他心底这股惶然涌上来,升卿冰冷的气息已经贴了上来,带着让人寒颤的温度,在他耳边轻声道:


    “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


    苗云楼一愣,侧耳听去,却感觉自己在发抖,脚下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震动,好像大地都在颤抖。


    “哒哒哒……哒哒……!”


    远处,密林中竟骤然响起无数密密麻麻的马蹄声!


    地面剧烈震颤,马蹄声在密林中疾驰而过,却和先前的万马齐喑不同,这股马蹄声带着飞扬尘土,听起来格外暴戾。


    彷佛有无数亡命之徒,带着血洗视野中一切的凶恶,正骑在马背上朝猎物赶来,不把猎物一网打尽誓不罢休!


    不过眨眼之间,从破碎的村寨牌坊下,便闯进来一队人马。


    这些人全部身披黑袍,带着一股暴土扬尘的气息,身上满是血迹,兜着腥风血雨骑马狂奔而来。


    黄金四目见到这一队人马,面具上的恶鬼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


    “黑喇嘛六盘水匪帮到!”


    话音刚落,这一队黑袍人马便骑着马走到祝炎面前,缓缓停下,为首的人一掀黑袍翻身下马,露出了可怖的面容。


    “老子,就是黑喇嘛。”


    为首之人眼风扫过众人,咧了咧嘴,牵动着粗粝面庞上道道刀疤,冷笑道: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就是擂台上的对手?那还有莫子悬念,我一定会横扫你们这些废物!”


    他的声音沙哑洪亮,震的空气都在发颤,传入众人耳中,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头一震,警铃大作!


    这人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气味!


    阎峥原本沉稳的站在众人,等待着擂台开始,然而当他见到这些人时,突然猛的瞳孔紧缩,身形一动。


    “噌!”


    转眼间寒光乍起,一把雕龙大刀出现在阎峥手中,他紧握着刀柄直指六盘水匪帮,胸口起伏起来,满眼恨意,冷冷的沉声道:


    “居然是他们……!”


    祝炎闻言心头一动,侧头问道:“怎么?”


    “这六盘水匪帮,曾经多次擅闯我们寨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阎峥紧紧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整整六百三十二人,都在斗争中死于他们手中。”


    “我的妻子,就死在他们手上,这血海深仇,我永远也不会忘,一定要找他们报仇!”


    “还有这种事?!”


    祝炎没想到瘴河村寨与黑喇嘛六盘水匪帮还有这样的过节,闻言不由得有些吃惊。


    他向后一瞥,只见那阎峥的儿子陈怀安也是满眼恨意、眼眶通红,咯吱咯吱的攥着拳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斩杀匪帮。


    阎良没有那么激动,眸中却也是淬了冰一般,一手轻轻拍着陈怀安的后背,一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没想到这六盘水匪帮,不仅与他不对付,和瘴河村寨也是不死不休啊。


    祝炎眯了眯眼,看着几人恨意凛然的目光,暗中思绪飞快涌动,却想到了另一层。


    他原定计画是促进两方联合,一起对付洪长流,既然瘴河村寨与黑喇嘛六盘水匪帮有血海深仇,不如……就怂恿他们单独去对抗洪长流。


    毕竟就算没有他,瘴河村寨与匪帮也不可能共存,那他又何必出手?


    不如等他们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翁之利,轻而易举的把胜利收入囊中……


    “祝寨主。”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含笑的轻柔声音,扯回了祝炎的思绪。


    他心头一跳,猛然回头一看,只见苗云楼正站在他身后,跟山林中的精鬼一般,微笑着盯着他。


    “怎么?”


    “你看见了吗,”苗云楼偏了偏头,眯着眼睛,盯着黑喇嘛低声道,“洪长流身上有些不对劲。”


    “他后背上好像有个东西趴着,一直在啃食他的脖子,他整个人的感觉……不太像他自己了。”


    第275章 苗云楼必输


    “洪长流脖子上有东西?”


    祝炎闻言一愣,不由得有些疑惑。


    他已经确认了黑喇嘛就是洪长流,一直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坐山观虎斗,只粗略的瞥了一眼黑喇嘛,并没有细看。


    直到苗云楼这么一说,他回过神来,这才皱着眉看了过去,见状突的心头一跳。


    洪长流……不,黑喇嘛脖子后面,还真有个漆黑模糊的东西。


    那东西是一滩人形状的液体,黑漆漆的看不清面容,趴在洪长流脖子上,一动不动,血涔涔的往下滴着血液。


    这黑血团面上类似口腔的东西,已经把洪长流整个脖子包了起来,时不时蠕动一下,看的人直犯恶心。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两人的注视,那东西抖动一下,很快便不见了踪影,黑喇嘛脖子上空空荡荡,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而祝炎却是面色一变,难看极了,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向外蹦。


    他看见了……


    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身上,挂着一串藏式的串珠。


    “据我所知,景区内只会出现本地区的东西,”苗云楼站在祝炎身旁,盯着黑喇嘛冷静的道,“能出现藏式的串珠,只有一个原因。”


    “洪长流背上的黑影,一定曾经活跃在藏区,却被系统归属于密林蛇沼区,结合他的情况……这团黑影只能是一个人。”


    “黑喇嘛。”


    不用苗云楼说,祝炎也知道是谁,他面色难看极了,死死盯着黑喇嘛的脖子,沉声道:


    “我之前还怀疑,洪长流继承了黑喇嘛的能力也罢了,怎么会连他的匪帮都继承,黑喇嘛残暴凶狠、杀人如麻,哪里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心。”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迹可循,”他短促的冷笑一声道,“黑喇嘛恐怕是想占洪长流的身躯,为自己找个合适的宿体,才会这么大方。”


    苗云楼点点头,眯了眯眼,指骨摩挲了几下下巴,若有所思道:“怪不得……”


    怪不得这些六盘水匪帮身上血气深重、一看便是杀人如麻的货色,却如此心甘情愿的听命于洪长流。


    除了洪长流本人的威逼,一定还有黑喇嘛本人的授意。


    虽说洪长流被黑喇嘛吞噬是咎由自取,然而至少目前为止,这两个人的目的和利益是一致的。


    和这样一个一体双魂的杀人狂做对手,他们想要赢,实在是危险重重、寸步难行。


    如果黑喇嘛指挥六盘水匪帮,毫无顾忌的动起手来……


    苗云楼眼底暗色沉沉,余光瞥见祝炎若有所思的眼神,猛的心头一跳,突然拉上升卿转身就走,不顾祝炎在身后喊他,迅速向后撤离。


    升卿一怔,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系统刚才对擂台赛的描述。”


    他拉住升卿手腕的力道极大,面色难看极了,焦急的沉声道:“明天正午十二点擂台赛开始,它要我们确保,参赛人员不要在“擂台”赛开始前死亡。”


    “也就是说,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内,三方人马可以自由开战,六盘水匪帮一看便早有准备,再在这里等下去一定就是瓮中捉鼈!”


    到时候他受祭品身份所困,没有还手之力,根本无法护住升卿周全!


    苗云楼心跳如擂鼓,不自觉的攥紧了升卿的手,刚想要回过头去暗中警示阎峥等人,却听身后风声骤唳!


    “嗡——!”


    身后传来一声重响,苗云楼心头一颤,想回身用胳膊挡住,却被祭品的体质所困,动作彷佛放慢了无数倍。


    灼热的温度在面颊旁燃烧起来,那股带着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顷刻间便要正中他的后心。


    来不及了!


    苗云楼咬了咬牙,干脆停下脚步,一手用力把升卿按在怀里,另一只手迅速回身一挡,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住攻击。


    “当啷!”


    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一阵巨响,然而疼痛却迟迟未至。


    是升卿。


    升卿反应迅速,从面上拔下一片蛇鳞,伸手环抱住苗云楼单薄的脊背,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巨大的冲击力让鳞片飞快脱手,升卿面色苍白,面上一道血痕蜿蜒而下,捂着伤口崩开的小臂,克制不住皱了皱眉。


    “唔……!”


    苗云楼感觉到不对,仓促回头看到这一幕,血迹如一道匕首刺入他的目光,一刹那瞳孔紧缩、心头剧震。


    那一瞬间,他心跳几乎停了下来,反应过来迅速把升卿拽了回来,摆出一个进攻的姿态,冷冷的看向身后攻击之人。


    那正是黑喇嘛本人。


    黑喇嘛手上拿着一柄土枪,枪口还在冒烟,神色莫测,紧紧盯着苗云楼,半晌,突然咧开嘴角笑了。


    “喂,你跑什么?”


    他大拇指摩挲着枪口,沉沉的笑道:“老子一没招你二没惹你,你就这么跑了,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苗云楼眼底一片淬了冰的暗沉,闻言也掀了掀唇角,没有半分笑意的冷冷道:


    “我尿急,不行吗?”


    “堂堂一个六盘水匪帮帮主,就这么背后偷袭,恐怕不太合适吧。”


    黑喇嘛闻言一愣,似乎感觉很新奇,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突然放声大笑道:


    “哈!你搞莫子嘛,老子做事还需要你来指挥?听我身边的人说,你也是参加擂台赛的人啊。”


    他面上的肌肉牵动疤痕,饶有兴趣的盯着苗云楼,突然面色一沉,阴恻恻道:


    “敢来挑战老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莫子货色了!”


    黑喇嘛说完猛的一抬手,提枪就打,几乎是话音刚落,那股灼热血腥的气息便再次席卷而来,直奔苗云楼的面门!


    苗云楼体质被下了降头,脑子却没有,立刻就地一滚,拽着升卿反应极快的躲过了这枚子弹。


    “砰!”


    地上被子弹炸出一个灼热的深坑,他堪堪躲过子弹,衣服却被子弹燎上一团火,烧的焦黑一片。


    这子弹竟然还带着溅射火星,若是真的挨了一下,不死也要残。


    黑喇嘛见状冷笑一声,没有丝毫停顿,抬起手继续开枪,子弹不要钱一样对着苗云楼狂轰乱炸,几乎连成了一片火墙。


    苗云楼躲的狼狈至极,不仅要保证自己不被炸到,还要拽住升卿,让他没办法冲出去为自己挡枪。


    就动了这么几下,他的心肺已然承受不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满口都是铁锈味。


    眼前一片眩晕的漆黑,苗云楼闭了闭眼,猝不及防的踉跄了一下,一枚子弹迅速射向他的额头,转眼便已经近在迟尺!


    “当啷!”


    一柄青龙偃月刀横在苗云楼面前,稳稳的挡住了那枚子弹。


    刀锋凛冽,清淩淩的寒光一闪而过,绕过苗云楼周身,尽数反射向黑喇嘛!


    是阎峥。


    阎峥上前一步,挡在苗云楼身前,用力震了震刀身,声音如淬了冰一般寒意凛凛,一字一顿的沉声道:


    “黑喇嘛,这是我们村寨的参赛者,你就这么随意的对人动手,是以为我们村寨无人吗?”


    在他身后,陈怀安把苗云楼匆匆拽进人堆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警戒着一边安慰道:


    “放心,你现在就算是我们寨里的人,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身旁的阎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上前一步,“噌”的一声从腰间抽出长刀,护在两人身前。


    这些人在景区内与苗云楼素未谋面,从未交流,然而保护他不受伤害,却是如此理所当然,似乎根本不用解释。


    哪怕站在这里的不是参赛者,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自然会站在他的位置。


    苗云楼被挡在阎峥身后,用力按住胸口,勉强喘过来口气,低声仓促的道了一句谢谢,随即用力拽住升卿道:


    “你受伤了——”


    “我没事。”


    升卿按下他的手,低声道:“我已经死了,不会有痛觉,不会死,不要再挡在我面前了。”


    苗云楼伸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冷冷道:“闭嘴,我这是在保护我自己。”


    他的心脏已经脆弱至极,几近休克,禁不住一丁点升卿身上伤口的刺激了。


    苗云楼捂着胸口缓了缓,半晌后,摇了摇头,对升卿低声道:”这件事有古怪。”


    “洪长流没有认出来我,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一个陌生人,根本碍不着他任何事,为什么刚才他如此精确的针对了我?”


    升卿皱了皱眉,淡淡道:“也许是因为,你是瘴河村寨的参赛者。”


    苗云楼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他是瘴河村寨的参赛者,六盘水匪帮没有一个人知道,方才黑喇嘛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反应的很快,但有一个人反应的更快。


    他知道这一点,并不在乎这一点,却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就有了翻脸不认人的心。


    失算了。


    苗云楼闭了闭眼,蹭开唇角的血迹,随后骤然掀起眼皮,冷冷的直视着远处的祝炎。


    远处,祝炎躲在寨民属下身后,被这些人团团围在中间,对上苗云楼冷然的目光,挥了挥手,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洪长流被黑喇嘛寄生,迟早要成为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尸体再厉害,也出不了密林蛇沼区,成不了他的敌人。


    既然如此,那他的敌人自然就只剩下了一个——苗云楼。


    这个苗云楼身上邪的很,祝炎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若是不在这个景区将他按死,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六盘水匪帮也在无差别进攻他的村寨,整个苗寨都已经乱了起来,然而祝炎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冷漠的站在原地。


    他身旁已经被下属全部挡住,无数子弹与刀枪直直射向他,却都被身边人的惨叫与血液挡了下来。


    祝炎冷冷看着苗云楼那里的混乱,半晌,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勾起唇角。


    没有记忆的陌生人,如何能比得上性命被他攥在手里的奴才?


    这就是苗云楼必输的原因。


    第276章 刀落头点地,横尸遍野


    “砰!”


    转眼间,苗寨已经彻底乱了起来,六盘水匪帮无差别攻击着两个寨子,黑喇嘛本人,则已经与阎峥过了数十招。


    土枪的子弹势如破竹,却被阎峥手中的大刀一一挡下,没有一枚子弹从他手中溜走。


    他就如同一座高山,高大的身躯镇压着无数魑魅魍魉,把诡物挡在凡人身前,不露丝毫破绽。


    “啧。”


    黑喇嘛在他这里占不到便宜,很快便开始焦躁不已,捏紧了手上的土枪,冷冷道:


    “老子要的是那个鬼鬼祟祟溜走之人的命,和你们没关系,别在这里碍事!”


    老爹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盯着他,翻手转了一下大刀,双眼通红,言简意赅的缓缓沉声道:


    “不。”


    怎么会和他们没关系呢?


    黑喇嘛带着六盘水匪帮,这么多年来烧杀抢掠,杀害了瘴河村寨六百三十二人,其中二百一十三人尚未成年,六十四个还是襁褓婴儿。


    他们的尸体死不瞑目,最惨的那几天,苗寨遍地都是哀恸哭声,血液渗透了黄土,一路流淌到寨门前,映照在无数人空无一物的眼瞳中。


    现在这些沾满无辜鲜血的修罗煞星,摇身一变,竟然有机会成为神了?


    阎峥不能接受,绝不会接受。


    他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猛的一甩大刀,便要冲上去与黑喇嘛殊死搏斗,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救命——!”


    阎峥猛然回过头去,只见黑喇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让六盘水匪帮从后面包抄,团团包围了瘴河苗寨群众。


    这些跟随他前来的人都是寨子里的青壮年,身强体壮,面对的却是杀人如麻的匪帮,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六盘水匪帮骑着高头大黑马冲进人堆,根本不下马,用力挥舞一下长刀,便至少有一颗人头落地。


    “寨主,救命啊,他们突然包抄过来,我们根本挡不住!”


    “救救我,我要被马蹄卷进去了,不——!”


    瘴河村寨的人惊慌失措、拚命抵抗,匪帮却如同砍菜切瓜般,转眼之间,马蹄下便已经成了修罗战场,血流满地、横尸遍野。


    阎峥眼底骤然爬满了血丝,爆喝一声,几乎是瞬间便要冲过去,却被一枪打在身前的土上,沙土飞溅,猛然止住了脚步。


    “想走?做梦。”


    黑喇嘛在他身后,手中的土枪枪口直指阎峥,面无表情道:“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不然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血洗了你们的村寨!”


    “……”


    阎峥堪堪停住脚步,微微一顿,眼底的血色蔓延开来,脚下如有千斤重,向前向后,都是万丈深渊。


    苗云楼是【特殊旅客】,明天正午十二点的擂台赛他必须参加,如果把他交出去,一旦输了,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不能交。


    可若是硬扛着不把人交出去,他还能勉强与黑喇嘛过上几招,他身后这些人却无能为力,只能任人鱼肉。


    “当啷!”


    阎峥迅速回身一刀,堪堪挡住了黑喇嘛偷袭的子弹。


    他咬了咬牙,舞刀猛的挡开枪口,趁着这个空隙,飞快侧头看去。


    他眼睁睁看着陈怀安飞快前去保护寨民,却双拳难敌四手,肩头被人砍了一刀。


    阎良长刀用的出神入化,眨眼间便将五六个土匪斩落马下,却还是免不了被围攻,身上很快便长出道道血痕。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晚上,他们整个村寨都会被团灭,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


    “别挣扎了,”黑喇嘛嗤笑一声,冷冷道,“你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现在把人交出来,我还能给你们留一条活路。”


    “看看,你的好儿子可是在后面冲锋陷阵、英勇无比啊,这么优秀的孩子,你想让他的头颅死不瞑目、尸身被踩在马蹄下吗?”


    “……”


    阎峥没有说话,面色惨白。


    交,是一个死,不交,也是一个死,甚至就算把苗云楼交出去,他也不能保证黑喇嘛信守承诺,就这么放他们走。


    难道他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毫无意义的去死吗?


    就在阎峥牙关紧咬,心神大乱的时候,从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疲惫却镇定声音。


    “黑喇嘛,你保证会放过他们吗?”


    是谁?


    不、不能相信黑喇嘛,无论如何,都绝不能把苗云楼交出去,这样不仅会断了他们所有人的退路,还会白白葬送一位无辜之人的性命!


    阎峥猛然回头,却发现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苗云楼。


    后者趁着陈怀安和阎良不在身旁,已经缓缓走了出来,直直走向洪长流,身旁空无一人。


    苗云楼对上黑喇嘛饶有兴趣的目光,淡淡道:“黑喇嘛,你说他们只要把我交出来,你就不会再动手,你发誓。”


    “不,你回去!”


    阎峥见状瞳孔猛然一缩,迅速抓住苗云楼的胳膊,勉强稳住心神,沉声道:


    “别相信黑喇嘛的鬼话,就算你出去,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苗云楼面色如常,按住他的手,轻声道:“有没有意义,我也不能看着其他人就这么轻易被屠戮殆尽。”


    “我怕升卿不让我来,已经把人打晕了,你们帮我照顾好他,带他一起走,找个地方做好明天的准备,我很快就回来。”


    他身形单薄、神色淡淡,趁着阎峥一愣神,轻柔却坚定的把阎峥的手拽了下来,一个人缓缓走向黑喇嘛。


    阎峥一个愣神,苗云楼就已经到了他阻拦不了的地方,他怔怔的看着苗云楼,半晌,咬了咬牙,猛地转身向后走去。


    他面色沉沉,用力转了转大刀,在空中发出“嗡嗡”的争鸣之声,随即猛的一抛,一名土匪立刻应声倒地!


    “寨主!”


    “保持住队形,听我的指挥,务必保护好寨民,”他紧紧咬着牙,侧头对陈怀安道,“你先把那个升卿安置好,再去找地方扎营,我在这里守住,不要拖延,快去!”


    已经有人为他们做出了牺牲,无论苗云楼能不能解决掉黑喇嘛,他也绝不能浪费掉这宝贵的时间!


    ——————


    苗寨内。


    黑喇嘛见苗云楼竟然什么东西都不带,就这么大义凛然的走了出来,不由得失笑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道:


    “你还真是胆子大,还挺信任我的,就不怕我反悔,直接把你解决了吗?”


    若是现在他直接干掉这个人,明天再针对瘴河村寨打,瘴河村寨自然会分崩离析,群龙无首。


    “你当然不会。”


    苗云楼神色自若,甚至微微一笑,轻声道:“毕竟你是黑喇嘛,不是洪长流啊。”


    黑喇嘛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枪口直指着苗云楼,食指扣在扳机上,阴沉道:“胡说八道,闭嘴!”


    苗云楼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丝毫不惧,垂眸勾了勾唇角,轻声道:


    “如果今天这里站着的是洪长流,他根本不会威逼利诱阎寨主,他会直接把眼前看得见的人全部杀光,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可你不一样,你比他更厉害,而且,你有脑子。”


    “砰!”


    一声枪响炸开,苗云楼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吃痛的皱起眉头,猛的抬手捂住胳膊,指缝中鲜血汩汩向下蜿蜒,染红了衣服。


    “不要擅自揣测我,”黑喇嘛冷冷的盯着他,沉声道,“有没有脑子,轮不到你一个废物说三道四。”


    他仍然举着土枪,这次枪口带着白烟,缓缓指向了苗云楼的额头,只要食指一扣,就能让后者立即死亡。


    然而苗云楼面对着即将剥夺自己性命的枪口,却是缓缓松开伤口,面色苍白的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低低的笑道,“洪长流是洪长流,黑喇嘛是黑喇嘛,正因为他没脑子,你才能趁虚而入,我是在恭维你啊。”


    “黑喇嘛,你现在还没杀我,还愿意听我说这些话,就证明你跟我一样,发现了不对劲。”


    黑喇嘛一动不动,只是道:“什么?”


    苗云楼双手沾满了鲜血,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抹在衣服上,笑道:“是祝炎告诉你我参加擂台的,对吧。”


    “……”


    他也不在乎黑喇嘛回不回应,只是整了整衣服,垂着眼睫笑道:“他告诉你,我什么能力都没有,只要杀了我,瘴河村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对吧?”


    “其实你也感觉到不对了,祝炎挑唆你来对付瘴河村寨,无非是想要你们两败俱伤,他才能渔翁得利,这样浅薄的计谋,你一想就能明白。”


    “我当然明白,”黑喇嘛听到这儿终于开了口,冷冷道,“但,杀了你,再杀他,都是一样的。”


    “是吗?”


    苗云楼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却突然快步上前,把额头顶在枪口上,一手稳稳按在黑喇嘛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要扣动扳机!


    “你干什么?”


    “住手!”


    第一句话是黑喇嘛说的,而说第二句话的人,却是黄金四目,他用力攥住苗云楼的手腕,盯着他严声厉色道:


    “你身为虺神的祭品,竟敢自寻死路,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你是不是疯了?!”


    苗云楼扯了扯唇角,先把手腕挣脱出来,才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来个玩笑。”


    “开个玩笑,你用额头去赌枪口?”黄金四目面具上的形状越发狰狞,“我告诉你,你的命是虺神的,不是你自己的,你给我保护好了!”


    他在面具后冷冷的盯着苗云楼,直到后者勾着唇角,摊了摊手,慢慢离开枪口,这才让开身来。


    而在他身后,黑喇嘛的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带着一股震惊的狐疑与愤怒:


    “你说什么,他是虺神的祭品?!”


    第277章 “他无法呼吸”


    “当然。”


    黄金四目一口应下,瞪了一眼苗云楼,不情不愿的冷声道:“你知道虺神现身有多重要,就算你们有资格成神,也永远比不上虺神。”


    “它承载了千百年来蛇信仰的一切,所以这个人,在虺神现身之前,你绝不能杀。”


    “……”


    黑喇嘛没有说话,闻言腮帮子动了动,死死盯着苗云楼单薄的身躯,眼神里带着丝丝忌惮与狐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道苗云楼从未动过祈祷虺神的念头,只知道一点。


    虺神的祭品,拥有将虺神祈祷现身的能力,岂不是旁人一碰即死,就算虺神从未接管蛇沼,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祭品就这么魂飞魄散。


    可祝炎却在密函中,信誓旦旦的告诉他,这个人没有丝毫能力,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如果没有黄金四目的阻拦,他真的动了杀心,到时候即便瘴河村寨损失惨重,他的六盘水匪帮却会直接灰飞烟灭。


    祝炎骗了他。


    黑喇嘛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土枪,面色黑沉沉的可怕,眼底看似很冷静,却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在他身后,苗云楼用余光瞥见黑喇嘛的目光,无声的笑了笑。


    祝炎想把自己撇出来,引得瘴河村寨与六盘水匪帮两败俱伤,自己当一个事不关己的渔翁?


    做梦。


    只是他现在只能把黑喇嘛的愤怒转移到祝炎身上,却不能让他迁怒祝炎的整个村寨,毕竟尹晦明还在那里,他暂时有些投鼠忌器。


    想到这儿,苗云楼不由得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蹭了蹭下巴。


    上次试探尹晦明,他明明对祝炎有诸多不满,可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曾离开祝炎的村寨,自立门户呢?


    难道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隐情……


    “你刚刚说,虺神现身前,不能杀了他,对吧。”


    苗云楼还在走神,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沉声。


    黑喇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旁,手指动了动,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当然,”黄金四目有些警惕的盯着黑喇嘛,“所以别对他动手,否则我们绝不会放过你。”


    “不,你错了。”


    黑喇嘛闻言突然扭了扭脖子,咧开嘴笑了起来,笑的阴恻恻,在苗云楼眯了眯眼的怀疑目光中,飞快抬起手臂。


    “不是我不能对他动手,是我不能动手柄他打死,那留他一口气,让他重伤,这总可以吧。”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便猛的扣下了土枪的扳机。


    这么近的距离,苗云楼猝不及防,根本躲不开,愕然抬起眼睛,却只感觉到心脏三寸外传来一阵剧痛!


    “呃——!”


    他瞳孔紧缩,猛然半跪了下来。


    怎么……


    根本呼吸不了,胸口彷佛燃烧起一把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单薄的身躯。


    苗云楼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一只手用力捂住胸口,僵硬的张了张口,口中却满是血腥的铁锈味,触目所及满是血涔涔一片。


    眼前阵阵发黑,一片模糊,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晃来晃去,视野越来越暗。


    看不见了……


    他不知道,此刻他整个人都浸没在血迹之中,浓稠的血液顺着胸口汩汩向外涌出,嘴角的血丝蜿蜒而下,一点点滴落在黄土之上。


    如同一个血人。


    “呵……呵……”


    黑喇嘛居高临下的看着苗云楼的惨状,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神色很冷,淡淡道:“你的小把戏太多了,老子一定会弄死祝炎,你却也别想逃。”


    “擂台赛就在明天正午十二点,你变成这个样子,只能被人推着上台,必输无疑。”


    黑喇嘛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苗云楼的脸颊,在他昏昏沉沉的低垂眼眸中,冷静道:


    “保险起见,我必须这么做,你也别怪我,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弱小,任人宰割却无能为力。”


    “而且……”


    他掐着苗云楼惨白一片的脖颈,探了探身,凑到苗云楼耳边,冷笑道:


    “这身躯是我自己选的,我们的暴戾与不容冒犯与生俱来,以后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敢说他没有脑子,真以为我会毫不在意?”


    黑喇嘛说完,猛的一甩手,便将苗云楼无力的身躯甩在了地上。


    苗云楼满身是血,抽搐了一下,便一动不动了,沉沉的倒在地上,紧闭双眼,呼吸极其微弱,彷佛下一秒便要停止呼吸。


    黑喇嘛见状冷笑一声,随意蹭了蹭手上的血迹,侧头看向黄金四目,对后者的怒目而视面无表情道:


    “别这么看着我,他冒犯了我,我没要他的性命,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而已。”


    “虺神现不现身,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也看到了,我是成为新神最可能的人选,你觉得我成神后,还在不在乎这个狗屁虺神?”


    他的言谈举止中毫无一丝尊敬,全然不把虺神放在心上,神色冷淡至极。


    黄金四目是神传旨于人间的傩戏传人,闻言勃然大怒,手中立刻出现一柄降魔杵,大喝道:“你竟敢——”


    “我当然敢。”


    黑喇嘛抬起土枪,直指黄金四目的面门,冷冷道:“等我成了神,你们就都是我的附庸,你现在伤我,是想要等一天之后,灰飞烟灭吗?”


    他不等黄金四目回答,只见黄金四目高举着降魔杵,却怎么也无法落下,便嗤笑一声,拿枪口指了指苗云楼道:


    “我和这些人的恩怨,你们不用管,也管不了。”


    “你们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把这个人完完整整的送回瘴河苗寨,一会儿他流血过多,不小心死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黑喇嘛说完转身便走,黑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兜起一阵黄土飞扬,转眼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


    这个夜晚,瘴河村寨所有人都彻夜难眠。


    灯火通明的帐篷内,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送出,夹杂着沾着血的纱布和衣物,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陈怀安在帐篷里一点一点清理着苗云楼的伤口,胸口血肉模糊,已经和衣服连成一片,怎么也分不开。


    他咬了咬牙,下狠心小心翼翼的用力一扯,只听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紧紧皱了皱眉,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呜咽。


    “呃……”


    皮肉连着血被撕下去,应当是剧痛难忍的,然而苗云楼仍然昏迷不醒,只是身形抖动一下,轻轻蜷缩了一下指骨。


    青年乌黑的长发淩乱散落在床上,与血肉纠缠在一起,额头上不停往下冒着汗,眉头紧皱,惨白的面上竟泛出病态的红晕。


    陈怀安忙着清理伤口,没有抬头,阎良站在一旁却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皱了皱眉,用手背贴在苗云楼的额头上,很快便放了下来,言简意赅的低声道:


    “他发烧了。”


    “发烧了?”


    陈怀安猛的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苗云楼通红的脸颊,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在这种节骨眼上,伤口难以愈合,又是在密林中湿热的时候发烧,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万一他伤口感染,若是病情来势汹汹,甚至撑不到抬眼看第二天的太阳,一夜就会一命呜呼。


    陈怀安闭了闭眼,眼圈骤然发红,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一句:


    “操,黑喇嘛这个狗娘养的,我迟早有一天要宰了他,给所有人报仇!”


    若是床上的青年真撑不过去,他们寨子里的所有人,第二天擂台赛便再也没有退路了,只要输,便是死。


    而这个青年,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这个无辜的人便要枉死,让人心头怒火中烧,却茫茫然不知所措。


    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凡人,还能做什么呢?


    陈怀安立刻叫亲信出去取药,再换一盆新水,原地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轻声道:“你说,如果我们现在祈求虺神现身,会有用吗?”


    阎良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虺神,想来虺神应当并不存在。”


    “退一步讲,就算存在,也说不准它会帮助谁,也许虺神本性暴虐残忍,就喜欢折磨人取乐,那就更没必要这么做了。”


    “你说得对。”


    陈怀安闻言苦笑一声,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看着床上的苗云楼,低低道:“我也是糊涂了,居然想出这么个办法,难怪老爹不愿意把寨子交到我手上。”


    阎良摇了摇头道:“老爹很信任你,不把寨子给你,只是担心。”


    他看着陈怀安颓废的样子,犹豫半晌,把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陈怀安没有抬头,只是道:“阎良,你记得我说过的。”


    阎良闻言一顿,默默垂下眼睫。


    只是安慰也不行吗?


    他不再试图靠近陈怀安,顺从的把手放了下来,给陈怀安微微欠了欠身,低声道:


    “少爷,这里情况有些复杂,我先去叫老爹过来吧,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阎良说完恭恭敬敬的一低头,没有再抬头多看一眼,转身便走,却没看到陈怀安在他身后缓缓放下了手,那复杂的目光。


    从小,他和阎良便在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挨老爹的骂,睡在一张床上,和亲生兄弟一样,从未分开过。


    直到慢慢长大,他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猛然看到阎良一如既往的眼神,才感觉到不对劲。


    阎良,不止把他当做兄弟。


    可他是老爹的唯一儿子,以后必定要当寨主,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数的危险也责任等着他,他不能放纵自己。


    那么多的流言蜚语,那么多的艰难险阻,他不愿意让老爹和族人失望,更不愿意让阎良受伤。


    只好佯装不知,百般拒绝,硬气心肠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兄弟。


    陈怀安闭着眼睛,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纱布,准备给苗云楼再缠上一层,突然听到门外喊道:


    “您不用进去……里面正在处理伤口,很快就会好的,您别着急,先离开吧……”


    “走开!”


    第278章 “他俩不会要殉情吧?”


    帐篷外一阵匆匆脚步,很快,帘子被人猛的掀开。


    升卿急步走了进来,淡然的面上第一次布满寒霜。


    他胸口起伏不定,刚一踏入帐篷内,便用目光急促查找着苗云楼,直到目光瞥见床上的人,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苗云楼身上的伤口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然而土枪的弹片带着烧灼,愈合的极慢,伤口看上去惨不忍睹。


    此时他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有人进来,满面潮红,紧皱的眉头略微一松,无意识的张了张口,吐出的气息滚烫无比。


    升卿直直的盯着他,半晌,瞳孔开始颤动起来,却一刻也不曾移开。


    “……升卿?”


    陈怀安跟他不熟,见升卿闯进来后一动不动,迟疑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纱布,试探的低声道: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有什么事儿,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现在苗云楼昏迷不醒,伤口太严重,还发烧了,我必须尽快给他处理好伤口,防止二次感染,你……要不先出去?”


    “……”


    升卿闻言目光微微转向陈怀安一瞬,随后垂下眼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低声道:


    “我来吧。”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苗云楼重伤的样子,然而胸膛里这种撕心裂肺的熟悉感觉,却彷佛早已经历过。


    用性命算计一切,这个人,他真正在乎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拼了命的去努力?


    至少他醒过来,看到满身是血的苗云楼便知道,这个被在意的东西绝不是他。


    升卿的目光隔着层眼睫,紧紧盯着苗云楼,眼神中不由得带了股狠意,对陈怀安低声道:“帮我找一把刀。”


    陈怀安看到他的眼神,动作微微一怔,不由得悚然,脑海中一瞬间涌入许多血腥的画面。


    这两个人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猛然一分离开来,立刻有一个人生死不明。


    这个升卿不会因爱生恨,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决定和床上躺着的爱人共赴黄泉、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吧?


    陈怀安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像这种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人,钻起牛角尖的时候才最为恐怖。


    他磨了磨牙,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升卿的神色,犹豫的从后腰间翻出一柄匕首,递给升卿,含含糊糊的劝道:


    “那个,你别太生气,一定要冷静啊,别冲动,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升卿摇了摇头,右手接过匕首,没说什么,只是低声道:“他这样……不会好的。”


    什么叫不会好的?!


    这话听的陈怀安心惊肉跳,只觉得肝胆俱颤,不由得站在身侧死死盯着升卿的动作,警惕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升卿似乎也并没有在意他站在一旁,只是直直的盯着苗云楼,突然抬起手中的匕首,猛的往下一压!


    “升卿!”


    陈怀安一惊,瞬间捏住了他的手腕,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


    浓稠鲜艳的血液顺着伤口蜿蜒而下,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在冷淡的目光中,网住了雪白的皮肉。


    “滴答。”


    血迹点在床铺上,染红了雪白的纱布,陈怀安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却是松开了手,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匕首刀刃轻薄、锋利无比,和他想像的一样,迅速割开了一层薄薄皮囊,一时间满目鲜红,血流不止。


    然而这柄匕首,划破的却不是苗云楼,而是升卿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


    陈怀安屏住呼吸,见升卿面不改色的划破了手腕,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磕磕巴巴的轻声道:


    “你别……别想太多啊,他受伤是因为黑喇嘛,你要生气着急,明天跟我们一起去找黑喇嘛报仇,你别伤害自己啊。”


    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然而看到这位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割开自己手腕的主,声音都有些发虚。


    升卿轻轻放下匕首,闻言看了陈怀安一眼,从桌子上端起一个木碗,用手腕抵着碗沿,默默的注视着血液一点点汇聚起来。


    他早已死去,这具身体里的血液都有定数,很快伤口便凝固了,只在木碗中留下了一个碗底的血液。


    陈怀安靠在墙壁上,眼睁睁的看着升卿捧起木碗,抵着苗云楼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几乎是血液进入口中的瞬间,苗云楼身上的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整个人仍然昏迷在床上,然而伤口上外翻的皮肉,如同退潮般飞快的合拢,面上的潮红一寸寸褪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苍白。


    升卿拿起床边的帕子,在新换来的水中浸了浸,俯下身仔仔细细给苗云楼擦了擦脸,对陈怀安低声道:


    “这样就好了。”


    “很快他就能醒来了,请帮忙给他弄一些补气血的吃食来,他现在还太虚弱,不吃点东西撑不住。”


    陈怀安原本愣愣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闻言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急促道:


    “不,升卿,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一小碗血液,就能让苗云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这绝不是正常药物能做到的事情。


    身世成谜、来历不明,身上的血肉能药死人活白虎,这个升卿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是山林中的诡物吗?”陈怀安眼底一点点戒备起来,慢慢靠近桌上的匕首,低声道,“我听爹说过,诡物能用自己身上的血肉做药引,救活过路的凡人。”


    “但那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会被诡物控制住,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命换一命,在诡物那里是极为常见的交易手段。


    这个升卿便是满面蛇鳞,若真是害人性命的诡物,他不得不防。


    陈怀安紧盯着升卿,一字一顿道:“如果冤枉了你,那我很抱歉,但我的背后是瘴河村寨的所有人,我担不起这个风险,希望你可以理解。”


    升卿闻言摇了摇头,对陈怀安戒备的动作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回头。


    他仍是轻轻擦拭着苗云楼的面颊,从额头擦到胸口,直到所有血污全部清理干净,才站起身来,淡淡道:


    “我是谁不重要,非要说起来,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体质有些特殊。”


    “这样的特殊,给我人生的前十几年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与黑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和你们一样。”


    升卿说完俯下身来,轻轻碰了一下苗云楼的面颊,一触即离,转身便走,一边掀开帘子一边道:


    “帮忙看好他,别让他乱跑乱动,我自己去做一些吃食,很快就回来。”


    “啪嗒。”


    帘子落下,隔绝了帐篷内外。


    陈怀安靠在墙壁上,沉沉的盯着升卿离开的地方,半晌,“啧”了一声,放弃思考,愤愤然的踹了一下椅子。


    一个两个的,都谜语人一样,不愿意跟他多解释两句,早晚有天要把这些秘密全都揪出来!


    “我劝你别这么做。”


    从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笑声,吓得陈怀安骤然转过身去,只见苗云楼睁开清澈的双眸,拽了拽身上的被子,懒洋洋道:


    “这是来探病的唯一一把椅子,你把这椅子踹脏了,等升卿回来,就只能坐我身上了。”


    “你醒了?”


    陈怀安瞪大眼睛,立刻走上前去,用手背碰了碰苗云楼的额头,见额头温热,已经退了烧,反手猛拍了他一下。


    “我操,你真是吓死我了,”他怒道,“和黑喇嘛单打独斗,弄了一身伤回来,你哪里来的勇气,真有本事啊!”


    苗云楼“嘶”的一声捂住脑袋,含含糊糊的哼了几句梁静茹的歌,啪的一下打开陈怀安的手,抱怨道:


    “我有什么办法,要么必死无疑、要么拚一拚搏条生路出来,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


    “谁知道那个黑喇嘛真是阴晴不定,和洪长流一个样,傩戏班子也不拦着点,我现在可是很容易死的。”


    陈怀安余怒未消,闻言冷哼一声道:“死了也是你自己作的!”


    “醒了也不说一声,”他磨着牙嘟囔道,“你都不知道,你那个相好的比你还吓人,刚才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都没顾得上拦住他仔细问问。”


    “……”


    苗云楼闻言却是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陈怀安狐疑道,“你那时候就已经醒了?”


    “伤口愈合了,烧也退了,我有什么理由不醒,”苗云楼垂下眼睛,淡淡道,“你以为升卿真的要去做饭才离开?他是知道我醒了,不想见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见他,”他沉默了半晌,犹豫道,“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扛着事情,如何与他相处……倒是越来越陌生了。”


    更不要提,从前沈慈不过是他的义父,一向恪守与他的距离,现在的沈慈,是他百般隐瞒骗来的。


    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他怀揣着心虚,就更不敢深挖沈慈的心思,两人的身影已然亲密,两颗心却越来越远。


    装乖卖巧做孩子他会,现在真正站在沈慈身边,与他平等相对,苗云楼才惊觉出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慈。


    所以,沈慈才会在景区外态度大变吧。


    苗云楼叹了口气,无意识的舔了舔唇,那一股血腥味再次反上来,让他眼睫一颤,心脏一阵阵抽痛。


    为何兜兜转转这么久,他与沈慈的关系,又再次回到了貌合神离这一步?


    第279章 死尸遍地,血流成河


    “行了,你既然醒了,那就好办了。”


    陈怀安在一旁打断了苗云楼的凄凄惨惨戚戚,啧了一声,皱着眉头低声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你该怎么上擂台比赛,舞刀动枪的,看你的样子也耍不了,一共三场比赛,你这场一定会输啊。”


    擂台赛三队人马,比赛的规则是先抽签,抽出一个幸运的队伍暂时休息,剩下两队人马上擂台比赛,一共三场比赛,两方各出三个人。


    在这场擂台赛中获胜的队伍,将与抽签获胜的另外一队竞争,系统会再次选择出一个题目,让两队相互竞争。


    “打擂台的两方如果又都有【特殊旅客】,两方的【特殊旅客】就必须与对方比赛。”


    陈怀安不自觉的摸着下巴,紧紧皱着眉头,烦恼道:“若是对上祝炎的村寨,你和祝炎打还有些胜算,若是和那黑喇嘛对上……”


    剩下的话不说也罢,以苗云楼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状况,用再多阴谋诡计,也绝对不是黑喇嘛的对手。


    苗云楼闻言耸了耸肩,心不在焉的往外瞥着升卿的身影,自嘲的笑了一声,杵着下巴开玩笑道:


    “哎呀,那也无所谓嘛,要是输了,大不了我就从头开始,至少不会全员死亡。”


    “苗云楼!”


    陈怀安气的又在他后脑勺上盖了一巴掌,怒道:“能不能认真点!”


    “你要是从头开始,真让黑喇嘛或者祝炎当上密林蛇沼区的神,你还有活路吗?!”


    黑喇嘛和祝炎一个打明枪,一个放冷箭,根本对付不了,还都与苗云楼有矛盾。


    若是让他们两个得势,无论谁登上那个位置,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苗云楼。


    而这人居然还在这里看男人!


    陈怀安怒目圆瞪,气的背过身去,打定决心一晚上都不理苗云楼,却感觉到后者突然按上他的手腕,一字一顿缓缓道:


    “等等。”


    这一声与方才声音中的松散截然不同,完全变了一种情绪,陈怀安感受到手腕上不容置疑的力量,下意识回过头去。


    苗云楼紧紧盯着他,面上已然没有任何笑意。


    他刚刚捕捉到一个字眼,骤然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侧头对陈怀安轻声道: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叫什么吧?”


    自从进入密林蛇沼区,全天候直播从未停息,他为了防止暴露身份,没有告诉过景区内任何人,自己叫苗云楼。


    然而刚才陈怀安情急之下,却突然脱口而出一句“苗云楼”?


    陈怀安闻言一怔。


    是啊,他先前从不知道苗云楼的名字,一直用的是代称,怎么会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然而这一愣,清晰的大脑突然又模糊起来,无论怎么绞尽脑汁的想自己如何得知,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苗云楼微微掀起眼皮,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神情,见陈怀安一脸茫然,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


    能把他的名字叫出来,如果不是陈怀安曾经被祝炎挑拨离间过,就是本就记得,只是下意识叫出口的。


    看陈怀安的样子,怕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出他的名字,那就只能是后者。


    然而在进去密林蛇沼区的时候,除了祝炎、洪长流和他三人,其他人早已经清除了记忆,陈怀安怎么会记得?


    除非……


    苗云楼心头思绪飞掠而过,猝不及防闪过升卿莫名的亲近,心头一动,突然笑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样,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咧了咧嘴,在陈怀安一脸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眉眼弯弯,笑的相当开怀。


    直到笑够了,唇角慢慢下落,苗云楼才垂了垂眼睫,对着陈怀安微微一笑道:


    “好了,你不用想了,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这样正好,恰巧解开了我们现在的困局。”


    “……”


    陈怀安半张着嘴,一眼不眨的盯着苗云楼,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应该不发烧了吧?”


    明天正午十二点就要开始擂台赛,他一个病体刚刚痊愈的病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就要上台定生死了!


    而这个明天就要去找死的病人还说什么,这样正好?


    “对,”苗云楼笑嘻嘻的看着他,面色丝毫不改,挑了挑眉道,“就是正好。”


    随着时间流逝,众人有这样的变化,原本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然而有陈怀安站在他这一边,那就不一样了。


    只是为了让有人放松警惕,他还需要一些伪装。


    苗云楼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小臂上,瞥了一眼床边的纱布,若有所思的摩挲了两下胳膊。


    他歪了歪头,在陈怀安困惑不解的目光中,声音轻柔的对他道:


    “上擂台前这个晚上非常重要,我们必须好好利用起来,对了,陈怀安,你应该会画画吧?”


    ——————


    祝炎的帐篷内。


    门帘厚重,几乎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声音,然而以屋内两人的而力,仍然能听到门外远远传来的喊杀之声。


    黑喇嘛重创了苗云楼后,发现的确是祝炎在挑唆他们鹬蚌相争,立刻杀了个回马枪,让六盘水匪帮进攻祝炎的村寨。


    祝炎的村寨刚刚做好防御,猝不及防被匪帮进攻,一下子死伤惨重,外围此刻已经是遍地死尸,血流成河了。


    好在祝炎早有准备,扎营在最内圈的帐篷,外面有一层层亲信围着,就算六盘水匪帮再杀人如麻,这一晚上也不可能伤到他一根汗毛。


    只可惜了那些被安置在外围的炮灰。


    尹晦明低垂着头,站在祝炎身前,听着门外无穷无尽的喊杀声,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那张娃娃脸紧绷了一瞬,随即不忍的闭了闭眼。


    “不许闭眼,给我听着。”


    祝炎和尹晦明隔着一层桌案,坐在桌子后披着毛皮的木椅上,冷冷的盯着尹晦明,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才慢条斯理道: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是好心,把那个来路不明的人带了回来,他倒好,玩了一手祸水东引,直接把黑喇嘛的人引到我们这里来了。”


    “都当差这么久了,外面那些人,你也熟悉吧?方才出去巡逻,跟你回来的那两个人,现在就在外面。”


    “……”


    尹晦明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把头低的更深。


    祝炎见他不说话,垂下眼睫,不紧不慢的甩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土烟,一边抽着烟斗一边慢慢道:


    “不觉得很熟悉吗?那两声凄厉的惨叫,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两个最普通的队员,毫无经验,突然被派去和黑喇嘛杀人如麻的六盘水匪帮作战,能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都是他们走运,可怜啊。”


    祝炎似乎也觉得不忍,深深吸了一口烟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可怜啊,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如果他们知道,造成他们枉死的人,是你,不知道该怎么想啊。”


    “……”


    尹晦明仍是垂着头,帐篷里只剩下吞云吐雾包裹着的一片死寂,半晌,他才终于开了口,冷淡道:


    “属下想,他们应该会恨我,但他们本就与我关系不好,先前副队长意外死亡,他们更是与属下结了解不开的仇怨。”


    “本就有仇,何来再怎么想,”他的声音紧绷,没有丝毫情感,低着头沉声道,“他们死了,属下也许会惊讶,却不会像您一样,属下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慨。”


    祝炎闻言一笑:“是吗?”


    他没再说什么,似乎是放弃了这样的试探,用烟斗敲了敲桌子,随手柄烟斗放在一边。


    “唉,这一天到晚的真是累。”


    祝炎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整了整衣领,拿起桌子上的一张信纸,递给尹晦明。


    “把这封信送给你的两个哥哥,”他对尹晦明和颜悦色道,“明天还要上擂台,我在帐篷里休息休息。”


    “去吧,别送迟了。”


    祝炎说完拍了拍尹晦明的肩膀,便伸个懒腰,转身掀开帘子,走向了帐篷里间。


    尹晦明松了口气,急忙接下信封,快步走了出去。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祝炎放了他一马,然而既然能离开,不在这里受祝炎的试探,当然最好。


    祝炎明显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再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要提醒两个哥哥,千万要早早做好准备。


    尹晦明满脑子的事情,步履匆匆,一个没留神,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信封掉在地上,里面的信纸一下散落在地。


    他赶紧蹲下来去捡,胡乱的把信纸塞进信封里,然而刚塞了一半,他便心头一跳,愣愣的停下了动作。


    藉着夜晚清澈如水的月光,他看到了那张信纸上的字。


    上面写的很简略,只是潦草两行:“王见山,齐融,立刻前往外围村寨,抵抗六盘水匪帮。”


    就这么两行字,尹晦明看了,却是怔怔的愣在原地,一片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寒。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信纸被他无意识的攥起了皱。


    祝炎……


    帐篷门前掠过大片的死寂,半晌,尹晦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骤然转身,大步走向祝炎的帐篷内。


    “都让开,我有要事要找祝寨主,”他伸手扒开守门的亲信,咬紧牙关高声道,“寨主,寨主!”


    然而守门的亲信却一动不动,堵住了帐篷口,只是道:“寨主已经睡下了。”


    “我有急事找寨主!”


    “尹队长,”亲信一只手稳稳的挡在尹晦明身前,别有深意的仰起头,一字一顿道,“寨主,已经睡下了。”


    “若是尹队长没能及时弥补您犯下的错,只怕,寨主这一夜都会做个完整的好梦。”


    第280章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尹晦明一张娃娃脸紧绷,眼底燃烧着熊熊火焰,忍了忍,没忍住咬牙道: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如何弥补我的错误,黑喇嘛原本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想让他的六盘水匪帮退去,我单枪匹马如何能做到?!”


    那守门的亲信闻言立刻摆了摆手,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不不不,您误会了。”


    “这黑喇嘛前来找事儿,是跑了的那个【特殊旅客】的错,而让那个【特殊旅客】活了下来,却是您的错。”


    “想要弥补您的过错啊,最好,还是把这个错误解决掉,您说是不是?”


    “什么?”


    什么叫把这个错误“解决”掉?


    尹晦明闻言,一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怔愣在原地,半晌,才张了张口,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杀了他?”


    一刹那,密林中后背单薄的温度,那一夜危险中的相互扶持,不吃不喝的看守与照顾,瞬间冲进他的脑海。


    【我倒是想让你们走……可惜,我这个人很奇怪,每过一会儿,我的身上就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情。】


    【呃,那个……你们谁带打火机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


    那张微微带笑的眉眼熟悉至极,彷佛很久之前,便已经与这双眼眸对视过无数次。


    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因为祝炎一句话,便让一个无辜的人去死,让他的哥哥们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吗?


    尹晦明闭了闭眼,突然单膝跪地,低头用力抱拳,不顾亲信震惊的眼神,对帐篷内大喊道:


    “祝寨主!”


    “我愿意前去刺杀黑喇嘛,将功补过,无论能否成功,属下都愿意一试,”他闭了闭眼,低声道,“请祝寨主看在将功折罪的份上,不要让哥哥们去外面杀敌。”


    他的声音飘散在血腥的夜色之中,很快便消散不见,帐篷内仍是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然而尹晦明依旧没有起来。


    他就像一个雕塑般,一动不动,屈膝半跪在黄土之上,单薄的身躯被月光撒下一层寒光,执拗的不肯起身。


    亲信挡在他身前,见状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盯着仍跪在地上的尹晦明,眼神复杂的动了动,半晌,低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


    黑喇嘛武力高强、杀人如麻,身边又是能人无数,单枪匹马去刺杀黑喇嘛,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成功,无疑是自杀。


    尹晦明的意思,就是希望用自己的一条性命赎罪,恳请祝炎放过他的两个哥哥,还有那逃走了的【特殊旅客】。


    “你舍不得你的两个哥哥,这我能理解,”亲信轻声道,“你那两个哥哥……把你从泥坑里救出来,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抛弃过你,不是亲兄弟,却也胜似亲人。”


    “可那个【特殊旅客】和你无亲无故,你又何必非要把自己逼进绝路?”


    尹晦明闻言沉默的摇了摇头,娃娃脸上没有丝毫动摇,只是低声道:


    “他是无辜的。”


    这个“他”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亲信叹了口气,拍了拍尹晦明的肩膀,给他指着紧闭的帐篷帘,低声劝道:


    “这个【特殊旅客】的确没做错什么,但他是我们的敌人,做了损害祝寨主利益的事情,那他就必须死。”


    “他对你尚且抱有信任,这是个杀死他的好机会,也是祝寨主给你最后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亲信意味深长道,“希望你能抓住。”


    说完,亲信把那张信纸用力塞进尹晦明的手中,拍了拍他攥紧信纸的拳头,后退几步,面无表情道:


    “尹队长,祝寨主既然已经休息了,你就不要再打扰他了,请吧。”


    他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此刻夜色正浓,除了远处火光冲天的喊杀声,帐篷附近没有任何剧烈的声响。


    而尹晦明和亲信在帐篷门口争执了这么久,里面灯火通明,却没有丝毫动静,彷佛那人正端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欣赏着他们的苦难。


    祝炎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想法。


    他只想用两颗棋子,拴住另外一颗棋子,再用这颗棋子微不足道的性命,去解决掉棋盘外的敌人。


    自始至终,棋子的喜怒哀乐、自我意愿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因为棋子就是棋子,棋子不是和他一样的人。


    “……”


    尹晦明胸口起伏不定,手中信纸已经被攥的满是褶皱。


    他定定的盯着帐篷看了许久,直看的眼眶都有些发红,才站起身来,突然猛然一转身,拔腿就走。


    那张信纸被他随手扔开,他一眼也不再回头看,只是急步走向外面,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呦,这一脸气冲冲的,这是怎么了?”


    听到外面有响声,给尹晦明掀帘子的胖子见状一愣,见他神色不对劲,不由得有些惊异。


    尹晦明是天生的乐天派,相当不记仇,脸色很少有这么难看的时候,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和齐融对了个眼神,试探的问道:


    “不会又在祝炎那里受委屈了吧,没事儿,那祝炎就是个大傻逼,早晚有天咱们哥仨离开他。”


    尹晦明冷声道:“就现在。”


    “什么?”胖子没听明白。


    “我说就现在,我们立刻离开!”


    尹晦明猛的把包袱往床上一摔,胸口剧烈起伏,在两人诧异不解的眼神中,指着外面,对两人怒气冲冲道:


    “你们知道祝炎刚才和我说什么吗?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去杀了那个【特殊旅客】,就让你们去外面送死!”


    “他根本不值得我们为他做事,我再也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了,咱们走吧,离开这里,离祝炎远远的!”


    胖子一听就怒了,骂道:“哎我操,祝炎这小子这么嚣张,都不装了?”


    “祝炎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为啥,死要针对老二,天天给他派最危险的任务,还不给他升职。”


    他一拍大腿,怒道:“老三,我支持你,咱们现在就走,气死祝炎这个王八犊子。”


    胖子立刻从床上起身,一边用力拍着尹晦明的肩膀,跟他大骂祝炎,一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给齐融使了个眼色。


    齐融看了他一眼,合上手里的书,慢条斯理的也站了起来,推了推眼镜,对尹晦明轻声问道:


    “你要走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只要能离开祝炎!”尹晦明余怒未消,没注意到两人的神色,啐了一口恶狠狠道,“祝炎欺人太甚,再留在这里,我们一定会被他整死。”


    齐融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明明若是尹晦明今夜没能杀死【特殊旅客】,要上外面送死的人就成了他,他面上的神色却冷静极了,没有丝毫波动。


    “小尹,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镜,淡淡道,“离开这里,你能从祝炎手里活过今晚,那明天呢?”


    尹晦明一愣:“什么意思。”


    齐融微微一笑,突然当着两人的面,解开了自己胸口领子的扣子,一大片复杂的纹身顿时跃然于两人目光之中。


    “祝炎村寨的标志?!”


    尹晦明立刻认出来这是什么,眼睛瞬间睁大,瞳孔紧缩,脱口而出道:“二哥,你要参加明天的擂台赛?!”


    “不是我要参加,是祝炎要我参加。”


    齐融很快便把领口系了起来,一边用指尖灵活的拨弄着扣子,一边低着头淡淡道:


    “在寨子里,我已经算是最有能力应战的其中之一了,祝炎当然要让我参加,赢了正好,若是输了死在擂台上,他也不在乎。”


    “你也知道,每个村寨定好擂台参赛选手后,除非选手死亡,否则必定要上擂台参赛,我能走到哪里去?”


    “……”


    尹晦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怒气与勇气,都被堵在了喉口。


    他怔怔的看着他胸口的纹身,那里明明已经被衣领挡住,然而那鲜艳的颜色,却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怪不得。


    怪不得祝炎今晚毫不掩饰的威胁他,根本不怕他离开。


    二哥身上有参赛者的纹身,无论跑到天涯海角,明日正午都必须出现在擂台上。


    二哥被困在祝炎村寨中无法离去,他们剩下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抛弃他,仓皇而逃呢?


    只能沦为祝炎手中的傀儡。


    胖子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没有惊讶于齐融的纹身,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尹晦明的肩膀,低声骂道:


    “你说这个祝炎,他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怎么就特别讨厌二弟你呢?”


    “天天针对你,关键时刻还总把你叫过去,就昨天夜晚做出那个防守的决定,还得大半夜把你叫过去参谋,你说他怎么想的,啊?”


    “谁知道呢。”


    齐融耸了耸肩,淡淡的笑了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继续读,低着头开玩笑道:“也许是他嫉妒我也说不定。”


    “小尹,也不要想太多了,有时候看似到了绝境,时候一到,反而会峰回路转呢。”


    尹晦明没有回应他苍白无比的安慰,沉默了一会儿,破罐破摔的跌坐回床上,闭了闭眼,喃喃道:


    “……难道我真的要去瘴河村寨,杀死那个【特殊旅客】吗?”


    听到这里,齐融眼中却是闪过一道流光,他眯了眯眼,若无其事的翻过一页书,低着头淡淡道:


    “那可不一定。”


    “今晚是一个不安宁的夜晚,有些人已经动手了,也许很快,不用你出手,就能听到一些人的死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