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天黑请闭眼
景区之外的阴谋诡谲、悲欢离合,苗云楼暂时还都并不清楚。
系统颁布任务的时候,娃娃脸等人已经被停滞在原地,苗云楼扶着他的肩膀,指尖缓慢的揉着太阳xue,半阖着眼睛,微笑道:
“除了眼前这些人,根本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让我中毒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从千里之外对我准确投毒。”
“亲爱的系统,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
系统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是不停发出机械卡顿的声音,没有立刻回应。
这就等同于默认了。
苗云楼垂下眼皮,无声的笑了笑。
其实他心中明白,自己这次中毒,还真不一定是系统作弊的问题。
的确,除了升卿和眼前这些人,几乎没有人和他接触过,但知晓他的身份,却不一定要和他接触。
他不能保证有没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甚至因为机缘巧合、把他留下的痕迹错想成认识的人,这也算知道他的身份,哪怕只是个假身份。
就像苗云楼不知道尹晦明在这里的老大是谁,但如果他拥有这个远程下毒的能力,也可以指定下毒给这位“老大”。
但他为什么被下毒,谁给他下了毒,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系统不可能真的告诉他,黑喇嘛究竟是谁、为什么给他下毒,这一次看似毫无意义的质疑,只是为了掀开系统一层最表面的脸皮。
明面上有旅社的剥削和压迫,暗地里,还有系统暗箱操作,让普通人胜无可胜。
许多旅客尚且能忍受种种压迫,是因为这些人,至少可以在旅社设置的规则里夹缝生存。
但现在有人站出来告诉你,系统的规则随时可以暗改,你以为能钻着夹缝慢慢发育,其实你爬到一半,就会被突然收紧的墙夹死。
一丁点活命的机会都不留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很快,系统的机械音重新响了起来,声音变得尖利了许多,带着隐隐的警告:
【旅客10036,系统公开公正,从不涉及景区内的旅客参观,请不要随意污蔑!】
【本次言论已造成严重影响,给予警告一次,再有类似言论出现,系统决不姑息,将给予惩罚!】
“好吧,知道了。”
苗云楼耸耸肩,唇角依旧微笑着,非常有礼貌的等系统说完,才状似惊讶的挑了挑眉,笑道:
“怎么生那么大的气,我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是中了毒心情不好、感觉愤愤不平而已,没必要这么严重吧。”
“还有这个造成严重影响,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说给谁听了吗?”
反正理论上,他不知道显示屏外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系统做贼心虚,早就干过类似的暗箱操作。
他只是个马上要碎了的可怜中毒小祭品而已,这哑巴亏就让系统自己吞了吧。
果然,系统一噎,很快便严厉的回覆道:
【请旅客不要询问参观无关事宜!】
【夜晚尚未结束,一个小时后,下一个拥有特殊身份的角色将睁眼,请三位旅客做好准备,或静待他人使用技能】
【注意!拥有特殊身份角色的不一定是三位旅客,可能是身边任何一位景区角色】
系统很明显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用那标志性的机械音说了一大段话,随后“叮”的一声,天空便渐渐黑了下来。
没有象徵着夜晚即将降临的晚霞,更没有天边的火烧云。
仅仅是浓墨般的漆黑漫上所有人的视野,泼墨般的天空中,繁星甚至开始闪烁,颇有些一分钟进入黑夜的趋势。
苗云楼从天色开始变暗那里,就开始高高的挑着眉毛,见亮堂的天空一瞬间变成黑夜,“噗嗤”一声,直接笑出了声。
说天黑请闭眼,就直接用系统控制着一秒黑天,这是多不把人放在眼里?
“诶,你看天上,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敲了敲娃娃脸的肩膀,眯起眼睛笑道:“还没等白昼走个过度,黄昏都没有,黑夜就这么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娃娃脸却根本没抬眼,只是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我们这里,每一天都是这样的,白天过完便是黑夜,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黄昏又是什么?”
苗云楼想了想道:“那是一个很美的景色,大概是天色已经暗沉下去,还没有完全变黑的时候吧。”
“那时候,所有浓郁鲜艳的色彩都会被涂抹在云层上,和你们这种完全用来渲染恐怖氛围的黑夜白天可不一样。”
“哦,”娃娃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见见。”
这句话说的略有些落寞,甚至还有一丝夹杂在其中、让人几乎难以察觉的蓬勃野心。
苗云楼闻言微微一笑。
你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相同的日落,当然可以见到无数次不同的黄昏。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娃娃脸的肩膀,指着前面道:“看,洞口就在这儿,我们进去吧。”
娃娃脸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往后一瞥。
见虫群马上就要追赶上来,他往上掂了掂苗云楼,立刻埋头向前冲刺了几步,便带着后者一股脑冲进了洞xue中。
“嗡——!”
虫群紧追不舍,立刻跟了上去,然而只见黑夜中一股冲天的火光,一抹炙热的亮色在洞xue口拔地而起。
虫群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火焰碰到漆黑的虫子躯体,无数虫尸噼里啪啦的从空中掉下来。
洞xue前黑压压一片,这些虫子眼看着到嘴的活人没了,不甘心的纷纷横冲直撞,试图穿越火焰的屏障,却没有一个成功。
升卿一手拿着火把,瞳孔中倒映着火光,不断往火油沟中填着树枝,转向苗云楼淡淡道:
“过来。”
苗云楼站在他身前,茫然的眨了眨眼,往后缩了缩,笑道:“干什么?”
这什么意思,来的太慢了,要跟他秋后算账?
“……”
升卿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拽了过来,看着上面已经发黑的伤口,淡淡道:
“这就是你说的能管好自己?”
苗云楼噎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又翻车了,嘴硬道:
“这……明明是你那个尸体的问题,本来按照你说的,我才不会被咬,怎么是我的问题。”
“再说了,”他动了动手腕,自我感觉良好,声音又硬了起来,站直身子道,“这中毒跟没中毒一样,就疼了一下,什么感觉都没有。”
“说不定,我根本就没——”
苗云楼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便堵在了唇齿间,嘴上一阵冰凉,被升卿伸手用力按住了。
升卿警告的看着他道:“说嘴打嘴不知道吗,你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
“……唔唔。”
苗云楼离他很近,啄木鸟一样点了点头,用眼神表示自己知道了,心说就说句吉祥话怎么了,封建迷信。
不过这伤口的确很古怪,说是中毒了,但除了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黑,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中毒仅仅是密林里的一个时尚单品,实际上的作用几乎为零。
苗云楼在这里思索,升卿还抓着他的伤口,皱着眉继续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在这种地方中毒是很麻烦的,万一你真的被感染了,别说没有血清,连创口都容易感染。”
“如果一会儿迫不得已转移,需要下水,你的伤口暴露在外面,几分钟就能被产上成千上万个虫卵。”
苗云楼的思路一下子被带歪了,刚想了一瞬间,这极其富有画面感的状况便浮现在眼前。
白花花的虫卵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立刻打了个寒颤,恶心的吐了吐舌头,咧嘴道:“你别说了,真恶心。”
升卿瞪了他一眼:“我不说你才不会重视。”
“是啊,真是不小心,怎么就这么被虫子咬了呢?”
娃娃脸也在一旁看他的笑话,那张可爱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隔着一个升卿,给苗云楼挤眉弄眼。
让他一路上挤兑自己,现在也被人教训了,不愧是一物降一物,天道好轮回。
苗云楼在升卿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娃娃脸一眼,很想硬气起来,拿出流浪旅客苗云楼的气势,冷冰冰的跟升卿说:
不用你管,我管的好自己,你只是一个陌生人,不要越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升卿那张冰冷冷的脸就有些发怵,暗中咬了咬牙,乖乖从牙缝里钻出一句:
“知道了。”
升卿点了点头,似乎终于勉强满意了,拧着眉头又看了看他的伤口,不放心的问道:
“真的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真没有。”
苗云楼只觉得手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赶紧收回手背到身后,用力摇了摇头,无奈道:
“我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能这就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或者根本不对我生效吧。”
他见升卿眯了眯眼,大有不同意的姿态,赶紧开口打断他,看着身前围着的一圈人,开玩笑道:
“不对,这估计毒还是有点用处的,让我昏头昏脑的,快出幻觉了,看你们都有重影。”
“重影?”
娃娃脸闻言回头一看,想嘲笑他,却突然神色一顿。
“等等,你说哪里有重影?”
苗云楼挑了挑眉,指着他身后道:
“不就你后面吗,我记得你一共带了三个人来,我在这里看,重影的都快看出第四个人了。”
“……那不是重影,那就是一个人。”
娃娃脸眼神凝固起来,缓缓转头看向苗云楼,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你记得我只带了三个人来?”
第262章 已南多瘴疠,去者罕生还
空气一时间静了下来。
苗云楼心头一动,神色立刻沉了下来,缓缓道:
“我向你保证,我印象非常深刻,你,只带了三个人来。”
“一开始是四个人,第四个人在虫群袭来的时候死了,剩下的这三个人在逃跑的时候,一个问你什么情况,一个怼了回去,还有一个濒临崩溃,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苗云楼开口说话很吃力,只觉得胳膊越来越疼,不由得用力按住伤口。
“别动。”
升卿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手,淡淡摇了摇头,随手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捧着他的胳膊,一点点擦拭着中毒的地方。
苗云楼也没有精力甩开他了,只是紧紧盯着娃娃脸身后的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喘息着皱眉问道:
“你,确定那真的不是重影吗?”
如果这只是他一个人因为中毒产生的幻觉,那倒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但如果真的多出一个人来……
“我、我确定。”
娃娃脸反应过来后,冷汗立刻从额头上滴落下来,猛的回过头去。
只见他身后正正站着四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相同的迷彩服,迷茫的看着他,没有一个人的脸超出记忆之外。
他额头上汗如雨下,试图想起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对上号,却发现所有人的名字他都记得,甚至这些人和他有过什么交集,他都有印象。
娃娃脸几乎是一秒钟就确定了,自己的记忆,被人无声无息的更改了!
可眼前所有人他都认得,那这凭空多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怎么了?”
这四个人直挺挺的站着,见娃娃脸只是看着他们不说话,有人动了动脑袋,看着他问道:“队长,你们说什么呢?”
“说什么也给我们听听吧,现在副队长都死了,我们没必要瞒着了吧。”
“是啊,队长,我没听清,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指着我们,是和我们有关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娃娃脸只觉得这四个人,每个脸上都泛着黑气,面色极为阴沉,直勾勾的盯着他。
令人毛骨悚然。
“……”
娃娃脸闭了闭眼,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对这几个人笑道:
“没什么,我们只不过在讨论,今天晚上谁来守夜。”
“按理说,我们有七个人,应该轮流值守,可我觉得你们巡逻半天比较辛苦,决定我们三个轮流守夜,你们就好好休息吧。”
他的视线在这四个人脸上缓缓扫过,在“七个人”上着重咬字,隐隐提醒着那几个正常的队员:
——我们队伍里多出了一个人。
然而这四个人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有些困惑的互相看了看,随后很高兴的应下了,嘻嘻笑道:
“队长真好,明明您是最累的,还让我们休息。”
“您注意身体!等明早我们一定好好巡逻,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把副队长的事抖搂出去。”
娃娃脸干笑两声,心说谁还敢让你们守夜,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没有心思和他们过多交流,心烦意乱的转身便走,用余光瞥见那四个人勾肩搭背的走进洞xue,嘴里说说笑笑,没有注意周围,立刻把苗云楼和升卿拽到洞口。
“怎么办?!”
娃娃脸压低声音,语无伦次的急道:
“我……我明明记得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所有人与我的交集,可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只带了三个人进洞xue!”
“现在我根本分不清这四个人,到底哪个是假的哪个是真的,又或者,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被诡物……”
娃娃脸忌惮的往后看了一眼,比了个手势。
苗云楼整个人都靠在洞xue石壁上,闻言掀起眼皮,微微有些气喘,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会,这里没有异状发生,已经存在的人不会消失,理论上来说,应该只是多出了一个人。”
娃娃脸一听便急道:“多出一个人也很致命啊!”
“如果只是有诡物伪装成人形,还不那么恐怖,可就连我的记忆都被篡改了,我记得所有人你明白吗?!”
如果他知道究竟谁是诡物,好歹两个人心知肚明,就算诡物再厉害,也只是明面上的敌人。
可现在敌在暗我在明,那个混入人群的诡物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在人群中冷眼看着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现身。
现在已经入夜,夜晚的诡物只会更为猖狂,如果他们就这么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冷静。”
升卿没有任何反应,一眼也没有看那四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队员,只是淡淡的抬眼看了看他,轻声道:
“他还在中毒。”
“……对,是我着急了。”
娃娃脸闭了闭眼,也冷静下来了一些,努力让自己的思路清晰起来,不由得怀疑道:
“明明这三个人一直在我眼皮底下,附近也没有诡物的痕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
苗云楼看着他,突然开口道:
“也许归根结底,这件事还是与我有关。”
他咳嗽一声,缓缓垂下眼睫,眼前一阵阵发黑,一手死死抵住手臂上方,防止虫毒顺着血液流向心脏。
“我刚刚就在想,我究竟中的是什么毒,明明千里传毒,这毒应该凶险无比,可我即使现在有了中毒的反应,似乎也并不要命。”
“直到刚刚,我看到多出来的一个人,我才终于明白过来。”
苗云楼眯了眯眼,唇舌不正常的发红,带出些许蛇一样血涔涔的鬼魅艳色,缓缓吐出两个字:
“瘴气。”
“呼……”
一时间阴风阵阵,刮得密林中叶丛沙沙作响。
火光被阴风吹动的跳跃起来,昏黄的映照在几人面上,外面是一片浓稠的暗色,彷佛无数黑影埋藏在里面,看着他们。
娃娃脸只觉得额头上冷汗都被吹凉了,一瞬间打了个哆嗦:“你说什么?”
“我说,这毒其实是瘴气。”
苗云楼按着发黑的胳膊,皱了皱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寒,不舒服的咳嗽了几声,低声道:
“这毒不仅迷晕了我,也影响了你们,混淆了你和你队员的记忆,又把冒出来的诡物伪装成人的模样。”
“那四个人中多出来的一个,不一定是人,甚至可能只是一团模糊的黑雾,只是在我们眼里没什么不同。”
瘴气原本只是多种疾病的总称,尤其是带有南方色彩的恶性疟疾,《岭外代答》卷四《瘴》记载:“南方凡病皆谓之瘴。”
但元明以后瘴气一词越来越具体,包罗万象,各种山林沼泽毒气、有害气体和动植物死亡后腐烂产生的毒气均可能被指为瘴气。
苗云楼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果这真是瘴气,那我就明白,那所谓的千里蚀毒究竟是什么了。”
刚刚他中毒的时候,是被一只虫子咬到了手背,这虫子和当时密密麻麻的虫群不同,长着长长的口器。
而如果他中的毒是瘴气,那就对得上了。
嗜人按蚊、微小按蚊是恶性疟原虫的宿主,使恶性疟疾在南方广泛传播,恶性疟患者畏寒、头痛、高烧,继而严重贫血,死亡率极高。
种种症状,都与他完全相符。
也就是说,“黑喇嘛”所谓的千里蚀毒,就是放出一只携带瘴气的按蚊,咬在指定人的身上。
被咬的人不仅会患上疟疾,他身边的人也会因此产生种种幻觉,同时密林中诡物趁虚而入,中毒者及其身边人,便会在幻象中全军覆没。
“已南尤多瘴疠,去者罕得生还,故谚曰:‘鬼门关,十人去九人还’。””
升卿按着苗云楼的手腕,淡色的眼底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复杂神色,皱着眉头,直视着他低声道:
“有瘴气的地方,就是鬼门关,这是鬼门关一词的由来,可见瘴气有多凶险,你……”
他想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想说你怎么那么不在意,最想说的,是你看起来太淡然、太轻描淡写了,怎么一点也不把生死放在眼里?
可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次了,而他说的那个人,却永远不会听。
到底要成为他什么人、靠近到哪一步,这个人才能真正的抬眼看他?
升卿垂下眼睫,松开了苗云楼的手腕。
苗云楼对他的想法无知无觉,闻言只是摊了摊手,无奈的笑道:
“有人要害你,小心有什么办法,没法反击,还不是任人鱼肉。”
“现在我得了疟疾,洞xue被瘴气之毒笼罩,还混入了诡物,这个夜晚怎么过,还要问问你们的意见。”
问问他们的意见?
娃娃脸闻言心头一动,低声急道:“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了?别卖关子,赶紧说啊,我怎么配合你都行。”
苗云楼挑了挑眉,伸手点了点手腕,微笑道:“听它的。”
【叮!】
【天黑请闭眼——苗寨请睁眼——注意,夜晚时分,匪帮出没,苗寨奋起反抗,其中瘴尸四十八寨苗寨寨主已经得知其身份】
【身为苗寨寨主,有保护村寨民众的责任,拥有号令村寨民众、打开村寨寨门的权力,可以选择在夜晚进攻或防守】
【若匪帮在今夜选择进攻村寨(“黑喇嘛”千里蚀毒选择了苗寨民众),苗寨寨主选择防守,则匪帮全众获得惩罚,反之则苗寨全众获得惩罚】
【系统正在进行核实——】
【今夜,苗寨寨主决定防守,而匪帮并未选择进攻村寨,苗寨全众获得惩罚!】
【下面公布惩罚内容!】
第263章 “你流血了!”
【全体苗寨寨民获得特质“缄默”】
【这个夜晚,注定整夜无眠,密林中有无数诡物潜伏,而苗寨会保护它的民众,所以这些诡物不能伤害你,除非——】
【嘘——在这个夜晚,请不要高声说话,不要惊声尖叫,否则将招致灾祸】
【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人,请保持缄默】
【特别提示(仅三名旅客可听见):密林夜晚将不再投掷骰子,在十二小时内,所有人每小时固定前进两步】
【目前祝炎共前进八步,洪长流共前进六步,导游10036共前进七步】
【注意!只有第一名到达苗寨的人才能直接获得晋级资格,另外两名旅客必须通过竞争争取晋级资格,请各位再接再厉——】
系统的话音刚落,只见娃娃脸脖颈上骤然一黑,有一个锁链样式的东西,交错缠绕上他的脖颈,随即很快又消失不见。
娃娃脸低下头,惊愕的看着自己的脖颈,喃喃道:
“这是什——”
“啊——!!”
只听一声凄厉无比的声音从洞xue中传来,三人迅速对视一眼,立刻站起身来,警惕的看向洞xue深处。
很快,一个穿着迷彩服的队员就从里面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他身上的迷彩服破破烂烂,满脸都是血痕,眼睛根本对不上焦,猛一瞥见娃娃脸,顿时如同看到救星一张,抓着他喊道:
“队长,我——”
娃娃脸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紧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警告他道:
“小声说话,不要招致诡物!”
“唔唔……”
那人拚命点着头,娃娃脸刚一放开手,他立刻急促的呼吸起来,浑身都在不停的发抖,带着哭腔道:
“王星,王星死了,他被吓死了!”
“吓死了?”
苗云楼和升卿也凑了过来,前者抱着胳膊,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不急不缓的问道:
“别急呀,你仔细说发生了什么,刚才我们听到的尖叫声,是他的吗?”
“是,是是!”
那人拽着娃娃脸的胳膊不松手,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中还残留着惊恐,低声说道:
“刚刚我们四个人已经找好了地方,准备合上眼睡觉,结果王星突然把我拍醒了,说……”
“说什么?”
“他说,有人在梦里等着他,”那人嘴唇哆哆嗦嗦,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崩溃道,“他眼睛都突出来了,看着特别可怕,一直跟我说有人要杀他,他一闭眼就看得到。”
“我、我当时以为他在说胡话,就没有理他,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有人等在他梦里。”
苗云楼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接过话头,垂着眼睫,紧盯着他低声道:
“他闭上眼,刚刚入睡,就被梦里的东西吓到了,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于是立刻死亡。”
“是不是这样?”
系统给他们降下了“缄默”诅咒,不能高声大喊,不能尖叫。
这个王星被梦中的诡物惊吓到发出声音,于是诡物便轻而易举的,拿下了一条人命。
“……是。”
那人闭上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再一睁眼满是泪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拽着娃娃脸哀求道:
“队长,今晚让我来守夜吧,我不怕累,我不想死,求求您了,队长!”
娃娃脸抿了抿唇,飞快的和苗云楼对视一眼,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呆在这里冷静冷静,记住千万不要叫出声。”
“对了,其他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他们……”
那人迟疑道:“我不知道,我看王星死了,吓得立刻就跑出来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没有声音?”
娃娃脸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洞xue旁坐着,稍微休息一下,便对苗云楼招了招手。
“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苗云楼刚一过来,他便紧皱着眉头,指了指那个人,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比了个铁链的手势,凝重道:
“我刚刚看到了,他脖子上也有这个东西,难道我们都不能发出声音,不然就会死吗?”
刚刚那个人说,王星梦里有诡物,只要他一合上眼睛,诡物就会出来吓他,只要他出声,就必死无疑。
那既然他的脖子上也有铁链标志,岂不是也不能阖眼,否则一旦被诡物惊吓到就完蛋了。
“……”
苗云楼闭了闭眼,没有立刻回答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流失热量,寒冷至极。
他垂着眼睫,拽了拽升卿披在他身上的衣服,眼中骤然泛起一丝冷意,盯着娃娃脸,轻声道:
“你究竟是谁?”
娃娃脸一愣:“什么?”
“只有苗寨的人才会获得【缄默】,”苗云楼冷冷道,“你们获得【缄默】,却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枪,行为举止一丁点都不像常年待在山寨中的人。”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苗寨寨主又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
娃娃脸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沉默下来,眼神立刻变了,紧紧盯着苗云楼。
火光在阴风之下越发暗淡,有气无力的跳动着,昏暗的黄光照在娃娃脸身上,把他漆黑的影子在石壁上拉的很长。
长的畸形,几乎像个怪物。
娃娃脸一直紧紧盯着苗云楼,过了很久,突然歪了歪头,笑道:
“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容忍你骑在我头上,承诺不会杀你,我对你太好了吧,所以你忘了,我手里有枪啊。”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抬起手臂,稳稳的攥着枪,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苗云楼的额头,纹丝不动。
“既然你发现了,那就让你永远闭嘴吧,”娃娃脸笑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升卿见状瞳孔猛的一缩,立刻把苗云楼推到身后,用自己对准枪口,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杀人灭口。”
苗云楼站在升卿身后的影子里,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其实根本不是人,你才是多出来的那个诡物,是不是?”
娃娃脸闻言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嗤笑一声,挑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苗云楼也笑了,按着升卿的肩膀,拉长声音阴恻恻道:“当然是因为……你没有影子啊。”
“砰!”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枪响,娃娃脸猛的开了枪。
然而这子弹却没有落到苗云楼身上,而是与他擦边而过,直直的射入他身后,那个正在围炉烤火的额头上。
那人被子弹穿透额头,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没有留下一滴血,整个身子如同黑雾般飘散开来,一下子便消失了。
“呼……”
娃娃脸闭了闭眼,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枪,浑身瘫软的靠在墙壁上,拍着胸口道:
“你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怀疑我呢。”
苗云楼挑了挑眉,一脸轻松的笑道:“你也不错嘛,演技还挺好,我一说你就反应过来了。”
“那是当然,”娃娃脸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背后的手指来指去,都抖成什么样了,帕金森似的,我还能看不见?”
刚刚他让那人去洞xue边坐着,苗云楼看了一眼之后,神色立刻变了,之后他们说话的时候,又一直以那人听得到的音量质疑。
他心头一动,顺着苗云楼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个人在火光的映衬下,身后竟然根本没有影子。
“就他一个人跑了出来,一上来就大喊大叫也没死,他还口口声声说那些人没有动静,真是太可疑了。”
苗云楼仔细看了看他的尸体,见已经化成一团黑雾消失了,这才眯了眯眼,冷笑道:
“这么说,他应该就是那个多出来的诡物了,其他人都没有反应,恐怕已经被他一个个杀死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升卿的肩膀,笑道:“你演技也不错啊,那么快就能反应过来挡在我前面,看来我们也挺有默契的。”
“……”
升卿抿了抿唇,罕见的没有说话,半晌才低声道:“我没有演。”
苗云楼:“……”
“不管怎么说,多出一个人的问题,不用再想了。”
苗云楼咳嗽一声,对两人道:“既然系统说,这些诡物的杀人方法是【缄默】,那么我们只要不出声就可以了。”
“从现在开始,直到夜晚结束,我们相互帮忙保持清醒,千万不要睡着,应该就能平安度过了。”
他们三个都不算是普通人,正常情况不会让他们尖叫出声,但梦中就不一定了。
人在梦中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所有经验和警告在梦里都会被抛诸脑后,如果有诡物潜入梦境中吓人,即使是他,也真的很有可能无意识出声。
“好。”
娃娃脸点了点头,升卿却突然皱了皱眉,上前一步,伸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在他唇上蹭了蹭。
苗云楼眸色瞬间一冷,猛的拍掉了他的手,迅速后退一步,冷冷道:
“你在做什么?”
升卿顿了顿,把被他拍红的手伸出来,放在他面前。
“血!”
他没有在意苗云楼的抵触,眼睛里只有隐隐的焦急,低声道:“你流鼻血了,疟疾开始严重了!”
“什么?”
苗云楼一愣,随后只觉得额头一重,彷佛有一把锤子砸在了他头上,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猛的一黑,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第264章 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滴答……滴答……”
周围是一片黑暗,苗云楼沉沉睡去,除了自己的呼吸,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在一阵模糊的意识中,似乎有什么人正在他身旁,端着东西,正轻轻碰着他的脸说话。
“云楼……”
“云楼,醒醒,你该喝药了。”
谁……谁在说话?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久别重逢,就好像曾与他日夜相处,又在漫长的黑夜中失去,现在重新回到他身旁。
究竟是谁……?
苗云楼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模糊的光线,似乎有人正坐在他身边,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久违的松弛感包裹了他,让他整个人的骨头都松弛下来,甚至想抻着身子伸个懒腰。
恍惚之间,好像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触感十分温热,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云楼,先别睁眼,”那个声音淡淡道,“你眼睛受了伤,还没好全,不要强行睁眼。”
这是谁,他又在什么地方?
苗云楼下意识伸手碰了碰眼睛,指尖感受到一片温热,轻轻缩了缩,甚至没有觉得不对,只是喃喃道:
“我看不见了?”
“嗯。”
那人应了一声,似乎是怕他过于担心,很快便补了一句道:“这只是暂时的,不要用力睁眼,你很快就会好的。”
苗云楼茫然的眨了眨眼,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
他似乎……的确是受过一次伤?
当时在学校里,他只觉得心脏一阵痉挛剧痛,转瞬间便跌倒在地,等醒过来便再也看不见了,似乎是摔倒的时候碰到了眼睛。
幸好有沈慈……
对,沈慈!
“沈慈,是你吗?”苗云楼突然有了反应,一把掀开被子,用力抓住面前的手,难以置信道,“你,你没有死,你——?!”
“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的。”
那只手没有挣脱开来,反而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沈慈轻轻握着他,任由他靠近,声音落在他的耳畔,淡淡道:
“不是我,你以为还能是谁,还是说,你不想要我呆在这里?”
他说完便转身作势要走,被身后的人扑上来抱了个满怀,苗云楼紧紧环着他的腰身,不肯留出一丝一毫缝隙,喃喃道: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
我好想你。
这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声音,和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一模一样,触碰到的一瞬间,他几乎是浑身都在颤栗。
彷佛一瞬间脱离了那些阴谋诡谲,所有死亡、鲜血、复仇全部清零,如同倦鸟归林、游子归乡,终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角落。
从此不愿再离去。
苗云楼默默环抱着沈慈,把头埋在他的背上,不一会儿,只觉得眼前的布料开始湿润,打湿了他的眼眶。
“我……我……”
“云楼,你太累了。”
沈慈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来,把他轻轻揽在怀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略微的担忧,问道:
“你今天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是做噩梦了吗,还是想到了什么?”
苗云楼吸了吸鼻子,迅速抹了抹眼睛,茫然的摇了摇头,喃喃道:“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好像突然多出了一些记忆……”
明明沈慈好好的活着,他也好好的养在沈慈身边,却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只觉得眼前一片如镜中花水中月。
就好像这只是他的一个梦,沈慈其实早已不在他身边,他为了追寻沈慈的死因,一步步运筹帷幄,踏遍了险境……
“别再想了,云楼。”
沈慈再一次打断了他。
“大概是你太累了,才会乱想,”他轻柔的把苗云楼的头发捋到脑后,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抵在床上。
“睡一会儿吧,我去下面给你熬药,喝完药你就会好的,躺下吧。”
苗云楼闭了闭眼,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闻言乖乖点了点头,顺着力道躺了下去。
身旁的人似乎笑了笑,给他轻轻盖上被子,随后便放开他的手,转身离开,随手关上了门。
苗云楼闭上眼睛,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怎么突然就看不见了呢?
他试着动了动眼睛,并不觉得有哪里疼,睁开合上都十分顺畅,但无论怎么样,就是看不见东西。
这桩桩件件都总透着些许古怪,好像蒙了一层雾气,把人模模糊糊的笼罩在其中,看不清深处的东西。
苗云楼只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一段记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脑海深处,似乎模模糊糊有一个不变的声音,一遍遍对他道:
相信他。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里,相信沈慈,他永远也不会害你,他只会永远爱你。
好吧,不想了。
苗云楼最后还是放弃了,嘴角微微勾起,抱着被子来回滚动起来,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太好了,沈慈在他身边陪着他,只陪着他一个人,还对他这么温柔,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所以何必再多想呢,就当是一个噩梦,忘掉就好了。
青年抱着暖洋洋的被子,喟叹一声,满足的闭上双眼,想要安安稳稳的再睡一会儿,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砰、砰。”
什么声音?
他狐疑的睁开双眼,在一片黑暗中,看向发声的地方。
“砰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门沉重的倒在地上,正砰砰直跳,好像是一个皮球,听声音却闷闷的,一步步靠近着他。
“沈慈?”苗云楼纳闷的轻喊了一声道,“是你吗?”
“……”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话,楼下彷佛被彻底隔绝了声音,只有那连续不断的“砰砰”声,还在走廊上响动。
很快,那声音便在他门前停了下来,不再动了。
门口顿时死寂一片。
苗云楼皱了皱眉,只觉得很奇怪,这座房子里只有沈慈和他两个人,“砰砰”声又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沈慈,是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是你在门外吗?”
他没有多想,一边问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磕磕绊绊的扶着墙,一把推开门,凭着感觉向下摸去。
“这是什么东西啊,”他皱了皱眉头,“怎么有鼻子有眼的,还躺在地上,下面是——靠!!”
那竟然是一个人头!
苗云楼瞳孔猛的紧缩了一下,触电般缩回了手,脚下一软,砰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温热触感还停留在颤抖的指尖,这刚刚还在“砰砰”直跳的东西,此刻已经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眼睛圆瞪,嘴角大开,死不瞑目。
湿润的触感带着一丝黏腻,是血液,血流了一地。
有人,被人砍掉脑袋,放在了他的门前。
苗云楼大脑一片空白,“嗡”的一声,几乎是迅速跳了起来,拚命想要向楼下跑去,却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咯吱……咯吱……”
那声音就像有人用指甲在挠墙、斧头在地上拖行,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惊声尖叫,听起来刺耳至极,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最关键的是,那声音正在以极其快的速度向他冲来!
苗云楼大脑“嗡”的一声,顾不上去想任何事情,迅速冲进屋里,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门,抖着手柄门锁上。
他靠在门上,整个腿肚子都在打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脑中仍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的家里,怎么会有人头?那向他冲过来的声音又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声音这么大,楼下的沈慈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好像他根本就听不见楼上的任何声音。
苗云楼微微一颤,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可怕的猜测。
他们家里,可能埋伏进了一个连环杀手。
这个杀人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楼上楼下的声音无法互通,得知他眼睛看不见,决定先来杀他。
不,他暂时躲进房间还算安全,万一他还有同夥,楼下的沈慈怎么办?!
苗云楼用力咬着牙,急促的喘息着,拚命试图睁开双眼,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闭了闭眼,颤抖着双手,试探的向身旁摸了摸,床下似乎有一块缝隙,被床单隔开,底下是足以让他容身的空间。
苗云楼俯下身子,整个都趴在地上,试着朝床下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门把手晃动的声音。
“咔吱、咔吱。”
他迅速停止动作,保持安静,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又缓缓镇定下来。
有人在外面试图开门,幸好他刚刚反手锁上了门,没有钥匙,短时间不可能打开。
如果他能在房间里拖上一会儿这个杀人魔,就能给沈慈争取更多时间,让他反应过来,楼上出事了。
就算他没办法离开,至少也能让沈慈发现危险,提前离开。
苗云楼心脏狂跳,轻轻松了口气,把头钻进床单里,摸索着准备进去,却听身后猛的传来一阵巨响!
“咔嚓——咔嚓——!”
门板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只听到沉重的声音一下下落在门板上,带起无数纷飞的木屑,在苗云楼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身后整个门板都在震动,他心脏狠狠一跳,整个身体都被震的歪在了地上,差点尖叫出声。
外面的人发现锁打不开了,正在用斧头劈门!
第265章 “你要付出代价”
“咔嚓——砰——!”
重物一下一下砸在门上,苗云楼的身体被整个震的晃动,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迅速爬到床下缩在角落里,压抑着剧烈的喘息,抖着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
几根细小的木刺还在皮肉上扎着,却没有人关心,苗云楼紧紧蜷缩着身子,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几乎就在他钻进床下的几秒钟后,木门便发出一声巨响,随后地板一阵剧烈颤动,听上去整块门都被劈了下去。
“轰——!”
苗云楼用力捂住嘴,趴跪在地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因为房间内空无一人,木门被砸开后,门口的杀人魔便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一时间,在逼仄浓稠的漆黑中,只有木门尚未沉寂的哀鸣,还有木屑扑簌簌落下的声音。
房间内静的可怕,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苗云楼只能顺着血液、听到自己胸腔内恐惧。
他还在吗?
他是不是在找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掀开近在咫尺的床单,或者其实……他已经看到了自己?
一时间,苗云楼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慌不择路,直接就近躲进了床下。
这里没有任何退路,一旦这个杀人魔怀疑床下有人,只要掀开床单,就能立刻发现他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瞎子。
然而此时后悔也晚了,他只能用全力逼迫自己不要颤抖的太厉害,不要发出声音,哪怕呼吸也要收敛起来。
“呼……呼……”
就这样僵持了几十秒钟,门口处终于传来了声音,却不是杀人魔的脚步声,而是一个带着担忧的熟悉的声音:
“云楼?”
苗云楼闻言心头猛的一跳,身上如同过电一般颤栗起来,下意识松开了捂着嘴的手。
沈……慈?
“这是怎么了,”那淡淡的男声似乎是顿了顿,半晌略有些无奈道,“我让你好好躺着养病,你怎么还发起脾气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小孩子心性,”他叹了口气,温和的哄道,“你的药已经好了,快出来喝药吧,啊。”
这声音……真的是沈慈!
刹那间,苗云楼脑海里轰的震了一声,就像找到了归航的港湾,浑身都软了下来,只有一双手在不停的抖动。
恐惧、后悔、无数情绪顿时在心头炸开,然而最先被顶上喉口的,却是一瞬间剧烈燃烧的担忧。
他怎么上来的?杀人魔明明刚才还在门口,这时候一定还没走远,说不定就是在什么地方藏着!
听沈慈说话的样子,一定是对家中进了杀人魔一无所知,这时候他出现在这里,随时有生命危险!
苗云楼大脑“嗡”的一下,心头重重一跳,剧烈的恐惧与担忧顿时喷薄而出。
他立刻抖着双手向前伸去,迫不及待的抓住床单,张了张口,要从这逼仄的黑暗中钻出去,提醒沈慈快跑。
家里进了杀人魔,快走!
沈慈,快走!
然而就在苗云楼碰到床单的一刹那,有什么重重击中了他的大脑,带起一阵过电的惊醒。
——不对。
他就像猛然被定在原地,浑身顿时一动不动。
为什么……没有听到沈慈的脚步声?
如果刚刚是沈慈熬好药、端着它一步步走上了楼梯,那为什么他在床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脚步声、衣服摩挲声、楼梯被踩踏的声音呢?
还有,药味儿呢?
“……”
苗云楼用力闭了闭眼,触电般猛的缩回了手,浑身上下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惧。
恐惧,铺满了这逼仄黑暗的空间。
“云楼,你怎么不出声?”
那声音听不到回应,停顿了一会儿,仍在继续。
“我的药都熬好了,你怎么不出来,你不是瞎了眼吗,为什么不出来摸摸我?摸摸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出来啊,出来吧?出来!”
直到最后,那声音猛然拔高,划破了伪装出的温和假象,带着一种扭曲的尖刻,在房间内猛然炸开。
只听“当啷”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那个声音在房门口急促的笑了几声,似乎突然恢复了神智,声音中的情绪再次平息下来,带着责备古怪的笑道:
“你看,你太不听话了,非要让我生气,把我给你熬的药都打翻了。”
“现在好了,碗都被打翻了,可碗不能不喝呀,等我找到你,我要让你趴在地上舔的干干净净。”
最后一句突然低沉下来,轻柔的如同毒蛇吐信,轻轻颤抖着尾音消失在屋子里,回音却久久不能消失。
苗云楼听着外面的人像神经病一样,闭了闭眼,面上的神情毫无波动。
他的手还在发抖,却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声音,一动不动,冷冷的蜷缩在床底。
那被打落在地的药就在他面前,隔着一层床单,悄无声息的浸润着床下的空气,钻进他的鼻腔中。
血腥味,浓稠到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那根本不是什么药,只不过是从门外头颅中取出的血罢了。
“药洒在地上,把床铺都弄脏了。”
静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叹了口气,突然又恢复了温和的声线,无奈的笑道:
“真是,这么淘气,指望你恐怕是不行了,还是我来打扫干净吧。”
只听一阵衣服摩挲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外面的人似乎是蹲了下来,用什么东西在擦地,一边擦,一边道:
“你说,如果我现在把床单掀开,会看到什么呢。”
“是不是会看到一个淘气的孩子,自以为是的藏在里面不出来,妄想能蒙骗过去,以为我看不到,是不是?”
空气短暂的颤抖了一下,外面的人似乎是笑了笑,伸手抓住床单,猛的向下一拽——!
“噗——!”
床单被拽着一边轰然而起,迅速暴露出床下空间,逼仄漆黑的床底被迫立刻透入灯光,床下,却空无一人。
没有人?
那人一怔,眼前突然一黑,身后伸出一只手猛的拽住床单,向他头上劈头盖脸的扣过去,厚厚一层牢牢盖住了他的视线!
只听“砰”的一声,地板剧烈震动了一下,他脸上裹着被子,被人从后面死死按着磕在地上。
这一下力道极大,如果是普通人,这一下就算没死也会立刻昏厥。
然而这个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人,却只是晃了晃脑袋,反应了大约两三秒钟,便开始拚命拽床单。
他动作的力道极其霸道,苗云楼死死按着他,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晃了起来。
“呃……”
苗云楼紧皱眉头,用全身力气压上去,咬着牙拚命按住,却感觉到越发无力,手下的人很快就要挣脱开来。
偷袭斗没办法成功,等他挣脱开来,正面对上,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苗云楼几乎是在一秒钟内便做出了选择。
他猛的起身,突然松开了手,抓起地上已经被挣脱一些的床单,再次劈头盖脸的扔过去,随后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跑去。
三秒钟。
以这个人的力气和反应速度,他只有三秒钟的时间,趁着床单蒙蔽住他的视线,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直接跑下楼梯,或者转身跑进其他房间。
直接跑下楼梯,最好的可能是沈慈刚好听到了他的呼唤,在三秒钟内,他就能和沈慈汇合,二比一,对付杀人魔。
但如果这三秒钟内,他没能跑到沈慈身边,就会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杀人魔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存活可能。
如果他选择跑进其他房间,有遮挡物掩盖踪迹,三秒钟后他倒不会被立刻发现。
然而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一旦在躲藏中发出声音,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待在房间里就是瓮中捉鼈,更加无法逃生。
选哪条路?
短短不到一秒钟时间,苗云楼脑海中飞快掠过两条路线。
他僵硬的站在楼梯口,听着身后越发剧烈的响动,咬咬牙,迈开步子,飞快踏上台阶!
“哗啦!”
下一秒,床单猛然被掀开,里面的人一跃而出,只见眼前一间房门大敞,楼梯口空无一人,楼道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
杀人魔顿了顿,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定定的站在原地。
刚刚,是楼梯上“吱呀”一声,似乎有人踩了上去。
“……”
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沉默半晌,突然露出一丝笑容,踏上楼梯的脚收了回去,缓缓把身子转向大敞的房门口。
“想要声东击西,真聪明,” 他开口轻柔的说道,“故意在楼梯上发出动静,想让我误以为你跑下楼,引我下去?”
“可惜了。”
他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斧头,向上抛了抛,露出一个笑容。
“可惜这么短的时间,你如果下楼,一定会被看到,楼梯上怎么可能空无一人?”
“现在,你选了一个最滑稽的道路,你要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吹了声口哨,拖着斧头,脚步在地上留下道道血痕,不急不缓的进了大敞的房门,“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
第266章 瓮中捉鼈,欲擒故纵
楼梯下。
苗云楼挂在楼梯的背面,双手死死拽住凸起的部分,整个身体都贴在楼梯上,手臂止不住的发抖。
直等听到锁门的“咔哒”声音,他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终于暂时混过去了。
蠢货。
苗云楼透过楼梯的缝隙,冷冷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松开手一个翻身,没有发出声响便轻盈的落地。
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缓缓往角落退去,再次试着用力睁了睁眼,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现在杀人魔被关进了屋子里,等到他发现自己并不在屋内,大约还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足以让他离开这栋房子,然而沈慈还在楼下,他还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何况,他并不知道,这个杀人魔是不是有其他同夥,甚至有可能他的同夥在楼下,和沈慈在一起,已经……
苗云楼呼吸一滞,拒绝去想那个他无法承担的可能。
冷静,苗云楼,冷静。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沈慈的私宅,一间古香古色的双层四合院,他的房间和厨房,隔着一个露天的院子。
从楼梯跳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算好了落下的地方,这里应该是杂物间,距离进院的门不到十米。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应该不浪费时间走最短路线,直接从院子冲到厨房,还是谨慎的绕一个远路,从侧房绕过去?
苗云楼用力按着胸口,深深呼吸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他长年被压制的心脏病,突然有了些许松动,心脏一跳一跳的疼,几乎喘不过来气。
想一想,杀人魔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他应该走哪条路,才能躲开那些杀人魔的藏身之处,到厨房找到沈慈?
“咔哒。”
突然,一声轻响从楼上载来。
这声音并不大,在苗云楼耳朵里却猛的炸响,如同电流过境,炸的他大脑“嗡”的一声!
这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他顿时瞳孔紧缩,一瞬间手脚冰凉,几乎僵硬在原地。
为什么门锁打开了、为什么杀人魔会这么快打开门,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不在房间吗?
怎么会这么快?!
纷繁杂乱的念头迅速灌入脑海,苗云楼根本来不及想任何事情,只能在慌乱中,堪堪躲进了一旁的杂物间。
杂物间没有门,一眼便能看到底,只有无数堆积的杂物能暂时挡住身躯。
苗云楼匆忙之间躲藏,生怕碰到杂物发出声响,不敢深入杂物间,只能摸索着找到一个箱子,迅速蜷缩起身体躲在后面。
“哒……”
几乎是他躲藏起来的瞬间,楼上的门便发出一声洞开的轻响。
杀人魔出来了。
苗云楼心头一沉,顿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上面的动静。
如果能让他听到杀人魔的动向,也许他还能故技重施,把人骗走,再偷偷溜出去……
然而不知是不是发现,这个看起来没有反抗之力的小瞎子不好对付,楼上除了开门的声音,没有任何额外的声音。
屋子内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彷佛是一种无声的对峙,两个人一个眼明身在明、一个眼暗身在暗,只等谁先露出破绽,似乎是一场公平的对峙。
只不过,一个人输了将一无所获,另一个人输了,将一无所有。
“呼……”
苗云楼躲在箱子后面,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死寂无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焦虑的咬了咬手指。
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耗在这里?屋子就这么大,如果按兵不动,他迟早要被杀人魔找到!
即便当年在苗寨,苗云楼也从来没有失去过自己的五感,而现在却落得个惶然如幼童的状况,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
人的五官被封闭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幻觉。
他焦虑的咬着指甲,不由得想,会不会杀人魔已经发现他了,现在正在步步逼近,他却全然不知?
又或者,其实杀人魔已经走了,他在这里和自己僵持,反而错过了救沈慈的时机?
两种截然不动的后果,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几乎撕裂他的大脑,让他用力捂着胸口,心脏痛的几乎跳出胸膛。
沈慈……
苗云楼面无血色,豆大的汗滴摔在地上,青白指骨紧紧蜷缩起来,长腿跪在地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
好疼,真的好疼。
自从被沈慈养在家中后,他的心脏,便再没有一次像这样疼过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心脏突然开始疼了起来,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对劲,脑海中似乎缺了一块记忆?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突然,在他漆黑的世界中,突兀的出现了一座青铜小像。
这座小像古怪至极,是一个盘蛇的形状,雕刻的十分粗犷,甚至看不出五官,然而蛇鳞却栩栩如生,几乎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苗云楼微微一愣,不由得松了松手。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见,蛇像却肆无忌惮的闯入了他的视线,不远不近的站着,静静的看着他。
只这一眼,他便觉得心口疼痛迅速缓解下来。
那种撕裂般的痛感瞬间离他远去,就好像每次喝完沈慈给他的药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熨帖的安全感。
这尊蛇像就好像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见他脸色迅速恢复,晃了晃身子,只一瞬间,便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就好像幻觉一样。
明明这尊蛇像看上去凶恶无比,身上带着死气,甚至有一种密林中养出来的邪性,和谪仙般的沈慈全然不沾边。
可他就是觉得,这尊蛇像最后消失的眼神,竟然如此的熟悉,让他眷恋的……几乎忘记了现实。
这是……什么?
苗云楼反应过来只觉得不可思议,连自己身处何处都忘了,猛的直起身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伸手去够。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地板微微颤动起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又缓缓停在了通往院落的门口。
“哒……哒……”
如同被从头顶泼下一盆冷水,苗云楼顿时清醒过来,迅速蜷缩起身体,一声不吭,保持着藏在箱子后面的动作。
“啧,这小瞎子,难道真跑走了?”
不到十米的地方,杀人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些许纳闷,若有所思道:
“总不能是去找人了吧……没听到大门声,难道是去对面了?院子那边好像有个小厨房……”
苗云楼大脑“嗡”的一声,几乎下意识高喊出声。
沈慈就在那里!
只听杀人魔琢磨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是这么回事,自言自语了一句“过去找找”,便毫不犹豫的向院子里走去。
脚步声渐远,杂物间里慢慢听不到任何声音,苗云楼却心跳如擂鼓,刚刚已经不疼的心脏,现在又开始剧痛!
不行,不能让他过去,不能让他见到沈慈!
他焦躁的咬了咬青白指骨,心中最后的理智,让他勉强在箱子后停留了几秒钟,直到脚步消失不见,便立刻站起身来。
来不了,他必须要在杀人魔看到沈慈之前,绕路提前把沈慈拉走。
杀人魔以为他离开了,已经暴露位置走进院子里去了。
沈慈在厨房,厨房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现在他绕远路过去就不会被发现了,可以直接跑着过去,还来得及。
苗云楼咬咬牙,小心翼翼的避开杂物,从杂物间里钻出来,暴露在走廊中。
在逼仄的地方蜷缩太久,他几乎下意识的有些害怕暴露在外面,只能尽力克制住这种反胃,避开了窗外的阳光。
没关系。
他告诉自己。
杀人魔已经走了,目标不在这里,现在他不会暴露,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沈慈,带着他一起离开。
想到沈慈,苗云楼便凭空升出无限勇气,他微微发抖的伸手摸着墙壁,咬了咬牙,便要不顾一切的冲向厨房。
耳边,却突然炸开一声嗤笑。
“噗嗤。”
如同电流经过脑海,苗云楼身子瞬间僵硬住,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这声音很熟悉,刚刚出现在门口过,又越传越远,明明已经缓缓消失在院子里,却突然又出现在他耳旁。
杀人魔根本没走,一直在他身边制作假象,等着他关心则乱,自己暴露出来!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小瞎子。”
那声音轻柔的在耳边响起,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他就在身边!
那一瞬间,苗云楼几乎是浑身都炸起了鸡皮疙瘩,他心中疯狂尖叫起来,拚命转身要跑,却被人死死按在原地。
动弹不得。
那声音还在他耳边,如同毒蛇吐信子,饶有兴趣的轻笑道:
“刚刚你不愿意走,现在好啦,留下来陪着我吧,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全部,我只留下你的头。”
“不过,我会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摆在床头。”
他高兴的吐出这句话,说完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解释道:
“到时候你不会说话,我的卧室就会很安静,我很怕孤独,又不喜欢吵闹,这样就刚刚好。”
“你觉得怎么样,”杀人魔关切的问道,“先割舌头,还是先割脖子?”
口中是询问,然而苗云楼剧烈的喘息着,只觉得唇齿间一阵冰凉,有什么锋利而冰冷的东西,已经抵在他的舌根上。
“再过一秒钟,你就成了小哑巴啦,”杀人魔笑道,“要不要趁着最后的机会,再叫一叫?”
第267章 “他是为你而死”
绝望,在屋内蔓延。
苗云楼胸腔中的心脏剧烈跳动,位置却是越来越沉,缓缓闭上了眼睛。
杀人魔就紧紧贴在身后,脖颈上是冰冷刀刃,前方一片漆黑,没有任何逃跑存活的可能。
他就要死了。
也许,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真的应该听取杀人魔的建议,顺着自己内心的剧烈恐惧,放肆的尖叫出声。
脖颈上的冰冷迟迟没有落下,苗云楼深吸一口气,在身后凝视的目光中,唇齿缓缓张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心头猛的一动,脑海中彷佛有什么想法蹦了出来,让他过电般颤抖了一下。
楼道、床底、楼梯、大厅……
脖颈、胸口、手腕、额头……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受过一丁点伤?
一个凶狠残暴的变态杀人魔,对杀人与淩虐都轻描淡写的挂在嘴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他,哪怕一丁点伤口。
这是为什么?
苗云楼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刚刚到了喉咙口的肆意,在这一刻被全部吞入腹中,反而形成了一股新的力量。
他顿了顿,急促的轻笑了一声。
“你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尖叫吗?”
苗云楼突然开了口。
杀人魔微微一皱眉:“什么?”
“我说,你让我尖叫,我在想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明明微微一动脑袋就会落地,却不着急一样,说着一些与问题完全不相干的话:
“第一种,在精神松弛的情况下受到惊吓,就像刚刚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但我没有尖叫,因为我无时无刻不保持着对你的警惕。”
“第二种,也很常见,”苗云楼语速飞快,沉着道,“遇到危险,为了引起旁人注意,由此获救,但比起吸引沈慈过来陷入危险,我更希望悄无声息的死在危险中。”
“所以,在刚刚的追逐中,我也没有尖叫,因为我不愿意吸引他的注意。”
“所以呢?”
杀人魔舔了舔舌头,用力按了按刀柄,不耐烦道:“说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苗云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捂住胸口,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几声,感觉血腥味渐渐淡下去,才低声道:
“我要说的是,尖叫的第三种情况。”
“在彻底无能为力,死亡却如影随形、渐渐逼近的情况下,人会歇斯底里的尖叫,作为一种极度绝望的发泄。”
“……发泄?”
杀人魔闻言一顿,屋内安静了半晌,随后疯狂笑了起来,一边大笑一边越发紧贴着他,用匕首挑着脖子亲昵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不正是你的情况?小瞎子,你已经没有任何逃避死亡的情况了,你怎么不叫?”
从逼仄的房间到大厅,也许这个小瞎子有几分聪明,甚至把他也骗了过去,然而终究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此刻刀架在脖子上,没有任何人能来救他,身后是力气体型都大了几倍的成年人,想跑,可能吗?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苗云楼抹了抹唇边的血迹,往衣角上一蹭,在这一通恶毒放肆的笑声中,却是淡淡道: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自己到了走投无路、应该尖叫的地步呢?”
“打从一开始,你就在制造各种各样的恐怖氛围,”他若无其事的碰了碰脖颈的刀刃,缓缓道,“人头、血迹、破门而入、突然出现……”
“这桩桩件件,都十分吓人,足以让正常人精神崩溃、惊声尖叫,却没有任何一样对我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为什么?”
“……”
屋内一片死寂。
笑声戛然而止,身后的杀人魔就像被暂停一样,没有了动作,一时间,屋子内静的可怕。
苗云楼感受到身后的僵硬,却没有丝毫停顿,默默的看着眼前一片黑暗,继续道:
“就连现在,你抓住我了,讲道理应该动手了吧?”
“可你还是没有动手,我连一丝血皮都没有破,你嘴上说的那么变态,动作却畏畏缩缩像个孬种,这是为什么呢?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一个原因。”
“……”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在这间安静的可怕的房间里,苗云楼却突兀的笑了,笑声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清脆,轻飘飘的道:
“因为你动不了我啊。”
苗云楼转过身,丝毫不在乎脖颈上冰凉锋利的刀刃,直面杀人魔,在一片黑暗的视野中,按住了他拿着刀的手。
刀刃停滞了一瞬,随后剧烈颤动起来,好像被人用力拽着往后撤,却被青白指骨抵着,死死按在手里。
“来,往这儿捅。”
苗云楼满口都是剧烈喘息出的血迹,眉眼沉沉,唇角却高高翘起,彷佛一个发病的攻击性神经病人,轻言细语的柔声道:
“捅穿我的脖子,让我这张嘴再也说不出话,再也不能反驳你,从此再也不会碍你的眼,但你敢吗?”
“你有能力在我不发出尖叫的情况下,杀了我吗?”
屋内死寂一片,除了他步步紧逼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回应。
苗云楼低低的笑了一声,像神经病一样扯着唇角,毫不畏惧的与杀人魔僵持在原地,手心却满满都是冷汗。
他在赌。
什么有能力没能力的,他面对的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杀人魔,只要一个不慎,那柄匕首轻轻一动,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如果他猜错了,下一秒,血就会从他脖颈上几厘米的刀口中狂飙而出,他会在几分钟内失血过多,倒在地上抽搐,然后死亡。
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生死就在此一瞬,下一秒落下的是刀刃还是空气……
“真的,你还挺聪明的。”
杀人魔突然开口,声音很古怪的笑了起来,舔了舔嘴唇道:“你说得对,我真的杀不了你。”
他赌赢了。
苗云楼用力闭了闭眼,暗中猛然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打颤,却听到杀人魔继续道:
“可惜聪明人都是冷血动物啊,好吧,这是你自己选的,我本来不想杀他的。”
……什么?
苗云楼微微一愣,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院落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瓷碗破碎的声音,一个焦急的声音骤然响起:
“云楼!”
“嗡——!”
苗云楼几乎是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拚命拽住杀人魔,脱口而出道:“义父,不要——”
“噗嗤。”
匕首刺破皮肉的轻响声,如同布帛被撕裂,传入漆黑世界里、唯一能感知到外界动静的耳朵中,清晰无比。
苗云楼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间剧痛无比,双腿微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滴答。
滴答,滴答。
一滴血液从他紧缩的瞳孔前无声无息的落下,击打在光洁的地面上,以一种空白传声的方式,在地面上缓缓形成一股小水滩。
“……”
屋子内一片寂静。
苗云楼茫然的跪在地上,剧烈的耳鸣响彻整个脑海,浑身上下的血液开始沸腾,烧灼着他单薄的皮肤。
发生什么了?
“云楼……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他顿了顿,伸手向前去碰,触手所及满是温热粘稠的液体,茫然道,“义父,发生什么了,地上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云楼……我看到了,你没有受伤,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
苗云楼满手是血,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剧烈的发著抖,他用力按住自己的手,急促道:
“可是……可是我看不见啊,义父,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我不想让你碰到。”
沈慈的声音很静很沉,明明近在迟尺,却越发/缥缈无垠,彷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义父身上脏,你不要碰,你走吧。”
“不!”
苗云楼大吼一声。
他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只觉得眼眶猛然一酸,颤抖着伸手摸去,温热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早已浸满了脸颊。
恍惚间,一只冰凉柔软的手碰到了他的眼角,轻轻蹭了两下,又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很快便放了下去。
“别哭,云楼。”
沈慈的声音越发轻飘飘,音量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消失:
“别哭……”
最后一声微弱的呼吸落下,浓稠血迹中再没有回应,房间恢复了一片死寂。
“……”
苗云楼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一片剧烈的耳鸣阻隔了所有声音,让他只剩下脑海中模糊的、剧烈的疼痛与空白。
他甚至还没有看到沈慈,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你错在太冷漠、太薄情了啊。”
杀人魔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轻笑道:“你本来在房间里就该死了,可你硬是不尖叫,你不叫,我也走不了,拖得时间太久了,就只能让其他人死了。”
“他是你害死的啊,他养了你那么多年,对你那么好,最后却是你导致了他的死亡,这都是你的错啊。”
“……”
苗云楼跪在原地,愣愣的听着,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过已经干涸一层泪痕的脸庞。
恍惚间,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杀人魔在他耳边轻声叹息道:“你刚刚说,自己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那么现在,你最亲爱的人,为了你而死,你还有退路吗?”
“他的尸体在冷却,他的血液在凝固,在他能保持最后一点温度的时候,你不应该为了他放声一哭、哀恸哭号吗?”
第26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屋子里,除了杀人魔呢喃的声音外,死寂伴随着鲜血缓缓流淌,浸没了沈慈的尸身。
沈慈性情淡漠,最爱穿白色,这血涔涔的颜色过于鲜艳,隔着一层失明的黑暗,都几乎将苗云楼的眼睛刺伤。
苗云楼愣愣的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耳鸣剧烈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紧贴着地砖的膝盖缓缓爬上一抹温热,微微一动,只觉得下半身全部被浸泡在液体中。
那是沈慈身体里流出来的,源源不断的鲜血啊。
他突然一阵反胃的恶心,用力攥着胸口,勉强控制着自己偏一偏头,在一旁干呕起来。
“呕……呕……”
他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透明的津液不断滴落在地,伴随着内脏无尽的疼痛。
沈慈死了,这怎么可能?
沈慈把他从密林深山中救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心脏病人第二次生命,甚至这么多年,容颜从未改变。
他怎么会死?
这绝不可能啊。
大概他只是做了个比较真实的噩梦,等时间一到,他就会醒过来,沈慈也不会躺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只会关切的看着他。
苗云楼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突然扯着嘴角,短促的笑了一声。
在杀人魔诧异的目光中,他迅速抓起地上瓷碗的碎片,毫不犹豫的用力往心口一捅——!
“你干什么?!”
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抓住,杀人魔居然拦着不让他伤到自己,不可思议道:“你要做什么?”
“你是瞎子我是瞎子?”
苗云楼目光没有焦点,随意的一拽手腕,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道:“看不出来我要自杀吗,怎么了?”
“我已经明白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你也是梦里的一部分,等我死了你就消失了。”
他一边喃喃的说着,一边拽着手腕,见挣脱不开,便用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瓷片,毫不犹豫的就要再次重复一边。
“不行!”
杀人魔手疾眼快的拽住另一只手,把他阻拦下来,额头上不由得渗下一滴冷汗,暗中咬了咬牙。
这本就是一场幻觉,要真让这小瞎子捅上自己,发现没有任何痛意,那就真的是麻烦了。
“你何必做的这么麻烦?”他急促的笑了一声,佯装冷静道,“胸口被捅穿还有活路,但只要尖叫一声,你就再也见不到你义父的尸体了。”
“这不是更快、更方便吗?”
苗云楼闻言一顿,摩挲着瓷片上溅起的鲜血,随即竟然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你说得对。”
“何必费尽心思自伤?只要向你低头就好,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我怎么会弄得这么复杂。”
他摸索着满地满手粘稠的鲜血,低低的笑了起来,似乎在笑自己的愚蠢,又似乎在笑别的什么。
太搞笑了,明明只是一声尖叫而已。
如果他在最开始便顺从的低头,在恐惧面前毫不犹豫的尖叫出声、放弃抵抗,沈慈何至于死?
不过是他自作聪明。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
苗云楼神经病一样笑了半天,笑的连杀人魔都要不耐烦了,才终于渐渐停止下来。
他突然觉得无趣,非常无趣,简直是索然无味。
那种算计的口吻,他简直太熟悉不过了,在遇到沈慈的数十个年月都是如此度过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个陷阱。
可那又如何?
沈慈在,他无需再费心辨识旁人的算计;沈慈不在,他也没有再辨识的必要了。
眼前这个人费尽心思要他的性命,拿去就好了,他又何必再挣扎什么,无论如何,希望他活着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苗云楼嗤笑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张开口,假装没有注意到杀人魔阴暗期待的目光,准备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咳,我——唔!”
他的尖叫一瞬间被打断,突然被一只斜刺里伸出来的手,用力捂住了嘴。
这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一股冰冷的死气沉沉,手指纤长,分明并不粗壮,却十分有力。
苗云楼猝不及防的被这只手捂住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又是谁?
“你就这么放弃了?”
他只觉得身后一股气息扑颈而来,恍然间,背后粘贴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愠怒,冷冷的质问道: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喜欢兵行险招,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原来你还会在明知道是陷阱的情况下,自己放弃性命啊。”
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苗云楼简直莫名其妙,皱了皱眉,用力拽住挡在他口中那只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试图挣脱开来。
然而那只手就像是打定了主意,死死的扣在他面上,甚至用手指在他口中堵着,任凭津液溢出、牙齿撕咬,也怎么都不放开。
这到底是什么人?!
“唔唔唔……呃……!”
苗云楼看不到东西、发不出声音,简直是莫名其妙,一腔死意都被气的消散了不少。
他此时视野内一片漆黑,自然看不到什么情况,然而杀人魔在他身前,却是清晰的看到了这突然出现的“人”。
那是一张堪称恐怖的面容。
整张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蛇鳞,几乎遮挡住了所有五官,但那双如寒星般的两点眸子,分明清淡如水,却隐藏着惊涛骇浪。
散发著滚滚寒意,直奔杀人魔而来!
杀人魔吞了口唾沫,惊疑不定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是谁?!”
这明明是他一手缔造的幻境,除了他自己,根本不会有其他人闯入,这个满面蛇鳞的人怎么可能——
等等……蛇鳞?
满面覆着蛇鳞,没有呼吸,身上一丝活气也无,却能够随意穿梭在现实与幻境之间,冰冷如同蛇类……
这样的人、不,这样的存在,他只知道一个。
杀人魔猛然瞪大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等等,您是那位——!”
“噗嗤。”
短短一瞬间,他的脖颈上骤然出现两个血点,涌动出来的血液转瞬发黑,杀人魔只觉得浑身瘫软,立刻便扑倒在地。
就像是被一条毒蛇死死咬中了脖颈,没有丝毫挣扎的机会,便断了气息。
升卿默默的看着他的尸体,没有任何表情,手指却是一痛,低头一看,是被青年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住了。
“唔唔……放开我……呃!”
“别急,”升卿眼神淡淡,声音清冷中带着安抚,手上却按的更狠了些,低声道,“马上就好了。”
“很快,你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我还有一笔账要跟你好好算一算。”
什么叫离开这里,算账又是什么?
苗云楼还想再质问,然而他脚下一软,却是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起来。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片黑暗都在扭曲,就像自己正在被拉入一个更深层次的梦境,可有人却抓着他的手,迫使他醒来。
不,他不走,沈慈还在这里!
苗云楼咬紧牙关,试图保持清醒,但那种模糊和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彷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扣在他唇齿间的手越发用力,身后的人紧贴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对你很失望,所以,醒来之后,不要来找我,什么时候我想见你,你才能见到我。”
“还有……”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叹了口气,只是轻声道:
“再见。”
——————
不知过了多久,苗云楼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酸痛,彷佛做了一场很用力的噩梦,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然而和疲惫感觉相对的,是身上清爽干净的状态,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子,分明已经脱离了险境。
苗云楼头痛的揉了揉太阳xue,勉强直起身来,观察着周围。
他此时躺在一间小屋子里,墙壁是显而易见的木质结构,屋内略微有些简陋,摆设却一应俱全,甚至床头柜上还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水。
木窗外阳光投射进来,隔着一层郁郁葱葱的密林,能看到一片温暖祥和、鸟语花香的景象。
这里分明是一片有人长年聚居的村寨。
可明明他记得,晕倒前最后的印象……还在密林之中?
“咔哒。”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苗云楼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娃娃脸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他醒了,立刻眼前一亮。
“你醒啦,太好了!”
他随手柄药放在床头,伸手摸了摸苗云楼的额头,也不在乎后者古怪的眼神,关切的问道:
“感觉怎么样?你这疟疾还真是惊险无比,烧了整整一个晚上,还一直说胡话,到最后你差点尖叫出声,我们都快吓死了。”
苗云楼皱着眉头,头痛欲裂,没有回应娃娃脸的关心,伸手用力揉着太阳xue,只是低声问道:
“这是哪里?”
娃娃脸得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露齿一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大本营啊,喂,你不是跟我说过,想见一见我们老大吗?”
“这次挺过这一波【缄默】诅咒,你是我们的大功臣,老大同意见你了,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
他们平安回到了营地,老大最警惕的夜晚平安度过,这个莫名其妙想要见他们老大的小子得偿所愿,简直是皆大欢喜。
娃娃脸挂着笑脸,欣喜的看着苗云楼,等他脸上也挂上同样的笑容,却见后者用力拽紧被子,面色却是沉了下来。
“升卿呢?”
“什么?”
“我说升卿在哪里!”
苗云楼用力攥着胸口,胸口上下起伏,脸色难看的急促喘息着。
他刚刚头脑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现在终于把一切细节串联起来,只恨自己简直昏了头脑,为什么这么久才意识到。
“是他把我从梦境里救出来的,我醒来他明明应该就在我身旁,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这一通脾气发下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
苗云楼也发现自己过于奇怪,捏了捏鼻梁,用力沉了一口气,心说冷静、冷静。
不在身边也不代表就会出事,归根结底,还是他刚刚看到沈慈的尸体,有些过于激动敏感了。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不安,掀开被子就要下去找人,却被娃娃脸伸手一下子拦住。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找他。”
苗云楼皱了皱眉,抬眼看去,只见对方的脸上,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古怪与难言。
第269章 “新姘头?”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娃娃脸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升卿是谁?
这个人是谁,没有人比苗云楼更清楚,所有人都不知道升卿为何而来、为什么跟在他身边,只有他自己明白。
可现在娃娃脸一脸犹豫踟蹰、对升卿的身份闭口不谈,他竟然成了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对升卿茫然无知的人了。
多么可笑。
苗云楼直直的看着他,半晌,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沉在湖底,所有人都在岸边看着他挣扎,将他看的一清二楚,自己却只能看到无数模糊的虚影。
“我不关心他是谁。”
苗云楼眼底如深潭般寒冷暗沉,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我问的是,升卿在哪里,我要去找他,和他是谁没有任何关系。”
“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不知道也别挡着我,好不好?”
这最后一个“好不好”,任谁都能听出来,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
苗云楼此人向来面上笑眯眯不露声色,鲜少流露出情绪波动,眼下如此激动,已经是情绪濒临爆发的边沿了。
然而娃娃脸见状却咬了咬牙,面上神情更为焦急,挡在他身前一步也不肯退开。
“不,你不明白,”他急促道,“这个升卿的身份很特殊,他根本不是人,他是灾难的化身!”
“噗嗤。”
苗云楼闻言直接捂着脸笑出了声。
升卿是灾难的化身?
他歪头看着娃娃脸,眼神瘆人极了,身子往后一靠,一只手噼里啪啦的拍着床铺,一边歇斯底里的笑,一边道:
“他?升卿?他是灾难的化身?哈哈哈哈哈,哈!”
自从进入景区,种种奇异的巧合、那些无意识亲近的细节、还有升卿熟悉的口吻……苗云楼已经明白过来,升卿,就是沈慈。
别说沈慈生前便是千百年行走在人世间的神,无数人都受过他的福泽恩惠。
就算他神陨身碎,遗留下的一点尸骨也依旧被无数人觊觎,为了他简直打破了头、撕的天昏地暗。
现在他们居然说,升卿是灾难的化身?
苗云楼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随手抹了抹眼角,甩着指尖弹开湿润的泪滴,好半天才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对娃娃脸笑道:
“你说升卿是灾难的化身,是谁说的,有证据吗?”
“当然有!他——”
娃娃脸身体前倾动了动唇,急切的想要解释,刚要开口,身后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他带来了整个村寨覆灭的诅咒啊。”
门口处,一个瘦高的男人迎着两人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微笑着说道,逆着光门外走进来,一字一句继续道:
“就是因为他一个人,那个收留他的苗寨失去了虺神的庇护,所有人在一夜之间,都死了。”
“这样一个人,当然是灾难的化身,否则无缘无故,神仙怎么会降下惩罚呢?”
娃娃脸闻声立刻回过头去,见到来人显然是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道:
“老大。”
男人微微一笑,走过来拍了拍娃娃脸的肩膀,亲切的笑道:
“好了,你下去吧,我来和这位大功臣慢慢解释,你的哥哥们刚巡逻回来,不想见见他们吗?”
“我……”
娃娃脸抿了抿唇,目光不住瞥向苗云楼,显然是有些犹豫,却被男人瞥过来的一个微笑眼神,刺的立刻低下了头。
“……是,我这就出去。”
他恭敬的点了点头,低着头飞快站起身来,暗中给苗云楼递了一个眼神,便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给两人关上了门。
“咔嚓。”
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屋内立刻静了下来。
苗云楼靠在床上,看着男人那张假笑的脸,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也带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假笑。
“寨主,您好啊。”
他柔弱的抚了抚胸口,咳嗽几声,轻轻柔柔的微笑道:“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受了伤,不能跟您长时间交谈,真是太失礼了。”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恕我冒昧,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可能没法奉陪了。”
明明嘴上说着受了伤,不能长时间交谈,却做好了立刻下床去找人的准备,这理由极其敷衍,简直是没把人放在眼里。
瘦高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目光看着他,眯了眯眼,居高临下的微笑道:
“苗云楼,别装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苗云楼耳边,他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歪了歪头,疑惑道:
“什么?”
男人嗤笑一声,随手挥了挥,笑道:“行了,你我既然已经结为同盟,还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就是祝炎,在这个景区里的身份是苗寨寨主,你昨晚无形中帮了我一把,我也该谢谢你。”
“……”
这人就是祝炎?
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祝炎就是苗寨寨主,那娃娃脸说的很多事倒是对上了。
苗云楼眯了眯眼,定定的看着他,见祝炎盯着他满眼笃定,似乎早已看破他的身份,突然一扯唇角,笑了起来。
“好吧,你说得对,我们已经结盟,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你的,你猜的不错,我就是苗云楼。”
“不过——”
他拖着长音,迎上祝炎的目光,恶劣一笑,轻轻柔柔的捂着胸口道:“你也要理解我啊,我不告诉你我是谁,是怕你失望呢。”
祝炎皱了皱眉,下意识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个景区里,什么身份都不是啊,”苗云楼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咬字清晰的缓缓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也帮不到你。”
“什么?!”
祝炎瞳孔紧缩,简直不可置信,几乎是瞬间反驳道:“不可能,如果你没有身份,那你是怎么活过整整一天一夜的?”
这可是4A级景区,苗云楼藏品和内核欲望技能被封,也没带亲信进来,可以说没有任何活命的手段。
他如果没有系统分配的特殊技能,怎么可能以一个空白的身份活这么久?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苗云楼见祝炎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垂下眼睫微微一笑,心说你不可置信的事还多着呢。
如果让祝炎知道,他这个祭品身份不仅从未用过、相当于没有,还极大程度削弱了他的体能,恐怕更无法相信了。
毕竟祝炎没有被整个景区针对的经验,不知道怎么单靠自己活下去,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样的不可置信,对于他接下来要解释的理由,反而更增加了筹码。
苗云楼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急着去找那个升卿。”
“你们说他不是人,是一种灾难的化身,可正因如此,我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很强的能量,强到足以驱散密林中无数魑魅魍魉。”
他说完微微一笑、言尽于此,祝炎闻言皱起眉头,沉默的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
“……你的意思,是他保护你度过的这一天一夜?”
“当然。”
苗云楼看了看窗外,别有深意的瞥过树上蹲着的晃动人影,意有所指道:
“想必你心中也有数吧,烧杀抢掠、残暴不仁、整个景区还有谁配得上这样的形容?那个黑喇嘛的转世显而易见,必定就是洪长流。”
“你一个苗寨寨主,似乎只有被动防守的能力,还在第一次交锋就落了下乘,升卿这样的人,难道你就这么往外赶吗?”
“……”
被人这么直白的点出来,祝炎闻言面上也有些难看,冷冷的盯着苗云楼,半晌没有说话。
苗云楼也不介意,垂下眼睫微微一笑,青白指骨点了点胸口,轻声道:
“我也不是在威胁你,只是提个建议,很快就要到下一次投掷骰子的时候了,保持现状、还是奋力一搏,你自己选。”
他说完便掀开被子,随手端起床头柜的药碗,一口把药灌下,大拇指一抹嘴便要下床,却听祝炎突然冷不丁道:
“我可以同意收留那个什么升卿,但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既然说,这个升卿本领高强、深不可测,”祝炎眯了眯眼道,“那你怎么能保证,他就能乖乖听你的,帮我们做事?”
苗云楼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波流转一瞬,缓缓笑了。
“当然是靠我自己。”
他眼睫微颤,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唇珠,笑意不达眼底,意有所指的抿唇微笑道:“虽然本钱不如之前,但好歹也算是五官端正、眉目清秀。”
“祝社长,对我有点信心啊。”
青年乌黑的眼睫如鸦羽般颤动,和从前那副浓稠的艳色皮囊相比,这五官只能算淡泊如水。
然而这面色苍白的纸美人微微一笑,寡淡的五官顿时变化起来,风流入骨一般肆意,竟奇异的惹人眼球。
祝炎闻言怔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别过头去,神情复杂的沉默着,不知道想了什么,半晌道:
“算了,你有把握就好。”
他怎么记得这神经病外面还有一个姘头,在这里竟然还养着一个,这可是全时段直播,不怕被看到?
妈的,你们男同真乱。
祝炎看着苗云楼微笑的面容,脑子里一团乱麻,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神色略有些尴尬道:
“你既然受伤了,就在寨子里养养,等下一次投掷骰子再下床。”
“你那个新姘头……”他噎了一下,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我尽量给你找找吧。”
他说完一刻也不想多待,生怕被同化,转身就要走,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乱响,有人高喊道:
“老大,老大!您快下来,寨子里面出事了!”
第270章 漫天火光,血洗苗寨
“乱嚷嚷什么,没看到现在还有客人?”
祝炎呵斥一声,沉下脸来,打开门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那人,第一反应就是极为不愉。
苗云楼刚刚言外之意说他只配做一个守成之主,没有能力对付洪长流,碍着合作关系,他再不高兴也说不出重话。
然而现在人还在这里,就有下属没长一丁点眼色,大声嚷嚷着寨子大乱,是想平白给人看笑话吗?
祝炎神色沉沉,刚想要张口斥责下属,却见后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愉,而是胡乱的摇着头,惊慌失措的急促道:
“不,老大,寨子是真的出事了,那些傩戏班子进村了,他们手上还,还……”
“还什么?”
“还抓着一个人……”下属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苗云楼,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语速飞快的说道,“就是那个刚刚离开、满面蛇鳞的人!”
苗云楼闻言顿时心头一跳,缓缓皱起眉头,张口轻声道:“什么?”
那淬着冰雪一般的失望眸子滑过脑海,他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手指,死死扣着上面的草席,用力咬了咬牙。
什么叫抓住一个满面蛇鳞的人?升卿不是说,等到他愿意见面的时候,才会来找自己,那他不应该藏的好好的吗?
他……他不应该保护好自己吗,为什么会被抓住?!
祝炎面色也很难看,倒不是为了升卿,他眉头一皱,抓住了“傩戏班子”这个关键词,逼问道:
“你说那些傩戏班子进来了,他们有没有说,这次又要演哪出?”
傩戏在正常的世界中还称得上是非遗,在这种地方,就只是害人性命的糟粕,每一次都会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
系统给他们安排的景区参观身份并非无中生有,而是景区中已经有的角色。
因此,祝炎在得知自己的身份是苗寨寨主后,就已经从记忆中,知道这个傩戏班子的存在了。
每一任苗寨寨主上任的时候,这傩戏班子都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当着现任寨主的面唱一出戏。
这一出戏是什么非常重要,傩人法力高深,这出戏决定着苗寨的发展命运,因此苗寨寨主想要苗寨风调雨顺,必须完成傩戏班子的一个条件。
这个条件可能很简单,也可能让人根本无法答应,甚至曾经有一年,他们要求寨主血洗整个苗寨。
如果寨主不同意,村寨就会迎来天灾人祸、诡物横行的疯狂报复。
祝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暗中咬了咬牙,再一次催促发著抖的下属,质问道:
“你倒是说啊,他们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那下属浑身发抖,一声也发不出来,只是张了张口,从牙齿缝中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那个傩戏班子,他说要我们和隔着瘴河的寨子打擂台,输了的寨子……死。”
“……你说什么?”
祝炎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高声道:
“打擂台?输了的寨子还要被血洗?亏他们想得出来!”
“这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又怎么和瘴河外的寨子扯上关系了,他们不是从不和外界接触吗,到底什么情况?”
傩戏班子往年就算提要求,也是为了自己势力的发展,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荒谬要求。
他简直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拽着门把手就要下去,却被另一个人抢在了前面。
是苗云楼。
“让开。”
青年看也不看他,漆黑瞳孔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冷声道:“我要去找升卿。”
“不行,你不能去!”
祝炎脱口而出,心思飞速旋转着,突然心头一动,用力拽住苗云楼的胳膊,低声道:“你先在上面看看情况,别冲动。”
这次傩戏班子的异状太过突然,想来想去,只有那个满面蛇鳞的升卿是唯一变量。
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升卿,他们才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如果真是这样,牺牲这个升卿,说不定才能保住寨子。
无论如何,苗云楼对这个人表现出的太过在意,如果事情真的和这个升卿有关,就绝不能让他们再见到!
苗云楼掀起眼皮,看了看自己受制于人的胳膊,冷冷抬眼看向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反悔了?”
“……”
祝炎没说是还是不是,只是用力按着他,对属下使了个眼色,沉声道:“冷静。”
属下立刻会意的凑了上来,迅速和他一左一右扣住了苗云楼,从身后拿出一根绳子就要绑。
苗云楼看着两人暗晦不明的神色,垂下眼睫嗤笑一声,突然动了动唇舌,直直冲着祝炎张开了口。
“!”
祝炎瞳孔一缩,以为他要动用唇齿间的银针,下意识松开手便躲,手中的人却一瞬间闪了出去。
都手无寸铁过了一天一夜了,他口中还真没那么多银针。
苗云楼冷笑一声,把刚刚解除禁锢的手往出一甩,猛的一下打在下属身上,听到痛呼的声音,迅速往下跑。
“苗云楼!”
身后传来祝炎焦急的声音,他的声音中带着威胁,急促道:
“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姘头至于吗?”
“我告诉你,那个升卿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就是个祸害,血洗了生他养他的村寨,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就算你不在乎这些,那现在呢?他被傩戏班子抓住了,这些傩戏班子的本职就是驱邪,你想救他,就是和唯一能祛除诡物的组织作对,你想清楚没有?!”
祸害。
血洗村寨。
和唯一能祛除诡物的组织作对。
苗云楼跑的飞快,这些字字诛心的话伴随着“呼呼”风声交织入耳,他却没有一丝一毫听得进去,只是凝神遥遥望着下面。
蜿蜒崎岖的楼梯下,是越发宽敞的阳光,笼罩着他想见的人。
他起的急,只穿着一身贴身的布袍,布袍随风飘起,把所有声音都挡在身后,漆黑瞳孔中,只看得见傩戏班子的身影。
马上就到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傩戏班子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但无论他们和升卿有什么样的过节,他都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升卿。
只要能弄清楚傩戏班子的来历,弄清楚他们想要什么,一定能找到突破口,救下——
苗云楼瞳孔一瞬间紧缩,转过高墙,堪堪停留在最后一节楼梯上,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滩刺眼的血迹。
血液浓稠鲜艳,一点点流淌出来,被土地吸收了一部分,染的整片土壤都泛着暗沉的深红色。
在这一片暗色的血迹上,有一个人垂着头,沉沉的跪在上面。
他浑身上下都被铁链锁住,铁链寒意凛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在这个人身后,站着一群带着各种面具的人,布衣上用青布、花布、红布等有色布混合缝制成,衣服背后绣龙凤图和八卦的图案。
这些人严密的看守着他,似乎生怕他跑了,他却一动不动,长发散乱的铺在地上,沾染上了浓稠血迹,整个人不知生死。
“滴答。”
一滴血从那人面上滴落下来,他低垂的头微微一动,向身旁侧了侧,长发散落在一旁,露出了他被密密麻麻蛇鳞覆盖住的面庞。
蛇鳞之下,那双平静淡漠的双眸,直直对上了苗云楼。
“沈慈?”
苗云楼盯着那双眼睛,面色沉沉,看不出丝毫神色波动。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背在身后的手死死蜷缩着手指,手心已经被掐出了血痕,整个人都在发著抖。
这个浑身上下都淌着血的人,是沈慈?
他宁肯再也见不到他。
苗云楼上前一步,不顾傩戏班子面具下骤然锋利起来的眼神,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再次喃喃道:
“沈慈,是你吗?”
跪在地上的人没有接他的话,仰头看着他,只是缓慢的摇了摇头,面容仍是那么沉静淡漠,低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叫谁,我是升卿。”
骗人。
苗云楼闭了闭眼,用力摇了摇头。
他绝不可能认错人,这就是沈慈!
眼眶湿热起来,苗云楼只觉得一瞬间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他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死死盯着升卿,目光不由得变得凶狠。
为什么不肯和他相认,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非要来到这个地方?
恍惚间,背后有人用力把他拽住,祝炎急促的把他拽到身后,挂着笑脸对傩戏班子陪笑道:
“不好意思,他认错人了,诸位,请问这位被捉拿的人是?”
戴面具的人一动不动,半晌,为首的一个带着“黄金四目”面具的人站了出来,声音冷硬至极,没有丝毫情绪的说道:
“这个人,是邪祟灾祸的化身,我们此行不仅是为了村寨,也是为了将此祸端,永远的封在棺椁中。”
祝炎闻言咬着牙一闭眼,心说完蛋了,赶紧拽住苗云楼,要把他带走,却还是慢了一步。
“请问,他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每个人众口一词,都说他是邪祟?”
苗云楼声音低沉,用力甩开祝炎,缓缓走了出来,漆黑眼底冰冷至极,目光却如同冰层上翻滚着火焰般灼热。
他盯着升卿,冷冷的笑道:
“我还真有点好奇,这个人我也见过,分明像个木头一样,丝毫没有自己的情感,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
为首的人微微一动,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依然用那种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
“这个人在苗寨出生,生来便满面蛇鳞,于是被生母抛弃,小小年纪便尝遍草药、试遍各种蛊毒,却还是活了下来。”
“出生便是邪祟,却仍要活下来为祸世间,这是第一重罪孽。”
“他长大后,养育他的苗寨害怕诡气蔓延,于是派他去深山中猎青,想要伺机将他溺死,却被他躲过,这是第二重罪孽。”
“到最后,苗寨中的人将他活生生埋进蛇窟,他却化身邪祟,让苗寨失去了虺神的庇佑,一夜之间,满天火光,苗寨被血洗为一地的灰烬。”
为首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升卿,“黄金四目”散发著凛凛寒光,声音威严庄重,断然下了判决:
“生来便残缺不全,被苗寨养育十八年之久,却连死后也不知悔改,还要报复苗寨众人。”
“这样的人,自然是灾祸的化身,即刻,便应被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