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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雪落


    陆鹤南的目光紧锁着梁眷, 他明明做足了思想准备,可话到嘴边,他又错开了眼, 漫不经心地开起了玩笑。


    “改天我送你个大点的包吧,真怕你这包哪天装不下了。”


    他不是怕了,也没有生出丝毫要退后的悔意。只是在即将开口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临行前一晚, 堂姐陆鹤南给他打电话时说过的那些话。


    ——“女生,应该都想要被追得久一点吧?”


    ——“毕竟, 暧昧期才是最迷人的。”


    其他女生在恋爱前拥有的过程与经历, 他不愿让梁眷缺失一丝一毫。慢一点就慢一点,在拥有梁眷这件事上,他势在必得,所以不着急。


    听完陆鹤南的话,梁眷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不动声色地敛去脸上的情绪,也以玩笑回怼。


    “干嘛?想拿包收买我啊?我可没那么好说话!除非你送我个名牌的, 限量版的那种!”


    陆鹤南垂下眼, 看着梁眷淡淡的神情, 心中突然有点怅然若失。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我喜欢你,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终是以玩笑收场。


    计程车奔驰在无尽的黑夜里, 梁眷和陆鹤南抵达北城中心医院的时候, 刚好十二点。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晚归的两个人为了不打扰旁人休息, 也刻意将动作放轻放缓。


    奈何临迈进病房前时,护士站值班的护士轻声叫住了他们, 她应该枯等他们有一阵了,看见他们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刻,黯淡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梁眷以为是要提前告知明天要做的检查项目,就推搡着陆鹤南,让他先回病房,自己去听就好。可身前的男人似山,饶是她如何用力也岿然不动。


    陆鹤南虽说是清瘦但并不孱弱,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绝不是梁眷可以轻易较量的。


    “我去吧,你先回去睡觉。”陆鹤南看着梁眷眼下的乌青,皱眉坚持道。


    可梁眷顾及陆鹤南是个病人需要休息,也丝毫不让步:“我可是打着陪床的名义留下来的,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表现的机会?”


    陆鹤南身形一顿,略一思忖后便没再推辞,只是嘱咐她早点回来。


    目送陆鹤南走进病房后,梁眷慢慢挪步到护士台前,眼前的小护士还在哗啦啦地翻看病历登记册。


    “怎么了?是明天有什么新的安排吗?”梁眷的手搭在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小护士翻到某一页时停下来,仔细核对了两遍后,才如临大敌似的长呼一口气,又把登记册调转方向,推到梁眷面前。


    “麻烦您再看一下,病人的名字是这三个字吧?”


    梁眷扫了一眼,见陆鹤南三个字被板板正正的写在册子上,就点了点头。


    “他不是本地人吧?”


    梁眷警惕的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沉下几分:“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都是入院前的正常登记,你们办理入院那天太急,一些不必要的手续就简化了,现在照例补上。”护士神色如常的答道。


    困倦上头,梁眷见护士应对流畅,神情也不似作伪,就没再往更深处思考护士的用意,机械答道:“他不是北城人。”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刻意没提起京州。


    “好的,这样就可以了,感谢您配合我们工作。”护士标注上后,合上登记册,没再继续往下问什么,大手一挥,放梁眷回病房睡觉。


    梁眷见这么轻易的就结束,也打消了心中那个还没成形的疑虑。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意识也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中,她能感知到有人叹息着为她盖好被子。


    可是困意太浓重,她没力气睁开眼,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就彻底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奔波太累的缘故,总之梁眷这一晚无梦,安安生生的睡了个好觉。清晨睁眼的时候,陆鹤南已经买好早饭回来,温热的小笼包和燕麦粥被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她这个扬言要陪床的人,起的竟比病人还晚,梁眷面上一热,麻利的从床上爬起来。


    梁眷坐在床边一边穿鞋,一边小声喃喃,像是抱怨:“你怎么起这么早?也不叫醒我?早饭让我去买就好了啊!”


    陆鹤南没说话,早起天凉,他淡笑着为梁眷披上外套,倒是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姚女士接过话茬。


    “他哪里舍得使唤你啊?”


    这话说的梁眷面上更热,她接过陆鹤南递来的洗漱用具,慌慌张张的撂下一句“我先洗脸刷牙去了”,就逃似的跑出病房。


    等到梁眷脚步轻快的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屋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白大褂的医生。


    早上查房时的景象她也见过几次,可这样大的阵仗还是头一回。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全部围在陆鹤南床边,其他病人和家属都站在一旁看光景。


    梁眷顿时心口一慌,腿也有些发软,连拨开人群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鸡蛋剥好了,快过来吃饭。”


    熟悉的清冷嗓音震在耳边,梁眷猛地抬头去望,隔着人群的间隙,她抬眼就能对上陆鹤南那双漆黑温润的眼睛。对视上的那一秒,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复位的声音。


    谢天谢地,他没事。


    围城一圈的医生们见大佬开口,也几乎同时回头看向梁眷,然后自觉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短短的四五米距离,梁眷在众人的注视与打量下走得异常艰难。


    被这阵仗吓到的不只有梁眷,还有同住在这个病房的其他人。虽说大家一早就看出来陆鹤南投足不一般,大抵也能猜到他身份贵重,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但是能让院长携全体领导干部前来慰问的,应该不单单是身份贵重这么简单了。不怪陆鹤南藏得深,还是怪他们这些人的想象力不够丰富。


    看见梁眷坐在自己面前,拿着勺子埋头小口小口喝粥,陆鹤南才腾出功夫,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上。


    “郭院长,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您说的话。”陆鹤南对着郭院长微微颔首,唇边还挂着歉疚的笑,“还得劳烦您再说一遍。”


    陆鹤南这幅温润如玉的样子,无端让郭院长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和这些富贵子弟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像陆鹤南这么通情达理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光是通情达理就算了,还平易近人的住普通八人间病房,主打一个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要不是心脏外科的主任,抽调陆鹤南的病历在全院做案例教学,只怕现如今还无人发现陆鹤南这尊从京州来的大佛,竟屈居在这小小的北城医院里养病。


    郭院长越想越感慨,忍不住要当场老泪纵横,好在身边的副手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讲回正题。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再重复一遍,就听见端坐在上位的陆鹤南又施施然开口。


    “我鸡蛋买多了,要不要再来一个?”


    这话总不会是问他吧?郭院长嘴唇翕动,大脑宕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陆鹤南低眉顺眼地俯下身,征求一姑娘的意见。


    众目睽睽下,梁眷大气不敢喘,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僵硬的点点头,就又飞速地垂下头小口喝粥,然后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得到许可的陆鹤南拿起鸡蛋朝桌角轻轻一磕,期间还不忘应付一下郭院长这些围观群众:“您不用管我们,接着说就好。”


    郭院长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真是没想到您会在我们医院养病,这也是我们前期功课没做好,对您照顾不周了。”


    说到这,郭院长停顿了下,状作无意的去观察陆鹤南的神色。


    只见陆鹤南仍低头认真地剥着鸡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是一只朴实无华的清水蛋。这样的景象虽诡异,却异常和谐。


    而陆鹤南的神情认真到让郭院长不由得以为,他是在完成一件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郭院长摸不清陆鹤南的心思,只得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您看需不需要我们提前联系一下您在京州那边的医院,做一下病历交接?需要的材料我们已经连夜准备好了,还有什么没准备妥当的,您尽管开口吩咐我们。”


    提前打过草稿的说辞终于说完,郭院长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但也不知道这冗长的一番话,陆鹤南究竟听进去多少。


    病房内安静到只能听见梁眷喝粥的声音,就在众人以为陆鹤南是在思考时,又见他轻叹一口气,然后对着正吃饭的那个姑娘指手画脚起来。


    “别光喝粥,这还有小笼包。”陆鹤南见梁眷只专注于面前那碗粥,有些不悦。说完,他把装着小笼包的餐盒往梁眷面前推了推。


    郭院长不由得大跌眼镜,难不成这姑娘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被误以为是大小姐的梁眷依言放下勺子,然后机械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轻咬了半口。


    乖顺听话如梁眷,可陆鹤南还是不肯安生,他又指了指一旁的调料,温声道:“吃小笼包要不要蘸醋?我还给你带回来了点辣椒油。”


    装乖装了半天的梁眷彻底怒了。


    她狠狠将筷子扔在桌子上,声音听上去有些凶,连看热闹的黄大爷一行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陆鹤南,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给对方一点回应。”


    顾及到这是在外人面前,梁眷还是给陆鹤南留了些面子,止住了想继续嗔骂的欲.望。


    被凶了的陆鹤南依旧好脾气,只是口吻隐隐含着委屈:“可我跟你说话,你也没有给我回应。”


    他殷勤周到,做小伏低的伺候她吃饭吃了半天,这心狠的姑娘竟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讲。


    梁眷被陆鹤南这话给噎住了,她长呼一口道:“早饭很好吃,我都会吃完的,你放心吧。”


    话音一落,她眼神瞟向郭院长一行,然后对着陆鹤南下巴微抬,无声的暗示意味明显。


    陆鹤南被梁眷逼得没法子,只得敛去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拿出一部分精力去应对这些难缠的不速之客。


    “郭院长,没什么可抱歉的,住院的这些日子医护人员对我都很尽心。我也不需要什么特殊关照,医院里大家都是病人,一视同仁就好。”


    “而且,我只是想在这安安生生养病,所以也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吧。”


    听见陆鹤南语气平和,郭院长稍稍放下心来,连连点头称是。谁知接下来陆鹤南话锋一转,登时让他变了脸色。


    “至于是否回京州,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在北城也挺好的。”陆鹤南说话的速度仍不疾不徐的,他甚至有功夫扯了一张抽纸去擦梁眷脸上的油渍。


    “小陆总,您别让我为难。”郭院长声音拔高,顿时急切了起来。


    陆鹤南微微一笑,但压迫感十足:“我不为难您,您也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我难堪。”


    “您这话说的,我们哪敢给您难堪?”


    面对郭院长的示弱,陆鹤南并不买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将我的情况告知给了京州那边吧。”


    郭院长笑容讪讪,对陆鹤南的话表示了默认。毕竟陆鹤南在陆家还只是小辈,虽位高权重却不是当家人,他哪有胆量不向上面汇报。


    不过算时间,现在京州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陆鹤南在北城的情况。


    果不其然,没有让郭院长在病房里和陆鹤南僵持太久,黎萍的电话打了过来。陆鹤南有挂任何人电话的胆量,但他独独不会对黎萍犯浑。


    “喂,伯母。”接起电话的那一刻,陆鹤南的态度就和缓下来。


    梁眷侧耳倾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太微弱,实在让人听不真切,她只能从陆鹤南的话语里推测出个大概。


    “这次不是很严重,所以我就没跟家里说,怕您和伯父会担心。”


    “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边又说了寥寥数语,孝顺的陆鹤南就没法再坚持,他轻叹一声,还是应下来:“好,您别担心,我今天晚上就回去。”


    陆鹤南在北城不会长待,这件事梁眷心里早有准备。可真到要再次别离时,就算准备再充足,也很难装作若无其事。


    得知陆鹤南即将离开医院,小胖子也有点舍不得他。本该是睡午觉的时间,却吵闹着怎么也不肯闭上眼。


    姚女士也懒得再管他,毕竟少睡一个中午也不会怎么样。


    “妈妈,今年怎么还不下雪啊?”小胖子眼巴巴地望向窗外,稚嫩的脸上也染上忧愁。


    听到儿子的话,姚女士下意识看向外面。


    明明是中午,外面却是灰蒙蒙一片,,太阳被藏匿在云层里,连带着天空也阴沉沉的。将近半个月都是这个鬼天气,这是大雪将来的前兆。


    算日子,今年北城的初雪,确实是比往年要迟上许多。


    “哎哟,你也不是南方人,雪这东西也不稀奇。还不是年年都能见到,你又有什么好着急的?”姚女士收回目光,对在北城土生土长的儿子表示费解。


    “小陆叔叔这不是要走了吗?”小胖子被妈妈吼了一通,肉墩墩的小脸满是委屈,“他还没见过北城的雪呢!”


    这回答让姚女士一怔,片刻后她安慰道:“小陆叔叔是回京州,京州也会下雪的。”


    小胖子还在不依不饶地嚷:“那不一样!北城的雪肯定比京州好看!”


    听到小孩子的无心之言,梁眷收拾行李的手一顿,鼻头莫名有点发酸。


    “嘿,我说你这病房可真让我难找!”一道陌生且聒噪的声音突然在病房内响起。


    是任时宁及时的推门而进,打破了屋内弥漫的离别情绪。


    “你不会小点声吗?屋里这么多人呢。”陆鹤南回身望去,不满地皱眉,警告意味明显。


    见惯了大场面的任时宁,冷不丁被病房里的老老少少凝视,也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向各位一一点头示意过后,才踱步到陆鹤南身边。


    “你怎么来了?”陆鹤南撩起眼皮,睨了任时宁一眼。最后连客套都省了,话语里摆明是不待见他。


    “萍姨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来医院接你,然后直接送你去机场。”


    任时宁耸耸肩,表示这次不是他自己上赶着凑热闹:“而且她还千叮咛万嘱咐过了,要我务必亲眼看你登机。要不是我在北城事多,实在脱不开身,她估计会要我亲自押送你回去。”


    听见“押送”二字,一直紧绷着的梁眷也忍不住笑开了,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任时宁,又看向陆鹤南:“你伯母这是有多不信任你啊,还得找个人来押送你回京。”


    “我跟你说啊,陆鹤南这小子,从小到大阳奉阴违的事干的可不少!”


    若要数落陆鹤南,任时宁来了精神头,他正欲对着梁眷再说些什么,却先对上陆鹤南那双漆黑清冷的眼。


    陆鹤南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得任时宁心里直打鼓,然后下意识噤声。


    得,再说下去,这小爷又得生气,然后憋着坏早晚要他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他都做过什么啊?”梁眷正听到兴头上,收拾好东西就径直坐在陆鹤南身边,继续追问任时宁。


    任时宁哪里还有再胡说八道的勇气,他猛地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东西都收拾好了吧?那我就先拎到车上了!咱们医院门口见!”


    陆鹤南随身带的东西不多,一个手提包就能全部装下。任时宁单手拎起包,快步冲出病房这个是非之地。


    病房的门再次被合上,屋内重回一片寂静,一分一秒好难捱。


    呆坐了一会,梁眷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笑容有些勉强:“你该走啦。”


    陆鹤南闻声也瞥向钟表,指针所在的位置实在刺眼,像是在催促他这个外来者赶紧退出梁眷的领地。


    “如果你不想我走,我也可以……”


    “早晚都是要走的。”梁眷眼睫微颤,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别让家里长辈担心。”


    告别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别拖泥带水。


    在与病房内朝夕相处好几天的病友一一到过别后,陆鹤南和梁眷也慢吞吞的挪步到医院门口。


    医院门前的台阶上人头攒动,两个人的肩膀靠的极近。全身上下被陆鹤南的气息包围住,梁眷分外贪婪这最后的温存。


    眼看着任时宁的车已经出现在视线中,梁眷大梦初醒般停下脚步。


    “一块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学校。”陆鹤南见状也停下来,他垂下头,用气音小声征求。


    梁眷摇摇头,拒绝的利落干脆:“不用了,华清和机场是两个方向,咱们不顺路。”


    不顺路明明是字面上的意思,可陆鹤南却听得心里绞痛。


    “快走吧,任时宁还在等你。”梁眷扬起笑脸,又把陆鹤南向前推了推。


    梁眷过分坚持,陆鹤南拗不过她,只好听话的向前迈步。


    陆鹤南拉开车门的那一瞬,梁眷忽然想起小胖子乐乐说过的那句话,然后下意识喊住他。


    “陆鹤南!”


    人潮如织的医院门口,陆鹤南应声回头。与梁眷视线相撞的那一秒,他感觉指尖发麻,书中所说的一眼万年,他在此刻突然明了了。


    梁眷清了清嗓子,安抚好扑通扑通乱跳的心,才万般珍重的开口:“下雪的北城,真的很漂亮。”


    你不应该错过下雪的北城。


    也不能错过。


    就像不能错过我一样。


    第32章 雪落


    回京之后的陆鹤南在黎萍的强烈要求下, 被迫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安心在家静养。有了黎萍的放话,四九城那些二世祖、公子哥们也不敢再上门叨扰陆鹤南的清净。


    除此以外, 黎萍专门还从国外订购了一套仪器,每天实施监测陆鹤南的心脏情况,只差再配备一个二十四小时随时看护的家庭医生了。


    陆鹤南觉得这是小题大做,可为了让黎萍安心, 他顺从地接受一切安排,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在家养病的日子算不上无聊, 在陆鹤南眼中这种吃饱了就睡, 足不出户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舒适。


    不用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去参与梁眷的生活,了解她的喜好,两个人在微信上的聊天频率也变得频繁了起来。


    收拾好书包,刚顺着人流走出教室的梁眷收到陆鹤南的微信。


    陆sir:【中午打算吃什么?】


    明明两个人有交集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收到陆鹤南的消息,梁眷还是心口直跳, 然后下意识将手机屏幕亮度调低, 生怕让别人看见。


    梁眷思索了一阵回复:【油泼面吧。】


    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梁眷一手由关莱牵着, 一手在手机键盘上打字, 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不过真的好巧啊, 你每次给我发消息都正好赶上我下课。】


    陆鹤南接了一杯温水回来, 再倾身从桌面上捞起手机时,才发现梁眷已经给他发送了两条消息。


    巧吗?陆鹤南眉梢上挑, 看着手机相册里,自己大费周章才拿到手的——梁眷这学期的课表, 无声勾起唇。


    陆鹤南刚想应和着说上一句“是好巧”,又见聊天框里心急的姑娘又发来一条消息。


    【你最近怎么样?在家无不无聊?】


    陆鹤南按动删除键,又重新编辑了一条回复。


    【是有一点。】


    LJ:【那我推荐你一本书吧!】


    看着白色文本框上的感叹号,陆鹤南仿佛能听见梁眷欢脱的语气。


    【什么书?】他这次回复的极快,然后静静等待了两分钟,才等来梁眷的消息。


    是一条三秒的语音。陆鹤南呆愣住,墨迹了半天才点开。


    她应该是已经走了食堂,周身环境很是嘈杂,听筒里的女声却清丽又娇软,尾音上扬,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川端康成的雪国,你看过吗?”


    陆鹤南把这条不到三秒的语音反反复复听了三遍,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眯着眼睛在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柜前搜寻了一阵。


    最后,在最下面一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梁眷所说的那本书。


    《雪国》是川端康成的名作,这本书也向来饱受文艺青年的青睐。


    但陆鹤南不是文青,主动买这本书的概率几乎为零。而这本书之所以能出现在他的书柜里,大概是陆雁南买完又懒得带走,随手扔在他这的。


    陆鹤南将有些落灰的书从书柜中抽出来,静下心来从第一页开始翻阅。


    可这样惬意的日子没维持上几天,因为许久不见的褚恒找上了门。


    “哟,褚少爷来了?可有日子没见了啊。”


    知道陆鹤南家房门密码的人屈指可数,他不用回头,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褚恒来了。


    “现在大家都对我这退避三舍的,你现在来算不算是顶风作案?”陆鹤南专注于书里的情节,没有抬头,随口开了句玩笑。


    褚恒轻笑一声算是回答,然后轻车熟路的拉开冰箱门,拿了一瓶水后就直接窝在沙发里,心事重重地转动手指上的扳指。


    陆鹤南也没起身特意招待褚恒,直到看完这一小节,才放下手里的书,回头只瞥了褚恒一眼,就下意识皱眉:“你怎么给自己搞得这么憔悴?”


    褚恒醒过神来,摸摸自己泛青的胡茬,笑容有些牵强:“也还好吧,不就是没刮胡子吗?”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陆鹤南眉头拧的更深。


    大概是自小长大的默契,陆鹤南一眼就看出端倪,褚恒他今天不对劲——太正经了。


    褚恒没答,低下头继续转动扳指,停顿了一会反顾左右而言他:“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你就直接说吧,你出什么事了!”陆鹤南耐心被磨没,语气也沉下来。


    “放心,就算是你现在告诉我陆家倒台了,咱们全都得到大街上喝西北风,我也能撑得住。”


    “不是我,是清远被扣在容城了。”褚恒苦笑一声,他倒情愿出事的那个人是他。


    “清远怎么了?”陆鹤南的心无端一沉。说起来,自从他这次从北城回来,还没见过宋清远呢。


    褚恒长提一口气,对上陆鹤南目光灼灼的眼睛,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上个月,就你第一次去北城那阵,咱们不是在融资吗?”


    陆鹤南皱眉回想了一阵:“我当时让你去江洲,你不是已经把融资的事解决了吗?”


    “是,江洲那边的款没什么问题,差错也没出在这。”褚恒越说越后悔,声音也有些不受控的发颤。


    “我去江洲之前,让清远留在京州等消息,谁曾想这小子自作主张去容城了。”


    “容城?”陆鹤南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条件反射地猛地抬头,“他去找乔家了?”


    容城,那可是乔家最初起势的地方。乔家现在的当家人乔昱,就是在容城认识了路敬宇的胞妹路敬媛,最后顺风顺水的做了路家的乘龙快婿。


    “准确的来说,是乔家钻空子,看咱俩都不在京州,主动找上了清远。”褚恒眼神晦涩了几分,见陆鹤南情绪没有太波动,才把话说完整,“他和乔嘉泽签了一份对赌协议。”


    听到对赌协议,陆鹤南的眼皮就直跳,再听到是和乔嘉泽签的,他的心便彻底沉在谷底。


    像是猜到了陆鹤南要问什么,褚恒没等他开口,就先一步把细节介绍了个明白。


    “那份协议我看了,没什么问题,连下套都算不上,只能怪清远经验不足。”


    “经验不足?”陆鹤南火气上涌,抬手就把面前的茶杯扔在对面的墙上。


    茶杯“砰”的一声砸在墙上,茶水顿时四散开来,最后和碎的不成样子的茶杯一齐落在地上。


    褚恒看着那茶盏忍不住肉疼,他记得那是陆琛在拍卖会上花高价拿回来的,现在全碎成渣了。


    “他都多大了,还说他经验不足?”碎了一个杯子,陆鹤南仍不解气,口吻依旧恨恨的。


    褚恒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开始安抚陆鹤南:“这事确确实实是宋清远脑子拎不清了,但你也别怪他。”


    他心里虽然也窝着火,但只能憋着,不能在陆鹤南生气的当口火上浇油。往深了说,这事能怪谁?还不是得怪他俩自己,这么多年把宋清远保护的太好了。


    “我没怪他。”陆鹤南长舒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乔家这次是冲我来的,清远是替我挡枪了。”


    陆鹤南半合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来是路敬宇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忍忍忍!究竟还要忍到何时?


    “郁真怎么样了?”陆鹤南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始末,突然想起宋清远的未婚妻姚郁真。


    说起自家表妹,褚恒语气上多了几分怜惜:“她和清远在一块呢,我去容城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陆鹤南闻言倏地睁开眼:“你已经去过容城了?”


    “知道清远出事,我就立刻动身了。”褚恒语气讪讪,“可是乔嘉泽根本没给我什么面子。”


    宋清远背靠宋家、陆家、姚家再外带褚家,也算是京州炙手可热的核心人物。乔家这样不留情面的下死手,多少有点打脸的意思。


    “乔嘉泽?”提起乔嘉泽的名字,陆鹤南冷哼一声,“那种货色竟然还能在这瞎蹦跶呢?”


    “乔嘉泽刚娶了万家那位大小姐,此时正风头无两呢。”


    “万家?”陆鹤南捕捉到关键,“是港洲那个万家?”


    陆鹤南一向不关注圈子里这些姻亲关系,各家递到他这的典礼请柬,他也是当做废纸随手扔掉。所以他不清楚乔家新晋的喜事,也是理所当然。


    褚恒怔忪一瞬点点头,他没懂陆鹤南激动的点。


    陆鹤南漆黑的眼珠一转,片刻后释然的轻笑:“那这么说,乔家和万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港城万家,那可真的算是老相识了。


    真是因果循环,没赌到最后,谁都别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最后赢家。万一输了,多难堪。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们总不至于把人弄死。”陆鹤南见褚恒还是愁眉不展的,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话还是咬牙切齿的,“总得让宋清远那个臭小子长点记性。”


    见陆鹤南说得轻描淡写,褚恒就知道他是心里有数了。


    “反正清远是你表弟,你自己不担心,我担心个什么劲?”提心吊胆了半个月,一朝石头落地,褚恒重重地靠在沙发上,那种吊儿郎当的劲又显现出来了。


    陆鹤南冷冷地扫过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也是,大不了就是郁真跟你撒泼呗!”


    提起表妹姚郁真撒泼,褚恒就不由自主的后背发麻。


    “女人,还真是难缠。要我说玩玩就好,可千万别被套牢了。”褚恒后怕的撇撇嘴,对于和女人相处,他自有一套屡试不爽的成功理论。


    对于褚恒私生活上的事,陆鹤南从不发表评价,今天竟破天荒的开口了。


    “被套牢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吧?”


    正喝水的褚恒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角的水迹,一脸讶异地望向陆鹤南:“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被套牢了?”


    陆鹤南沉默着摇摇头,按他和梁眷现在的这种情形,应该还不算。他倒是心甘情愿的想被套牢,不过总觉得现在还差了点火候。


    褚恒半信半疑地打量起自己的好友,最后视线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新买的表?”


    陆鹤南“嗯”了一声,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他手上带着的还是初到北城那次,梁眷替他挑的那块表盘上刻着雪花图案的腕表。陆琛送他的那块虽说已经修好,但也就此彻底闲置在家了。


    “我怎么看这块表这么眼熟呢?”褚恒眯起眼睛打量,最后索性站起身走到陆鹤南身边,拽起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眼下,仔细端详。


    “该不会你也有一块吧?”想到这种可能性,陆鹤南突然有些不悦。


    褚恒看了好半天,终于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是在一本杂志上见到过:“我是没有,程家老二倒是差点有一块。”


    “差点?”陆鹤南反问。


    褚恒甩开陆鹤南的手,悠悠科普道:“罗意仕这款对表可挺有名呢,不少时尚杂志都做了宣传。”


    原来是款对表,陆鹤南指腹轻轻摩挲着表盘,若有所思起来。


    看陆鹤南的神情,褚恒就知道他买表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不会吧,你买表的时候,店员没给你介绍啊?”褚恒顿了顿,又开始嘴贱起来,“也是,可能人家看你孤家寡人的,买了也是没处送。”


    贱兮兮的等了半天,陆鹤南竟然出人意料没怼他,一拳打在棉花上,褚恒有些不尽兴。


    沉默片刻,陆鹤南又抛出一个问题:“你刚刚说程家老二差点有一块,为什么是差点?”


    “哦!”褚恒回忆了一下,将酒局上听到的八卦讲给陆鹤南听。


    “听说是他新带在身边的那个小明星,想跟他一起带这款表。但这款表是限量的,又有冬天的噱头,最近挺难买的。”


    “有多难买?”


    “听说已经炒到四百万一块了。”


    “四百万?”陆鹤南轻笑一声,神态慵懒,“不算多。”


    褚恒啧了一声:“是不多,但到底是翻了二十倍,程家老二怎么可能把钱花在一个小明星身上,多不值当啊。”


    他们这些人,是钱多,但人可不傻。才不会把钱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哪怕是一厘一毫都不可能。


    “他们不买正好。”陆鹤南掀起眼皮,摸出一根烟放进嘴里,火焰腾起的那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乖乖把烟重新放回烟盒。


    褚恒没明白陆鹤南的意思:“什么?”


    陆鹤南把刚开封、还没动过的烟径直扔进垃圾桶,再抬头时,语气淡漠:“放消息出去,我要了。”


    “我要了”,好简单的三个字,但褚恒知道这话自陆鹤南口中说出,便被赋予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看中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到手。


    第33章 雪落


    梁眷坐在寝室窗前, 对着手机发呆。陆鹤南最近好像突然很忙,两个人联系的频率也从天天变成了隔天。


    忙的找不到人的除了陆鹤南之外,还有梁眷的室友们。


    自从到了大三, 临床医学专业的课程也变得多了起来,梁眷每天只有在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才能见到匆匆赶回的许思妍。


    而爱财如命的关莱,忙的自然不是学业, 而是兼职。


    至于韩玥如,自那天在医院门口不欢而散之后, 梁眷就再也没见过她, 连寝室里的东西也无声无息的彻底搬空了。听院办的同学说,韩玥如最终还是申请了休学一年。


    若只是大学同学这么简单的关系也就罢了,偏偏韩玥如与梁眷都是滨海人,两家所住的小区也挨得很近。前两年,逢年过节的时候,两家因着女儿的关系还时不时走动一下。


    出了这档子事,日后还要不要再有来往了呢?


    梁眷正思考这件事该如何收场时, 倏地, 身后响起推门的声音, 是关莱回来了。


    关莱一进门连衣服都没脱, 径直瘫倒在椅子上。梁眷见关莱累的不成样子, 自觉帮她扯下衣服, 又给她接好一杯温水, 递到嘴边。


    “眷眷,还是你对我最好啊!”关莱接过后, 一口气喝了半杯,待缓过劲后就抱着梁眷不撒手。


    梁眷抬手摸了摸关莱的头发, 忍不住多嘴问:“你们店里最近怎么这么忙?要不你换份兼职算了,大学生不都是在做家教兼职吗?你也去试试?”


    关莱把脸埋在梁眷怀里,凭着内心的良知摇头拒绝:“我哪适合做家教啊?搞不好再误人子弟了。”


    又怕梁眷担心,关莱接着解释:“也就是最近突然很忙而已啦,总部那边突然要我们协同配合追踪溯源一块表。”


    “溯源?”梁眷皱眉接着问,“罗意仕的表也会出现质量问题吗?”


    作为罗意仕优秀店员的关莱,听到梁眷对品牌产生了误解,忙从她怀里挣扎着起来解释。


    “我们罗意仕怎么会出质量问题?”


    看着梁眷疑惑的眼睛,关莱叹了口气恨恨道:“不知道哪个人傻钱多的大老板,非得买一款腕表,可那表是限量版啊,上个月就全卖出去了。”


    梁眷听后忍不住咋舌:“卖完的表还能再买?”


    关莱笑嘻嘻骂道:“要不说他人傻钱多呢,说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手。我们只好追根溯源的去查咯,谁知道那些表几经流转,最后能在内地找到的只有一块了。”


    “找到了就好,不然你们还得跟着折腾。”梁眷心疼的摸了摸关莱的脸,也暗暗在心里啐了几口那个人傻钱多的金主。


    真是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啊。


    “找是找到了,就是那价格真是让我开眼了。”关莱回想起那块表的转让价格,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眷眷,你猜那块表最后的成交价格是多少?”


    梁眷摇摇头,有钱人的世界,她想象不出来,只等关莱为她揭晓最终答案。


    关莱神秘兮兮的比了六的手势。


    “六十万?”梁眷试探问道。


    关莱摇摇头,哼笑梁眷的没见识:“是六百万。”


    “那块表的原价是多少?”这价格让梁眷这个局外人心里也咯噔一下。不过要是初始价格本就很高的话,转手卖六百万好像也无可厚非。


    关莱眸色渐深,连语气也变得幽幽:“二十万。”


    梁眷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万的表再转手就是六百万!关莱还真是没骂错,那人就是个人傻钱多的败家子儿。


    关莱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喝净,才想起来补充那块表的其他关键信息。


    “忘了跟你说,那块表就是你帮陆先生挑的同款女表。”


    梁眷听后眼睛瞬间放光,惊叹道:“天呐!我就说我有眼光吧!”


    当时在一众高级又昂贵的腕表里,梁眷一眼相中这块被称为“最不具有收藏价值”、“最不起眼”的低端款,还一度怀疑自己良久。


    这下被炒到六百万,所谓的“低端款”也成功跻身高端行列。是不是也能侧面证明,她的眼光也还算可以?


    望着梁眷那双单纯,从内到外透露着求夸赞的眼睛,关莱不由得在想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虽然那块表确确实实没有被送到京州,而是送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容城。


    但是她总觉得,花高价买表的人和梁眷的那位陆先生有关。


    陆鹤南接到褚恒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容城这个小地方待了一周了,每天和乔家那些狼子野心的小人周旋,真的让他身心俱疲。


    虽说手里捏着万家那张底牌,他对这场博弈有百分百的胜算,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打算用。


    “喂,怎么了?”陆鹤南站在落地窗前接通电话,顺便眺望远处的大街小巷。


    来了这么久他竟没注意到容城在某些地方,竟然和北城很像。小城的人间烟火气,确实是大城市无法比拟的。


    “那块表我给你找到了。”褚恒乍一开口就满是邀功的口吻。


    陆鹤南撕开外包装,将薄荷糖塞进嘴里,回答的言简意赅:“多谢。”


    “你也不问问我花了多少钱才替你拿下来的?”


    “我给你准备的支票不够?”


    褚恒的满腔分享欲顿时哑火:“那倒也不是。”


    毕竟陆鹤南预备的钱,足够支付四五块那款徒有其表的腕表了。


    “那你还费什么话?”陆鹤南平淡无波的语气里,终于起了丝波澜。


    “按照你的指示,留的是你在容城的地址。”


    陆鹤南“嗯”了一声,又问:“十七号之前能到我这吗?”


    今天已经十五号了,这块表务必要在十九号当天送到北城。从容城到北城最慢需要一天,为了防止出差错,他预留出两天时间。


    “用不了那么久。”褚恒把手机从耳边拿下,瞥了一眼时间,“今天晚上应该就能送到你住的酒店。”


    如此最好,陆鹤南放下心来。


    当天夜里,罗意仕的送表专员敲开了陆鹤南所住的酒店房门。


    “陆先生,这是您定购的那款表,还请您检查一下。”


    陆鹤南解开绸带,打开繁复的表盒,躺在盒子中央的那块表,闪烁着如雪花般晶莹剔透的光芒。最重要的是,这块表与他手腕上那块,从构造到设计,如出一辙。


    是一眼能看出的般配。


    一想到这块表在几天之后,会套在梁眷白嫩纤细的手腕上,陆鹤南就止不住喉头发痒。


    “没有什么问题,多谢你们跑这一趟。”


    陆鹤南合上盒子,在签收单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就想转身关上房门。


    “陆先生。”罗意仕的工作人员冷不丁出声叫住了他。


    陆鹤南应声回头,见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的样子,用眼神示意他但说无妨。


    “您这块表应该是要送人吧。”工作人员指了指陆鹤南手中的盒子,又道“因为腕表比较贵重,一般的快递公司应该也不会承接,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帮您送过去。”


    陆鹤南垂眸看了一眼手心里的盒子,又看向门口站成一排,统一身着黑色西装,从身高到长相都几乎雷同的工作人员,下意识皱眉。


    送个表搞这么大阵仗?梁眷行事想来低调,应该不喜欢这么张扬的收礼物吧。


    陆鹤南没再犹豫,微微颔首道过谢后,还是说:“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就好。”


    当夜,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的陆鹤南坐在桌前,对着一张空白的贺卡犯起了难。思忖良久,他才拿起钢笔,万般珍重的在上面留下两行字。


    梁眷的生日十二月十九号当天,正赶上全天没课。她和关莱两个人一起睡到自然醒,计划中午先靠外卖凑合一顿,晚上等许思妍下课后再一块去校外的饭店吃顿好的。


    微信列表里祝福梁眷生日快乐的人很多,早上梁眷刚睁开眼就躺在床上一一回复大家的祝福。等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半。


    梁眷把聊天列表拉回最顶端,置顶的除了爸爸妈妈和关莱以外,还有陆鹤南。


    可这人静悄悄的,一条消息也没有发过来。其实不只今天,梁眷已经三天没有和陆鹤南联系过了。


    可能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在忙吧?也就认识了两个多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很正常吧?梁眷心里闷闷的,却还是下意识替陆鹤南开脱。


    紧紧攥在手心里的手机突然振动,梁眷瞥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外地号给她打电话。


    “喂?请问找谁?”


    “请问是梁小姐吗?”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


    那边的声音很熟悉,梁眷思索了一番没想起来:“对,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里有您的一份快递,麻烦您下楼签收一下。”


    “好的,这就来。”


    挂了电话,梁眷麻利的从被窝里坐起来,刚要有动作,洗漱完的关莱从卫生间走出来。


    “起这么早?”


    “我的姐姐,都快十一点了,也不早了吧。”梁眷亮起手机屏幕,嗔怪道的看了一眼关莱,“刚刚接了个电话,说我有个快递到了,顺便下去取一下。”


    关莱在睡衣外面套上羽绒服,抬手止住了梁眷的动作:“我去帮你拿吧,正好我点的外卖到了。”


    有关莱帮忙跑腿,梁眷再次躺会被窝里,可还没等她安安生生的躺上五分钟,关莱的电话拨过来了。


    “眷眷,你确定快递是送到寝室楼下吗?我看咱们楼下也没有送快递的小姐姐啊?”


    “不能吧?她的确说是下楼签收啊。”梁眷腾地坐起来,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换好衣服,“你先回来吧,我下去看看。”


    梁眷动作极快,电话挂断没多久,就匆匆跑下楼。


    确如关莱所说,楼下确实没有送快递人的影子,连专门配送外卖和快递的电动车也没有瞧见一辆。


    梁眷翻开通话记录,刚把电话回拨过去,手机还没响上两秒,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


    “梁眷,在这里!”任时宁站在树下冲梁眷招手,而他身后站着的是莫娟。


    原来刚刚打电话的女人是莫娟,那个和梁眷在麓山会馆有过一面之缘的前厅部经理。不过看样子,莫娟现在应该在做任时宁的秘书。


    “任总,又见面了。”梁眷小跑过去,向任时宁打了个招呼,又点头向莫娟致意。


    任时宁笑笑:“托陆鹤南的福,我这个已毕业多年的校友还能时不时回来看看。”


    提到陆鹤南,梁眷心口一跳,想多打听些什么,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嘴唇一张一合,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任时宁通透的很,一眼就看出梁眷未曾说出口的话:“他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忙,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倾身向身后的车座上捞起个盒子,递到梁眷面前。


    “这才是我今天来的正事。”任时宁见梁眷一直不接,又递的更近一些,补充道,“他托我带给你的。”


    那个盒子看上去实在华丽,梁眷的指尖刚搭上盒子,就觉得烫手,犹豫着想缩回来。


    里面装的是什么?这算是什么性质的礼物?接了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接又会怎样?


    “传闻陆三公子最近花重金到处求购一块表。”一直静默的莫娟蓦地开口,目光落在盒子上,随后又笑意盈盈看向梁眷,“该不会就是这块吧?”


    任时宁也帮腔应和:“为博美人一笑,也算是值了。”


    趁梁眷愣神的功夫,莫娟拿起盒子,径直塞进梁眷手心里。


    手心里的盒子沉甸甸的,梁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看到盒子里东西的那一瞬,梁眷眼眶突然发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那块价值六百万的表此刻正落在梁眷的手心里。


    而那个被她和关莱笑骂人傻钱多的败家子儿,竟是陆鹤南。


    告别了任时宁和莫娟,梁眷像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魂不守舍的回到宿舍。


    关莱拿起那块表,看了一眼背面的表壳,就确定这是他们花费近一周时间溯源回来的腕表。罗意仕的每一块表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而陆鹤南送给梁眷的这块,编号正与前不久送往容城的那块相同。


    一个月前,北城罗意仕大区经理没能卖给陆鹤南的对表,兜兜转转,竟又重新回到了梁眷与陆鹤南手里。


    关莱拿着表只顾着感慨,没注意到梁眷正拿着盒子里那张平平无奇的贺卡发呆。


    晚饭梁眷和室友们吃的很是尽兴,三个姑娘稍稍喝了点酒,从前不曾分享过的私房话也借梁眷的生日说了个痛快。直到晚上十点钟,三人才踩着门禁时间匆匆赶回。


    回到寝室后,累了一天的许思妍第一个冲进浴室洗澡,而关莱转头去跟男朋友顾哲宇煲电话粥。


    拥有了独处时间的梁眷走到阳台上,手肘靠在栏杆上吹风,妄图吹散身上的酒意。倏地,她似是想起来了什么,手插在口袋里摸出那张已经被揉捏到发软的贺卡。


    落在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是飘逸张扬又带着丝丝克制的行书,梁眷无端觉得这字迹和它主人的行事风格很像。


    是克制的张扬。


    明明贺卡上的两行字早已烂熟于心,梁眷却像看不够似的,仔仔细细、目不转睛的打量,指腹也来来回回在那两行字上摩挲。


    ——生日快乐。


    ——惟愿梁小姐得天眷顾,万事顺遂。


    落款处写的是——陆三敬上。


    指腹落在某一处时,梁眷忽然觉得这块凸起明显。她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是“眷”字写得格外用力。


    是得天眷顾的眷,更是梁眷的眷。


    第34章 雪落


    梁眷攥着手机心里止不住的纠结, 收到礼物之后该怎么做?就算是普通朋友,最起码也该打个电话表达一下感谢吧?但是这么晚打电话会不会太突兀了?


    自两个人加上微信这么久以来,也只是简单的聊上几句, 还从未打过电话。


    又犹犹豫豫了有一阵,直到许思妍洗完澡出来,梁眷才颤着手拨通电话。


    听筒里是微信默认的铃声,熟悉的旋律传进耳朵里, 梁眷的心里乱作一团,接通之后的第一句该说什么?先说感谢还是先问候?


    心里纠结的问题还没思索出个答案, 耳边的旋律戛然而止——陆鹤南根本没接电话。


    梁眷悻悻的放下手机, 打电话之前她竟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


    脚步一旋,手刚握在阳台门把手上,手机屏幕登时又亮了起来。


    “喂?”梁眷的嗓子突然干涩无比,一开口声音竟然有些露怯。


    那边的环境实在过分嘈杂,吵吵嚷嚷的,不时还响起几声争论。梁眷怕自己的声音太小,陆鹤南没有听见, 刚清了清嗓子想再说一遍, 就听见听筒里又传来那熟悉的清冷声。


    “刚刚在开会, 手机静音了, 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陆鹤南向来有条不紊的语调里, 在这一刻竟难得显现出几分慌张。


    梁眷心里一热, 他这算不算是在跟自己解释没能第一时间接听电话的原因。


    “没关系, 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梁眷紧紧抓着身前的栏杆,也不顾栏杆在寒夜里凉的透骨, 只奢望这凉意能让自己在陆鹤南面前淡定些,再淡定些。


    “没有要紧的事最好, 证明你最近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陆鹤南似乎是走到了僻静处,那些嘈杂被远远甩在通话声音以外,彼此的声音在电波的传递下,也显得更加真切起来。


    “我什么时候遇到过麻烦?”梁眷鼓起腮帮子,小声辩解。明明你才是我最大的麻烦。


    听到小姑娘的娇嗔,陆鹤南发出轻微的哂笑声。他来容城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


    身后的会议室里,仍是你来我往的喋喋不休,两方的人唇枪舌战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商讨出个所以然来。屋内的氛围剑拔弩张,若要用两个字来形容,只能是焦灼。


    但听筒里梁眷清浅的呼吸声,仿佛能将他从那些烦心事中剥离开。


    能忙里偷闲的温存一时片刻,也是极好的。


    “生日快乐。”


    陆鹤南回过身,不再看身后会议室里的那一片狼藉,专心沉浸在此刻难得的温软。哪怕只能听到她虚无缥缈的声音,也是慰藉。


    “你已经祝福过了。”梁眷指那张手写贺卡。


    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轻笑:“看来是已经收到礼物了。”


    “喜欢吗?”陆鹤南又问。


    喜欢两字差点脱口而出,但微风拂面酒劲上头的梁眷却突然傲娇,故意刁难起陆鹤南:“我有说不喜欢的权利吗?”


    “当然。”陆鹤南语气虽无奈,但回答得斩钉截铁,“你要是不喜欢,等再见面,我再送给你一份别的。”


    “那我手里这份呢?”


    陆鹤南长舒一口气,语气散漫又坦诚:“那份是为了成全我自己的私心。”


    聪慧如梁眷,陆鹤南相信她听懂了自己的潜台词。还能有什么别的私心?情侣对表——想跟你凑成一对的私心。


    当天夜里,梁眷因为陆鹤南的那句“我自己的私心”而彻夜无眠。


    明明是个适合放松的周末,梁眷却偏偏在早上六点半准时睁开眼,翻来覆去了一阵,还是没生出丝毫困意。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简单洗漱了下,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利落地穿鞋出门。这个点,华清的食堂刚刚开始供应早晨。


    今天北城气温骤降,梁眷吃了没看天气预报的亏,甫一出门,就被冷冽的寒风狠狠来了一个下马威。


    她瑟缩了下,然后不自觉地把脸缩在衣领里。好在食堂离她的宿舍楼不算太远,小跑着过去,不过五六分钟就到了。


    早晨七点钟的华清,算不上冷清。虽然是个周末,但通往各个教学楼和图书馆的路上,已经涌现许多自愿上早自习的学生。


    梁眷吃完走出食堂的时候,正赶上食堂的第一波人潮。在人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食堂门口,最适合偶遇。


    果不其然,梁眷维持着笑僵的脸,在一连跟三四波人打过招呼后,又和成晋寝室的四个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照面。


    梁眷心里坦荡,自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同于成晋的扭扭捏捏,她扯着和煦的笑容,就朝那四人的方向踱步。


    这四个人,梁眷都认识,但真正熟悉的只有关莱的男朋友顾哲宇和成晋两人而已。在简单打过招呼后,其他两个人就先成晋和顾哲宇一步迈入食堂。


    食堂门口的僻静角落里,只剩知道成晋表白全貌的三人互相面面相觑。


    “梁眷,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关莱怎么没跟你一起?”顾哲宇瞅着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轻咳两声,装模作样的拿关莱当话题,率先开口。


    梁眷扬了扬手里的早饭,随口胡诌了个借口:“想吃早饭了呗,所以起得早,你家关莱估计这时候还没起呢!”


    “我家关莱可不喜欢吃豆浆油条啊!”顾哲宇笑着打量了一眼梁眷手里的塑料袋,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梁眷啐了一口,笑骂:“放心,买了她喜欢的小米粥和蒸饺!”


    顾哲宇和梁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以关莱为中心,把脑海中能搜罗到的话题都提了一遍。眼见话都要唠干了,成晋却仍呆呆地杵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


    时间总能抚平一切,朋友一场,梁眷愿意给成晋这个时间。


    她叹了口气,视线从成晋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顾哲宇脸上,轻声道:“我先走了,改天……”


    后半句客套的邀约还没说完,就被成晋沉声打断。


    “梁眷,那天晚上,对不起。”成晋直勾勾地盯着梁眷看,眼中各种晦涩难懂的复杂情绪来回交织。


    表白那晚他虽是喝醉了,但却没有断片。自己说了什么鬼话,做了什么蠢事,在清醒之后,都一一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这句对不起,他该说,谁让他做了混蛋事,让梁眷下不来台了。跟梁眷表白虽在他的计划之内,但定在那天实施确实是临时起意。


    准确的说,是临时起意在陆鹤南面前,同梁眷表白。


    梁眷不清楚成晋心里的龌龊,还在为拒绝了他而感到抱歉。她一脸单纯真挚的安慰成晋:“没什么可对不起的,若真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


    她的话就此顿住,再说,只怕又要旧事重提。


    “没有影响到你和他吧?”成晋垂着头,不死心地咬牙又问了一句。


    “什么?”梁眷怔忪了片刻,反应过来他是在指陆鹤南后又甜甜的笑开,“怎么会呢?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梁眷原是一片好心,她怕成晋心里更加愧疚,才故意隐去了陆鹤南对那束玫瑰耿耿于怀的事。


    可这话落在成晋耳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公平较量,却没想到,原来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做对手。因为他从没在梁眷的心里获得过一席之地,所以连竞争的资格,他都不配拥有。


    成晋的肩膀颓败地落下去,站在他旁边的顾哲宇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忙打岔对梁眷说:“你是不是还得回寝室啊,那你先回去吧,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等一下!”


    梁眷刚要迈步,却突然被成晋沉声叫住,然后下意识停了下来,偏头等成晋的下文。


    “听说他送了你一份非常贵重的生日礼物。”成晋扬起头,眼神中划过一丝鄙夷与玩味。


    陆鹤南送梁眷礼物这件事做的极其隐蔽,为了不给她添不必要的麻烦,连贺卡上的署名都是陆三。


    华清校园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只有梁眷的两个室友而已。而顾哲宇是关莱的男朋友,恋爱期间无秘密,所以他知道这件事情也不奇怪。成晋又和顾哲宇是一个寝室的……


    梁眷抬眼看向顾哲宇,后者正一脸愧疚的望着她:“对不起梁眷,是我在寝室里多嘴了。”


    “没事,反正都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梁眷口吻极淡,神色也很平和,她没有感觉到被冒犯。毕竟陆鹤南送礼送的光明正大,她收的也光明正大,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还想说什么,一块说了吧。”


    成晋讥笑道:“是因为他有权有势,所以你才高看他一眼对吗?”


    “成晋!你是不是疯了!”顾哲宇扯着成晋的胳膊,不由得低吼。这一声动静不小,引得路过的许多人侧目观望。


    成晋狠狠甩开顾哲宇的手,一向和煦的脸在此刻有些狰狞,他迫切的想要否定梁眷的一切,以此来挽回自己散落一地的自尊。


    “还有呢?”梁眷语气依旧淡淡的,眉梢上挑,示意成晋接着说下去。


    梁眷波澜不惊的样子彻底击垮成晋的最后一道心里防线,整个人也彻底失控,那些积压在心里,因为顾及体面而从未说出口的话,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他是能送你昂贵的礼物,讨你欢心!随便一出手就能解决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解决不了的麻烦!他高高在上,想要的东西不用争取,就唾手可得!”


    “可那又如何呢?他们那样的人不过就是把你当成个玩物,还是巴巴送上门,不用负责的那种!”


    梁眷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一切,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一丝崩坏。她看着成晋,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成晋,你看轻我了。”


    撂下这句话后,梁眷再没有丝毫犹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成晋看着梁眷远去的背影,才开始后悔。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整个人抖得如筛糠一般,连指尖都在发颤。


    可惜覆水难收,他终究变成了一个爱而不得便诋毁的小人。


    和成晋大吵一架后,梁眷的生活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每天按部就班的照常上课,去图书馆仔细。闲暇时,再通过微信和陆鹤南聊上两句。


    算日子,她和陆鹤南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


    晚上九点,梁眷熄灭手机屏幕,刚想背着包走出图书馆,手机却又突然亮起来。是移动通讯和新闻头条纷纷发来的提醒——这周五,也就是平安夜那天,北城暴雪将至。


    北城这场迟了近一个月的初雪,终于要来了。


    平安夜当天,梁眷满课。一天下来,奔波在三四个教室之间,梁眷却始终选择教室里靠窗边的位置。但是从早到晚,天高云阔,哪有一丝要下雪的迹象?


    当天的最后一节课,是一位年轻老师的中外文学欣赏。老师年轻没有什么经验,压不住场子,学生们苦熬了一天早已人心涣散,连梁眷都有些走神。


    随着教室里男生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梁眷也抬起头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窗外。


    雪花洋洋洒洒的自天空向下飘落,在这漆黑的夜里,昏暗路灯的照耀下,白与黑的交合更添几分孤寂。起初那雪花还只是伶仃几片,然后毫无预兆的越下越急,不过几分钟外面的青石板路面上就已是白皑皑一片。


    让众人盼了许久的北城初雪,终于来了。


    看见飘雪的那一刻,梁眷心里想的却是:下雪了,他此刻在干什么呢?


    这课终究是上不成了,见还有二十分钟打铃下课,年轻老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颓败地挥手,示意大家下课。


    甫一走到没有遮挡的室外,飞雪也径直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梁眷抬手去接新飘落下来的雪花,可还没等她看清雪花的形状,那朵晶莹就已在手心里融化。


    梁眷心里一阵怅然,心不在焉的跟在关莱身后挪步,再一抬头直视前方时,才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竟出现在五米开外的树下。


    风雪无情飘摇,他的眉眼、肩头、全身上下都覆上了一层薄雪,不知道他究竟在北城的雪夜里站了多久,以至于几乎快和这白茫茫的世界融为一体。


    那人明显也看到了她,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冷清乏味的脸上荡漾出丝丝笑意。


    正赶上下课,人潮如织的教学楼门口不时有女生朝陆鹤南看去。可他逆着人群,脚步不疾不徐,却目标明确的直奔梁眷而来。


    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冷黑夜里,好像连风雪都格外偏爱他。飘扬纷飞的大雪落在别人身上是狼狈,可落在他的肩上,却平添了一份清冷矜贵。


    直到陆鹤南站在自己身前,颀长的身影将她包裹住。梁眷才敢相信眼下的一切不是她臆想出来的梦境,是真真切切正在发生的现实。


    “你怎么来了?”一开口,梁眷惊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没出息的发颤。


    陆鹤南在梁眷面前站定,薄唇勾起一点弧度,口吻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因为有人说我不能错过北城的大雪,所以我就来了。”


    北城的大雪早已是全国预警,大部分线路的飞机高铁也从今天下午开始停运。这一路上必定是风尘仆仆,绝没有他所说的那么轻松简单。


    即使他刻意将声音语气放的轻松舒缓,梁眷还是一下子听出他的倦怠。


    谁会千里迢迢,不顾风雪,来赴她随口一提的初雪之约?


    梁眷心口一疼,再扬起头时眼眶都有些通红,她带着哭腔,像是在咄咄逼人的逼问。


    “陆鹤南,你是不是在追我?”


    第35章 雪落(捉虫)


    话一说出口, 对文字敏感的梁眷就意识到——“追”这个字眼好像不是很准确。和陆鹤南相识的近三个月时间里,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


    他好像也从未有意做过什么讨自己欢心的事情,那些所谓的、让人想入非非的暧昧牵扯也都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 像是在做顺水人情。


    可光是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就已足够让梁眷悸动的心千万次死灰复燃。


    梁眷垂着头,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决心打破这份现有的平衡。她想要个痛快, 想要这份关系的另一个当事人,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哪怕得知答案后的下一瞬, 便是从天堂坠落到万劫不复的地狱。


    “陆鹤南, 你是不是喜欢我?”下定决心的梁眷猛地抬起头,还没等说些什么,眼里的光就先暗下去一半。再次开口时,声音颤抖的像是视死如归。


    陆鹤南漆黑的眸子紧锁着梁眷,自她开口向他抛出第一个问题时,他眉眼间的冰雪仿佛都要被那眼底的炙热融化开。


    这份动心该从何说起呢?脑海中飞速划过无数个让他情动的片段,向来理性至上, 做事讲究逻辑关系的陆鹤南一时间竟理不清头绪。


    既然理不清, 那不如放任。


    他微微勾起唇角, 脸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平静, 嗓音却喑哑的不像话:“我本来想把战线拉得长一些, 不过既然你等不急的话……”


    梁眷到底是脸皮薄, 还没等陆鹤南的话说完, 她就涨红着脸打断:“谁等不及啦?”


    说完,梁眷就佯怒转身要走。


    大概是陆鹤南的话给了梁眷些许底气, 她心知陆鹤南必会拽住她,所以她刻意将步子迈的极大, 以显出自己决绝、不可放弃的自尊。


    却没想到陆鹤南的动作会更快,梁眷身子前倾,刚抬起腿,脚还没安安稳稳的落回地上,就被陆鹤南一个用力拉拽回去。


    梁眷身形一个踉跄,失去支撑的她跌在陆鹤南怀里,后背也重重地撞在他的胸膛上。梁眷吃痛一声,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站稳,便听到背后的男人无奈的叹息一声。


    “是我等不及了。”


    清冷低沉的声音震在耳边,像是致命的诱惑,迫着她点头,好让他予取予求。


    迟迟没有等到梁眷回应的陆鹤南也不心急,他维持着单手环住梁眷腰身的动作,然后缓缓弯下脊背,将头靠在梁眷的肩上。


    温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梁眷的脖颈上,和飞舞飘荡的雪花落在一处。冷热交叠,刺激的梁眷指尖发麻,心也皱缩成一团。


    这人实在太恶劣,专攻她的敏感点。


    梁眷腿一软,好在陆鹤南的胳膊牢牢禁锢在她的腰间,让她不至于在这雪地里太过狼狈。


    察觉到梁眷的难为情,陆鹤南抱着她的手更加用力,然后低低地笑出声,笑她的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被嘲笑的梁眷恼羞成怒,她拍开陆鹤南的手,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转过身直视他漆黑难掩笑意的眼睛。


    明明羞涩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朵上,梁眷却还强装淡定,嘴硬揶揄。


    “原来陆总告白的时候,也这么高高在上啊。”


    梁眷原本也没指望陆鹤南会再说些什么,有他那句“是我等不及了”,在梁眷这就已经算是确定了心意与关系。


    “谁说我刚刚是在告白了?”


    喜悦还没持续太久,陆鹤南这句冷冷清清的话宛如一盆冷水,又让她心间的那份火热彻底寂灭。


    陆鹤南抬手抵住梁眷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直面自己的眼睛;“梁眷,你仔细听好了,现在才是我的告白。”


    “什么?”


    事情的发展速度的太快,梁眷脑子发懵,还没等跟上陆鹤南的节奏,就听到面前的男人施施然郑重开口。


    “梁眷,我喜欢你。”


    梁眷心弦蓦地一动,光是听见“喜欢”二字就已经让她沉溺的缓不过神了,谁知这人告白的话里还有下文。


    “不是一时冲动,不是一时兴起,不是男欢女爱,与□□相关的欲望,是深思熟虑,反复确认过很多遍的心意。”


    梁眷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会惊扰到陆鹤南的思绪,生怕会让这完美的爱慕变得不完美。


    “所以,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陆鹤南微微俯下身,让自己与梁眷在同一个高度上。鼻息相对,世界安静到足以让梁眷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从前她认为雪花轻飘飘的,毫不起眼。若没有恰好碰上云层将它们聚集在一处,若没有低垂黑夜心甘做帷幕,若没有狂风慷慨推波助澜,它们也只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悄给这世界添上一抹平淡无趣的白色。


    可在二十岁这年的平安夜里,在陆鹤南说喜欢的那一刻,梁眷忽然听见了雪花落地的声音。


    梁眷清了清嗓子,向来洒脱随性,以独立标榜自己的她,在被表白的这一刻,也难得的扭捏起来。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


    如此,从心动到恋爱,才算礼成。


    北城的这场大雪仍旧没有停歇,愈演愈烈的样子,全然一副暴风雪的前奏。


    飞雪漫天,校园里的学生都在朝宿舍飞奔,梁眷却被陆鹤南牵着走出校门。望着紧紧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梁眷咬着唇瓣,紧张到绷紧神经。


    刚确定关系就要跟他回家吗?连亲吻都还不曾有过的梁眷,不敢让自己往更深处去想。坦白来说,她并不是个传统守旧的人,只是第一次恋爱,有些手足无措罢了。


    好在老天公平,同样手足无措的,还有初涉情场的陆鹤南。


    起初,只是占有欲作祟,想争分夺秒的同她多待一会儿,可不知怎么的,他竟把人带出了学校。到了此刻,明明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他却还是不愿放开她温软的手。


    “你明天有课吗?”陆鹤南顺着心意,轻声问道。


    自以为猜中后续发展的梁眷僵硬着身子,诚实的摇了摇头。


    陆鹤南心下一喜,脸上却强装淡定,继续循循善诱地哄骗:“那要不要跟我回去?”


    梁眷低下头,看着被陆鹤南越攥越紧的手,心道:他这哪里是在礼貌地征询她的意见,明明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给她留下。


    到底是稀里糊涂的跟他回了家。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也并能不算是陆鹤南的家,毕竟这是陆琛和陆雁南在大学时买的住处,陆鹤南同梁眷一样也都是借住。


    高端小区的服务品质一向都是有保证的。站在二十八楼的落地窗前,梁眷望着社区里与平安夜和圣诞节有关的节日装潢,对于今天现实中所发生的一切,终于有了丝丝实感。


    暴雪骤然来临,虽已至夜半,小区里却仍有不少步履匆匆,一身狼狈归家的人。


    她略微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陆鹤南,低声问道:“今天的雪这么大,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上次任时宁和莫娟来给她送礼物的时候,有提及到陆鹤南是在容城处理琐事。陆家对容城的掌控不比京州,想随心所欲的做些什么,必定很难。


    其实陆鹤南到容城处理宋清远的烂摊子,是瞒着京州陆家和宋家的长辈们。所以从京州飞往容城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他搭的是通用民航,没有动用家里的私人飞机。


    和乔家的谈判还在僵持阶段,十几双眼睛盯他盯得紧,他是抓着空子偷溜出来的。


    容城又是乔家的地盘,不好找朋友帮忙,只怕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乔家人的警觉,所以他只能搭公共交通。


    可这次赶上北城大雪,所有的航班和高铁都被取消,他险些赶不过来。


    好在在乔家举办的平安夜party上碰见个心善的陌生人,见对方也不清楚他的身份,陆鹤南只好硬着头皮跟对方张嘴,随便胡诌了一个与陆家关系浅薄的身份,借用了她的私人飞机。


    “搭朋友的飞机过来的。”


    到底是帮了自己的忙,陆鹤南潜意识里把那个一面之缘的女人归在朋友的行列里。


    因为的确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已知的信息有限,陆鹤南寥寥数语就把事情概括了个完全。


    梁眷垂下眼睫,“噢”了一声,也没再多问些什么。


    “你睡我姐的卧室吧。”见时候不早,陆鹤南指了指身后的一间卧室,神色清明又自在,“我就在你隔壁,有事你就直接喊我。”


    所以把她带回家之后,什么都不做吗?


    察觉到内心失望的梁眷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怎么谈上恋爱之后,作为一个女生该有的矜持她都丢掉了?


    不知女朋友心中所想的“正人君子”陆鹤南,还在自顾自地招待梁眷,生怕她在这里会感到不自在。


    “她房间里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都有新的,我跟她打过招呼了,你可以随便用。”


    “知道了。”梁眷踱着步子,闷闷的应了一声,随后毫不留情的“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把陆鹤南的关心留在门外。


    当夜,睡觉从不认床的梁眷,失眠了。


    她倾身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打开与关莱的微信聊天框。两个人今天的交流还停留在,梁眷报备她与陆鹤南确定恋爱关系的这件事情上。


    梁眷按动手机屏幕,慢吞吞的打字。


    LJ:【莱莱,你睡了吗?】


    已经是夜深人静的半夜,梁眷本没指望关莱会回,但那边回复的极快,几乎是秒回的程度。


    是莱不是菜:【?】


    是莱不是菜:【现在不该是春风一度的时候吗?你怎么还有空给我发消息?】


    是莱不是菜:【不会吧?难不成已经结束了?陆鹤南他也不行啊!】


    自从知道陆鹤南同梁眷确定了恋爱关系,关莱对陆鹤南就没有那么尊敬了。从前还一口一个陆先生,现在竟然敢直呼其名。


    梁眷看着手机屏幕上关莱接连发来的三条消息,满头黑线。


    该怎么跟她说呢?她虽然和陆鹤南回了家,但是却是克制守礼的分房睡,连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待遇都没有。


    LJ:【思妍是不是睡了,好想给你打电话!】


    梁眷滑动着收藏的表情包,还没等挑好一个合适的发送过去,关莱的语音电话已经马不停蹄的拨过来了。


    “喂?”接通电话的瞬间,梁眷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关莱的声音自听筒里传过来,吊儿郎当的:“思妍她们课题组今天搞团建,今晚不回来了,咱们宿舍只剩我自己独守空房!”


    听到关莱的指控,梁眷弯了弯唇角,低声哄了她几句。


    “你现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跟我打电话方便吗?”被哄开心的关莱满血复活,继续拿梁眷开涮。


    梁眷攥紧手机,不好意思的解释:“我俩现在没在一起,他睡在我隔壁。”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关莱静默了一瞬,随后不由得感慨:“没想到啊,咱们陆老板还挺纯情。”


    和关莱闲扯没几句,梁眷就觉得有些口渴。她蹑手蹑脚的爬下床,趿拉着拖鞋,边往外走边诚恳地向关莱求问经验。


    梁眷身边谈恋爱的朋友不多,最值得信任、与梁眷情况又最相似的,只有关莱一个。毕竟两个人男朋友的身份地位,与自身都相差悬殊。


    “你平常和顾哲宇是怎么相处的啊?”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冰箱里的冰水可供选择。梁眷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自食其力烧点热水。


    可这个房子因为长时间没人住,连烧水壶上都落了些灰。


    梁眷回头看了看,见陆鹤南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和关莱打了半天的电话,里面也没有出现丝毫的响动,暗自猜测这个房子隔音应该不错。


    想到这,梁眷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把手机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打开外放,保险起见,她还是稍稍调小了些音量。然后借着窗外路灯的亮光,打开水龙头专心冲刷烧水壶。


    听见梁眷将顾哲宇和陆鹤南放在一处,关莱有些惊讶,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顾哲宇怎么能和你家陆老板相提并论呢?”


    梁眷皱眉反问:“怎么不一样?”


    “顾哲宇家只能算是抓住风口,发了一笔横财罢了!”


    “那不都是有钱人?”梁眷还是没明白其中深意。


    “这么说吧。”关莱顿了顿,耐心解释起两人的不同,“陆鹤南可以让有钱人顷刻间变成穷光蛋,也可以让穷光蛋在下一秒变成有钱人。”


    水龙头的流水声掩盖掉寂夜里的杂声,梁眷正虚心求教,耳边也只顾听关莱的经验分享,唯恐一个不慎漏掉重点。


    直到一道阴影倏地落在身上,周身的空气也被一股薄荷气息所充斥,梁眷才恍然发觉情况的不对劲。


    她猛地回过身,后腰差点没撞在坚硬的中岛台上。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有一只宽大温暖的手覆在她的腰上,替她受了这份力。


    本该老老实实在房间里睡觉的陆鹤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


    陆鹤南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睡裙,紧贴在梁眷娇软的腰上。布料太薄,梁眷甚至能感觉到陆鹤南手心的温度。


    这个动作侵略意味太足,梁眷蓦地有些心慌,甚至不敢去看陆鹤南的眼睛。


    关莱仍在喋喋不休的讲着,陆鹤南出现时,她的话正好落在“听话、懂事”这句上。


    仿佛生怕梁眷没听见似的,贴心的关莱又重复了一遍。


    “眷眷,你要是想和他处的长远,就听我的。毕竟他们那个圈子里,不听话不懂事的女人分分钟就被换掉了。”


    迟迟没等到梁眷应声的关莱,犹疑问道:“眷眷,你听见了没有?”


    梁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下好了,不仅她听见了,陆鹤南也听见了。


    第36章 雪落


    梁眷回过神, 顾不上挣脱陆鹤南掌控在她腰间的手,就先一步倾身去抓中岛台上的手机。


    “莱莱,我这边有点事, 先不跟你说了啊!”梁眷不仅声音急切,动作也慌张。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出什么事?


    关莱不知道是不是品出了这边氛围的不寻常, 竟默不作声的抱着吃瓜心态,迟迟不肯挂断。


    见通话还在继续, 梁眷气急, 在心里大骂关莱的不靠谱。指望不上关莱的梁眷,只好妄图通过自食其力来挂断电话。


    奈何梁眷刚刚在冲洗烧水壶,手上仍湿漉漉的,未擦净的水滴顺着指尖落在手机屏幕上,让向来反应灵敏的屏幕在此刻也变得迟钝起来。


    忙上加忙,错上加错,真是越急越要出乱子。


    梁眷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 正当她甩干了手想要按红色的挂断键时, 陆鹤南却突然抬起那只空闲的胳膊, 从梁眷的手心里抽走了手机, 转而放在自己面前。


    至于陆鹤南的另一只手, 仍执着地搭在梁眷的腰间。即使后者已经有能力自己站稳, 他却仍装作不知似的, 拒绝让对方逃出自己的禁锢。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陆鹤南手掌的力道。起初还只是安安生生的虚扶, 后来他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放肆的让掌心紧贴在梁眷的腰侧。


    至于现在, 似乎掌心的柔软触感也已经不能让他满足。陆鹤南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后极克制的微动指尖,力道或重或轻,隔着布料仿若在娇软的皮肤上反复流连。


    即使内心已经翻滚到波涛汹涌,陆鹤南指尖的动作仍是极其微小的,像是一种自娱自乐。如若不是梁眷腰间软肉敏感,只怕都感受不到这细微的摩挲。


    “喂,关小姐,我是陆鹤南。”


    陆鹤南接过电话后,思忖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才缓缓开口。只是就算是他有意的轻咳几声,也难掩他喑哑的声音——像是克制难耐,又像是得到了某种餍足。


    见通话的人换成了陆鹤南,关莱下意识变得乖觉起来,公事公办又略微放低姿态的语气口吻,像是在罗意仕店面里招待客户。


    “陆先生你好,眷眷这么晚还在你那,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关莱这话说得客套又疏离,但敲打意味十足,无形之中将陆鹤南与梁眷的关系拉远了。见惯了生意场上过招的陆鹤南,自然明白关莱说这句话的用意,这是要他给出一个态度。


    关莱是梁眷的朋友,他应当给关莱一颗定心丸。


    陆鹤南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缩在他怀里,耷拉着脑袋好似鹌鹑一般的梁眷。见她脸上的红晕慢慢弥散到耳朵上,他微微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


    “梁眷是我女朋友,留在我这不是添麻烦,是理所当然。”


    因为是女朋友,所以理所当然。


    这话重重地震在梁眷的耳边,听得她呼吸一滞。


    还没等梁眷把气喘匀,她便察觉到陆鹤南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在稍稍用力意图把怀里的人往回带。不待她做出反应,在那股力道的作用下就已被迫又向陆鹤南靠近半步。


    这下鼻息间弥漫的全是他身上的山茶花气味,虽说若有若无,但也驱散不开。


    梁眷把头埋向陆鹤南怀中的更深处,欲盖弥彰的吸了吸鼻子,然后竖起耳朵继续听二人交谈。


    有了陆鹤南这句话,关莱也能稍稍放下心来,她扯着笑,声音也不再冷冰冰:“是,是我想太多了,你别见怪。”


    “你也是关心则乱,我谅解。”陆鹤南声音温润,只不过前脚还是包容万物的语气,下一瞬又话锋一转。


    “今天还是要感谢关小姐给梁眷分享这么多经验,不过以后这种经验就不必再与她分享了。”


    电话那端的关莱没有说话,陆鹤南也没有给她辩白的机会,径直又说下去。


    “你教她的这套理论,不适用于我和她的关系。”


    说到这陆鹤南顿了顿,环在梁眷腰间的手又用了些力,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梁眷吃痛一声,虽略有不满,也终是顺从地抬起头。


    在窗外皑皑白雪的映衬照耀下,梁眷几乎能在陆鹤南漆黑的眸子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视线下移,她看见陆鹤南的薄唇一张一合。他说——


    “梁眷她在我这,不用听话,也不用懂事。”


    电话挂断后,梁眷的内心仍是久久不能平静,连喝水的初衷都忘记了。好在陆鹤南还尚且保留一丝理智,没被怀里的温软冲昏头脑。


    他悻悻的松开对梁眷的禁锢,然后拿起梁眷慌乱之下丢进水池的烧水壶。简单冲洗一下后,才接满水、通上电。


    待陆鹤南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一切,才注意到默默站在身后的梁眷,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陆鹤南扯过一张卫生纸,擦净手后,见梁眷的目光仍在他身上停留,挑眉问道。


    梁眷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其实她只是在无意识地放空发呆,只不过失焦的目光恰好落在陆鹤南身上罢了。


    “没什么。”


    她眨眨眼,极不熟练的掩饰自己的情绪,最后心不在焉随口问道:“你怎么突然出来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陆鹤南摇头,然后微抬下巴,朝烧水壶的方向指了指:“跟你一样,口渴,出来找水喝。”


    他从没有半夜喝水的习惯,只偏偏今天口渴难耐。他突然有些感谢老天的有意安排,若非这样,只怕他会错过今夜发生的一切。


    脑海中还回荡着关莱的那句话,陆鹤南蓦地笑了。听话懂事的梁眷是什么样子?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也不愿想象。


    生性洒脱随性的姑娘怎能被爱情硬生生驯服?既割裂,又可悲。


    热水很快烧好,陆鹤南怕梁眷等不及,犹豫了一瞬,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冰水与开水一同倒进玻璃杯里,陆鹤南试探好水的温度,才把杯子递给梁眷。


    梁眷捧着玻璃杯,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杯子里的温水。干净澄澈的眸子不安分的转来转去,总有意无意的瞟向坐在身边的陆鹤南。


    陆鹤南不像梁眷那般拘束,他落拓地靠在沙发上,一口气喝下半杯后,淡淡道:“想问什么就直说。”


    得到首肯的梁眷将玻璃杯放到茶几上,微微侧过身,有些怯怯的开口:“你刚刚说的,不用听话懂事,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鹤南睨了她一眼,语气含笑。他不信中文系出身的梁眷会听不懂这么简单的话。


    “听不懂,我要你解释给我听。”


    屋内昏昏暗暗的,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台灯散发出微弱昏黄的光。


    暗夜之中,梁眷的胆子大了些,她把手搭在陆鹤南的腿上,借着力凑上前去,果不其然听到陆鹤南杂乱的呼吸声。


    梁眷满意的笑了笑,带着诱哄意味又说了一遍:“陆鹤南,我要你解释给我听。”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捉弄,陆鹤南还是被勾的心里发痒,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才冷冷淡淡道:“梁眷,我想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看着梁眷惊诧呆住的脸,陆鹤南才觉得自己在这一回合堪堪扳回一局。


    可一瞥见梁眷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陆鹤南又不自觉地心软。见反击的效果达到了,他忙跟上后半句:“以后做事的时候,要有一点做我女朋友的自觉。”


    说完,陆鹤南就抬手抚上梁眷垂在胸前的长发,细细把玩了一阵才心满意足的抬眼。


    昏暗的灯光下,对着梁眷那双水润到泛着光的眼睛,陆鹤南心弦一动,说话几乎不用思考,全凭当下对梁眷的临摹。


    “我喜欢的人,有一颗敏感多思的心,做着悲天悯人的大侠梦。她清高但知世故,清醒却不愿遗世独立。”


    “我喜欢的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听话懂事,只会事事迎合我喜好的木偶。”


    被这么含情脉脉的说了一通,梁眷脸上不由得一热,她不甘示弱的回敬过去:“那请你以后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陆鹤南闻言挑眉,随后视线下移,最后在某一处定格,意味深长道:“我确实是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梁眷后知后觉地顺着陆鹤南的视线望去,看着胸前一片春光大好的自己,表情顿时错愕,下意识便抬手遮住,然后飞快地从陆鹤南身上移开。


    被冷不丁这么一捉弄,梁眷连沙发都不敢坐了,她站在陆鹤南身前,娇嗔着瞪圆了眼睛。一双含情目,眼波流转。殊不知这双带着羞涩怒意的眼睛,在情动的男人面前更勾人。


    梁眷的举动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因为她这一起身更暴露了这条真丝睡裙的缺陷——太短。


    其实也不能怪陆雁南买的这条睡裙太短,要怪也只能怪梁眷太高挑。长度原本能到膝盖的睡裙,穿在梁眷身上竟只能堪堪盖住两条纤细的大腿。


    一晚上了,梁眷白嫩又光洁的皮肤时不时出现在视线里,陆鹤南避无可避,早就有些心猿意马。


    如果真的要他摆正自己的位置,作为合法合情合理的男朋友,只怕他今夜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大概是陆鹤南眼底的玩味与炙热太过明显,吓得梁眷匆忙跑开,连放在茶几上的水杯都忘记拿。


    看着梁眷慌张跑回屋内的背影,陆鹤南捏拳克制住心底的那股燥热,恨恨道:“梁眷,你还真是只敢招惹,不敢负责。”


    第37章 雪落


    也许是睡得太晚的缘故, 总之,梁眷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日上三竿,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两扇窗帘之间的缝隙, 影影绰绰的映在梁眷脸上的时候,她才在睡梦中悠悠转醒。


    梁眷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的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刺眼,刺得她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


    窗外风雪已停, 阳光大好,只余下地面上那厚厚的、还不曾被人踩过的积雪, 昭示着昨晚暴雪的猛烈。


    听见身后的客厅里有微弱的声响, 梁眷没再磨叽,简单理了下头发,就急着往门口走。


    手指搭在门把手的那一刻,她低下头瞥了自己胸前一眼,犹豫了一瞬,回想到昨晚的尴尬场景,还是转过身在陆雁南的衣柜里拿了一件鹅黄色的衬衫, 罩在睡裙外面。


    扣子从颈下第二颗开始, 自上而下一颗颗系好, 梁眷又站在镜子前再三检查, 反复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后, 才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梁眷拉开卧室房门时, 陆鹤南还在厨房里做善后工作。他敞怀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开衫, 里面搭了一件白T,袖子闲适的挽到手臂处, 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


    从前在外面,梁眷只见过陆鹤南身居高位, 可望而不可即的样子,倒没想过他还有这么居家的一面。


    桌上摆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碗,因为站得有些远,梁眷没有看清碗里装着的是什么。


    陆鹤南洗干净锅,又把面板和菜刀一一放回原位。


    他估摸着时间刚想去叫梁眷起床时,回过头便见到睡眼惺忪的姑娘呆呆地杵在门口,不由得心里一软,勾唇揶揄:“哟,我家大小姐终于肯起床啦?”


    梁眷被调侃的面上一热,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缓缓移步到餐桌前,只瞧了一眼就不由得呆住。虽然只是一碗平平淡淡的汤面,但用料丰富,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呀,面里还有大虾呢?”


    梁眷刚起床,本没什么胃口,但这眼前的这碗面实在太香,成功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她俯下身,深呼吸了两口。


    “你海鲜过敏吗?”陆鹤南摆筷子的手一顿,笑容也微凝。


    梁眷见他误会了,忙直起身子摆手:“放心吧,在吃这方面,我百无禁忌。”


    只不过是有点懒,懒得剥虾皮而已。


    “那就好。”陆鹤南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到往日漫不经心的神情,“快去洗脸刷牙,一会就凉了。”


    因为今天有陆鹤南陪她吃饭,梁眷洗漱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许多,脸上的水甚至都没有完全擦干净,就急忙走回餐桌前。


    刚拉开椅子坐下,梁眷就发现自己碗中的那几只虾,已经被人妥帖的剥好。而替自己做好这一切的那个男人,正慢条斯理的用纸巾擦手,神色淡淡的,一点要邀功的想法都没有。


    梁眷的心不可避免的悸动了下,心不在焉地抓起筷子插进面条里,慌乱之下竟把筷子都拿反了。


    “别太感动了。”注意到梁眷情绪的陆鹤南撩起眼皮,唇角上扬,把自己那双干净的、还没来得及用的筷子换给梁眷,自己则浑不在意的用起梁眷的那双。


    “你男朋友替你剥好虾是应该的。”


    陆鹤南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玩味之意十足。说完,他也不急着动筷子,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地观察梁眷慌乱的表情。


    左一句男朋友,右一句男朋友,他真的好愿意强调自己的身份。


    梁眷脸皮薄,再经受过陆鹤南的语言调侃之后,那还能经得起他这样赤.裸.裸的打量?她垂着头,头低得都快埋进碗里,连鬓边的碎发落在碗里都没注意到。


    倏地,一道压迫感十足的阴影自头顶笼罩下来。


    梁眷还没来得及咬断嘴里的那口面条,就感觉到耳边有一阵风掠过。她侧眼去看,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正若有若无的从她的耳边划过。


    是陆鹤南看不下去,倾身替梁眷把头发别在耳后。


    梁眷被陆鹤南这冷不丁一伸手吓了一跳,嗓子眼一紧,那口还没来得及安安生生咽下去的海鲜汤顿时在喉咙间发作,呛得她直咳嗽。


    陆鹤南落回到座位上,递了一杯水过去,似笑非笑道:“跟我在一块,竟让你这么紧张吗?”


    耳边,陆鹤南指尖停留时的温度仍在。明明他指尖偏凉,梁眷却觉得耳边不小心被他触碰到的位置,炙热无比,仿若一团熊熊烈火,在下一瞬就要燎到心里。


    “我只是还没适应。”梁眷猛地灌下几口水,平复后呼吸后,脸上仍是红扑扑的,嗓子还带着紧张过后的嘶哑。


    “没适应什么?”


    还没等梁眷开口回答,陆鹤南的唇角就勾起一抹笑,了然体谅的说道:“还没适应跟我在一起?”


    梁眷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陆鹤南的猜测。


    静默了片刻,正当梁眷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蒙混过关的时候,陆鹤南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强装出的淡定彻底破功。


    “那你可要尽快适应,毕竟我已经适应好了。”


    这话说的实在太无赖,梁眷嗔怪地瞪了陆鹤南一眼,谁料后者却一脸坏笑的无辜耸肩。梁眷拿陆鹤南没办法,只好恨恨地戳筷子,拿碗里的面条撒气。


    好在陆鹤南就此止住了玩笑,梁眷终于有口喘息的机会,安安生生的接着吃饭。


    陆鹤南吃的虽晚,撂筷子却比梁眷要早。他擦净嘴,瞥见梁眷碗里还剩下小半碗,以为她是吃不完,却不好意思剩下来。


    “吃不完就给我,别撑着了。”正说着,陆鹤南就伸手去拿梁眷面前的残羹剩饭。


    梁眷急忙抬起左手去挡,也不等嘴里的青菜咽下去,就鼓着腮帮子抬眼警告起陆鹤南。


    陆鹤南先是怔怔地收回手,随后就被梁眷的表情给逗笑了:“又不是什么大餐,你这么护着干什么?”


    “我只是吃得慢,又不是吃不完。”梁眷小声辩解着。再说了,刚交往一天就让他吃她的剩饭算怎么回事啊?


    “中午先简单吃点,下午我去超市买点食材,晚上再给你做顿好的。”在一起之后的第一顿饭就吃的这么凑合,陆鹤南觉得亏欠了他家姑娘。


    梁眷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满足道:“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超市,下午我和你……”


    一起去三个字梁眷还没说出口,便被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是褚恒的电话。


    “陆老三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刚接通就是褚恒极压抑的一声怒吼,陆鹤南下意识地把手机移远了一些。


    “怎么了?”


    “你再不回来,乔嘉泽估计要发现你不在容城的事了。”褚恒越说语气越冲,“为了替你遮掩,我昨晚可跟他拼了一夜的酒。”


    陆鹤南拧了拧眉心,抬眼看见梁眷那双圆圆的眼睛,已经到嘴边的“我马上回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会尽快回去的。”陆鹤南错开眼不忍再看,只含糊不清的撂下这一句,就挂断了褚恒的电话。


    “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梁眷再抬头时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为了不让陆鹤南更愧疚,她尽力扯出笑容,“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陆鹤南出声去拦,只是那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回容城这事势不可挡,几十号人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他不能因为私事停留在这里。


    “走吧,正好现在雪停了,如果再下起来,只怕你想走都走不了了。”梁眷站起身,作势要去替陆鹤南收拾行李。


    刚向前挪了几步,梁眷就被人钳住手腕,强行调转了方向,下一瞬腰间也被人禁锢住。


    陆鹤南双臂紧紧环在梁眷的腰上,因为把脸埋进了梁眷的怀里,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那我就不走了。”


    明知道这话实现不了,梁眷却还是忍不住心尖一颤,白嫩的手指悬在空中,犹豫片刻还是插在陆鹤南漆黑的头发里,然后逐渐下移到他的脖颈上轻轻摩挲,像是抚慰。


    “不要任性。”梁眷叹息一声,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恋爱什么时候不能谈呢?


    虽然刚谈第一天,她就要和陆鹤南分隔两地。


    听见梁眷温软的话语,陆鹤南心里皱缩成一团,明明才要她不要懂事……想到这,陆鹤南抱着梁眷的手更加用力了。


    这个拥抱没持续多久,梁眷就觉得姿势暧昧腻人,挣扎着要推开。可越推,对方抱的就越用力,梁眷挣脱不得,索性也就随他了。


    “梁眷,你怎么都不挽留我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低沉的缘故,陆鹤南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梁眷手指一僵,在陆鹤南看不见的地方苦笑。挽留又没有用,人人都有比男欢女爱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在这一点认知上,她不是懂事,是清醒。


    梁眷长提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答:“我又不是黏人精。”


    沉默半晌,陆鹤南叹息一声像是自嘲,然后缓缓松开梁眷,手臂徒劳的垂在身侧。那么用力干什么呢?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梁眷明明一直都想挣开这个让她难以呼吸的怀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被放开的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被放弃的,好像不仅仅是这个拥抱。


    她垂下头,陆鹤南也正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只是那眼中的晦涩压抑又浓重,她看不穿,也看不懂。


    “可我想让你黏我。”


    起码那样能证明,你真的在乎我。


    如果做不到太在乎,那就多依赖我一点。


    与我而言,你的依赖也是慰藉。


    第38章 雪落


    直到后视镜里, 梁眷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直至看不见,陆鹤南才堪堪收回视线。


    坐在驾驶位上的任时宁用余光去瞟, 见陆鹤南这副情深的样子,忍不住玩笑道:“这么舍不得就留下呗。”


    陆鹤南瘫靠在座椅上,阖上眼,用梁眷的话回敬任时宁:“我哪能任性?”


    此话一出, 也引来任时宁一声叹息。


    他们这样的人,在外人眼里是身居高位, 是风光无限, 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只有身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能明白家族之间的相互掣肘,利益之间的相互制约。稍有不慎,盟友变成了劲敌,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登高必跌重的道理人人都懂,任谁都无法承受大厦将倾的可能性,哪怕是一丝一毫。


    没有谁是绝对自由的, 就算你再有权有势也不行。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陆鹤南掀起眼皮, 不耐烦的扫上一眼, 见发消息的人是梁眷, 便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眼底的不耐与阴郁也一扫而空。


    LJ:【我回学校啦, 家里的碗我也刷干净,放进橱柜里啦。】


    看见这行字, 陆鹤南微微皱起眉。


    离别的时候,他见梁眷眼底倦怠明显, 嘱咐她在这睡个回笼觉,休息好了再回学校。毕竟白天寝室楼里人来人往的,补觉不方便。


    见陆鹤南迟迟不回,梁眷大概是猜中了他心里的疑惑,忙又发来一条消息。


    LJ:【这到底是你哥哥的家,你不在,我睡在这不合适。】


    陆鹤南思忖了片刻,还是妥协了,他好脾气的在聊天框上编辑:【好的,回学校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


    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梁眷性子倔,认准的事情必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也就没有再劝。


    LJ:【你也是。】


    消息发到这就告一段落,陆鹤南却始终盯着梁眷发来的那条消息。因为是哥哥的家,所以不方便。


    想通了的陆鹤南熄灭手机屏幕,转头看向任时宁,笑得灿烂狡黠:“宁哥,拜托你一件事呗。”


    任时宁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这小子一喊哥,准没好事。


    “什么事?我先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办。”任时宁干巴巴的回道。


    “哎哟,对您来说是小事。”陆鹤南轻笑一声,顺带着连京腔都冒了出来,“我想在北城买套房子,想麻烦你帮我挑一下。”


    任时宁闻言,狐疑地看向陆鹤南,问道:“买房子干什么?你要在这安家啊?”


    安家这两个字,正对陆鹤南心思。他点点头,肯定了任时宁这一说法:“对,我要在北城安家。”


    他刚刚想了一下,梁眷现在正读大三,就算不在华清继续读研,那么也至少还会在北城待两年。她既然在这,他必定也会常来,总住在陆琛的房子里,确实不太方便。


    “你哥在这不是有一套房子吗,反正他基本也不来这边,你就在他那住呗。”任时宁还是对陆鹤南在买房子的想法不太赞成。


    买了房子之后就是定居下来,这不就成了金屋藏娇了?若是他们家宋女士知道她儿子陆鹤南在北城谈了个小女朋友,还不得气炸了。任时宁怕宋若瑾怕的紧,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你也说了那是我哥的房子,我这拖家带口的,不方便。”


    “拖家带口”四个字被陆鹤南咬的极重,话语间都透着不经意的愉快和炫耀。


    这炫耀实在太明晃晃,单身许久的任时宁被气得讥笑一声。不就谈了个女朋友,怎么就拖家带口了?


    “你可悠着点,别哪一天宋老师杀你个措手不及。”任时宁虽在心里怒骂陆鹤南八百回,但嘴上该有的嘱咐,还是一点没少。


    提及母亲宋若瑾,陆鹤南已经能够面色如常。他扬了扬眉,勾唇笑道:“我和梁眷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唉,她到底是你妈。”任时宁重重叹气。除了这样老生常谈的话,他不知道还能再劝些什么。


    听见这话,陆鹤南忙正色纠正:“可别这样说,她恐怕不想给我这样一个病恹恹的儿子当妈。”


    “行了,你也别担心了。”陆鹤南不像再继续讨论和宋若瑾的母子关系,他主动向任时宁透露道,“和梁眷谈恋爱这件事,我已经和伯父伯母报备过了。”


    任时宁倏地转头瞥了一眼陆鹤南,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当然清楚陆庭析和黎萍这对夫妇在陆鹤南心中的分量,谈个恋爱就向家里最敬重的两个人报备,这表明陆鹤南已经不是玩玩那么简单了。


    可是会不会太快了,他和梁眷才刚认识没多久,跟家里说这件事有必要吗?搞得像要板上钉钉似的。


    任时宁心里憋不住话,当下就立即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陆鹤南嘴角略微抬起,像是自嘲,“你之前不也说吗,咱们这样的人哪有恋爱的资格?”


    他向家里报备,就是为了获得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的资格。


    梁眷不是他包.养的金丝雀,也不是他见不得光的秘密情.妇,是他认认真真告白,辗转反侧许多个夜晚,向上苍求来的爱人。


    “然后呢?”任时宁接着问。


    陆鹤南没太明白任时宁的这个问题,他微微皱眉道:“什么然后?然后就是顺其自然的谈恋爱啊。”


    “如果顺其自然到最后了呢?”任时宁就是想问这个最后的最后。


    是只想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还是想要给这恋爱一个细水长流的结局。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陆鹤南就给出了答案,速度之快可以说是毫不犹豫,语气也是一副理所当然:“那就结婚啊。”


    脱口而出之后陆鹤南也有些怔住,他和梁眷到底会顺其自然发展到哪一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发展到结婚的那一天吧?


    陆鹤南偏头看向车窗外,心里突然有些怅然。这一天看似很遥远,但又好像近在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结婚二字触动了任时宁,他最终还是咬牙答应帮陆鹤南找一套合适的房子。


    答应的那一瞬间,任时宁不由得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他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为陆家姐弟仨鞍前马后的命。


    “说说吧,对房子有什么要求?”眼看着就快要到机场,任时宁抓紧时间询问身边这位甩手掌柜。


    在北城买房子是临时决定的,陆鹤南还真没想过有什么要求。


    “在华清附近就可以,最好能步行到学校。”


    思虑半天,这是陆鹤南唯一能想到的要求。


    “华清附近啊。”


    任时宁在脑海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华清附近的几个楼盘,表情微滞,语气也犹疑:“华清太偏了,这附近没有什么太高端的小区,基本上也都是小户型,大部分都是两室,零星有几个三室吧。”


    “高不高端都无所谓。”对上任时宁犹豫不决的眼神,陆鹤南语气随意,“小户型最好,两个人住大房子也太空了。”


    “两室的话,一间卧室,一件书房,足够用了。”


    陆鹤南正说着,突然想到一有亲密举动就跟受惊兔子似的梁眷。他在这想入非非,倒忘了梁眷还没适应身边有他这号人呢。


    他无奈的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又道:“还是三室吧,两间卧室,一间书房。”


    有陆鹤南这话,任时宁就好办了。


    两个半小时后,陆鹤南顺利抵达容城机场。一早得到任时宁通风报信的褚恒,马不停蹄地开车直奔容城机场。就怕一个不留神,陆鹤南这厮又飞走了。


    一想到陆鹤南自己跑去北城的当天,把自己派来容城冲锋陷阵,褚恒就气不打一处来。


    接上陆鹤南之后,褚恒这个碎嘴子忍不住开始抱怨:“你说你去北城折腾这一趟干什么?”


    “北城下雪了。”陆鹤南语气悠悠,一副说了你也不会懂得样子。


    褚恒果然没听懂其中深意:“所以呢?哪不会下雪?还非得巴巴跑到北城去看?”


    陆鹤南今天兴致高,难得耐着性子多解释两句:“因为有人说,北城下雪很好看,此生决不能错过。”


    褚恒握着方向盘,正分神思索这个“有人”是谁的时候,余光瞥见陆鹤南在按动手机键盘,眼里的温柔好似要溢出来。


    察觉到褚恒偷窥的陆鹤南,不动声色的熄灭了手机屏幕,然后老神在在的回望过去。


    被抓包的褚恒,丝毫不见慌张,甚至能面不改色的继续追问:“你这是干嘛呢?”


    “报备。”陆鹤南缓缓丢下这两个字,笑得无耻又猖狂。


    这下就算褚恒真是个傻子,也听懂陆鹤南的潜台词了。


    “女朋友啊?”


    陆鹤南哼笑一声,算是承认。


    不同于任时宁的惊讶,褚恒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反应。若非要说他的脸上有什么波澜的话,陆鹤南只能捕捉到一丝欣慰。


    陆鹤南扯了一下嘴角,问道:“你在这高兴个什么劲呢?”


    褚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越往后说脸上的笑意越明显:“你找到女朋友我就放心了,不然看你铁树这么多年,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我了。”


    陆鹤南的眼皮不受控的颤抖了下,他就多余问褚恒,真是凭空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走这两天,乔家有什么动作吗?”


    谈起正事,褚恒立刻敛去脸上的笑意:“除了乔嘉泽找你找的紧以外,再没有什么太特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褚恒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了。他这想法只是个人猜测,没有得到多方验证,算不上成熟。


    “怎么了?你感觉到什么了。”陆鹤南对上褚恒欲言又止的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感觉这两天乔家的态度软了不少,不只是乔昱和乔嘉泽父子,连路敬宇那个老狐狸都不像之前那么难缠了。”


    对手无缘无故放低姿态,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陆鹤南心底一沉,只怕乔家接下来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褚恒刚想摇头,脑海中却蓦地出现再平安夜party上那个一经露面,就备受瞩目的女人。


    “算有一件吧,乔家那个一直养在外面的女儿回来了。”


    乔家这个私生女,一向不热衷八卦的陆鹤南也略有耳闻,但从未见过。


    乔昱作为父亲对这个女儿看管极严,大概是碍于路敬宇的面子,乔昱也从不让这个私生女在公众场合露脸,所以这么多年这个女儿大多数时间都独自生活在国外,大有一种驱逐之感。


    这次这么堂而皇之的展现在大家面前,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注意到陆鹤南神情严肃的偏头望过来,褚恒接着解释;“她来的时候,你刚走不久,刚好错过了。”


    “她现在还在容城?”


    褚恒摇头惋惜道:“今早的飞机又回国外了,听说本来是打算当天来当天走的,但是碰巧她私人飞机出了问题,这才耽搁一晚。”


    听到褚恒这样说,陆鹤南莫名想起平安夜那晚,在酒店花园里,好心借给他私人飞机的那个女人。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见陆鹤南脸色凝重,褚恒轻笑着宽慰道:“一个自小不受待见的私生女,培养的再出色估计也是当花瓶用的,握不到实权,翻不起什么浪。”


    “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她叫什么来着,我去找人打听一下。”陆鹤南长提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褚恒偏头想了一阵,才缓缓答。


    “乔嘉敏。”


    第39章 雪落


    年终岁尾, 各种节日也是一个连着一个。过完了平安夜和圣诞节,华清的学生们又开始张罗元旦的跨年局。


    梁眷扒着手指头数了数,在这两三天天时间里她应该已经推掉五场邀约了。说句欠揍的话, 有时候人缘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诶,眷眷你在寝室啊。”关莱拎着大包小裹的回到寝室,见梁眷穿着睡衣坐在屋里, 有些惊讶。


    关莱推门而进的时候,梁眷刚刚做完下周的pre, 正准备将电脑关机。


    梁眷合上电脑屏幕, 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笑道:“今天图书馆闭馆,我只能待在寝室里了。”


    关莱闻言尴尬的眨了眨眼。虽说她已经是大三老学姐了,但去过图书城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自然是不清楚图书馆什么时候会闭馆。


    “外面又下雪了?”梁眷见关莱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表面浮着一层碎雪花,不由得望向窗外。


    这雪下的太小了,若不细看几乎辨别不出来。


    “飘了点小雪, 不大。”关莱挂好衣服,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状作无意的开口, “眷眷, 你这个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梁眷摇摇头, 实话实话:“暂时还没有。”


    之所以是暂时, 是因为她不知道陆鹤南对元旦会不会有什么安排。


    毕竟,这是他们俩在一起之后, 将要共同迎接的第一个新年。


    话音一落,关莱就立刻明白梁眷口中“暂时”的意思, 她一个箭步凑到梁眷面前,捏了捏梁眷白嫩的脸蛋,语气酸味十足。


    “唉,我倒是忘了,已经有人把我家白菜给拱啦!”


    被关莱这么调侃,梁眷也不窘迫,她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拱白菜的不都是猪吗?”


    关莱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就算再放肆,也不敢把陆鹤南说成是猪啊。


    “干嘛突然问我元旦有没有安排啊?”梁眷被关莱捏的吃痛,忍无可忍之时,一把拍掉她胡作非为的手。


    “顾哲宇他们寝室要搞个跨年轰趴,问问咱们要不要凑一块热闹热闹。”


    关莱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口吻随意,“其实,我也能猜出来成晋应该是想跟你道歉,毕竟他上次的话说得那么难听,估计也是想挽回和你之间的关系。”


    梁眷垂下眼睫。道歉吗?其实没有什么必要,毕竟她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朋友做到这份上,连人品人格都要被质疑,好像也没有再继续相处下去的必要了。


    关莱也正是想到了这茬,才没有自作主张的替梁眷答应下来。


    “哎呀,不想去就不去,多大点事啊,他们男生搞得局,肯定就是喝酒摇骰子,也没意思得很。”关莱怕梁眷有心理负担,忙搭上她的肩膀宽慰。


    梁眷扯起唇角甜甜一笑:“我晚上问问陆鹤南,他要是没有什么安排的话,我就跟你去。”


    到了晚上,梁眷洗完澡后却迟迟没有上床。好不容易捱到九点半,梁眷估摸着陆鹤南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太忙了,才攥着手机躲到阳台上去打电话。


    其实微信打字更容易把事情说明白的,但梁眷不知怎么的,就是突然很想给他打个电话,很想听见他的声音。


    接通后那边就是一片寂静,梁眷以为是别人替他接通的电话,所以多余的话一句没敢讲,只试探着唤了一声。


    “喂,陆鹤南?”


    手机听筒里传来陆鹤南沉重的呼吸声,说话时的嗓音迷蒙又喑哑:“我在。”


    “你是在睡觉吗?那我就不吵你了,先挂了吧。”梁眷微微皱眉,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挂断电话。


    仿佛生怕梁眷会立刻挂断似的,陆鹤南这次回答的快了许多,声音听上去也清明了不少:“没有,刚回酒店,正准备洗澡。”


    梁眷“哦”了一声,正思索着再聊些什么的时候,下一秒陆鹤南的话就扰乱了她故作平静的心弦。


    “想我了吗?”


    陆鹤南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的,虽然远隔万里只能靠电话联系,但梁眷仅靠他这句话的语气,就能清楚的描摹出他此刻脸上玩味的样子。


    这分明又是在故意逗她。


    梁眷脸上红得能滴血,心跳加速明显,连呼吸里也夹杂着几分慌乱,嘴上却倔强的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装作没听见似的,语气僵硬的反问他其他问题:“你喝酒了?”


    只是梁眷这话题换的实在生硬,让酒局上已喝到极限,神志不算清明的陆鹤南也能一眼识破。


    “唉,我家姑娘难得给我打一次电话,却连句想我都不肯说。”陆鹤南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竟隐隐有些哀怨。


    梁眷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想不通,陆鹤南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幼稚的问题上不依不饶地与她纠缠。


    “我想你行了吧。”梁眷被逼得没法子,只得快速又小声的敷衍他一句。


    说完,她做贼心虚般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见关莱和许思妍正专心做自己的事,无暇顾及她这边,才稍稍放下心来。


    梁眷的声音又轻又快,若非陆鹤南在心无旁骛的听,只怕都会错过。


    得到满意答复的陆鹤南低低地笑出声,伴随着笑声而来的,还有他低沉又勾人的声音:“我也很想你。”


    暧昧的话题一经翻篇,梁眷就连忙往正经事上引:“最近在容城顺利吗?”


    “还可以,有点眉目了。”陆鹤南尾音上扬,语调里是装不出来的轻快。


    “那就好。”梁眷替他舒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接着旁敲侧击地问,“那元旦之前能处理完吗?”


    那边只是微微迟疑了一瞬,梁眷就生怕陆鹤南会猜透自己的心思,连忙又跟上一句。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想让你把糟心的事都在今年解决完嘛,这样明年就能有个好兆头了。”


    也不知道这个蹩脚的解释陆鹤南究竟信了多少,而不擅长撒谎的梁眷,心虚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手机着实是现场情况的最佳记录者。


    听到听筒里传来梁眷的慌乱,陆鹤南发出轻微的哂笑声,口吻里满是哄人和不忍拆穿的意味。


    他憋着笑应道:“好啊,那就借你吉言。”


    其实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梁眷在阳台上也冻得直打哆嗦,可她贪恋此刻的这份联系,不愿挂断。


    谁都没有再找什么额外的话题,只静静地聆听彼此微弱的呼吸声。梁眷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不说,氛围也能这么暧昧。


    再这样下去,只怕真要通话到天明了。


    梁眷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些道别的话,耳边却传来一声娇软的女声。


    起初那道声音还只是隐隐约约,不算真切。后来,随着酒店房门被打开时响起“滴”的一声,没有房门的阻隔,女人的声音也顿时清亮了。


    “三哥,原来你在屋里啊。”女人娇嗔着小声抱怨,话语间夹杂着狎昵像是撒娇,“害得我敲了半天门。”


    梁眷像是撞破了什么不应该听见的东西,慌乱之下,耳朵竟不小心误触到挂断键。


    她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和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中泛起苦涩。现在再打过去的话,是不是就是自讨没趣了?


    可心里的另一道声音也在竭力为陆鹤南辩驳,不就是听见女人的声音了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没有几个异性朋友啊?总不能就这么武断的给陆鹤南判了死刑。


    梁眷指尖颤抖,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种可能。她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不过就是一场误会,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将电话回拨过去的决心。


    “天啊眷眷,你怎么在阳台里还穿这么少?不冷吗?”


    本想来阳台收衣服的关莱,见梁眷呆呆地站在那,连衣服也顾不上收,心疼地一把拉过她的手,强行将她拽进屋里。


    梁眷被关莱吵得醒过神,她艰难的扯起嘴角,回道:“没事,我不冷。”


    关莱根本不信梁眷的这套说辞,咬牙切齿的骂回去:“还说不冷呢!手都冰凉!”


    梁眷这才垂眸看了看自己已经僵硬到麻木的手。她分不清这份麻木究竟是被寒风吹得,还是心里太过紧张导致的。


    在一旁追剧敷面膜的许思妍见状,连忙起身灌了个热水袋,不由分说地塞进梁眷的手里。


    直至身体渐渐回温,梁眷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敛去脸上的不自在,语气尽量轻快道:“关莱,帮我跟顾哲宇说一声,跨年那天我也去!”


    “好啊,正好思妍那天也没有别的安排,咱们三个也算是一起跨年了。”关莱不做他想的答应了,答应过后随即下意识接着问,“看来陆鹤南元旦是没空陪你了?”


    梁眷垂下漆黑的眼睫,隐去她眼中的湿润,颤着声音说:“对,他元旦有安排了。”


    不知道要陪谁,总之不是陪她。


    冷不防出了这么一遭,梁眷也没心情再在床下和室友们闲聊。她佯装困倦的样子,揣着心事径直爬上了床。


    躺在床上的梁眷情绪已经从委屈变成了生气,害怕室友为她担心,她也只能靠一拳打在枕头上来泄愤。什么人嘛?一边说想她,一边又跟别的女生暧昧不清。


    深更半夜,在酒店里,正准备洗澡,一个声音超级嗲的女生能畅通无阻的进入他的房间……


    这几个信息点聚集在一起,梁眷没法控制自己不往深处想。


    冷静的第一方式就是隔绝外界的干扰。梁眷毫不犹豫的将手机关机,然后扯过被子蒙住头顶,强迫自己即刻睡过去。


    被这道宛如不速之客的声音吓到的人,除了梁眷外,还有陆鹤南。


    他举着手机,僵硬的回过头,一抬眼便见到杵在门口的姚郁真。


    陆鹤南自小的玩伴除了陆雁南与陆琛外,还有宋清远、褚恒、姚郁真以及现如今还在国外读博士的林应森。


    长大后,姚家和宋家结亲。那个成日追在他们身后的小哭包妹妹,变成了自己表弟宋清远的未婚妻,关系上也就此更近了一步。


    因为关系是十足十的亲厚,所以陆鹤南一开口就毫不客气:“你怎么开的门?”


    不算宽阔的房门门口,又闪出一个酒店工作人影的身影。陆鹤南捏了捏眉心,实在是有些无语。


    “我也是没办法,我敲了半天门你连个反应都没有,我只好找工作人员拿万能卡开门了。”


    “大晚上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你不老老实实跟宋清远待在一起,跑我这来干什么?


    姚郁真咬牙叹了口气,见陆鹤南把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也有些火大,圆圆的脸上也隐隐起了薄怒。


    “还不是清远担心你喝大了,怕你出事,他自己又爬不起来,所以托我来看看。”


    “哦。”陆鹤南惜字如金的答了一声。


    因为和梁眷的通话被硬生生打断,所以陆鹤南态度依旧冷漠。在听完姚郁真的解释之后,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我没什么事,你也看完了,可以走了。”


    姚郁真气得直跺脚,连房门都没跨进一步,扭头就往电梯处走。刚走上几步,就碰见和陆鹤南住同一楼层的褚恒。


    打过招呼后,两人擦肩而过,褚恒直奔陆鹤南的房间而来。


    送走了姚郁真,陆鹤南才发现梁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再回拨过去时,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正好是华清熄灯的时间。也许那姑娘是以为他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所以先行挂断了电话。


    陆鹤南打开微信界面,编辑好消息,就发送过去。


    【元旦,你有什么安排吗?】


    梁眷漏洞百出的潜台词他当然能听明白,小姑娘绕老绕去的是想问他能不能一起跨年,却脸皮薄的不好意思直接张嘴问他。


    不过这事也怪他,竟没提前思虑周全。


    消息刚被发送,褚恒就推开陆鹤南虚掩的房门,进门之后也毫不客气地径直躺在套房里的沙发上。


    “这怎么一到晚上就全往我这里跑?”陆鹤南蹙起眉头,抬腿狠狠踹了褚恒一脚。跟梁眷调.情没有尽兴,他心里本就不痛快,所以这一脚也是用了力的。


    被当成出气筒而不自知的褚恒腾地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小腿,不满地大声嚷道:“我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你以为我愿意往你这跑啊!”


    陆鹤南嗤笑一声,接着怼:“你能有什么正事?”


    褚恒梗着脖子,语气里有几分傲娇与得意:“乔嘉泽刚刚给我打电话,问一月二号签调解书行不行。”


    陆鹤南解衬衫扣子的手一顿,不容置喙道:“跟乔家的人说,签调解书的时间改在十二月三十号。”


    褚恒神情一僵,跟陆鹤南共事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他对签合同的时间有什么讲究。大多数都是他去和对方交涉时间上的问题,陆鹤南对此也从来没有过异议。


    “为什么要改,我看一月二号也算是个黄道吉日啊!”褚恒掏出手机,狐疑地查了一下黄历。


    陆鹤南将脱下来的衬衫丢在一旁,口吻淡淡的,懒得和聒噪的褚恒多解释一句:“临时有点事,我三十一号要去一趟北城。”


    一听见北城二字,褚恒就心领神会的笑了。


    他贱兮兮的凑到陆鹤南身边,调侃道:“怎么?北城又下雪了?又勾得您老人家想去看?”


    陆鹤南轻笑一声,没回答。


    该如何说呢?


    只要梁眷还在北城,那么在他陆鹤南的世界里,北城四季都在下雪。


    第40章 雪落


    这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正赶上周五, 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人满为患。原本就受年轻人欢迎的的黄河路商业街,也更加熙熙攘攘。


    黄昏之后,原本道路宽阔的双行道, 也因为大家的违规乱停,而被迫变成了单行道。


    顾哲宇定的位置比较偏,去往目的地的道路,只有穿过黄河路这一条。


    出租车混在车流里一走一停, 司机没法子,只得把梁眷一行三人停放在商业街口。最后一公里路程, 三个姑娘是手忙脚乱的挎着包, 一路小跑过去的。


    顾哲宇定的那家店叫胡同里,梁眷最初没细问,见这店名取得规规矩矩,还以为只是个略有格调的饭店。


    直到跟着关莱七拐八拐的穿过热闹繁华的商业街,踏过一条又一条湿滑的青石板路,走至一片寂静胡同处,梁眷才恍然发觉, 原来商业街背后这处不起眼的地方, 也内有乾坤。


    而所谓的“胡同里”, 虽顶着古色古香, 极具文人考究意味的古朴木牌匾, 却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寻常饭店, 它内里藏着的竟是一个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


    三个女生刚在门口逗留片刻, 气还没有喘匀,繁复又厚重的雕花大门便被从里推开。门厅的光亮很足, 与屋外的漆黑相比宛如烈日高悬的白日。


    一个穿着金色开叉刺绣旗袍,乌黑长发用一根木簪子盘在头顶的女应侍, 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从屋内妖妖娆娆的走出来。


    见到关莱后,女应侍露出几分熟人相见的客套微笑。


    “关小姐,顾先生他们已经到了,我来引你们进去。”


    看来关莱是这里的常客,自走进这个狭窄胡同就有些心惊的梁眷稍稍放下心来。


    “有劳了。”关莱冲女应侍微微颔首,一只脚刚迈上台阶,才发觉随行的两个人没有跟上来。


    她脚步一顿,回头瞥见梁眷和许思妍还站在原地,只得无奈地勾起红唇,向她们招手。


    “别紧张,他们家就是爱搞一些故弄玄虚,其实这里就是个合法经营的酒吧。”


    “谁紧张了?”就差把紧张二字写在脸上的许思妍还在强撑着狡辩,她拽起梁眷的手,心一横就跟上关莱的步伐。


    不就是个酒吧吗?有什么不敢进的?


    梁眷早有预料她们三个会来的比较迟,但没想到竟是最后一个。


    华清的十几个人分散坐在三个相邻的卡座上,桌上桌下已经堆放了不少空酒瓶,看来这酒局已经进行有一阵了。


    关莱是华清有名的交际花,来的这十几个人都是顾哲宇的朋友,所以也基本与她熟识。众人一见她迟到,都起哄要她喝酒赔罪,连带着陪同的梁眷也被罚了不少酒。


    几杯酒下肚,再加上这喧嚣的环境,错综复杂的灯光,梁眷的思绪就开始飘散,头也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凭借着最后的清明,梁眷拽着已经靠在她肩头的许思妍起身,两个人一起挪到卡座边上,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和几个同样不胜酒力的姑娘玩起纸牌。


    而带着她们参加party的关莱早已经没影了。


    关莱向来是个酒量好的人来疯,梁眷也没指望她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唯一能拜托她的,也不过是散场以后千万别只想着和顾哲宇缠绵,好歹先把自己和许思妍安全送回学校再说。


    打牌原本不是梁眷所擅长的,可今晚的手气却是出奇的好,竟一连赢了五把。赢到最后,快感丧失,梁眷有些意兴阑珊。


    趁着旁人洗牌的功夫,梁眷推醒身旁的许思妍,示意她接替自己继续玩。位置交换,梁眷攥着手机,悠闲的当起场外指导。


    玩过两轮之后,见许思妍已经基本领悟游戏规则,梁眷的注意力也渐渐从她身上移开,转而落在手机屏幕上。


    自那次和陆鹤南通话后,已有两天。在这期间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微信消息还停留在陆鹤南问她元旦是否有安排。


    那天晚上梁眷将手机关机,强行让自己早睡。早上开机之后,看见这条迟来的消息也赌气似的没有回。


    梁眷窝在沙发里,一手握着叉子插起一块菠萝送进嘴里,另一只手恨恨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心里暗骂陆鹤南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多问几次。


    所以,还是不够诚心。


    因为,还是不够喜欢。


    桌上的一大份果盘让梁眷自己吃了个七七八八,她悻悻的正要放下叉子,身侧阴影处的某个人恰好又将一盘新的推在自己面前。


    “谢谢。”


    酒吧暗红的灯光正好照在了这边,梁眷嫌那灯光刺眼,想到身边的人左右不过是自己的同学,也就没抬头,只是轻声道了句谢。


    片刻后,面前又伸来那只手,只不过这次推来的是一杯酒。


    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梁眷抬眸正要开口,却见递酒的人是成晋。


    梁眷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垂下漆黑的眼睫,拒绝的话在喉咙中滚过几轮。再抬眼,却见到成晋灰败的脸。她略一迟疑心软,还是选择伸手接过了。


    见梁眷接过酒杯,成晋才堪堪松了口气。


    “梁眷,道歉的话我说的实在是太多了,这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嘴了。”


    成晋捏着酒杯,自嘲地笑了笑。昏暗的灯光掩盖了他脸上的晦涩隐忍,只是声音隐隐颤抖,出卖了他内心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澜。


    “全在酒里了。”成晋猛的抬头,带着几分决绝的与梁眷碰杯。


    酒杯相碰的虽猝不及防,但在这喧嚣中却无人在意,发出的清脆声音也迅速湮没在这纷纷攘攘中。


    梁眷愣了一瞬,盯着手中的酒杯看了几秒,片刻后勾起唇角:“好啊,那咱们就一笑泯恩仇。”


    ——


    “要我说今年也真是奇了,平常三番四次的喊你们来北城都不来,今年怎么一个个都爱往我这跑?”


    夜里十点正在加班开会,却被一个电话喊出来的任时宁,对着满车的人发起牢骚。


    他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猛拍身侧宋清远的大腿:“我都快成你们司机了。”


    宋清远收起长腿,往褚恒那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宁哥,我这可是头一次来北城啊,你有气可别往我身上撒。”


    听到这话,任时宁下意识咋舌,视线也往副驾驶上乱瞟。心道:你是头一次来北城,可你表哥最近可是常来,但我也不敢拿他撒气啊。


    褚恒可不像宋清远是个软柿子,他护犊子的劲一上来,也开始回怼任时宁:“我看这开车的也不是你啊!咱们不是有司机大哥吗!”


    正说着,他还抻长了脖子喊:“是不是啊司机大哥?”


    司机大哥尴尬地扯起嘴角,他受聘于任时宁,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瞧见前排这滑稽劲儿,坐在最后排的两个女士放肆轻笑,夜晚的困倦也一扫而空。


    “要我说,我们可是来对了。”笑过之后,姚郁真拉起莫娟的手,心疼道,“不然这大半夜的,我们莫娟还得跟着宁哥加班!”


    这话任时宁没法接。


    莫娟淡淡的朝前面扫了一眼,表情略带失望,但语气却十分平和:“我这也是职责所在嘛,毕竟拿了任总不菲的工资。”


    职责、任总、工资。三个词,一下子划清和任时宁之间的所有界限。


    任时宁垂下眼,不自在的看向窗外的街景。


    车内的氛围一下子沉了下来,褚恒见状,回头瞪了一眼姚郁真,示意她别再乱说话。


    姚郁真撇撇嘴角,就算心里再不服气,也不敢在这挑战表哥褚恒的权威。


    车内的氛围实在沉重,褚恒也指望不上坐在副驾驶,好似游离在众人之外的陆鹤南,只得自己讪讪的开口。


    “我看这北城的雪和京州的雪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又是一片安静,褚恒本以为这话会掉在地上,刚清了清嗓子想再开个玩笑,便听前面的陆鹤南老神在在的开口。


    “我看是你没品味吧。”


    若放在平常,褚恒听见陆鹤南这样怼他,必是要拿出全部火力来与之争个口舌之快的。可当下,听见向来沉默寡言的陆鹤南接话,褚恒感动得几乎要老泪纵横。


    “是是是,是我没品味了。”褚恒见有人搭理他,忙放下身段捧场,“咱们陆三哥喜欢的地方,那肯定是此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见褚恒这幅文绉绉的样子,任时宁只觉好笑:“稀奇,你这个文盲还会用典故了。”


    “士别三日,非复吴下阿蒙嘛!”褚恒语气上扬,尾巴差点要翘到天上去。


    感觉到车速渐渐变慢,坐在副驾驶上假寐的陆鹤南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车子已经从城郊开到了繁华的市中心。


    “先给我送到酒店吧。”陆鹤南抬手揉了揉眉心,口吻有些倦怠,“然后你们再去接着玩。”


    司机刚想应声说好,坐在陆鹤南身后的褚恒却先一步大声嚷了起来。


    “干什么啊?大家可都是一块来的,你这个东道主怎么还能先跑呢?”


    陆鹤南觉得这话好笑,他回过头挑眉道:“你可看清楚了,跟你坐在一排的那位,才是北城的东道主。”


    “宁哥确实是东道主不假。”褚恒顿了一下,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说话的底气也突然变足了。


    “但是我们可都是跟着你来的啊,要不是你说北城的雪好看,我们才不会来这冻死人的地方呢。”


    话音一落,褚恒又看向身侧的宋清远,半威胁半哄骗道:“清远,你说是不是。”


    宋清远抬眼看了看身侧的褚恒,又看了看身前的陆鹤南,两边都是表哥,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表哥,你别为难我们家清远了。”坐在后面的姚郁真看不下去了,抬手用力拍了一下褚恒的肩膀。


    姚郁真向来会一碗水端平,这边刚敲打完褚恒,下一刻就开始央求起陆鹤南。


    “三哥,你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吧。反正这么晚了,三嫂的学校也关门了,左右你今天是见不到她了,不如就好好陪陪你的弟弟妹妹们吧。”


    姚郁真的话还没说完,褚恒就悄悄回过头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这小姑娘不愧是他褚恒的妹妹,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实在是厉害。


    这声三嫂,只怕是叫在陆鹤南心坎上了。


    陆鹤南无奈的闭了闭眼,要不是这群人非要跟他一起来北城,上蹿下跳的收拾行李耽误了些时间,他也不会在梁眷寝室门禁时间之后抵达机场。


    幸亏没提前告诉她这个计划,不然就不是惊喜,而是空欢喜一场了。


    见陆鹤南没有再坚持的意思,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将这群人送到了任时宁事先安排好的地方——


    黄河路商业街后,胡同里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