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比赛结束, 青学不二周助获胜，比分7:5。”
裁判的声音落下，这场将所有人的心脏拉悬到喉咙口的拉锯战终于结束, 切原赤也眼中的猩红褪去，有些涣散的眼瞳望着前方, 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耳畔。
输了。
他输给了不二周助。
青学拿下一盘，在濒临淘汰的边缘稍微获得了一些喘息之机, 比较感性的啦啦队和观众此刻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可是他们的单打一, 那个真田和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直到不二周助拿下单打三的胜利, 龙崎樱乃才感觉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往下落了一些，可是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她就又想起了单打三半程时发生的事情, 表情再度变得紧张忐忑起来。
小坂田朋香同样很紧张：“立海大的人好像对单打二的月见里很有信心, 所以连单打一都走了。”
“不要担心！刚才那个切原还大放厥词说要在十五分钟之内结束比赛，不还是输给了不二前辈，乾前辈一定也可以的！”堀尾聪史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却叉起了腰，一副非常自信的模样。
“对！”加藤胜郎也握紧了拳头，齐刘海下豆大眼睛坚定不已，“到时候立海大的单打一缺席, 胜利就会属于我们了！”
一年级们的加油打气声不断传过来，预备上场的乾贞治目视向前方，最后拿出记录着数据的笔记本再次浏览了一遍。
“加油nya！”
“乾前辈，拼尽全力吧！”
“加油, 乾！”
乾贞治放下笔记本，用力点头。
他本以为，今天会是他和莲二那场没有打完的比赛的后续, 却没想到，莲二并没有上场，而他的对手是立海大选手中已收集情报最少的月见里雪信。
即便如此，乾贞治也并不慌乱。
所谓情报网球，如果事前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在比赛中收集情报也是一样的，极少有人能够在临场时改变自己的打球习惯和技术。
他拿起网球拍，迈向球场。
……
“快一点啦，快要赶不上小雪信的比赛了。”
黄濑凉太匆匆打开车门，长腿一抬，快步往球场的方向跑去。
在他身后，五颜六色的少年们陆续从车上下来，最后是一个赤色头发的少年，他向着司机点了点头，随即迈开步伐往前方走去。
今天是立海大与青学的决赛，黄濑凉太数天之前就腾出了今天的档期，特意过来给月见里雪信加油打气，而在早上出发之前，赤司征十郎忽然联系了他。
“黄濑，你应该也是要去观赛的。”
“我已经问过其他人了，大家都准备过去，到时候一起去吧。”
赤司征十郎口中的“其他人”自然是指“奇迹的世代”和桃井五月了，黄濑凉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毕竟，即便他不答应，到时候其他人也会出现在比赛会场，他们还是会站在一起观赛，那样和一起去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一起去呢。
只是青峰大辉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来，却一会儿不接电话，一会儿语焉不详地说找不到东西了，到所有人都不准备等下去的时候，冷不丁忽然出现了。
虽然人齐了，但是耽误了好一会儿，黄濑凉太快步奔跑的时候，都听到了回荡在场地之中的比赛播报。
“下一场是第二单打的比赛，立海大月见里雪信VS青学乾贞治，比赛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黄濑凉太顿时跑得更快了。
啊啊啊下一个就是小雪信了！
听到了广播的其他人也都不复之前的从容，纷纷拔腿就跑。一群海拔可观的少年迅速找到了决赛使用的球场，并且头一次没有随便站在某处观赛，而是移动到了前排坐下。
只是坐下之后，桃井五月才发现他们似乎选错了位置，因为前面一排就是青学的选手等候区。
青学，可是月见里的对手诶。
前面一排，正在搜肠刮肚加强己方信心的堀尾聪史忽然感觉背后一凉，缩着脖子往后一看。
原本空着座位的后面一排不知何时多了一堆人高马大的男生和漂亮的学姐。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倏然对上了墨蓝色头发的男生的目光，对方眉眼下压，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神色，仅是随意一瞥，就显得凶恶非常。
那一瞥看得堀尾聪史一个机灵，连忙将脑袋拨了回去，心有余悸。
好可怕的一群人……
青峰大辉并不知道自己又在无意间“恐吓”了其他学校的学弟，他撑着下颔，心情是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复杂烦躁。
又想来，又不想来，最终还是来了。
但是那个被他观赛的人，甚至没有注意到这边，正与一个海带头的男生低声说着些什么，比赛快要开始了才分开。
切。
其实月见里雪信只是在告诉切原赤也，因为幸村精市的手术时间快到了，不久前立海大的其他人先一步去了医院，他们两个等到比赛结束之后一起过去。
切原赤也体力耗费巨大，一直半低着头喘息。
月见里雪信稍作踟蹰，还是摸了摸后辈湿漉漉的脑袋。
“稍微等我一会儿，切原。”
切原赤也停顿片刻，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脑袋，开口时声音有种干涸缺水的沙哑：“……抱歉，我输了。”
同为好胜心强烈的人，月见里雪信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对输掉比赛的人而言都是无用的。
而且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最后揉了下海带脑袋，月见里雪信将他推向场外。
“不要纠结已经发生过的时候，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好好聊聊吧。”
……
在今天之前，月见里雪信并没有在网球比赛中与数据流选手正式比赛过，而和柳莲二的训练赛更多的也是偏向于训练本身。
但当他亲口对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说出“唯独乾贞治，我确信那就是我选中的‘必胜的比赛’”时，他们两人虽然意外，却并未质疑。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柳莲二、乾贞治这种数据流选手，最苦恼的其实不是同为数据流选手的对方，而是那种可以凭借天赋生吃对手，堪称不讲道理的类型，比如幸村精市，又比如月见里雪信。
无论是预判出了下一球的落点，还是分析出对方下一球会是哪种策略，都没有用。
因为，天赋是最不讲道理的。
接不到的球，就是接不到。再多的数据、再复杂的旋转、再高速运转的大脑也无能为力。
“比赛开始，立海大月见里雪信发球。”
月见里雪信捏着网球，发球之前，思绪稍微拐了个弯。
——难道说有人规定过打数据流网球的人不可以露出眼睛吗？
他只认识两个打数据流网球的人，柳莲二常年眯眯眼，眼前的乾贞治又戴着一副总是雾蒙蒙的眼镜。
跳脱的思绪一闪而过，月见里雪信手臂挥动，黄色的小球倒映在视网膜中，绝佳的动态视力令他能够清晰的捕捉到网球的每一次旋转与运动。
上一次，拼尽全力的感觉还是……
月见里雪信闭了闭眼睛，身体跃动之间 ，衣摆被风吹得鼓动，他挥拍击球，这一瞬间，听到了风的声音。
“砰！”
乾贞治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不是落叶发球！
而是球速快到几乎捕捉不到的常规发球，因为球速过快，施加的力道过重，乾贞治仅仅动了半步，网球就已经在他身后的底线上砸出了一个小深坑。
他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接到了这个球，球拍也会因为那股巨力而脱手。
“15-0。”
几乎所有学校都在不同的时间段抵达了比赛会场，此时放眼望去，球场外遍布各个网球高校的训练服和记者们黑洞洞的镜头。
迹部景吾眼神微动，侧首看向身后的凤长太郎。
“这个球，似乎比你的‘一球入魂’还要快。”
凤长太郎也被刚才那一球惊到了。
“……是，我在训练中最快的一球是时速220km/h，月见里同学刚才那一球，比我那个时候还要快。”
忍足郁士叹息：“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这样的发球，他可以发几个呢。”
这个问题，同时出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
乾贞治重新握紧了球拍，推翻了此前自己收集到的所有情报。
他已经意识到，对面的那个立海大选手在此前所有正式比赛中的数据此刻都是无用的，因为在这场比赛之前，月见里雪信从未认真至此。
月见里雪信再度发球。
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高高跃起。
“砰！”
“30-0。”
乾贞治判断对了方向，但是这一球，比上一球还要快，砸在地上的坑也更深。
“喂……那个速度，绝对超过230km/h了吧？”
“不止。”
“这真的是高中生水平的比赛吗？”
青峰大辉已经无暇顾及那些纷乱的思绪了。
他怔怔地盯着白发少年并不魁梧的臂膀。
国中的时候，月见里雪信的身体素质已经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但那时毕竟年纪尚小，篮球比赛中也没有如此直观的高速发球，直到现在，目睹这一幕后，青峰大辉完全被那一瞬间简单直接的暴力美学所震撼到了。
“……真是了不起。”他喃喃自语。
但是，即便是不怎么看网球比赛的他也能够看出，这样的发球绝对非常消耗体力，对手臂乃至肩膀的负担巨大，月见里难道准备一直使用这种发球吗？
月见里的回答是——没错！
他此刻，只需要绝对的，毫无悬念的胜利！
第52章
“40-0。”
“立海大月见里得分, 比分1-0，双方交换场地。”
月见里雪信发了四个球，每球都是ACE球, 即对手没有接触到而直接得分的发球。
乾贞治的数据收集能力非常出色，从第二个发球开始, 他就能够精准地判断出月见里雪信下一个发球的方向与落点，并且距离接触网球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也许等到月见里雪信的下一个发球局, 他就能够触球了。
接触到球也远远不够。月见里雪信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走向对面半场。
因为即便乾贞治能够触球, 也无法击回他的球。
连续四个高速重炮发球, 导致月见里雪信的右手臂隐隐有些发麻，稍微甩了甩才缓过来。
他甩动手臂的动作，自然被乾贞治乃至所有紧盯着他的人捕捉到了。
青学场上教练席上, 龙崎堇不住摇头。
也许是她年纪大了, 也许是她与他们的观念不同，总之，她非常看不惯这种持续使用负担极大的打球方式的行为, 但无论是手冢国光还是场上这个立海大的选手，都是意志极为坚定的类型，绝不会被其他人的言语劝说着改变主意。
轮到乾贞治发球了，月见里雪信心中清楚对面的海胆头绝对收集到了自己每次接球时习惯性观察半秒钟的情报, 并且会针对这一点制定战术。
仿佛是一种回击，乾贞治的发球也非常快，虽然不及月见里雪信的那四个发球，却也绝对是今年的关东大赛至今为止速度最快的发球前几了。
月见里雪信停驻不动, 观察球路的半秒令他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
无数双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白发少年的球拍与网球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然而就在下一瞬，月见里雪信脚步微动，以更快的速度反身追上了越过自己身位的网球。
“砰！”
网球击回。
这盘比赛中第一次, 网球在两个半场之间穿梭。
菊丸英二想看又不敢看，双手捂着脸，指缝却张开很大。
“这场比赛实在是太可怕了。”
青学众人已经很久无人说话了。
桃城武声音艰涩：“这种水平，居然到今年才成为立海大的正选吗？”
“不。”不二周助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场上的比赛，“月见里正式接触网球还不到半年，加入立海大网球部的当月就成为了正选。”
稍低一些的高度，越前龙马的声音也传入了桃城武的耳中。
“桃城前辈，你战术课又走神了。”
桃城武恼羞成怒，抱着越前龙马的脑袋揉了揉：“不许这么说前辈！”
“说起来，他刚才也是用了单脚小碎步吧。”大石秀一郎的关注重点没有被带走，“和切原一样，月见里也会这个。”
不二周助的视线没有从场上比赛中移开过分毫：“确实是单脚小碎步，而且现在……已经进入乾之前说过的‘月见里的节奏’了。”
网球的速度被层层加码，月见里雪信眉眼沉着，表情冷淡，乾贞治却肉眼可见地开始吃力了。
在备战的战术讨论中，青学众人曾经讨论过如何破解月见里的节奏，讨论一下比较有可行性的办法就是在击球的时候加上旋转，调整角度，总之，就是要将比赛节奏打断。
然而，真正陷入这种战鼓声越来越快般的节奏中时，乾贞治意识到那些办法都没有用，因为球速太快了，越来越快，快到他只有快速回球的时间，来不及做其他任何事情。
又一次挥拍接球，球拍触及网球的瞬间，乾贞治心中便暗道糟糕，果不其然，黄色的小球重重压在网线上，乾贞治手腕一颤，网球连带着球拍都飞出去了。
“立海大月见里得分，比分2-0。”
乾贞治站在原地，汗水顺着眼皮滴落，呼吸间的热气飘上镜片。
才第二局而已，他的体力消耗已经是平时的两倍多。
他看向对面的月见里雪信。
少年白皙的面庞上再度浮现出类似晒伤的浓烈红晕，嘴唇因为张口呼吸而有些干燥，细软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胡乱拨在一旁，原本整齐扎着的低马尾稍显凌乱。
就像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为了将乾贞治拖入快球的节奏中，月见里雪信也需要付出等倍，乃至更多的体力。
不过，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月见里雪信的体力消耗其实还在控制范围内。
他的体能储备可是在自幼数个体育项目的各项训练中堆砌起来的无懈可击的堡垒。
这种强度，坚持到比赛结束不成问题。
月见里雪信的第二个发球局，几乎复刻了上一个发球局，连续四个ACE球，不复最开始充沛体力的乾贞治仍然无法触球。
而且……
敏锐的人已经在这一局中看出了端倪。
——乾贞治似乎也在酝酿什么。
青学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捂眼睛了，根本不敢再看下去。
这场比赛，似乎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单方面碾压的基调，此后的所有比赛时间都像是一场慢性死亡。
桃城武紧张到抖腿，在场上换边时，突然一咬牙站了起来。
“比赛还没有结束，乾前辈没有放弃，我们也不要放弃！”
他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直接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青学！青学！青学！”
“乾贞治！加油！”
紧接着，河村隆也握住球拍，用更加浑厚热血的声音带动青学的啦啦队重新为乾贞治加油助威，声音汇聚着力量，穿向场中的乾贞治。
相比之下，只剩小猫两三只的立海大这边就显得有些弱势了。
切原赤也头上盖着毛巾，闻言也嘶声呐喊起来。
只是一个人的音量，到底盖不过青学的啦啦队。
他本就沙哑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粗粝。
就在这个时候，青学那边忽然传出了格格不入的声音。
“小雪信！加油——”
“月见里，加油！”
黄濑凉太和桃井五月不顾周围青学众人的目光，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地喊出了声。
紫原敦手中的原味薯片从很久之前开始就维持着半袋的容量不增不减，他咕哝了两句什么，也跟着扯起了嗓子：“月仔，加油——”
“诶，小紫原，小五月，我们统一一下嘛，不然显得好没有气势。”黄濑凉太在呐喊间隙用超快的语速提议。
桃井五月欣然道：“可以啊，那我们就喊‘雪信’吧。”
“不要，用‘月仔’。”
“当然是‘小雪信’了啊。”
三人一不小心就争执了起来，加油助威声也弱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赤司征十郎忽然一边一个，按住了黄濑凉太和紫原敦的肩膀，微笑着看向桃井五月。
“这种时候当然是喊姓氏更加有气势，都喊‘月见里’吧，立海大那边人员不足，我们都帮忙加油，不要不好意思，毕竟——”
他转头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绿间真太郎和青峰大辉，以及不知道在不在这边坐着的黑子哲也，甚至于中途出现在他们后面的火神大我。
“这应该是月见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关东大赛的决赛了。我们欠月见里的‘决赛’，就在这里补偿他吧。”
说完，他松开了手，居然从背包里拿出了两个喇叭，一个拿在手里，一个递给了黄濑凉太。
他没有看其他人的表情，只是将喇叭放在嘴前。
“月见里，加油！”
第二声，不同的数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与球场对面的立海大几人汇聚在成一条无形的长龙，咆哮着奔腾而起。
“月见里，必胜！必胜！必胜！”
月见里雪信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青学选手等候区后面格外高大的一群观众，毕竟五颜六色的头发无论在哪里都很显眼。
只是他一直没怎么往那边看而已。
此时熟悉的声音呐喊着陌生的加油词，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瞬，目光变得更加坚定锐利。
乾贞治同样听到了青学众人的声音。
到了他的发球局，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略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球拍，手背青筋暴起。
全世界在他眼前凝聚成一个小小的网球。
“砰！”
这一球发出来，观赛的众人才明白上一局，乾贞治不仅仅是因为月见里雪信的发球过快而接不到，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放弃了一分，用来积攒体力，用于自己的发球局。
这一球，同样无法用肉眼来判断速度，像是一道激光一样从球场的一端射向了另外一端。
0.5秒。
月见里雪信的球拍与网球擦过。
乾贞治的策略起效了。
“15-0。”
比赛开始到现在，月见里雪信第一次丢球了。
发出这积蓄了全力的一球之后，乾贞治的整条手臂都在微微发抖，他却呼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对月见里雪信那傲慢的0.5秒的回答。
月见里雪信看了一眼网球的落点，眼睑微微垂下。
这场比赛，俨然变成了重炮发球的对轰局，暴力美学的绝佳演绎。
乾贞治继续发球。
“30-0。”
“40-0。”
再来一球，就能够扳回一分，青学那边已经开始欢欣鼓舞了。
月见里雪信闭了闭眼睛。
他现在的位置不太好，太阳正好在对面，刺目的阳光照在眼睛上，即便是闭着眼睛，视野中也是通红一片。
脑海中似乎闪过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中仿佛空无一物。
网球如同一颗导弹一般从对面袭来，白发少年眉眼凝沉，眼瞳之中清晰地映着那颗极速逼近的网球。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笼罩了他。
下一瞬，他动了。
与之前的三个球不同，这一次，月见里雪信稳稳地接住了乾贞治的发球，并且施加了恐怖的力道与速度，将球奉还。
“40-15。”
全场哑然。
“那个是……”
青峰大辉瞳孔紧缩：“Zone吗？”
“准确来说，应该是无我境界。”
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青峰大辉回头，看到了一个中年男记者，胸前的记者牌上写着“井上守”，所属报社是网球月刊。
井上守详细地解释：
“只有心无旁骛，心无杂念之人才能进入的网球至高境界，进入之后，打球不会再经过思考，而是靠身体的反射与积累的经验本能的打球，在这个过程中，还能够使用自己见到过的所有网球绝招。”
紫原敦听完，缓慢地“啊”了一声：“网球版本的黄仔的zone。”
青峰大辉眉头松开，心说这个形容倒是满精准的。
井上守也笑着点头：“听起来好像差不多。话说，各位‘奇迹的世代’也是来为月见里同学加油助威的吗？”
“正是如此。”绿间真太郎道。
井上守感叹：“看来你们的感情比外界猜测得要好啊。”
黄濑凉太猛猛点头：“是啊是啊我和小雪信全世界第一好！”
其他人：“……”
闲谈不过片刻，大家的注意更多的还是放在场上。
只见眼神空茫又专注的月见里雪信几乎是不间断地使出了一连串花里胡哨的绝技。
什么手中领域、零式削球、撞铁柱、走钢丝、风火山林、不规则发球……乾贞治在这场比赛中建立的临时数据库瞬间坍塌，再也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
“比赛结束，立海大月见里获胜，比分6-0。”
裁判宣判比赛结束的一瞬间，月见里雪信立刻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下一秒，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体力，完全消耗一空了。
月见里雪信摔倒的一瞬间，整个球场都从绝对的寂静中恢复了过来，许多人紧张地起身，最快的却是高坐在上方的裁判。
裁判员迅速爬下来，扶起地上的少年。
“月见里同学，你还好吗？”
月见里雪信后知后觉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手脚软绵得像是跑了一场全马。他眨了眨眼，抬头看了一眼依然晴朗的天空。
随即，缓缓地笑了一下。
“……嗯，从未这么好过。”
第53章
体力完全被耗空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切原赤也慌张翻过护栏闯入球场中的时候，月见里雪信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月见里前辈……”
月见里雪信用护腕抹掉脸上的汗，抬眼时微微一怔, 切原赤也的眼睛……居然是赤红的，明明和不二周助比完赛的时候已经从红眼化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 此刻眼睛却又是赤红一片。
切原赤也本人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又红了，他像是被缠进了毛线球里的洛枳小猫,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乱成一团, 有时是立海大拿下关东大赛优胜的狂喜与庆幸, 有时是对自己输掉比赛的悔恨和茫然，还有的时候，是一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绪, 乱糟糟地挤在他的脑袋里。
因为翻越护栏而滑落到肩颈上的毛巾被一只刚刚松开球拍的手拿起, 重新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前辈火热的掌心隔着毛巾在他头发上揉了揉，甚至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些，毛巾一端挡住了切原赤也的视线, 却没有阻隔身旁轻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好啦，这种时候还是要相信前辈的。拿完奖牌一起去见部长和大家吧。”
切原赤也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甚至就维持着毛巾盖头的傻样被拉着列队, 与对面的青学握手。
青学除了手冢国光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立海大这里却只有月见里雪信和切原赤也，双方隔着球网站立，在裁判员宣布关东大赛决赛结束的时候, 纷纷鞠躬，然后直起身相互握手。
平时赛后握手，只需要和一个对方球员握手就可以了, 现在情况特殊，月见里雪信感觉自己握了一个“流水席”，最后一个是个头稍矮的越前龙马。
两只手握在一起，却没有像之前的其他人一样很快松开，也不像不二周助遗憾却不气馁，握手的时候还能相视一笑。矮个子的一年级生风格独树一帜，是握手最用力的一个。
月见里雪信诧异地看过去。
一年级的少年微微抬着头，圆润的猫瞳里是清晰可见的战意与不服输的倔强。
“全国大赛的时候，我们不会再输了。”
诶……这样下战书似的话居然不是那个代理部长来说吗？
隐隐察觉到身旁的切原赤也有些按捺不住，月见里雪信手臂用力，将越前龙马往身前拽了一些，然后——
毫不犹豫地将一年级生的帽子和头发全都揉乱了。
“这些话，等到手冢同学回头和我们部长说吧，至于你，小不点儿，回去多喝点牛奶。”
若是平时，月见里雪信不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但现在可是酣战之后的mvp结算环节，月见里雪信平时再会装，现在也有点志得意满，稍微有些不想装了。
再说了，旁边只有切原赤也一个，就算他暴露自负的本性，也没有切原赤也红眼化乃至恶魔化的时候狂妄。
而被戳到痛处的越前龙马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漂亮的其他学校的前辈居然可以用三十七度的嘴巴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吗？不应该也回一句“那我们拭目以待”或者“立海大没有死角”这种话吗？
月见里雪信松开手，微微眯眼笑着，目送越前龙马被眼睛红肿的桃城武拎走。
最后，就是颁奖环节了。
因为月见里雪信和切原赤也急着走，所以这个环节三两分钟就结束了，他们身上挂着金牌，手里还捧着一堆金牌，拍完合照就忙不迭地收拾起网球包。
这个时候，黄濑凉太一行人才有机会“捕捉”到赛后超忙的月见里雪信。
“恭喜小雪信获得关东大赛优胜~”
黄濑凉太没有如往常一样往月见里雪信身上扑，而是双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揉捏起来：“不过刚才真是把我们吓到了，你现在还好吗？”
月见里雪信拉上网球包的拉链，侧目看到了五颜六色一群人，甚至还有个不怎么熟悉的红脑袋——好像是黑子哲也现在的同伴，这么说来，黑子哲也本人应该也在这里。
……
事实也确实如此。
火神大我一大早就被黑子哲也喊出来练球，只是没多久，他就发现黑子哲也明显心不在焉，都不需要他问，黑子哲也就说他有个朋友今天在附近比赛，还是决赛。
篮球在指尖旋转，火神大我干脆道：“那就去看看好了。”
黑子哲也垂手望着某个方向：“……可是他上次见到我的时候，似乎不是很开心。”
送了花，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露出比花束还要灿烂明亮的笑容。
“哈？”火神大我无语地挠了挠脸，“这对你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吧，不想让他不开心的话，看完悄悄走掉就是了，反正他又不认识我，也察觉到不到刻意降低存在感的你。”
话音落下，火神大我就看到黑子哲也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几分钟后，两人抵达了比赛会场。火神大我心说这哪里是附近，根本就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两人一直安静地看着比赛，直到单打二的比赛快要开始，火神大我察觉到黑子哲也比之前更要紧张专注的时候，“奇迹的世代”那些人也匆匆赶到了。
白色头发的少年步入场中，火神大我瞅了一会儿，忽然就认出来那是谁了。
是他唯一没有交手过的“奇迹的世代”的一员，叫做月见里雪信的人。
与赤司征十郎的比赛之后，火神大我还问过黑子哲也“奇迹的世代”不是七个人吗，他到现在只见过六个，难道第七个比赤司征十郎和青峰大辉还要棘手吗。
黑子哲也过了很久才说，你不会有机会和他交手的。
火神大我心里一咯噔，还以为第七人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敢再多问。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那个人原来是不打篮球，改打网球了。
而且篮球打得那么好，网球打得也这么好，一场比赛看得火神大我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比赛结束后，“奇迹的世代”其他人都去对面找那个月见里雪信了，黑子哲也却始终犹豫不定。
火神大我看不下去，直接推搡着黑子哲也过去了，口中振振有词：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群人和他之间恐怕有什么误会，但就算再生气，他也不会气你比气赤司、青峰他们更多的。”
黑子哲也又被说服了。
所以现在，七人在国中之后，第一次全员到齐了。
切原赤也有些警惕地看着这群普遍人高马大的男生，月见里雪信让他先去叫车，他还不愿意，月见里雪信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国中同学，说几句话而已，小海带才迟疑地走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月仔，这是你新养的‘狗狗’吗？”紫原敦冷不丁地语出惊人，开口的速度比黄濑凉太抱怨自己才不是仅仅小雪信的同学的速度还快，直接把其他人想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紫原同学，请不要这么说，那是我的后辈。”月见里雪信无奈，也幸好他现在坦然多了，不然刚才就搪塞两句和切原赤也一起走了。
紫原敦随意地移开目光。
他又没说错，月仔一向擅长养“狗狗”，以前养着“家养犬”和“流浪犬”，只不过后来那两只都成了“败犬”……不，其中一只已经不算“狗狗”了，只能退一步当朋友。
“还没恭喜你赢下比赛，拿到优胜。”赤司征十郎的声音一向很有辨识度，“恭喜你，月见里。”
月见里雪信也平静地接受了：“也感谢你们刚才帮我们加油打气，真是帮大忙了。”
“我刚才帮你和你的后辈拍了很多照片哦，直接发到我们以前的群里可以嘛？”桃井五月眼睛亮闪闪地询问。
月见里雪信笑着点头：“可以，辛苦你了，桃井。”
“不客气啦。”
黄濑凉太还在兢兢业业地给月见里雪信按肩膀，被本人抓着手腕打断才作罢。
“你要去医院了吗？”高个子男生有点不舍，“我们才刚刚见面没几分钟诶……”
月见里雪信随手摸摸黄濑凉太的脑袋，另一只手点着身前的奖牌：“我的队友还等着这个呢，还有幸村部长……”
说到这里，月见里雪信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加快了语速：“我得过去了，下次再一起吃饭吧凉太，还有大家，谢谢你们来看我比赛，我真的很开心。”
他其实已经在说话的时候往前走了两步，但是说到后面的时候反而慢下了步伐，回头用真诚而柔软的目光注视着曾经亲密无间的同伴们。他们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走散过，又因为如今的现实因素而不可能再重新回到以前那种状态，但过往经历中的一切情感都是真实的，给彼此的支撑和帮助也是最温暖的。这样其实就足够了。
连赤司征十郎都怔愣了一刻，其实国中的时候，月见里雪信比现在更加灿烂肆意的笑容也是有的，但是却都没有这一刹那的笑容更加坚定而从容。
成长和成熟，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于是，赤司征十郎回以了温和而毫无攻击性的笑。
他没怎么注意到身边的其他人——尤其是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人——是什么样的表情，回过神来的时候，白发少年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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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里雪信和切原赤也赶到医院之前，幸村精市就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手术中”的牌子亮着，其他人分列在走廊里，纷纷上前给了他们或紧或久的拥抱，真田弦一郎抱住月见里雪信的时候，月见里雪信有一瞬间都被箍痛了，但他很喜欢这种被紧紧拥抱到连呼吸都需要缓慢感知的地步。
“辛苦你了，雪信。”真田弦一郎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月见里雪信心中明白，真田弦一郎之前选择相信他提前离开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和压力的，但他还是选择了交付信任。
奖牌佩戴在身前，被过紧的拥抱硌得微微发疼，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感受得到的此刻，月见里雪信抬手回抱了真田弦一郎。
“你也辛苦了，弦一郎。”
第54章
没有人听到月见里雪信和真田弦一郎简短交谈的两句话, 拥抱很深很紧，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分开后, 月见里雪信自然地抱住了下一个人。
柳生比吕士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大概是提前准备了干净的衣物, 尽可能地整理过了。他拍了拍月见里雪信的后背，也道：“辛苦了, 月见里。”
月见里雪信笑着摇头：“这是我们共同努力后的结果。”
大型抱抱活动结束, 月见里雪信和切原赤也将属于其他人的奖牌和关东大赛优胜奖的奖杯拿了出来, 前者是大家自己带回家收藏的，或者则是会放在立海大网球部的奖杯陈列室里，与前十五年的奖杯放在一起, 为后来者无声讲述属于他们的光辉。
月见里雪信相信, 在不久的以后，奖杯陈列室里还会多出一座全国大赛优胜奖的奖杯。
幸村精市的手术预计需要三到四个小时，月见里雪信与切原赤也赶过来的时候, 手术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
而手术室上方始终亮着的“手术中”短短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被少年们用视线扫视过无数次，手术室外总是很安静，偶尔才有人低声说话，音量几近于窃窃私语。
月见里雪信坐在等候的长椅上, 缓慢地补充着水分，将一整瓶矿泉水慢吞吞地喝下去，捏着空瓶四下寻找垃圾桶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睒眼一看, 穿着土黄色训练服的人似乎少了一个。
切原赤也不见了。
如果这个时候消失不见的是其他人，月见里雪信可能都不会太过在意，毕竟手术室外面太安静了, 稍微走远一些去接电话或者呼吸新鲜空气都很正常。
但是切原赤也不一样，因为赛后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大家都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聊一聊，虽然小海带在输掉比赛后没多久看起来就恢复如常了，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好胜心非常强盛的人，在这样一场重要的比赛中输掉一分，绝对让他深受打击。
其实不止月见里雪信发现了切原赤也的消失，但是他们看到月见里雪信起身有意识的寻找着什么的模样时，就都稍微坐住了。
仔细想想，这个时候月见里雪信去找切原赤也，说不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大多数人都看的出来切原赤也平时有多“关注”和“在意”月见里雪信。
在找到切原赤也之前，月见里雪信先找到了垃圾桶，将手中空掉的矿泉水瓶扔了进去，然后稍微在这里站了一会儿。
他在思考。
无论怎么样，现在幸村精市正在手术室中，切原赤也就算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也不会走太远，多半还在这一层楼当中。
会在哪里呢？
……
啊，难受。
不是没有输过比赛，竞技体育中输赢都是家常便饭，不说其他，切原赤也单单是输给立海大三巨头的次数就不知道有多少次，但每一次他都能越挫越勇，振奋不已地投入下一场比赛和日常训练之中。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关东大赛决赛带给切原赤也的压力远远没有手术室中的幸村部长来的多，网球部的每一个人都想让手术后的幸村精市第一眼就能够看到决赛优胜的冠军奖杯，也希望能够尽快结束比赛，全员到齐送幸村精市进入手术室。
然而，切原赤也输掉了和不二周助的比赛。
导致幸村精市在进入手术室前心中还有担忧，导致网球部其他人去往医院的时候心中尚且未曾落地，导致真田副部长和月见里前辈顶着巨大的压力一个先行离开，一个拼尽全力，导致月见里前辈不得不和他一起推迟去往医院的时间……
啊，难受。
切原赤也耷拉着脑袋坐着，长手长脚蜷缩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低落愧疚自责的情绪像一个漩涡，将他牢牢拖入其中。
他不是不能接受输掉比赛，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输掉这一场比赛。
而且他心中清楚，那个时候他几乎就已经进入恶魔化的状态中了。
切原赤也曾将红眼化和恶魔化当成杀手锏，可是……
啊，难受。他在心中自言自语。
恶魔化也没能赢得了的比赛后，切原赤也避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垂头坐在医院的杂物间里，消毒水和被褥独有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将他裹住，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一会儿就好，只要一会儿就好。
等一会儿，他就能收拾好自己，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了。
切原赤也闭上眼睛，仰头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可是门外突然传来了不甚清晰的脚步声，切原赤也心中突然一跳，预感比真切发生的事实更先到来，然后门被推开，下午的阳光和熟悉的浅淡香气一起飘了进来。
“切原同学，我可以进来吗？”
……月见里前辈，果然很讨厌。
切原赤也的心脏跳得像一只炸毛的小鸟，在胸腔之中扇动翅膀，狂蹦乱跳个不停。
明明在很久之前，月见里前辈就不会过于生疏礼貌地喊他“切原同学”
了，这个时候却又这么喊他，一下就将切原赤也从低落的情绪之中揪了出来，让他不得不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
一怒之下，切原赤也怒了一下：“……可以。”
于是，月见里雪信走了进去，还不忘将杂物间的门重新关上。
不过这样就稍微有些看不见了。
月见里雪信不得不放慢脚步，一边伸出手摸索试探着，一边往刚才开门时看到的模糊身影所在的地方走去。
好在这间杂物间里只放了换季之后厚重的被褥，没有其他大件或者尖锐的物品，这也是切原赤也能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等着月见里雪信向着自己靠近的原因。
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旅途之后，月见里雪信终于捉住了角落里的切原赤也，先是摸到了后辈毛茸茸的头发，然后一边俯身，一边顺着对方的头发往下摸索到肩膀和手臂，再接着是坐到他旁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切原赤也被拨愣了一阵，一声不吭，却在月见里雪信坐下的时候，往旁边挪了挪，给前辈腾出更多空间。
他原本就坐在角落里，月见里前辈还非要挤到他和墙角之间，不给前辈腾点空的话，会把前辈挤成月见里饼干的。
“切原同学，或者……赤也？”月见里雪信的音量不高不低，不至于高得在杂物间里显得过于突兀，也不至于低得像是在小声说话或是耳语，“可以这么叫你吗？”
切原赤也无声哀嚎着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之中，过了一小会儿，才平复了呼吸，声线仍还有些微不可察地发颤：“月见里前辈，不要欺负我。”
月见里雪信这次真的没有在故意欺负后辈。
也许是切原赤也正处于敏感的时候吧，这个时候可能他说什么都是错的，月见里雪信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免得又被认为是在欺负人。
但他嘴巴闭上了，双手却没有束缚住，张开后将蜷缩起来的切原赤也抱住了。
月见里雪信自己很喜欢拥抱，也觉得拥抱很有力量，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用拥抱替代言语。
他倒是不觉得切原赤也会因为一场比赛而一蹶不振，只是这场比赛稍微有些特殊而已，不用多久，切原赤也就能再次露出猖狂自信的笑容。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如果有人能够给他一些力量应该会更好。
其实这个人也不是非月见里雪信不可，只是完全凑巧了罢了。
月见里雪信还没这样温柔地安慰过后辈呢，这下子切原赤也总不能再说他是在欺负人了吧？
切原赤也还是感觉自己被“欺负”了，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在短暂的僵硬之后，反手抱住了白发前辈柔韧紧实的腰。
他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却比之前都平静多了。
……
预计三到四个小时的手术，却在将近五个小时后才结束，手术室上方的灯由红转绿，片刻后，主刀医生先出来了。
幸村精市的家人焦急地上前，网球部众人跟在后面，没有凑得太近，以免影响医生护士走动。
月见里雪信和切原赤也站在最外面，听不太清医生说的话，但是能够看到幸村精市的家人们表情不再担忧，喜极而泣地捂住了脸。
少年们无声地松了口气，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手术的成功率很低，但需要开刀，就会有一定的风险。
但幸村精市的妈妈之后的话却让大家都得知了幸村精市此前隐瞒的事情。
她紧紧握住医生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太感谢您了，谢谢您从国外抽时间飞回来主刀，原本手术成功率只有40%，我们都……都很担心，谢谢您……”
主刀医生还带着口罩，但是能够看得出来他稍微有些意外，不过幸村妈妈情绪很激动，他只能先安慰病人家属，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
网球部众人这边，所有人都沉默了。
“40%……”柳莲二抿了抿嘴唇，他此前就知道幸村精市大概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没有想到他隐瞒的事情会是手术成功率只有40%的事实。
真田弦一郎垂着眼睛，手却握紧了。
拳头，有点变硬了。
丸井文太开口时甚至有些结巴：“40%？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仁王雅治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低沉：“是，手术失败的几率比成功的更高。”
气氛有点太压抑了，月见里雪信想了想，觉得自己得帮一下幸村精市，毕竟，他其实也是“共犯”来着。
“好在结果是好的，大家不要太担忧生气了，部长之后还需要好好修养呢。”
所以千万不要对手术后的病人出拳啊。月见里雪信小心地瞅了一眼真田弦一郎握紧的手掌，忧心忡忡。如果非要出拳的话，捶了部长可就不能再捶他了。
第55章
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小插曲, 但最终的结果如大家所愿，幸村精市手术后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中带泪, 泪中有笑的家人们与挤在一起，脖颈上挂着金牌, 怀里捧着熟悉优胜奖杯的网球部众人。
幸村精市缓慢地眨动着眼睛，细碎星芒般的笑意流淌了出来。
只是, 在喜悦之余, 他似乎还隐隐有些不太妙的预感呢……
手术过后, 幸村精市和他的家人们还有许多要忙碌的地方，网球部众人将奖杯交给了幸村精市的妹妹保管，悄然离开了。
进入医院的时候还是太阳高照的上午, 离开时天边已经染上了破晓时分的暖黄, 中间幸村精市的家人虽然买了食物请少年们用餐，但是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 现在心情完全放松下来，顿时就感觉肚子瘪瘪的。
有种五分钟之内吃不到饭就会被饿死的感觉。
极速商量过后，大家一致同意去附近的一家烤肉店吃饭。
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吃烤肉就对了。丸井文太语。
真田弦一郎赞同不已。
一行人将八人座填了个满满当当，幸好服务员帮忙找地方安置了网球包, 不然单单网球包放在一起就能堆成小山。
柳莲二负责点单，月见里雪信特意要了天妇罗和冰淇淋，提及后者的时候，真田弦一郎掩唇低咳了两声, 月见里雪信话音顿了顿，装作没听到。
过后还专门发信息问柳莲二有没有点冰淇淋，配上了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柳莲二忍不住笑了一下, 回以[交给我一切放心.jpg]，随即立刻听到了对面坐着的少年松了口气的声音。
各种肉是最快上来的，真田弦一郎和胡狼桑原一左一右在两边烤肉，月见里雪信几乎是上一块肉还没吃完，下一块肉已经被放到盘子里了，热腾腾的烤肉简直要把人香迷糊了。
“本来饿的时候就吃什么都好吃，更别提吃的还是烤肉。”丸井文太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幸福不已，“啊，这里是天堂吗？”
“这个声音是……”不远处忽然有人回过头，目光越过装饰用的绿植和隔断，精准捕捉到了丸井文太的红头发，随即声音立刻兴奋起来，“文太！”
丸井文太才是一怔，这个声音是……
下一秒，芥川慈郎冲了过来，本来想冲进座位里，但是丸井文太恰好坐在里面，外面满满当当坐着人，芥川慈郎进不来，只能原地蹦了几下。
“居然会在这里碰到文太，实在是太巧了！”
“诶？”
等等，这个声音不是他们这边传出来的，丸井文太又一回头。
另外一边探出了上午才刚刚见过的青学众人的脑袋，一、二、三……八！除了去国外治疗的手冢国光，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月见里雪信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悄悄伸手拽过刚刚被服务员送上来的冰淇淋，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放到嘴巴里，冰冰凉凉的冰淇淋瞬间融化，顿时压下了口腔中的火热。
哇。好好吃。
关东大赛决赛已经是上午的事了，现在是傍晚六点，立海大、冰帝和青学居然还能在同一家烤肉店相遇，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缘分。
迹部景吾将芥川慈郎从立海大的桌子前扯了回来，头痛地扶额：“真是太不华丽了，慈郎。”
桦地崇弘从迹部景吾手中接过了芥川慈郎的后颈。虽然被限制住了命运的后颈，小绵羊还是很亢奋：“这可是文太诶！文太！啊，还有月见里！月见里，你上午那场比赛实在是太——厉害了！”
正在吃冰淇淋的月见里雪信：“……唔，谢谢夸奖。”
迹部景吾干脆移开了目光，看了看现在也还在不停烤肉的真田弦一郎，又看了看不远处叠叠乐般探头看过来的青学众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话说，你们应该是刚刚从医院出来吧？”迹部景吾想起幸村精市所在的医院离这里很近，倒是能明白为什么立海大一行人会出现在这里了，“看你们这个样子，幸村的手术结果应该还不错，恭喜啊。”
真田弦一郎微微点头：“多谢，幸村的手术非常成功。”
那边，大石秀一郎终于拨开了部员们，走了过来。三个部长稍微聊了几句，眼看着立海大这边已经又吃起来了，干脆请服务员帮他们换了一下位置，三个学校临近坐着，这下说话终于方便多了。
“没想到立海大会是那个真田在烤肉，他不是‘皇帝’吗？”
“网球中的‘皇帝’，又不是生活中的‘皇帝’，小不点是笨蛋nya？”
“那个是什么，感觉很好吃，我们也点一份吧？”
“越前在转移话题的概率是82%。”
“……乾前辈。”
转移话题被揭穿，越前龙马拽了拽帽子，脸也缩进了衣领里，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将他刚才随口说的很好吃的东西放了过来。
越前龙马诧异地看过去，月见里雪信已经收回了手，正在夹着烤肉沾料。
“嗯？看我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吗？”月见里雪信说完，轻轻吹了吹滚烫的烤肉，小心地撕咬下一半卷进嘴巴里。
越前龙马：“……谢谢。”
过了一会儿，越前龙马拿着一小碗虾仁蒸蛋过来了：“月见里前辈，这个，给你。”
月见里雪信其实不喜欢吃蒸蛋，但是还是接过来了：“谢谢。”
他盯着虾仁蒸蛋，越前龙马盯着他的脑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没能开口。
乾贞治幽幽飘了过来：“莲二，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贞治。”柳莲二放下筷子，眯眯眼对上了诡异镜片。
月见里雪信顺势放下虾仁蒸蛋，有些意外：“你们以前认识吗？”
毕竟他们说话的语气又熟稔又生疏的，不太像是偶尔比赛时才会见到的其他学校的对手。
柳莲二思考了一下：“以前是双打搭档。”
“横扫小学生网球界的那种。”乾贞治补充。
月见里雪信左右看看：“那很厉害了。”
可以横扫小学生网球界诶……噗嗤。
刚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而已，月见里雪信做好心理准备，决定把越前龙马送的虾仁蒸蛋吃掉的时候，却发现小瓷碗已经空了。
有好心人帮他吃掉了。
月见里雪信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将空碗放到一旁，假装是自己吃的。
一直在旁边没离开的越前龙马无语了，他瞥了一眼另一个帽子是本体的家伙，不过这下他也知道月见里雪信不怎么喜欢吃虾仁蒸蛋了，这让小少年有种安利的东西没有被接受的郁闷。
他正想闷闷地离开，月见里雪信却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个天妇罗给他。
可能是因为他和乾贞治站着的时间有点久，服务员直接加了两个小圆凳过来，两人就稀里糊涂地坐下，莫名坐在立海大这桌吃了。
这大概是个开头，之后三个学校的人越坐越乱，月见里雪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多了很多半生不熟的面孔。
芥川慈郎是最热情的一个，他像个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结果没过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哈欠，往后一仰，直接睡着了，还睡得很香。
月见里雪信一开始还以为他晕倒了，差点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是迹部景吾说芥川慈郎只是睡着了。他才半信半疑地靠近观察，发现这家伙还真是睡着了，都快发出轻鼾了。
这是有多困啊……月见里雪信之前熬夜到很晚，第二天也没困成这样，难道芥川慈郎昨晚通宵了吗？
疑惑还没被解答，青学那桌忽然开始了大胃王比赛，月见里雪信随意一扫，居然在其中看到了真田弦一郎，而且对方还一脸“绝对要获胜”的表情。
月见里雪信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吃晕了，不然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摇摇头，想喝点水，伸手却握住了一杯色泽相当奇怪的……果蔬汁？大概是刚加的饮品吧，月见里雪信没有在意，一边瞅着不远处哐哐吃肉的几人，一边随意喝了几口。
刚开始两口喝得速度太快了，月见里雪信甚至没有尝出什么味道，第三口之后，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表情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口感啊……酸甜苦辣咸，无数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的令人难以辨别，尝到味道后就窜上天灵盖的可——怕——口——感——
哕。
月见里雪信失手打翻了杯子，脸色青青白白，眼前突然开始出现了许多星星。
啊，这难道是，地狱吗。
“扑通”一声，月见里雪信倒在了地上。
同坐一张桌的人已经惊呆了。
迹部景吾：“这、这是……”
向日岳人惊呼：“有人投毒！”
乾贞治：“不，那只是我刚刚拿出来的乾汁……”可能是放得太近，被月见里误拿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就被各种声音压了下去。
“月见里前辈——”
“雪信！”
“月见里！”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哔波哔啵哔啵——”
旁边不远处就是医院，救护车来的很快，哗啦啦地，刚才还满满当当的三桌人一下就空了。
倒也没有全空。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那个，先生您结账吗？”
乾贞治：“……稍等，我打个电话。”
服务生刚刚离开，乾贞治就扭过头打给了龙崎堇：“喂，教练吗，稍微出了点意外，事情是这样的……”
电话另一端的龙崎堇表情从疑惑变成恍然，从恍然变成无语，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这群小子，真是不让老人家省心。
第56章
有一刹那, 月见里雪信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堂和地狱的交界处。
地狱那边，色泽诡异的绿油油汁液咕嘟咕嘟冒着泡，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味道仿佛又席卷而来, 邪恶蔬菜汁涨潮一般向外蔓延，快要触及月见里雪信的时候, 他瞬间被吓醒了。
好可怕……
也幸好他醒得及时，不然就要被送去洗胃了。
得知了他被“毒晕”之前喝了一杯色泽古怪的蔬菜汁, 大石秀一郎额角滴落了一滴汗珠：“难道、难道是……乾汁吗？”
“乾汁？”柳莲二耳尖微动, 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有乾汁的相关情报, 却没想到此等危险的“生化武器”会出现在烤肉店里，然而转念一想，能够制作出乾汁的乾贞治本人都在烤肉店里, 乾汁出现在那里也就不奇怪了。
他立刻给乾贞治打了电话, 询问了乾汁的原材料，然后报给医生。
随着柳莲二的复述，医生的表情逐渐变得困惑且复杂了起来, 沉吟良久才开口说话：“……听起来没有什么有毒或者组合起来会中毒的东西，可能是东西太混杂了，这两天饮食清淡一些，有问题及时来复查。”
于是, 刚刚经历过了增肌增重健康饮食和比赛前安全饮食的月见里雪信，再次迎来了需要忌口的清淡饮食。
不过，被乾汁攻击过味蕾，短期之内, 月见里雪信确实想“清淡”一点。
无论怎样总比乾汁的“浓烈”来得好吧……
病恹恹的月见里雪信垂头丧气地从急诊室走出来，外面的少年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就如同大石秀一郎猜到了可能是乾汁导致的“中毒事件”，青学其他人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其中不二周助格外愧疚：“抱歉月见里，乾汁是乾专门帮我带过来的，没想到会……总之，非常抱歉。”
月见里雪信缓慢地摇摇头：“其实除了难喝之外，也没什么，只是……不二，乾同学为什么要专门帮你带乾汁啊？”
不二周助歪了下头：“诶，因为我觉得乾汁很好喝，不过除了我之外，大家好像都不这么认为哈哈。”
“这样啊。”月见里雪信看不二周助的目光已经和看勇士差不多了。
不二同学，果然深不可测啊。
……
烤肉大赛暂告一段落，冰帝和青学的人陆续离开了医院，立海大众人则是又去住院部看了一下幸村精市，只是去的时间不太巧，幸村精市已经睡着了，大家在病房外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乾汁窜上头的速度快，后劲消去的速度也快，等到立海大一行人散步般走到车站的时候，月见里雪信已经好多了。
也幸好在误食乾汁之前，他就吃得差不多饱了，这个时候正好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有刚刚吃完东西的过度饱腹感。
月见里雪信和切原赤也下车之前，其他人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让月见里雪信夜里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话要及时就医，及时通知他们。
“我知道啦，提前晚安。”月见里雪信蹦下电车，向着车里还没到站的几人挥挥手。
不多时，电车驶离，月见里雪信和切原赤也一起步行回家。
月见里雪信向切原赤也详细描述了乾汁的模样，并警告小后辈下次和青学的人在一起的话，喝水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喝的东西是什么，千万不要像他一样都没仔细看就灌下去了。
切原赤也已经将乾贞治这个人列到一级红色警报名单里了。
熟悉的屋子出现在视野之中，切原赤也支支吾吾许久，眼看着目的地越来越近，终于咳嗽了一声，努力用自然的腔调道：“月见里前辈，你之后如果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啊，毕竟……毕竟我们住得这么近，互相照应很方便的。”
月见里雪信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反正他已经不难受了，应下后辈的关心也没事。
切原赤也这才松开不知不觉间已经拧紧的眉心，他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月见里雪信已经停下了脚步，这才发现自己走过了，连忙倒退回去，进了自己家的家门。
“晚安，赤也。”
“晚安……月见里前辈。”
·
从关东大赛结束到全国大赛开始，中间大概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这二十多天的时间足够各个参赛学校在假期的时间里组织集训，全力备赛，但是对于幸村精市而言，二十多天的复健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病情和缓的时候，除了不能剧烈运动，他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然而病情严重的时候，幸村精市几乎数天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手术后一周，幸村精市的各项指标已经恢复到了可以出院的水平，那位从国外专门飞回来主刀的医生又来了一次，为他做了详细的检查。
“幸村同学，你现在确实已经可以出院了，但是出院之后也要按照复健计划来逐步使身体全面恢复，我知道你们在八月份有全国大赛，但是你不要着急，更不能乱来。”
在医院待了那么久，看过那么多来来去去的人，幸村精市比谁都更加明白身体的重要性。
“我知道的，非常感谢您专门回来，古川医生。”
古川医生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手术后幸村精市会过于急切，超负荷地进行复健，甚至是训练，眼下看来，幸村精市的心态还是比较平稳的。
他又和幸村精市详细交代了一下出院后的注意事项，讲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堪堪停下，嗓子都快冒烟了。
这个时候，幸村精市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幸村精市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在确诊入院后没多久，幸村精市家里就联系了所有能够联系到的领域内的顶尖医生，最终的手术方案也是由医生们会诊研讨出来的。
唯独主刀医生，成功率最高且合适的医生不过一掌之数，偏偏这些医生都没有合适的档期，有些手术甚至是提前几个月就定好了时间，档期怎么算都不合适，无法为幸村精市主刀。
而幸村精市的病情又无法等，此时正是病情和缓期，再等下去，万一病情恶化，手术方案可能又不合适了。
最后只能选择由另外一位医生主刀。
然而在手术前一周，古川医生忽然主动联系了幸村精市，言明他的档期空出来了，如果幸村精市还需要，他可以为他主刀。
事实证明，古川医生不愧是那一掌之数中的顶尖中的顶尖医生。由他主刀，手术效果比所有人术前预计的都要好。
好到幸村精市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而他想问的问题，是古川医生原本被填满的档期是怎么调整空闲出来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人默默帮助了他，却没有告诉他。
古川医生说，原本那一周，他有十二台手术，仅仅幸村精市手术的那一天，他就有三个复查的病人，由于现实因素无法更改时间，是有人协调帮助了条件有限的复查病人，为幸村精市腾出了一天的时间。
“至于是谁帮忙，我也不清楚。”古川医生摇摇头，又笑道，“不过，也许幸村同学心中或许已经有答案了。”
幸村精市心中确实有所猜测。
他甚至猜得出，那个默默帮助了他的人不仅联系了古川医生，肯定也联系了那“一掌之数”中的其他医生……
最后，在不耽误、不影响其他病人的前提下，成功协调好了古川医生的时间。
“谢谢您，古川医生。”
幸村精市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回到病房，脱下了病号服，久违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医院停车场中，他的家人已经收拾整理好了所有个人物品，接下来的复健，在神奈川那边的医院就可以进行。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回家了。
……
幸村家，网球部众人正在帮忙粘贴气球和装饰品，幸村妹妹一脸感激：“真是帮了大忙了！”
今天幸村精市出院，幸村精市的家人特意邀请了网球部众人一起到家里庆祝，只是布置家里比大家想象的要麻烦许多，幸村妹妹一个人手忙脚乱，正好网球部一行人过来了，就帮着装饰了起来。
月见里雪信踩在椅子上，往门框上粘气球。
丸井文太站在不远处瞅着，时不时指挥一下。
“啊，月见里，蓝色的那个有点低了。”
月见里雪信举高了手：“这样呢？”
“嗯……再低一点，可以了！”
月见里雪信立刻将蓝色气球粘好，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用气球装饰出了一个圆滚滚的气球门。
丸井文太有点没太敢说，气球好像有点太密了……呃，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有童趣嘛！
嗯嗯，童趣！才不是他刚才过于关注单个的气球，而忽略了气球门的整体效果。
路过的切原赤也随口道：“这门怎么胖胖的。”
月见里雪信刚从椅子上下来：“……啊？”
丸井文太连忙将月见里雪信推走，一只手试图捂住他的两个耳朵：“月见里别听，他在乱说！”
切原赤也刚想说他才没有乱说，气球门就是很胖啊，屋子里的真田弦一郎就喊他过去帮忙抬东西，他转头应了一声，回过头的时候，白头发的前辈和丸井文太已经去给草坪浇水去了。
切原赤也“切”了一声，抬腿往屋里走，经过气球门的时候，伸出手指拨了拨白色的气球，将它拨得晃动许久才停下。
切原赤也脸上挂起了莫名满足的笑容。
正在指挥的幸村妹妹：“……”
哥哥的这个朋友好像有点怪怪的。怪笨蛋的。
第57章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幸村精市到家之前布置好了所有东西——圆滚滚的气球门，由鲜花、气球和彩带装饰出来的漂亮电视墙，与之前总体色彩完全不同的暖色温馨客厅, 以及立海大众人带来的花束。
对了，还有外面院子里布置好的BBQ露天party, 桌椅板凳以及各色肉类蔬菜还有饮品。
唯有月见里雪信，看到烧烤和肉的时候, 下意识往旁边瞅了瞅, 没有看到色泽奇怪的蔬菜汁才松了口气。
真是一口乾汁味, 十年怕果汁。
不多时，幸村家的车总算开回来了。
“恭喜出院！欢迎回家！wo~”
幸村精市甫一从车上走下来，就被礼花彩带迎接了个正着, 立海大的大家几乎是人手一个礼花筒, 没怎么祸祸到幸村精市，反而把彼此身上喷得都是细碎礼花。
月见里雪信头发上都是，稍微拨了拨, 也没拨掉，立刻就选择了放弃。
比较意料之外的是，亮晶晶的彩色小碎片点缀在他雪白的发丝上，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谢谢大家, 我太开心了。”幸村精市从下车开始，笑意就一刻也没有停过，他走进院子里，看到可爱童趣的气球门时微微睁大眼睛“哇”了一声。
丸井文太一手拉着月见里雪信, 另一只手叉在腰间，非常得意：“这可是我帮忙看着，月见里一个个气球粘上去的哦, 超——可爱的吧？”
不等幸村精市开口，他就又催促着幸村精市进屋里看看，成功收获了除幸村妹妹之外的幸村们一声又一声的感叹和惊呼。
“太厉害了吧！这么短的时间是怎么做到的呀，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完全是帮了大忙了，本来是让大家一起来庆祝的，没想到让你们先干活儿了，非常过意不去啊……”
“这个电视墙很好看呢，之后也一直保持这样吧。”
幸村家是三代同堂，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和妹妹，一共六个幸村，一人一句把少年们夸得忍不住红了脸。
“太客气了，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请千万不要这么说。”真田弦一郎早就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了。
幸村奶奶拍了拍高大少年的胳膊，笑眯眯道：“弦一郎还是这么客气呢。”
啊，这个笑容……月见里雪信忍不住看看幸村精市，又看看幸村奶奶，然后看了一圈周围的幸村们，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容啊。
感觉客厅里已经开满了鲜花了。
……
因为人很多，院子里放了三个烧烤架。
他们吃饭的时间早，幸村精市的家人也提前拜访过周围的邻居，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也不会打扰影响到别人。
“这个可是阿姨我的秘制腌料腌出来的肉哦，你们一定要多吃一点。”
幸村们几乎用食材将少年们团团围住，还贴心地准备好了各种饮料、沙拉和解腻的小菜，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可是饭量最大的时候，万一没有吃饱可就糟糕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道谢声混成一团，并不像之前在烤肉店里的时候吃得那么狂野，那天是真饿了，今天可是在幸村家做客，不能表现得太丢人。
熟知朋友们性格的幸村精市低头咳咳笑了两声，立刻被旁边坐着的胡狼桑原紧张询问。
“部长！你怎么咳嗽了，是不是咽太呛了？要不要换个位置，还是有点降温了，不然还是穿件外套吧……”
幸村精市摆了摆手：“我只是吃得有些急，不呛也不冷，不用担心我。”
胡狼桑原这才放心，一转头，他刚刚烤好的蘑菇和培根卷金针菇已经跑到丸井文太手里去了。
丸井文太将签串一分为二，一半塞到了了月见里雪信手里。
“桑原烤的这个超好吃的，快尝尝。”
胡狼桑原：“……”终究是错付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拿过更多串好的食材放到烧烤架上，丸井文太说得不错，他超级擅长BBQ的，比烤肉店里那种烤肉更擅长。
今天，就让大家见识一下他在BBQ上的铁壁防守吧！
坐在不远处的柳莲二微微一怔：“这个光芒难道是……”
仁王雅治拿着烤吐司站起身：“不错，是胡狼的超大范围防守，原来在BBQ之中也能应用吗puri。”
“既然如此。”把控着另外一个烧烤架的真田弦一郎缓缓抬起头，眸光闪动，无形的气场自周身散开，“我也不客气了。”
“不动如山！”
幸村精市感叹：“果然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家的进步都很大呢。这是通过缓慢移动食材来使食材受热均匀的‘山’吗……不愧是弦一郎。”
感叹完，往旁边一看，幸村精市更是赞叹不已：
“啊，比吕士连‘高尔夫式’的烤肉法也摸索出来了吗。”
丸井文太听了许久，早就蠢蠢欲动了，一把夺过胡狼桑原手里的夹子：“看我的，‘走钢丝’！”
切原赤也瞪大眼睛：“丸井前辈小心肉肉肉要掉了——呼，好险差一点就掉在地上了。”
“什么嘛，我的‘走钢丝’才不会让肉掉在地上，看！肉的边缘都没有被忽略，烤得焦焦脆脆的，超好吃！”丸井文太眯着眼睛，龇牙咧嘴地嚼嚼嚼。
虽然刚烤好的肉稍微……呃，很烫，但是烫烫的肉也很好吃。
切原赤也拍案而起：“我也要来，看我的‘指节烤肉’！”
真田弦一郎警惕回头：“切原！你‘指节烤肉’之前洗手了吗？”
“啊啊啊抱歉真田副部长我这就去洗手！”小海带大惊失色地狂奔了出去。
在兵荒马乱之间，月见里雪信没有加入烧烤的行列，而是拿着盘子悠哉悠哉地游走在各个使用绝技的网球少年之间，时而连连点头，时而快速吞下，最后果断停留在了真田弦一郎旁边守株待兔地等他烤东西。
尝了一圈，还是弦一郎的手艺最合他的胃口。
不远处的幸村们边吃边欣慰不已：“这才是少年们该有的样子啊。”
“干杯。”
·
全国大赛一周前，立海大网球部出发集训了。
目的地在山里，提前联系好了一家好评很多的民宿作为他们接下来六天的住宿地点。
到时候去到集训地点，买东西就不方便了，月见里雪信提前检查过许多次自己的超大行李箱，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往巴士车行李舱里放的时候，差点压倒了帮忙的丸井文太。
丸井文太一咬牙，将行李箱托住了：“没想到你的行李箱这么重，里面不会是放秤砣了吧？”
“唔，秤砣倒是没有……”月见里雪信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放完行李就快步上了车。
他们租了十人座的小型巴士车，月见里雪信上车后看了看，坐在了最后一排。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上了车，柳生比吕士坐到月见里雪信旁边，手里只拿了耳机和手机。
“要听侦探小说吗？”柳生比吕士将一只耳机递给月见里雪信。
月见里雪信一般不怎么在坐车的时候玩手机，那样他容易头晕眼花，闻言欣然接过了那只耳机。
“是从头开始的吗？”
柳生比吕士点了播放：“嗯，新出的有声书，我还没听过。”
一边是降噪耳机中传来的清晰人声，一边是吵吵闹闹的大家，月见里雪信往下滑了一下，半靠在座位上听书。
柳生比吕士选的有声书节奏很快，剧情跌宕起伏，月见里雪信听得很认真，中途还拒绝了切原赤也发来的游戏邀请。
切原赤也瘪着嘴坐了回去。
丸井文太分享零食倒是没被拒绝，柳生比吕士也接过了小包装的麻薯袋子，两个人并排坐着，边吃边听。
“没想到搭档和月见里也这么合得来piyo。”仁王雅治收回视线，随手拨弄着发尾。
他旁边坐着的是幸村精市，幸村精市额头上戴了久违的发带，闻言有点意外：“难道之前月见里和比吕士接触得不多吗？”
月见里雪信、真田弦一郎和柳生比吕士可是同班同学，按理来说，交际应该会更多才是。
仁王雅治想了想：“倒也不少，不过没什么单独的相处，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听书绝对是头一次。”
幸村精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来到山区之后，巴士车行驶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稍微有了些颠簸，好在没多久就到了民宿，在把少年们颠匀之前将人放了下来。
月见里雪信下车的时候甚至感觉脚下有些软绵绵的，踩不到实处似的。
一行人推着行李箱站在了民宿前。
“诶……”
不怪他们如此沉默，实在是这家民宿，看起来实在是很特殊——居然是哥特式的建筑风格，都有点像个小型城堡了。
丸井文太喉结滚动：“那个，这个民宿应该没有鬼屋相关的活动或者项目吧？”
“没有。看起来应该只是建筑风格有些特殊而已。”
柳莲二掏出手机，拨打了之前的预定电话。
不多时，民宿老板从出来接他们进去了。
略微有些生锈的大门在他们身后被风吹着合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
丸井文太僵硬地往里面走：“老、老板，刚才的声音是……”
民宿老板爽朗道：“是铁门啦，因为用的时间有点久，有些地方已经生锈了，回头涂点润滑油就好了。”
丸井文太惨白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
然而没走两步，立在干涸的水池中覆盖着白布的人形雕塑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丸井文太瞳孔涣散，摇摇欲坠：“……”
——不是，这个集训，非要进行不可吗？QAQ
第58章
老板走在最前面, 没有看到丸井文太摇摇欲坠的神情，但是他作为民宿的老板，非常尽职尽地给来集训的少年们介绍了一下沿途路过的东西。
“这个雕塑是断臂的维纳斯, 不过去年表面稍微有点开裂，所以拿布盖上了, 等到以后换个雕塑会再把喷泉池用起来。”
“这边的草坪可都是专门剪成这种形状的哦，很酷吧？这个是人马, 这个是恶魔, 这个是狼人……”
“说起来我当初其实是想在这里开一间主题鬼屋的, 毕竟这么合适的房子可不多见，但是房东不同意对建筑内部进行大规模的改造，所以才开了民宿,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可惜啊……”
丸井文太嘴角抽动了两下, 一点儿也不可惜……这里如果被改造成鬼屋，绝对是超恐怖的那种，只是稍微想一想, 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门口，与阴森感十足的外部环境不同，民宿内部的装潢哥特感并不太重，大概是考虑到客人们居住体验, 所以进行了非常大程度的收敛。
他们一共提前预定了三间双人房和一间三人房，核对过身份信息之后只需要把房间分好就可以了。
一路上，月见里雪信都没怎么说话。
他是胆子不太大，但是又很喜欢看鬼片、去鬼屋的人,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一方面是老板全程都在介绍，另一方面则是大家都在一起, 所以心中兴奋居多。
接下来可是要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居住在一个房间里……
月见里雪信完全没犹豫，走到隔了几个人的真田弦一郎身旁，抬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并在对方侧头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仰起了脸。
“弦一郎，我们住一个房间怎么样？”
在安全感这一方面，当然是真田弦一郎啦。
且不提这家民宿只是走哥特风的特色而已，即便是碰上了真阿飘，有真田弦一郎在身旁，绝对能把真阿飘也吓走。
真田弦一郎其实有非常短一瞬间的迟疑，但那并非是出于不情愿，来不及细细思索，他就已经答应了：“可以。”
月见里雪信顿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扯住真田弦一郎衣摆的手又晃了晃才松开。
不到几分钟，大家就分好了房间。
月见里雪信和真田弦一郎一个房间，柳生比吕士与柳莲二一个房间，胡狼桑原和仁王雅治一个房间，丸井文太、切原赤也和幸村精市一个房间。
三人间是丸井文太呜哇乱叫着拜托幸村精市答应的。
与月见里雪信的想法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丸井文太觉得这个时候当然是和笨蛋以及最聪明的人在一起才有安全感。
至于除了丸井文太之外的两人中，谁是笨蛋，谁又是最聪明的人，应该已经非常明显了吧……
分好房间之后，大家先去房间里放行李，稍作休整，中午会在民宿的餐厅里集合。
月见里雪信拉着自己被丸井文太称作装有秤砣的行李箱，而真田弦一郎的行李箱也不小，行李箱底部的滚轮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月见里雪信听着听着，渐渐放慢了脚步，身体也越来越贴近真田弦一郎，最后几乎就是贴着男生的肩膀在走路了。
之前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月见里雪信就又害怕又兴奋地抱住过真田弦一郎的手臂，所以这会儿真田弦一郎很容易就看出来月见里雪信稍微有一点害怕。
至于为什么拉着行李箱走在走廊里也会害怕……因为月见里雪信突然觉得，拖着行李箱的声音好像人头在地上滚的声音啊……
而且这间民宿整体很长，他们现在正在走的这一条走廊也很长很深，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总感觉走廊的尽头会突然滚出来什么东西。
“雪信。”
真田弦一郎的声音将月见里雪信的思绪从越来越恐怖的幻想之中拖离了出去，他“嗯”了一声，扭头去看近在咫尺的男生。
真田弦一郎走路的时候眼睛一直是目视前方的，脚步非常沉稳。
后面是网球部其他人跟过来声音，走廊里就没有之前那么安静了，滚轮声也不再那么响亮。
真田弦一郎停了两秒钟才说话：“你应该没有亲眼见过幸村打球吧。”
月见里雪信摇了摇头：“我只看过一些部长比赛的录像带，从没亲眼见过部长打球。”
录像带中，幸村精市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甚至连披在肩头上的训练服外套都没有滑下去过。
今天集合的时候，幸村精市肩上也披着外套，月见里雪信还偷偷站到他身后研究了一会儿，想看看幸村精市是不是把外套缝在了短袖的肩膀上，找了半天一点针线的痕迹都没有找到。
后来在车上的时候，幸村精市还将外套拿下来搭在了手臂上，可见幸村精市才没有对外套动过手脚。
“幸村已经开始恢复网球训练了，这次集训，你应该能够看到他打球的样子。”真田弦一郎说完，房间也到了。
月见里雪信也停了下来，却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在集训的时候和部长交手。我只想要和100%，甚至准备得更充分的部长交手。”
他在网球场上想要见到的，是被誉为“神之子”的幸村精市，而不是手术后仅仅三周的幸村精市。
刚刚打开房门的真田弦一郎闻言回过身，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自己身后的白发少年，随即眼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认真与赞同。
月见里雪信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稍微有点不自然，欲盖弥彰地“啊”了一声，探头往真田弦一郎的房间看去：“房间看起来很不错诶。”
与民宿的外部环境比起来，房间里的哥特风元素用得非常克制，繁复的水晶吊灯，银制的烛台，黑色的吊顶床帐……而且床还是看起来非常软乎乎的那样，感觉坐在上面还会稍微弹一下，月见里雪信很喜欢！
唯一让月见里雪信觉得可惜的是，两张小床都是一米二的，不能在床上随意翻滚。
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件双人间，小床本就在月见里雪信的意料之中，只是房间里太过舒适漂亮，才会让他生出一点点美中不足的遗憾。
但是真田弦一郎的存在完全可以弥补这份遗憾。
在真田弦一郎的谦让之下，月见里雪信选择了靠窗、里侧的那张床，行李箱推到窗台边，月见里雪信半蹲着将行李箱打开，稍微收拾了一下常用的物品。
至于他的行李箱为什么会这么重……
因为月见里雪信不仅带了换洗衣物和日用品，还带来许多零食以及自己的枕头和床单被罩，之前差点没能放下，压缩了又压缩才挤下，最后把行李箱装成了一个秤砣。
出门在外，月见里雪信必须睡自己的枕头，闻到熟悉的味道才能安然入眠。
他轻轻哼着歌，将自己的床单被罩铺在了民宿的那些外面，再将枕头换成自己的枕头，大功告成！
月见里雪信呼出一口气，真田弦一郎也恰好收拾好了行李，与月见里雪信比起来，他就显得简单多了。
月见里雪信问过了真田弦一郎，确认他现在不用浴室，就拿了换洗衣物去冲了个澡。
坐了一上午的车，刚才又稍微有点热，月见里雪信感觉后背有点湿了，洗个澡比较舒服。
房间的隔音效果一般，真田弦一郎能够听到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哼歌声，看来雪信真的心情很好。这让进入房间后一直与月见里雪信独处的真田弦一郎稍微放松了一下有些紧绷的身体。
他坐到贴着床尾摆放的小沙发上，摘下帽子，手指拨弄了一下头发。
……
山里比外面要凉快一些，尤其是树木成荫的地方，站在下面比在空调房里还要舒服。
午饭后，少年们到外面散步，顺便熟悉环境。
可能是吃饱喝足，丸井文太见到蒙着白布的雕塑时都没那么发怵了。
然而转过个弯，民宿后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偏偏这些爬山虎叶子不怎么茂密，脚却非常多，一眼看去让人头皮发麻。
丸井文太打了个哆嗦，连忙跑开了。
月见里雪信则走得稍微有点远，他循着水声找到了一处小瀑布，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瀑布，但是水流不算很细，冰冰凉凉的水珠溅开打在身上很舒服。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冰凉水珠落在脸上，有种接近于痒的微痛感觉。
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的时候，月见里雪信脸上已经被一层细密水珠覆盖了，他睁开眼回过头，阳光穿过纵横交错的树枝与树叶，在他脸上打上了一层柔光，濡湿的鬓发也在往下躺着水珠。
切原赤也的双脚像是往泥土中扎了根一样，他几乎是呆滞地盯着小瀑布前的前辈，过了许久，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唯有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毫无规律地乱跳。
月见里雪信歪了下头：“赤也？”
切原赤也猛然回过神，下一瞬，耳根连同脖颈一下热得发胀，他张了张嘴，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月见里前辈……不要离水边太近了。”
水？
月见里雪信失笑，抹掉了脸上的水珠，侧过身体让切原赤也去看自己身后的小瀑布，下面蓄的水还不足十厘米。
看到那浅浅的小水潭，切原赤也愈发窘迫，原地挪动了几步，将堆了许多树叶的土地踩得乱糟糟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关心我。”月见里雪信没有再逗下去，抬腿往回走，路过切原赤也的时候还点了点后辈的肩头，“走啦，赤也。”
切原赤也下意识地转身跟了上去，步伐比来时更加急切、凌乱。
第59章
下午的时候, 合宿第一天的训练正式开始。
茂盛的树林之间有一块较为宽阔的光秃秃的空地，前来合宿的立海大众人在空地上支起了便携式的球网，用白绳代替了网线。这样离开的时候可以直接将绳子带走, 不会在树林中留下许多次雨水都冲刷不干净的涂料。
“哇，在山里运动完全不一样啊, 空气也太清新了，每呼吸一口都感觉自己赚到了piyo。”
仁王雅治一边做着拉伸运动, 一边深深地吸气、呼气。
呼吸到这里的空气之后, 他甚至觉得每天在城市里呼吸的都是废料。
柳莲二转了转指间的笔：“合宿不只是为了集中且精准地进行特训, 更是为了将大家的状态都调整到最佳。”
等到合宿结束，他们就会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全国大赛。
今天下午的训练是专项训练，比如丸井文太是体能, 幸村精市是找回比赛状态……而月见里雪信的专项训练是丰富比赛经验。
他接触网球的时间还是太短, 连进入无我状态之后可以复刻使用的网球绝技都非常有限，除了立海大众人的一些绝技，就是认真看过比赛的青学和冰帝的, 实际上适合应用到比赛中的比列在书面上的还要少。
“无我境界太过耗费体力，我和弦一郎在考虑过后，都选择了主动封存无我境界。但那只是我们两个的选择，对于你来说, 体力似乎并不是桎梏，只要运用得当，不会出现体力提前耗尽的情况。”
月见里雪信有些诧异：“部长，你和弦一郎的体力无法在比赛中适度使用无我境界吗？”
“并不全是因为体力, ”幸村精市微微摇了下头，紫蓝色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看着月见里雪信，“你应该非常清楚真正进入无我境界之后, 完全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在打球。”
准确来说，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视野中是清晰到极致的画面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轻飘飘地思考着，身体就已经动了起来，凭借着本能挥拍。
月见里雪信有些明白幸村精市的意思了。
正如幸村精市自己接下来说的那样。
“我所追求的并非是本能使然的网球。”
就像是书法一样，臻入化境之后就是能够开创独属于自己的风格。幸村精市早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网球的道路，在综合的考量之下，他主动放弃了无我境界。
无我境界，只是一种绝对专注的网球境界而已，并不百分百的与选手的实力挂钩。
月见里雪信看着幸村精市，心想，这一刻的幸村部长，大约就是真正的“神之子”了。
……
短短一个下午，月见里雪信与除了幸村精市的七人打了一圈训练赛，全部结束的时候，饶是他这种体力怪物都开始大喘气了。
仁王雅治也累得不行：“明天、明天我可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的欺诈了puri。”
月见里雪信胡乱擦着脸上的汗，闻言拨开头发瞅了瞅仁王雅治，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分辨现在说话的是仁王雅治还是柳生比吕士。
好像就是仁王雅治。
“好啊，我见过的选手还是太少，接下来几天就要拜托你了。”
仁王雅治甩了甩小辫子，意思是包在他身上。
“啊——好饿！”瘫在地上的切原赤也慢吞吞地坐起来，左右看了看，“可以去吃饭了吗？”
幸村精市的训练量没有他们这么大，看起来比他们都好一些，从容地看了一眼时间：“快要到晚餐供应时间了，大家先回房间整理一下再去餐厅吧。”
“解散！”
……
他们训练的地方离民宿有一点距离，月见里雪信走到一半就觉得好累好累，从正常匀速地行走，逐渐变成了慢腾腾地拖着脚步走。
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被练成了蔫蔫的鱼干，得泡泡水才能滋润起来。
但是一路“跋山涉水”地回到房间，月见里雪信又不想立刻动弹了，坐在沙发里没有骨头一样往下滑了半截。
真田弦一郎居然也没有去浴室，而是在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不多时，掏出了……筋膜枪和筋膜刀。
只一眼，月见里雪信就头皮发麻了。
明明那些东西还没有用到身上，但是月见里雪信觉得自己的小腿、手臂肌肉已经开始隐隐抽搐了……
更加可怕的是，真田弦一郎找到东西之后，居然第一时间回头看向了月见里雪信。
月见里雪信：“……”
他脖颈有些僵硬地将脑袋转走了，因为紧张，甚至都开始低头摆弄手指。
真田弦一郎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雪信，你先去洗澡还是先放松肌肉？”
第60章
月见里雪信觉得真田弦一郎使用的这个句式好耳熟, 但是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亲爱的，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吗？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还是先（用可怕的筋膜枪或者筋膜刀来）放松肌肉这种超级——可怕的变式？！
他一个都不想选。
但是真田弦一郎看起来似乎非要他选一个。
两害相权取其轻, 月见里雪信在心中小发雷霆，面上却是略作思考后的温和表情：“那我先去洗澡好了, 弦一郎，你先放松肌肉吧……”
后半句稍微有些流露出月见里雪信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了。
“嗯, 那你先去洗澡吧。”真田弦一郎点了点头, 将筋膜枪和筋膜刀都放到了一旁, 月见里雪信瞅了两眼，连瞥到都觉得自己身体在发酸，拿了换洗衣物和用品躲去了浴室。
双手撑在洗脸池旁, 月见里雪信忧愁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早知道真田弦一郎的箱子里装有筋膜枪和筋膜刀这种“杀伤性武器”, 之前分房间的时候，他就不选……不，还是要选真田弦一郎的, 到了这个时候，月见里雪信还是贪图真田弦一郎带来的安全感。
可这也意味着，他接下来五天都要在训练后面对筋膜枪、筋膜刀带来的恐怖威胁……
然而即便如此，月见里雪信也还是没有生出完整的“早知道这样就不和弦一郎一个房间”之类的想法。
幽幽呼出一口气, 他开始慢吞吞地脱衣服。
正常情况下，月见里雪信洗澡的用时大概在十五到二十分钟，但是今天，他足足在浴室里磨蹭了三四十分钟, 洗到都有些闷得喘不上气了才关掉花洒。
白皙的皮肤被热水冲淋得泛红，身前、背后是泛红最重的地方，其次是热到发红的脸颊, 月见里雪信用自己带来的浴巾擦拭了身体，手掌抹去镜子上的水雾，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像是筋膜刀下的一块可口点心。
他的唇角垂下一瞬。
一想到从浴室出去要面对什么，月见里雪信就想再拖延一下，拖延的举动包括但不限于反复擦拭蒙着水汽的镜面，一根根捡掉在地上的头发又不小心松开……
在这个过程中，真田弦一郎也一直没有催促他。
就这么又磨蹭了十几分钟，连浴室里的热气都散去了，镜面被擦拭得锃亮，月见里雪信才下定了决定，鼓足勇气打开了浴室的门。
他在开门之前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到这一幕——
真田弦一郎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小沙发上，手持筋膜枪，面不改色地顺着肌肉往下按，月见里雪信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大腿肌肉被筋膜枪“捶打”的画面，自己的腿就要软了，真田弦一郎本人却像没什么感觉似的。
狠人。
在这一刻，月见里雪信对真田弦一郎生出了浓浓的敬意。
有这个忍耐力和毅力，真田弦一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震惊感叹过后，月见里雪信又发现真田弦一郎身上穿的不是下午训练的衣服，头发也干干爽爽的，大概是借用了其他房间的浴室，月见里雪信稍稍有些心虚了，他刚才确实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
几乎是贴着墙边走了过去，月见里雪信听着筋膜枪可怕的声音，离得最近的时候，肩膀都忍不住瑟缩了瞬。
可他刚蹭到床边，筋膜枪就被关掉了。
月见里雪信没有回头都能感受到真田弦一郎走到了自己身后，另一个人热腾腾的体温一点一点传了过来，他闭了闭眼，假装不知道，掀开被子一角想要钻进里面。
“雪信。”
真田弦一郎的声音似乎有点无奈：“接下来五天都是高强度训练，不彻底放松肌肉会很疲劳，甚至危险的。”
捏着被角的手松开了，月见里雪信一声不吭地趴到床上，甚至把脸埋在了松软的被子里，试图让被子吞没自己接下来可以预想到的惨叫。
他一副摆烂任人鱼肉的模样，不知道真田弦一郎此刻的无从下手。
想了想，真田弦一郎还是先从月见里雪信的小腿开始了。
他一只手握住少年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筋膜枪，用的是最低档，但是金属头刚一触碰到小腿，掌下的小腿就弹动了一下。
真田弦一郎将筋膜枪挪开：“疼吗？”
“……不疼。”确实还不到疼的时候，月见里雪信刚才是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而已。
真田弦一郎这才继续。
不疼，只是酸胀乃至酸爽而已。
月见里雪信稍微侧过一点脑袋，闷在被子中的口鼻接触到了更多更充足的空气，他张开了一点嘴巴，小腿的酸胀让他想要蹬开真田弦一郎，或者用力抓挠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抓紧了被子。
不到三十秒，金属头就换了位置，来到了小腿外侧。
月见里雪信的右腿被真田弦一郎握着脚踝，稍微侧开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外侧肌肉更难熬一些，月见里雪信想要通过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却不小心挤出了一点声音。
“呃、唔……”
下一秒，筋膜枪立刻挪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度很高的手掌在他小腿外侧按了几下。
“刚才疼吗？”真田弦一郎检查了一下筋膜枪，确认还是低档没错。
月见里雪信闷闷地摇头：“不疼。”
于是真田弦一郎继续。
……
其实月见里雪信不喜欢筋膜枪还有一个原因，他是偏瘦的体型，尤其是小腿上，没什么脂肪，每次用筋膜枪的时候总感觉打到了骨头上，那才会让他觉得真的很不舒服。
但是今天他的肌肉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档位也低，月见里雪信觉得还能忍耐。
没想到右腿这边结束，真田弦一郎放下筋膜枪，换成了筋膜刀。
筋膜刀需要特殊的使用手法，真田弦一郎特意学习过，否则不会用在月见里雪信身上。
“这边换筋膜刀试试，看看哪种方法对你而言更有效。”
月见里雪信胡乱答应了：“哦，好。”
下一秒，他直接弹起了上半身，声音发颤：“嘶……”
好酸、好疼。
一下直冲天灵盖似的感受。
他连第二下都受不住，蜷缩着侧过身，另一只腿将真田弦一郎的手连着筋膜刀一起压住了。
“不、不行，这个好疼。”
真田弦一郎直接松开了筋膜刀，反手握着月见里雪信的小腿按，直到他眉间松开了才停下，换了筋膜枪。
依旧是最低档。
小腿结束，该大腿了。
月见里雪信自己翻过身，卷起了短裤。
和筋膜刀比起来，月见里雪信已经不觉得最低档的筋膜枪难受了，他甚至相当配合，只要不用筋膜刀，怎样都好。
比起小腿，常年被各种裤子包裹住的大腿更加白皙，尤其是当真田弦一郎的手覆在上面的时候，白得几乎有些晃眼了。
筋膜枪的枪头顺着肌肉走向滑动，接近腿根的地方最难受，月见里雪信又有点想躲，被真田弦一郎牢牢按着才没躲掉。
等到一切结束，月见里雪信已经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他微张着嘴唇喘气，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醋里面一样，浑身酸酸麻麻的。
不过，放松了肌肉之后确实舒服一些。
……
月见里雪信和真田弦一郎在房间里耽误了太久，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快吃好了。
餐厅是自助餐，月见里雪信拿着餐盘，慢慢悠悠地夹取自己想吃的食物，转身的时候看到真田弦一郎餐盘中一大半都是各种肉，果然是肉食动物。
悄悄在心里腹诽了几句，月见里雪信端着自己堆了半盘子天妇罗的餐盘走到了网球部众人所在的餐桌旁。
“好慢啊月见里……”
丸井文太已经开始享用餐后小蛋糕了。
月见里雪信坐下，眼神惆怅地呼出口气。
其他人不知道他刚才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五天还会经历什么，所以才……不，不应如此。
月见里雪信的眼神忽然变了，在真田弦一郎走过来的时候，倏然抬臂挥手，示意真田弦一郎坐到自己身边。
真田弦一郎怔愣一瞬。
刚才两人一起来餐厅的路上，月见里雪信就有点想躲他，又没有完全躲的样子，反复纠结之后，最后差不多与他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和之前肩贴肩的距离比，一人间距显得非常生疏，但是与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彼此之间普遍的距离相比，一人间距还挺正常的。
真田弦一郎知道月见里雪信还是因为筋膜枪而有些后怕，所以有点想躲他。那很正常。
可他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月见里雪信就完全不躲了，发生了什么吗……
脑袋里尽是一些乱糟糟的思绪，真田弦一郎在极短的停顿之后，脚步自然地调整方向，走到月见里雪信旁边坐下。
月见里雪信热情地用自己还没开始使用的筷子，夹了一只炸虾放到真田弦一郎餐盘中，美名其曰一定要让弦一郎尝尝这家民宿还不错的天妇罗，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自然地提起了其他事情。
“弦一郎，那些东西是你带来的，还是为了特训专门给大家带来的？”月见里雪信咬着吸管，好心提醒，“说起来，大家好像都需要放松肌肉呢，我刚才还听到丸井说他累得腿都抬不起来，这样可怎么完成明天的特训啊？”
丸井文太没能一下听出月见里雪信口中的“那些东西”指的是什么，却已经生出了一种微妙的背后发冷的直觉。
——总感觉，月见里是在做“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