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心怀鬼胎
林青屿睁眼。他的眼皮还未消肿, 视觉范围受限,吃力地环视宽敞的病房。这里更像温馨的卧室,淡香掩盖了消毒水和药剂的味道。
能安排这么好的病房只有一个人。
他像被抽干了精气神, 累得不想思考,平静地躺在床上,凝视头上的吊瓶。透明的液体沿着他冰冷的手臂进入身体, 生命力却在缓缓流逝。
他还知道送花吗?他不是只知道怎么变着法子折磨人吗?
香的。
很快,林青屿发现房间内根本没有一朵花,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不顾手背上的针头, 撑起身子慌乱地用手检查自己的腺体。
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喉咙和鼻腔被什么堵住了,一时间喘不上气, 林青屿仓惶起身, 手一个没撑稳,栽下了床, 针直接手背皮下的血管,直戳骨头断成两节, 血水汩汩外流,针头部分还留在肉里。
医护人员闻声赶来,林青屿甩开要给他止血的护士, 跪在地上死死攥着医生的裤脚,仰面流泪,“我求你, 我求求你, 把我的腺体和生殖腔都挖走。我求求你……”
“先生,我们这里是正规医院。”医生为难地将他搀扶起。
林青屿撒腿朝外狂奔,但他的身子孱弱, 腿也被谢谌打伤了,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很快就被抓住制服,逮了回来。
“放开我,滚!你们都滚!”
“滚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将林青屿绑在床上,注射镇定剂,待人彻底安静后,再重新进行治疗。
凭借优质的医疗资源,林青屿没有生命危险,成功转为omega,而他分化出来的信息素恰巧也是盛开在夏季的白兰花。
林青屿已经从昏迷中苏醒,听到陈与菅的声音。
“他脸怎么还这样,丑死了。”陈与菅质问着医生。
林青屿别过头,不愿意去看声音的主人,他的脸尚未消肿,淤青也没褪色。
陈与菅的音量并不大,但林青屿被吵得不耐烦,冷冰冰地插嘴说:“看不惯你可以把眼睛挖了。”他倒希望陈与菅再嫌弃一点,厌恶到让他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出现。
“让我看看。”
这句话不是征求许可,陈与菅没有等林青屿回答,便强行将他的脸扳过来,朝向自己。
“想不到还有这种受虐癖。”
“不止呢。我想你还会更讨厌我。”陈与菅亲了亲他的耳廓,吓得人哆嗦。
“我要永久标记你,让你这辈子没我的信息素活不下去。”
他扒开林青屿的病服后领,林青屿用小臂抵住他的胸膛,捂住腺体,“不要……你敢标记我,我就去死。”
陈与菅松开他站起身,漠然道:“那你自杀吧。我会把你的尸体做成标本放我卧室里。”
“我都死了我还会在乎吗?”
“哥哥不在了,我不知道找弟弟代替吗?反正你们俩兄弟还是挺像的。”陈与菅笑着转身,“我会一直干他,在你的标本前。”
刚踏离一步,他的衣摆就被人抓住。
陈与菅回头。
林青屿跪坐在床上,他抿唇什么都没说,委屈全化作水从眼睛里涌出来。他默默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随着肢体晃荡。
陈与菅会意笑着转身,将他轻轻搂进怀里,俯身亲吻颈肩,深吸芳馨。打在皮肤上的气息令林青屿头皮发麻,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就连呼吸空间都在被这个alpha压迫着。
“操,你真的好香啊。以后睡觉前,我都舔一遍好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拆吃入腹,但已经达到真正目的了,并没有急于这一时。
林青屿躺回病床上,针头已经取了出来,现在缠裹纱布的手正被人握在掌心,指尖供人玩.弄。
“你现在能闻到我的信息素了,我的好闻吗?”陈与菅的信息素是檀香,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很希望林青屿的身上沾满自己的味道,可惜都是在做无用功,beta丝毫感知不到。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青屿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了你又不高兴。”
“……”
“我可以跟你一辈子,你对我怎么样都行。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两人不是谈条件的关系,但陈与菅依着他来,“想要我做什么?”
“杀了谢谌。”
“杀不行。”
林青屿蹙眉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陈与菅捏得他手指发白也不肯松手,强硬地将他的手送到嘴边亲吻,尝到皮肤散发出来的花香,又忍不住舔了舔,轻咬指尖。
“但我向你保证,他会活得比死还痛苦。”
林青屿这才卸力,不再执意挣脱。
他慢吞吞道:“我的手机。”
“没了买新的。”
“电话卡。”
“给你补办,让你和你弟弟打电话。”
“基地。”
“处理好了。没人会在意你去哪儿了。”
林青屿彻底没了声。
至于漂流瓶雇主追杀的事情,陈与菅知道与否也不重要,要灭口就来吧,最好顺便把这个变态恋爱脑也杀了。
他看向窗户,随后安静地阖眼。
窗外的蝉鸣阵阵,有人说那是盛夏的交响乐,代表生机,有人说那是短命虫的绝唱,象征死亡。
谢谌关上窗户,将一切聒噪拦在外面。他不是很喜欢这家酒馆,为了营造中式古典氛围刻意设置了窗棂,却完全忽略了蝉叫、蚊虫和带有温度的夏季晚风。
尽管这几者都是书本上常赞美的自然,可他出奇的讨厌,包括人们夸耀的泥土芬芳。
所以谢谌怎么看眼前这个alpha都不爽,即使周言晁现在没有散发任何信息素,只是啜饮杯中的酒。
打电话给周言晁是两个小时前的事,那时天还没黑。三言两语说不清,谢谌干脆把人约出来了。
不戴面具的周言晁走哪儿都惹眼,很快就有人举杯前来搭讪。
“你好,beta吗?我能请你喝一杯吗?”酒递到周言晁面前,距离近到就差喂嘴里了,急切之心明眼可见,看来他真的是这位omega的菜。
谢谌眼皮也没抬一下,面不改色地酌酒。
周言晁的视线则跃过酒杯,“我要被人泡了,不管管吗?”
谢谌慢悠悠搁下古典杯,“泡什么,泡福尔马林里吗?”
“?”搭讪的人和周言晁对视。
两人朝彼此眨了眨眼。
周言晁笑着道:“醋劲真大。”
谢谌:“……”
omega率先识趣地道歉,讪讪离开。不怪他没有分寸,谢谌和周言晁看起来本就不像恋人,从入座到现在,别说亲密举动,就连话也少之又少,倒更像拼桌的陌生人。
谢谌刚准备谈正事,又被来电打断。他刚把手机贴到耳旁,就听到父亲语重心长的关切。
“谢谌啊……你最近情况怎么样啊?”
“……挺好的。”
“有起色了吗?”
谢谌瞥了一样周言晁,以咳嗽掩盖窘迫,嘴唇小幅度地蠕动,“……哪儿有那么快。”
“啊……这样,你把你住址给我,我给你寄点药,我听人说挺管用的。”
“不用,崔瑛给了我药。”
“她又不是专门医这个的,给你吃了不管用就换啊!不然你一辈子就这样了吗?”对面的语气明显着急起来。
谢谌真的很想说“萎掉的是我,你到底在急个什么”,但碍于血缘关系还是没回怼过去,只低声道:“改天我去家里拿吧。”说罢扶额垂头,挂断电话。
“这里有带枸杞的酒吗?要不你来一杯?”
谢谌嘴角抽搐,悻悻地说:“喝硬了操.你吗?”
“你试试看呢。”
“别说了,想吐了。”
“酒量这么差吗?”
“……”
好在酒馆里没有养生到如此地步,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他们在聊天内容变得奇怪前,及时刹住,默契地跳过这一茬。
“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约我。”周言晁弯起的眼眸如皓月,瞳中带着明晃晃的光。
谢谌眉头微动,被恶心到移开眼。光线被褐色布料遮挡,周遭昏暗,谢谌仰头一看,发现是个beta站在了他身前。
beta笑着搭讪,顺带移开谢谌的酒杯,并将一杯玛格丽特放在谢谌面前,“请问旁边这个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那我能坐你旁边,和你喝一杯吗?”
“不能。”
“你长得实在让人心动。”
“……”
此类夸耀背后的意图太过明显。
“谢谢,不喜欢这款。”谢谌本就因周言晁有些不爽,此时更没有好脸色,但偏偏他的脸就是越冷淡越显韵味。
“不喜欢这款酒吗?”beta举起那杯玛格丽特,一脸可惜道:“我来都来了,帅哥你赏脸碰个杯不过分吧?”
“我说的不是酒。”
“你说话真伤人心。”
谢谌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心里开始起疑。
酒馆内的每一盏灯亮度都较暗,一张张陌生面孔明显偏向谢谌这桌,像蛰伏在黑夜的毒蛇,不知是在悄悄地看谁。
谢谌忖测着,刚摸上古典杯,站在角落的张言承就迈步,但张言承看到周言晁有动作便又停下来。
悠扬古典乐间,谢谌握杯的手被挑开,他的指腹和杯壁之间横插了几根温凉的手指,桌上的酒杯被人夺了去,仅仅是触碰指尖,气氛就颇具暧昧。
谢谌看向对面,但周言晁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驻,反而冷淡地盯着那杯酒。
“是只有靠下药才能钓到alpha的废物吗?”
谢谌仔细观察自己的酒,通过肉眼并没发现端倪。
此时恍然大悟。
原来借酒搭讪是假,心怀鬼胎是真。
第42章 第 42 章 再打一下
谢谌的掌心被蹭了蹭, 酥酥痒痒的,食指被轻捏,紧接着, 对方的手指像蛇一样穿过他的指缝,沿着蜿蜒路径摩挲手背。
谢谌:“……”
“啪”的一声巨响。
周言晁将酒水里冰块夹出放在泛红发痒的手背上。
谢谌将酒杯往beta那儿推,“喝了。”
beta干笑两声, 朝周言晁说:“哥们儿,你电视看多了吧?这么多人,我怎么敢下药……”
“最后一遍,喝了。”谢谌打断他。
“有病。”beta要走。
他的领子被一把揪住, 身子后仰躺在桌面上,酒瓶和玻璃杯都被打翻,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挤进舒缓的交响乐中, 原本窥伺的顾客们光明正大地观看这场闹剧。
谢谌用小臂将beta压制在桌板上,拽住他的头发, 粗鲁地把酒往人喉咙里灌。
beta挣扎、扑腾、摇头,玻璃杯与牙齿撞击和剐蹭声清脆, 扭曲的脸被透明液体洇湿,酒悉数进了肚。他跪在地剧烈咳嗽,干呕着抠嗓子眼。
周言晁从始至终在原位不动, 这里是贵宾席,简直就是看戏的最佳观看位置。他眼疾手快,保住了自己的酒, 呷饮一口, 笑着轻叹道:“你说你,惹他干嘛。”
“操……”beta擦掉眼角的泪花,双目猩红, “你看我喝了有事吗?alpha还疑神疑鬼的,怎么?是被同性恋迷.奸过有心理阴影了?”
“但是有的药对beta没用啊——”周言晁横插一句,语调幽幽。
beta狠瞪了周言晁一眼。
谢谌促狭一笑,他抄起隔壁桌才开的香槟朝alpha的脑袋上敲。
在心如刀割的哀嚎中,玻璃以敲击点迅速瓦解,锋利的边缘刺破嵌入皮肤,零星碎片随液体四处飞溅,其中一粒蹦入周言晁的酒杯。
隔壁桌客人心痛他的钱,想上前理论又怕也被这个疯子敲一榔头,窝囊得捡起地上较大的酒瓶碎片舔了一口上面的香槟。
紧接着,一张纸荡在他面前。
他捡起发现这是支票。
“嗯?”路人仰头。
周言晁翘着二郎腿,微微举杯,酒随摇晃波光流转。他浅笑道:“我赔。”
路人的怨气原本快赶上厉鬼了,但被这张纸符封住了,上面的钱都够他再开10瓶了,他把嘴巴缝起来,揣好支票。
酒馆今晚的场面着实壮观。周言晁身处狼藉,手撑着头,半眯的双眸秋水荡漾,面颊酡红。几杯酒使微醺的他气质看起来些许柔和,但现在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因为同行的那位实在太疯了。
谢谌处处往人要害上打,逼得beta节节后退、四处逃窜。beta顶着满头血,甚至企图拉个冤大头作“挡箭牌”替自己受难。
客人们也不傻,灰溜溜地离开自己位置,生怕自己被暴力殃及。
beta从这头躲墙角那头,将破碎的玻璃踩得咯吱咯吱响,他顶着满脸污血咆哮,“报警!报警!你们报警啊!要打死人啦!”
在场的人无动于衷。
“你不拦一下你爱人吗?”
周言晁意识有些昏沉,身体的燥热让他有些迟钝,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和自己说话,讷讷地吐出一个字,“不。”
周言晁又道:“那种人该死吗?”
路人愣了愣,在死不足惜和罪不至死之间斟酌,最后保持沉默。
但他完全曲解周言晁话的含义。
于周言晁而言,死亡是一件美好的事。
单方面斗殴持续将近二十分钟,不省人事的beta被抬走,整个过程酒馆无一人报警,像是本就期待beta被惩罚。
店员也没有表现过分惊惶,畏手畏脚地向谢谌索要损坏物品的赔偿费,每一笔账算明白了他的工资才不会被缩水。
站在周言晁身旁的人招呼谢谌过去。谢谌看到垂头扶额的周言晁,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是喝醉……”
周言晁手一伸,圈住了谢谌的腰,脸隔着衣物紧贴腹部。
谢谌试图挣脱,呵斥道:“滚开,发什么病?”
“他那杯也被下了,只是他自己没注意。”眼尖、心思缜密的张言承开口解释。
“你怎么不早说?”
“他不是保护对象。”
“……”
“要是老板知道我救了其他人……”
“会怎么样?”
会死。张言承把话咽回去。
对于为什么大家都看笑话,不制止这件事,酒馆的常客讲明原因,“那个……beta有个外号,叫夹心。”
谢谌:“?”
“他喜欢一次性搭讪两个。如果是alpha同性情侣就玩‘双龙’,如果其中一个是omega就叠着玩……嗯……虽然这位是没显露信息素,但他应该是alpha吧?”
“别说了,我耳朵疼。”
这个癖好未免也太小众了。
要是喝下那杯酒,他就要和周言晁挤在一个洞里摩擦,简直恶心得反胃。
“因为被下药,alpha们都没有记忆,醒来旁边又只有对象,一般不会当回事。”
“大家都看他不爽,但又不想管闲事……所以都没大肆宣扬……”
“下的什么药。”谢谌尝试扒开周言晁,发觉有些困难。
张言承从beta身上搜来的药物原包装。
“诱导alpha短期发.情的。”张言承翻转袋子,他在境外生活什么药没见过,只扫一眼就知道,“这是药效最弱的那种。”
谢谌的腰被人勒得更紧,他揪住人的头发往上提,尝试几次,最后成功挣开手臂的桎梏,决绝地朝门口迈步。
“诶?诶!”路人愕然,朝背影喊道:“你就这么把他留这儿啦?”
谢谌回头:“我和他不是情侣。他你们就看着办吧。”
那杯酒是周言晁自己喝的,他凭什么要负责。周言晁今晚被谁带走,和谁上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大部分alpha发起情来跟疯狗一样,他才不愿收拾这个烂摊子。
路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馆,身影掠过窗棂,消失不见。
店内操控音响的电脑主机早就被砸坏了,寂静得只剩蝉鸣和稀碎人语。
彼时,店员突然指着周言晁高喊:“刚刚这位alpha在睡过去前说今晚所有消费他包了!店内的酒任意喝!”
客人原本如鱼贯出,听到这句话他们即时刹住步子,蜂拥而上围住酒保,此时场面比高峰期更为热闹。
没人不喜欢占便宜,即使现在有人的血液里酒精成分高到惊人,也会再往喉咙里再灌几口。
酒馆被砸成废墟了不要紧,一个赔付的钱刚好拿来翻修,另一个包揽全场消费助长经营额。假以时日,这里将又是一家“新店”面世。
人们坐在废墟间畅饮,感受人生新体验。期间,他们的目光源源不断投注到周言晁身上。
“这人是什么来头?真的给得起那么多钱吗?”
“他给了我一张支票,是这家公司的,搜搜看呢。”
“我操?这种人不应该在庄园细品珍贵的藏酒吗?”
“他被下了药,马上要到发情期了。真的没问题吗?”
“等等,他信息素呢?”
“叫个救护车吧?毕竟喝了他请的酒。”
“别叫!”其中一个omega顶着“视死如归”的脸,噌的一下站起身,“我愿意。”
友人把他拽回沙发,“别发神经了。操了你,提上裤子不说爽,还反手告你迷.奸。”
有人盯着资料,“alpha,没散发过信息素,不用担心被信息素诱导压迫,好看还有钱,没有绯闻和婚恋史,无父无母,不用担心家庭关系……嘶——叠了好几层受人喜爱的buff。”
“据说,还不会散发信息素,不用担心被信息素诱导或者压迫了。”
有人想要打电话给就近医院,但被及时阻止。酒精将内心的阴暗放大,几个不要命的喝着周言晁请的酒,围着周言晁献殷勤,beta和omega都有。
“呵,精尽人亡就好笑了,一晚上好几个孩子同时没了爹。”alpha们大多是看热闹的心态,嗤之以鼻也是出于被冷落的不甘。
周言晁并非属于常规意义上被下药昏迷,他只是迫近发情,意识尚存,这些人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周言晁没有任何激烈反应,就算已经有人在商量带他去哪个酒店了。
伴随药效的显现,他的身体发烫,汗液沾湿布料,面颊愈发红润,如雨后海棠。
不同味道的omega信息素萦绕,惹得alpha多咽了几口冰镇的酒压住业火,嘴也没闲着,时不时骂那群人下贱。
但就算酒馆铺满信息素,也没有一人找到周言晁的味道。
“你是alpha是骗人的吧?实际是个beta?”
“你这样会憋坏的吧。还不如把信息素放出来。”
正当大家柔声忖测时,一道男音突兀地穿插.进来。
“我还是高估人的品性了。”
几人转头,看到过道上的谢谌。
谢谌透过人群间的缝隙,与那双淡漠的眼对视,他好像解读出了怨恨。但他选择无视。
所有人都对谢谌的折返表示意外,但不约而同给他让出一条道,供他畅通无阻地走到周言晁跟前。
最开始和谢谌搭话的路人,“兄弟,怎么又回来了?”
谢谌举目环顾,信息素杂乱到根本对不上人。
“感觉死在床上太便宜他了。”
众人:“?”
谢谌还在担心周言晁会不会失心疯,扑向他,但这纯属自恋。
周言晁没有任何要发泄性.欲的迹象,他抓起谢谌的手,埋头轻轻在掌心落上一个吻,再将其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沉默着,迷离地看向谢谌。
场面色.情又带有窒息感,这种莫名瘆人的举动好像在说“请杀死我”。
谢谌淡定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果断地扇了他一巴掌。
这个耳光力道不轻,周言晁当即栽倒在沙发上。
“恶心的东西,别丢人现眼了。现在没心情和你玩。”
周言晁被打得意识清醒了一些,他重新坐起,将谢谌的手放在脸颊另一侧,晃着脑袋蹭了蹭,“这边,再打一下。”
“…….”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解。
疯了,两个都疯了。
路人:“哥们儿,这么多人呢。你们能开间房去搞吗?”
方才大家规划周言晁今晚的去向,其中不乏露骨话术,面对赤.裸裸的阳谋,他是沉默的听众,现在唯独暗戳戳指责谢谌。
谢谌转头,“闭嘴,不然连你一起扇。”
第43章 第 43 章 让我贴贴
一路跌跌撞撞, 谢谌揪着周言晁衣领将他拽进A男厕所,进去前叮嘱张言承守在外面不准人进来。
张言承紧随关门声,执意拧开把手, 却见谢谌将周言晁的头往水槽里摁。周言晁不愿叫救护车,所以二人在采取最直接的物理降温。
张言承确保谢谌的安全后默默关上门,仔细听察里面的动静, 随时待命。
周言晁上半身紧贴水池台,他擦了擦口进鼻出的水,斜眼仇视谢谌,“恨死你了。”
这什么骂人语录。才幼儿园毕业吗?
“没喂你马桶水就感恩戴德吧。”谢谌说着又压住脖颈, 将他塞进水池内。
他的掌心紧贴alpha的腺体,隔着薄薄的一层汗液, 炽热得像握了一块烙铁, 烫化了皮肤,黏腻不已。
在断断续续浸水的过程中, 周言晁体会了数次窒息感。谢谌松开他,从他裤兜里掏出手机, 想查找联系人来把人带走。
谢谌看到通讯列表神情复杂。
搞什么鬼。
“你要是还有精力思考,要不解释一下。”
他抬眼盯着周言晁。
“为什么只存了我手机号。”
通讯列表十分单调,就一串孤零零的数字躺在那儿, 上面还有个可爱的表情备注。
一个装着绿茶的白色小瓷杯。
上面还飘着热气。
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杯“小绿茶”和机主关系不浅。
周言晁胡乱擦掉脸上的水,一把抱住谢谌,谢谌重心不稳后退背贴着墙。
“?!”
“我好热……”周言晁闭着眼, 他的脸凑近与谢谌的脸颊相贴, 撷取到柔软的冰凉,但无法餍足,又不禁来回蹭了蹭, 像一只黏人的狐狸。
薄弱的呼吸轻扑在肌肤上,举止狎猊,自来水混合汗液打湿刘海,一缕缕发丝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别岔开话题。”谢谌手抵在周言晁的肩膀处,想推开他,结果腰被搂得更紧了,与人贴得简直密不透风。谢谌别过头哑声道:“滚开!烫死了。”
“我要热化了。”
隔着衣物,谢谌也能感知到周言晁异常的体温。他目光落在溢出水的洗手槽,像看到“救星”,将人往那儿拖。
伴随谢谌吃力的步伐旋转、移位,两人像肢体不协调的眷侣在笨拙共舞。
场面十分滑稽。
等靠近水池台——
“神经,你手在抓哪儿!”
话音刚落,谢谌被托起,整个人腾空,脚离地带起的心惊让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谢谌落在台面上,接触面被溢出槽的水浸湿,衣服布料深了几个度。
谢谌凉得直挺腰,撑着石板当即想要跳下去,但他面前立着的人体障碍物将他牢牢束缚。
周言晁借机撩起谢谌的衣摆,富有弹性的布料被拉拽延长几十厘米,再俯身。
“?”
谢谌还在疑惑。
紧接着周言晁头钻了进来。
“!”谢谌瞠目结舌,挣扎着反抗,抓着人衣服就是一顿乱拽,又隔着单薄的布料将他的头往外推。
就算是狗也不能看见洞就钻吧!
谢谌知道发.情期体温会升高,但被布料经年遮盖的皮肤不似脸或手那样饱经风霜酷暑,等周言晁真的贴上来时,他被烫得叫了一声。
咔哒,吱——
从把手扭动到门打开快到不需要一秒,谢谌停下闻声转头,恰巧与查看情况的张言承对视。
谢谌:“……”
“……”张言承看到眼见的景象,眨了眨眼,有所领悟地沉稳点头,“您继续喂。”
喂?
好奇怪的字眼。
谢谌愣怔地低头,单薄布料凸显出颅骨的形状,位置刚好卡在他的胸膛处。
哦……
以为他在喂人吃奶啊!
“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那个beta下的东西简直邪性,把人变成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我真的好烫。好烫好烫。”为了躲避高温,藏在他衣服下的alpha重复强调令人难熬的温度。
“那就去死!”
谢谌的体质比较奇特,皮肤总是冬暖夏凉,若不是他不太习惯与人亲密的肢体接触,绝对是个季节性宝贝。
但他万万没想到有天自己的作用给处于发.情期的alpha降温。
谢谌抓住周言晁的手臂,那里是没有痊愈的枪伤,手指扣弄着皮肤,鲜血流露洇湿袖口。
彼时,打在他胸口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伴随粗喘,他单凭肉眼就可见alpha的身体在颤抖。
“啊!”谢谌痛得蜷曲身子,他弓着腰,抱住周言晁的脑袋,咬牙切齿懊恼道:“别咬别咬,痛!痛!”
人好像听得懂人话,真就松了口。谢谌才舒一口气,就见查看情况的张言承又站在了门口。
张言承沉默片刻,又静静关上门。
“…………”
谢谌看着两人的姿势。
好好好,这回是真解释不清了。
谢谌撩起衣服,看到像蜱虫一样黏在身上的alpha。周言晁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已经濒临忍耐的极限,耷拉着的眼皮也遮不住狂欲。
可能是药物催发作用,alpha如今散发泥土味,只是并不浓烈。
谢谌用嘴咬住衣摆,他摁住周言晁的额头往外推,又用另一只手拨动胸前的肌肉检查被咬的地方,他埋头看到距离乳首几厘米的牙印,还不浅,可能差点就出血了。
这狗是真咬啊。
周言晁把谢谌一处皮肤捂热了,他这时偏到另一侧又开始蹭蹭,低声说:“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让我贴贴,贴贴就好……我能忍住的,我能的。不要怕我。我和他们不一样。”
谢谌捏他的脸,铆足劲儿揪,“钻到我衣服里的狗没资格叫。”
“唔……”周言晁皱眉吃痛想把头埋起来,但谢谌不许,把他脸颊那团肉拧得血色全无。
就算这样,周言晁也还要去贴他。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脸皮都不要了。
“我真的,只是太热太热了……”
长时间没得到疏解,这种燥热仿佛不能依靠性.行为缓解,周言晁觉得谢谌身体的每一处可能都是冰凉宜人的,皮肤、血肉、内脏……
他咽了咽口水,伸出舌头又缩了回去,抿唇克制咬破血管吮吸对方血液的念头,用鼻尖蹭了蹭谢谌的心口,不安分的双手在谢谌后背游走。
伴随砰砰心跳,乌龙茶香醒了。
在厕所熏香和泥土味混杂的空间,两人都察觉到那抹浅淡的茶香,同时静止不动。
谢谌呼吸凝固,暗叫遭了。
信息素喷雾时效过了!屏障效果在逐渐减弱,omega信息素显现,极有可能造成alpha完全失去理智。
谢谌慌乱捂住周言晁的口鼻,但处于发.情期的alpha感官敏锐,不需要依靠腺体散发的信息素,单是从皮肤渗出的味道就足以令人痴狂。
因谢谌下意识的动作,掌心淡淡的茶香就这么被塞进了周言晁的嘴里。
谢谌去掏匕首,却在腰间摸了个空。?刀呢?
枪支不方便随时携带,所以他匕首从不离身。但是现在防身的东西也不见了。
与豺狼虎豹般的眼眸相视,脑中闪过屡次亲密抚摸的画面,谢谌瞬间明了,后背凉得更甚。
周言晁被omega信息素勾走了魂,这回被轻易推开,又被打一巴掌。
“算盘打得好啊。”
周言晁置若罔闻,只是抓住打他的那只手,又将脸贴上去,闭眼伸舌舔舐,从掌心到指尖,卷走信息素,只留下晶莹的唾液。
恶心。
好恶心。
谢谌忍着厌恶瞥向门口,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叫张言承进来,手里就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谢谌看清那是什么,愣愣地看向对方。
“如果我真的要对你做什么……”周言晁竭力压住紊乱的气息,红晕泛滥,情色溢出眼瞳,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
“捅我。”
匕首柄传来实感,刀尖正对周言晁的眼,锋芒所指不是试探,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他相信谢谌不会轻易动手,更相信自己在这时绝不会强迫谢谌。
“你以为我不会捅吗?”谢谌将匕首逼近,刀尖刮到周言晁的睫毛,镜面映出如墨的瞳孔,深不可测。
距离近到可怕,只要谢谌手抖一下,就可以划破他眼睛的晶体。
周言晁睫毛小幅度颤动,如翩翩幼蝶,他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那语气温和到就算谢谌真刺向他的眼珠,他也不会问罪。
谢谌放下匕首,“摸我是解决不了的,你选个厕所隔间弄几发出来,我在门外放信息素给你。”
“……”周言晁不作声。
这张狗脸看谁都深情。谢谌心想。
乌龙茶香愈发浓郁,为了方便信息素传播,特意将门半掩着。谢谌站在最后一个隔间的门板前,不堪的声音尽管细微,还是入耳。
他心情很是复杂。身体是omega,但心理还是偏向alpha的他,专门释放信息素供alpha缓解性.欲,这实在荒谬。
如果谢谌是个会抽烟的人,那他脚下必定一地烟头。
隔间内,周言晁也实在难捱。他闭眼撑着壁板不断自我疏导,但他没有肖想对象或梦中情人,重复单一的动作,没有什么快.感可言。
beta的药在让一个平日性.欲为零的人受难,他没看过任何教育片,除了上厕所、沐浴和发.情期几乎不会触碰自己,完全不懂技巧,所以每次手臂酸痛都不能解脱。
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响起男音。
“你几岁了?”
周言晁原本想置之不理,但这声音实在清晰,清晰到让人感觉说话者离得很近。
周言晁意识到问题,仓惶睁眼,瞳孔霎时放大。
隔间的门早被打开,谢谌站在距离他就两步之远的地方,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的,根本不清楚谢谌盯着看了多久。
周言晁愣愣地垂头,看到瓷砖、裤子、掌心尽是粘稠,视线模糊起来,恍惚几秒后提上内裤,调转到马桶一侧,“呕,呕……呕——”
他今晚没吃什么东西,吐出部分酸水后只能接连不断地干呕,痛苦得头几乎要埋进马桶里。
“……”周言晁产生的不适感扑面而来。谢谌不理解,按道理该他吐才对,但看到周言晁狼狈成这样,他心情也缓和了些,不再计较喷溅在他裤腿上的液体。
如果是短期发.情,那周言晁在里面呆的时间实在太久。谢谌悄悄开门后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飞机打得太烂了。
谢谌看着周言晁狂吐,“……”
比起笨拙的手技,他发现了更新奇的——周言晁是面朝门并跪着做这种事的。
张言承开车,谢谌坐副驾驶周言晁一人霸占后座,不知是吃了药的缘故还是什么,他已陷入沉睡。
多亏有张言承看守,酒馆的其他人没有来打扰他们。正当客人们还在大肆议论谢谌会不会今晚□□得站不起来时,当事人却稳步路过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家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刚显出诧异,又见周言晁被随行的保镖抱在怀里,脸上还带着根根分明的指印。
“……”
三人冷淡的表情打破他们的赌局,无一人料到会是这么祥和的结果,没有哭闹、没有呻.吟,谢谌除了衣服有点皱,和进去毫无变化。
要知道alpha发.情起来是不挑的,就算另一方也是alpha,只要拼得过武力,那同性性.行为也不是没可能。
谢谌走到门口,转头迎接几十束目光,悠然一笑,“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有人表面光鲜亮丽,实际胸隐隐作痛。
众人:“……”
那可是发情的alpha啊——
是啊,那可是发.情的alpha。
谢谌撑着脑袋望向车窗外思考,周言晁完全有无数次机会使用信息素压制他。
所有疑惑在打开周言晁房间时瓦解。
谢谌伫立在门口,大脑彻底宕机,将一切都抛诸脑后。
目及之处只能用震撼形容。
这个将近40平米的房间十分空旷,没有摆放任何一样家具或装饰,甚至连吊灯都没有,也万分拥挤,地板、天花板,以及四面墙壁,被铺满相片。
相片大小各异,一至九寸都有,它们的排列毫无章法和规律,数量过多,有的相片上甚至还贴了多张相片,层层堆叠,构建出富有艺术性的立体感。
它们密集到看不见墙体的本色。
就连地板,也是特地采用钢化玻璃铺设,玻璃下同样散落堆砌着各类照片。
摁开门框旁不起眼的开关。
安装在墙壁内的灯具亮起。
暖橘色赋予每张照片光辉。
每一张照片上,
都是谢谌。
第44章 第 44 章 想掐死你
临近过年, 超市内装饰呈火红色调,彰着喜庆,人头攒动, 家家购置年货。男omega与人群格格不入,他对任何打折促销都置之不理,默默推动购物车, 迈着机械的步子,在各个置物架间穿梭。
他穿着单调,白色中长款羽绒服和宽松的黑色阔腿裤,灰色调的格子围巾将脸遮了一半, 右眼上下的两颗黑痣成了最具有辨识性的特征。
这是谢谌变性的第8个月,搬家的第7个月, 开始服药的第6个月, 失去工作的第5个月。
马上要到年三十了,他和父母的住所都在一个市, 再忙他也没有理由不回家。他不知道怎么向父母坦白真相。
有父母会接受自己的alpha儿子变成了omega这个现实吗?
陡然间,谢谌的购物车被抢促销品的路人挤了一下, 车头调转,撞到一旁的陈列红酒的促销台。
为达到美观的效果,促销台打造得像一座缩小版岛屿, 错落摆放的酒瓶凸显层次感。台面有红绿两色的仿真葡萄串以及树叶藤蔓作装饰填补空白。
然而购物车像舰船一样撞了上去,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上面的玻璃瓶下坠,啪的一声, 在地板上炸出红花。
震得人脑神经发疼。
周言晁蹙额睁眼, 他垂着头,视线愈发清晰,脚下的照片映入眼帘, 不由地一愣。
好似有谁能窥见他的梦境,方才梦中的画面出现了在眼前。
那是一张谢谌推着购物车的照片。
“醒了?”
周言晁抬头看到正坐在对面的人,这才发觉自己绑在木椅上,绳子捆得很紧,他有些胸闷气不顺。
谢谌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周言晁吐完就睡过去了,他无法联系周言晁的熟人,多次逼问下,周言晁才迷糊间说出地址。
车开到小区门口又被警卫拦下,警卫一眼认出后座的周言晁,谢谌出示了身份证并登记完个人信息,警卫才提供具体的楼层放他进去。
其实谢谌大可以把人交给警察,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当推开这扇门时,他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谢谌捡起地上的照片,翻转一面,再怼到周言晁眼前。
照片背面写着——
【按快门的下一秒,他的购物车撞到了红酒摆台,酒瓶碎了一地,随后和人发生了争执】
“我现在才明白你说你很了解我是什么意思。”
那段时间谢谌对一切事物都是恍惚,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跟踪偷拍,所有模糊的记忆现今靠一张张照片唤起。
这里的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批注,从事件概括到细节描写,病态到可以替谢谌写一本自传,但时间仅限两年。
谢谌在隔壁房间发现了拍摄设备、胶卷和洗照片的器械,电脑里的文档存储了几万张他的照片,从拍摄到装裱都是周言晁亲力亲为,而最早的拍摄时间可以追溯到他被注射变性试剂的一周后。
“在三方协商开会的时候,我最初以为你是无心说的玩笑话,再后来,你翻窗进我家,偷走了我的药,应该也可以查出那是专门给变性者服用的。”
谢谌一直以为是这才是周言晁发现他是变性者的顺序过程,还在意过周言晁会不会向三方举报。
但这间屋子在表明,周言晁早就知道一切了,早到谢谌甚至还不认识周言晁。
“从多久知道的?我被注射变性试剂的试剂那天?”
虽说是偏僻的巷口,但行人路过的几率也不是为零。周言晁路过撞见也是有可能的。
“对。”
“为什么跟踪监视我?”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周言晁像是能洞悉谢谌的想法,笑道:“监视你没有任何理由,我只是单纯变态而已。”
“?”
“我就是喜欢跟踪偷窥你。”他仰头看着谢谌,一字一顿道:“看你穿的什么衣服、吃了什么、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又和谁说了话。”
字字发自肺腑,眼神赤.裸,毫不掩饰。谢谌对于这份直白一时有些无措,无语地哈出一口气。
这真是纯种变态啊——
“你跟踪我想要什么?”
周言晁不语。
谢谌弯下腰,低声缓缓道:“想操.我吗?”
“……”周言晁冷漠地盯着他。
“那你也是够能忍的。”谢谌用照片扇他的脸,“这两年是对着这些东西自.慰吗?”
周言晁眨了眨眼,“跟踪监视偷拍只是为了性吗?别拿我和那些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物种作比较。我没有意.淫过你,也没有打算骚扰或强.奸你,换句话说,我对触碰你没有什么强烈的兴趣。”
谢谌撑在木椅上,微微俯身,“没有强烈的。但确实有,是吗?”
“……”
“想和我接触到哪一步?”谢谌偏头侧目,摸上自己后颈,那里有几乎快恢复的腺体,“这里?”指着胸膛,经过一夜,牙印已经淡去,“还是这里?”手指又摁压在下腹,暗指他处,“还是这里?”他平淡地复述着周言晁的行为。
周言晁:“……”
谢谌抬眸与他对峙,随后敛笑直回腰,低沉地说:“干嘛把自己说那么正常?”
周言晁没有反驳,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羞愧或忏悔,“那你现在想要怎么样?处罚我吗?”
“……”谢谌从他眼中读出一种期待感,心里咒骂这个万恶的受虐狂,掏出腰间的匕首,将其对准周言晁的左胸。
刀刃往皮肉里怼,锐利击溃单薄布料,皮肤表层被刺破,血水冒出,伴随痛苦的隐忍,人低下头颅,又被拽着头发被迫扬起下巴。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跟踪我。”
“听不懂人话吗?”周言晁顶着苍白的脸,因疼痛而有气无力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痴迷沉醉,“视.奸你我很爽啊。”
谢谌发力,刀尖又进深得了一些。他用这把军用匕首伤害过太多alpha,以至于割破皮肤、扎进血肉、切断器官需要多大的力气,他都一清二楚。
“这里是你的心脏,你觉得我捅进去,你存活的概率有多大?”
“呃……”周言晁痛苦的呻.吟随血水一道出来,凝注着谢谌,“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会一辈子跟着你、监视你。”
谢谌没动,如果再发力这个人真的就会死在他手里。
“你不敢,你还要找我帮忙。”周言晁从容道。他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丝毫不担心谢谌怒火中烧而失手杀人。
周言晁猜到谢谌又在哪儿碰壁了,毕竟他们也不是能约会的关系。如果不是碰上小插曲,谢谌走进了这个地方,他们进行的应该是一场和气的谈话。
谢谌放弃追问,重归正题,“你父亲死后变性试剂的研发是中止了吧?”
“你想说什么。”
“有群人擅自占用原本的实验基地,开发新一代变性试剂,现在在进行大量人体实验。”
“然后呢?”
“私自开发此类药物是违法的。而且,不会有那么志愿者心甘情愿当小白鼠,这里面牵扯到了人口贩卖。你仇家应该不少吧,现在不解决,要是被人借机陷害,等你的就是死刑了。”
周言晁没有露出惊骇的模样,谢谌皱眉猜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谁料周言晁笑着揶揄,“这个时候还在担心我被人陷害。宝宝,你是爱上我这个偷拍狂了吗?”
“……”谢谌真的觉得这种人就算死了,都能诈尸出来再犯个贱。
谢谌挑起他的下巴,小幅度地左右摆弄,他认真调整好角度,“啪”,猛地扇下去,听到人痛苦地发出沉闷呻.吟,这才舒心一笑,“嗯,是挺爱的。”
“呃,咳……”
“现在会说人话了吗?”
谢谌当他默许了,“基地原本研发出来的解药在哪儿?”
“谁跟你说的?”周言晁正色道。
“实验室里的人。”看这反应,确实真实存在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变回alpha的药?所以,变成omega对你来说像中毒了吗?”
谢谌沉默片刻,“如果你在讽刺我歧视omega,那还真是高估我了。”
谢谌想了想,又承认道:“但或许你说的也没错,成为omega对我而言是身中剧毒,每一天都是煎熬。”
“……”
“当我才变成omega时,不能很好控制信息素。一个月内,我遭受alpha的性.骚扰9次,还被叫勾引人的骚.货。为了防止父母突然拜访发现他们的alpha儿子变性了,所以我搬了新家。”
“那段时间我根本不敢出门,点外卖都是让外卖员把东西放门口,再通过猫眼确定人有没有离开。我根本不敢让人知道租房里住着一个独居的omega。就算小心谨慎成这样,我门口的墙上还是被人做了标记,并且大半夜有人来撬锁。而罪犯就是一个有前科的alpha,他的说辞是原本只是想偷东西,但路过我的卧室,闻到我的信息素,实在控制不住才想要侵.犯我。”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对人来说居然是诱人的。茶叶味,它的代名词不是微苦、回甘、清香吗?为什么会有alpha给我安上‘淫.荡’的称号?”
谢谌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是裴墨衍专门找人定制了时效性较长的信息素喷雾,将他从困惑中解救出来。
裴墨衍知道他情绪低落,还变着法子弄些奇怪的味道逗他开心。
茶叶混合不同带有蒙蔽性的信息素,尽管有些味道有些奇特,但大部分闻起来十分怡人。就算再好闻,也没人大肆点评,更别说动手。
从那时,谢谌好像领悟了,问题不在于信息素本身,问题在于信息素背后的性别。
“即使有信息素喷雾也没用了,我心理已经有了问题。公司大楼被炸后,我的上级问我愿不愿意去总部发展,我没有拒绝,飞到了外地,但很快,我发现自己不能胜任这份我干了几年的工作。哪怕喷了喷雾,我也心惊胆战,我需要随时注意自己的状态,坐在工位上的我会分心,想着:我的信息素会不会泄露?我会不会被发现是omega?我的alpha同事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是omega了?要是我信息素出来,我共事多年的同事也会扑过来吗?我像有臆想症,每天都陷入一种被害妄想。我实在忍受不了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最后辞职了。”
大家都讥讽omega敏感多疑,谢谌以为是基因赋予的。等他真正成为群体之一,又开始反思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美好,美好到没有一个alpha用目光打量、用言语挑逗、用行为强迫、用信息素压制omega,那omega还需要保持这种高度警觉吗?
“我从没有歧视omega,我工作能力不如以前,我也没有归咎于是我变成了omega。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社会制度导致的,在任何公共场合下,omega都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容貌着装是否得体、信息素是否有外泄、时刻警惕他人凝视,有时候为了让自己不受到偏见,尽量包装自己,让自己去迎合他人审美。这些看起来不经意的小事会导致他们分心,不能高度专注于学业或事业。明明是一件值得人反思的现象,大家却下了一个荒谬的定论,说omega学习或工作不如alpha。这个刻板印象长存至今。”
谢谌挥手指着墙壁,“看看这些照片,周言晁,你最应该很清楚我过得怎么样。”
“你这个人让我觉得真够恶心的,把人封在相框里满足你的欲望。视.奸我?看到我受难痛苦的模样,你觉得很爽?”
谢谌喋喋不休地抱怨,他像找到一个宣泄口,没人比周言晁更适合做他的倾听者,这个alpha可以说是完完整整地目睹了他的两年,他这糟糕的两年。
但周言晁平静得出奇,等谢谌说够了才开口,“谢谌,这种话下次不要再说给我听了。”
谢谌怔住了。
“不是我故意拍下你难受的样子,是你一直陷在痛苦里,而我把它拍下来了而已。”周言晁抬眸冷声道:“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一直是你自己。”
周言晁的目光落在谢谌身上,让谢谌觉得无比冰冷。
“你这样,我也不会同情怜悯你分毫,反而只想掐死你。”
第45章 第 45 章 阴暗虫豸
他说什么?想要掐死我?
“你的同情对我有什么用?我只要解药。”谢谌才不在意周言晁或是其他人怎么看待自己, 交易也好,威胁也好,只要能拿到解药就好。
“给不了。死了。”
“什么?”谢谌僵住。
“你说的解药, 唯一能研发它的人死了。”周言晁一字一顿打破谢谌的幻想。
“有失败品吗?没有销毁的、过期的、变质的也行。”
“没有,最开始压根没想研发使变形试剂无效化的药物。实验组总共有三个组长,其中一个组长预料实验者会反悔或者变性实验出现差错, 背着另外两个组长私自进行了研究。实验……”周言晁思索片刻,“算是失败了吧,实验者的身体无法承受变性试剂带来的冲击,必须吞服无效化药片。”
“因为最初参与实验的变性者只有一个, 加上研发成本高,所以不需要一次性研发太多药片。其他组长不满她的作为, 销毁了药片, 到最后剩的寥寥无几。”
“剩多少?”
“两片。不,只剩一片。”
“真的有效吗?”
“看个人体质和服用时间, 拖得越久,药效越不明显, 还可能引发副作用的。”
“什么副作用?”
周言晁笑了笑,“谁知道呢。”
“接受变性实验的人是谁?现在在哪儿?”
周言晁盯着谢谌,“我不知道。他们出了车祸以后, 我叫停了实验,遣散了所有人。”
谢谌刚想问他们是谁,想起裴墨衍查的资料, 他说过周言晁的父母死在了高速公路上, 便不再开口细问。
“为什么停止研发?”
如果周言晁没有停止实验选择继续研究,那说不定20万一支的变性试剂隶属于他家的医药机构,而今试剂正逐渐向国外流通, 市场扩大,就算有政府干预,那赚取的也是天文数字。
“同意研发变性试剂的目的不是获利,更不是解放人类,只是一个alpha为了讨他喜欢的人开心而已。”
“?”这听起来格外疯狂。
“给我另外两位组长的信息。”
周言晁向他抛去一个眼神,在说“你是我谁”。
“……”谢谌明白按照周言晁的性子,威逼利诱都是行不通的,“我可以和你交换。”
“你拿什么换?”
“那看你要什么。”谢谌顿了顿,“标记我不行。”
话音未落,周言晁扬声反问。
“那我就只想标记了呢?”
谢谌咬牙,沉默地与其对视。
“你才是那个听不懂人话的吧?我说过,我的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我对你的窥探,不在于肉.体,是精神层面。通过相机定格你的肢体动作和表情,来剖析你的内心。这个房间里每一张照片,我都长时间观察抚摸过。”
周言晁仰头靠着椅背思索,“不过你就没怎么笑过,你和你的上级也好,你和你的未婚妻也好,和你父母也好,和组织成员也好……除了裴墨衍,你和他在一起时候,看起来稍微像个活人一点。”
谢谌:“……”
“现在你明白了吗?”周言晁再笑着看向谢谌,“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沿着你的日常轨迹,共享你的情绪,窥伺你的人生。”
“那么多变性者,为什么偏偏是我?”
“谁知道呢?缘分吧。”周言晁神色黯然,悲怆从他的脸上闪过。他们如同两颗相击的石子,各自带着无法修复的裂纹,在命运的河床上随波逐流。
谢谌握紧刀柄,克制想要往人太阳穴捅的念头。
“你知道吗?现在保护beta和omega相关的法律在持续不断完善,但beta和omega还是活在痛苦中。”
陈与菅站在落地窗前,从背后搂着他的omega。
“不能再做了。”林青屿手搭在陈与菅的小臂上,他脸上淤青未消,但面色红润,被送到坐落于山林间的庄园至少身体被调理好了。
陈与菅亲吻他的脸颊,唇瓣摩擦着细腻的皮肤,“嗯,让我抱抱。”
林青屿不敢抗拒,任由他做出轻佻的行为。
“和你弟弟打电话,开心吗?”
原本一个木讷的人,听到“弟弟”两字眼眸里浮现温情,看得陈与菅又酸又烦的,但一想自己都把人永久标记了,也就压住了情绪。
阔别两年,林青屿没有向林由解释去了哪儿或是做了什么,了解了林由的近况,同时也知道了谢谌根本没有伤害林由,负罪感瞬间减半。
林青屿说他反悔了。
陈与菅起初以为是标记的事,听他解释才明白说的是想要报复谢谌的事,霎时吊起来的心落了下去。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不管你和我交不交易,谢谌都将注定痛苦。”
什么意思?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谢谌吗?除了给他注射变性的,还有科研人员和野党,最近据说无性教有人也对他感兴趣了,想把他吃掉,是真正意义上的吃。”
陈与菅提及的任何一方挑出来,都是不遵循人道的。林青屿惊骇地说:“他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吗?”
“我看上了你,认识我的人多少都会注意到你,想知道一个beta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我做到这个程度,甚至有人在等我把你玩腻然后送给他。”
这个类比浅显易懂,又粗俗。
林青屿平淡道:“那你多久把我送出去。”
“送不了。”陈与菅将林青屿搂进怀里,“我们死也要葬在一起。”
林青屿低声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陈与菅却道:“嗯,做鬼我也会缠着你的。”
他并不会对谢谌即将面临的凄惨遭遇而施以同情,反而觉得幸运,不费吹灰之力,让一个beta屈于身下。
陈与菅看着林青屿腺体上的牙印,暗笑着。
是的,现在应该叫omega了。
变性试剂的出现,让这世界的beta和omega自以为将奔赴美好生活,实际一切都是alpha营造的假象。
最大的幸福来源于无知,他们无法辨认裹着糖衣的毒药,在昏昧中变得温顺,即使被困在所谓的幸福枷锁之中也甘之如饴,永远不会意识到,世界是属于alpha的,这一点从未改变。
陈与菅隔着玻璃望着远方的城区。
可怜的omega啊——被玩得团团转。
面前倒映着模糊的人像,亮红色的数字不断上涨。
谢谌神色凝重地站在电梯口,一言不发。
“沿着你的日常轨迹,共享你的情绪和人生。他是在表白吗?”张言承顶着一张冷脸,他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开玩笑,但实在缺乏一种幽默感。
老板吩咐不能让两人共处一室,但谢谌又强硬表示让他滚出去。人是张言承亲手绑的,甚至提前检查过身上有没有锐利的东西,确保周言晁不会挣脱,这才退到门外改为偷听。
自从跟了谢谌,他射击和格斗能力退没退步暂且不提,反正听力肯定是提高了。
谢谌遭到调侃,睨视着他,“给他偷窥爽了,也给你偷听爽了?”
“……”张言承识趣地闭上嘴。
“叮——”
电梯抵达楼层。谢谌边踏进去边说:“让他在那个房间里腐烂发臭吧。”
“现在去找解药?”张言承紧随其后。
“解药?说不定已经吃过了。”
电梯门合上隔绝空间,楼道间,两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周言晁被困在房间内,四下阒然,他举目环顾,又垂头注视被谢谌重新扔回地上的照片,回忆替他续上未完的梦。
超市空调设置的温度较高,人们把外套或围巾脱下扔进购物车里。哄闹声像藏在红酒瓶里,随其破裂涌了出来。
“是他车撞的,肯定他赔啊!”那个在促销中忘我抢购的路人指着谢谌破口大骂,“你这个omega怎么回事啊?不会看路啊?这里人多,道就这么窄,你还要把车往这推。”
谢谌没回答,盯着脚边的酒瓶碎片。
为了打折哄抢的人自然不会赔付价格较为昂贵的红酒,他的目的就是将所有责任推到谢谌身上。
“购物车里东西都不放一个,那么轻 ,当然容易被撞偏了。”
“我觉得还是你们各赔一半吧。”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什么?如果不是他的推车……”
“没事,我赔吧。”谢谌想推着空空的购物车离开,但发现轮子会碾出两条血路,便将其留在了狼藉间,跟着工作人员到服务台支付赔款。
因为挡住了过道,购物车又被路人推了一把,飘移到角落。
孤零零的购物车是他的身躯,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关注物欲,装不了任何东西,空得连使用形容词修饰都是为其增加了充实感。
谢谌支付完钱,原路返回,却发现那里已经变回原样,若不是员工还没及时补货,展示台上留有许多酒瓶的空位,以及卡里少了几万,他还以为一切都不曾发生。
“清洁费……”
员工却摆手说是好心人打扫的,不用支付清洁费。
摆台的位置和设计本就不合理,红酒瓶也应该做固定,员工也有一部分责任。但谢谌没有找超市负责人理论。
都说年长会变得成熟,实际上可能是经历太多或受到的打击太大,疲倦到想死,更别提计较争辩。
“这个送您。”
谢谌视线下移,看到员工将火红色的包装提到他面前,那是一个食品类的新年礼盒,装有各种坚果和巧克力等。
“?”
“虽然今天发生了不愉快,但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她伸手笑着将礼盒递给谢谌,“祝你新年快乐!”
谢谌怔怔地接过,粗粝的绳索摩擦掌心,感受到余温。
紧绷的粗绳陡然被人拽掉,松散落地。
周言晁被反捆在背后的手得到解脱,他将一枚小小的刀片塞回手表特制的暗格里。
表盘旁多出一个调试指针的小齿轮,它不是通过扭转,只需轻轻按压就会触发机关,弹出装有刀片的暗格,就算仔细查看,也很难发现这一巧妙的设计。
从睁眼开始,他有无数次机会通过这个方法向谢谌发起反攻,将刀片送进对方的大动脉里。
但他并没这么做,就算被捅了一刀,还挨了一巴掌。胸口上的伤口扎得不算深,出血量不足以致死。上臂传来疼痛,原本该好的枪伤,也被谢谌抓发炎了。
周言晁捡起地上的相片,径直走到一角,贴在一张相片上。
仔细看就会发现被覆盖的相片上本就有胶痕。
这里是这张照片原位。
漆黑的眼瞳转动,扫视一系列照片时脑子里接二连三蹦出话。
【下午乘坐37路公交车,望着窗外发呆,一直坐到终点站,下车走了一截,又原路返回,再坐回家】
【上午去了图书馆,看的《圣经》,但没看几页就趴在桌子上了,我知道他不信教,也知道他没睡着】
【去O方大楼,出来时候心情不太好】
【他很喜欢来这个公园散步,因为没什么人,不过秋天来的次数多一些,今天他坐在长椅上,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把捡来的枯叶一点点撕碎】
他熟悉这间房的每一张照片的摆放位置,以及每一个画面的来源。
“不,你不会死。我要你和我一样,一样痛苦地活着。”
周言晁找到自己的手机,熟练地输入号码拨打过去,“博士,检测结果多久出来。”
“怎么这么关心?”那头的张茹顿了顿,下了定论,“所以……是谢谌在吃这个药。”
周言晁迟疑几秒,坦然承认。
“其实你已经猜到那个药的作用了吧?”
“大概,但需要你证实,如果可以,希望你在这个基础上改进一些,不行也不用勉强。”
“其实,要再研发无效药,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这里还有一部分三组没有销毁的数据。如果再试一次,说不定……”
周言晁打断她,“博士,你就当那部分数据不存在吧。”
“……”
“谢谌应该会去找你。我需要你彻底打消他的念头。”
“他会信吗?”
“轻易得来的信息当然不可信。”周言晁摸上胸口上的血,指腹碰到绽开的皮肉,“费尽心思的就不一定了。”
他抬眼凝视满墙的照片。
如同一只阴暗的虫豸,躲在角落里,进行长达两年的跟踪监视,畸形变态的他,罪行何止这一件,被唾弃也是理所当然。
他望着成千上万张黯然神伤的脸庞。
喁喁细语宛若恶毒诅咒。
“谢谌这辈子都只能是omega。”
第46章 第 46 章 看看腺体
医院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科技的发展给人类带来最直观的便利,但服务大厅和挂号窗口仍挤满了不会利用电子医疗服务的中老年人。
崔瑛今天刚好在医院,没让谢谌扑了个空。她的白大褂上别着一支圆珠笔, 带人穿过拥挤的人群上了六楼。
按照周言晁给出的信息,参与最初参与试剂研发的三组,一组组长张茹, 现已经退休,二组组长早不在人世,而三组组长就在这家医院内工作。
谢谌走进办公室,还没落座就盯着老人看, 开门见山道:“那个变性者服用无效药以后,有没有变回alpha?”
是本市医科大学教授, 是这家附属医院的主任医师, 同时也是最初参与变性试剂研究的组长——刘佳志,还是崔瑛的导师, 他一直在帮谢谢做体检。
刘佳志戴着无框方形眼镜,头发黑白参半, 皱巴巴的皮肤上因年老浮出浅褐色的斑。他对于谢谌的造访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周言晁。”
刘佳志愕然,像是怎么也料不到谢谌能和周言晁扯上关系。但他还是回答了谢谌的问题, “确实变回alpha了。”他又顿了顿,“但残疾了。”
“哪儿残疾了?”
刘佳志笑了笑,“这就不能说了。保密协议不会因为实验中止而失效, 如果我说了, 明天我就不能坐在这儿了。”
“那第二个问题,高效调节激素的药有口服的吗?”
“没有,因为口服药需消化, 药效来得太慢,所以都是以针剂注射。针剂虽然不便,现在成效显著,也就没人对口服类进行深入研究。现在医院提供的那几类口服药也只是起到辅助作用,必须和针剂搭配使用。”
事实如刘佳志所言,就算谢谌吃的是定制药,时隔几月也要来上那么一两针。
谢谌想到什么,“关于实验者,我再多问一句,信息素是花香吗?”他又补充一句,“花香信息素的人那么多,这个应该算不上是绝对保密的信息吧?”
刘佳志思索片刻,笃定谢谌单靠大概念的花香找不出受验体,便点了点头。
“好,今天找你有另外一件事。”谢谌从兜里掏出几个约两寸大的塑封袋放桌上,里面分别装有药片,“这是我现在吃的药,需要你们用仪器检测分析,一切费用我出。”
崔瑛:“这个是……”
“我现在吃的调节激素的定制药。”
“裴墨衍给你的?”崔瑛蹙眉端详药片,她之前主动向提供医院的信息素调和剂,但谢谌以有定制药为由拒绝了。
“你怀疑药有问题?”
谢谌不作声。
崔瑛提过,接受L.0-1的alpha,像他一样有这样激烈排异反应的死亡率极高。如果不是那个omega喂了他药,或许他应该当场死亡了。
都是花香,都是口服药片。
如果巷口那位omega也是变性者呢?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塞进他嘴里的药片就是无效药?
但可能出于某种原因,药效没有发作。
难道因为他先天体质特殊?
不,谢谌不信邪,一旦他接受这个理由,就是在抹杀自己变性回去的理想,所以他更愿意将其归咎于后天原因,因此裴墨衍送来的药也染上了嫌疑。
谢谌离开后,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盯着药片。刘志佳说:“这不在我们研究范畴内,最好别管。”
“但……”
“那是裴墨衍。凭他的能力能请动国内外一大批顶级制药人才研发,药不可能有问题的。”他说着抓起药片丢进垃圾桶,几百万就被他扬进一堆废纸里。
崔瑛听到导师都这么说了,便不再反驳。
谢谌要知道药片背后凝聚的人力和价值,绝不会随便送人。他之前药弄丢了一颗,药数对不上,裴墨衍都算得一清二楚,说比预估吃完药的时间少了一次。
等待检测结果期间,谢谌联系上另一位组长张茹,同她约好见面时间。
周六,谢谌在清晨被短信声音吵醒,看到来信备注,才想起这么一个人。
【宝贝,打这个】:没死成(比耶)
“……”谢谌无视掉这条消息。
没死成第一时间不是找他算账,而是发一条颇具炫耀生命力强的短信。
那日,谢谌和周言晁做了个交易——如果周言晁提供了两位组长的个人信息,并且能活着走出房间,谢谌就无条件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在封闭的空间,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被捆得几乎不能动弹的周言晁是如何逃脱的,谢谌琢磨不出他用了什么方法。
【宝贝,打这个】:我的要求很简单
【宝贝,打这个】:每天至少拍2张全身照、3张近身照发给我,其中4张必须露脸
谢谌:“……”
他冷脸打字说:不拍那种
【宝贝,打这个】:嗯?那种是哪种?
谢谌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回复:色.情的那种
【宝贝,打这个】:好
两秒后——
【宝贝,打这个】:看看腺体
“?”谢谌脸都僵了。
这个确实本身谈不上色.情,毕竟现实里也有omega不戴止药器就出门的情况。作为大众公认公开的隐私,是不可久视的。
简而言之就是——“我可以暴露,但你不能将目光停留在上面。”
也曾出现过omega因袒露腺体被alpha强行标记的社会事件,“omega暴露腺体是不是故意引发犯罪”等言论涌出。
部分人认为世界不是只有好人构成的,防止被强制标记的最优选还是戴止咬器 ,另一部分人则表示,反过来只要求受害一方简直就是无理要求,应该给有标记能力的alpha嘴上戴止咬器,或者把有犯此类前科的alpha的牙齿全拔了。
AO两方吵得不可开交,而beta不能以“旁观者清”为由参与此类纷争。然而紧随其后的另一起强制标记案让人闭上了嘴——男omega遇害时满足一切“安全条件”,白天、公共场合、项圈式止咬器,但止咬器被暴力破坏,他最终还是被强行标记了。
施暴者受到了刑事处罚,他的罪行被记录在他不怎么翻阅的纸质版人生档案,而那位受到伤害的omega,即使洗去标记,阴影也将永远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无论什么场合,如果有alpha直勾勾地盯着某位omega未经遮掩的腺体,omega会异常不安,alpha则会被冠上变态、猥.琐等罪名。
腺体的存在本该是浪漫的存在,它象征了恋人对彼此的信任。视线、手、唇齿,爱人一般通过它们触碰腺体,来缔结幸福。
【谢谌】:我要是不拍呢
【宝贝,打这个】:你试试呢
周言晁不等谢谌回复,又发来消息:现在就拍,你把我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你的新照片了
“……”
是有什么瘾吗?下一秒不看到他的照片就要死了一样。
【宝贝,打这个】:嗯?
【谢谌】:在拍,别发消息,吵死了
谢谌的手机又震动响了一下。
【宝贝,打这个】:O.O
这狗东西是看不懂字吗?
谢谌拍好照片并点击发送,希望能把那人恶心到后悔索要照片。
他的腺体恢复完全,血痂掉落,新肉显现微微凸起,像浮雕一般,就连颜色也嫩红得突兀。因为是指甲随意抓抠,伤口深浅也无规律可言,那块皮肤像调色盘一样精彩。
发出丑照后,谢谌迟迟没有等到回复,他面露出讥笑。
随即,他的笑容又被新消息抹掉了。
【宝贝,打这个】:还痛吗
“……”
谢谌沉默地收回手机,伸手摸摸腺体,没什么感觉,但这好像不是对方该关心的事。
于是,谢谌开始了他“摄影”生活,也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周言晁的烦人精本事。
有时候,谢谌抱着侥幸心理划水,没达标一天的任务量。谁知周言晁半夜打电话吵醒谢谌,谢谌无奈,睡眼惺忪地对着镜头比中指,潦草地摁了几下快门键。
等到和张茹见面的日子,谢谌进入独栋住宅,他才坐下和对方打完招呼,就收到信息。
【烦人精】:今天还一张照片都没有发给我?_?
谢谌终于愿意为周言晁腾出一点时间,点开联系人设置换备注了。
这个称呼可谓是为本人量身定制的。
谢谌无视来信,将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上,看向坐在对面的老人。
对方给他的感觉和刘佳志完全不同,是一位和蔼且具有威严气息的长者。
谢谌早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张茹最初是回绝的态度,谢谌再三坚持,她才松口同意。
即使年迈,但张茹精神气颇足,她喝了一口红茶,“谢先生,虽然你是通过他才联系上我的,但今天的谈话内容请不要跟他说。”
谢谌愣怔,“这句话不应该是我说吗?”
“虽然我没有参与无效药研发,但我手里还有一部分没销毁的重要数据。”
谢谌眼里燃起希望,他竭力遏制惊喜,但嘴角已经弯起弧度。对方郑重地说:“我可以试着帮你变回alpha。”
“所以你是打算背着周言晁做实验?”
“是,受验体身体出现严重的副作用,作为研究者自然想分析失败的原因,但二组组长去世,他遣散了研发团队,我多次提出继续研究,试图解决改善受验体的身体问题,也遭到了拒绝了。”
“实际上我一直在利用自己的曾任职位之便偷偷研究,但缺少一个稳定又值得信任的研究对象。”张茹正视谢谌,“我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能告诉我接受实验的人是谁吗?”
张茹摇摇头,“抱歉,不管有没有保密协议,我都尊重我的实验对象,不管出于什么情况,都不会公开个人信息的。”
“我知道了。”谢谌从兜里取出一个U盘,“除了我的个人身体数据,或许这个可以帮到你。”
张茹狐疑道:“这是?”
“你们以前使用的实验基地,被人擅自利用进行研发二代变性试剂,里面有大量面对不同版本变性试剂的人体受测报告。”这是谢谌进入基地主控中心拷贝的,期间也多亏张言承破译了层层密钥。
“还有,这件事请,我希望你不要和另一位组长说。”
张茹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的,我们和另一位组长关系不和。”
“嗯?”
“我只能说,那是一个利欲熏心家伙。请不要太相信他。”
谢谌闻言挑眉,若有所思。
“不过你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按道理,你应该是希望我和他联手,这样研发进展可能更顺利。”
“我一直在寻找陷害我变性的人,说实话,我已经把我的所有熟人都定为怀疑对象了。就在前几天,我才得知三组组长的学生是我的未婚妻。”谢谌顿了顿,“而我变性前一个小时就在和我的未婚妻通话。”
相亲时,崔瑛的态度较为主动,谢谌即使因为忙放她鸽子,她也只是提议另换时间,在他变性后,崔瑛更是不离不弃。谢谌自知自身没有优点让对方舍身到如此地步。
他也不只一次思考,这位从事医学的未婚妻真的只是崇尚独身主义那么简单吗?
“他你也怀疑了吗?”
谢谌反应过来张茹说的是谁,默不作声。
“如果你还有良知的话,就请不要怀疑他,也不要怨恨他。”
谢谌眉头微蹙,“抱歉,如果你不提供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很难改变我的想法。更何况,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张茹:“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侵害,发泄你的怒火是正常现象,这我无法干涉。但务必保持一丝理智,不要报复得太过分。或许你未来某天会知道一切缘由,到那时候,你可能将对你所做的,伤害他的事而感到无比的后悔。”
“并非是我故意卖关子,这是一位omega的遗愿,我不能毁了它。但我也不能眼见一个活人沉沦下去。”
谢谌听得云里雾里,不再刨根问底,只说知道了。但理智这个东西,他也弄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又或者还剩多少。
谈话结束,谢谌起身,顺带拿起桌上的手机。
屏幕感应亮起,显示37个来自烦人精的未接电话。
“……”谢谌嘴角抽搐一下,敛好神色,朝张茹温和笑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有事请随时联系我。”
张茹将人送到门口,看着谢谌和随行的高个男人离开,目光深沉,低缓沧桑的声音响起,“我真替你觉得不值啊……”
“你再打那么多电话,我砍死你。”谢谌回拨电话。
“我要是死了,你照片发给谁?”
“洗出来,烧给你。”
“好像也可以,没有收到就半夜去找你。”
电话被无情挂断。
周言晁放下手机。
短短几天,他收到了几十张照片,但质量堪忧,没有对焦的、角度奇怪的、曝光强烈的、画质模糊的……
谢谌不知道,在这个40平米的房间,有一小块区域叠上了他随意拍下的照片。
面朝镜头,不悦也好,烦躁也好,愠怒也好,冷漠也好,与曾经写满哀愁的脸不同,它们吸附着周言晁的目光。
被定格的瞬间,在灼热的注视下苏醒,在眼瞳中流转,镜头下的人更为鲜活。
周言晁安静伫立在墙前。
他轻抚照片上受伤的腺体,试图感受皮肉的崎岖。
第47章 第 47 章 是个好鸟
临近八月, 谢谌并没有接近真相而舒心,反而愈发烦躁。他试过停药,但适得其反, 深夜腺体开始毫无征兆地疼痛,汗水洇湿床单。他像坏了的水龙头,哗哗的流, 最后妥协地翻身胡乱翻找药。
胶囊随水入肚,玻璃杯被搁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声响。
嘀——
靠近阳台的洗衣机开始运作,脏了的床单、内裤和睡裤在里面翻滚着。谢谌换了一件露膝盖的运动裤, 光洁的小腿在地板上被暗光勾勒出似竹竿的长影。
他摸了摸腺体,推开平滑式玻璃门, 撑着阳台的栏杆, 在热风中眺望远方。
直到身体感受到燥热,才准备回屋, 一想了已经过了十二点,又回卧室把手机拿了出来, 打开相机。
手机检测到环境昏暗,自行启动补光模式,刺目的白光迸发而出, 谢谌半眯眼的模样就这么被定格。
他才不管什么美感,直接发给了周言晁,随后迈步回房间。
掌心传来震动。
【烦人精】:还没睡?
谢谌回复:嗯
【烦人精】:为什么
【谢谌】:心情不好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停药, 下面流水流得夸张, 半夜爬起来洗裤子。
【谢谌】:你不睡在干什么
【烦人精】:在这个房间
谢谌一看就知道是哪个房间。
等等,那个房间别说床,连个软垫都没有, 三更半夜不睡觉,呆那儿干什么?
随后,谢谌脸色骤变。
【谢谌】:?你没睡,不会是在对着我的照片打飞机吧?
对面没回。
【谢谌】:喂,停手,回我消息
谢谌隔着屏幕也不能砍掉对方的手或者屌,最后只能无能恼怒,敲出四个字:祝你鸟烂
十几秒后,对面回了。
【烦人精】:[视频]
视频封面就是一只右手……
“……”谢谌忍着恶心点开。
视频里的手如本人一样清瘦,腕上戴了一个表,薄薄的皮肉包着骨头,指甲修剪出漂亮的弧度,紧贴着游离线,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翻转一面,掌心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粘稠的液体。
镜头调转,猝不及防地对准裆.部,人正盘腿坐在钢化玻璃上,将衣摆撩起,展示裤子拉链处,口也封得严严实实的。
再放远景,扫射四周,钢化玻璃上空无一物。
整个房间从头到尾存在的只有周言晁和谢谌的照片。
视频内,周言晁从头到尾一个音都没发,却证明了他并没有对着谢谌的照片自.慰。
谢谌默默撤回他的那句祝福语。
【烦人精】:就撤回?没什么要说的吗?
【谢谌】:额……是个好鸟……
【烦人精】:有时候真想把你拉黑
谢谌腹诽道:这句话该我说吧。
【烦人精】:但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烦人精】:那样我就收不到你发的照片了
谢谌:“……”
谢谌吐槽:你大晚上不睡呆那儿干什么。
谢谌并不会因误会对方而有什么强烈的歉意,他仍旧把错归于周言晁。如果周言晁不做这种事又怎么会引起他的误会。
【烦人精】:不想睡
【谢谌】:你今天心情不好
【烦人精】:不,很好
对方没再回复。
周言晁放下手机,保持原来的盘坐姿势。他垂头,指尖点在玻璃上,慢慢描摹着照片上面容的轮廓。
房间没有窗户,不见天日,铃声唤起手机屏,上面显示的时间宣告白昼早已降临。周言晁一夜都没合眼也状态如常,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作息。
他才接通陌生来电,甚至没来得及将手机放到耳边,那头就传来嘹亮的谩骂声。
“周言晁,你这个白眼狼!”
“……”
“父母的忌日都不来上坟。你还算是我们周家的人吗?你要是不想承认自己身上留着周家的血,就把所有属于周家的东西交出来,然后滚得远远的!”
这群亲戚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总能扯到让周言晁净身出户上。
周言晁的父母死后,周言晁成为家族唾弃的不孝子。周家念旧俗,流程有哭丧一环节,但周言晁一滴泪也落不出来,看见棺材还在发笑,看得所有亲戚脊背发凉。若不是警方查看了车内记录仪,众人一度怀疑这对夫妇是死于亲儿子之手,毕竟周言晁早在7岁时就试图杀死他的父亲。
他们不敢逼疯子哭丧,万般无奈,只能由血缘关系较近的人代劳。
钱纸飘洒,唢呐吹唱,鬼哭狼嚎,白烛残喘,夜深人静,独子守灵。七日后火化,骨灰盒沿着蜿蜒小路被送上山,埋进了周家的风水宝地。
送葬队伍以周言晁为首,死者为大,就算再见不惯周言晁父母的亲戚也纷纷下跪。
周言晁则成了特例。
他笔直地站在坟包前,只说了一句,“这下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所有人大惊,这才知道周言晁把他妈的骨灰偷了。他们费尽心思寻找,始终一无所获。
没人知道周言晁把骨灰藏哪儿了,或许早就深埋于地,或许早就飘洒于海,久而久之,也就只好作罢。而他则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周言晁面无表情地任由电话那头抨击,等对方停止批判,才开口道:“那里只埋了周泽铎,我不去。”
谈及逝世的双亲,别说掉眼泪,他连最基本的伤感都没有。
“你父母那么恩爱,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拆散他俩的孽障。你知道传闻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杀父夺母!鬼知道你把你妈的骨灰藏哪儿去了。”
“是啊——鬼知道。”他语气悠扬,“你要是真的好奇,那你就去死。”
“你!我们家就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见不惯,你可以改姓离开周家。”
“你反了你!怎么不你改啊!害死爹妈的崽种。”
周言晁不再同他争论,挂断了电话,倒在玻璃板上。他捂嘴,咯咯笑声从指缝溜了出来,像极了精神失常。狐狸眼笑成弯月,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显得格外瘆人。
这好笑的亲戚。早晚有天玩死他。
人死了为什么非要哭?
周言晁不理解。
父母的忌日对他而言是一个最值得举杯欢庆的日子,他为双亲的死亡打心底欣忭。
他不理解常人,常人对他亦是如此。
往后几天,谢谌再也联系不上周言晁,即使漏发一张照片,对方也没再向他反馈。谢谌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多问,他这人甚至毫无契约精神,仗着周言晁不回,发送过去照片的数量也逐日减少。
少了烦人精的清净日子,谢谌还有些不习惯,有时做了什么事他下意识就想打开相机,不是分享欲在作祟,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身体记忆。
谢谌不认为周言晁放弃了自己,并且坚信过不了多久人就回来继续烦他。
这个念头,在他自己看来都总觉得多少有点儿恃宠无恐,忍不住自嘲,人生中第一次被坚定地选择,居然是来源于一个变态。
但很快,谢谌就无心关注拍照的事。
他被O方召回了。
O方明令规定不能将成员身份以及行踪透露给任何人,谢谌连这项规则也打破了。张言承不能进入O方大楼,他不得不坦白。
这条规则的设定主要是为保护O方成员的安全,那针对自己的保镖简直算是可有可无。
谢谌也冒出过一个最坏的念头,O方或许已经查明了他的初始性别,此次召回是为了对他进行处罚。但又转念一想,如果一切真的暴露了,O方肯定会为了防止他逃跑,第一时间派成员实施抓捕。
事实证明,谢谌的假设是正确的。
此次召回,并不代表谢谌做实或洗脱了嫌疑,而是O方人手实在紧缺。
由于上级的谨慎考虑和繁复的流程,迟迟没有新成员加入,而老成员在履行任务前仆后继地牺牲。
谢谌坐在会议室的皮椅上,听到堇公布这个消息,觉得自己真是烧了高香。
在多数O方成员悲痛时,他第一时间不是为成员的殒命感到惋惜,而是庆幸人手不足,调查他的事搁置或进展延缓。
白色面具不透明,垂眸间自然无人察觉到笑意。
“接到消息,本月第三个周末会有一场假面拍卖会。各界部分名流会佩戴半遮式面具。拍卖会有两个会场,一号会场拍卖的是物品,二号会场拍卖的是人。”堇说。
“人?”
“变性试剂的研发,针对omega的犯罪案例确实减少了,但alpha的受害率达到历史新高。除了无性教和野党,人口贩卖团伙也做了不少‘贡献’。”
以前绑架贩卖的对象只针对omega和幼儿,现今变性试剂的面市导致群体范围攘括了alpha。通过变性,alpha成为omega再受害。
最可怕的是,由于性别的变更,警方调查难度同步增加了。曾出现先例,警方拦截犯罪团伙的车辆,失踪人口近在眼前,但满车omega的信息素让他们放了行,也因此葬送了被变性的alpha的一生。
“是要我们救那些变性alpha?”有人诧异地问。
堇摇头,“拍卖品中涵盖了初始基因是omega的人,我们要救的是他们。至于变性的alpha,救不救看你们个人意愿,记得量力而行。另外,L.0-1的研发人可能会出席此次活动,你们多多留意。”
“?!”
L.0-1的研发人。
这可是神秘的存在。
“那我们怎么混进去?”
“放心,别区的O方成员已经帮你们解决了这个问题。”堇将文件夹里的资料交给他们传阅,“这是参与拍卖的部分人员名单,他们不会再出席,而是由你们顶替。”
“为保障你们的安全,你们将装扮成异性。”堇指着角落的纸箱子,里面塞满了衣物和假发,“同时,为了方便我们内部在戴面具的情况下也能认出彼此,你们现在各自认领当日的礼服,熟悉对方的着装。”
众人:“?”
随后,谢谌才明白堇是什么意思,女omega需装扮成男alpha,而他则是打扮为女alpha……
女alpha就女alpha吧。
谢谌本着无所谓的心态,然后领到了一件绛红色的抹胸长款厚锻制礼服、一双带细闪的黑色高跟鞋和一顶黑直长假发。
“……”
他捏着布料两侧晃荡几下,富有垂感的布料泛着光泽,似流淌的溪水波光粼粼。
谢谌终于淡定不下来了。
“……这个不适合我。”谢谌抗拒道。
“说得好像这个适合我一样。”
谢谌看到林由手里挂脖式纯白长裙,怎么着也比自己这个又没领子又没袖子的好,于是将礼服揉成一团,主动伸向林由,“咱俩身形差不到哪儿去,要不换换?”
林由瞄了一眼谢谌的衣服,默默垂下手将白色礼服背在自己身后,目移别处装没听到。
他用行动婉拒了谢谌提出的交易。
谢谌:“……”
呵呵。
第48章 第 48 章 天天开心
距离拍卖会还有9天。
谢谌没有等到药物试剂的检测结果和无效药研发的进展通知, 反而又等来一通父亲的电话。他再次被追问近况。
其实父子俩都是不是会主动与人交流的性格,但出于话题蒙上了一层性色彩,而同性之间沟通才不会出现名为“羞耻”的厚实高墙, 还以为儿子是alpha的父母想让谢谌抓紧治疗,而催促者自然成了“同性”的父亲。
谢谌像平日那样敷衍应付,说辞永远都是那一套:在吃药了。效果哪儿有那么快。医生的话你还不信吗?
但这回此方法行不通了。
那头以商量的语气说:“儿子, 你要不换一个。”
谢谌愣怔,“什么意思?”
“万一不是你的问题呢?说不定是崔瑛本身没什么魅力,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知道,人是我们给你找来的, 但也不是非要你和她结婚,你也可以换一个自己喜欢的, 说不定那样你就好了呢?”
谢谌听完沉默几秒, “哈?”
得亏崔瑛把问题推到了他的身上,就算医院伪造检测报告来证明他勃.起困难, 他的父亲居然还怀疑崔瑛才是失败原因。
谢谌便反问:“如果我换一个还是不行,那证明了我是真的有问题, 但你能保证下一个还像崔瑛这样给我机会吗?”
“……”电话那头保持沉默。
谢谌沉声道:“崔瑛很好。我不想再考虑其他人了。”
两人分明对彼此没有任何感情,却在长辈规劝“另寻佳人”时都默契地选择果断拒绝。
长辈打来的每一通电话都耗费他的心神,应付家长比应付任何一个上级都累, 职场上无法再忍气吞声时大不了一走了之,但家庭不同,就算有一颗想要逃离的心, 双脚也被难以割舍的亲情绑住。
催恋催婚催生, 谢谌想想都觉得好笑,他和别人不一样,中间多了一项——催勃。
距离拍卖会还有4天。
谢谌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穿高跟鞋可能无法行走。他盯着被自己丢弃在角落的东西,从O方大楼出来还没试穿过。
当时堇为了消除大家的抗拒心理还说:“不要觉得什么性别就该穿什么样的打扮,打破固有的思想。裤子也好,裙子也好,长发也好,短发也好,这些外在特征决定不了,也无法代表一个人勇敢和担当。”
要不……
张言承端着果盘推开谢谌的门,呆若木鸡,本来是个面瘫的人看到屋内的景象,表情变化肉眼可见,那可以用惊恐二字来形容。
谢谌坐在床边,身上是白T配短袖,但脚上是一双细跟足足有8厘米的高跟鞋……
谢谌僵在原地。
“……”
他好像读懂了张言承的表情。
那是在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谢谌叫住要退出去的人,“等等!你听我解释!”
说明完来龙去脉,谢谌呼出一口气,摘掉“异装癖”的帽子如释重负,再看向张言承。
谢谌眼里没有生气地说:“你要是有空就扶我走两步。”
“……”
鞋跟实在太高,当谢谌第六次因脚崴快要栽倒又被张言承怀扶住时,张言承才说:“这个拍卖会你是非去不可吗?”
“我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去吗?”
“……”张言承不再说话,继续扶着他在房间内踱步。
谢谌盯着尖头高跟鞋,经过无数次尝试他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只是姿态怪异。谢谌忖测可能自己看起来可能像一个丧尸。
其实他对救人不感兴趣。
L.0-1的研发人也会参加。
那个他一切痛苦的源头……
距离拍卖会还有2天。
谢谌呆在家里养精蓄锐,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不喜欢出门。
裴墨衍敲门时,谢谌还在对着衣帽间的镜子研究怎么戴假发。谢谌想不通,怎么套在脑袋上,头看起来大了一圈……
“在做什么?这么久才开门。”裴墨衍笑着站在门口,他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像是才购物回来。
谢谌撒谎说是上厕所,主动伸手替裴墨衍减轻负担,部分袋子是塑料透明的,谢谌随便瞄了一眼,就发现几乎都是他爱吃的菜。
只是,遇害以后他食欲一直不太好,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连他自己都不在乎的事貌似只有裴墨衍一直记心上。
“你怎么来了?还买这么多?”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谢谌将塑料袋搁在餐桌上,边思索边掏手机想查看日历,指纹锁都没来得及解开,手机就被裴墨衍夺走没收了。
“?”
“自己猜。”裴墨衍笑着把手机背在身后。
谢谌下一秒就去抢,“你连我们高中救的猫都要设个纪念日,我哪儿知道!”
裴墨衍反应迅速,灵活躲闪让他扑了空。
两人在室内大肆追逐打闹,却又小心翼翼,以免弄坏易碎品。前面跑的人不小心把柜子上的玻璃瓶碰歪了,后面的人停下来扶正再继续追。
张言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个是自己的保护对象,一个是自己的雇佣老板。
都好幼稚……想回他的热带雨林了。
谢谌跑累了停下,手撑着膝盖喘气。
“你不行啊。当年运动会跑第一是喝了兴奋剂吧?”
“呵。”谢谌本就还没缓过来。
这一笑像是差点儿要岔气儿。
裴墨衍去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刚走近,看到人抬头时眼眸中泛着狡黠的光。
上当了!
裴墨衍忙后退,腿刚好撞到沙发,重心不稳栽倒躺了下去,身体还小幅度地弹跳了一下。
眼见谢谌要扑过来了,裴墨衍将手机反压在背后,一边反抗谢谌的掠夺,一边喊:“你有这个功夫早想起来了!”
“能看日历,我为什么要想啊!”
谢谌这一声倒是中气十足。
这就是周言晁说的——
他只有和裴墨衍呆在一起才像个活人。
裴墨衍认输,主动懈力让谢谌拿走手机。
谢谌刚解锁手机,手指就覆在他屏幕上。
“别看了。”
谢谌目光越过手机,俯视被他压着的裴墨衍,只听人柔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谢谌一愣,恍惚间老实地从裴墨衍身上下来,坐到沙发一角。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他搬家了。和同学同事都断了联系,亲戚关系逐渐疏远,甚至有人以为他也在炸楼事件不幸罹难身亡。今年去的次数最多的地方是O方大楼、医院和酒馆,就连早上起床还在想着后天拍卖会的事。
他的人生越来越不正常了。
却有人始终如一,为他准备生日。
“你好烦。”谢谌找不到话来回应,只能骂了对方一句。
“哭了?”裴墨衍要凑过去歪头查看,“你别哭啊。以前给你过生日都没这样啊。”
谢谌率先转头盯着他,他的眼周干干的,“我会因为这个哭?”
高二升高三复习补课的那个暑假,裴墨衍带谢谌翻墙出校过生日,结果落地时,裴墨衍不小心还把脚崴了,谢谌背着他又走回校看校医,顺带笑了他一路。
记忆是有味道的。
谢谌的那个生日充斥着消毒水味。
窗帘隔绝夜色,液晶电视成了客厅内唯一光源。谢谌将两罐冰镇后的啤酒搁在茶几上,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片子,画质感人,“居然放这么老的电影。”
裴墨衍给张言承放了假,所以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咔哒——易拉罐的拉环被拽掉。
谢谌坐在地毯上,从裴墨衍手中接过刚开的啤酒。
“这部我们班上晚自习放过。”
“是吗?好多年了,没印象了。”
“你看都没看当然没印象。”
谢谌啜了一口啤酒,“我当时在做什么?”
“摸黑写题。”
“嗯。”谢谌点头,中肯地评价过去的自己,“有点装。”
裴墨衍噗嗤一笑,“你也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唯一一个装起来大家也喜欢的?”
“嗯?”谢谌那时和现在一样,不只很在意别人的想法,轻飘飘地说:“那可能是装到位了吧。”
裴墨衍哈哈笑了两声。
茶几上摆着一个四寸蛋糕,借着荧幕的微光也可见其精美,整体以绿色为基调,蛋糕中心还画了一株茶叶。
但它表里不一,不是抹茶味,是青提味的。
蛋糕只缺了两三个小口,谢谌晚饭吃太饱,实在享不了这个口福了,打算留着明天当早饭。
青春校园影片里,主角彼此眼神躲闪,又是脸红心跳,又是丰富内心独白。
谢谌暗自感叹,果然那时候自己摸黑刷题是对的,不管什么年龄段,他都无法欣赏这类型的电影。
也许是他没有类似经验,无法为之共鸣,反倒觉得格外矫情。
“你高中有暗恋对象吗?”谢谌问。
裴墨衍想了想,“有啊。”
“谁?”谢谌印象里裴墨衍没表现出过分在意某人。
这就是暗恋吗?
暗到他都不知道。
“没表白吗?”
“没。”
“你现在不结婚不会是因为初恋吧?”谢谌知道裴墨衍家里也催婚,毕竟那么丰厚的家产需要人继承。
“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专一又深情啊。”
“……当我没说。”
过了半晌,电影进入尾声。
两个主角在异地分别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青春记忆也成了只是一张放进收纳册的相片。
“阿谌。”
“嗯?”
“希望你天天开心。”
“神经病,别煽情。”
两人从头到尾眼神都没离开电影。
以前的裴墨衍才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但谢谌知道是他近年来过得实在太糟糕,裴墨衍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希望他天天开心。
因为他现在天天都不开心。
浅蓝色的荧幕光印在谢谌脸上,铺上忧郁的色彩。
他环抱着小腿,臂弯遮掩住下半张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瞳间波光流转。
房间里回荡着电影悠扬的背景乐。
谢谌轻声说:“我现在就很开心。”
第49章 第 49 章 A级拍品
谢谌醒来时裴墨衍已经离开。
此时天还未破晓, 谢谌走出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张言承瞬间站起说:“车已经备好了。”
谢谌“嗯”了一声,取出冰箱冷藏层里的蛋糕, 吃了四分之一,回房间收拾行李。
临行前,谢谌握着行李的拉杆停在卧室门口, 他的目光落在床正对的矮柜上。那里摆了个玉瓷瓶,里面塞了几株浅粉色芍药,瓶子明明昨晚还是空的。
谢谌搬到新房后,裴墨衍总唠叨说房间没生气, 来时偶尔带一束花,他像是清楚每一类花被折断枝后存活的期限, 总是在上一束枯萎时恰如其分地送上下一束。
矮柜上除了花瓶, 只剩一些零散小物件。原本上方还挂了一个小尺寸的液晶电视,但墙内的电路貌似出了问题, 这一处的插座无法使用。
谢谌找人维修,电工用电笔贴着墙面进行检测, 电笔一端没有闪,说只有把这一块墙体拆了重新安装电路。
谢谌嫌麻烦。
最后,没有拆墙, 把电视拆了。
他早就不喜欢看电视了,也不喜欢花。因为花是最好的朋友送的,所以才留着, 留到枯萎透才丢。
他现在不喜欢任何具有生命的东西。
车行驶在去往港口的路上。
谢谌坐在车后座, 撑着下巴浏览滚动的风景,最后疲惫地闭上眼。
“如果在二号会场看到熟人请不要打招呼。”
这是堇给出的最后忠告。
拍卖会是在海上进行,轮船会行驶到公海。不必担心会有海盗劫船, 或许烧杀抢掠的海盗与这群登船人相比都被衬得善良。
所有人在登船时都要经过专员核实个人信息,通过二次安检后进入到一个封闭空间。
里面空无一物,上方的四个墙角喷出白雾,十分钟后人的身上信息素被清除得一干二净。这是以防熟人通过信息认出自己,这个效果可维持好一阵子。
张言承没登船,原本执拗的人这回不再固执地跟着谢谌。
即将在海上漂行,谢谌早编好一套说辞,他向未婚妻和父母报备说自己将去海边玩一段时间,再计划拍几张海景照来圆谎。
可惜在海上漂了几天,谢谌晕船严重,呆在房内休息,别说拍照,就连东西也没怎么吃,体重又减了几斤。
历时一周,船终于停止行驶。
公海上还飘着另一艘巨轮,远远观望,犹如一座富丽堂皇的白色小岛。
这才是真正的二号会场。
所有人员一致进行转移,并提前吞服了工作人员分发的胶囊,谢谌也不例外。
这是在国内不许流通的禁药,对身体无害,只是会抑制体内激素,不再释放信息素,某种程度上算是对个人身份的保护。
夜间临近九点,贵宾们整顿后陆续踏出房间,不紧不慢地踱步。
“砰!”重重的关门声听起来就很无礼,惹得走廊上的贵宾好奇寻声查看。
戴着正红色蝴蝶形面具alpha孑然走来,他个子高挑,颀长的身躯被红裙包裹,裙摆如焰火摇曳,在所有人的眼中跳动着。
长发如墨泼在后背上,丝丝缕缕拂过线条清晰的下颌、裸.露的颈项,再散在胸前,顺滑延伸至腰下。
细闪的高跟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清脆的踏步声被吞没,每一步都走得轻盈。
他沿着走廊迈步,踏过一盏盏悬在头灯上的一盏盏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落在他漆黑的长发上,落在他燃烧的红裙上,让他成为不可忽视的焦点。
无数道目光,犹如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粘在他身上,以视觉反复品味由黑红白凝练而来的美。
谢谌清晰地感受到压在皮肤上的注视,它们沉甸甸的,让自己无处遁形。他不自热地抬手撩发,将身前的长发别再右耳一侧,淡淡地瞥了一眼越过的路人。
视线交错间,被冒犯的惊疑油然而生,让谢谌险些崴了脚。在对方抬手扶住他前,他率先站稳脚跟。
这里的人自知分寸,不会主动搭讪。
隔着面具,谢谌看谁都冷漠。
因为晕船,大部分东西都吐了出来,真正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寥寥无几,尽管他的腰已经细到给人一种脏器不全的感觉,但还是被这条裙子勒得无法呼吸。
谢谌挺直腰承受这份痛苦,胸肌硬是挤出来一条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设计师没有衣襟做得很低。
拍卖会上,并非全是alpha,还有omega。没了信息素,也不是完全无法分辨性别,omega已经被完全驯化成omega的模样。
在这种场合,与其称之为随行伴侣,他们更像是附属品,不能单独行动,只能紧贴着身旁的alpha,有的甚至衣不蔽体。
像谢谌这种独行的,即使再美艳动人,也不会引人想入非非,因为在所有alpha眼中,他只是一个没有携带伴侣的同性而已。
越靠近拍卖大厅,贵宾数量越多,人头攒动。谢谌隔着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冷意从脊骨延伸到背部再席卷全身,血液都要冻得凝固。
上个星期还在和他过生日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谢谌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不信邪地追上去,打算一探究竟。
他追随那个身影进入拍卖大厅,无意踩到了裙摆,在摔倒前被人及时搀扶,再抬头时,目标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拍卖大厅内芳馨馥郁,单靠嗅觉分析不出香味成分。阶梯式设计,几百个座位排列成扇形延伸至几十米,LED大屏成为全场焦点。
所有人彼此之间保持友好的距离,就连座位与座位之间也隔了好几米。即便如此,部分贵宾仍有后顾之忧,选择在独立包间观看拍卖直播。
omega们连座位席都没有,只能坐在alpha的腿上,有些高傲的alpha不愿意被当坐垫,便让omega像奴仆一样跪在他们脚边,时不时翘起二郎腿,晃动脚尖逗他们玩儿。
近处,一个跪着的omega手搭在alpha的膝盖,alpha挠着他的下巴。
谢谌看到这一幕并不惊讶。
这个世界善于物化和拟人化,喜欢把宠物当人,又把人当宠物。
谢谌环视宽阔的大厅,单凭肉眼寻找犹如大海捞针。拍卖会即将开始,为了不惹人起疑,他只能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主持人站上台,他穿着燕尾服致欢迎词,并预祝此次拍卖会顺利举行。
拍卖会正式开始。
热烈掌声中,放大版的鸟笼被推上台,外罩着遮光布,所有人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本次拍品共分为E到A级。首先从E级开始。但是,请各位不要因等级设定对拍品下定论。”主持人笑容深不可测,“拍卖的意义不就是斟酌拍品的价值吗?”
E级拍品是omega,没注射过变性试剂的,标准的omega。从交通工具到场地斥巨资,人却来看普通omega,实在荒诞。令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数量庞大又毫无特色的omega不排到E级,那E级又该属于谁呢?
“对于是普通omega很失望吧?”
谢谌转头,男alpha距离与他过近,近到心惊动魄的程度。座位可调节移动,只是其他alpha不会像他这般无礼。
就像厕所小便池,alpha们之间总会故意空出一个位置,他们知道对同性保持适当距离,却不知道应该将这种疏离也作用在异性身上。
谢谌斜了他一眼,选择无视。
遮光布拉下,三个鸟笼里都是omega。谢谌的位置里展台较远,只能透过大荧幕观察。
主持人扬手说道:“起拍价为0元,加价幅度没有限制。”
有人问道:“你不介绍,怎么知道他们值不值得我喊价呢?”
主持人沉默片刻,歪头邪笑道:“有什么可介绍的?”
话音刚落,大荧幕正前方悬挂的数字屏开始出现变化。
数字由0跳转到1。
“好!有人出价1元!”主持人道。
全场哗然,贵宾们环视,但场子太大,大厅乌压压的一片,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在竞拍,也有可能是匿名拍卖者。
“还有人出价吗?”
全场几百个人都在发笑,没有要加价的意思。凭借他们的身份,想要一个omega都不用勾勾手指,懂事的合作方可能为了示好就送几个听话的omega。
大荧幕给了鸟笼里的omega特写,他面容也绝对不是alpha普遍认为的漂亮,从头到脚充满乏味,面色惨白,好像快要死了。此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明码标价,还是滑稽的1元。
没有出现下一位竞买对手,落锤敲定,竞拍成功,掌声雷动,主持人宣布最终成交价为1元。
一元就买一个人!
定价甚至不如超市里的单品。
在他们眼里这位omega就值一元,就该被贱卖,商品尚且都有详细信息介绍,主持人却不愿为其多费一点口舌,他们不在乎,也不期望omega能有什么作用,只是喜欢看他从被拍卖的惊恐到得知拍价的震惊。
这像是一场畸形的表演秀,他们既是观众,又是演员,自导自演,塑造他人地狱。
“一元买一次性用品。说不定竞拍的那位把他操操就丢海里了。”有人说笑道。
“omega不值钱,根本没有价值。他们喜欢的不是通过竞争得到物品的乐趣。”旁边的紫色面具又发言了。
谢谌微眯起眼,人口贩卖的成本再低也不会低过拍价,这场拍卖的意义不是为了竞拍喜爱商品,实质是为了羞辱。
从E级到B级,谢谌看不出拍品之间的差距,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人,但也只是人,和他毫不相干的那种。
当某个B级商品被六百万的价格拍下时,出现了讽刺的画面,“商品”跪趴在地上,他满头大汗,咧嘴笑得开心,比起前面那几位,算是卖了个好价钱。
这个B级拍品原本是alpha,被注射了变性试剂成了omega,但身体有缺陷,和谢谌一样,会因alpha信息素感到疼痛。他蜷缩在笼子里痛苦呻.吟的模样或许勾起了某个带有施虐倾向的alpha吧?
“变性试剂还能改变人的心理吗?这个B级感觉就是天生出来卖的命,嫖.客多给了点儿,把同行比了下去,高兴得要命。”谢谌前面的alpha说道。
“你觉得他为什么笑?”紫色面具又发问了。
谢谌还是不理他,隔空注视B级笑得扭曲的嘴脸。
终于,到A级拍品了。与前面商品不同,这次只有一个鸟笼,代表拍品只有一个。
遮光布落地。
主持人激动地扬起手道:“这是全世界最成功的变性者!请容许我差别对待,必须阐明她的情况。众所周知,L.0-1的副作用很大,但这位女alpha变性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看看她的柔美、她的脆弱,她彻底成为了omega!”
“那和omega没区别啊。”有人异议。
“可她的初始基因是alpha。更何况,和omega有没有区别,各位不体验一下,不用身体感受一下……”主持人故作停顿,在气氛凝固前幽幽地说:“又怎么知道呢?”
在场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被煽动鼓舞,纷纷竞拍,并非无脑挥霍,只是想买一个玩具,想见识一下新颖奇特之处。
“没有你喜欢的拍品吗?”
无法融入这场狂欢的谢谌再次看向紫色面具,随即移开目光,淡淡地说:“没有。”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谢谌直视对方的眼睛,他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但对方好像知道自己一些什么,或许对自己了如指掌。
“你认识我?”
alpha笑容讳莫如深,“从现在我们就认识了。”
“……”
众多alpha还在激烈竞拍,谢谌起身提前离席,他从大厅出来走了几十米,在走廊又迎面撞见熟人。
谢谌第一反应是想跑,但那样更容易引人起疑,他撩了一下长发,镇定迈步。
与人并肩后再错开,谢谌还在因伪装没被识破而暗自松口气,手腕就被一把拽住,冲进人的怀里。
谢谌的下巴被钳住,脸被迫偏向身后,对上凛冽的目光,他刚想挣脱就被人抵在墙上。
“你怎么在这儿?”
第50章 第 50 章 好的主人
即使没有信息素, 也戴着面具,谢谌也一眼认出他是周言晁。
墨绿色面具泛着幽光,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 惹得谢谌心悸。
“O方来了几个成员?”
“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时候装什么忠诚?背叛O方的不也是你吗?”周言晁松开谢谌,又问:“是来救那些omega的?”
O方的任务一直都很好预判,这个组织的成立就是为了omega的利益, 而整艘轮船上遭受迫害的只有omega和“omega”。
“他们是。”
“你呢?”
“听说L.0-1的研发人也在,我想找到他。”
等等。脑中的某根弦好像接上了。
“那你们原计划是怎么撤离的?”周言晁又问。
但谢谌已经无暇顾及,反复回味与紫色面具的对话,他想要回到大厅, 一转身,看到走廊尽头, 又慌张地垂下脑袋。
“怎么了?”周言晁沿着谢谌的视线望去, 见到不远处有几个alpha走来。
谢谌攥住周言晁的西服,手持续颤抖, 尽管一语不发,但错乱的呼吸已经出卖了他。
如果背影真的会认错。
那正面呢?
相识几十年, 谢谌笃定自己不会认错。
那就是裴墨衍。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竞拍的人里面也有他吗?
谢谌大脑飞速运转,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随着alpha步履迫近,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低声道:“别让他发现我。”
周言晁看着还在往自己怀里钻的人,“你都打扮成这样了,他还能认出来吗?”
“你都能认出来。”
“你拿你的朋友和我这个视奸你两年的变态比吗?”
“几十年了, 我单凭他走路的样子就能在人群中认出他, 你说他不会吗?”谢谌扯了扯他的衣服,暗示他快点为自己打掩护。
“如果你像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一样,更容易让人起疑。”周言晁手贴上谢谌的后背, 顺着长发下滑。
“你干……”
下一秒,谢谌被人托起几近腾空,后背紧贴墙壁,即使隔着秀发仍感觉到凉意,倒吸一口气,前倾贴在了周言晁的胸膛上。
谢谌扶着周言晁的双肩往后仰,低喝道:“干嘛!”他又低头向后看那只抱起他的手,骂了句变态。
大部分alpha力气惊人,但谢谌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会成为被托举的那一方。他挣扎着,想从周言晁怀里逃出,晃动的裙摆犹如被捕捞后扑腾的鱼尾,在灯下荡出猩红的波光,几乎要抖出来水来。
膝盖顶到周言晁,周言晁痛得闷哼,终于舍得将谢谌放下来一些,为了防止受到二次伤害,他将自己的膝盖卡在谢谌腿间。
这个姿势令谢谌极度别扭,他踮起脚,鞋尖点地,像个芭蕾舞的初学者,重心不稳。
伴随摇晃,长发跟着摇曳,来回抚弄周言晁的手背。
“干嘛?”谢谌不悦地低声质问他。
长发随谢谌低头的动作一同垂落,遮掩住两人的面庞,营造出一个促狭的暧昧空间,气息萦绕交织,扑在对方的面颊上,让皮肤开始升温。
“在淫.乱的场合,做点淫.乱的事才合理。”
瞳孔因惊恐放大几近占满整颗眼珠,唇部被柔软侵袭,微甜的津液的夹杂许久未感知到的泥土味信息素,灌入口腔。
谢谌第一反应是推开,他透过发丝空隙注意到逼近的人,原本推搡的手卸掉力气,顺势搂住周言晁的脖颈。
他的后背被另一只手扶住,几近要嵌进人怀里。
“唔……”
谢谌意识有些不清晰,甚至弄不明白刚刚那个羞耻的声音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他踮起的脚在颤抖,口腔被占据时大脑空白,生一种晕眩感,一切都变得虚幻,被周言晁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炽热滚烫的。
互换唾液发出黏腻声响,唇舌纠缠得过分,谢谢有些缺氧,想将占据呼吸空间的舌头推出去,对方却先一步撤离,害得他吐出一小节舌头。
嘴唇还是麻酥酥的,谢谌擦掉上面的唾液,口腔内充斥着周言晁的信息素,像被塞了雨后湿润的泥土,味道直冲鼻腔,就连喉咙也难受。对方似乎在他的嘴里留下了一个暂时性的标记。
谢谌嫌弃地吐着舌头。
他太过在意这个气味,没察觉到一束饱含迷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直到舌尖被人含住轻轻吮吸来一下。
谢谌讶异推开周言晁,分离时唇间勾出丝线,晶莹悬挂,随着粗重的呼吸晃荡。他砍断淫.靡的唾液丝,捂住自己的嘴。
两人不知道裴墨衍是多久从身旁走过的,他们还没彻底分开,走廊那头又来人了。
该死。谢谌暗自咒骂着。
“放你下来?他不是裴墨衍。”
“不。”
周言晁在不等谢谌回答前,灼灼的目光就先一步吻到谢谌的嘴唇上,得到默许后,再迟钝地凑近。
在两人即将触碰到彼此时,谢谌脖子往后缩,换气时不小心将对方的气息吸进嘴里,发现自己没有像最初那样,对泥土的味道有强烈的排斥。
他伸手挡住迫近的红唇,手指不小心收到一个亲吻。
谢谌还在因自己习惯alpha的信息素而感到烦躁,他盯着亮晶晶的狐狸眼,皱眉说:“不准再伸舌头。”
周言晁眨眨眼,像在表示同意。
唇瓣厮磨,如有一片羽毛拨弄。谢谌不放心地再次确认,“答应我不伸舌头。”
“好的,主人。”
最后的应允被逼近的杂音和亲密的吻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