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解药这种东西,毕竟只是随身捎带的，即使出现不够用的情况……也很正常吧。
虽然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浇灭了东半边的火之后, 明明还是一样的水量, 却对西面的火毫无作用了。
“怪哉，怪哉，”消防队的小队长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难不成是遇到了旧纪元传说里的阴阳火种？”
不然没法解释这种反自然现象啊！
在一旁偷听的伊芙：“……”
灭了一半也够了，尤妮卡指挥军团将东半边的宫殿毫不留情地拆了救人,天才的学习能力实在是强得可怕,仅仅是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尤妮卡就已经不再需要伊莎贝拉的在旁指导了。
里面的情况比预计还糟糕一点,除了烧伤和试图出去被暗箭射伤外,很多人的伤势都是由于缺氧和踩踏造成的。情况好写的被军队的人扶着送出去,更差些的就得接受一些临时治疗了。
越往里走,就能看见一朵巨大美丽的铁线莲状精神态,盛放在昏暗的室内，一些状态不好的人在这里待上了十几分钟,情况会有明显的好转。
精神态的主人则捧着本书，站在墙边,半边沐浴在月光里,半边隐入黑暗。
这照明, 真的能看清书上的字吗？
月神蝴蝶的隐匿能力在走进内间的时候,就被伊芙收了起来,但美第奇家主还是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发现伊芙正站在墙边，鬼气深深地盯着自己看,怀里还牵了个小女孩
“……看我干什么，”斯巴蒂单手将书合上，见伊芙完好无损地走过来，随口说了句，“一点伤都没受吗？运气还挺好的，刚看见那火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放的。”
说者无心，但这话一出来，斯巴蒂就突然觉得，确实挺有这个可能的。
一是这人在首都心的风评，已经跟纵火犯紧紧捆绑在一起了，二是好歹上下司一场，伊芙不是没有主动为秦梦得打掩护的动机。
伊芙无语到极点：“……你有病吧，是我救了你们。”
没她投解药，这群人就等着被活活烧死吧。
她懒理再理斯巴蒂，进到这里也只是想看看重伤者里有没有熟悉的面孔和气息，没想到斯巴蒂却在这时突兀地笑了出来。
“这下第一公主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任者了啊，”他勾着嘴角，眼中是实打实的欣赏，“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动朱蒂来借给你军队。”
伊芙：“所以这下你能告诉我，你看好的是谁了吗？”
“第三公主杰西卡·奥托，”尘埃落定，木已成舟，斯巴蒂也不再瞒她，直接道，“小姑娘天赋不错，就是脑筋上还欠缺一点，方才就是靠她和安东尼合作，才把那个谁出门谁死的该死规定给破了。”
说到这，斯巴蒂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克莉丝的实力比起她的兄弟姐妹，强了太多了，可惜脑袋一根筋，非要走那条死路。”
“你也知道她比兄弟姐妹都强，”伊芙忽然道，“那条禁止出门的规则被打破，指不定就是克因为莉丝死了呢。”
斯巴蒂被她这戾气深重的忽来一句说得愣住了，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伊芙就已经跟个幽灵似的，抱着灵灵走开了。
尤妮卡正在监督搜查宫殿的工作，会长被搭救出去后，炼金术师协会就送来了一整箱专用于灭火的炼金药剂，和清水混合后，很快就把宫殿另外半边的火也给灭了。
此时的宴会厅里，湿灰满地，墙上的彩布被烧毁大半，无力地垂坠下来，金碧辉煌的装饰也被烟熏掉色，被火舌烤得融化，如同盛装丽人流泪后，眼下拖曳出的一条长长的脏线。
林灵一看见妈妈，就从伊芙怀里跳了下去，直奔向足足有大半个晚上没见的亲生母亲，尤妮卡也弯下腰，将女儿抱起，总算是松了心中的一口闷气，含笑道：“灵灵果然在你那。”
“灵灵晚上的时候见过克莉丝，”伊芙道，“克莉丝把她送出去后，就又回来了，你在这里找找，说不定那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有一具是她。”
尤妮卡沉吟片刻，才道：“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但我会注意看看的。”
她知道克莉丝跟伊芙到底是有一段真心好过的时光，如果克莉丝真的死了，那伊芙会很难过。
伊芙：“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晚过去后，王室子嗣里应该就没有人能跟你竞争了，继任在望啊。”
就算有人原本心里还有动摇，在看见尤妮卡手头有兵后，也该认清楚形势了。
“你真以为我想当这个啊？”
“你要是不想当皇帝，还那么努力干什么？”伊芙奇道，“别跟我说是为了满足皇后对你的期望。”
皇后今天一晚上都没有出现，弗丽嘉猜到有人会在今晚大闹一场，特地跟她提前交换了身份，真正的皇后这会儿还在自己的寝宫茫然呢。
跨年之夜，老公死了，家里被烧了，这放谁谁都要懵上好一会儿。
这都是刚才在门口遇到伊莎贝拉时，后者面无表情的告诉她的。
尤妮卡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还记得研究院七楼的那个主脑吗？”
那么怪诞恶心的东西想忘掉也难，但伊芙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了她话里的意思：“你不会是想学联盟，也搞主脑统治那套吧？”
“不完全是，但你不觉得在某些方面，主脑要远优于人类吗？就好比今晚，仅仅是因为各部门的长官被困在这里，所以外面连一个救援方案都敲定不出来，更容易掉链子的人类相比，我们需要更加高效且客观的执行者。”
“但联盟的模式也不完全可取，他们那边已经疯魔了。”
这样的考虑想必不是今晚才出现在尤妮卡心中，她应该早就有这样的打算，所以跟伊芙说起来的时候，也满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如果能把人治和机治结合起来就好了，分开决策和执行的权力，决策方面依然由内阁掌握，降低王室和贵族的参与，执行方面则和内阁切割，划分出清晰的行政区，模仿联盟，由主脑和执政官共同执掌，执政官为主，主脑为辅，除包括首都星在内的第一区外，其余区的执政官都公平选拔竞争上位，考核内容不完全以战斗为优，这样安排的话，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阶级的流动性，进而促进社会公平。”
刨开第一区的原因也不难想到，既然是叫第一区，那肯定是包括首都星在内的。
天龙人都喜欢不见棺材不落泪，光靠公平选拔，不一定能选出压得住他们的人，还是得靠强权和硬手段。
伊芙：“挺好的，就是感觉实施起来应该没那么顺利。”
光是想让内阁吐出执行权，就有得磨了。
“你就不好奇，如果第一区执政官不靠选拔，而靠皇帝直接任命的话，我会任命谁吗？”尤妮卡忽然问道。
伊芙：“……”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伊芙：“我？”
尤妮卡：“是，但你可以猜猜理由。”
伊芙：“……”
这也不难猜吧，新政策执行之初，受到的抵制肯定会很大，尤其是被分割走权力的前任机关。
而她是美第奇家族的继承人，内阁向来又被称为美第奇家族的私产，选择她来担任这个听起来就权力奇大的第一区执政官，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内阁的抵制之情。
这个过程不能说她一点好处也没得到，但尤妮卡肯定是利用率最大化了。
“行了，你也别一副被强迫的表情，”尤妮卡啼笑皆非道，“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打算，你现在不也才二十岁？加油吧小姑娘，我总觉得等你长到现首相大人这个年纪的时候，大概会比他还阴。”
比斯巴蒂还阴……伊芙的脸都发青了，那还能叫人了吗？
伊芙：“你骂人好脏。”
尤妮卡笑得前俯后仰。
好不容易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大概是觉得环境终于回归了安逸和放心，没过一会儿，林灵的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磕，眼皮也垂了下去。
宫殿的搜查工作还有一部分，伊芙见状，便主动将女孩又抱了起来：“我送灵灵回家吧。”
尤妮卡欣然点头：“麻烦你了。”
夜半三更，星月高悬，就算是最繁华不过的首都星，城市的灯光也都熄灭得差不多了，伊芙踩着一地月华出去时，今晚蒙受了莫大惊吓的达官显贵们也都已经纷纷回去了，好在大公主的丈夫还没走，他千恩万谢地将睡着的林灵抱了过去，省了伊芙一段路费。
美第奇家主也还没走，他正在跟菲利普亲王商量皇帝葬礼的事情，死得实在太惨了，连筹办葬礼都让人有点头疼了，菲利普亲王的意思是找炼金术师做一下尸体美容，至少也得把那堆肉泥整合成全尸，再办葬礼。
但斯巴蒂·美第奇不大赞成这个提议，找炼金术师干脏活的价格太贵，他提议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肉泥烧成灰发射到外太空算了，官方再写点动人心弦的文案，正好还能推广一波内阁最新出的环保丧葬的法例。
菲利普亲王：“……”
路过的伊芙：“……”
伊芙真心觉得自己就算努力一辈子，也阴不到斯巴蒂这个程度。
但她也趁这个机会偷偷观察了一下这两人，最后得出结论，也难怪斯巴蒂想票杰西卡上位，这两个老东西大概率很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唉，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太不干净了！
奥利弗家主也在一旁听着，他对美第奇家主的提议很感兴趣，为此不介意让自家的炼金术师协会失去一笔来自王室的大订单。
眼看着那两个太空丧葬先行者越聊越投缘，伊芙和菲利普亲王先后找理由溜了，菲利普亲王说他老婆找他回家修水管，轮到伊芙的时候，奥利弗家主却主动拍了下她的肩膀，一指设宴宫殿的后头。
“洛尔迦还没走，”奥利弗家主意有所指道，“年轻人共同话题多，你可以去找他玩一会儿。”
等少女提着裙摆跑走后，美第奇家主才猛地一收笑呵呵的温和表情：“你什么意思？”
“又不是你亲女儿，”奥利弗家主嗤笑一声，“还真把自己的意见当回事了。”
男人间的情谊比玻璃还易碎。
奥托王室的代表花朵就是玫瑰，皇宫随处可见精心选配过的美丽玫瑰，花型绚丽繁复，而伊芙也是第一次知道，宴会厅后面居然还种了连片的白玫瑰。
月光下，千枝万朵的玫瑰舒展开花瓣，清芬的香气氤氲，花瓣雪白如面庞，而玫瑰簇拥的小道中，只站着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
“洛尔迦！”
大概真的是所有的浪漫氛围都跟她无关，伊芙欢快地朝他飞奔过来，裙摆扬起间露出玛丽珍鞋上饱满圆润的白珍珠，看起来就像一只在雪地里翻滚扑腾的雪鸮。
洛尔迦闻声回头，甚至连一句“等等”都来不及说完，就被一个怀抱猛地扑上，银发上携带的浮香于瞬间漫天铺地地将他吞没。
“终于逮到你了，”少女纤长的手臂用力勾下洛尔迦的脖颈，随即拍拍他的胸口，“这下你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把那个谁带走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太想用爸这个字眼来形容那个男的。
洛尔迦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些过于你过去的事情……”虽然在知道后，没忍住做了点残忍的事，但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让伊芙知道了。
过去有什么好了解的，伊芙不是很明白，就像她也从没有主动过问过别人的过去：“那又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你为什么会想知道呢？”
洛尔迦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因为我好奇你，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无论是令人高兴的还是令人不快的，就像如果我喜欢月亮，那无论是她的亮面还是暗面，那都是我所喜欢的月亮的一部分。”
自从了解清楚了伊芙究竟是在怎样一个环境里长大后，洛尔迦就已经完全原谅了她对于“爱”的迟钝，他干脆拉着伊芙的手，和她一同坐在地上，昂贵的裙摆层层叠叠地在地上铺展开，如同一朵绽放的白玫瑰。
他先是拿了一枚帝国通用的硬币，正面是皇室的玫瑰宽剑徽纹，背面是币值，问道：“就像这枚硬币，你会在这两面里选出更喜欢的一面吗？”
伊芙道：“不会，比起钱上的花纹，我还是更喜欢钱本身。”
洛尔迦又随手折了一支白玫瑰，拿到伊芙面前：“那如果你喜欢白玫瑰，你会更喜欢花还是会更喜欢刺？”
“……刺也是玫瑰的一部分，”虽然不懂为什么突然开始哲学了，但伊芙还是如实答道，“没人会喜欢单独的刺，但如果决定喜欢一棵玫瑰，就代表着会把它的刺一起接受，但是——”
她从袖中滑出一面薄刀片，又从洛尔迦手上接过玫瑰，两指夹着刀片，自下而上地轻轻刮去花茎上的刺，最后才将这一枝没刺的花塞进洛尔迦手里，认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了，但是你既然已经有了花的美丽，它也愿意为你剔去这些刺，那你为什么还要强握它的痛苦？”
“如果你喜欢月亮，那你静静地看着它的自转就好了，就算是暗面也迟早会旋转到你面前。”
“如果你喜欢硬币，那无论是那一面，都是它价值的一部分，你接过它，就代表接受它。”
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让伊芙有点难以理解，而洛尔迦也像是冻住了一样，盯着手里的那朵玫瑰陷入沉思。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浊气，轻轻道：“你真的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小芙？”
“嗯？你在说什么，我完全没听懂啊，”伊芙的视线漂移开，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跟洛尔迦一起坐下来，因为裙子被压着，导致她跑都跑不了，“我只是在讲讲自己的理解。”
“是吗？”
洛尔迦低低地笑起来了，笑得伊芙耳朵好痒，也好心虚，她感觉到一个凉凉的东西，穿过她的发丝，紧贴着她的耳垂，香气告诉她，这就是那支白玫瑰。
“但是我听懂你的意思了，”洛尔迦道，“我喜欢你，无论是你的哪一面，无论是你的美丽还是尖锐，皎洁还是晦暗，你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垂青，你想向我展现哪一面，我都愿意全盘接受。”
一个微凉落在伊芙耳侧，不知道是在亲吻她的发丝，还是发上的白玫瑰，总之还好这两样东西上没有神经细胞，勉强保住了伊芙没有当场打个地洞逃跑。
伊芙的动作忽然僵住了，接着，一只手摸到她的手，没有紧握，仅仅是覆盖在上面。
“你愿意接受我的爱吗？”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洛尔迦思索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依然爱你，依然觊觎那个属于你的另一半的位置，我会嫉妒你喜欢的人，然后想方设法地参与进你的生活。”
伊芙：“我似乎没有从这里面听出拒绝的余地。”
“所以你愿意接受吗？”
“……你伸下手。”
洛尔迦依言，然后察觉到身旁人在他的手心里快速地批了个准字。
“……”
他实在没忍住，失笑出声，而伊芙明明听到了这声笑，也依然坚持仰面朝天，只留一个红彤彤的耳朵给他。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在亘古长流的星空下，在鲜妍柔软的白玫瑰花丛中，世界仿佛缩小到只有彼此并肩的距离，洛尔迦悄悄地张开手，和伊芙十指交握。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