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帝国研究院就坐落在皇宫外围的西南边,一尘不染的洁白圆顶堡垒建筑，四维坐落着尖顶的钟塔和双子星楼，在离研究院一条街的地方就是归属于它管理的帝国文理学院。
与帝国文理学院相对应的另一个方位,就是帝国的粮食部。因为炼金术师的存在,研究院的地位非常之尴尬，尽管不少人都心知肚明炼金术师协会实际上与奥利弗家族的私产无异，但教育部的部长仍然由奥利弗家族的人担任,手既摸不到教育部，研究院也只能钻研一些实用性的东西,勉强靠军部和财团支撑着度日。
但这并不代表着研究院就是水货,倒不如说能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还能活得那么活蹦乱跳,它的含金量已经不言而喻了。无论是军部还是财团,都不是会白白给废物花钱打水漂的傻子,炼金术师的人力成本注定他们只能服务于一小批人,为这片广袤帝国里绝大多数民众服务的,实际上还是这个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研究院。
有时候也不能怪人家讨厌炼金术师，不仅仅是同行两看相厌的缘故。
伊芙从学校出来的急,好在因为今天要接受采访，所有的人都要换上校服,研究院既然知道“路晴”也要接受采访,那大概也不会奇怪她没来得及换惯常的长袍。至于更换发色和瞳色的染色道具,以及折叠式的面具,出于谨慎,这些快速变装的伪装道具一直都是被伊芙带在身上的。
屏蔽了无人出租车内的一切镜头信号后，伊芙就熟练地给自己变换了外形，片刻后,一个面戴银面具、身着第一帝国学院制式校服的黑发女孩，就代替了伊芙·美第奇，出现在了研究院的门前。
洁白无瑕的浑圆半球体伏在地面上，仿佛本身的存在就契合某种冥冥之中的几何法则。研究院门前芳草如茵，明明是位于首都星最繁荣的一片地带，隔着条街就是大学城，院前却门可罗雀，连走动的人都没几个，只有半开的钢铁移门，透过稀拉的合金门缝，还能看见一只年老的黄狗，正恹恹地趴在树荫下，虽然脖子上没系绳子，但看起来也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这副潦草随意的行头，直看得伊芙不确定地对着终端又看了一下定位，再三确认这就是帝国作风最神秘的研究院，而不是某个正好背靠着研究院的免费公园。
时间走至标准时的下午三点，钟楼于是沉沉地响彻，惊起飞鸟一片——实际上，这伴随着无数首都星人长大、生活的钟楼鸣声，可能都比它正坐落在着的这座建筑更有存在感。
虽然研究院整体都透露着一种“想进就进”的随便气质，但伊芙还是很守规矩地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门卫室不大，里面也就一张靠墙的折叠床，一副桌椅，往里还有一间房间，不过锁着门，看不出是干什么的。
伊芙收回视线，给接头的研究院员工发了个消息，便隔着只有一条缝的窗户，朝正在门卫室里值班的老头道：“您好，我今天下午跟人在研究院有约，劳烦开个门。”
老头看着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在首都星实际上很难看到这么大年纪还在工作的人，实际上，选一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老人家，来承担有着保护职责的门卫一职本就已经很奇怪了。但看研究院这幅门前冷清的样子，估计他们本来也就不怕别人来。
抖了抖眼皮，那皮肤垂坠感比树下黄狗差不到哪去的老头眯起眼来看她，半晌才道：“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哪来的？跟谁约定的？有没有证明？”
伊芙直接将研究院发来的正式邀约，隔着窗缝塞给了他，上面有特殊工艺印上去的官方水印，外面仿制不了。随便扫了一眼，老头就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轰隆隆的低沉开门声里，他沙哑着道：“访客通道进门右转2号入口，不要在院里乱逛，有狗。”
“”伊芙又没忍住瞥了眼地上那只懒洋洋的老黄狗，拿回自己信件的同时答道，“好的。”
研究院里面没外面看起来那么荒，至少建筑的墙体看起来都挺新的，地面有些干裂的细缝和没扫干净的落叶，并不碍事。约定的研究员果然在白色半球体建筑的2号门处等着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穿着白大褂，名牌别在胸前，职位实习生。
一打照面，研究员就主动伸出手，跟伊芙握了握，自我介绍道：“下午好路小姐，我叫谢文，是研究院的实习研究员，同时也是你的临时导游，虽然只是实习生职衔，但我已经在研究院待了将近大半年了，对于下午为你安排的行程路线都很熟悉，所以你不必对此有什么担心。”
伊芙礼貌回握：“好的，就有劳谢研究员了——你介意先跟我讲一下今天到底有什么安排吗？”
“当然可以。”
两人刷着谢文的卡进入研究院的主体建筑之内，里面的布局跟大型公立医院差不多，迎门映入眼底的一处空旷的接待台，不过接待台里只有微笑一成不变的仿生人员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和谢文一样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或用小推车推着材料匆匆走过，或捧着水杯，在休息的时候仍与同事低声交谈着什么。
没有人在意刚进来的两人，当然，谢文也没有分出去半点多余的注意，他径直带着伊芙朝直达电梯走去，边走边解释道：“研究院的主体大楼总共有七楼，刚才你看到的第一层就是专门负责作物培养的部门，剩下的六层也各有各的负责领域，虽然上面特别允许你今天参观研究院，但参观范围仅限于主体大楼的下六层，而且在此之前要先跟着我去三楼，做一个小小的精神力检测，我们为你准备的特疗有一个最长不超过半小时的观察时间，在此期间，你最好不要离开研究院，也就是研究员的观察范围。”
这说法知道情况的人知道他们这是要送自己一个疗程，不知道的还以为把自己当免费送上门来的小白鼠呢，伊芙嘴角抽动，答了声“好的”后，转而便好奇问道：“第七层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为什么下面六层我都可以参观，只有第七层不可以去？难道是专门供给军部需要的军工武器研究部门吗？”
“特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科学没有高低之分，在研究内容上即使是武器部门也没有例外，而且那部门根本不在主体大楼内，”谢文并不意外这个受邀而来的学生还知道研究院替军部服务这件事，只平淡地接着道，“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第七层的研究员非常讨厌你这种人吧。”
伊芙略一沉吟，就明白了谢文说的她这种人是什么意思：“他们很反感炼金术师？”
“那是偏向于身体康复的医疗部，跟第三层的精神方向医疗部截然相反，寇密斯集团出产的那款名扬帝国内外的治疗仪就是他们的杰作，可惜就算是治疗设备不断地更新换代，上流阶级还是偏爱那些连理论都说不清楚的炼金术师。”
谢文看她一眼，隔着一层银面具，也看不出女孩脸上是什么表情，他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不过我们第三层跟他们可不一样，或者说，在研究院这么地方，你找不到比精神医疗部更对炼金术师们友好的地方了。”
“因为大家研究的课题都很抽象吗？”
“可以这样认为，唔，不过我们部的主任认为这叫作对未知怀有充分的包容与接纳之心，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到了。”
电梯叮的一声，拉门向两旁移开，三楼的人看着比一楼多出不少，也可能是因为要给伊芙检查的原因，所以研究员们都很好奇这位年轻的炼金术师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能有幸被请来最为抵触炼金术的研究员作客。
伊芙跟在谢文后面，走到了一处门牌号为“ 3011”的科室门前。谢文敲了敲科室雪白的大门，随后便直接推门而入，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的女性研究员，棕色短发，方脸，眉间的细纹让她看起来很严肃，不过伊芙能察觉到她看来的眼神里同样有着明晃晃的好奇。
“这就是第一帝国学院的那位小同学吗？”女医师问道。
“是的，路小姐，您先坐到那边的仪器前，”谢文将伊芙朝室内的一个方向轻推，拉开帘子，里面是一个伊芙很眼熟的圆柱性形设备，“在检查精神态之前，我们要惯例地先为你检查一下你的精神力等级，你知道的，精神态和精神力两者间的等级有着挂钩关系。”
“唔，好的。”
正好伊芙也有些好奇自己现在的精神力等级到底属于什么层面，她上次测还是去年，顺从地坐下，抚上仪器，不用研究员的下一步指示，她就熟练地闭眼释放出精神力。
亮眼的白光闪过，棕发研究员带上眼镜，在智脑上敲打片刻，最终吐出一个令伊芙毫不陌生的等级：“A+级，很不错了，已经无限逼近S级了。”
精神力等级有随着实力的进步而上升的可能，因此有条件的人都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测试一下精神力，尤其是还在生长期的孩子和常年坚持锻炼的军士，伊芙也不例外。她上次和上上次测试的结果就是A+级，没想到这次测下来还是一样的结果。
不对。
伊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同负责检查的研究员对视，态度认真地问道：“这个仪器测试的是绝对准确的吗？如果说我最近状态不好，或者说受伤未愈的话，也能准确测量吗？”
“什么伤能让精神力等级都随之下跌？”棕发的研究员被她这话逗笑了，但还是耐心地同她解释道，“不会的，如果说你总共的精神力潜能是一个容器，那你现在所拥有的精神力就是装在容器里的水，外面有些量产型的检测仪确实就是直接地去测量水的体积，但研究所的不一样，作为还没上市的最新型仪器，我们的测量手段已经达到了能测量这个容器的程度了，所以除非是你的精神力潜能都受到了伤害，否则我们的检测结果都不会出错的。”
伊芙也不知道爱葛妮丝到底封印的是她的“水量”还是“容积”，所以她也并没有被研究员的话安慰到：“那我之后如果还想来测试的话，可以花钱再测吗？”
“不好意思，”这次是谢文开口拒绝的，他扶了扶脸上的平光镜，十分无情道，“凡是没有上市的技术，就算是集团和军部的人来，也只有一次体验机会，这次拿来给你尝试，还是看在你有望成为我们中的新一员的份上，才破例安排的，如果你还想测试的话，就必须加入我们。”
“那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伊芙遗憾道。
检测精神态的房间在另一个房间，伊芙告别了棕发研究员，便再次跟上谢文，朝走廊那头走去。途中谢文再次熟练地拾起前面的话题：“前面不是刚说了，我们精神治疗部是对炼金术师最友好的部门了吗？所以你要是打算加入研究院的话，也会被编到我们部门。”
“其实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你们会突然想招募一个炼金术师，”伊芙手背在身后，逐渐摸索到谢文的话唠隐属性后，也不再像刚见面的那么端正了，“到底是谁最开始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呃，我的意思是这个想法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说起来你一定很惊讶，因为这甚至不是我们部门的主意，而是上面大院长的授意。”
现任研究院的院长正是帝国的第一公主，伊芙这下真的有些出乎意料了：“大公主？”
“你看起来似乎很惊讶，不过也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尤妮卡大人的了解恐怕还止步于名号，她在学术界大放异彩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谢文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过早地踏入婚姻，想必她现在应该还奋斗在科研的第一线，唉，她现在已经低调很多了。”
伊芙当然知道第一公主尤妮卡·奥托的事迹，并不只是因为对方是皇太子同母长姐的缘故。
和第一公主那出众智力一同闻名的，便是她那孱弱的精神力，她也是皇室里唯一一个没有被赐予神话机甲的公主殿下，因为她根本没法承担驾驶神话机甲所需要的精神力，即使只是最基础的款式。
其实这种症状不太像通俗诊断的天赋转移，更不可能是王室对外树立形象所说的“慧极必伤”，因为第一公主只是精神力微弱，身体却很好，听说她每天只需要睡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能以饱满的精神投身工作，如此可怕的高精力，更像是一种硬性的先天缺陷，伊芙有点怀疑对方其实更像是学习炼金术的潜在好料子。
智力高说明悟性不差，精力好说明基因等级也不低，至于精神力缺陷，很难不让人想起另一个略显阴险的绿头发炼金术师。
不过炼金术师这行规矩颇多，身为王室的红玫瑰，第一公主应该是不被允许接触学习这种东西的。
第一公主居然会主动授意招募她？
伊芙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以“路晴”在五校联赛里的表现来说，会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不奇怪，但以当年尤妮卡·奥托的风头来说，这点小小成就完全不算什么。
虽然也不排除尤妮卡偏爱人才的可能，但伊芙总觉得事情已经没那么巧。
研究所就这么大，哪怕路上谢文一直在跟伊芙讲东扯西，从这头走到那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第一次觉醒精神态的时候，还是美第奇家族从炼金术师协会专程请了人来，用特殊的药剂激发觉醒，但那次本就是提前觉醒，普通星际人应该是在十七八岁左右的时候自然觉醒，所以研究所大概也有针对这种自然觉醒情况的检测方法。
对于他们的种种手段，虽然跟自己掌握的炼金术完全不是一个知识体系，但伊芙仍然表达出了极大的兴趣。
依然是走程序般地敲了敲门，这次里面却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一道都不到谢文腰高的小小身影出现在门后，被挡着视线，伊芙只能从拖在地上的影子里，看出来人的身量。
但很快，谢文讶然的声音就将一切都不打自招了：
“林灵小姐？”
他弯腰，从地上抱起红发如酒的小女孩，女孩的怀里是一颗金灿灿的宝球，看着十分眼熟。
“林灵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文偏过身体，让林灵能看清跟在自己身后的伊芙，那双碧绿的眼睛瞬间就黏在这个新出现的身影上，他自己则侧着身朝里走去，另一位面容慈和的女研究员正在倒水，“尤妮卡院长今天也来了吗？”
“小姐的眼睛问题变严重了，就带来七楼做了个检查，这会儿院长去送文件了，小姐则自己跑来了三楼，”女研究员宽容地笑了笑，圆圆的脸看起来和气十足，她注意到谢文身后还跟了个人，顿时笑容收敛起些许，“这就是路小姐吗？”
看来就算是三楼，也依然有不喜欢炼金术师的人。
“是的，我没有让她带精神态检查单，所以先检查，再看情况注射。”
谢文回答着，抱着林灵朝一旁走去，他肩上的女孩仍抱着球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看着伊芙，伊芙也同样回视，那双藏不住事的年幼碧眼，总给她一种自己已经被看穿伪装的感觉。
名牌上写着“赵茹”的研究员才从低温的里间取出相关的药物，一出来就看见正在“深情对视”的两人，当即表情就冷住了，她沉着声音：“路小姐，请过来我这边接受注射。”
“嗯，”伊芙闻声转头，就看见那管蓝莹莹的药剂，看起来跟用来觉醒精神态的炼金术药剂色泽有几分相似，她没有贸然走近，而是隔着张办公桌，指着针管礼貌问道，“有劳您解答一下，这是什么药剂？”
“精神态刺激药剂，通过快速补给能量的方式促使精神态现形。”
“看起来有点像相似作用的炼金药剂。”
“是吗？或许它们确实有一些共同之处呢，但研究院的东西来历都很清楚，我认为它们比那群炼金术杂水安全多了，”许是因为自己的擅长课题被提及，赵研究员的脸色总算是好转了些许，她示意伊芙将臂膀处的袖子卷上去，露出一条完整的手臂，莹白的色泽，像是玉铸成的一般，“五分钟之内就能见效，你的精神态已经不是高攻击性的那些吧？”
高攻击性的精神态一是指那种狮子、老虎外形的猛兽精神态，二是指虽然外形看起来没什么，但被注入能量后发起狂来的样子也十分可怖的那种，显然，跟这些比起来，月神蝴蝶是一款十分温和的精神态。
赵研究员放心地将莹蓝色的药剂注入，针头细长，痛感并不强烈，同时还有一股清晰的暖流，顺着经脉流入伊芙的身体深处。为免误伤，谢文抱着林灵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小姑娘有些不满，但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等闲杂人都消失了，伊芙这才主动问赵研究员问道：“刚才那个女孩就是你们院长的女儿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研究员警惕地看着她，“不关你的事，不要问。”
“好吧，那我能问问这个针剂里都有什么东西吗？你们研究院的针剂和炼金药剂的区别又在哪里？”伊芙举起手臂，“这总算是关我的事了吧。”
“这是所里的机密，不能跟外人说。”
又不喜欢她，又想让她加入，研究院的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
伊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因为这点小条件就选择加入研究院的。原来她还是打算跟帝国研究院处理好关系，能搭上关系就努力搭，但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居然这么矛盾，这下就算是她有心，也得谨慎地保留一下原打算了。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除了在最初时泥牛入海般消失在经脉里的能量波，后面几乎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伊芙光着手臂坐了半天，犹有不信地举起手臂挥了挥，确认自己仍然联系不上月神蝴蝶，一切都有注射前一样，毫无变化，她看向研究院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伊芙不敢置信：“就这？”
一通操作猛如虎，再看效果二百五。
第222章
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姗姗来迟的红发女人从谢文怀里抱过正低头玩球穗子的林灵。
“小谢，辛苦你帮忙照顾灵灵了，”即使身为帝国的第一公主,尤妮卡也依然如其它普通的研究员一般,外面披着统一制式的白大褂，内里则搭了件裁剪合宜的米白连衣裙，看起来低调而知性, “这孩子每次来研究院都喜欢往三楼跑，我给文件盖完章后没看见人,就知道她一定是又跑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文忙摆着手道：“不麻烦的,小姐很乖巧，自己抱着玩具就能玩得很开心,也不乱跑,我们都很喜欢林灵小姐。”
听他这么说,尤妮卡反而叹了口气,手指温柔地替女儿抚过小脸旁垂下的发丝,又替她理了理微褶的衣领，全程林灵都不躲不闪,听话得如同提线娃娃。
观她神色，谢文试探着问道：“您看起来很忧虑是小姐眼睛的问题又加重了吗？”
“她眼睛的问题还能怎么加重呢？”尤妮卡苦笑, “还是老样子,只能分辨几何形状和颜色,也没法分清日期的变化和时间的流逝,我和她爸爸都觉得应该不止是眼睛的问题,或许是脑部的问题，但七楼的那些人什么异常都检查不出来。”
帝国最高的医疗水平就在研究院，自从林灵能说话起,家里人就发现了她的这项异常，几乎每年都会带来研究院检查数次，不过因为第一公主本人就不是政坛上的活跃人物，丈夫也只是书香门第出身，连带着林灵在外界的存在感也不强，她的事情目前也只在研究院内部知情。
谢文沉吟了一会儿，道：“这都好几年了，如果在七楼都一直检查不出来的话，那也只能送去联盟看了。但我倒是觉得，小姐的问题会不会并不是因为身体机能缺陷，而是有别的原因？”
“你是想让她在你们三楼检查一下吗？”
谢文点头。
尤妮卡看起来有些纠结。确实有精神态会影响到本体的说法，如果精神态过于强大的话，主人在幼年期确实会显得一些异常之处，例如她的表妹伊莎贝拉就是一直到五岁的时候，才能开口说话。但尤妮卡和丈夫都并不是有着强精神力的人，因此她先前也只是有些怀疑。
而且灵灵才七岁，就算用药物促进觉醒，也得等到十五六岁精神力等级稳固了。
“要是可以的话，我还真想找”低喃了几句，尤妮卡还是及时打住了自己的话头，她揉了揉灵灵的脑袋，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茬，“算了，灵灵今天应该也已经累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把她带来三楼看看的。”
见检查室掩着门，尤妮卡好奇问道：“小赵这会儿在里面忙什么？”
“在帮那个帝大的孩子做检查，还是您亲自把人点进来的呢，”谢文道，“已经做完精神力检查了，等级很高，A+级。”
尤妮卡尾音上翘地哦了一声：“她机甲开得很好，思路也很灵活，在第二场联赛里的表现让我十分印象深刻。”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那样当着全星网的面大方展示自己独门方剂的魄力，但这并不是她顶着压力，破例将一个炼金术师招进研究院的最主要原因，真实原因就有些不可为人道了。
“招她进来也挺好的，小姑娘性格很好，最重要的是很能打，”谢文开玩笑道，“本来研究院里其它人就觉得我们部作风太潦草，跟炼金术师也没什么区别，这下真招了个炼金术师进来，坐实了罪名，以后再有谁拿这个借口欺负我们，就直接让路晴上手欺负回去。”
尤妮卡莞尔：“我让你带的是研究员预备役，没让你给人带成打手预备役啊。”
她原本打算接完林灵就走了，听说路晴正在检查后，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说起来，还没人见过这位路同学使用她的精神态呢。是人都会有好奇之心，从事研究工作的人好奇心只会比其它人更重，尤妮卡也不例外。
没过一会儿，赵研究员就打开了房门，两眉紧紧地皱着，表情十分古怪。
“拿那个药剂来吧。”她说道。
谢文好奇问道：“她是什么精神态？精神力等级那么高，精神态等级也不会低吧，稍微浮动一下，也不是没可能是S级精神态，我怎么在门外都没察觉到什么动静？”
“不是。”
“不是S级？”
“不是任何等级，”赵茹瞥他一眼，简略道，“我给她打了三针促觉醒合剂，她根本就没有召唤出精神态，你直接去拿药吧。”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结果，等在门口的第一公主和谢文俱是一愣-
完全不理解此时其它研究员是怎样一副守在产房前却看见护士抱出来一个天残孩子的复杂心情，伊芙独自坐在研究室内除了办公椅外的唯一一把靠背椅上，一只手拿着棉球，按在另一只手臂上，止血消毒。
赵研究员总共给她打了三针，以伊芙的体感来说，后两针的效果跟第一针差不多。从药剂的色泽来看，颜色一管比一管更深，想必浓度也在不断提高，等打到最后一针的时候，虽然还是无济于事，但伊芙还是敏锐地从这一次的刺激里，察觉到一丝来自精神世界深处的本能触动
有点东西，虽然见效不如龙泉给的炼金药剂，但研究院的这个副作用也弱了很多，至少她没在接种的时候，感到什么明显的不适。
伊芙决定收回刚开始时对研究院的鄙视。
“我有点感觉了，”她动了动手臂，没等眉头紧锁的研究员去取新的药液，便主动道，“还有浓度更高的注射液了吗？我的精神世界好像有回应了。”
没有直接说精神态，是因为伊芙还记得自己在研究院这里的人设——空有高等级精神力却迟迟无法召唤出精神态的半残。
“没有更高浓度的药液了。”
赵茹脸色难看，这种几乎完全没有副作用的觉醒注射液造价昂贵，才出实验室不到一年，就算是给赞助的集团，也只是限量供应，结果一下子就在伊芙身上用掉三针，还没出效果，简直是心灵和财产的双重打击。
“而且从来没有人一次性打这么多的量，到现在你也只是感受到了一点反应，就算再打一针，估计效果也不会多明显，还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预料不到的伤害，”研究员拒绝了伊芙的请求，“研究院要对你负责，所以我不会再给你打这个针剂了。”
“那你刚刚出去让谢文去拿的又是什么？”
虽然有些遗憾，但见赵研究员心意已决，伊芙也没有过多纠结，而是换了个问题。
“那是本来就给你准备的新型药剂，跟我刚才给你注射的没有冲突反应，也是直接作用于精神态的，”赵研究员大概地解释了一下新药剂的作用，“那支药剂有一定概率提高精神态的等级，但仅限于尚未结束发育期、还有成长空间的年轻人，对于精神态等级已经彻底固定了的成年人来说，它也有着巩固补基的作用，造价比我刚刚给你注射的三支加起来都贵，对你来说说不定会有奇效。”
“虽然我觉得你就算最后真的加入了我们，能带来的收益也比不上那样的一支药剂。”
介绍完，她还是没忍住损了伊芙一句，投来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对炼金术师的不喜，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没有半点科研价值、但不知道靠什么办法得到第一公主青睐的狗骗子了。
伊芙：“ ”
药剂固然珍贵，看起来也似乎是她占了大便宜，但有一个问题还是不得不问的。
“你们应该没有要拿我试药效的意思吧？”她满心怀疑，“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不至于拿半成品给我，但你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自己对这种新型药剂也没有完全掌握一样。”
赵研究员眼神闪烁了一瞬，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就算是最常见的所有帝国人在出生时都要注射的免疫疫苗，依然会有人会对它过敏，所以你注射完记得半小时内不要离开研究院，让谢文跟在你身边，方便观察。”
“哦。”
所以说有的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何必多问。
存放新型药剂的地方应该离她们所在的这间研究室挺远的，谢文花了将近十几分钟的时间，这才气喘吁吁地带着一个合金箱子回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研究员，都是听说了那个有幸被院长请来参观的年轻炼金术师，居然一连打了三管促觉醒合剂都没有召出自己的精神态后主动跟过来的，其中还有几个手上拿着平板和电容笔，等着对新型药剂的成效留下珍贵记录。
尤妮卡居然还没走，而是换了只手抱着灵灵，继而混在一群白大褂里，好奇地等待伊芙被注射新药剂后的反应。
更像是小白鼠了。
伊芙嘴角抽了抽，接着就将注意力转移到赵研究员刚从箱子里取出的浅灰色药剂，黯淡不详的颜色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某种色泽相似的物质，她脸色微变，竟在研究员之前就先拿起药剂，端详了起来。
药剂的不透光性极强，即使对着灯光，也依然暗沉如蔽日之乌云，精神力飞快地环绕、渗透过玻璃瓶壁，逼近液体本质，伊芙眯起眼睛，感受着手中那意外老实的罕见物质，虽然微弱，但这种极为特殊的性质，仍能让她辨认出这是什么——虫毒。
赵研究员猝不及防就被率先抢过药剂，当即“诶”了一声，有些生气：“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还没”
“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这种药剂到底是什么成分，居然有那么神奇的功效，”伊芙将药剂又还给她，及时堵住了研究员的话头，微笑道，“现在还请您继续帮忙为我注射吧。”
这不礼貌的举动让赵研究员有点犹豫，她朝门外看了一眼，尤妮卡点头，于是赵研究员很快就收回视线，沉着脸找了只干净消过毒的针管，插穿药剂瓶的锡纸封口，浅灰色的液剂被缓慢吸入细长针管，又被极为小心翼翼地挤出多余空气。
虽然功效不冲突，但研究员还是为伊芙换了支手臂注射，凉凉的棉团擦过，紧接着就是一记刺痛，痛感远比方才用于促进精神态觉醒的蓝色液体强烈，可见这种新药剂的成分并没有研究员说的那么稳定。
自己用了研究院一套贵价的检测和药剂，研究院则暗中拿自己试验新材料，由此可见，这一回她跟研究院算是扯平了。
唯一算得上是意外之喜的，就是伊芙现在大概知道路易藏身在哪里了，前提是他还没死的话。
“颜色混合了。”
尤妮卡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疑惑的“嗯”，不知从何时起，林灵已经放下了她那个从来都爱不释手的宝球，碧色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研究室里发生的事情。
“金色，蓝色，还有灰色，多了好多颜色，”她含糊道，“混合起来了就在姐姐的身上。”
第223章
敏锐地从女儿的话语里听出了意外之言,尤妮卡连忙追问：“宝贝，你看见了什么？”
人体被扁化为二维，干瘪如纸片人的衣着色调之下,都有着星星点点的光源在闪动,有的人看似热情，身上的光源却是冷峻的白，也有人看似不近人情,心中却点亮着一簇鲜艳的火红。
而在这一切视野之中，伊芙身上的色彩又与其它人鲜明地区分开了。她身体里有两簇并不完全相同的蓝色,一半是浓郁如夜空的深蓝,另一半则是亮眼纯澈的宝石蓝，因此从一开始,外表的伪装就毫无意义,此时,那一分为二的蓝色又被形如锁链的流动金质环绕起来,新加入的灰色只敢徘徊在外面,半晌才依附上那金色，腐蚀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粗细,便被损耗殆尽。
这变幻无穷的诸般景象，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难用准确的语言表述出来,而林灵仅仅是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已经酸痛得无法承受,不得不转开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手上的宝球上。
伊芙尚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她静坐片刻，精神力逐渐潜入意识海,药剂还算是有点用处，带动她精神世界里的一阵阵山呼海啸，但也只是表面功夫，精神态沉眠的深处，依然如同死水般平静无波。
“好东西，”她收回精神力，无奈道，“ 不过对我来说用处不大。”
“你的精神态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赵研究员满脸不信，“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精神态还有别的问题，然后来研究院这里砸场子了。”
这种特殊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说第一种促觉醒合剂没用，还可能是因为药剂本身的问题，但一想到这种新型药剂里都有什么成分，赵茹就有些生理性反胃地皱了下眉头。
怎么会有连虫毒都无法刺激出反应的人呢？
“有什么区别？反正我召唤不出精神态是真的，”伊芙起身，作势要走，“没有效果的话，那还需要其它研究员跟在我后面继续看着吗？”
“让谢文跟着吧，半小时后再回来我这里，以防万一。”
还真是谨慎负责，伊芙想了想，问道：“那我离开的时候，能带一些药剂走吗？”
“当然不可以，这是研究院独家研制出的东西，怎么可以让你带回家？就算是研究院的人想把工作相关的东西带回家，也要经过层层审批，才能在其它同事的监督下带走经过批准的文件和实验资料。”
赵研究员一听到她这话，眼神都变了，看她的时候从看一个不知深浅的炼金术师，都变成了一个居心叵测的炼金术师。规矩如山，压得伊芙只好作罢。
不管路易在背后出了多少力，但研究院能研制出这么一种新药剂，确实很有意义。
以虫毒的危险程度，这群看似抵抗力的研究员居然能扛住虫毒的威胁，将它的活性把控在一个堪称微妙的程度后再融入药剂，危险的东西变成能刺激天赋二次发育的有益物，如果能将这个技术大肆推广开，绝对是一项重大的变革。
与炼金术药剂不同，研究院的药剂在制作过程省略了很多由炼金秘文搭构而成的苛刻环境，因为这些“火候”的缺失，同作用的研究院药剂效果也不如炼金术药剂——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被炼金术师协会死死地压着了。但这也有它自己的好处，那就是过程简化后，新型的药剂完全可以拿来实现量产化。
至于对伊芙的精神态无效这点，其实也没什么好怪他们的。
对伊芙下手的是爱葛妮丝，代表了炼金术师梯队里最顶尖的水平，就算是同为高等炼金术师的龙泉也无法帮伊芙彻底根除问题，何况一直在走普遍推广路线的研究院？
虽然最后那个说是有概率激发精神态二次发育、实际上融入虫毒的新型药剂，确实吸引了伊芙很大的兴趣，思路未必是错的，之所以没成功，可能就是如顾朝夕之前说的那样，爱葛妮丝直接用了王级虫族的虫毒对她下手，被研究院挑选来制作药剂的虫族等级不如王虫，自然起不了作用。
先前的注射事迹已经在研究所三层传过一遍了，因此守在门前凑热闹的研究员不在少数，但伊芙也绝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一开门就看见第一公主。
尤妮卡一只手抱着灵灵，另一只手则向伊芙客气地伸出，微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你好，路同学。”
“你好，公主殿下。”
虽然伊芙隐隐感觉在这个语境里，百闻不如一见这个谚语似乎不是什么褒义，毕竟没有人能想到作为最近刚在五校联赛里脱颖而出顺利晋级的帝大优等生，居然无法召唤自己的精神态。她顿了一下，但还是态度友好地同尤妮卡交换了一个握手，并缓慢地环视过周围研究员，最终停留在尤妮卡身上，向她含蓄地表达了想谈谈的意思。
第一公主当然看懂了她的意思，当即便摆摆手，让其它人先各回各位，接着才笑道：“不用在皇宫之外的地方叫我公主殿下，尤其是在研究所，在这里直接叫我院长就好。对了，茶水休息室应该离这里不远，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一趟吗？”
伊芙颔首：“我的荣幸。”
茶水间就在走廊尽头的狭门后，推窗后就正对着离研究所不远的帝国文理学院，向阳性很好。尤妮卡这次没有把灵灵交给别人代为照顾，而是将女儿一块儿抱了过来，这会儿她将灵灵放到沙发上，自己从茶水间的柜子里找出烘干的上等异植叶片，边用热水沏杯子，边头也不回地问伊芙道：“你让我把其它研究员赶走，是有什么事想单独跟我说的吗？”
“确实有点事情，而且很不方便让别的研究员听到。”
伊芙随手将茶水间的门关上，防止有因为专注于研究所以根本不知道两人正在这里谈话的研究员乱入，随后便坐到了沙发上，对面的灵灵也不玩自己的球了，抱起玩具，就这样扑棱着眼睛盯看她。尤妮卡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将泡好的一杯茶放到伊芙面前，自己则倒了一杯白开水，她本以为伊芙一开口就会问为什么研究院会看上自己，没想到思虑片刻，伊芙却是道：“您对炼金术怎么看？”
“”尤妮卡唇角微微挑起，“你想在研究院的地盘，向研究院的一把手宣扬炼金术？”
“不，正相反，我什至觉得研究院的作用更甚于炼金术师，如果你们能一直坚持现有的路线，而不是像炼金术师协会一样变成权贵特供的话。”
“您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连你们招揽我的理由都不问，就直奔这个尴尬的话题而来？”
伊芙不急不忙道，因为戴着银面具，尤妮卡也看不清少女脸上具体的表情，只能从她那坐姿挺直的背脊上，看出一种更为良好的素养，这是光靠不到半年的军校生活无法训练出来的。
“不过仅从联赛里也能看出，我并不是那种极有群体荣誉感的人吧，实际上，无论是作为炼金术师时，古典炼金术的荣光，还是在加入研究所之后，帝国研究所的利益，这些事情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只希望所有事情都能以最合理、最简单的方式被解决。”
红发殷艳的研究院院长并没有质疑伊芙这样做的动机，以尤妮卡对炼金术师这个群体的了解，这本就是一群没法用世俗观念理解的家伙，唯一会在意的恐怕就是自己的等级晋升。
如果帮助研究所真的能解决“路晴”正在考虑的某个问题，那对方并不是没可能会主动示好，即使这样做无异于背叛了她所在群体——炼金术师本就是没有底线、善于背叛的群体。
“你不妨直白地说出你的打算。”
尤妮卡神情微敛，拢眉看着伊芙道。
“炼金术师实际早就不适合这个社会了，只是因为从没有真正地爆发过问题，所以也没有人真正地反对他们所拥有的资源和社会地位，毕竟手握着那么多垄断性的知识，没有人会真正地想跟炼金术师过不去，”伊芙道，“实际上，他们的发家本就是源于上一次虫族战争，嗯说起来，王室也正是从那时候真正地收拢住权力的吧。”
尤妮卡颔首：“是，虫族战争对于全宇宙来说都是一场浩劫，战争过后，资源被重新分配。”
原本只占据了一个边缘星域的帝国，在曙光女皇的带领下崛起，一举占领了目前已勘测宇宙里面积最大的三大星域，而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女皇的臣子也分别得到了大方的赏赐，这就是后来四大家族的起源和权力分布，其中，炼金术师正是在这场战争后，在帝国获得了可承认的合法地位，炼金术师协会成立，核定了等级与晋升相关的事宜，并交由奥利弗家族进行督管。
一直有传言说，当初曙光女皇之所以能从王室里不起眼的小女孩，成长至搅弄乱世风云的帝国中兴之君，是有神域的那位神秘主人在暗中襄助。
“那你觉得，在即将到来的新虫族战争中，现在的炼金术师们还能执行好当初的职能吗？”
伊芙冷不防的问题，一下子就把尤妮卡问住了。
甚至不用考虑人数比和能力这些问题，仅是作为上流社会的一份子，同那些傲慢自私的炼金术师们打交道下来，尤妮卡就能知道答案是什么。
“不可能的，”她扯开一抹笑，“那些苦修士一般的美好品质早就被他们丢弃了，又何谈什么履行职能。”
无非是仗着几百年的知识侵蚀，帝国现如今的发展早已离不开他们了而已，哪怕是话都说不清的小孩，都知道这个帝国最有钱的群体，既不是位高权重的贵族，也不是纵横星海的财团，而正是那看似最孤僻清高不过的炼金术师。
所以她才会希望研究院能取代炼金术师的存在，越快越好，越彻底越好。
“我在之前听说过关于您的一些传言，”情绪正激昂的时候，伊芙却突然转移了话题，“听说您之所以会走上研究这条道路，实际上正是因为精神力孱弱，无法驾驶机甲，自然也就没法参与任何星际级的作战，所以才会将余下的精力投身于科研事业。”
“哦？我身体不好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
“您有没有想过，实际上您的精神力微弱，并非是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伊芙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林灵，女孩火红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眸与她母亲如出一辙，“您丈夫的精神力等级为A级，如果按照一般的基因遗传理论，如果您身体不好，基因等级低，那灵灵小姐的遗传特征应该跟着您丈夫走，但实际上小姐的特征却是跟着您走的，成年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会觉醒王室的相关精神态。”
“ 我倒是希望她跟着她父亲遗传，”尤妮卡借着水杯的遮掩，轻轻苦笑，“我并不希望她被卷入王室竞争之中，比起我和安东尼的小时候，灵灵还是太笨拙了，但王室的遗传力量又很强大。”
况且，她的女儿还和她一样，有着那样麻烦的天生缺陷
伊芙突然道：“那如果我有办法让林灵小姐暂且避免掉未来的王室之争呢？”
尤妮卡漂亮的绿眼顿时睁大：“什么办法？”
伊芙没有跟尤妮卡解释自己判断炼金术天赋的依据，而且这依据也并非百分百灵验的，偌大的星际每天能诞生几百万个生而残缺的生命，但只有寥寥的人能成为炼金术师，纵使是有了相当确定的把握，伊芙也不敢就林灵的炼金术成就而向第一公主立下保证。
“炼金术师地位特殊，内部规矩严格，对师徒关系的重视甚至超过世俗的亲缘，如果林灵小姐成为炼金术师的话，那她的王位继承权，也会遭到很大的质疑吧？”她淡淡道，“要是您下定决心不想让小姐掺合进皇室的那些事，并且不怕和炼金术融合前期带来的一些舆论风波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收灵灵做我的徒弟。”
第224章
伊芙提出的方案固然有道理,但无论是真的让林灵退出王室继承人的竞争队列，还是让研究所接纳炼金术——这跟仅仅接受“路晴”一个人相比绝对不是一个抗议量级的事情，第一公主还没法当即就作出决定。
她的性格比伊芙想象还要再谨慎一些,连一句准话都没给,好在这趟研究院之行还不算空手而归，走之前尤妮卡让研究员包装了约100毫升的新型药剂，顶着其它研究员满是抵拒的眼神,伊芙一把就夺走了尤妮卡给她的礼物。
组委会在公布成绩和晋级名单的一周后，终于姗姗来迟地公布了附加联赛的时间和选手报道点, 真正的比赛地点暂时保密, 由官方全程接送，至于对手, 也一同公布为来自联盟的交流学生。
那可是联盟！
在几百年前的虫族战争之后,帝国和联盟实际上还因为争地盘的缘故,打过几次架,但随着疆域模型的彻底稳定,以及一些不好说的矛盾，两个政权也逐渐断绝了来往。
宇宙这么大,随便两个星系之间就是几千万光年的距离，不想见谁那可真是太容易了。
时隔几百年, 帝国和联盟居然还能有重新联手的兆头。
这个消息在引起帝国舆论哗然的同时, 也有一些阴谋论在社会上悄悄传播。组委会应该是担心提前公布比赛地点的话, 会有人借机生事, 这才只公布了帝国这边参赛选手的流程, 而对另一边的信息绝口不提。
附加联赛就在一周之后进行，为了赶在比赛前再好好聚一次，奥利弗家族干脆就把为爱丽丝接风洗尘用的小型家宴改到了本周周末, 没有邀请函，消息是直接由罗夫人发给伊芙的，对方特意说明了这只是一场非正式的家宴，不用太过严肃，像平时一样就好。
只是家宴的话，那干嘛又要喊上她呢？
伊芙对着终端思索，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将这事归因于自己曾经治好过洛尔迦——虽然这样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但奥利弗家族显然比伊芙预计的更加知恩图报。
完全就是一副把伊芙当半个亲女儿看的架势啊。
没有任何徽纹装饰的悬浮车在奥利弗庄园门前停下，已近夜晚，天边一轮银辉流转的圆月挂在塔尖，哥特式的庄园半边浸泡在夜色里，只有零星的房间窗户里透出灯光一角，看起来静谧而神秘。
“首都星上居然还能找出这么黑的地方，”驱车送伊芙过来的司机兼专属秘书是索菲亚，她有些讶然地打量着这座幽深的宅邸，“他们一家跟外界交往不多，我也没怎么来过这里，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晚上看奥利弗庄园呢。”
“炼金术师需要规律的日月交替来揣摩感觉，再加上这群人里很多老家伙，所以奥利弗家族才会这样设置，”伊芙推开车门，朝索菲亚挥了挥手，“我今晚应该不用你来接了，自己回去的路上小心。”
按照罗夫人的习惯，她既然把赴宴的时间推到了这么晚，今晚大概也不会放她回去了。
希望当初她住在奥利弗家族的那间卧室还能有幸保留着。
得知不用再跑一趟，索菲亚明显松了口气，她发动悬浮车，如同一道漆黑的云影缓慢升离地面，但在走之前索菲亚还是一手支在车窗上，朝正仰头看着她的伊芙道：“其实我刚才就是感慨一下，没真的想知道奥利弗为什么晚上不开灯。”
毕竟肯定不是因为没钱供电费。
“哦？”伊芙挑了下眉，“这有什么好感慨的？”
“怎么啦？特权阶级，看到了还不许人感慨一下吗？”索菲亚笑嘻嘻道，银色发梢被夜风吹起颤动，“你不觉得在首都星这种不分昼夜的地方，划分出一个有正常日夜节奏的区域，才叫奇怪吗？我都快忘了在漆黑的夜里睡一个好好的觉，是好早之前的事情了。”
伊芙：“ 也没这么惨吧？”
公主府的上下班时间应该都是正常的，虽然坐落在首都星的中央区域，想完全屏蔽泛滥的光污染是有点难度了。
索菲亚也没胆子大到领导的面直接输出对于加班的不满，她被伊芙盯得一抖，便飞速地溜开了，只留下伊芙一人站在门口，脸色若有所思，随后才理了理衣服，迈步朝庄园里走去。
玫瑰的清芬一如既往，氤氲在薄寒的空气里，灰白石板笔直铺展向前，周遭的一切实在都太像错位时空了，其实索菲亚有一点说得不太准确，不仅是那轮人造月亮，这一整个风格优美的庄园都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奥利弗家族的权威，没有人会对司空见惯的事情感到奇怪，所以即使是索菲亚，也只对圆月发起了反思，毕竟她自己也住在帝国公主的府邸上。
金钱，知识，爵位，乃至于优质基因繁衍而出的杰出后代，自古至今，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同一批人内部流转。
爱丽丝就站在城堡门口等她，隔着远远地挥手，一走近更是直接抱住伊芙的手臂，如同无尾熊一般，将大半的重量都挂在伊芙身上，说话声也黏糊糊的：“好久没见呀小芙，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你，”伊芙道，“先进去吧，你可以慢慢跟我讲自己在军团里的经历。”
她看起来还是那副小孩子的做派，甚至撒娇程度比起过去有过之而无不足，伊芙猜在一举一动皆有规章须遵循的军团，爱丽丝估计憋坏了。
果然，一听到这话，爱丽丝就高兴坏了：“好呀好呀，我估计这会儿还讲不完呢，你不知道，我在军团遇到了好多事情，还有伊莎贝拉学姐她们，好厉害的呀，就算是学生也照样在军团里大出风头，带我的前辈说她们一毕业肯定就能空降中级军官。这些事情估计这会儿还讲不完呢，你晚上会留在奥利弗庄园吗？留下来吧，你晚上跟我一起睡，我一件一件讲给你听，说不定会对你有用呢。”
其实负责带爱丽丝的那个军队前辈还是说保守了，伊莎贝拉要是真的毕业后就去军团，那大概是直接从高级军官做起。
虽然不觉得小姑娘在军部边缘真的能收集到多少重要消息，但伊芙还是摸了摸她的狗头，神色温和：“好啊，那你马上去跟管家说一下，晚上我俩一起睡。”
不过说起这个，伊芙下意识地环视一周，意外地发现洛尔迦居然没提前在门口等着是另外有什么事吗？
“你的洛尔迦大哥呢？”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他在里面，”爱丽丝欢快道，“夫人让他去接待其它客人了，今天晚上喊了好几个人来呢，只有我是专门出来守着你的。”
奥利弗家族确实有在把爱丽丝当亲女儿对待，虽然只是一场接风性质的家宴，但还是布置得极为精致，仆人们近乎全数出动，就连门下的灯光也远比平时更明亮。
两人边说话，边朝城堡里走，暗夜逐渐被温馨的氛围驱散，还没进门，伊芙就先听到了一阵极其熟悉的爽朗笑声。
“哈哈，表弟，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比以前健康了不少啊，”推门而入的瞬间，一张嚣张的明艳面容就同时袭入伊芙和爱丽丝的视线，罗文清一手拽着洛尔迦的袖子，一手举着酒杯，杯中黄澄澄的透明液体几乎就要溢出来了，“来，再喝，这是你表姐在军部里新学的表达庆祝的方式，为了庆祝我从军部活着回来，你不喝三杯对得起我吗？”
这人从哪学来的糟糠酒桌文化？伊芙简直匪夷所思，而且她们不是全程都是在基地接受训练，连外勤都没出过几次吗——那又是哪来这么悲壮的“活着回来”这话？
一旁的爱丽丝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小声补充道：“文清姐带了好多违禁物去军团，最后全被伊莎贝拉学姐举报了，被罚得好惨呢。”
“伊莎贝拉会干出举报这种事？”虽然对方性格看起来十分正经，但伊芙还是很相信她人品的，“罗文清惹她了？”
爱丽丝点点头，补充道：“伊莎贝拉学姐说她半夜打游戏不闭麦。”
“ ”
呃，那确实有点活该了。
有罗文清，但又不止有罗文清。另一边的长沙发上，路德维希和橘真纪正靠在沙发背上聊着天，罗文舟则有些拘谨地坐在奥利弗家主旁边，奥利弗家住似乎在问他什么，以至于罗文舟看着有些紧张——看起来罗夫人确实很喜欢孩子们，不仅喊了伊芙，还把娘家的晚辈们也一同邀请了过来。
罗夫人这会儿并不在这里，应该是还有别的事要忙。
洛尔迦背对着门，全副心神都放在应付罗文清上，以至于连大门开合的声音都没注意到。他已经被强行灌了两大杯酒，虽然还没有醉，但脸颊早已飞起红晕，脑袋转动的速度也比平时慢了不少，之所以能在情境下，还得多亏了罗文清放下酒杯，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笑眯眯地喊了声：“伊芙妹妹！小爱丽丝！”
什么混沌的思维好像忽然抓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字词，洛尔迦晃了晃脑袋，顺着罗文清招呼的方向看去。
“好久不见，罗文清。”
伊芙脱下驼色的长外套，挂在入门处的银蛇头衣架上，露出里面简约的云白绸衬衫和黑长裤，愈发衬托得身体高挑修长。似是觉得洛尔迦这副呆傻的样子看着实在少见，伊芙走过来，饶有兴趣地捏了捏他的脸。
这人脸上看着没什么肉，捏起来的手感却很弹性，伊芙没忍住捏了好几下，等她终于不舍收手时，洛尔迦的左边脸上已是通红一片，表情犹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恍惚，果绿的眼瞳里一片酒气荡漾。
“收手吧，你快把你堂弟灌成一个傻子了，”伊芙笑道。
“你真信他喝醉了呀？”罗文清瞥了眼面颊霞红的洛尔迦，后者不知从何时起，就靠在了伊芙的腿上，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真的喝醉还是装的，就连后脑勺上的小小发旋都在竭力散发出一股无害柔弱的气质，她转而一指自己上的酒杯，戳穿道，“他总共就喝了两杯吧，怎么会有人酒量这么差？”
“不好说，毕竟真的有人一杯倒，”伊芙没有坐下，而是先将手臂折向胸前，同奥利弗家主行了个见面礼，奥利弗家主无声冲她点点头，伊芙这才问罗文清道，“你们一家今晚都来了？”
“当然不是，老头子今晚有事，就让我带着文舟和真纪来了，而且这本来就是给小爱丽丝办的家宴，大人来多了总觉得变味，所以姑母本来也只喊了我们几个。”
罗文清抬起下巴，示意向另一座还空着的沙发：“你来得算早的了，还有个没来的，也不知道请的谁，罗氏和奥利弗家族都想不到剩下的那个是谁。”
要是别人，还可能以为是同样挂靠在奥利弗家族门下的年轻炼金术师“路晴”，但罗文清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伊芙和路晴本是一人，当然也就更好奇剩下未到的最后一人是谁。
整个首都星，能够得上这种亲密程度的年轻人，按道理说，已经都聚在这里了。
对于她们家的亲戚关系，伊芙并不是很关心，闻言便手指点点终端表盘，道：“既然人没全的话，我就先出去透会儿气，等过会儿罗夫人来了，你再发消息喊我——爱丽丝。”
她最后一声不是同罗文清说的，褐发女孩本来都已经做到了路德维希旁边，屁股下面还没捂热，就又被伊芙喊走了。
简单耳语交代过一会儿要去干什么后，爱丽丝沉吟片刻，便爽快地答应了。
另一边的罗文清似乎也说了什么，但最后还是耸耸肩，拽起抱着伊芙小腿不撒手的洛尔迦，伊芙笑了一会儿，摸摸他发丝微乱的脑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一走，洛尔迦脸上那副茫然的表情就被收起来了，罗文清撑着头，懒洋洋道：“怎么？不装酒蒙子了？”
洛尔迦没理她。
至于橘真纪和路德维希，更是看似在聊天，实际上注意力一直放在这边，区别只在于路德维希看着爱丽丝，橘真纪则跟多动症似的，一会儿看看伊芙，一会儿看看罗文清，爱丽丝过来的时候就热情地同她说话，人走了便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路德维希，好奇问道：“不是说家宴的吗，怎么把伊芙也喊来了？”
奥利弗家族站队第四公主，那跟身为公主执事的伊芙相熟悉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种私人聚会，怎么把合作伙伴也喊来了，而且刚才看伊芙那脱外套挂上衣架的姿态，也熟练得好像做过无数次一样。
“我之前听格蕾丝说，你们家想跟美第奇家族联姻，”说着说着，橘真纪的手臂就不老实地挂上了路德维希的肩膀，眼中满是八卦之光，“真的假的？”
“八字没一撇呢，”路德维希这会儿没心思满足他的好奇心，随口搪塞道，“她本人就跟我们家挺熟的，不止是跟我哥关系好，妈妈很喜欢她。”
“那路晴今天怎么没来？她不也是你们家的吗？”
“你最近好像对她格外关注啊，”路德维希瞥他，“联赛的时候就问了好几次，我记得路晴跟你关系不熟的吧。”
是不大熟，但算上在医疗系教学楼的那次，自己怎么着也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吧，而且事后龙泉还反复警告过橘真纪，不要把路晴身上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背负着同一个“秘密”，橘真纪觉得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就算还没到至交的地步，也应该已经算得上跟别人不一样了。
但这事是不可能往外说的，橘真纪摸了摸下巴，丹凤眼微微眯起，答道：“我就是好奇一下啊。”
路德维希哦了一声，随后便狐疑问道：“你总不至于现在还惦记着军训验收日的事情吧？虽然作为唯一一个全系淘汰的系首席是有点丢脸，但这也不至于让你对路晴点击到现在吧？”
“”橘真纪给了他一拳，“你非要故意提这茬是不是？”
他知道路德维希这样说，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自己没法再继续原来的话题，但路德维希越是这样想换话题，橘真纪越是要跟他唱反调。
“有的事情你们糊弄糊弄外面就算了，糊弄我就不可能了，”他呵呵笑了两声，“路易·奥利弗要是真的收了徒弟，这种事情一定会知会其它炼金术师，至少也会知会我师父，虽然你们对外声称的是路晴一直挂靠在奥利弗家族门下，但我却知道她实际上是两年前才出现的，刚好和爱丽丝一起出现，洛尔迦的病是她治好的吧？”
路德维希一时没有答话，但从搭在他背上的手臂处，橘真纪却发现他的后背僵硬些许。
当初罗文舟偷偷陪着洛尔迦一起去黑星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瞒得住多久，因为生气罗文舟做出这么大的事，居然连自己都不知情，在对方后来被家长痛殴的时候，橘真纪难得地没有帮他求情，而是趁着这个时间，偷偷去查了关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甚至还跑去下面星球偷偷见了弗兰克。
头次跟弗兰克打照面，在看到那头相当具有标志性的银发后，橘真纪就意识到这件事大概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他虽然性格叛逆，但也不至于主动找死，因此这事就被他按耐在心里，一直到今天，见氛围不错，路德维希看起来心情也不错，这才主动再度提起。
“你们去黑星把洛尔迦带回来的，顺便把路晴带回来的吧？不过也是，一个S级精神力，还有一个野生的炼金术师，要是罗氏去，也会将这两人带回来重点栽培，至于伊芙，让我想想，”橘真纪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盯着路德维希的神情，“你们跟她熟起来肯定不止是因为第四公主的原因，再加上，嗯当时的一些事情，再加上不久之后第四公主就横空出世的事情”
他越说得来劲，路德维希越表情冷凝，大概介于一种紧张和破罐破摔的情绪中间，甚至还冷不防地插了一句：“所以呢？”
“我知道了！”
橘真纪猛然一拳头锤到大腿上，自觉已经把握住了真相，得意洋洋地压低声音道：“你们根本就是那时候跟伊芙搭上线的吧！你们帮她暗算了塞西尔，甚至这事更早在爱丽丝来之前，所以塞西尔才看你们哥俩那么不顺眼，但又对爱丽丝态度还算可以，至于路晴，你们一直对她藏藏掖掖的，就是因为她被你们从黑星带回来，却始终不肯像爱丽丝一样真的加入奥利弗家族，所以你们在排挤她！”
路德维希：“”
离得不远的罗文清和洛尔迦：“”
半晌后，路德维希才扯了扯嘴角：“你这个脑子，怎么好意思平时天天嘲笑罗文舟笨的？”
罗文清更直接，从小几上拿了枚水果，掂量下重量，便毫不留情地往橘真纪头上一砸。
“少说点吧，弟弟，”她没好气道，“深思熟虑那么久，结果就拉了个大的。”
橘真纪：“？”-
昏暗里，借着人造月亮那点冷白的月光和手上的提灯，伊芙和爱丽丝来到一处被炸毁过半的废弃炼金术师塔前，正是路易·奥利弗失踪前的那间炼金术实验室。
看着倒圮过半的高塔，爱丽丝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当初在这里面学习的时光，虽然路易在奥利弗家族地位尴尬，但在教导自己的那段时光，平心而论，还是十分用心的。
她不由得唏嘘道：“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路易担任过你一段时间的炼金术老师，”伊芙伸手拨开草木，向里面趟去，“我还以为你会很怀念他呢。”
爱丽丝笑道：“我有那么情感用事吗？他背叛家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况且当初路易老师用心教导我，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这个学生，还是因为有罗夫人在背后施压，那我就一点也没有察觉吗？真正需要报答的人到底是谁，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孩子真的长大了，变得好懂事。
一想起原著小说里，女主那些因为跟路德维希相互迫害而引发出的爱恨纠葛典到不行的台词，不知为何，在听到爱丽丝这样利弊分明的话时，伊芙心中竟然生出一股类似“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她强压下心中那股诡异的柔软心情，转而将提灯的光辉照向破败的炼金术师塔。
“先进去吧，”伊芙温和道，“早点检查早点回去，其它人还在等着我们。”
第225章
两人提着灯,走进废弃的炼金术师塔。
如水的冷白月光从墙上的巨大裂口处流淌进来，呈半圆形落在地上，四下寂静得连虫声都听不到。
虽然路易已经不在了,但奥利弗家族还在彻查他到底是怎么获得跟外界通信的方法,以及到底是谁提供给了他必需的工具。炼金术师的沟通手段很多，防不胜防，排查起来十分麻烦,只能用最基本的物理封锁进行囚禁，就好比在此之前,洛尔迦就通过跟爱葛妮丝搭上线的方式,成功从家里逃出去过一次。
塔楼已经被镣锁一层层地封锁了起来，好在爱丽丝还有打开这里的权限, 方才在屋里, 伊芙就是在问爱丽丝关于这座废塔的事情。
墙壁被火烤烟熏得乌黑,建筑的碎块倒滚在地上,因为有几块正好卡在门后,爱丽丝花了点力气，才将沉重的大门推开。举起灯,荒芜的过去立即展现在两人面前，因为这段时间搜查工作暂缓,塔内已经积了层薄薄的灰。
在伊芙初次来拜访时, 还上上下下悬浮在半空里的那些单页笈本、球仪和观星镜, 这会儿全摔在了地上, 墙面和塔顶的群星绘图被烟灰遮蔽, 书架上的珍贵手稿集本也烧毁的烧毁，散乱的散乱，还能平安留在书架上的十不存一。
一切都尽可能地维持了最初的现场情状。
“你要来这里找什么呀？”爱丽丝将拎着的灯随手放到矮桌上,边卷起袖子边问道，“我跟着路易阁下学习了一段时间，对塔里的布置也很熟悉，我来帮你吧。”
找路易跟外面的人勾结以及对方现在还活着的证据，是奥利弗家族自己的事情，伊芙不便插手，不过她来这里本就是另有打算：“你对路易正在研究什么方向的炼金术有了解吗？”
“诶？”
爱丽丝一怔，回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我还没注意过，就算是过来了，也只是对着前辈们留下的书稿自己看，有不会的再去问老师主要像他那种等级的炼金术师，就算有正在研究的方向，也不会跟我商量吧？”
水平相差太大了，就算爱丽丝再有天赋，一个初入三星级不久的小炼金术师，又能帮上五星级炼金术师什么忙呢？
伊芙嘴角抽了抽，都没好意思告诉爱丽丝当初在毒牙的时候爱葛妮丝都是怎么奴役自己的，那才叫一个学徒工，只要是爱葛妮丝认为以她的能力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就统统粗略拆解一番后扔给了伊芙解决。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路易放心不下爱丽丝，所以才刻意将她跟自己的研究成果隔开。
但话又说回来了，伊芙只知道路易在研究虫毒相关的事情，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研究的，也并不确定那些所谓的手稿记录到底存不存在。
“算了，”她放弃了思考，“直接把他所有的手稿记录都找出来吧，我俩一人负责一半的地方，你想选哪边？”
“那我负责这边吧，正好之前在塔里学习的时候，这里就是我常待的地方，找起来也熟练一点。”
“好。”
爱丽丝也有三星级炼金术师的实力，完全可以独立承担搜找资料的能力，而且比起伊芙，她也显然更熟悉路易的物品放置习惯。不算宽阔的塔内空间很快就被一分为二，因为闹过火灾的缘故，一楼的藏书受损情况更严重，越往上走，书本状态反而越好。
随手擦掉粘在书脊上的烟灰，伊芙第不知道多少次抽出书本，密密麻麻的文字挤在上面，乍一看跟那些纯理论的先辈手稿集看起来没有半点区别，她原本只是随意翻看，但借着灯光，伊芙忽然发现了不对劲——书上的文字虽然是炼金密文，但有几个字符出现得有些太频繁了。
她手上动作慢了下来，转而翻到第一页，仔细辨认着那些弯曲圆细的神秘符文，这才发觉这原来是一本日记？
其实说是日记也不完全准确，虽然记有日期，但上面记的东西也零零碎碎的，几乎都是路易本人心情的宣泄。
炼金密文的表达范围到底不如通用星际文字，因此不少地方都用上了谐音的方式来表达。
“7月23日，
听说有个旁支因为工作调动，要来首都星了，叫雅各布，雷欧说按血缘关系来算，他应该是我表哥，呵呵，少攀关系了，我从小就在主家长大，跟这种中等星来的乡巴佬可没多少关系。
雷欧嘲笑我在主家待久了，居然真的把自己当小少爷，我很生气，跟他打了一架，事后长老果然只罚了他一人，饿了一顿晚饭，晚上的时候他的师哥列文把他带走了，让他以后不要再跟我一起玩了。
难道我就很想看见他吗？ ”
“8月1日，
那个叫雅各布的终于到首都星了，这倒霉蛋，中途遇上了星盗，最后还是靠着美第奇家族的顺风车才侥幸回来了。
列文晋升到四星级了，听说是家族里近一百年最年轻的高等炼金术师，我也要加紧了。 ”
“8月8日，
文森·奥利弗订婚了，订婚对象是罗氏的大小姐。
这两人都眉来眼去多久了，有什么好庆祝的？都没人在意我晋升四星级的事情了，老师说我天赋很好，晋升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这回怎么没人来祝贺我打破了列文的记录？气死了。 ”
“8月17日，
雅各布跟文森直言不喜欢我，还说我蠢，让他少跟我来往，气死我了，他知不知道这个家里最不能惹的人是谁？
反正长老会一直偏心我的，我要找个机会报复回去。 ”
这都什么跟什么？
伊芙皱着眉毛，刷刷地就翻到了后面，路易的生活有够无聊的，三句两句就概括完一整天，不是抱怨这个就是在抱怨那个，没当场把日记塞回原位，全赖伊芙又想起了这人同样还是奥利弗当年那场家族内乱的当事人之一。
三指厚的日记本，一直翻到最后，伊芙才终于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2月13日，
自从家主意外去世后，家里的氛围就越来越古怪我好紧张。
列文出差了，他请求我看好雷欧，因为长老不会轻易对我下手。
这种事谁说的准？我都保证不了自己的安全。 ”
“2月15日，
雅各布搬出去了，跑的真快。 ”
“2月16日，
文森遇到刺杀了，还好带了替身道具，没死。
当时我就在他旁边，枪子从眼前飞过的那一瞬间我差点被吓死，直到这会儿心里还怦怦跳。
列文怎么还没回来？雷欧烦死了，只会拖我的后腿，我真不想管他了。 ”
“2月19日，
格列佛长老在跟文森吃饭的时候不小心中毒了，当时文森的侍从来找我，我怕被牵连，就让雷欧去回绝了，谁知道中毒的居然不是文森，格列佛长老死了。
我有点害怕，雷欧说别怕，他会保护好我的。
说什么大话，他顶什么用？他还要靠我保护着呢。 ”
“2月21日，
长老团的人来找我了，我很害怕，没开门，发消息让早就出门的雷欧不要回来了，去找文森求助，但消息发了没多久，长老团的人就走了。
雷欧晚上没回来。 ”
“2月22日，
雷欧依然没回来，我去找文森，他说没见到雷欧。
我让他帮帮我，他让我不要出门，塔里有前辈留下的防护术式，会保护好我的。
呵呵我知道他只是想打发我，罗云依怀孕了，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根本管不到我死活，而且上次他派人喊我我没去，他肯定在报复我。 ”
“2月23日，
列文也失联了，我想求助雅各布，但一接通通讯，他就直接挂了。
这个自私的贱人！自己上了美第奇家族的船，就不管我们其它人死活了！
我要是能熬过这劫，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
“2月24日，
帝国法说一个人失踪三天就等于死了，雷欧肯定是死了，我怎么办？
长老团的人又来了，隔着门语气很好，但我不敢相信他们。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 ”
尘埃飞舞的塔楼里，字迹潦草的非通用语笔画勾连，乌黑的墨水落在伪装成手稿集的纸页上，越发显得焦灼无措，再往后翻还有几页撕裂的断页痕迹，然后就是空白的纸面。
不过不需要路易特意记下，伊芙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路易没顶得住长老团的压力，再加上怨恨文森没有帮忙保下自己，最后还是帮长老团制作了毒药。
从断页处已经完全风化的纤维看来，这几张纸应该是很早之前就被撕下了，恐怕是当年一通兵荒马乱的内乱平反之后，就连路易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这个日记本，所以才能侥幸幸存。
她抓着深棕色的羊皮纸书封，暗暗思忖了一会儿，这才将日记本塞回了书架。
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如果没有剜去烂肉清疮愈伤的把握，那对他人伤口最好的对待方式就是假装那是一块完好的皮肤。
咚，书脊撞到里侧的墙壁，伊芙微微侧过头，就听到爱丽丝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空旷地回荡着，像是来自更高一层的地方。
“伊芙，你快过来看，”她惊呼道，“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些嗯，很早之前的实验记录和数据，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第226章
爱丽丝喊伊芙来看的是另一份方头胶订的本子, 感谢炼金术师在某些方面仍保留了一些古老的习惯，比如记录东西的时候仍坚持用纸和笔，而不是平板和电子笔记本。
这个本子看起来有些年头,用的也是最普通的纸,而不是那种经过特殊处理、能安然保存成千上百年的特殊羊皮纸，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大概也是因为连路易自己都在随手一放后就忘了它的存在吧。
因为它的外形看起来实在有些过于脆弱了,就算是星际时代的产物，普通的纸张也很难做到在暗无天日的塔楼里放了十几年、又遭遇过火灾后仍毫无瑕疵。纸张自中心向边缘,泛黄氧化的程度越发严重,有几页的边缝还毛毛躁躁地黏在了一起。
手头没有专门的开纸小刀，爱丽丝只好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它们刮开,伊芙则抱着灯,将头凑过来,两人坐在盘旋的楼梯上,四围昏暗,借着那点澄亮温柔的灯光，屏息凝神地看过纸上的文字。
依然是炼金密文为主体, 好在这对于她俩来说，完全没有阅读障碍。
这是一本用来记录实验数据的专用簿子, 就像每一个自成一派的大师一样, 路易记东西也有自己的那套独门方式, 但有爱丽丝在一旁, 伊芙很快就把握了他记东西的方式。
“路易老师之前给我写过笔记, 他记东西的时候并不是从上往下、从左往右这种常见方式，正相反，文字反而是他不喜欢用的表达方式, 只能当做注解，”爱丽丝的手指从干枯的微黄纸页上轻轻划过，“这些图画，实际上就是一种特殊绘表方式，你用弧形的方式看这些符号。”
因为是左撇子加盲人，路易“看”东西的方式跟别人并不一样，他更多是用感知和精神力来观察事物。本子上除了炼金秘文，还有一种他自创的符号，似乎记录的是某种物质的浓度变化与实验反应的关系。
水滴形的显然是水，点、线、三角、方框的排列组合则代表了不同的炼金材料，因为有密文在旁做注释，因此也还算能看懂。
最令爱丽丝摸不着头脑的，是纸页上的一串仿若随手画出的线头，时大时小，形状莫测，翻了好几页，她才确定这些线头应该是同一种物质，只是有着不同的形状。
“他在不同的实验里，改用了不同的炼金材料，除了这几个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在制作中介试剂之外，另外的实验里都有这团黑漆麻糊的线头存在，所以，实验的重点应该就是这团黑线——虽然我还是没看出这到底是什么材料，因为按照路易老师加材料的路子，有几种材料早就应该在出现于同一个锅里的第一瞬间就引发爆炸了。”
爱丽丝狐疑地摸了摸下巴，还是没法想象到到底是什么材料，才能有这么强大的包容性，但伊芙却是大概猜出那团黑线，大概就是虫毒了。
那些材料之所以没在实验过程里引发一些惨案，完全不是因为关键材料有着多么惊人的包容性，而是因为虫毒直接就抽取走了所有材料的活性，而路易之所以会用随手涂鸦似的黑线来指代它，甚至连注释都没给一个，大概是因为以他的视角，根本没法从这团混乱到极致的霸道物质里，观察出任何有规律的东西。
如果是一个实力正常的人，或许还会被虫毒那安分宁静的灰质外表所蒙骗，但路易毕竟是用感知“看”东西的，伊芙回想了一下自己几次接触虫毒的印象，也能猜出他当初接触的虫毒，是怎么一个模样。
狂暴，冷湿，侵略性十足。
就连配合的材料都是以镇定为主、干热性材料为辅，刚开始的时候完全就是随意配合，但越到后面，经过无数的调和和斟酌变量，路易也逐渐琢磨出了平衡之道。
这只是早期的一本记录测，大部分都是无用的失败实验，伊芙阅速极快地翻完了，合上本子道：“这就是我需要的东西，但是不全，后面应该还有别的记录。爱丽丝，你是在哪找到的？”
“那里，基本都是路易老师的手写稿本，看起来有好长一段年头了。”
爱丽丝的手指向已是接近塔顶的一处平台。
书架完全隐藏在阴影里，因为正在楼梯与墙壁的夹角间，很容易就被人忽略掉，或许这就是路易急匆匆离开奥利弗家族时还忘记把它们专门找出处理掉的原因。
有了明确的目标，后面的翻找就容易了很多，又是二十几分钟后，除了两本与爱丽丝最开始找出的那本相差无几的同实验记录本，也只剩下路易的个人日记，和再往前到还没成为五星级炼金术师的一些炼金术学习记录了。在成为高等炼金术师之前，路易的感知能力也远没有后面那么敏锐，受限于那双盲眼，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的，像是刚学会握笔的学龄前小孩。
“爱葛妮好丑的字，根本没法辨认啊？”爱丽丝眯起眼睛，费劲地辨认了一会儿，边把自己认出的字念出，没过多久就有些丧气地把书一丢，“不过这也不是重要的东西吧，看起来只是日记一类的东西。”
爱葛妮爱葛妮丝？不过之前顾朝夕就说过，路易和爱葛妮丝有旧怨，说起来，她也没说路易这么个出现又晚，又成天待在家里的人，到底能怎么惹怒爱葛妮丝呢。
“你给我看看。”
伊芙伸手接过那本书，不怪她过分谨慎，主要是因为方才爱丽丝念出的有几个字实在是触及到了她心里的隐痛。
说起来，同为五星级炼金术师，路易对一些事情的了解程度，应该也没比顾朝夕少多少吧？
一股隐秘的期待自她心底悄然升起，她翻到爱丽丝刚才念出声的地方，低头一看，瞬间哑然无声。
“ ”
“怎么样，”爱丽丝好笑地看着伊芙，拍拍她的肩膀，“我都认不出来，你就更不要指望了吧！”
她之前都在黑星当雇佣兵的时候，字写得又龙飞凤舞又表述不清的甲方不知凡几，只能说，长了眼睛的人再怎么白瞎，也还是比不过真的眼盲。
“还真是辛苦你了，”伊芙无语道，却没有把书放回书架，而是捏在手里，摩挲着不想放下。
能了解到那几位五星级炼金术师的机会不多，有关的线索似乎就近在眼前了，她怎么舍得就因为这点小问题放弃？纠结了一会儿，伊芙还是问道：“我觉得这几本书里应该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可以跟奥利弗家主他们商量借回去的事情吗？”
“小事而已，甚至都不用跟家主他们说，我答应就可以了，”爱丽丝瞥了眼她手上的日记本，“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关键线索，最多也就是一些路易老师自己的生活记录，重要的东西是不会被随便扔在这种地方的。这座塔现在的处置权在我和列文阁下手里，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
“列文阁下？”伊芙一怔，方才她才从另一本日记里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他还活着？”
“当然活着啦，他还有个学生就在第一帝国学院上学呢，叫祁橙，你有印象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她肯定就认得了啊。
伊芙抽了抽嘴角，随手将册子塞回腰间，寻思着就算再找下去，也找不到别的有用线索了。
“现在也不早了，”她低头看了眼终端，又过去了半小时，倒是比她预计的要早一点，“最后那个客人再怎么迟到，应该也来了吧？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好，这里应该也没有能找的了，早就被家主派人检查过好几次了，留下来的都是些琐碎。”
爱丽丝三步做两步地就从楼梯上一溜而下，伊芙则在身后暗自观察着她的动作，自打去了一趟军营，她的身手似乎比以前还灵活了不少——如果说之前全靠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实战出的战斗意识令人耳目一新，那现在的爱丽丝，动作则显得专业不少。
那些容易致使自身受伤的小习惯被改掉了，俯冲之间，力度的把控似乎也精准了不少。 “走吧，”棕发少女身姿挺直地站在楼底，仰起头看她，眼瞳如流动的黄金漩涡般明亮，笑眯眯地朝伊芙伸出手，“你以后要是还有需要的话，直接跟我说就行，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过来。”
伊芙于是也笑着道：“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了呀。”-
两人是悄溜溜回到大厅的，虽说在炼金术师塔遗迹的时候，感觉半个小时也没找出个什么名堂，但是出来被风扑面一吹，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溜出来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眼看着没人，管家偷偷给她们开了门，爱丽丝还在后面甜言蜜语地谢谢管家瑞恩夫人，伊芙往里一钻，却正好撞到了另一个人。
随着一声讶然的“哎呀”，柔软异常的身体向后倒退几步，伊芙下意识地就想说抱歉，抬头的时候却直直对上一双微弯的好奇眼眸，黑黝黝的，清澈异常。
“”虽然内心感觉有几分古怪，但伊芙顿了一下，还是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很有礼貌地说道，“抱歉，小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了你。”
“哦，哦，没关系呀，我也是来晚了，所以才没看清你，说起来我也有一份责任呢，”少女也愣了一下，这才粲然一笑，直接上前一步握住了伊芙的手，“不用叫我那么生疏，直接叫我崔眉就好，我见过你，在五校联赛的比赛直播里，你是叫伊芙对吧？”
伊芙被她这莫名的热情弄得有点不适应：“嗯崔小姐？”
“哈哈，都说了不用叫我那么客气，”崔眉好一套反客为主，拉着伊芙就往里面走，自然地像这是自己家似的，眼睛仍一瞬不移地黏在伊芙脸上，“这还是人家第一次这么近看你呢，嗯，你长得比直播镜头里还漂亮！我很喜欢你呢！”
“？？”
这话术怎么莫名的有几分熟悉。
“小芙说晚上跟我一起睡，你过会儿直接把她的东西放到我房间就行，”爱丽丝叮嘱管家道，“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洛尔迦大哥啦。”
要是让他知道了，那她跟伊芙躺同一张床上聊天睡觉的打算一定会黄的——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爱丽丝总觉得洛尔迦很有上位和截胡的天赋还是多防着点吧。
“好的，小姐。”
瑞恩夫人十分尽职地将她的要求一一记下，直到爱丽丝断断续续地将所有需要叮嘱的事情全讲完了之后，她才收起笔头，恭谨地说道：“我都明白了，方才夫人来找过你们，知道您和伊芙小姐暂离后，就让我转告你们，回来后直接去二楼东面的那间晚宴室，其余人已经在七分钟前就提前过去了。”
“我知道啦，谢谢你，”爱丽丝甜甜地笑了一下，随即便习惯性地回头喊了一声，“伊芙！你知道——诶？”
她推开门，有些愕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堡正厅。
“人呢？！”
第227章
崔眉虽然为人热情,但走了一会儿，伊芙就发现她只是看着一派气定神闲，但完全就是瞎走。眼看着两人越走越偏,以伊芙在奥利弗家族住了小半年的经验看来,除非奥利弗庄园在这段时间之内重新翻建了整座城堡，不然照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她俩就是走到天亮也找不到其余人在哪了。
“等等, 你先等等，”她不得不反手拉住意图愈发显得可疑的崔眉, 怀疑道, “罗夫人有提前跟你说过我们要去哪找她们吗？”
“有呀，东二楼的餐厅。”崔眉笑眯眯道。
奥利弗城堡正式用来接待宾客的大型宴会厅在一楼,专门由核心家庭成员用餐的地方则在三楼,二楼以工作区域为主,但东面也有一个小型的宴会厅,一般是在邀请客人不多的情况下布置用的,通常是奥利弗家主跟同僚或者手下讨论完公务后，就会顺便在这里用餐,因此风格既没有一楼的宴会厅那么夸张正式，也比三楼的面积要大一些。
罗夫人将家宴的地点定在那里,固然是十分合理的,但问题是——
“你要是坚持把这条路走到头的话,我俩今晚就都指望不上吃饭了, ”奥利弗庄园内部构造还是比较复杂的,虽然楼层和方向都没错，但走蹿道这种事情，伊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林催眉解释, “算了，你直接跟我过来吧。”
她们早已从外城堡绕入了内区，想回去，得上一层楼后再从露天的廊桥回到外城堡的二楼。林催眉好像很喜欢伊芙，一路上都在没话找话般试着跟伊芙主动搭话：“你对这里很熟吗？”
“还好吧，比你熟。”
“你跟奥利弗是什么关系啊？”林催眉抚了抚鬓角的碎发，“我没有别的意思，今晚不是说的家宴嘛？我是罗夫人的远房侄女，所以有点好奇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而已。”
她问这话的时候语气仍是含笑的，似乎只是无心的一句。伊芙闻言，偏过脸上下打量了林催眉一番，这才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罗夫人居然有远在联盟的侄女。”
“诶”
林催眉一怔，这才笑了笑，毫不气恼道：“原来你认出我了呀。”
按理说是没有那么好认的，毕竟旧纪元的语言在星际时代属于小语种，即使在旧纪元，这曾是使用人数最多的一种语言。伊芙瞥她一眼，没说自己刚在碰见她之前，就遇到了用同个方式把自己本名拆了当假名的。
两人的思路估计是一样的，觉得没人会联想到那么小众的语言，所以掩饰得也很随便。
“你不报那个假名，我还不一定能认出你，”伊芙实话实说道。
毕竟为了保护联盟交流学生的安全，再加上也有为联赛炒热噱头的打算，政府把这群学生的信息保护得很好，就算是伊芙，也只拿到了一份徒有名字的名单。
她倒是没想到林催眉居然是有自主行动权的，就是不知道今晚她来奥利弗府的事情，有没有报给上面的人知道。至于罗夫人的侄女这个名头——伊芙知道罗氏是商团发家，论影响范围，应该是四大家族里最广的，在联盟有个什么家族分支、远方亲戚之类的也不奇怪。
林催眉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但伊芙及时堵住了她的话。
“我已经很饿了，”她摊开手，刚跟爱丽丝一起来回过路易的炼金术师塔和城堡正厅，体力消耗量不是盖的，而且就算林催眉不饿，让主人家一直等着客人也很不礼貌，“如果你接下来要讲的事情，还没有重要到能跟你的星际银行账户密码相提并论的话，那我建议我俩先去跟今晚的主人公打个招呼比较好。”
这当然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林催眉今晚能从使馆溜出来，跟罗夫人的通融不无关系，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在抵达奥利弗庄园的第一时间，就去跟这里的女主人打个招呼。
林催眉挑了挑眉，微笑道：“那好吧。”-
托林催眉的福，两人确实是最后到达餐厅的，但比起计较迟到这种事情，还是伊芙居然会和一个陌生女孩同时出现更令人惊奇。
除了罗夫人和早接到通知的奥利弗家主，其它人都不知道林催眉的身份，哪怕是洛尔迦和路德维希。前者扫了一眼，初步判定完林催眉的无危害性后就不感兴趣地转过了头，继续同奥利弗家主低声谈话，后者则用珐琅餐具的柄头戳了戳罗文清：“你亲戚？”
“你什么毛病？看到黑头发就往我家拉，知道帝国有23%的人都是深色瞳发吗？”罗文清白他一眼，狠狠地切下盘中一块异兽肉排，“那我问你了，你不也是我亲戚？你怎么头发是金色的呀？”
劈头盖脸地被一顿骂，路德维希悻悻地缩回手，想不明白只是去军团待了俩月，罗文清的脾气怎么变这么坏了。
席位和餐具都是提前放好的，此时只剩下了两个座位，一个在洛尔迦左手边，背对着大门，还有一个罗夫人的右手边，她和奥利弗家主分坐两头，左手边则坐着她最宠爱的侄女罗文清。
长条的餐桌，无论去哪个座位，都要从奥利弗家主这边先经过，正好洛尔迦听见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就顺手将身旁的椅子拉开了，等奥利弗家主终于交代完了几天后需要他去代办的事情，他这才转过头，讶然道：“小芙。”
难道不是半分钟前这人刚亲手拉好的椅子吗？
这幅眼睛睁大的惊喜样子到底在装给谁看？
看来确实是装模作样过头了，以至于喊了声名字，就憋不出下文了。
伊芙哼了一声，聊当做回应，那头罗夫人正在温声细语地向大家介绍林催眉。进门的时候她应该不是故意要用骗伊芙的，因为罗夫人这会儿也用“崔眉”这个假名作代称，原本的身份太过敏感，两人应该是商量好不暴露的，虽然，事情出了点意外，比如说出假名后反而被伊芙发现真实身份。
这样想着，林催眉忍不住朝伊芙那边看去，结果直接对上一个银亮的圆后脑勺。
伊芙一心两用，边给盘中的食物切块，边断断续续地听罗夫人那边说话，暗自琢磨着罗夫人冒这个风险把林催眉带回家是想干什么，以对方性格，不像是会主动做出混淆家庭和工作边线的这种事。等洛尔迦自己凑过来后，她这才手头一顿：“你衣角怎么湿了一块？”
青色的衬衫衣角一经打湿，就变成了突兀的斑块，垂在雪白桌布旁，显眼异常。
洛尔迦却不答反问道：“你刚刚去跟那位崔小姐去哪了？爱丽丝早在你们前面就来了。”
“ 就在城堡里随便走了走啊，她走迷路了，我带她过来，”伊芙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还能干什么？”
不至于对女人都这么有敌意吧？
另一边，林催眉已经跟罗文清聊上了，两个社交恐怖分子聚在一起，引起的喧笑和高谈阔论都是核弹级的。像伊芙这种人，大概很难明白怎么会有人自来熟成这样，没忍住分去两抹异样的目光，最后还是被洛尔迦的说话声给拉回神的：“刚刚去洗了下脸，可能是那会儿沾的水珠把衣角打湿了。”
“你去洗脸干什么？”
“罗文清先前给我灌酒，我去醒一下神。”
伊芙哦了一声，想起来这回事了。
见她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洛尔迦瞥了眼不远处已经把话题拐向兄弟姐妹话题的开朗二人组，林催眉提到自己有个妹妹时，眉眼都柔和了几分，罗文清听意思像是很感兴趣，颇有几分想把罗文舟给送去做变性的艳羡之意。
作为在座唯一一个弟妹双全的人，在罗文清忽然把话题转向自己的时候，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说起来，洛尔迦弟弟现在也算是有弟有妹吧？”罗文清笑嘻嘻问道，“感觉是弟弟好还是妹妹好？”
好没意思的问题，洛尔迦饮了口酒：“都很好。”
“好端水啊，”罗文清撇了撇嘴，“这么回答真没意思呀。”
话题重新被收回到她跟林催眉的两人之间，洛尔迦却趁着这会儿，又将贴近了伊芙：“爱丽丝说，你今晚同她睡？”
伊芙有点没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嗯。”
过了一会儿，洛尔迦才道：“那你原本的房间呢？”
原本那间跟他门对门的卧室，就留那白收拾了吗？
“先空着呀，”伊芙不知道他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是想干什么，左思右想，忽然福至心灵，一瞬间便自以为是地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你要是想邀请罗文清她们留下的话，可以留在我的房间里，那里应该提前就收拾好了吧？这种事情不用不好意思跟我说的，我很愿意帮忙减少瑞恩夫人的工作量！”
“ ”
洛尔迦看起来有点不太想说话了，绿眼睛莫名忧郁地盯了一会儿伊芙，最后还是默默转开了。
不过最后罗文清她们还是没留在奥利弗庄园，罗氏的府邸同奥利弗家族相去不远，说是本就好久没回家了，想趁着联赛前，跟家里人多相处一段时间。
罗夫人不好强留，派了车便将人送走，同样送回去的还有林催眉，她能出使馆就已经是例外了，不可能在外面留宿，罗夫人应该是有引导她跟己家后辈互相认识的打算，但也不刻意，就是混个面熟，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值得这样引荐。
夜风瑟瑟，月明星稀，目所极处深林欲眠，直到目送着悬浮车离开奥利弗家族的地界，罗夫人这才有些疲惫地拢了拢衣领，温声招呼着孩子们回去，话还没说完，奥利弗家主的外套就已经披到了她肩上。
“小芙，走！”爱丽丝又自觉地抱上了伊芙的手臂，高兴道，“今晚剩下的时间都是我俩的独处时间了，我要给你好好讲一下军团里的事情。”
路德维希忍不住插嘴道：“你不要一回来就熬夜，早点睡。”
“我知道！”
被盯了许久，伊芙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尽可能由衷地问洛尔迦道：“你到底有什么想跟我说的？直接说就好，不要用这样欲言又止的可怜样子看着我——我俩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吗？”
说得糙一点，抱也抱过了，手也拉过了，连订婚的事情都放在桌子上提起过两次了，伊芙真是不明白了，还有什么能让这人直勾勾地盯自己一晚上却不好意思开口的了。
她就算心里素质再强大，也受不了这背后小鬼似的忸怩作态啊？
“没什么别的事情”
洛尔迦垂下眼，声音小得近乎可怜，似乎被风吹一吹就要散了，虽然他现在整个人看着也有点像要随风去了，无端的就让人觉得酸涩小意。
“你也早点睡，”他低着头道，“下周就联赛了，好好休息如果替身的事情没想好怎么解决，可以来问我。”
原来是在替她担心这事，伊芙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事呢。
“我已经有办法了，至于是什么办法，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她没忍住弹了下洛尔迦的脑门，抱怨道，“下次有话就直说，总之不要再这样在背后盯着别人了，好吓人的。”
第228章
唰拉拉,智能折窗沿着轨道向两边滑开，浅金色的晨间阳光大片泼入，将女孩的半边身体镀作金色,明亮得几近无法直视。
伊芙面不改色地扣好校服外套最上面的一枚纽扣,立领完完整整地遮住了修长脖颈。第一帝国学院的代表色其实是紫色，但无论是校服还是为大型比赛准备的队服，主用色全设计成了白色款,不过看在进入战斗后队服能随环境变色的功能上，伊芙也没纠结学校为什么非要用隔壁帝国文理学院的主打色进行校服设计的背后原因了。
反正, 两校的矛盾也不止这一桩了。
她边咚咚咚地下楼,边将终端佩戴到手腕上，管家小机器人前几天被送去报修了,好在伊芙也不是那种没有机器人和星网就要死要活的重度赛博民,无机伺候的情况下,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果味的营养液就出门了。
联赛组委会没有公布附加联赛的具体地址, 只通知选手们在固定的时间节点到港口集合, 届时再乘坐官方提前安排好的星舰，统一前往联赛赛场, 反正联赛的阵营早就分好成帝国和联盟两队了，统一接送还能给参赛学生们预留出一些内部协商的时间。
第一帝国学院得以入选附加联赛的人是最多的, 五校联赛选拔出了前三十名, 再加上原本参加军部集训的人也回来了, 总共35个名额, 第一帝国学院一下子就占据了19个, 为了学生的路程安全，学校干脆提前包好了车，送他们去集中出发的地方。
余下的16个名额里, 帝国文理占了5个，帝都人大4个，帝科大4个，蓝星综合3个，跟各校的总分排名和实力印象也算符合。
就是不知道五校联赛才过去没多久，就把这群学生集结在一起最后是起到的正面影响更大，还是负面影响更大。
伊芙出门得早，抵达大礼堂的时候，除了稀稀拉拉几个打卡上班的职工，也没别人了，不过这正是她的目的。
没别的学生正好，一排排深色的观众席空置，她在礼堂的最西边后排找了个冷僻的位子，能很直观地看见每一个进来的人，却不大容易被别人看见。过了没一会儿，她要等的人就来了，炽烈的火红头发在大礼堂的入口处闪过，伊芙随手按了下扶手右边的按钮，位于礼堂最前端、原本正处在待机状态的银屏瞬间亮起，硕大的红圆框内，标示着座位的黑字分外显眼——
“C区31排2座”。
伊莎贝拉转过头，就看到伊芙举起手，小半个脑袋露在椅丛外边，银发熠熠地反射出顶上吊灯过分明亮的灯光，懒洋洋地比了个手势：“早上好，学姐。”
她本来想说“哦哈哟学姐”的，但又怕伊莎贝拉听不懂自己的幽默，最后还是退而求其次地老实用星际通用于打了个正常的招呼。
“早上好，”伊莎贝拉越过一排排空档座位，朝她那走去，“好久不见，时间紧迫，我们热络的话就不多说了，先把正事做了吧。”
等彻底站定后，她这才从自己的外套里掏出一个黑盒子，还没巴掌大，弹开外壳后里面是一块类似指纹采集仪的晶体面板，旁边则是米粒大的指示灯，嵌在黑盒中，无端有几分冰冷的意味。
基因采集器。
伊芙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指纹按了上去，晶体面板闪过蓝光，伴随而来还有一阵隐隐的刺感，并不是多尖锐的痛感，就像是被小针戳了一下。
指示灯亮起绿灯，说明基因已经顺利采集好后，她便抬起手指，翻过手，没在上面看到伤口。
“血液采集用的微型针，吸走的量很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用你的基因干什么，”伊莎贝拉收起采集器，扔进口袋里，任由它自己慢吞吞地朝另一端传去基因信息，“虽然你也很大胆就是了，居然会主动让军部采集你的基因做虚拟模型，一般人只会在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才会做这个。”
说得好听点，这是在给帝国留下宝贵的个人基因数据，说得难听点，这就跟遗嘱似的。好端端的，谁会想起给自己立个数据影分身，只有那些担心自己有去无回的将领，才会主动向军部申请留下数据，以防自己真死在战场上了，还能给亲友当作电子纪念碑。
当然，帝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大型战役了，因此这套基因采集仪式，也经常在高级将领的授任仪式上进行，能被录入帝国的基因数据库，也算是一种荣耀。
现军团的几位军团长和副军团长都是在就任仪式上被采集走基因数据的，秦梦得算是一个例外，因为军部也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只会在一个军官最高级别的授职仪式上进行基因采集——她没有被采集，就说明在军部的规划里，她还有继续晋升的希望。
伊芙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我还这么年轻，实力还有得长进呢，早晚也要采集，就当提前熟悉一下流程咯。”
好自信，能达到采集标准的人，不是军部的高级军官，就是权势极高的官员贵族，虽然这标准对伊芙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被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伊莎贝拉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地看不惯。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比起这个，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我母亲给你开这个后门的我并没有在卡文迪许家族近期的访客系统里查询到你的记录。”
这也就说明，弗丽嘉答应把给伊芙进行基因采集这件事，甚至都没有经过两人的协商，而是伊芙一个申请交上去，军部这边就立即同意了，以两边的关系看，这件事显然疑点重重，至少以伊莎贝拉的体感看来，弗丽嘉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伊芙道：“这是学费。”
伊莎贝拉一下子没听懂：“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这是提前预支给我的学费啊，”伊芙并没有跟她说得太细，因为说到底，弗丽嘉那边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家只是帮别人缴的。”
第一公主答应了让灵灵拜路晴为老师的事情，伊芙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名义上地找个老师，目的只是为了逃避掉皇室的继承人斗争，另一个选择即让灵灵真正地跟自己学习炼金术，最终第一公主选择了方案二。
如果只是名义上的利益交换，那两边意思意思就行了，但如果是想学真本事，那第一公主肯定是要拿出点“学费”的，这次帮伊芙进行基因采集就是条件之一。
在她那边，“路晴”做出的解释是对联赛不感兴趣，因此委托同学进行代比，对于弗丽嘉那边，则由第一公主亲自去解释。这次的联赛和五校联赛的第三轮是一样，采用了模拟系统和真实环境结合的技术来构建赛场，整个联赛星球就是一个巨大的模拟作战室，等数据采集好了，会直接传送给负责比赛相关事宜的第四军团，三方收到的信息都是有限视角，方便了伊芙在里面浑水摸鱼，隐藏自己的双重身份。
正好第四军团归秦梦得管，兜兜转转，还全上了最初的“为什么路晴不找别人合作而是找伊芙合作”这个逻辑链——想走后门，当然是跟有最大门路的人打交道最快啊。
在第一公主眼中，连王室的事情都敢插手，这个年轻的炼金术师还有事情不敢做的？只是跟公主的首席执事做个不大不小的交易而已。
伊莎贝拉本就不喜欢这种左右逢源的作风，见伊芙也不想跟自己细说，顿了一下，心底也有些不满和傲气升了起来。
“随你，”她冷淡地说道，“自己跟秦梦得商量好，别在全帝国面前暴露丢脸就行。”
“殿下现在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出于对王室的尊重，你还是喊她现在的名字吧，”伊芙针锋相对地开玩笑道，“你不是还有个皇太子表弟吗，就不怕他听到后拈酸吃醋吗？”
当初弗丽嘉私养秦梦得的事情就已经让皇后很不满了，要是再让安东尼知道伊莎贝拉私底下还在用旧称喊她，估计能闹到天上去。
伊莎贝拉显然也想起了自己那位姨母发脾气起来有多可怕，脸色当即就一垮，连伊芙的嘲笑声都顾不上，直接就走了。
不多时，随着正式集合的时间到来，其它学生也陆陆续续地抵达大礼堂，最后一个来的是罗文清，她看起来还没睡醒，走进来的时候还在打哈欠。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伊芙原本正在听杰西卡吹牛，见她走过来，没忍住问了一句。
“打游戏，不小心打到了天亮，”这个不小心显然十分有含水量，不过罗文清看起来也毫无愧意，“在军团的时候，为了缓解失眠，天天半夜打游戏，结果不小心真染上游戏瘾了，游戏真可怕，过会儿上车的时候我能靠你肩膀上睡一会儿吗？”
“ ”
这人脸皮还能更厚一点吗？
“不可以，应该是同系的人坐在一起，”杰西卡警惕满满地看着她，显然对罗文清爱好美色的作风很有耳闻，“而且学姐你不是医疗系的吗？”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大家不都是同学吗？”罗文清毫不在意她的态度，转而对伊芙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拖长了声音道，“而且我们系首席冷冰冰的，论当人形靠枕，哪有伊芙首席靠起来舒服，嗯伊芙学妹你觉得呢？”
这不就是威胁？ ！
伊芙眼皮猛跳，抢在杰西卡反驳之前，一锤定音了这送上门的找茬：“杰西卡，你去跟利兹坐吧，她一个人坐肯定也很孤单，正好你俩关系好，你去陪她吧！”
“喂？伊芙你——！”
顶着杰西卡不敢置信的眼神，罗文清大笑着便将胳膊搭上伊芙的肩膀，连困意都消失了，得意地揽着人扬长而去。
等站到门口，她才扭过头，冲表情冷酷的伊芙俏皮地眨了下眼，低着声音道：“别这样看我啦，把你拐过来真的是有事情要说的啊，你对联盟那群人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第229章
尘烟莽莽的荒废星球上,卷地风起，呼啸着穿过平原之上错落的灰色建筑废址，异植兽干瘪尸体发出的焦枯气息弥散,臃肿畸变的躯体散落在城市各处,自高处望下，只感到无尽的空旷与荒意。
虚空里骤然裂开半米宽的罅隙，紧接着一道人影就轻巧无声地落在城区最高耸的大厦楼顶。她披着紫色的长袍,领口处五颗银星纹粼粼地折射出水波般的反光，宽大兜帽下,卷曲金发堆拥着一张无暇到非人的美艳面容。
爱葛妮丝凝视着这片毫无生机痕迹的大地,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与生俱来的强大灵视，让她足以看清此时正在自己脚底匍匐的那片庞大阴影, 深埋于城市地底, 曲线勾勒出一张肖似女性人类的姣好面容, 眼睛紧闭, 双手交叠于胸前, 神情宁静得如同只是陷入一场悠长妙曼的睡梦。
而顺着属于人类的上半身向下看去，却只能悚然看见无穷无尽的肢节和触手自黑暗深处探出,不安地绞动着，诡迷得近乎眩目。
原本该来这里饲养祂的不应该是爱葛妮丝, 但因为一些意外, 那只倒霉的王虫碰上了誓约一族的王裔, 并被不幸斩杀。
已经觉醒的王虫里唯一能撕裂时空的已经投入下一次轮回了,其余勉强能撕开时空的虫族又不够级别,在凑近女王的第一瞬间就会哀叫着被吸收成一滩乌黑浊液，因此无论爱葛妮丝平时有多不爱搭理族群里的事情，这项麻烦事还是掉到了她头上。
楼顶上不仅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被捆缚在高背木椅上的狼狈人影。爱葛妮丝不急不忙地抬脚朝路易走去，啪地打了个响指，原本蒙在他嘴上的黑雾应声散去。
不甚感兴趣地瞥了眼路易被汗水浸湿的金发，爱葛妮丝问道：“仪式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仪式，”路易眼神躲闪，不敢跟她直视，就算是同一等级炼金术师，彼此之间也有着堪比食物链的差异，显然，在名为五星级炼金术师的食物链阶梯中，他就是位于底层的那个。
都怪该死的文森·奥利弗和罗云依！
他满心愤恨然后就以更加柔顺的态度，低着头同爱葛妮丝喏喏道：“而且这是要损耗因果律的，我身上的因果律不一定够。”
一切事情，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这是宇宙间最为恒定不变的绝对法则，比物理法则更通用，比神明力量更切实。
而任何人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牵连出一连串的缀连后果，一个年轻人的死去，可能会导致数条可能诞生的基因生命自此被从命运线上抹杀；而一个种族的灭绝，则可能导致数个种族的连环灭绝乃至于一个生态系统的崩溃——旧纪元的覆灭正是伊始于此。
正常情况下，人身上的因果律足以承担自己的言行，但总有一些事情是超脱了一般因果规律的存在，比如刺杀某位旷古绝代的帝王或天才，再比如提前唤醒虫族的女王。
路易很确信，爱葛妮丝完全就是因为出于因果律限制无法杀死自己，所以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折磨，虫族女王醒来的瞬间，自己就会被宇宙因果律于瞬间挫骨扬灰，半点意识影子都留不下。
他才不会自寻死路！
爱葛妮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似乎完全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又像根本不在意路易的想法。在那双高贵如流金之火的眼中，路易恍然间只看到了嘲弄和轻视的意味。
“我如果真的要杀死你，就算是因果律也没法局限，当然，这种事情是人类这种卑贱的种族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拍了拍路易的脸，翻开手，鲜艳如鸽血红的晶莹石头转而出现在她掌心，有婴儿的拳头那般大。路易一下子就瞪圆了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是何等完整硕大的一颗贤者之石，足以抵得上自己五年的炼制总量！当爱葛妮丝捏着贤者之石晃来晃去的时候，纯粹的第五元素也在他的感知海里来回漂浮。
爱葛妮丝傲慢道：“没必要把自己想得多特别，之所以会找上你，只是因为对于虫族的研究，顾朝夕和龙泉都不如你的皮毛。至于因果律的问题，有这块元素石，你还担心自己会死吗？”
由五星级炼金术师提取规则概念并炼制而成的贤者之石，是唯一能跳脱在因果律之外的东西。
路易纠结片刻，最后还是抵不过贤者之石的诱惑，再开口时，声音比先前还底气不足：“那那好吧，我可以帮你试试，但要是真的不成功，那怎么办？”
“没用的人可以去死。”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接过贤者之石的同时，路易抖着肩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从第一帝国学院到港口还有段距离，罗文清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困倦，除了落座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后面全程基本都清醒得可以说是精神振奋了。
“先发布一下免责声明哈，消息来源于我家在联盟那边的商团，要是发现跟事实有出入，我这边概不负责的，”一坐下，罗文清就将手搭上了伊芙的肩膀，松快道，“虽然你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就是了。”
伊芙侧过脸，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拍了下去：“有话好好说。”
“嗯好吧，”罗文清不是很在意这种小细节，很快又将自己固定在了扶手上，“虽然帝国和联盟对精神力的定义和测量标准是一致的，但在精神态上却有点区别——你应该对联盟的情况有点了解吧？”
“极其依赖科技？”伊芙试着道。
两边消息不互通已久，对彼此的了解也十分浮于表面，不过只要有心打听，还是能得知一些内情的。
就好比联盟的治理方式，跟帝国就好像完全是反面一样。联盟人崇尚理性与民主，那边没有任何贵族和官员的说法，社会主要依靠主脑和人工智能进行协调，只有一些涉及实体的事务，才会由治理局派人，依照主脑给出的提议进行解决。
他们总共有十大主脑，分管治下的两大星域共计二十一个星系，以及与主脑相匹配的十位执政官，包括执政官在内的一切治理局成员，则由上下两级的议会通过民主决策，推选而出。
至于军事方面的事情，似乎处于另一套管理体制，由十大主脑中的一个专门进行管理，在保守秘密上机器人总是比人类更靠谱的，只要没有主脑的点头，半点相关的信息也无法从星网发出。
平心而论，帝国和联盟这么多年来能做到断得干干净净，离不开主脑和执政官的冷酷手段，而这次之所以能和谈顺利，也是因为有联盟的第一主脑“女娲”做了背书，在缜密的计算后，首肯这场合作。
“是，他们那边很依赖主脑，但或许是因为科技操纵太过，又或许是因为一些其它原因，联盟人的精神状态比帝国更不稳定，”罗文清轻笑道，“越是精神力等级高的人，越是容易暴走，但在几次恶性的社会事件之后，联盟的人也发现即使是精神力不稳定，也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暴走方向——那就是攻击和控制。”
伊芙并没有被这个新奇的话题惊到，而是冷静地接着问道：“人的认知有向内和向外两种，而精神力说到底，还是从认知里演化出来的。你说的攻击和控制，就是按这个划分出来的吧？”
“帝国历113年，联盟爆发恶性事件【炎龙】，源于高度攻击性的S级精神态持有者暴走，焚毁一个星球级的主脑机房，最终被第三主脑世界树调遣治理局进行暴力镇压，帝国历125年，爆发恶性事件【新月神教】，则源于高度控制性的S级精神态持有者发疯，总共控制了两千余人发动自毁行动，最终由第九主脑白塔进行区域性大催眠，第九执政官亲自斩杀肇事人。”
嘴上说着只是随便打听来的，罗文清讲起这些事情来却没有半点磕绊，流畅得如同她就是当事人一般：“ 反正这样的恶性事件，每隔十年左右，就要发生一次吧，虽然我感觉发生频率再高一点，主脑应该就要下令无条件扼杀S级精神态持有者了。联盟就研究出了将精神态分成攻击和控制两个方向，并进行匹配训练的机制，具体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就我所知，目前联盟最强的控制向精神态持有者能够同时操纵一百多个A级以上的攻击向精神态，能力巅峰期甚至可以越过精神态真正的主人，彻底接管它们的行动。”
以罗文清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夸奖别人的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卷上伊芙心头：“所以，这一次派遣来帝国交流的联盟学生里，分别有几个攻击向和控制向的精神态？”
“好消息，只有一个，但这也是坏消息，说明他们足足派遣了34个纯攻击型人才，而且对那一个独苗苗的能力很信赖，鉴于联盟的所有决策都是由智械做出的，所以盲目自信的可能性很小，”罗文清吹了口哨，“听说那个控制向精神态持有学生，正是目前那位联盟最强者的长女，你应该早就通过秦梦得拿到交流团名单了吧？就那个最顶上的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她跟她妈姓的，姓林呢。”
“ ”
伊芙嘴角抽动，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告诉罗文清，不用特意去打听对方叫什么了——因为早在上周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举酒为盟，临时结成异姓姐妹了。
第230章
哗哗的水声自镀银龙头下流泻而出, 伊芙独自一人站在灯光明亮的盥洗室里，仔细擦洗过每一根手指。
脚底下的地面微微震动，是星舰起飞时引擎带出的动静, 这说明来自五校的参赛选手此时都已经顺利上舰了。
附加联赛的组委会和五校联赛是同一个,有高等炼金术师撑腰，花钱不眨眼——总共就这么点人，明明租用一个中大型飞船或者跟着军部蹭蹭就够了,但他们还是租用了一整个标准型号的星舰。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第一帝国学院的军事分院本来就在首都星中央城区外的郊区, 离星舰港口也就半小时的车程, 不出意外地第一个上舰后，伊芙又跟另外两位临时加塞的选手打了个招呼：一位是近战系的前副首席贝莉师姐, 同时也是伊莎贝拉继秦梦得之后的惯用副手, 另一位则是指挥系的前任首席宁忆北, 出身罗氏八姓的宁氏。
贝莉师姐性格冷肃, 不苟言笑, 深褐短发在耳下处整齐切断，即使伊芙是五校联赛的积分第一名, 也只是点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伊芙私心觉得她有点像先前的秦梦得虽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伊莎贝拉喜欢话少干练的手下。
宁忆北师兄看起来脾气则好很多,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跟伊芙握手时也极其上道地交代了自己的情况。
“师妹好,我的精神态是A级的谛听白鹿,每天可以指定三次探心问声,发动要求是距离十米之内，”出于礼貌，宁忆北同伊芙短暂地握过手后,便及时松开了，“久仰师妹的名声，再加上在五校联赛上取得的成绩，这次联赛由你来做指挥的话，想必其它人也没有什么异议，还望不要跟师兄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在比赛里直接安排就好。”
他的长相很是平实，在以全方位基因优越著称的S级精神态拥有者里显得十分不起眼，但始终挂在脸上的和煦笑容却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因为罗氏一贯的作风，伊芙对他精神态的真实等级有所怀疑。
听心声这个能力，看起来没什么，但跟精神意识沾边的能力，无一不是中高级往上走，何况宁忆北能在坐稳三年的系首席之位，伊芙觉得这人应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没有拒绝宁忆北让自己带队的提议，按照五校联赛的成绩，这次联赛的指挥权落入第一帝国学院囊中也是理所当然，至于伊莎贝拉她们，都是后来加塞进来的，另外四校的参赛选手未必服气，这么看来，让伊芙拿指挥权确实是最好的安排，宁忆北直接说出来，无非是想让她安心。
伊芙客气道：“那就多谢师兄的抬爱了。”
打完照面，她就找了个借口遁去了洗手间，空阔的隔音空间里一时只有水声哗哗地流淌着，少顷，光洁镜面里又出现一道人影，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肩侧，脸上照例戴着半副面具，背着手，自伊芙左肩处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道：“一个人在这守这么久，在等谁呢？”
“我以为你会躲到联赛结束呢，”伊芙不咸不淡道，“那块水晶是你放到联赛里的？”
顾朝夕大方承认道：“是。”
“目的呢？”
“还能有什么目的，”顾朝夕缩回脑袋，转了个圈，随着伊芙离开洗手池的动作，又嬉皮笑脸地从她的另一侧绕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望晋升高等炼金术师的苗子，结果一直升不上去，我心里着急，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所以你看出来为什么了吗？”
伊芙随口问道，顾朝夕却一时不说话了，眨了眨眼。
这也正是顾朝夕最奇怪的地方，她不怀疑水晶在这方面的能力，毕竟是出自那个女人之手但伊芙迟迟没有被召见去神域又是事实。
为了研究这个事，她临时从五校联赛跑回了首都星，把自己积灰的书库都翻了一遍，这才找出勉强能解释这件事的理由。
顾朝夕自袖中掏出一枚钥匙，扇面的钥柄镶嵌着一枚米粒大的红宝石，周围则环绕着由炼金术密文构成术式路线，递给伊芙。
“这是神域的钥匙，按理说高等炼金术师晋升后第一次前往神域，是直接被那位召见去的，第二次才需要用到钥匙，”顾朝夕耸肩，“不过也有特例，有的人精神体比较特殊，即使是那位也无法强行召见，只能用钥匙开门，先前死掉的那个五星级在晋升之初就无法被强行召见，是拿了钥匙才进入神域的，你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伊芙下意识地就要接过，不知为何，钥匙上的红宝石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在彻底挨到钥匙前，那枚制式朴素古老的金铜色钥匙便嗖地一下，化作流光，自她指尖彻底消失，于此同时，伊芙也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里多出了什么无法具体触及却能感知到存在的东西。
她摸了摸心口，另一旁的顾朝夕补充道：“已经跟你的精神体绑定了，一次性的哦。”
“是不是不管是谁，只要有这一枚钥匙，就能出入神域？”
“是，只要你有强烈的意愿，下一瞬钥匙就能带你扣开神域的大门。”
听她这么一说，伊芙连忙收起了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强行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里的那枚钥匙上移开，转而听顾朝夕说注意事项。
“钥匙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而且只有五星级炼金术师才能制作，所以每个人的配额都是有限的一枚，像你这种特殊情况倒是可以给两枚，但如果判断失误，不小心将并非高等炼金术师的人放进神域，那给你钥匙的人——也就是我——也要跟着一起受罚，所以能试着感知来自神域的召唤，你还是尽量自己多努力努力吧，毕竟贤这东西总量有限，当时是能省则省啦。”
中途说到某处的时候，顾朝夕有意含糊了一瞬，但伊芙还是猜到了那被她有意隐瞒的一部分：“贤者之石？”
“你连这东西都知道？”顾朝夕讶然，“猜的好准。”
“不是，是龙泉阁下告诉我的，”伊芙抿了抿唇，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一直有的疑问，“为什么他总是主动帮我？我明明跟他交际不多。”
“哦，你说这个啊，嗯嗯？”
顾朝夕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牙酸的表情，似乎很难找到精准的语言来描述，半晌，她才挤出一句：“他又没真的付出什么，那些事情对他来说毛毛雨而已啦，对你好，就收着呗，龙泉那家伙不会害人的。”
“ ”伊芙问道，“那他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她还是不大习惯白拿别人的好处。
“你居然会觉得自己能给一个五星级的炼金术师对方想要而不能求之物，真不知道是懂事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顾朝夕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非要报答的话，有一点你倒是可以试试：这次从联邦来的人里，有个姓林的小丫头，你有机会就在比赛里跟她试着打好关系吧，如果能帮上忙，龙泉那家伙会自己主动来找你的。”
姓林的小丫头又是林催眉。
伊芙原本以为她只是跟罗氏沾亲带故的远方亲戚，虽然大概率在联盟应该地位不低，但没想到仅仅是比赛开始前的这会儿功夫，从罗文清到顾朝夕，居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她。
那林催眉的来历到底有多神秘？
伊芙微微挑起半边眉梢，心里疑窦百转，面上却满口答应道：“好，我会尽力的。”-
星舰越过无穷无极的星海波澜，直抵比赛用的星球。
另外四校的学生早已到了，明明是一个阵营的，总共就三十五的人，还泾渭分明地分出了四个阵营——之所以不是五个，是因为蓝星综合又跟帝科大凑到一块去了。
伊芙推开门时，就看到了这极其不和谐的一幕。
沉默片刻，她便冲罗文清使了个眼色，等后者贴着墙走过来了，才将门一掩，问道：“这什么情况？”
“就你看到的这样呗，没吵架没打架，”罗文清道，“纯不配合，尤其是帝国文理，蓝星综合的胆子不大色心不小，杨海波跟我有仇，帝都人大的完全就是小神经病，几个学校里没一个用得上的，好吧？”
“ ”
尽管槽多无口，但伊芙还是想问：“你跟杨海波什么仇？”
罗文清虽然惯常会惹人生气，但出手也大方，能跟她结下梁子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何况以伊芙对杨海波的了解，这人看似严肃，但性格还挺好的，很难想象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仇恨。
她脸上的好奇完全遮都遮不住，罗文清瞥她一眼，忽然就跟没听到伊芙问的话般，转而说起另一桩对方事先布置给她的事情：“你先前让我把联盟那边的情况通知给第一帝国学院的其余人，我已经尽到义务了，但为什么不告诉另外四校？”
“因为没必要。”伊芙说道。
似乎正是为了响应她的话语，哔哔的声音自屋里响起，甚至只是站在门外，就能听到熟悉的冷感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各位参赛选手，日安，我是第四军团的军团长克莉丝·奥托，在这次联赛中负责对比赛安全问题进行监督。同时，比赛在即，有一些事情还需要提前跟大家交代清楚”
反应过来正在说话的那人是谁时，罗文清脑中甚至空白了一瞬，但她随之又想起伊莎贝拉也正在里面。
脚下一个箭步，她又快又轻地将门掀开一道缝，直到看清秦梦得仅仅是以立体投象的方式出现，被第一帝国学院的众人簇拥在中的伊莎贝拉也神态自然时，她才吁出一口惊心动魄的浊气，转头便没好气地锤了下正无谓斜靠在墙上的伊芙一拳，压低了声音：“你把秦梦得摇来干什么？”
“因为她说话有公信力啊，”伊芙奇道，“而且本来就要进行赛前指导的啊？”
就连五校联赛前，都还有个小型的赛前指导呢。
罗文清：“唉，你真的是，懒得说你！”
白吓她一跳，还以为这艘星舰今天都要毁在这对昔日主仆手上了呢，幸好幸好，只是投象。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伊芙拍了下罗文清的肩膀，催促道：“进去听着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