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 那暂时先这么敲定了,如果大家没有其它意见的话,我们的赛前会议就开到这里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交错拖拉的凳椅划地声,暗红长发的皇储微笑着收好文件,率先离开了房间,穆还珠则如同最忠诚的卫兵紧随其后。


    伊芙托着下巴,终于从神游天际的状态里回来了,她满心都是昨天刚拿到手的替身人偶,完全没注意听安东尼到底在会上讲了什么。左手侧的橘真纪则打了个哈欠,抱怨道:


    “什么嘛一大清早的把大家喊到这里,结果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讲到,完全就是溜我们玩啊。”


    “其实是安东尼对我们的服从性测试,”格蕾丝咯咯笑了两声, 转头便佯装不知地朝伊芙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啊伊芙。”


    她装,伊芙也打了个哈欠,跟着装道:“也就四五天吧,回去处理了点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了。”


    橘真纪忍不住咋舌:“身兼多职, 你还真是忙碌呢。”


    他们光是训练和准备比赛,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这人居然还能在联赛和公主府两头跑, 精力简直旺盛到不像人类呢。


    “哈哈或许吧”


    生怕再多聊两句就要露馅了,伊芙随便几句便打发掉这只话多的橘子。


    第三轮比赛在即,组委会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通知,只告知了比赛时间和时长,作为比分权重最高的一轮,学生们别无他法,只能默默加大自己的训练力度,而各个学校的首席则加紧了赛前会议的频率,至少就伊芙所知,在第一帝国学院开会的前一天,蓝星综合和帝科大就刚在同一件会议室展开了一场联合会议。


    格蕾丝很快就把橘真纪喊去训练室了,偌大的会议室没剩下几个人,伊芙主动探头问右侧的洛尔迦道:“你过会儿有空吗?”


    “啊,我吗?”洛尔迦有些意外于她的主动询问,“当然有,小芙找我有什么事吗?”


    伊芙诡秘地笑了两声,飘荡在空气里,莫名地让洛尔迦背后冒出点不妙的冷汗。


    “过会儿来我房间一趟。”


    她揪住洛尔迦袖口,神神秘秘地说罢,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如同叽叽喳喳着飞过窗口的小鸟,徒留下洛尔迦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愣了好半天,才像第一天学会人话一样,终于听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伊芙刚刚说,让自己,去她房间,一趟。


    还是趁没人的时候,私下单独跟自己说的。


    “ ”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向来从容优雅的奥利弗家族大少爷,顿时脸色发红,木木地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惊觉着起身。


    “等、等等,小芙!”


    等洛尔迦终于找到伊芙房间时,他拍了拍脸,强行按捺下自己脑中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轻手轻脚似地敲了敲金属的房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表现得跟做贼似的,但一想到伊芙留下的那句短短的话,心头就不禁感到一阵发虚。


    笃笃。


    过了大概有二十几秒,门才自内被拉开,伊芙探着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路过,这才一把将洛尔迦往里面一拉:“快进来。”


    “?!”


    洛尔迦猝不及防,直到门啪地一声被甩上,他才有些无奈道:“怎么突然这么小心谨慎,总不会是房间里藏了什么”


    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吧。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头,对着娴静靠坐在床头的银发少女说不出话。


    一只手忽然抚上洛尔迦的肩头,冰冰凉凉的,轻柔得仿佛没有骨头。


    房间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两度,薄薄的窗纱之后,日光若有若无地斜透进来。


    他偏过脸去,就看见了另一张跟床头人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贴了上来,尖尖细细地笑道:“猜猜我们谁是真谁是假~要是猜错了,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做成娃娃~”


    闻言,床头的伊芙也看了过来,像是配合着身后这个伊芙说的话,剔透的眼珠转了两圈,凉飕飕地在洛尔迦脸上打转,冰冷得如同无机质的机器人。


    半晌,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能看得出在很努力地吓人了。


    “ ”


    洛尔迦满腔的旖旎心思,被这一出搞得兴致全无,他叹了口气,“小芙,大白天的不要搞这一出。”


    他按了下墙上的自动控制系统,片刻间,明亮柔和的灯光重新充斥了这一方空间,恒温装置回归正常温度,窗帘被拉起,通风系统呼呼地将温暖干燥的新空气吹入。


    如同从阴间重新复活回了人间一般,而做完这一切的洛尔迦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并没有责问搞出这番鬼动静的伊芙,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对方,等她自己交代清楚这一切。


    “好吧,我就知道这些拙劣的小花招吓不到你。”


    伊芙撇撇嘴,收起脸上扭曲的怪笑,转而走到床边,手往另一个“伊芙”脖颈后的某处一按,啪嗒一声,方才还顾盼生辉的美貌少女顿时就从原位消失了,伊芙把手在衣服堆里摸索了一会儿,才摸出一个黄澄澄的人形铁块,递到洛尔迦面前。


    “看,这是替身人偶,你叔父不久之前刚给我送过来,”她两指捏起小人偶,笑道,“五星级的炼金术道具呢,我原本还在担心第三轮该怎么一人分饰两角,转头办法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洛尔迦有些讶然地接过小小的人偶,翻看时,他发现道具的头顶有一块浅粉色的淡淡血迹。


    “是这个啊,”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东西的来历,“它的副作用很强,你现在就用上了吗?”


    平心而论,这个道具的副作用虽然强,但正面的作用也确实很强悍,因此洛尔迦只是略一思索,便将人偶又还给了伊芙:“他们居然把这个拿给你了。”


    伊芙点头:“马上就要到第三轮比赛开始的时间了,我也要提前熟悉一下道具,而且人偶的倒霉性并不是绝对,运气这种东西向来很难说得清。”


    只要第六感足够灵敏,完全有可能规避或者转嫁坏运气。


    就好比奥利弗家主意外毒死族老的那一次,很难说已经携带了这个倒霉源头将近一个月的奥利弗家主,是否就对那盘没煮熟的兽肉毫无察觉——伊芙觉得对方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无知。


    “相比于这个,我倒觉得你叔父另外带过来的两个东西更不可控一点,”她简要地同洛尔迦介绍了一下另外两件道具,接着才道,“那个藏着神域坐标的筒子就算了,毕竟没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开了个玩笑,但那个预言水晶,我对它的感觉不太好。”


    “是一块蝴蝶形状的蓝水晶吗?”洛尔迦忽然问道。


    “是的,你见过?”


    “我不仅见过,我还用过呢,”他笑了笑,这才将事情道来,“基本上所有奥利弗家族的成员,都在出生时用那块水晶测过。”


    伊芙这下是真的有点诧异了:“你们家有这么迷信吗?”


    她对奥利弗家族的印象有一个明显的好转过程,原本还因为原作里那种阴渗渗的描写,对他们心有芥蒂,但相处的时间长了,伊芙反而发现了这群人跟原著不一样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跟炼金术打交道的关系,奥利弗家族上到家主,下到普通的小辈,哪怕是已经逃出去的路易·奥利弗,都给人一种浓浓的不信命气质。


    正是因为了解神秘,所以才不会神秘产生盲目的信仰;越了解神是什么,才会越相信人自己的力量。


    洛尔迦说他们家的人出生时,都会用预言水晶测试过一遍,反而让伊芙疑心起,那块石头是不是有点不一样的作用。


    果然,洛尔迦很快便解释道:“那块石头虽然说是预言道具,但因为还是炼金术制品,所以对跟炼金术有关的事情格外敏感,所以家里基本就是把它当试金石来用的,用来测试家里人在炼金术上的天赋。”


    “不过奥利弗家族毕竟已经有了一个炼金术师协会当做产业了,真正的族人其实没几个想当炼金术师的,所以那石头一般都是测着玩的,这么久以来,也就测出了路易叔叔一个有用的。”


    原来如此,那伊芙明白为什么顾朝夕要一个劲地撺掇自己带走那块预言水晶。


    恐怕是看自己迟迟没有晋升,等得不耐烦了,准备提前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晋升高等炼金术师的潜能。


    不过可惜的是,伊芙对于预言占卜这种玄里玄乎的活动,向来没有什么兴趣。


    “我感觉”她哼笑一声,“你的路易叔叔很快就要倒霉了。”


    因为很多年都没有涌现过新的高等炼金术师了,所以顾朝夕才会尽可能地保护每一个现有的高等炼金术师,来维持梯队等级的平衡。但近几年天才频出,光是有天赋的年轻炼金术师里,除了伊芙,还有洛琳、杨海波以及橘真纪这些人。


    要是自己真的被测出有望晋升高等炼金术师,那顾朝夕可就没必要继续保护现有的高等炼金术师了,没有她和其它炼金术师的维护,像路易这样手无寸铁又身怀绝技的人,能走多远可就不一定了。


    ——世道要乱起来了-


    极尽幽深的虫洞隧道里,一支从联盟发出的星舰队伍正努力地在维度起伏中,保持着平稳。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联盟遭受虫族危害的程度,远高于帝国,近三年来已经觉醒了整整七只王级虫族,好在这些王虫都是在偏远星系的下等星或半废弃的资源星醒来的,在联盟最王牌的“天谴”系统打击下,危害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随着时间推移,王级虫族觉醒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靠近核心城市,据联盟主星的第一主脑“女娲”预测,两年之内,虫族女王就会觉醒,而这位王虫至尊一旦从沉眠里醒来,整个宇宙就离被拖入恐怖战火里不远了。


    时间紧迫,因此帝国的访问团刚抵达,就被火速请去商讨虫族战争相关的事宜了。


    不过罗云依能这么快搞定和谈事宜,还有另外一大助力,而这也正是她被派来的真正原因。


    门外传来有礼貌的敲门声,随即是清脆的女声问候:“姨妈,你睡了吗?”


    “没呢,”罗云依从舷窗外收回视线,温和答道,“请进吧,催眉。”


    一个年轻的女孩推门而入,她大约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个头高挑,乌黑的头发用红绫束起,面容清丽,天生的微笑唇让她看起来无端便带着圆融笑意。


    这就是联盟第一家族林氏的长女兼继承人,林催眉,同时也是罗云依名义上的侄女。


    林氏跟罗氏祖上算是一家,不过后来两支族人分别去了联盟和帝国,关系便慢慢生疏了起来,但真到用起来的时候,无论是林氏还是罗氏,都很乐意攀一攀这祖上的亲戚。


    因为联盟跟帝国文化上的差异,相比于帝国对精神力和炼金术的依赖,联盟突出平等和人权,更依赖信息主脑对社会的支配性作用,两边人都对对方的文化成果很感兴趣,林催眉也不例外。


    她这个年纪正是最瞎迷信的年纪,也不知道自己都脑补了什么,罗云依不过是出于介绍的义务,提了两嘴炼金术,她就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基本每天晚上都要偷偷找来罗云依这来,冲她打听跟炼金术师有关的事情。


    “也不知道我这个年纪,还能不能学习炼金术了?”


    女孩双手合十,无比向往地喃喃道,旁边的罗云依只好尴尬地笑笑。


    林氏最前途无量的继承人,要是真被自己拐去当了炼金术师那林氏和罗氏的塑料亲情也要走到头了。


    事关重大,罗云依不着痕迹地转移走了话题。


    “你前两天不是跟我说,想先去看五校联赛,再去首都星觐见帝国的皇帝陛下吗?”


    她轻点终端表屏,通过虚拟成像,一份公文被投射到半空,“前几日我向皇帝汇报了这件事,念在你们接下来还要跟帝国的孩子进行比赛,提前了解对手一下确实也很有必要,这也是为了尽一份地主之谊。等出了虫洞,使团就会一分为二,其它人先跟我回首都星,至于你们,到时候会有另一位帝国的大人来接你们去五校联赛那边观战。”


    “真的吗?”林催眉看起来惊喜无比,直接一个飞奔就扑到罗云依怀里,吧唧两声就在她侧脸盖下两个香吻,高兴道,“姨妈你真好!”


    “我只是个传话的,要感谢也是应该感谢皇帝的仁慈,好了,不要撒娇了,快下来吧。”


    罗云依无奈地将怀里女孩松开,看着对方黑漆漆的明眸叮嘱道:“过会儿来接你们去五校联赛的那位大人性格比较严肃,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好自身的举止仪态,催眉,你要知道,作为林氏的继承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不仅仅代表你一个人,知道了吗?”


    “我知道,我只在您面前才敢这样撒娇。”林催眉笑嘻嘻道。


    “你也要记得照顾好妹妹。”


    “我知道了!”


    也不是林家是心太大还是怎么样,不仅把自己的继承人给放到别的国家去了,连另一个女儿也一起打包送出来,说是让孩子出来见见世面


    看林催眉这兴奋劲,罗云依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放心。


    时空的夹缝里蓦然透出一缕光亮,船队平稳地驶出虫洞口,而在星系支臂的另一端,标画了五校联赛徽纹的中型星舰,也载着三百名学生,匀速飞向直到比赛即将开始都没有真正透露的第三轮比赛场地。


    第192章


    一直到坐上星舰都没有接到比赛具体通知的时候,伊芙就已经感到隐隐地不妙了,等星舰终于晃动着停下时,看着外面银光四逸的景象,她终于彻底“ ”了。


    晶莹如蓝水晶般的硕大冰块凝结成起伏如山峦的形状, 举目四望,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舷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几乎能冻到人骨子里的冷气就铺面刮了进来——


    五校联赛的第三轮, 竟然是在极地冰川里举行!


    冷风吹进来后,众人顿时感到体表温度直接下降了十几度,有体质比较虚的学生当即便连打数个喷嚏。组委会还没算缺德到家,在学生们下舰之前,工作人员及时送来了厚厚的保暖服,除此之外,还有腕表、小刀和火机等基本的生存用具。


    “什么情况居然把我们送来了这个地方?”旁边有学生在窃窃私语, “我们学校训练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这种地图啊!”


    “极地连虫族都没有吧?这怎么比,甚至还要我们自己想办法生存。”


    “腕表的功能也全关了, 连地图都没有,只剩下一个新开的通讯, 不会真要我们绝地求生吧?!”


    “我真的服了”


    学生间的议论还没有平复, 沙沙的响声又突然自半空响起。


    “哔————”


    一声嗡鸣后,半透明的环形巨屏又突然在半空恢弘展开,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天空,上面整整齐齐地列着到目前为止个人积分前十名的个人和五大校前三的排名。


    【个人排名】


    1、路晴(第一帝国学院) 24分


    2、杨海波(帝国科技大学) 21分


    3、伊芙·美第奇(第一帝国学院) 20分


    4、安东尼·奥托(第一帝国学院) 18分


    5、洛尔迦·奥利弗(第一帝国学院) 16分


    6、颜宁(帝都人民大学) 16分


    7、早见春纱(帝都人民大学) 15分


    8、周回雪(帝国文理学院) 15分


    9、橘真纪(第一帝国学院) 14分


    10、墨菲·加西亚(蓝星综合大学) 13分


    【院校排名】


    1、第一帝国学院162分


    2、帝都人民大学124分


    3、帝国科技大学112分


    后面两个学校没有呈现,或许是为了保全他们的自尊心吧,就是效果跟公开出来处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个评分是怎么打的?”蓝星综合的队伍里,墨菲满脸不得其解,“第二轮比分权重高于第一轮我能理解,但周回雪一整个第二轮都跟游魂似的,最后比分还是倒数,她个人分怎么这么高?”


    “但是评委给了她很高的分。”


    杨海波指了指排行表下面的一小行字。


    【注:打分源自组委会评委综合所得,与具体比赛排名不含有必然关系,学校得分来自该校所有人得分之和。 】


    墨菲有些不满地抱起手臂。


    巨屏似乎只是为了向所有人公开展示一下目前的比分结果,很快就如卷轴般合拢,化作光斑四下溃散,与此同时,刚才还在抱怨腕表打不开的学生,也纷纷惊讶地发现腕表上的功能有所变化。


    通讯功能依然开着,排行榜和商城的功能标也亮起来了,排行榜和方才空中呈现的形式如出一辙,商品的标价变成了积分的形式。电子地图则变成了指南针的形状,有学校的学生发现上面有红色的地标指示点,旁边写有小字“基地”。


    叮咚一声,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通讯信件。


    “五校联赛最终比赛通知:


    比赛形式:生存-解谜


    比赛任务:找到【最终的真相】


    比赛时长:直到完成任务为止


    比赛内容:在旧纪元,流传着一个名叫幽灵船的神秘传说。相传宽阔的海面上游荡着一种船,这种船大多在多年之前离奇失踪或沉海、又在多年后突然出现在海面上,被发现时船上却锈迹斑斑,空无一人,有人说幽灵船遭受了神明的诅咒,也有人说它们是因为在无意中穿进了时空裂缝才会变成这样。


    而在你们眼前的这片神秘海域,也同样有着一艘静静飘荡着的幽灵船而新的故事,就发生在这艘古老的巨船上。


    备注:本轮比赛不设置任何限制,凡是选手觉得能做的,都可以做,无论是抢夺积分、物资还是基地,一切悉听尊便。 ”


    “生存加解谜啊,好复杂的赛制。”


    比赛通知不长,没划拉两下就划到底,看起来这轮比赛的两大任务分配的很明确了,幽灵船对应的是解谜任务,而他们脚下这座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岛,对应的就是生存任务了。


    第一轮考察战斗力,第二轮在基本战斗力的基础上,考察小组合作和策略智谋,等到了第三轮,智力的占比明显增大了,同时也考察到了学生的户外生存能力,虽然没想到组委会居然真的把这么多人全扔来极端环境了,但叠加的比赛难度倒也符合往年的情况。


    伊芙略加思索,就主动走向离第一帝国学院不远的帝科大队伍:“杨主席。”


    “伊芙首席,”杨海波闻声转头,见是伊芙,礼貌地点了点头,顺便伸手把一旁脖子伸长的墨菲按了回去,“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看一下你腕表上关于基地的方位标注吗?”


    她单刀直入道。


    第一帝国和帝科大都是前三的学院队伍,从在腕表上看到那个基地标注时,伊芙就猜测作为初始资源,基地或许跟学院队伍的现有比分有关。


    杨海波显然想到一块儿去了,而要验证自己的观点,没有跟比排行第一的队伍进行对比更快的办法了。


    他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同伊芙的腕表放在一起,能清晰地看出两个腕表上的基地,分别在截然相反的两个位置。


    果然给不同学校分配的基地都是不一样的,就是不知道是五个学校都有基地,还是只有前三的学校有这待遇了。


    伊芙暗暗思忖着,眼珠子轱辘一转,忽然绕跨一步,自杨海波的遮挡后露出大半个人,冲他身后的金发贵公子温柔一笑:“墨菲主席,你们蓝星综合这局还是跟帝科大结盟吗?”


    容貌端丽的少女一歪脑袋,银发蓝眼,即使穿着版型单一的保温服,也依然美得如同冰天雪地里天然生出的精灵。墨菲本就喜欢漂亮的事物,对伊芙当然是无所不应,笑眯眯道:“结也行,不结也行,伊芙小姐突然问这个问题,难道是想跟我们蓝星综合联盟吗?”


    “如果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呢?”


    另一头,第一帝国学院的人直到这会儿才发觉,他们的机甲系首席突然出走去了帝科大那边,抢在安东尼皱着眉发出指令之前,洛尔迦便先抬高声音喊道:“小芙,该归队了!”


    伊芙调头看他一眼:“我跟两位主席说几句话就好。”


    “快一点哦。”


    她转回脑袋,便对上墨菲那双形容暧昧的眼睛,微微一笑:“论资源,帝科大有的我们学校也有,就算是炼金术师,我们也有实力丝毫不亚于杨主席的路首席和洛琳小姐,最重要的是……”


    指尖在腕表坚硬的表盘敲了两下,伊芙这才不慌不忙道:“作为第一,想必我们的基地住起来是最舒服的。”


    “哦,是的,这确实是很有吸引力的条件,”墨菲低笑出声,“不过很抱歉,我大概是要辜负你的好意。”


    伊芙眸光闪烁过一瞬。


    “免费的大餐才是最贵的,来自美人的邀请也同样可能是陷阱,跟你们比起来,蓝星综合似乎没什么可以提供帮助的,请回吧,我还是更喜欢在自己的狗窝,跟狐朋狗友一起互相舔毛,是吧海波儿?”


    墨菲笑眯眯地把手臂搭上杨海波的肩膀,又被后者没好气地甩了下午,眯起的澄蓝眼睛里,疑意淡似浮烟。


    没谈拢,伊芙点头致意后,便干脆地回到了自家队伍。


    “你跟蓝星综合和帝科大聊什么去了?”安东尼问道。


    壮大的队伍穿行在澄蓝冰川之间,明亮得几乎刺眼的日光落下,近处的冰川顶部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烟。就算是穿着专门的雪地靴,滑溜溜的冰面走起来依然很费劲,伊芙正将手揣在绒袖里,闻言扫他一眼。


    “五个学校都分配到了属于自己的基地,方位不同,但蓝星综合大概跟帝科大在差不多的方位。”


    她说话时哈出一团团温热的白气,因为周围那白到极致的环境,组委会又抠死了,除了保暖服,别的什么设备都没给,为免患上临时的雪盲,伊芙眯起了眼睛,“这轮比赛不禁止互相掠夺,我想找同盟,不奇怪吧?”


    杰西卡道:“但同盟也会互相掠夺,我可听见了,你还想邀请那个花花公子来跟我们一起住呢,你就不怕那家伙反水吗?”


    “这不一样,”这次没等到伊芙亲自解答,安东尼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脑袋怎么又比伊芙慢了一拍,“积分和物资掠夺可以直接从人身上获取,但基地不一样,基地不可能被挪动,而我们回到基地的唯一方式是腕表的方位指向。”


    他又指了指周围峰回路转的雪山冰川。


    “而这种一模一样的地形,除了周回雪那种精神态能力特别的家伙,其它人基本不可能在没有指向的情况下找到路,”安东尼补充道,“但基地又是明确可掠夺的,所以它应该是跟积分排名直接挂钩的,你的分数到了哪个水平,就能获得匹配到哪个等级的基地。”


    伊芙挑选的蓝星综合大学,无论是积分的差距还是现有基地的方位,都很难威胁到第一帝国学院,但他们实力又是不差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非要选一个学校结盟的话,蓝星综合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结盟也并非必须的选择,说实话,有一点墨菲说的没错,就是以第一帝国学院的综合实力来说,除非是跟帝国文理那种脑力选手强强联合,不然跟其它三校里的哪个联手,都带来不了什么好处。


    见杰西卡一脸囫囵吞枣的“懂了”脸,伊芙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先找到基地吧。”


    大概是为了下海方便,基地都建在了方便下海的地方,穿着厚厚的衣服从降落点走到海岸线,饶是锻炼有素的军院学生,也颇感吃力。


    腕表上红红的小点终于不再只标了一个方向,而是头次浮现了具体距离“ 998里”,又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一行人总算是茫茫冰雪里瞧见了一处方方正正的红房子,形状有些像集装箱,或者说,就是集装箱改造而来的速搭房。


    房间都是在其它地方制作好了,再搬来拼装的,一些不便于进行建设生产的地方,就会用这种搭积木方式制造建筑。


    红房子基地总共有上下两层,长长的造型像一辆卡车,它的下面是仓库和实验室,第二轮里兑换来的那些物资就堆积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估计是第一名基地特别享有的物资,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各样的食物、先进的潜水服和武器,伊芙甚至还在里面翻出了小蛋糕这种甜品。


    上面则是起居室、客厅以及厨房餐厅这些生活房间,沿中间的大门对称分布,功能间挤在中间,第一帝国学院的队伍男女生数量基本持平,安东尼直接把左手边的卧室分给男生,右手边分给女生,两人一间,伊芙不出所料又和“路晴”分在了一起。


    “你跟路晴很熟吗?怎么又跟她分一块了,”杰西卡扒着门缝,一探头就看见了隔壁医疗系首席那双黑黝黝的无情眼睛,心里发怵地往外躲了躲,“她看起来好渗人。”


    “是安东尼分的,他说这样能让我俩强强联手增进配合。”


    虽然他的真实意图大概是希望两人能以毒攻毒。


    但杰西卡说这个本来也只是随嘴一提,她来找伊芙,其实是为了邀请她一起去钓鱼。


    “钓鱼?”伊芙对极地了解有限,这有点触及她知识盲区了,她摇摇头道,“你们去吧,我不会钓,不过你们确定这边真的有鱼吗?”


    能举行联赛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不会是正常的海钓场地吧?没鱼还算是正常,就怕钓上一杆怪物——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我还要再琢磨一会儿比赛的赛题。”她说道。


    杰西卡只好无不失望地答道:“好吧。”


    她对那个幽灵船的谜题,有点猜测,但刚刚在基地楼顶走了一圈,眺望海面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船型的漂浮物。


    要么是时间不对,要么是地点不对,伊芙更偏向于前者,这毕竟涉及比赛的核心,不是吃吃喝喝那种小事,为了公平起见,各个学校撞见幽灵船的机会应该是平等的。


    所有人都是从冰岛中央的地方下星舰的,在海岸线扎营,还有哪些地方是从海岸线出发方便、但又对所有学校来说是机会公平的呢?


    难道说,船是绕着冰岛航行的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窗外忽然传来轰里轰咚的声音,她走到窗边朝下看了一眼,是学生们在拿凿孔机开挖冰面。虽然伊芙不是很懂钓鱼,但印象里凿冰跃鱼这种钓鱼方式应该更适用于那种湖水平静的薄冰面吧希望那群家伙们一切顺利。


    一旁的路晴号人偶仍在盯着自己发呆,考虑到选手的隐私问题,比赛的直播范围不包括卧室,所以伊芙也懒得再分出心神操纵人偶。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伊芙还是遭不住楼底那天打雷劈似的动静,刚准备下去找个网兜塞给那群人,让他们跑去海边划冰水,一声尖锐的惊叫,猛地撕裂了原本还和气融融的氛围。


    “啊啊——!”


    “有怪物!”


    惊呼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就如被卡住嗓子的鸭叫般哑了,伊芙心下漏了一拍,来不及多想,抓起桌上的匕首便踢开窗户,一脚蹬上窗沿:“什么怪物?”


    “不要下来!”


    一人呵道,伊芙微怔,低下头就看见难得露出严肃表情的洛尔迦,手里捏着短刀,另有一条婴儿大小的白鳞鱼倒在他脚边,身体都断成两半了还在一蹦一蹦地抽搐,鲜红的鱼血呈扇状泼开。


    待看清那怪鱼模样的时候,连伊芙都不禁吓了一跳。


    ——那鱼竟是长了一张长眉细眼、双目紧闭的白面人脸。


    第193章


    北风自漂着浮冰的海面上吹来,带着砭骨的寒意,在场的学生俱是忍不住打了个抖擞。


    伊芙一脚蹬在窗台上,一脚落在地上,犹豫片刻,还是手抓着窗棂,翻个身便轻盈地跳了下来。


    她小心控制着自己落在没有被鱼血溅到的地方,这才沙沙地踩着冰面走近,拧起眉问道:“这只怪鱼是哪来的?”


    “是、是从”


    “是从冰洞跳出来的,”没等那群花容失色的学生结巴着回答完,洛尔迦便率先答道,他往旁走开几步,让出自己身后远处一堆胡乱磊起的小冰块山, “他们说要捕鱼,用凿孔机在近海的冰面上开了孔,结果凿机才挪开,这条怪鱼就突然从冰洞里跳出来了,甩着身子一直滑到这里,才被我杀死。”


    若只是大鱼也就算了,偏偏这鱼长着一张跟真人无异的脸,能吓到那么多学生也就不奇怪了。


    人吓人才是真的吓死人。


    杰西卡也在被吓到的学生里,直到洛尔迦说完了来龙去脉,她才走过来两步,抖着声道:“对、对不起首席,我们没想到海里居然会有这种怪物,这才才毫无准备地就凿开了冰”


    小公主直到这会儿,尾音调还在发虚,可见是真的被这突然出现的怪鱼吓得不轻。


    “没关系, 毕竟在这之前,大家谁也没料到海里会有这东西,”伊芙摇了摇头,半蹲下身,“而且说不定是比赛的线索,早晚都会遇到的。”


    她反手将匕首从鞘里拔出来,刚准备挑起死鱼,准备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头上就突然打下一道阴影,是洛尔迦挨着她蹲下了,不由分说就自己手上的短刀塞进了伊芙手里。


    “用我的,刚刚已经挨到鱼了,万一这鱼身上有病毒,能省下你那把刀。”


    “极地的冰川和海洋在同一个系统里,这鱼既然生活在冰面下的海里,大概率就不会有毒,不然这一整个极地冰川系统都会被它污染。”


    伊芙瞄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接过了黑柄的匕首,顺便吩咐杰西卡道:“杰西卡,你去把其它首席们喊过来。”


    “是!”


    小跑声里,伊芙头也不抬地就用刀锋挑了挑鱼段,人面鱼死于拦腰砍断,切面光滑,冰岛温度极低,虽然死了还没多久,但腹腔里的血沫已经凝固成鲜亮的薄血晶了,肌理细密结实,是盐水鱼的典型特征。


    “看起来像是能吃。”


    不看头的时候,人面鱼看起来跟普通鱼也没什么两样,盯久了的情况下,伊芙的精神华夏人基因有点蠢蠢欲动,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判断。


    一旁的洛尔迦认真答道:“就算看起来很正常,也必须做完全面的毒理分析才能进嘴。”


    伊芙非常认可他的谨慎:“你说得对。”


    “什么能吃?”安东尼正是在这时候跟着杰西卡赶过来的,他一听说其它学生从海里弄出了人面怪鱼,出于担心,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结果一来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身后还跟着穆还珠和路德维希,方才他们正在讨论比赛相关的事情。


    “这个。”


    伊芙用刀尖给鱼翻了个身,于是那张死不瞑目的惨白人脸就直直对上了才来的几人。


    安东尼:“”


    他眼皮一跳,看起来有在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


    吓完人,伊芙就把鱼叉回来继续观察了,人头跟鱼头骨架不同,因为为了保证面容的立体度,人面鱼的头有些发钝,盾状的头骨绷着一张青白如死人的逼真人脸。


    她摘下手套,趁洛尔迦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就快速地在鱼脸上抹了一把,滑溜溜凉冰冰的,和鱼身一样,同样有一层黏膜聊当保护,指甲刮擦时能感受到细密的鳞感。


    刀刃浅浅插进鱼嘴,一旋撬开,光洁的刀面倒映出三排尖锐的小牙齿,旁边的学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以想象,被这鱼咬上一口,先不谈有没有病毒,光是被撕下一块肉的滋味就不好受。


    “你有发现什么吗?”安东尼缓过来之后,也跟着凑过来看热闹,“要不要把路晴喊过来看看?”


    伊芙无语看他一眼:“她是炼金术师,不是生物学家。”


    虽然对这方面知识了解不多,但大致能从人面鱼的特征上判断出它的生存环境,上岸后肉质依然紧绷,说明不是深水鱼。


    极地温度极低,又因为营养要素缺乏,除了磷虾和其它鱼类之外也没什么可食用的肉质了,伊芙很是好奇人面鱼那口一看就是凶猛肉食鱼的牙齿怎么养成的。


    鱼腹下有四块凸出的肉爪,有点像娃娃鱼,恐怕这就是它能从冰面快速爬到基地这的原因。


    伊芙沉吟片刻:“我还是觉得”


    安东尼追问:“觉得什么?”


    “觉得这鱼应该能吃。”


    “ ”


    “行了,基地不是有实验室吗?找个医疗系的同学来鉴定一下,”伊芙笑了一声,单手拎起怪鱼,“这鱼估计和幽灵船有点关系,为了比赛的胜利,就麻烦主席你抓一条活的回来了。”


    走之前还给洛尔迦使了个眼色,示意跟上-


    基地的实验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解剖台和各种专业的设备药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个笼子专门饲养着小白鼠。


    医疗系并非全都是炼金术师,也有纯技术型人才,在初期拟定参赛学生名单的时候,心细的洛琳就特地罗列了两个医学技术不错的学生进队,因此这会儿伊芙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人才。趁别人干活时,自己则和洛尔迦站在实验室的后门处等待结果。


    “比赛既然还包括了生存,估计就是要包括了狩猎觅食在里面的,虽然目前第一帝国学院占据着最好的基地,但基地里的食物储量也不多,我和路德算了一下,如果我们不另外觅食,六十个人的大队伍最多只够吃两天。”洛尔迦道,“只怕其它基地的食物储量还不如我们。”


    伊芙叹气道:“冰天雪地的,除了鱼也没别的能当食物的了,而且我们还不知道除了人面鱼,这里还有没有别的鱼类了。”


    但凡有别的选择,难道她就很想吃那种奇怪的丑鱼吗?


    她还不知道在其它人心中,已经纷纷默认自己是个异食癖了,还没说几句,另一旁负责解剖人面鱼的医疗系学生就过来汇报工作完成了。


    “鱼是能吃的,就是头部最好剁掉,”那学生迟疑了一会儿,才道,“骨架有些奇怪,鱼尾是典型非对称的鱼骨,躯干部分的骨架却是对称的,衔接处有一道螺旋骨关节作为自然链接。”


    那构造太奇怪了,他没敢说的是躯干部分骨架比起普通的两栖动物,更像是发育不健全的人类。


    “奇怪的地方就暂时不要动,”伊芙一瞥远处解剖台上红白交杂的一片,“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生物,还是谨慎为上。”


    这会儿倒是谨慎上来了,所以刚才在外面说那些话,果然是在吓人吗?


    对于这位隔壁系首席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恶劣性格,被抓来当壮丁的医疗系学生无力吐槽,收拾了实验室就先行告退了。


    第一帝国学院的学生们动手能力还是很可靠的,虽然刚看见怪鱼的时候难免被吓了一跳,但最后还是超额完成了伊芙布置的任务,抓了整整六只活的人面鱼回来。


    依然是凿冰取鱼的方式,起初路德维希提议用渔网套在洞口上,但尼龙绳编织成的网兜居然也抵不住人面鱼的牙齿锋利程度,况且这怪鱼力气也出奇的大,撞开破渔网后就啪嗒啪嗒地踩着肉爪飞速爬开,直到被穆还珠一刀劈成两半。


    在连续杀死三四只人面鱼之后,他们总算是有了点经验,鱼一爬上来就用重物击晕,再用巴掌大的铁钩,钩穿上颚。


    这还是一个中等星出身的学生提议的,她家里跟渔业沾点关系,因此抱着试试的心理,把对付一般鱼类的办法用在了人面鱼身上,没想到居然意外地有用。


    总算是控制住了这怪异的人面鱼,安东尼转头看了眼雪地上混乱的脚印和横躺的鱼尸,忽然疑心道:“你们有没有感觉,这些鱼好像都很想到基地去?”


    几只因为逃窜被砍杀的人面鱼,无一例外,头都朝着岸上的那处红房子。


    他原本还没觉得这点奇怪,但捕鱼中途,有一个学生不慎摔倒,就摔在离人面鱼不远的地方,当即就脸色一白,挨得近的学生更是直接拔刀出鞘,直接将人面鱼扑杀。


    混乱里其它人或许没注意到,但安东尼的观察力一向不错,他注意到当时人面鱼实际上并无朝那名摔倒学生发难的意图,黑白分明的人目紧紧盯着基地红色的墙壁,仿佛那才是它唯一需要奔赴的终点。


    这就很反常了,依照原先对鱼嘴里那口尖牙的推断,安东尼还以为这会是一种攻击欲极强的怪物。


    他这么一提,其它学生也逐渐发觉到些许不对劲。


    “总不可能是对红色系特别敏感吧。”


    路德维希皱眉道,呼呼的寒风把他的金色小卷发吹成了草鸡窝,他一边理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编道:“说不定这些鱼就是因为吃了人肉,才长出人脸的,它们把之前住在这个基地里的人给吃了,人死了,但那些魂还没散,驱使着这些鱼下意识地想往基地老家跑呢。”


    众学生:“ ”


    路德维希:“呃,你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阵阵凉意拂过,天地寂静里无人接茬,唯有一张张铁青的脸瞪视着他——这人能别在人心最惶惶的时候,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尽说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话吗?-


    奶白的鱼汤被端上桌,洛尔迦用放在椅背上的半湿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拉开伊芙右手边的椅子坐下。


    在得知仓库里的食物最多只能吃两天,安东尼就默许了将人面鱼加入食材的决定。下午捕捉到的六条活鱼和四只被砍死的鱼中,一只鱼被砍得太零碎,实在没法当做食物,另外一只活鱼被用钢化鱼缸饲养在实验室,充当观察用的活体素材,其余八只人面鱼,全都被下了锅炖成汤。


    除了人面鱼尾汤,还有两只烤鳐鱼和一大盆磷虾酱。洛尔迦的厨艺好得不可思议,鳐鱼被处理后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撒上调料后烤至金黄色,肉肥脂腻,焦香四溢,磷虾则先炸再炖至酱态,配合着仓库本就有的干粮,原本还对食材来源有所顾忌的学生们,在动了几筷子后,很快就忘本地沉浸在吃饭的快乐里。


    一直等到他落座,伊芙这才合起手掌,眉眼弯弯地同他说道:“辛苦啦。”


    “不客气,只是为大家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洛尔迦喝了一口凉白开润嗓子,若有所思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附近的海里居然还有鳐鱼。”


    不仅是没想到会发现鳐鱼,这片低温的冰海,生物资源却出人意料地丰富。


    因为疑心人面鱼的来历,以及还想再看看海里还有没有别的生物了,下午的时候,第一帝国便派出几人换上潜水服,缓缓潜入海底。


    他们身上绑了绞入铁丝的绳索,又配备了洛琳特别调制的匿息药剂,寻常的海洋生物很难对他们的气息有所察觉,也是直到亲自下了海,学生们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冰川似乎是一座浮动的岛屿,混同着大大小小气泡的清冽水流,和清灵的水母小鱼一起从岛底岩缝里泻出,从冰面之下到列岛岸底,海水也由碧波粼粼变得幽深不可见。


    黑色的深海总能给人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怖感,安全起见,负责下海的学生没有急于深入探索岛屿下那片深不可测的暗淡海域,而是在外围的浅海区游荡了一圈,两只人面鱼毫无察觉地打他们身旁游过,更深的海底,似乎还有恍若来自的鲸鸣在悠悠回荡。


    面对自然,人类很容易就感到自身的渺小,身处无尽冰海,几个学生俱是一时恍惚,要不是腰上紧绑的绳索,他们说不定会沉溺在神秘的浅蓝海水之中,直到氧气耗尽。


    直到现在,被洛尔迦的一句话提醒得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那几个人还有些后怕。


    “虽然海底看似很和平,但实际危险性绝对不小,”其中一个下海的正是狄克,大概是精神态跟水体环境比较契合的缘故,他算是那几个下海学生里意志格外清醒的一个。


    “我在水下的时候,就感觉有一种魔性的力量,一直在试图诱惑我们留在海底。还好我意志格外坚定,不仅抗住了诱惑,而且还带着其它同学一起平安回来了!”


    格蕾丝无情戳破他的自吹自擂:“得了吧,明明是伊芙在上面掐算着时间,到了半小时的时候没等到你们摇绳索回应,才强行把你们都拖上来的。”


    狄克飞快地瞄了眼坐在伊芙左手边的洛琳,见她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才讪讪道:“干嘛这样说呀至少我还能复述出在水底时周围发生了什么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能生出人面鱼这种诡异东西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可能安全吧,”橘真纪一边挑鱼肉里的软刺,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大家今晚还是把门窗关紧点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点不安的感觉。”


    “听说不少鱼类,都是晚上比白天活跃呢。”


    他似笑非笑地补充道。


    不少人顿时神色一凛。


    饭饮过半,伊芙见气氛差不多了,便提起了自己对于比赛任务的猜测:“比赛已经进行了半天有余,我们还没看见任务对象的影子,会不会幽灵船的出现是有条件的?”


    “有这个可能,”安东尼点头道,“白天我和还珠,以及路德他们商量过,我们觉得幽灵船应该只会在特殊地点,或者时间点才会出现。”


    这是开小会不喊自己的意思吗? !


    伊芙挑了下眉,脸上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桌下的膝盖却轻轻地撞了下洛尔迦的大腿,很快,跟身旁人相挨着的手肘处立即传来一阵不自然的僵硬,直至好一会儿后,绷紧的手臂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洛尔迦垂着眼睛,几不可见嘴唇颤动的痕迹,以极轻乎的气音道:“也没喊我,我那时候在陪着他们准备钓鱼。”


    差点忘了这茬,伊芙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找回了理由:“你弟弟去了。”


    那小子居然敢不通风报信,简直是忘了自己该站在哪边。


    弟不教,哥之过也。


    听到这话,洛尔迦好像叹了口气,不太确定,环境太吵了,伊芙也没听清。


    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说不定也不是时间和地点的问题,而是这个幽灵船有一定的触发条件,需要我们完成一定前置任务才会出现呢?”


    这还是伊芙在听狄克讲他们的海底历险记时,突然想到的。


    这样的猜测,倒也符合一环套着一环的任务特性,安东尼道:“这也很有可能,如果有前置任务的话,那应该也会有得分点——什么声音?!”


    话尾蓦地转变为呵问。


    只闻窗外门外,房屋四周,忽然响起来由远及近的啪嗒啪嗒声,沉闷闷的,像是大棒打在灌满了水的蛇皮袋上,又像是在掌掴一块死肉,说不出的诡异感。


    啪嗒啪嗒,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伊芙打了个响指,黑色的小蛇顿时如离弦之箭,从洛尔迦身上窜出,直奔向墙边,细长尾巴扫过,屋内灯光顿时系数熄灭,只有不完全透明的窗帘之上,倒映出一个个扭曲瘦长的影子,如同恐怖电影里的干尸,张着手爬过墙外。


    不必掀开窗帘,屋内的众人也依稀猜到了这啪嗒啪嗒声是哪来的了。


    黑暗中,冷静的女声问道:“你们需要先拉开窗帘看一下吗?”


    “呃,大、大、大概不用吧”


    “那还坐着干什么?”伊芙疑道,“还不快去找自己的武器吗?”


    一阵短暂的死寂过后,桌翻凳倒,不知道是谁先视死如归地喊了声“拼了!”——门窗齐刷刷地被从里扑开,雪亮月光下,长出细长四肢的人面鱼清清楚楚地暴露在视线之中,这群学生肉眼可见地更面无血色了几分,但还是硬着头皮,挥着长剑短刀跳了出去。


    可能是晚上吃太好的缘故,他们冲出来的时候连外衣也忘披上了,外面的空气涌入,居然意外地不怎么冷。


    没来得及多想,这群家伙就挥舞着武器,嘶吼着给彼此打气:


    “跟这群怪物拼了!”


    “朋友们,冲啊啊啊!!”


    怪物们:“???”


    刀光剑影,很快就在雪地上绽开朵朵妖艳的血花。


    这一幕在另外几校的基地也在同步上演,整个赛场,唯有一处例外。


    周回雪率领着帝国文理的学生,左手提着一把与她身形极其不相符的弯刀,站在略高于基地位置、又刚好在背风口的冰山腰间,漠然地看着那处小小的青色基地很快就被人面鱼怪冲破反锁上的门窗,涌了进去。


    预计所有鱼怪都进去后,她用空着的右手掐破一个纽扣大小的按钮,顿时,基地小屋里弥散出浓郁的紫色气体,飘逸的烟气传到屋外,色泽带着股极其不祥的意味,但又很快被夜风吹散。


    刚才还闹哄哄的基地里,转眼间便失去了所有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周回雪才用弯刀的刀尖敲了敲身后的冰壁,铛铛声在安静的呼吸声里显得清脆异常。


    “动手吧,”她语气轻松吩咐道,“剥完皮,就立即到岸线边集合。”


    一道道黑影自山腰滑下,如同暗夜的流星,只有刀尖闪过点点寒光。


    第194章


    天穹星罗密布, 星斗之下,冷蓝冰川沉寂得仿若千百年都不曾有过生命存在。


    雪地上七零八散地滚落着人面鱼怪的残破躯体,黄黄红红的液体四处流淌,如同画布上随意抹开的颜料。肾上腺素带来的激情消退后,第一帝国学院的学生们这才感到一阵阵腿脚发软,又不敢蹲坐下来休息——满地都是死掉的人面鱼怪。


    相比于白天时的人面鱼身,也不知道一个个的都吃了什么激素,原本小小的肉爪延长变成了瘦长的四肢,加上那寡淡苍白的人脸,除了肿大带鳞的脖颈和短鱼尾,这些人面鱼怪看起来跟过分高瘦的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


    对这样的一群类人生物大开杀戒,即使明知道这是怪物,众人的心中一时也十分复杂。


    混战中还有四位不幸的同学被当场传送走。


    伊芙甩干刀刃上的血滴, 这才收刀入鞘, 兴许是因为这场比赛要在有水的环境活动, 而光剑在水里没法用的缘故, 组委会给学生们配备的都是实体刀剑。


    战斗的激情逐渐褪去,伊芙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意外地不怎么觉得冷,一股暖融融的热意自她肺腑处发出,又扩散到四肢百骸。


    运动一下的效果有这么好吗?


    极地的夜间比医院太平间还冷, 光靠身上那几件保暖衣和自身身体素质, 想硬抗住似乎不太可能。


    她有些怀疑地按住自己的小腹。


    “怎么白天还是鱼,晚上就变成鱼人了?”不远处,杰西卡靠在利兹肩膀上,顶着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疲惫道,“太恐怖了,今年的五校联赛实在是太恐怖了。”


    “白天的时候安东尼主席还说这鱼只想着往基地跑,攻击性不强,谁说这鱼攻击性不强的?这鱼可太能攻击了!”


    “谁能想到它还有两种形态吧?”


    “更想不到它为什么这么执着地一心想往基地跑吧!”


    “谁说没人想到的?”有人忽然幽幽出声,“不是有人已经料到这一步了吗?”


    “ ”


    路德维希原本还在撑着剑休息,突然四面八方的视线都向他转来,每一束目光都是那么的饱含谴责意味,直看得路德维希莫名其妙:“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他偷偷地从剑身银亮清晰的反射里看了自己一眼,很正常啊,脸上也没有脏东西所以这群人到底在看什么?


    橘真纪懒洋洋地喊着“散伙了散伙了”,边吆喝着其余学生回基地休息,众人这才拖着已经跟软脚虾没两样的腿往回走,伊芙走出两步,就被一股自心底生发而出的莫名感觉硬生生拖住脚步。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视线下意识地在附近环视过一圈,然后就注意到了洛尔迦正半俯着身,似乎在观察什么。


    “你在看什么?”


    洛尔迦闻声抬头,便看见伊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自己走来,他一顿,这才侧过身,向伊芙展示自己刚发现的不对劲之处:“这种怪物身上有种很奇怪的蜕皮现象。”


    “嗯?”


    洛尔迦观察着的这具人面鱼怪,尸身保管得尚算完整,一道细长而深的刀伤贯穿了它的喉咙,极为干脆,但两人的关注点都不在于这一刀的功力有多深,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条自人面鱼怪前脖出发、向下贯穿至小腹的嫩红线条,边缘翘起,如同答题卡上一道清晰分明的答案线。


    “死后才出现的。”洛尔迦道。


    红色的细线不算显眼,但仔细看也不难看到,因此他很确定在活着的时候,人面鱼怪身上绝对没有这样的一条诡异红线。


    伊芙则比他更干脆一点,在确认过安全无毒后,就直接上手,顺着红线插入短刀,又向下丝滑切开,刀锋微斜撬去,于是一层浅白色的薄皮便如被剥开的果皮般轻易脱落下来。


    她一抖手,拎起一件薄如蝉翼的衣状物,而失去外皮的人面鱼怪则无声化作一滩清水,融入地表的冰雪之中。


    洛尔迦略微错愕地看着这一切变化发生:“这这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长出四肢的人面鱼怪尸体上似乎可以剥离出这样的膜衣。”


    伊芙将一只手伸入膜衣袖中,片刻后便将手抽回,吃了后可以不惧低温的鱼肉,薄而坚韧的鱼皮衣,线索于脑中碰撞在一起,火石电光中诞生出了一个惊人的新想法。


    “浑身是宝啊,”她将衣服折叠起来,丢进洛尔迦怀里,微笑道,“我想,我应该知道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远处,基地里的灯刚被重新点亮,门窗被关紧,手里的刀还没放下,塞西尔便冷不防问道:“是不是少了个人?”


    “是两个,”安东尼靠在椅子上,竖起两根手指,“伊芙和洛尔迦都没回来,大概是在外面又发现了什么线索吧。”


    太努力了,还好是一个阵营的。


    他已经学会悦纳伊芙的存在了,放下不必要的竞争心,坦率享受对方的努力结果就好。同为一个学校的选手,她好就是自己好,安东尼在暖气吹拂中如是想道。


    塞西尔秀挺的眉头皱起,但没等他继续开口,一个人影便如弹射般从椅子上匆匆起身,推门而出——是医疗系的首席路晴。


    不多时,门外响起咚咚咚的下楼声。


    虽然这位路首席在第三轮比赛开始后,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老实,不过参考到此人上局的惊人表现,安东尼觉得她的反应还是值得尊重一下的。


    他给穆还珠递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便带着两三个近战系的学生跟了上去,其它一些感到好奇的学生也主动跟了上去。


    而操纵着这一切的,正是尚在外面的伊芙。


    雪地上的人面鱼怪就没几个死得体面的,走到一半,居然还有只身子都被砍成两半却没死透的鱼怪,在伊芙低头检查的时候,鱼怪毫无预兆地睁开了无神的眼睛,差点没把她鼻子咬掉一半。


    然后在下一秒,就被无情的一刀彻底了结性命。


    “吓我一跳,”伊芙嫌弃地踢开怪物尸体,叹气道,“这个也彻底用不了了。”


    等全检查过一遍,伊芙同洛尔迦碰头一对,发现居然才剥下三十几件尚算完整的膜衣——只够一半的人穿。


    “实验室里还有一只。”洛尔迦主动提醒道。


    伊芙无奈道:“一只顶什么用,还是继续养着观察吧,希望那根独苗苗没有想不开地自寻死路。”


    虽然可能性不大,临吃晚饭前,伊芙从仓库里给它扒拉出了个带盖的钢化玻璃箱当鱼缸,就算是对于一只足有婴儿大小的鱼来说,这只临时鱼缸也足以成为它的快乐摇篮床,但对于一个成人大的进化体鱼怪来说,就完全是虐待了。


    不出意外的话,等伊芙操纵着替身人偶扮演的“路晴”赶过去时,果然已经出意外了。


    实验室的门大开着,精心准备的鱼缸被打翻在地,不过由于质量过硬,原型尚在,其余的各样试剂和工具如风暴经过般被打翻在地,那些玻璃试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五颜六色的强腐蚀性药剂液被迫离开破碎的试管,汇入鱼缸倒流出的水泊里,屋内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臭鸡蛋味,疑似人面鱼留下的最后一次挑衅。


    “路首席,路晴!你怎么了——这是谁弄的!”


    后面跟下来的穆还珠震惊地看着满地狼藉的实验室,“路晴”则站在一旁,默默地拢起自己的黑斗篷。


    替身人偶只有个人形,五感虽然可以跟主人伊芙共通,但却没法发出自己的声音,银面具后贴着的军用微型传声器发出闷闷的声音:“那只人面鱼逃掉了。”


    “所以两种人面鱼并非是两个物种,而是同个物种的不同形态,”穆还珠虽然被比赛中接二连三出现的意外,冲击得脑子里乱乱的,但基本的逻辑还在,一被点拨就抓住了话里的重点,“白天的鱼体比晚上的人体更好对付,攻击欲也弱,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尽可能地多杀一点这种鱼。”


    “不,我们必须要留一部分人面鱼在晚上对付!”


    有人从后面小跑而来,楼下的人闻声转头,楼上的人也好奇地跟着探出头,就看见伊芙怀里抱着一摞堆得高高的浅白色软布,边按着它们,防止被风吹飞,边见缝插针地挥挥手上的白布,有种奇异的滑稽感,但没有人真的笑出声。


    真切的疑惑占据了这群人的表情,就连安东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伊芙首席从哪找来的白布?又是干嘛的?


    来不及多解释,伊芙便遥遥喊道:“接一缸冷水来!”


    正好穆还珠后面还带了好几个近战系的学生,用不着吩咐第二遍,几个力气大的年轻人就七手八脚地从附近的海面弄来一缸冰冷的海水,就连缸都是现成的,刚被人面鱼嫌弃的那个。


    穆还珠困惑不已:“你这是在干什么?”


    “给你们看个东西。”


    伊芙将膜衣放到地上,指头刚按上保温衣的拉链,就被斜下里横插的一只手给制止了。


    洛尔迦道:“我来演示,你先退后。”


    他快速地脱了保温衣,只留下高领毛衣的底衫,在这冰天雪地的极地,这身打扮光是看着就让周围学生有些牙酸,但洛尔迦依然面不改色地拎起一件膜衣,套在自己身上——也是直到这会儿,学生们才发现那摞白布居然是一堆浅白色的连体衣,开口在前胸,上端贴紧脖子。


    接着,洛尔迦就做出了令他们更意料不到的事情,他就着这身单薄的衣物,翻身跳入那缸冰水!


    哗!水花四溅,几名近战系的学生都吃惊地后退数步,只有伊芙皱了皱眉,手扶在鱼缸边偏头问道:“冷吗?”


    “一点也不冷,”洛尔迦笑道,“被包裹住的地方暖融融的。”


    路德维希控制不住地惊呼道:“哥——!”


    他当即就要往楼下跑,却被塞西尔强硬按住肩膀:“急什么,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水在洛尔迦的周围,竟自动隔开了一小节距离,如同无形的屏障,被阻隔在那浅色的膜衣之外。


    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嘶嘶哑哑连成一片,伊芙又开始有了误入蛇窝的错觉,或许第一帝国学院的学生们确实资质颇佳,连练口技都很有天赋。


    “大家都看见了吧,”洛尔迦避开了伊芙扶他的手,而是撑着鱼缸壁站起来,朝身侧的同学们道,“这是我和伊芙刚刚发现的一种膜衣,拥有很强的防水保温性。”


    学生们点点头,亲眼所见不得不服,安东尼却觉得有种隐隐的不妙感窜上心头:“那这种神奇的衣服是从哪里找来的呢?兑换的吗?”


    “当然不是,”洛尔迦微微一笑,温和无比,“这是从人面鱼怪身上剥离下来的,而且得是夜间的人形态剥才有用。”


    “ ”


    世界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白天的人面鱼肉可以保温,夜晚的人面鱼皮可以防水,这些都是在潜水时必不可缺的,接下来的任务肯定也要指向水底。”


    伊芙锐利的视线自这群人表情各异的脸上一一划过。


    “但总只有三十四件膜衣,考虑到可能造成的损毁,至少要留五件作备用,也就是说,我们学校只出一半不到的人换上衣服下水探察。”


    夜色里,少女的声音格外掷地有声。


    “谁、来?”


    从比赛方面来说,水下肯定是一个重要的任务点,无论是个人想竞争积分排名,还是为学院继续抢占积分优势,这一趟是不得不去的,而且还要派实力优秀的好手去;


    但从心理方面说,披上从怪物尸体剥下来的皮,对于这群大多出身优越的天之骄子们来说,又实在负担颇重。


    视线逡巡两圈,最终落在某位主席身上。


    伊芙眼神里赤裸裸的都是“快拿出来点担当被我点名了可就不体面了”意味,接收到她的无声催促,安东尼勉强地笑了笑,问道:“我当然会去,那伊芙会去吗?”


    “我当然要去,”只有亲力亲为,她才能对这群家伙放心,当然,后面这句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但洛尔迦不去。”


    突然被提到名字,正在换衣服的洛尔迦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安东尼则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让洛尔迦去?”


    “陆地部分肯定还有别的线索,不能把人手全带去水下。”


    ——而且墙中之蛇的主要作用场所在固体,在水下环境很不沾光,两方面考虑,伊芙还是决定让洛尔迦跟自己的替身人偶一起待在冰岛上。


    确实,身为主席,安东尼很清楚这个学校或许有很多优等生,但脑袋足够聪明的确实没几个,如果自己和伊芙要下水,那洛尔迦就必须留在水上接应。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不过洛尔迦可以放过,不代表另外几个人也可以放过。


    “路德,真纪,还有齐影,你们也一起来吧,”安东尼笑得和和气气,话里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味,“水下风险大,带其它我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把你们也带上好一点。”


    “路首席呢?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算了吧,”替身人偶扮演的“路晴”拉下斗篷兜帽,低调道,“这不是我们医疗系该做的事。”


    “ ”


    这个话从她嘴里出来,就特别的没有可信度。


    但安东尼瞥了眼对方那副清瘦的样子,不排除确实身体不舒服的可能,他最终还是不想得罪这样一位卓有天赋的炼金术师,而是另外又点了几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主动申请加入的,比如格蕾丝和塞西尔。


    前者很难说是勇于承担还是玩心上来了,但后者大概率是竞争癌发作了,塞西尔不会放过这个获得大量积分爬排名的机会。


    出人意料的是,伊芙也点了两个人带走,不是她的副首席杰西卡,也不是任何一个姓美第奇的,而是利兹和宋星星。


    两人被点名出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惊讶的神情,安东尼记得伊芙好像提过这两人:“他俩是不是有个组合技?”


    “是的,”伊芙很高兴自己随口说过的话,安东尼居然还能记得,连带着对他脸色都好了几分,“组合技叫强制下线。”


    安东尼:“?”


    又是个让人听不懂的话。


    “把罗文舟也带上,”洛尔迦忽然低声同伊芙道。


    “嗯?”


    带那个不稳定的小炸弹干什么?伊芙不太理解,但既然有亲表哥推荐,想必也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吧,没有多想,她就把罗文舟的人头也点上了。


    罗文舟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被抓壮丁,也是直到这会儿,洛尔迦才淡笑着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水下很多武器都用不了,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几乎没人能打败龙女附身的文舟。”


    “是这样的,没错,”伊芙点点头,随即又道,“但他要是精神态又暴走了怎么办?”


    洛尔迦依然笑得十分从容温雅:“等先暴走了再说吧,上次都平安过来了,何况这次还有组委会给我们托底呢。”


    何等催人泪下的话语,还好罗文舟离得远听不见。


    就这样,漠漠黑夜里,二十多名来自第一帝国学院的选手充分展现了同学之间的羁绊,和善地把彼此物理意义地拖下了水。


    第195章


    “你确定这东西是给人穿的?”


    墨菲跷着腿,坐在半冰封礁石上,身姿优雅得如同一条造作的美人鱼,只是“美人鱼”凝视手上那片薄衣时,表情怎么看怎么嫌弃。


    这正是不久之前, 杨海波亲自从人面鱼怪身上剥离下来的膜衣。


    “不确定,”他彬彬有礼道,“你当然有把自己开除出人类行列的资格, 不过你要是再在这个环节纠结下去,而不是赶紧去执行比赛任务, 就真的要完蛋了。”


    联赛里总共就五个学校,不仅连前三都没进到,而且另一个陪着一块儿倒数的还是帝国文理——周回雪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与其说帝国文理前两轮失利,倒不如说对方原本就是奔着最重头戏的第三轮来的。


    蓝星综合不在意排名是真的, 但前提是不能输得太难看, 依照他们在前两轮的表现看来杨海波对他们的前景不是很看好。


    墨菲显然也明白情况的紧迫, 他无不绝望地抖了抖手上的衣服,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它的来历, 用一种哄自己的语气喃喃道:“好吧,好吧, 这真是一场可怕的考验, 但是小墨菲, 你可以的对不对?来吧, 拿出你身为贵族的勇气”


    这人哪来这么多废话?是幼儿园还没毕业吗?穿个衣服居然还要磨磨唧唧地说这么多小话。


    杨海波等得不耐烦了, 直接拎起膜衣,劈头盖脸地就给墨菲一套,冰凉柔软的触感扑脸盖下来的时候, 墨菲简直想尖叫了。


    “穿个衣服跟要了你的命似的,话这么多,”杨海波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又冷酷无情道,“过会儿下海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我亲自把你扔下去。”


    好、好残暴!


    不是说因为自身实力一般,所以炼金术师更喜欢动嘴不动手吗?所以说这个群体里到底是怎么诞生出杨海波这种霸道变异种。


    “不、不用呢,”墨菲隐忍道,“你对我可以不要这么粗暴吗?”


    “呵呵。”


    夜晚的海底世界比白天更显诡谲,密不透光的水下百米,即使冰冷的水温已被人面鱼的膜衣隔绝在外,但当游鱼缓缓地浮过头顶,水波的细微纹动和飘飘悠悠的黑影,仍能唤起心底最原始的恐惧和不安。


    在任务相关的用品方面,组委会对所有学校都一视同仁,坚决维护比赛的基本公平性,因此就算是基地破烂如蓝星综合,学生们还是成功从仓库里翻出了供氧时间足有12小时之长的专业氧气罐。


    “还没到吗?”在水里浮了这么久,墨菲感觉自己都快失去对重力的感知了,一边百无聊赖地蹬着脚蹼游动,一边骚扰路过的鱼,状似不务正业,实则精神力领域早已如屏障般密不透风地笼罩了整个队伍,“我说,海波儿,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好像到了个特别危险的地方啊?”


    不知从何时起,周围已经没了其它生物的动静,墨菲将手缩进袖子里,好奇地观察那些扎根在海底的荧光植物。


    黑沉沉的水如同胶质般将他们团团围住,杨海波几次呼唤自己的精神态,他打比赛伊始就有预感帝国文理在这一局可能会开始发力,因此老早就让精神态记住了周回雪的气息,只不过从这片海域开始,精神态鹰犬就像被强行屏蔽了知觉一样,无论怎么焦躁地打转,都嗅见不到半分气息。


    一行人仍在顶着水流前进,要是他们能从后台的卫星图上看到自己的坐标,就会发现代表着自己的红点,正不断地朝着冰岛中央的坐标前进。不仅是他们,代表着另外三校的小红点也同样如此,就好像在岛屿之下,有着什么稀世的珍宝,源源不断地吸引来外面的猎手。


    流向多变的海底洋流早已无声地改变了学生们的游向,异常的磁场里,不仅精神态晕头转向,就连腕表上的电子指南针都失去了使用意义。


    无尽的黑暗里,只有被特别处理过的炼金术摄像头,还在尽职尽能地履行职责。


    “这次联赛组委会真的出大血了,居然连炼金术摄像头都用上了。”


    “听说是拉到了大赞助。”


    “总不会是拉到了炼金术师协会的赞助吧?协会不是从成立开始就坚持独立原则,绝对不跟任何组织部门扯上关系吗?”


    “不知道呢”


    大气层之上,送来学生的星舰却没有在任务完成后立即离开,而是悄无声息地悬停在星外轨道,监视着这颗被蓝灰双色浸透得如同幻梦的特殊训练星。


    负责监控室的几名第四军团人员刚交接完换班的工作,新来的监控员对着面前的上百块屏幕,忍不住跟旁边的同事摸鱼聊了几句。


    但随着一声门响,这段时间中对所有第四军团成员来说都无比熟悉的高挑身影被倒映在地面上,两人瞬间闭紧了自己的嘴,目光如鹰似虎地盯着屏幕,假装自己从未摸鱼。


    秦梦得没管手下人的小小摸鱼,而是侧过身,同身后人道:“这就是监控室,星网上的直播同一时间最多只会给每个学校一个镜头,镜头会被集中在经AI判断最有观看价值的人身上,你要是有想看但没被拍到的,可以来监控室看。”


    还有别人?


    监控员状似认真工作,实则眼角余光偷偷拐了个弯,暗自打量着能被秦梦得亲自带来的人长什么样。


    林催眉笑眯眯道:“好的,克莉丝殿下。”


    笑得倒是很甜,就是不知道到底干了什么,才会把那位负责接待的礼宾大臣逼到连夜跑路回首都星。


    被迫接手的时候连秦梦得都难得犯了会儿难,不知道这几位联盟的贵宾要是闹事了,那该怎么处理才算合适,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林催眉和她带来的那群年轻小孩倒是比秦梦得想的要好相处很多。


    听说这次访问原本是没必要让联盟林家的大小姐亲自出门的,是因为对方十分倾慕帝国的炼金术文化,这才把她加进来的。


    其实下午的时候,伊芙那个在教育部挂名混工资的炼金术师朋友也会来监控室坐坐,说不定会跟林催眉碰上。


    但秦梦得毫无引见两位的打算。


    如果在这里负责接待的是皇太子,他还可能给林大小姐献个好,可惜这会儿在这的偏偏是最不爱给人面子的帝国第四公主。


    林催眉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简单留下几句注意事项,她便把林催眉一人留在了监控室。


    上司走后,氛围明显活泛了不少,而在这时,错落悬挂着的上百块监控屏幕里,有一个由十几块相邻屏幕组成的分区,也在黑屏了半天后忽地浮现出光芒。


    “哎哟,”林催眉听到旁边监控员欣慰的声音,“这群家伙终于找到地方了。”


    “他们是最晚的吗?”


    “不,还有个帝都人大在扑棱呢,下水最晚,输在起跑线没办法。”


    “ ”-


    “这是什么情况”队伍中有人目瞪口呆地发问,“还是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幽灵船吗?”


    黑暗中终于出现了光源,却不是狭洞之后的桃花源,而是另一个诡秘神奇的地方。


    散发微光的藻质生物在水中散漫浮游,照得这一方礁石掩藏的洞天如同冒险故事里的翡翠之海,数量奇多的人面鱼盘旋游动,青白的人脸仿佛都带上了超出世人理解极限的幽幽神性。


    他们在途中不慎被卷入一股暗流,等再被吞吐出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震撼的一幕。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却是一艘极其古老破败的巨船。


    巨船倾斜着插在沙石与岩壁之间,末端几近与石质同色。因为年久失修,大半船身腐蚀严重,漆黑的船骨裸露在外,挂满了青苔和海藻,有水母和小鱼穿行期间,如同神话里的巍然巨人,死后的尸体也化作小丘供养万灵。


    苍朴与灵动,死气与生机,乍见到这样一艘古老船只,百般感触在这群学生心中交织,最后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念头——


    “看起来很贵,”墨菲喃喃道,“我天,真是不敢相信组委会居然为了比赛付出至此。”


    这个造景足以评上星际网红必游地了,也不知道比赛结束后联赛官方会不会开放旅游来回点血。


    “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一行人身轻如鱼地丝滑游进巨船。


    甲板上也趴伏了不少人面鱼,比起岸上时的狂躁,这些在海底休憩的人面鱼就显得和平多了,双眼紧闭,神情也和谐得如在梦中。这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人面鱼堆后,才发现虽然这艘船的外表看着破烂,里面的空间却是出乎意料的齐整。


    三层的楼层构造,推开一楼的大门,就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和两排排列紧密的房间,墙壁上彩绘的墙纸已半数脱落,受腐蚀的程度却不怎么深,镀了金的门把手至今光泽熠熠。


    因为担心可能出现的危险,这次轮到墨菲接走杨海波的为首位置,率先迈了进去。


    洁白美丽的精神态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墨菲的精神力完全铺展开来,却无法探知门后的情形,只能隐隐绰绰地感知到它们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宁静安分。


    “这些门上有图标,”杨海波轻轻出声道,他左手边的门上是一只蜘蛛,右手边则是一只猫头鹰,“是不同的动物,会不会跟门后的房间有关系?”


    其它的学生也纷纷看了下自己身旁的门,动物种类繁多,基本都是山羊、兔子这类旧纪元常见的动物,而且图标并非独一无二,在墨菲的右前方,也有一扇图标同样为蜘蛛的房门。


    他没碰这些门,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面前这扇以兔子为主题的房门。


    浅棕色的模板上,纯黑绘制的垂耳兔图案看起来温顺又无害,如同某种安全的暗示。


    “看起来好像是纯粹的旧纪元动物,说实话,我对它们并不是很了解。毕竟千百年都过去了,人类都变异出了精神力,动物也一样,”墨菲耸耸肩,“如果说这局真的跟图标上的动物有关,那也难怪周回雪决定全力投入这轮——在知识的储备面上,她确实能傲视我们所有人。”


    杨海波默然片刻,才道:“我学过一点,毕竟炼金术是在旧纪元诞生的,在进行溯本概念学习的时候,难免要了解。”


    “听起来好像没比我好上多少。”


    “旧纪元的动物信仰很复杂,本来就很难全盘了解。”


    杨海波没管他的嘲笑,而是接着道:“就比如兔子,有的地方觉得它代表着长生和平安,人们相信兔子是神明的助手,负责在月亮之上的宫殿里制作长生不老药;也有的地方觉得它是邪恶的代表,因为它的眼睛和恶魔一样是红色的。”


    如果门上的图标真的含有某种隐喻,那就算是周回雪在这,也得好好考虑一下再作选择。


    墨菲叹了口气:“我们还是用最简单最不用动脑子的方法来选吧。”


    “什么办法?”


    “当然是拼运气,不然还能怎么办?”


    没等杨海波反应过来,他就直接推开了面前这扇画着兔子图标的门,如有实质的黑暗很快席卷了他全身,等杨海波终于一声“等等!”惊呼而出时,墨菲的人影早就消失在原地。


    不仅如此,连门上那扇画着兔子图标的门也消失了。


    “!”


    余下的学生被这一幕骇得倒退几步,杨海波却在诡异中品出一丝熟悉感。


    所有的星际人都知道,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只有被错认的非人种朋友和脑袋抽风的炼金术师。


    “看来一扇门只能进一个人,”他慢慢地说道,“但同图标的门应该对应同样的内容,考虑到还有人还在岸上,这些门应该只是比赛考验的一环,参与的时候不必抱有太大心理负担。”


    虽然输了肯定也会有一些惩罚,比如被剥夺继续参加幽灵船考验的机会,但动摇军心的话没必要说。


    岸上又不是没有得分点,在杀第一条人面鱼的时候,杨海波就反应迅速地点开了排行榜,果然,校积分上升了。另一边的个人积分和组委会的评委有关,只有第一帝国学院的洛尔迦上升了1分,他猜测可能是因为对方是这轮比赛里第一个对人面鱼动刀的人。


    而自入夜开始,帝国文理的校积分和周回雪的个人积分就开始疯狂上涨,第一帝国的几个人积分也在上涨。


    到目前为止,新的个人积分榜一,已经变成了第一帝国学院的伊芙,原本的路晴不知道这局在干什么,积分还是老样子,屈居第二,周回雪则从第八的位置逆袭到了第五,以个人积分那抠抠巴巴的给分情况来说,她能一口气得到五分,必然做了令评委大为赞赏的事情。


    学校积分榜上,帝国文理和帝科大分数相同,同居第三——这下只剩下一个学校没上榜了,是谁杨海波不忍心直说。


    这也坚定了杨海波要抄周回雪作业的决心,可见透明公开的排行榜制度还是有些价值了,至少能让人知道该抄作业的时候要照着谁抄。


    杨海波道:“挑个喜欢的门进了吧。”


    这话有点像让其它学生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上路。


    槽多无口,没有墨菲在旁边帮忙缓和气氛,他又习惯了扮演严肃的领袖形象,这会儿只好抓了抓头发,也赶紧找了个房间进去。


    走廊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不同的门后,而当最后一个蓝星综合的学生选完自己的门后,幽灵船的一楼大门也被人重新推开,伴随着女孩轻快的哼唱声,以及旁边人无语的抱怨声:


    “你能不能不要顶着我的脸唱这么难听的歌”


    与此同时,最早进门的墨菲在走过一段又长又窄的黑暗隧道后,终于重见光明了。


    这是一间低矮而温馨的小木屋,炉膛里篝火熊熊燃烧,腰高的小圆桌上摆着一盒针线和一盏豆大的油灯,墙上挂着手织的毛毯,茶水微苦的气息弥散入微湿空气,踩入的一瞬,能察觉到脚下传来的不明显震感。


    但对于这时候的墨菲来说,再怎么温馨舒适的环境,都已经毫不重要了。


    他几乎是飞着奔向正坐在桌边喝茶的银发女孩,嗓子夹得像能掐出水,神情无比柔情谄媚:“哦,伊芙小姐,我的女神,真是太幸运了居然能与你进到同一个房间——你也选了带有兔子标识的房间吗?”


    嘴唇刚挨到杯沿的伊芙:“?”


    就连站在伊芙身后安静擦短刀的齐影也动作一顿,目光上抬,微微眯起眼,定定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花蝴蝶


    这黄毛谁来着?


    第196章


    就在墨菲欢快飞扑来的时候, 房间里原本静止的时间也重新流动了起来。


    时间的流动是一个非常玄妙的概念,但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它却以一种极其具象化的方式呈现了出来。火炉上烧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茶壶终于响起了呜呜的长鸣,风声咚咚地敲着窗户,整个小屋都好像活过来了,拖沓的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似乎有人正在走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齐影还是下意识地更贴近了伊芙一点,后者则托着下巴,神情里有淡淡的思索。


    她和齐影大概是半个小时之前进入这个房间的, 进来后房间也没任何的变化,搞得两人还以为这是个密室逃脱的场景, 但遍搜机关无果后, 不得不放弃。


    但在墨菲进来后, 房间就明显地开始运行这件事看。伊芙推测这个房间大概有它的人数要求, 也就是三个人, 同时也只有人数到了,关卡才会开始运行。


    就是不知道每个关卡里的人选,到底是按先后进入的时间进行分配,还是在选择了同一个图标门的学生里随机分配的了。


    墨菲还在像只过分激动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在伊芙耳边拍马屁:“伊芙小姐你知道吗?你的美貌就像是最宝贵的蓝宝石那样璀璨夺目,即使是最灰扑扑的长袍,也丝毫无损于这光辉的底色,哦,哦,我真是何其的幸运,其实在比赛之前我就已经”


    他说话好像完全不用唤气一样, 彩虹屁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吵得伊芙难以进行连贯的思考,就连齐影的眼神也逐渐从警惕变得奇怪,再重新变得杀气腾腾,擦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堂堂一个学院主席,怎么这么碎嘴? !


    在齐影因为主动重击其它学院主席以致被强行淘汰出赛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伊芙叹了口气,从桌上抓了只没用过的小木勺,在蜂蜜碗里沾了沾,然后强行塞进了墨菲那张仿佛能唱独角戏唱到天荒地老唱到大道磨灭的嘴里。


    墨菲:“唔唔?!”


    墨菲:“~~~”


    他的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令人很难猜透最后那突然飘扬起来的尾音里,究竟蕴含了怎样丰富的心理活动。


    与此同时,小屋正儿八经的房门也被人推开了。


    一个披着陈旧绒毛围巾的老妇人缓缓地走了进来,她有着一头杂乱干枯的棕发,绒围巾上滚着些许毛球,看起来生活境况不是很好。


    屋里已经有了一盏油灯,但她还是擎着另一盏在手中,仿佛没有看见桌后或坐或立或蹲的三人一般,径直穿过堂屋,走到摆着神龛的小几前,放下油灯,再虔诚跪下,默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祈祷,晃动的焰光照在她额前深深的皱纹里,如同溪水流淌在山谷的沟壑里。


    因为捉摸不透这个开场究竟是什么意思,三个人都没有贸然打扰老妇人的神前祈祷。


    墨菲拿出了塞在嘴里的木勺,又凑到了伊芙的面前。小桌旁只有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披着厚厚的毛毯,靠近的桌前放了剪刀、针线盒和没做。的布料,显然是有主的,没人会跟老奶奶抢座位;


    另一把椅子则在伊芙屁股底下,她看起来没有让座的好意,当然也就没人敢抢。


    站着说话会显得居高临下,因此墨菲选择蹲着,他上身颀长,蹲着时也能到伊芙的腰高,对比这个高矮差,墨菲高高兴兴地发现其实这正合适一些亲密的动作——但在女神本人垂下时显得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他还是十分有眼色地收回了将脑袋靠在对方大腿的不轨打算。


    墨菲幽幽道:“伊芙小姐,你白天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那会儿她甚至还主动来提联盟呢!


    “此时非彼时,但我们这会儿也暂时没空对你怎么样,”见老妇人重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看起来祈祷也要到尾声了,伊芙伸手按下那颗金灿灿的脑袋,低声询问道,“你先安分一点,配合着过完这个房间,别的事出去了再说,好不好?”


    好、好温柔,一句“好不好”问得墨菲有些头晕了,他胡乱地点点头,又比划了个保证完成的手势,伊芙脸上的微笑也稍稍真切了些许。


    神龛前的老妇人也终于完成了日常的祈祷,缓缓起身,却没有取走放在神龛上的油灯,而是缓慢地走到桌前坐下。对三人的态度也像是眼疾忽然被治好了,方才还跟没看到似的,现在的语气又变得热络慈善起来。


    “三位远道而来的友人啊。”


    老妇人语调悠长,有种奇异的咏唱调,她的眼眸上也蒙着一层烟般的翳影:“你们都是我们家珍贵的客人,这是途径圣山的必经之路,我能否多疑地问一句,你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向神明祈求恩惠的吗?”


    什么圣山?什么神明?


    话里的信息量冲得另外三人俱是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


    老妇人要是提到大海或者船只相关的字词,那还能勉强编点东西出来应答,但圣山这个词一出来,伊芙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听起来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背景故事。


    最后还是齐影率先回答道:“是的。”


    “你们想祈求什么呢?”


    “祈求一份答案,关于一个古老的传说,”齐影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对方的说话方式,“这世上有千百般奇异的传奇和谜题,而在我们的故乡,就有着这样一个传说。愚劣的凡人无法参透其中的迷障,只好到此来祈求神明的帮助。”


    “哦”


    老妇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伊芙和墨菲则不约而同地在桌子下给齐影比了个大拇指。


    看不出来齐影平时一副冷清清的样子,现编的能力居然这么强。


    而且严格来说,他也没有撒谎欺骗老妇人——所有来到这里的学生,全都是为了探寻幽灵船的秘密而来,至于那个所谓的神明,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但能蹭上关系,肯定比蹭不上好。


    看老妇人现在的样子,不就亲切多了吗?甚至还主动给三人补上了新煮好的茶水。


    “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学者,真是年轻有为啊。”


    是的,是的,再怎么说也是帝国顶尖大学出身的精英,怎么不算是远道而来的学者呢?


    真是卧虎藏龙的NPC ,居然一眼窥破了三人看似打手的外表,看到了那深藏于心的文雅本质。


    这下连最踩丑捧美的墨菲都和颜悦色起来了。


    “只是想求一份答案,听起来并不难,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还是提前做好失败的准备吧。”


    升腾的茶水雾气里,老太太的表情看不太分明,只有那沙哑徐缓的声音将话语娓娓道来。


    “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神明的力量就开始衰退了,所有向他祈求事情的人,都要经过祂的考验,再付出相应的代价,才有可能被实现愿望。如果你们见到的是我的丈夫,这一切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可惜,我几乎什么都帮不了你们。”


    “您的丈夫是”伊芙试探着问道。


    “他是神最信赖的人,虽然不是既受天命的使者,却同样有着代神旨意在人间行走的权力;虽然不是生而聪敏的先知,却有着能聆听神谕的荣誉。”


    这么多头衔,伊芙眼皮一跳,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但还是坚持问道:“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果然,老太太温和一笑。


    “你们找不到他了,实际上,不正是你们亲手选择地来到我这里问路吗?”


    “ ”


    看起来现在三人是被绑在同一条绝望之舟上的人质了。


    墨菲嗫嚅着嘴唇,以气音作问:“伊芙小姐,我们该怎么办?依稀记得,你好像也算是智力型的选手。”


    这句“好像也算是”绝不是他对伊芙的轻视,实际上,在联赛开始前,他也犯了和许多人第一次见到伊芙时容易犯的错误,那就是错误地低估了对方的武力,而在第一轮比赛结束后,他就果断推翻了原本的打算,又将伊芙归入了武力型之列。


    只不过在这轮比赛里,比起武力,似乎更考验大家的智力呢。


    墨菲的神情在含蓄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依赖感,或许他只是有点思念自己的外置大脑杨海波了。


    懒得跟这个活宝计较,伊芙撑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比赛不会给一个死局在这,要真是自己选错了门,完全可以直接淘汰,再传送回出发点的基地,直到现在老太太还在铺垫故事背景,就说明还有机会。


    细长的手指在手臂上轻敲几下,伊芙沉吟片刻,这才斟酌着开口道:“每一个人都有向神明祈求的机会,何况作为圣山脚下的子民,又有着那样一个不同凡响的丈夫,您真的就没办法帮帮我们吗?”


    或许是所有关键词都被提到的缘故,因素聚集到一起后产生了足以改变定制的化学反应,在伊芙换了一个方式提出请求后,老太太的表情果然有所松动。


    “哦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她犹豫道,“不过那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神曾留给我一条谜题,如果我能破解,就能得到一份奖励,但有的话我必须说在前面,那真的是一个很难的谜题,如果你们破解不了,那就请回到你们的家乡吧。”


    果然有转机!


    墨菲连忙乘胜追击道:“尊贵的夫人,请告诉我们吧,难道你忘了我们正是来自远方的学者吗?何况四个人同时思考的话,总比一个人想问题的时候更全面,请给我们一个帮助你的机会吧!”


    他说的话比伊芙更动听,老太太终究还是被说动了,站起身,走到神龛前,也是直到这会儿,三人才发现神龛之下,居然还有一个同色的长扁盒子。


    老太太取来盒子,拿到桌上打开,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而伊芙、齐影和墨菲也纷纷凑过头来。摆在桌上的是一张折叠的木质棋局,格式有点像象棋,但对应的棋子只有七枚。


    “贞洁,勤劳,慷慨,节制,温和,宽容,谦逊,”伊芙挨个念出棋子上的字样,“这是七美德?”


    “正是如此,而于这七枚棋子对应的七恶行却不知道在哪位神秘人士手上,而这个棋局的游戏规则也很简单,我将与七恶行棋子的持有者对峙,美德棋子只能走直线,恶行棋子只能走斜线,除了勤勉和贪婪之外。其它的棋子每次也只能走一格。”


    “每一个美德棋子都能克制对应的恶行棋子,比如贞洁克制欲望,勤劳克制懒惰,但相应的,美德棋子也会被不相应的恶行棋子克制。”


    老太太眼皮微阖,平静道:“神允诺,如果我能在一局中,同时赢下对面所有的棋子,那神就要答应我一个愿望,但我如果在一局中输掉了所有的棋子,这个游戏从此就彻底停止了,除此之外的一切情况,都可以随时中止和重新开局,时机则由我决定。”


    伊芙:“”


    这规则听得她好晕。


    悄悄移开视线,另外在场的两尊大神,墨菲是指望不上了,这家伙眼前都冒星星了,至于齐影,在捏着下巴思考半天后,居然朝伊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或许可以试试,”他平静道,“下棋也只是一种游戏而已,我很擅长玩游戏。”-


    “嫉妒,懒惰,贪婪你这里的棋子怎么都是坏棋?”


    安东尼捻起盒子里的黑色棋子,怀疑的目光顿时投向对面神情宽和的老人,而对方正倚靠在一把宽大的藤椅里,温和地回视着他,似乎丝毫不对安东尼的质问感到冒犯。


    “这是神明的安排,祂只告诉我代表美德的棋子早已被一个恶魔占据,而作为神的属臣,我则负有夺回美德的责任。”


    老先生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脸上满是被信任的满足和矜持:“如果你们能帮我从恶魔那里彻底夺回棋子,我就会在觐见神明的时候为你们美言,作为用智慧夺回正义的义人,你们应该得到神的嘉奖。”


    听起来有点像画饼。


    作为画饼高手,安东尼对这段话的可信度持保留意见,他身旁的祁橙则显得意动多了,低头打量了棋子半天,祁橙还是懊恼地发现自己依然对这种新下棋方式晕乎乎。


    “但是主席,”他呐呐道,“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们想走出这个房间,这轮棋局肯定是关键吧。”


    “输还是赢,这也是很重要的问题。”


    安东尼看似答非所问,视线却瞥向另一个从头到尾都在保持沉默的人:“周主席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忽然被故意忽略了自己大半局的人强行牵扯进来,周回雪嘴角抽了两下,这才回答道:“最好听老人的话。”


    这就是要赢了。


    老先生脸上露出一个赞扬的微笑,安东尼也点点头,似乎很是信任周回雪,也不再找茬,转过头道:“那由我来亲自操手,你们应该没意见吧。”


    祁橙当然没意见,周回雪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敷衍道“随你”,而这本来就是给他们的任务,至于由谁来操手棋盘,老先生当然不会干涉。


    事情似乎就这样达成了共识,然而,祁橙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腕表震动了两下。


    幽灵船上的房间自成一个独立空间体,就连腕表的通讯功能也只能在同房间之内进行,祁橙十分怀疑这局突然开通了通讯功能,就是为了加剧学生之间勾心斗角的程度。


    能在这时候给自己发消息的人选也不言而喻了,想着,腕表又震动两下,祁橙边暗叹道主席这次还真是心急,边微侧过身,背着周回雪,打开了腕表。


    消息列表非常出人意料。


    【安东尼:周回雪绝对是在误导我们,她来得比我们早,很有可能早已在其它房间有所收获,此时故意来误导我们,好让我们在这局被淘汰】


    【安东尼:相信我,不要相信那个老头,他身上有我很熟悉的谎言气息,可能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真话】


    【周回雪:安东尼是个乱怀疑人的蠢货,他绝对不会那么老实地改变观点,下棋的时候一定会故意输给对方的】


    【周回雪:玩游戏的第一原则就是按照系统发布的观点来,我比安东尼聪明,掌握得信息也更多,你应该对升入下一轮大联赛没什么把握吧?跟着我走,我能保你在这轮攒够晋级的积分】


    【安东尼:过会儿配合我,阻止周回雪插手,我们一定要输】


    【周回雪:过会儿配合我,阻止安东尼下假棋,我们一定要赢】


    祁橙:“”


    他忽然觉得七恶行棋子未必在内涵老头NPC,或许,他是说或许,对应的另有其人呢?


    第197章


    三人分工既已明确, 伊芙便趁机向老妇人提出开始棋局的要求。


    “你们这么快就参透了其中的规律吗?”老妇人语带惊讶,边铺展着七枚美德棋子,边赞叹道, “真不愧是博学的学者啊。”


    伊芙浅浅一笑,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棋局看似对美德棋子不利,但开始和喊停的权力都在老妇人手里。只要情况不对,即使下一步就全军覆没, 她也可以立马重开,反观对边, 虽然棋子的克制能力更强, 但也只能被动地接受挑战。


    表面上看,这位神交给两方的规律还算是平等, 但依伊芙看, 还是老妇人这边胜算更高一点。


    毕竟话语权往往掌握在掀桌人手里,只要老太太觉得不合适,她随时可以结束这局——这也让伊芙不禁好奇起了棋局的另一边究竟是谁,无形地让了这么一大步,总不是神自己在玩吧?


    屋内四壁都被用厚厚的毛毡和兽皮覆盖住,只有炉膛中熊熊燃烧的篝火同时充作光源和暖源,为了方便看清棋盘,老妇人将神龛上的油灯也搬了过来,豆大的焰火晃动间,在神龛间投下浓稠的阴影。


    出于对执棋主力的尊重,伊芙连自己的宝座都让出来了,齐影毫不推辞地坐下,等待棋局对面就位的同时,凝神观察着棋面,思考过会儿可以怎么走。


    至于另外两人,则狗狗祟祟地守在他两旁,桌子不高,半蹲着身子的姿势,正好能自水平线上露出端正的脑袋。


    墨菲:“伊芙小姐,我能问问为什么我俩要以这种姿势蹲在这里吗?”


    伊芙:“墨菲主席,虽然齐影主动承担了主棋手之位,但我们在这局可是一个团体啊!怎么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齐影一人?我们也应该在旁边帮忙看着点。”


    墨菲:“正是正是,但问题是,为什么非要以这种诡异的姿势?”


    墨菲:“我的腿好酸。”


    久蹲不利于血液循环,还会导致腿形变丑,他从一开始就蹲在伊芙旁边了,对伊芙,他忍忍就算了,但为什么现在还要继续蹲在齐影旁边?


    虽然齐影也不丑,但墨菲还是满心憋屈——他对男人真的没有半点优待可言啊!


    “话虽如此,但你不觉得这样蹲着,会显得我们之间更有团魂吗?”伊芙彬彬有礼地颔首道,“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个姿势让自己不太舒服了,完全可以换个姿势。”


    他们仨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团魂啊? !


    虽然十分想不懂这个问题,但伊芙小姐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有对方的道理,深沉地思索了一会儿,墨菲还是决定从众了。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齐影木着脸,心想这两人好吵。


    没过多久,棋局的另一边就上线了,七枚与美德一一对应的恶行棋子浮现在棋局上,油灯的辉光里,红与黑相对峙,气氛一时沉淀下来,连伊芙都没工夫逗墨菲玩了,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到棋局上。


    棋盘的格子分布同象棋差不多,中间有一条标着“冥河”的宽空,隔开红黑棋子,单边则横五线竖七线,七枚棋子分两排排开,前三后四,完全相反的两枚棋子放在同一条线上。


    黑棋后排为:色欲,贪婪,嫉妒,傲慢


    黑棋前排为:懒惰,暴食,暴怒


    红棋前排为:勤劳,节制,宽容


    红棋后排为:贞洁,慷慨,温和,谦逊


    齐影端详片刻,这才将“勤劳”棋一口气推过“冥河”,但又在离直对着的“懒惰”空一格的位置停下。


    一旦推到底,那邻近的两枚黑棋就可以走斜线将他吃掉,空一格则刚好,因为交错的格局和走斜线的特性,必须先挪动前一排的黑棋,最后一排的黑棋才能挪动,而前一排的棋子无论移动哪个,都会被“勤劳”吃去。


    “上来就直接驱一个棋子深入敌营吗?”


    安东尼咦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别人听:“这是对自己的棋技很自信呢,还是莽撞呢?”


    周回雪冷眼旁观他演。


    嘴上这么说着,但安东尼还是将“懒惰”横移去了“勤劳”旁边,“勤劳”没动,“慷慨”开始直走,下一秒,咔哒两声,再度移动的“懒惰”就被“勤劳”吃去了。


    “ ”周回雪森森然地盯着他,“明明可以将暴食或暴怒走去中前的位置,这样勤劳就算吃了子,也能被无限移距的贪婪吃掉,你为什么要两回都动懒惰?”


    “呀!”


    安东尼右手合拳,往左手掌心清脆地一捶,脸上的弱智和惊讶不似作伪:“我给忘了这点了。”


    “ ”


    左手边的祁橙看着这一幕,眼皮猛地一跳,好想说一声主席你演过了,但又不敢当着面说。


    周回雪先前发给自己的话忽然又在自己脑中想起,他犹豫地摩挲了两下腕表的屏幕,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指,决定先相信自己人。


    才送掉一个棋子,旁边的周回雪眼神不善,安东尼不敢演得太过,万一引得周回雪跟自己拼命怎么办?而且旁边那老头虽然这会儿看着像个人机似的一声不吭,但也没人能保证他后面就不会介入棋局。


    为了长久图谋,安东尼还是暂时收起了自己的演技。


    智商回归后,安东尼的水平明显也嗖地一下提高了,接下来十几个来回,棋盘上咔擦咔擦声不绝于耳,“勤劳”来回横跳过几次,还是被“暴食”吃掉了,另一边,因为安东尼的失误,战局太过紧张,忘了只有对应的美德棋才能吃掉恶行棋,导致“贪婪”在避让“宽容”时,斜后退一格,正好被蓄谋已久的“慷慨”吃掉。


    周回雪简直不能理解后面那个错误:“只有对应的红才能吃掉黑,你为什么要退让贪婪?而且还是往红棋里退让,你看不见后面有个慷慨吗?”


    “你也看不见后面还有节制和温和吗?正好有贪婪堵着,如果不是慷慨,贪婪能一口气吃掉对面两个棋。”


    这一局真的不是安东尼放水,因此落下棋子的一瞬间,他就心头一惊,可惜落子无悔,下一步对面的慷慨就毫不留情地吃掉了他的贪婪。


    “你这一步同时犯了两个错误,”周回雪面色冷凝,指着棋局道,“一,你忘记宽容吃不了贪婪,二,你没有看见后面的慷慨,比赛规则也记不清,心态还急功近利,对棋局判断不准确,如果只有水平,那我不知道让你来负责执棋还有什么意义。”


    “你这会儿倒是急起来了,开始前问谁上的时候,你怎么不上?”


    才输了棋,安东尼本来就心里不太舒服,此时被周回雪这么高高在上地指责,心里窝着的火更是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赢棋的时候你不说话,输了就立马开始指责,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在别人下棋的时候少指手画脚一点,不可以吗?”


    “谁对你指手画脚了?要不是我们是一队的,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吗?”


    “你这是对待队友的态度吗?你这是在对仇人吧,你知不知道每回你跳出来指责我的时候,我心里压力有多大。”


    “难道你输了还要我夸你?”


    “好了,不要吵了,好了!”


    创业未半而团队内讧,旁边的NPC老头又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管不顾,眼看着这两人的口头争论即将上升到肢体冲突,祁橙不得不插入其中打圆场:“两位都冷静一下,比赛还没有结束,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把棋好好下完”


    你们还记不记得这还是在比赛里!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祁橙总算是两位主席拉开了,还没等心力衰疲的祁橙缓个气,安东尼和周回雪就朝对方重重地“哼!”一声,然后同时扭头看向祁橙,两双眼睛同时盯紧了唯唯诺诺的炼金术师,如同豺狼和老虎盯上同一只小兔子。


    “你你们想干什么?”


    一阵不好的预感直蹿上天灵盖,祁橙头皮发麻地后退两步,干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下一瞬,两人就齐齐伸出左手/右手,指着祁橙的鼻子间,同时开腔道:


    “既然某人觉得我下得不行,那马上就由你去吧!”


    “与其坐视某个愚蠢又自大的家伙坑死我们所有人,我宁可看你去下棋!”


    “啊??”


    脸色刷白的祁橙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两只手拎住领子,强行按上了棋局前的座位!


    “什么情况?”齐影难得犹豫地捏起棋子,迟迟没想好下一步落在哪,“对方的棋风怎么突然”


    “突然变了吗?是不是换人了?”


    伊芙好奇地探头过来,棋局进行到现在,已经进入了白热期后期,对方失去了“懒惰”、“贪婪”、“暴食”和“暴怒”,己方也失去了“勤劳”和“宽容”,总体看来战局还是往她们这边倾倒的。


    从开头那记刻意的送人头和后面宛如智商上线般的操作,齐影说从棋风上看应该是同一个人,伊芙便猜测对方应该也是学生在操纵下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一个三人队伍。


    如果说是因为战况不佳,所以要临时换人上场,也很正常。


    齐影沉默片刻,才道:“不,不是换棋风了,是对方已经没有棋风可言了。”


    左突突一个,右突突一个,智商在有和没有之间灵活回跳,主打的就是毫无套路全是真诚,与其说是出其不意,不如说是破罐破摔。


    伊芙:“什么?!”


    说话间,对方又下了一字,齐影抽空看了一眼,用“傲慢”直对着“温和”,如果能顺利吃掉,那没有了克星的“嫉妒”足以横扫剩下的美德棋。


    看来这会儿是智商在线的状态,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次就又要智商下线了。


    他面不改色地移来专门对应“傲慢”的“谦逊”,八个来回的拉扯后,对方智商再度下线,齐影以牺牲“节制”的代价,拿下“傲慢”。


    继续不出意外的话,“嫉妒”应该也快没了。


    “齐哥威武,”墨菲趴在桌子的另一边,旁观了半天的棋局,对齐影的称呼已经从直呼其名,到“齐副首席”,再到现在的“齐哥”,一路升迁唏嘘不已,“这下对面就剩两个棋了,离我们获胜不远了,总算是要结束了。”


    他的腿真的好麻!


    另一边的老妇人看起来也十分惊讶,手轻轻地捂着合不拢的嘴,沉重的眼皮抬起,不可思议道:“哦,远来的客人啊,你的棋艺怎么会如此高超,连神明的游戏都不能奈你何,恐怕这世上已经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


    “也、也没有那么厉害,”齐影难得支吾了一下,“我只是善于玩游戏,对面应该也有一个技术不亚于我的人,就是”


    就是被同伴拖了后腿。


    这话齐影没说出口,他暂时还没想通对面为什么要输。


    同样的学生小队,对应的主题棋子和可选择的房间,伊芙摩挲着下巴,突发奇想道:“你们说,对面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位奶奶的神奇丈夫?”


    “神奇丈夫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墨菲吐槽道,“不是没有可能,这样安排的话似乎也更符合比赛匹配的规律,但真要是她丈夫,那作为神最信任的凡人,怎么会拿到一副恶行棋子。”


    “这个神不像好的。”齐影也在下棋的空档,面无表情地插了个嘴。


    不排除是神在故意戏弄人,给反了两人的棋子。


    “下断论也不能这么早吧,具体怎么回事还是要问这位老夫人,”伊芙转头,炯炯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老妇人,“夫人,您能否告诉我们,为什么当初神要跟你出这个谜题?”


    怎么看都像是有寓意,伊芙不信是随手给的。


    似是被问到了要点,老妇人穿针引线的手一僵,烛焰橙红色的火光照在她脸上,有那么一刻,老妇人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


    但她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宽和地笑了笑道:“只是我向神祈求了一个愿望,神给了我一个棋盘作为愿望的代价,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那我们能知道您祈求了什么吗?”


    “说出来的愿望就不灵了。”


    “没关系呀,反正这是有神存在的世界呢,”伊芙笑道,“况且,我们不也在刚来的时候,就告诉了您我们的来意吗?”


    这是我们说了所以对方也一定要说的意思吗?


    墨菲疑惑不定地看了伊芙一眼,不确定她是不是在隐晦地道德绑架。


    老妇人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窘迫起来了,看着一个老人家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实在是太考验良心了。伊芙叹了口气,刚打算放过对方,旁边的齐影就突然把棋子往桌上一丢,砰咚的声音吸引走另外几人的注意。


    “赢了,”他简要地概括完情况,随即问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伊芙从他压下来的眼神里,察觉到不赞同的情绪。


    齐影不想从老妇人那里逼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好吧,伊芙朝他耸耸肩,又退回到棋局前,观察最后那狼狈的战况,黑方全军覆没,红方也没好到哪去,只剩下一个“温和”和“慷慨”还留在棋盘上,看起来“嫉妒”被留到了最后才解决的。


    输掉的棋子并没有消失,而是仍散落在棋局旁边,被无聊的墨菲磊成一个歪歪斜斜的高塔。


    “聪明的年轻人们,你们完成了谜题,就等于完成了神明的谜题,我不敢擅自拿走你们的功劳,那么理应的,你们才是应当得到神嘉奖的人。”


    老妇人欣慰地笑了笑,她拍了拍手,壁炉旁的墙上就出现了一扇门,看起来就是这个房间的出口了。


    “这则是我给你们的奖励。”


    三个光点从棋盘上冒出,又分别渗入三人的腕表中,滴的一声,伊芙低头,看见腕表的物品栏里多出了一个道具。


    【幸运兔脚


    简介:能给人带来好运的脚,不过对兔子自己似乎没用呢。


    使用方式:持续性增加幸运度,在有月亮的地方,或许会有别的作用呢? 】


    “幸运兔脚?”齐影念出了道具的名字,低笑一声,“还真是像在玩游戏。”


    伊芙道:“我的也是幸运兔脚。”


    “我们仨的奖励都是一样的。”


    兴许是一场共同的游戏,让墨菲产生了几分革命友谊的错觉,他大笑道:“整个五校联赛不就是一场游戏吗?竞技,争斗,但又在其中建立情谊。要我说,干什么非得那么拼命地争名次,享受现下便好,仅是这个体验的过程,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还真是难想象这么有思考性的话是从你嘴里出来的呢,”伊芙吐槽道,她眼角余光看见老妇人正神情纠结地看着桌上的棋局,连忙道,“夫人,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哦,是的,”老妇人无奈地答道,“以往棋局结束后,棋子也会自动回到双方那里,但这里居然没有自动归位,我正在思考没有完整的棋子,以后该怎么下呢。”


    “您还要下棋?”


    “是的,这毕竟是神明留给我的考验啊。”


    “考验已经结束了。”


    齐影冷不防说道,见老妇人还不是很明白的样子,伊芙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抓起那些黑色的棋子塞进她手里:“您看这是什么?”


    老妇人迟疑地看着手上这些写着种种恶行的棋子:“ 是棋子?”


    “是棋子,也是启示,”伊芙道,“传说美德和恶行都生自神座之下,光洁美丽的侍奉在神身边,是为美德,险峻丑陋的被贬去人间,是为恶行——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她的声音很轻柔,飘渺得像传道的福音。


    门旁的齐影眸色微动,墨菲则一脸感动。


    老妇人宽和道:“当然可以,请问吧。”


    “您觉得圣山脚下,是算神的地方,还是人的地方?”


    “ ”


    “说实话难免显得不敬重神,说假话又是一种冒犯,但您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吧。”


    伊芙紧紧握着老妇人干瘪粗糙的双手,两双手共同捧住七枚漆黑的棋子,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片刻后松开掌心,只留下老妇人独自抓住那化作实质的恶行。


    “伊芙小姐,没想到你也对宗教有所了解,天哪,方才你同那位老夫人说话时,姿态真是神性极了,女神大人”


    她刚回到三人小队,墨菲就故态萌生,又开始了停不下来的彩虹屁状态,旁边齐影也随之露出了一种“好想揍他”的熟悉表情。


    咔擦。


    伊芙推开门,明亮的白光从门外世界照入,强行打断了墨菲的施法:


    “多么纯美嗯?外面好亮,是天亮了吗”


    “你刚刚在说什么呢?不会也信了我说的那些话吧?”伊芙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得意表情,“那当然都是我编的啊,以前听人说起过一点,这会儿拿出来组合组合就能哄人了。”


    “——我可不信任神这种虚无缈缥的东西。”


    齐影问道:“那你信任什么?”


    “信任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伊芙笑眯眯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比如非常之靠谱的伙伴。”


    “哦,伊芙小姐我也非常地信任你!”


    “谢谢,但你还是走开吧。”


    “你是在嫌弃我吗?”


    “以你在刚才那局的贡献,我似乎没法不嫌弃你吧?!”


    “哦不,女神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心都快碎了!”


    “心碎了就快退赛补补吧,千万不要耽误了抢救时间。”


    “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齐影面无表情地走进白茫茫的一片,用坚定迅速的行动,明晃晃地表现出了跟旁边两人割席的决心。


    第198章


    “齐哥人呢?”


    穿过白光, 重新回到空空无人的门廊,墨菲环视两圈,都没找到那个深不可测的身影, 不由得问道:“他不会已经进入下个门了吧?”


    说起来, 上一局的主力也是齐哥呢,这也太拼了——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墨菲不由得肃然起敬。


    伊芙大概猜到了齐影无言先走一步的原因,她低头戳了戳腕表, 惊奇地发现了从进入幽灵船开始就半死不活的腕表,这会儿居然能重新连上外面的网了。


    腕表的通讯录里存着存储着此次比赛所有在场选手的联系方式,只要需要,即使是不同学校的两个人也可以迅速联系上彼此。在刚进入幽灵船的时候,伊芙的通讯录就瞬间灰掉一片头像,只有那二十几个同时进入幽灵船的同伴还亮着,而等进房间后,更是只剩下两个人亮着。


    这会儿过完一个房间出来后,通讯录里就剩下三四十个灰头像了,第一夜的人面鱼袭击应该不至于造成这么多伤亡,伊芙推测幽灵船内应该有磁场屏蔽,限制了学生们的腕表功能,而那些现在还暗着头像的学生,也应该大半都还在副本里。


    “你不打算跟外面的学生联系一下吗?”见墨菲就要走向另一扇门, 她忍不住出声道, “腕表信号已经恢复了, 从进入幽灵船开始就掉线, 外面的同伴应该会很担心吧。”


    “哦?这个并不用担心呢,我们蓝星综合的人都很具有自我管理的意识,即使我失踪了, 也不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何况,要是海波儿平安出来的话,他也会代我报平安的。”


    墨菲含笑答道,看起来他很是为自己的无为而治感到骄傲。


    凝视许久,伊芙终是忍不住问道:“恕我直言,对于蓝星综合而言,你这个首席究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这话可真是伤人心,”虽然嘴上说着伤心,但墨菲脸上的笑容幅度却加深了不少,“不过,有人托底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伊芙小姐,想必你一直以来都活得很累吧?”


    “ ”


    “有时候太过注重目的,反而会错失过程的乐趣呢,何况是像伊芙小姐这样的娇花呢,要是太辛苦的话,会有很多人心疼的吧哎哟!”


    熟悉的黑暗用来,墨菲最终还是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被忍无可忍的伊芙一脚踢进了面前的门里。


    直到人和门都消失了,伊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看对方进的门上是什么标识了。


    不过,幽灵船里这么多人,应该也不会再遇见那家伙吧?


    伊芙心里暗叹了口气,给还在岸上的几人分别发过报平安的消息,又单独把方才在“兔”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简要概括后给洛尔迦发送了一遍。


    才过了一个房间,对于幽灵船究竟是什么情况,伊芙还没有摸清,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幽灵船的主题,无论是门上的动物还是房间里的世界,都挺玄里玄乎的,应该跟宗教有点关系。


    术业有专攻,单论对这方面的了解,整个联赛里除了博闻强识的周回雪,应该也没谁能比得过洛尔迦。


    希望对方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这次的门廊虽然还是前后无限延伸,仿佛看不到终点也走不到尽头,但门上的图标却单调了许多,一扇扇门看下来,总共也就六种动物,全都是在第一次进入幽灵船时没见过的,其中有一扇标着鹰的门被人画了个圈,应该是齐影留下的。


    跟齐影合作的体验虽然不错,但相同图标的房间内容是一样,得到的线索也是一样的,为了节约人力,获得更多的线索,伊芙最终还没选含有鹰的门,而是另选了一扇含有猫头鹰的门。


    与兔子相反,猫头鹰在大多数故事里,都扮演着并不那么正义的角色,伊芙很好奇标着猫头鹰的门背后会是什么的故事。


    她拧下门把,深不可见的黑暗顿时如潮水般从木门背后涌来,转眼间便将人影吞噬得一干二净-


    冰岛边缘,波澜翻涌的海水中突然探出一红一黑的两颗脑袋来。


    “噗噜!”


    祁橙喷出一口呛进吸氧嘴的海水,牙酸地抖了抖脸,仿佛嘴中还残余那股能把人灵魂冻住的冰凉滋味。一旁的安东尼则满脸迷茫,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才踏入幽灵船的竞争,就这样快速地被弹了出来。


    这一切都要从刚才的那轮房间开始说起。


    在最开始选择房间的时候,安东尼九隐约猜到了门上的动物或许有着某种暗喻的含义,经过反复的推理和揣摩,他最终选定了一扇图标为羔羊的门,而且为了稳妥,还额外带了个炼金术师祁橙了。


    事实证明安东尼的选择确实很明智,羔羊门是无论做什么都能稳定晋升的门,也就是说,最后的那场棋局,无论是下输了还是下赢了,三人都可以平稳地离开这里、进入下一扇门。但问题也就恰恰出在这上面——因为故意跟周回雪唱反调唱得太过真情实感,房间一结束,两人就被迫不及待的周回雪用一个道具强行踢出幽灵船。


    “我本来是打算用它来对付一些更棘手的家伙,比如伊芙,或者说颜宁。”


    帝国文理的主席握着造型酷似玩具火箭的道具,森森然地露出一个微笑:“但我现在突然觉得,用在你俩身上,似乎也不算很浪费。”


    一个又蠢又犟爱唱反调,另一个摇摆不定左歪右倒,奸人跟小人联起手来,简直能把往日最为淡泊内敛的周回雪,气得心率升高鬼火乱窜,连后续的计划都顾不上了,满心只想把这两个人赶紧送出游戏,所以——


    去死吧,蠢货!


    名为“权柄”的小火箭从周回雪手中飞蹿而出,在安东尼和祁橙惊愕的目光中袭向面门,然后爆开一朵空花紫焰!


    等雾气终于散去时,两人才发现自己竟是转眼间就被传送回了岸边,而当他们试着返回幽灵船沉寂的海底时,却发现水中不知何时多出一种隐隐强势的力量,抗拒着两人的深入。


    这就是“权柄”的威力,只要被它指定离开幽灵船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再重新回来参与幽灵船的挑战,这是何等强势的道具,周回雪恐怕也费了不少力气才得到它。


    想通这一切后,祁橙心中居然生出了几分侥幸这样的道具整个幽灵船上应该也没几件了,还好用在了自己身上,要是用在了其它更有潜力的同学身上,那对学校的损失可就大了杀鸡焉用宰牛刀,这样一算,看来周回雪确实是被气晕了脑袋,居然做了这么不划算的一件事。


    虽然一旁的安东尼主席可能正跟他想得完全相反,看他那副抑郁的样子,想必在心里已经把周回雪千刀万剐了。


    “不公平她怎么真的有道具?这对我们不公平放入这种道具,组委会我恨你”


    “主席,主席,”虽然十分害怕对方此时那副忧郁的神态,但祁橙还是硬着头皮喊回了对方的魂,“有人来了。”


    “谁?”


    “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飒沓的脚步声走近,接着几个裹着厚保温衣的年轻人探出头,苍茫的海面上浮着两颗人头,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还好在为首的学生战战兢兢探出头,发现这两颗人头不是什么变异得长出头发的人面鱼,而是自家主席和小学弟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主席、祁橙学弟!”她惊呼着,连忙吆喝着后面的学生把两人从冰凉的海水里捞出来,“还愣着干嘛啊?快把人带回基地啊!”


    七八双手兵荒马乱地伸出,捞人的、擦水的、披衣服的、递热水的,直到重新感受到基地的暖气,两人才终于缓过气来。


    也是趁这会儿,安东尼终于收拾好了自己忧郁的心情,捧着热水杯开始干起了正事。他和祁橙被强行禁海,那第一帝国学院现在在幽灵船上的人数就少了两个,需要有人顶上,正好洛尔迦和路晴还留在岸上,安东尼准备将这两人送下去顶替。


    等人来的功夫,留守基地的其它学生轮流汇报冰岛上的情况,越听,安东尼就越是心惊。


    幽灵船的时间流速和岛上有偏差,潜水找船加上在房间里下棋周旋,加起来至少有半天的时间,那二十几个人是在半夜时同时下海的,也就是说,如果时间流速同步的话,现在至少已经是中午了,但为首的学生却告诉他,距离他们下海,不过才过了六个时间。


    近乎1:2的流速比那个幽灵船居然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这可不是简单篡改环境来影响时间感知能做到的,要知道,就算是全息模拟系统,也做不到这么夸张的时间流速差。


    除此之外,一夜之间,帝国文理就爬上到了学校排行榜的第二名,仅以二十几分之差被压在第一帝国下面,主席周回雪的个人积分更是跃升到第二的位置,直逼第一名的伊芙。


    “她根本就是早有打算,”安东尼现在一听到周回雪这三个字就心塞,烦恼地揉了揉眉心,道,“我和祁橙就是被她用道具强制淘汰出来的。”


    “她怎么会有这么强力的道具?”洛尔迦闻讯赶来,踏进屋的时候正好听见安东尼的话,但一想到帝国文理飙升的分数,他便猜出了原因,“进幽灵船进得比你们早,所以占有了不少优势吧。”


    "嗯路晴呢? "


    “她从来不跟我们申报自己的行踪。”


    外面的人固然可怕,家里的也没多省心,好在路晴的失踪已经是常态了,或者说,就连联赛第二轮的那五天,都已经能算是对方出镜的最高峰了。


    安东尼嘴角抽了抽,忽然觉得好疲惫。


    “可以跟我说说你在幽灵船上经历了什么吗?”洛尔迦摘下手套,拖过来的椅子,大有一副长谈的样子,“在正式下水之前,还是了解一些情况比较好吧。”


    他手上还有伊芙她们汇报来的情报,第一帝国学院的学生大多做事都很有条理性,不少人都在出来后,趁着还能联系到外界,把自己的手上的情报汇送给了驻守基地的洛尔迦。


    对于那些奇异的门和门内世界,洛尔迦依稀有了一些猜想,毫无疑问,幽灵船的房间并非独立的试炼个体,而是有着一个完整的运行体系。


    它的目标也并非是考验,而是选拔,在第一轮发生之前,学生就已经被暗自按个人能力分好了组,无论是对手还是队友,基本都是跟自己能力相当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周回雪能在前期快速攒下道具的原因,那个时候幽灵船内只有帝国文理的人,她一定也是发现了这个规律,所以通过刷自己人的办法累积了许多奖励,但后面随着其它学校的陆续入场,周回雪就很难再闯关闯得那么轻松。


    听着安东尼复述自己的经历,洛尔迦脸上的神情却忽地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你的内容也是下棋?”


    “是的,”安东尼怀忽然敏锐道,“难不成还有别人也是下棋?你不会已经知道是谁跟我下的了吧?”


    “我不知道,同样经历下棋本的人不在少数,我只是有一些猜测,”虽然猜的应该跟事实没两样。


    洛尔迦尴尬地笑了一声,随即扯开话题,“你怀疑跟你下棋的对面并非NPC ,而是其它选手,那也就是说,不同的房间之间其实也可能是有联系的吗?”


    安东尼点点头:“没错,虽然那个老头讲的故事很完整,但我总觉得应该还有另一个版本,或者说视角,但这也并非什么有理有据的推测,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已。”


    作为在宫廷长大的皇嗣,安东尼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谎言,丈夫对妻子说的,母亲对孩子说的,臣子对皇帝说的,僚属对同事说的,想在这样有毒的土壤里生长,花朵最先学会的就是分辨什么是真、又什么是假。


    那老头虽然长得慈眉善目的,身上却有一种安东尼很熟悉的感觉,因此对于他的话,安东尼信的部分估计连一半都不到。


    “联系吗……”


    洛尔迦的后背靠在椅子上,指节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扶手,脑子里循环过所有已知的线索。


    三层高的巨船,宗教,神,圣山,门上的动物,试炼与考验。


    他匀速敲击的手指忽然停了一下,忽然询问安东尼道:“你第一次见那条走廊的时候,门上只有动物,没有植物吗?”


    植物?


    这点他还真没怎么注意过,安东尼一愣,仔细回想片刻后,这才笃定道:“没有。第一轮的门廊是我仔细检查过,都是动物,出来的时候虽然被周回雪偷袭了,但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应该也没有植物。”


    “那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知道什么?”


    安东尼不明所以,对方思维跳脱得太快,他虽然能察觉到门上的图标应该暗藏玄机,但又不能那么快地反应过来两者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见洛尔迦忽然起身向外走,他也只好起身跟上:“洛尔迦,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去画地图。”


    “哈?”安东尼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在这里画地图?”


    这座岛屿被冰雪压得白花花一片,连冰川走势都大致相同,即使画出来地图,也难以应用到实质里。


    “就是陆岛的地图,包括基地,冰川和其它足以作为地标的建筑,”洛尔迦脚步一顿,微笑着转身道,“如果说动物由幽灵船运输,那植物就应该借由冰川和陆地承载,因为只有这样,这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系。”


    “完整的生命体系?”


    见安东尼依然没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洛尔迦扶额,想念伊芙的同时,不得不耐心道:


    “好吧,我或许应该从头讲起的,”他叹了声气,语气温和,“——你有听说过方舟的故事吗?”


    第199章


    鸟鸣啾啾, 风沙漫卷。


    这次被传送到门后世界的速度似乎比上扇门要慢了不少,温暖阳光扑到脸颊上的一瞬,伊芙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她发现自己正披着浅色的亚麻长袍,站在土夯的路边,和上一扇兔门一样,猫头鹰门内的世界也相当具有旧纪元特点。毕竟是在户外,可观察的地方比一个小小的房间多出不少,根据自己为数不多的历史方面知识,伊芙初步判断这里的环境应该跟西亚那边差不多。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穿着宽大的细布衣袍,颜色以浅色为主,由石头和土块建成的方形建筑高低不平地分布在街道两侧,驾着骆驼和马车的商贩匆匆驰过颠簸的土路,昏黄尘土高高扬起。


    按理说, 伊芙银发蓝眼的外形在这种地方应该是很显眼的, 但路过的人却都像看不见她似的, 即使伊芙主动招手, 也视若无睹地穿行过去了。


    “强行抹除存在感了吗”


    虽然不像上个门那样在门内考验开始前强行静止时间,但被别人当透明人的滋味也同样微妙。


    伊芙耸耸肩, 刚准备四处转转,结果脚才卖出去, 就“砰”的一下, 直笔笔地撞上某个梆硬的东西。


    什么情况? !


    半空里如水波荡开般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面板,空无一字,只有一个向右的箭头,示意伊芙跟着箭头走,指示的尽头是一家店面宽敞的旅馆,门檐下挂着一枚花纹简素的铜铃铛,约有巴掌大,风一吹就丁零当啷地作响。


    一个短褂灯笼裤的年轻男人正在店侧的槽廄喂马,在试图搭话但惨遭无视后,伊芙终于认清了在任务正式开始前,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搭理她,悻悻地把手揣进袖子里,继续跟着指示往旅馆里走。


    店面后面还有几个小院子,想必这就是分给客人歇脚的地方,因为谁也看不见,所以伊芙很轻易地混了进去。箭头在她走到最东边的小院门前后,就自动消失在了空中,这里应该就是过会儿任务开始的地方了,伊芙如是想着,然后伸手推开了松垮的院门。


    ——然后她就正好对上了另一个正毫无戒备得闲饮茶的身影。


    “ ”


    最后还是杨海波先开口了,虽然这也不是他的地盘,但先到一步就是有种莫名的底气。他放下茶杯,很有气度地颔首道:“伊芙首席。”


    伊芙嘴角抽了抽:“日安,杨主席。”


    旅馆院落的布置虽然朴实,却相当具有异国情调。


    露天的庭院里铺着花纹缠绕的彩砖,凹凸起伏,像一条条彩色的蛇在地上游走,绿植掩映的尖塔形大门前有两个没有脸的雕塑,头饰和手臂处都镀了金箔,淙淙流水自阶下水渠中流过,带走些许炎热。


    两人都不是那种会没话找话的人,干巴巴地打完招呼,一时相对无言,杨海波对面还有空椅子,伊芙没坐,而是去靠墙角的地方找了个马扎,在高大蕨类植物的遮掩下,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里坐了个人。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还没有别的学生过来,杨海波觉得空坐无聊,便在手上把转着空杯子,问伊芙道:“反正第三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来,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伊芙首席介意跟我交换一下前扇门的过门情报吗?”


    前扇门自己不是跟墨菲一起过的吗?反正自己这会儿不说,等杨海波跟墨菲碰上头了,一样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混点情报。


    这样想着,伊芙坦然道:“好啊,那你上一扇门的图标是什么?”


    “羔羊,你呢?”


    “兔子,然后房间里总共有三个人,任务内容是下棋。”


    “你们也是下棋?”玩杯子的手停下,杨海波诧异道,“我们房间也玩了下棋游戏,是一种之前没见过的下棋方法,两边都是七子,分别用美德和恶行的名字代称。”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伊芙心头:“你们拿的是恶行那一边吗?”


    “难不成你们是美德?”杨海波挑了挑眉,“不过我们应该不是对手,虽然不知道输掉的下场是什么,但既然齐聚在这个房间里,那我们上一轮应该都是胜利方。”


    这倒是,伊芙后面又跟杨海波仔细交流过两边的情报,自从知道两人的房间应该是共用的同一个背景故事后,杨海波的态度明显比刚才认真了不少。


    只有一个小房间和一个老人,能获得信息也有限,三言两语间就说完了。交涉完毕,伊芙托着下巴,开始在脑中梳理获得的信息,不知为何,她就是莫名地直觉此时身处的这个房间,跟前个房间应该也有联系。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随后院门被人推开。


    最后一个临时队友来了吗?


    伊芙和杨海波都从自己的思绪里脱身出来,枯坐半天,总算是能开始任务了,两人振奋起精神,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后探出个混彩的脑袋,蓝紫黑交错的额发,唇边耳畔的银钉熠熠发光,披着件朴实的淡黄色长袍总之很是先锋艺术。


    颜宁果然没有看见躲在绿植丛里的伊芙,她对帝科大并没有太大的敌意,见是杨海波,甚至还笑眯眯地挥手打了个极尽热情的招呼:“幸会呀杨主席,这一轮就我们两个人吗?是还有别的同学没来吗?我来的时候看那群NPC都好像看不见我呢。”


    “呃,颜主席,日安,这个、这个啊”


    有个积极主动的队友固然是好事,但这队友要是颜宁的话,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杨海波眼皮跳了跳,果断地决定祸水东引:“伊芙首席也在这里呢,她也来好久了,你要不要跟她也打个招呼。”


    “伊芙?”方才还一副懒洋洋样子的颜宁顿时神情一变,“在哪呢在哪呢,伊芙姐姐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呢?是在故意躲着我吗?”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如鹰隼般在院子里的每一寸空间刮过,并且很快定位到油亮绿叶里一抹格格不入的银色发顶,仔细看时,还能看出那片银色正在努力试图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


    可惜,还是没能躲过她的法眼。


    “找到啦!”颜宁咯咯笑着飞奔过去,拨开蕨草肥大的叶片,银发少女无奈中掺杂着尴尬的身影,顿时就明明白白地袒露在日光和目光的双重照耀下,她甜蜜蜜道,“伊芙姐姐,好久不见呀!”


    伊芙:“”


    杨海波你想干什么?


    突然有点想念墨菲了,是自己的错觉吗?但比起这个阴险的杨姓外置大脑和笑里藏刀的颜姓鬼畜少女,墨菲对她造成的精神损失简直不值一提——当然,三人如果能打包一起滚的话就更好了。


    “也没多久吧,”她挤出一个笑,“离联赛第一轮过去也才十天不到。”


    “但是在我心中,这中间的每一天可都是度日如年呢。”


    颜宁幽幽道:“在擂台上打败我后就扬长而去,第二轮比赛的中途我想去你们学校的地方找你,但你们学校的人说你已经先回了首都星,第三轮开始前,你们学校的那个讨人厌的侦查系首席又拦着我不准进第一帝国的地盘。”


    “——我可是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等到跟你再见面的机会!”


    “哇哦,听起来很执着呢,”杨海波看热闹不嫌事大,“伊芙首席对此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思考片刻,伊芙才慢吞吞道:“ 你的精神态有变形能力,洛尔迦不肯在比赛前放你进我们学校的地盘很正常。”


    颜宁:“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伊芙:“你还想听什么?”


    她可以棒读,联想到对方的年纪,偶尔迁就小女孩一点也不是不行。


    “我还想跟你打一架,”颜宁摆开架势,笑道,“要是我再输了,我就转学去第一帝国学院,要是我赢了,你就告诉为什么那个侦查系首席能在我已经变形过的情况下,认出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人,拜托啦,我真的对后面那个问题很好奇啦。”


    所以这人是角色扮演失败,被洛尔迦揪出来丢出去了,才没进得去第一帝国学院的地盘吗? !


    那她前面到底在委屈什么?


    简直是槽多无口,伊芙无语道:“不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原因,其实是因为”


    因为你的演技在洛尔迦面前大概只能算班门弄斧。


    家丑不可外扬,伊芙招招手,示意颜宁附耳过来。


    虽然对白送上门的东西兴趣不大,但伊芙送的另当别论,而且她脸上那种讳莫如深的表情很容易让人生出好奇心,颜宁还是没忍住,乖乖地弯下腰,凑了过去。


    另一旁的杨海波倒是对自己被两个女生隔绝在外适应良好,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道:“怎么到现在还没NPC来发布任务,难道还有人没来吗?不过已经有我们三个了,再往里加其它学生的话,那这轮的任务大概就不太好打发了。”


    没管突然不吭声的颜宁,伊芙瞥了眼杨海波,道:“第二个房间比第一个房间更难些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吧。”


    “有道理。”杨海波道。


    几分钟后,院子门总算是被人再度推开了,来人一看就不是参加联赛的学生,他大约三十几岁,一头的棕发卷曲蓬乱,下半张脸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是不修边幅。


    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暗自这样的一个NPC会给自己布置怎样的任务,没想到男人一进门就沉闷吩咐道:“拿上行李出来,过会儿押完货,就跟我回家一趟。”


    押货、回家这就是他们这局的任务吗?


    听起来似乎不难,男人说完就又摔门出去了,好像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吩咐他们跑腿。


    在他走后,杨海波思索道:“所以我们这局真的没有其它队友的吗?”


    颜宁:“显而易见哦。”


    她好像又恢复了那股生机勃勃的作劲。


    杨海波:“那为什么会晚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任务发布?”


    “大概是因为这个房间也跟别的房间有联动,”伊芙忽然道,“而别人还没准备好吧。”


    杨海波被这新思路说得愣了一下,但伊芙已经先从蕨草丛里钻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就朝外面走去了,颜宁则跟个会吱哇叫的年糕精似的,姐姐长姐姐短地就黏了上去,原地踌躇片刻,杨海波才迈开步子,心里却已经悄悄打响了警惕之钟


    伊芙的敏锐性很高,他忽地想道,虽然她并不像颜宁那样攻击性外露,但危险性绝对不比颜宁低。


    任务发布完,门内世界的NPC们也终于集体治好了眼疾,终于能看见伊芙三人了。店伙计把三人分别派去拿行李、取货和牵马了,说是押货,其实也只有一车的小麦,杨海波一人就足以应付,剩下的伊芙和颜宁,也各自找个活干。


    车厢在后面存放货物的地方,店伙计跟着一块帮忙把马套上鞍辔,边干活,那短上褂的伙计还在跟伊芙三人搭话:“只押一车货,这次出门还能挣到钱吗?”


    伊芙道:“挣不挣到钱跟我们没关系。”


    反正也不是她们的生意。


    不过店伙计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无不羡慕道:“也是,听说那位叫含的客人家里相当有钱呢,只是因为跟家里闹了矛盾,这才出来干押货这行。”


    离家出走的富豪之子?


    这么少的货能挣多少钱,所以这次出来的重点在于回家,而押货只是为了回家打个幌子吗难不成这次门后世界的任务是为了争家产?


    三人交换过眼神,确认了彼此都想到一块去了。


    很快含就从旅馆里出来了,有他在,伙计也不敢再磨蹭聊天,很快就麻利干完剩下的活,将四人好声好气地送到马路上。


    含的话很少,被胡子覆盖的大半张脸和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太好惹,车厢里空间虽宽敞,气压却意外的沉重。没坐多久,颜宁就以帮忙出去看路的理由,挑起帘子同外面的杨海波坐到了一块,只剩下伊芙和含两个人在里面比拼谁更冰块。


    坐了一会儿,就到了卸货的地方,颜宁和杨海波既然坐在外面,自然而然地就承担了这项工作。他俩下车后,含才忽然开口道:“喂,刚才那个长舌头的店伙计跟你说了我家的情况了吧?”


    伊芙并不意外,就店伙计那个破锣嗓子,隔着三条街都能听到说话内容:“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这种事情就算你们知道也无所谓,”含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了,你们最好少管我的事。”


    真要是不希望别人管,那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手下特地带回家?伊芙不是很懂口嫌体正直的行为,还但是尽职地说了句“好”。


    但必要的情报打听还是有必要的,没过多久,在另外两人回来之前,伊芙又主动问道:


    “恕我冒昧,但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家里总共有几口人?”


    “你刚刚不是答应了少管我的事吗?”


    “好吧,”伊芙往后一靠,又靠在了车厢壁上,“我只是好奇一下,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


    “八口,我爸,我妈,我们三兄弟和我们的妻子,就这么些,”伊芙最终还是如愿听到了含的回答,虽然回答后面还是跟着一句嘴硬的警告,“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回去后其他多余的事都不许做,多余的话都不准说,另外两人也按这个标准来。”


    伊芙比划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给他。


    杨海波和颜宁很快就送完货物回来了,他们并不知道马车厢里发生了怎样的对话,伊芙还有些事情没想通,因此并不急于把第一手的情报分享出来。


    未经水泥浇灌的土路很是坎坷崎岖,没有货物压箱的马车走在上面,颠得人脑子都在发麻,好在送货点离含的家不远,不多时,马车就停下了,伊芙就听见外面的颜宁发出一声惊叹:“哇,这户人家养了好多动物啊。”


    她挑起布挂帘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含也紧随其后。相比于方才在城市里看见的黄沙漫天,这片地方的环境就好了不少。他们所站的地方地势偏高,站在上面,能看见漫山遍野的清芳绿草,雪白的羊群和浅棕的牛马在山间坡上自在走动,如同大地的斑点,而一间漂亮得如同宫殿的红房子,就坐落在山丘的顶上。


    在货币还没有流通的年代,牲畜和粮食的拥有量,就是一户人家所拥有财富的最直观体现,看来店伙计说含家里很有钱,并非空xue来风的听说。


    正当颜宁兴致勃勃的想要进去时,含却率先难住了她。


    “有的话我必须在进去前跟你们说清楚,”他皱着眉,杂乱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有些凶恶,“虽然我把你们带来了我家,但这只是为了落脚方便,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在这里不可以乱走乱动,胡乱说话,更不可以胡乱插手我的家事。”


    “我们为什么……”


    他这副口气一下子就激起了颜宁的反骨,女孩的眼睛不善眯起,唇角却上挑,伊芙看到她这副神态,心中就一阵不妙,没等颜宁把话说完,伊芙就先上手捂住了她的嘴,满口答应道:


    “知道了,知道了,您先走吧,我们会管理好自己的。”


    含不太信任地扫了几人一眼,最后哼了一声,率先朝红房子走去,一进门,三四个正在扫地的佣人便惊讶地喊了声“二少爷”,等含淡淡地应了,他们才丢下扫把,两个人上来帮他们接过行李,一人出去停马车,还有人高呼着往内屋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二少爷回家了”、“二少爷就在门口”之类的传话。


    颜宁何曾见过有钱人家的这副仗势,抱着伊芙的肩膀左顾右盼,杨海波则趁含还没走,主动同他交涉道:“您这次回来了,以后还会走吗?”


    “当然会,”含看他一眼,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次回来只是为了一些家事,反正这个家从来也都不欢迎我,我们办完事情就走。”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在这副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下面,他那颗煎熬焦躁的心。


    “那我们在这里借住的几天内,可以帮您做什么呢?”杨海波又问道。


    “什么都不需要,管好你们自己就可以了,注意安全,”沉默片刻,含还是勉为其难地加了一句,“或许你们可以去见见我的母亲,我很久没有回家了,她应该很思念我,过会儿我要先去拜见我的父亲,你们可以代替我先去陪一会儿我的母亲。”


    伊芙在杨海波背后,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把含家里的人口情况说了一下。


    “好坏呀,伊芙姐姐,”颜宁低声笑道,“这是你刚才在马车上就打听到了的吧,居然现在才告诉我吗。”


    “我只是觉得那句注意安全有点奇怪。”


    伊芙大致猜到了这户人家的情况,“含有三个兄弟,虽然不知道另外两人的性格,但要是这次回来真的跟分家产有关,他的两个兄弟很有可能对他下手,而母亲那应该是安全的。”


    杨海波道:“含的嘴巴闭得太紧了,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从他的母亲那里下手。”


    颜宁没有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提议,只兀自抱着伊芙的手臂桀桀桀地低笑,路过的仆人一直在用诡异的目光打量她。


    不多时,含就动身去见他的父亲了,在杨海波的请求下,另一位路过的女侍则负责带领她们去见这户人家的女主人。


    含的母亲是一位勤劳可亲的夫人,三人过来的时候,这位夫人正在自己的房间做着针线活,女侍通报后不久,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声:“请进来吧,孩子们。”


    伊芙莫名觉得这呼声有几分熟悉。


    女主人看着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一头柔顺的棕发在脑后被整整齐齐地梳成发髻,她的面容柔婉而苍白,深棕色的眼睛闪烁着慈爱的光辉,手帕的桌上则放着茶水、点心和一个敞开着的针线盒。


    “请坐吧,孩子们,”夫人叹气道,“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来历,含的朋友就如同我的亲生孩子,不必感到拘谨,把这里当成你们自己的家就好,我们家虽然不算富可敌国,但也算小有资产,希望在我们家暂居的这几天,各位能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面对面坐着后,伊芙更觉得这位女主人看起来熟悉了,她主动问道:“您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只是在此暂留,是含提前跟您说的吗?”


    “哦,当然不是,是我猜的,那孩子很早之前就跟他父亲决裂了,如果不是我和他兄长的请求,恐怕这次他都不会回家。”


    女主人无奈地笑了笑,二儿子的这些事,让她感到很忧心,但很快她又重新打起精神来,专注地看着伊芙道:“但是孩子,你让我有一种熟悉感,我总觉得我或许在哪里见过你——或许这要求有些冒昧,但你能否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家乡是什么呢?”


    “这是什么情况呀?”颜宁惊讶地同杨海波问道,“伊芙姐姐怎么能比我们多出一段剧本呢?”


    杨海波:“我也很想知道呢!”


    不解决问题就算了,怎么还学她的语调?颜宁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杨海波看着浓眉大眼的,私底下居然是这种人。


    “诶,我的名字吗?”


    伊芙不太确定这种事情能不能跟NPC说,顿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如果不方便告知的话也没有关系,”女主人看出她的犹豫,连忙体贴道:“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这种话,确实会令人疑心,请不要为此感到介怀,孩子。”


    “我并不是在介意这个,我只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仆人,伊芙眼尖地看见他的左手袖口有一块深色的血般。


    “夫人!夫人啊!”仆人惊恐又凄厉地喊道,“快去后面看看吧!老爷用剑刺了二少爷!”


    “什么?!”


    方才还从容温婉的女主人顿时尖叫一声,面无血色,几乎快要昏过去了,她的眼中满是泪水,但还是强撑着喊来女侍:“他们现在在哪?艾拉,艾拉,快带上东西跟我一起去看看!”


    任务关键NPC死了?


    屋里乱做一团,伊芙、杨海波和颜宁也震惊地站了起来,不同于惊慌失措的女主人和仆从们,这三人要显得镇定不少,杨海波长腿一迈,刚要从屋里跨出去,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侵占了整个视野。


    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旅馆,桌前的茶水仍袅袅地冒着雾气,伊芙和颜宁二人也同时回来了。


    “什么鬼情况?”颜宁惊骇得都不夹嗓子了,“亏我们三还以为他兄弟要害他呢,搞了半天,怎么是他亲爹要刺死他?”


    “不对,不对,我们不应该去女主人那的,”伊芙紧紧地皱着眉,“明显含的父亲那儿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我们应该跟着含一起去的。”


    “那家伙不是不让我们跟吗?”


    “那就强行跟,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伊芙忽然朝旅馆的小院外撒腿跑去,颜宁和杨海波不明所以,但除了跟上,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去找含,他应该跟我们一起回来了,这次必须逼问出他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伊芙沉敛着眉眼,面色凝重,“我们还要弄清楚,他还记不记得重开前的死况了,以及,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死。”


    第200章


    砰!


    含才推开旅舍小院的院门,还没等看清里面的人,就被自家手下揪着领子劈头盖脸地推到了墙边。


    “你干什么?”


    他又惊又怒地问道。


    可惜伊芙没有被他的这副声势吓到,而是微微眯起眼睛,姣好的面容显出一种迫人的锐利,上下打量着这张被络腮胡子遮掩了大半的脸。


    明明只是被按住脖子,含却觉得此时好像还有一把刀,在自己的脸上缓慢刮过,无声评估着他的斤两。


    胆怯之心一旦升起,就再也难以遏制, 含吞了口口水, 颤颤巍巍道:“你是想打我吗?”


    虽然想不起来自己跟这群手下相处的具体回忆,但含自觉自己应该不是那种会拖欠工资压榨伙计的坏上司应该吧?


    这时候杨海波和颜宁也终于从后面赶上来了,伊芙动作太快,早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压着含到一旁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杨海波吓了一跳, “这可是关键NPC的,你怎么能这么粗鲁地对他?”


    没看见这可怜的NPC脸都发白了吗!


    “哎呀,反正死了还会读档重开的啦,你那么急干什么,让开让开。”


    颜宁倒是对此没什么心理负担,挤开杨海波后就凑到含面前,她拨了拨自己蓝紫色的额发,笑眯眯地问道:“老板,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介意吧?”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行动里却没有半点要征询自己意见的意思,含勉强撑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你想问什么?”


    “你死过吗?”颜宁认真问道。


    “?!”


    含的脸色刷地一下就褪去所有血色:“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么说就是记得了, ”颜宁顿时高兴了,“那你这是第几次死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是怎么死的吗?”


    这一串逼问实在是太反人类了,可怜的NPC这下是真的被吓坏了,连伊芙都能感知到含那崩溃的内心和想逃跑的冲动了。


    她瞥了眼含,一下子就镇住了对方,这才转过脸,同颜宁道:“他不记得了。”


    眼中的迷茫和害怕不似作伪,被颜宁吓唬时,无论是微表情还是颊肌的变化,都在展示面前这人发自内心的惊慌。


    这种等级的反应不是光演就能演出来的。


    “不记得了?”颜宁顿时大感失望,“那我们怎么办?那能把他打晕了,不让他回家吗?直接一了百了。”


    “恐怕不行,回家应该是强制任务,没法避免的。”杨海波道。


    “但我们回去之后到底要做什么呢?真烦啊,上局好歹还有个明确目标,这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我最受不了这种谜语人的任务了。”


    颜宁气得一脚踢飞路边的小石子,那枚倒霉的石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最终隐没在另一堆石子堆里。


    伊芙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堆石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心生一计,对含道:“你今天是不是打算回家?”


    “ ”


    被迫旁听了这几个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含现在已经不想再问“你怎么知道”这种无谓的问题了,他闭上眼,心如死灰道:“你们想干什么?如果是想伤害我的家人,那我可以告诉你们,死心吧,我是不会屈从你们的。”


    “嘿,这家伙!”


    颜宁本来就心里烦,一听这话,顿时撸起袖子就要揍人,被杨海波熟练地一夹腋下,像抱猫一样丢到了一旁。


    怎么这么熟练?


    伊芙忍不住侧目过来,杨海波没什么表情地自如道:“橘真纪小时候是我带大的。”


    “呃,”回想了一下橘真纪的种种言行,伊芙勉强道,“辛苦了。”


    以为是少年老成,原来是未老先衰。


    杨海波:“我总觉得你现在心里应该在想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伊芙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同含说道:“我们不会主动伤害你的家人,只是希望你回家后能配合我们的安排,虽然你估计不会相信,但我们是不会害你的。”


    含视线下移,瞥着她还抓在自己脖领上的手。


    无言懂了这个眼神里的意思,伊芙相当从善如流地松开手,还给他拍了拍衣领,真诚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心急了。”


    “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见含脸上犹有怀疑,颜宁有些不耐烦了,“弱者才需要曲折地去算计别人,以我们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动手,我们图什么才会这样给自己找麻烦啊?”


    含:“那你们又图什么要帮我?”


    当然是图过关了,虽然这话直接跟含说了他也听不懂。


    “这是神的旨意,”伊芙重新给包装了个借口,“你们一家是祂忠实的信徒,而神在圣山之巅看到灾难的红光落在你们家的红墙上,如同灭顶的洪水倒灌入平原,因此派遣我们来帮助你们。”


    本土化过的哄骗手段就有用多了,至少含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复杂。


    “忠实的信徒吗?还真是有意思。”


    他古怪地笑了两声,语气讥诮,就连颜宁都察觉出了这话的不对劲,正当伊芙想找补些什么时,含却一转前态。


    “我可以相信你们,”他理了理衣服,神色隐秘,“先来跟我说说你们的打算吧。”-


    圣山之下,浮丘。


    说是“丘”,实际上也只是一块地势略高于其它地方的土坡,因为坐落在圣山脚下,是觐见神的必经之处,加上有一户虔诚的信徒人家住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多出了一个名叫浮丘的美称。


    墨菲上下抛着女侍小姐姐送他的苹果,盘着腿,稳当当地坐在一只大肥羊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的罗文舟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不远处正甩着绳子放羊的高大男人。


    “犟种,犟种啊,”他不住地感慨道,“真是搞不懂这个土包子到底想干什么,明明力大无穷,还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居然不争不抢的,整天就知道出来放羊,放羊有前途吗?本少爷真是怒其不争了。”


    “洛琳小姐说这一回的任务未必是争家产,”罗文舟仰躺在绵羊背上,眯着眼睛享受难得的热烈阳光,“都倒带重来一次了,你最好不要乱来。”


    墨菲撇了撇嘴:“我能怎么瞎来,只是看不管那家伙的窝囊作风而已。”


    “不聊他也行,”他眼珠子一转,顿时把苹果往罗文舟怀里一扔,嘎嘎奸笑道,“换个话题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海波儿为什么要从首都星千里迢迢地跑来蓝星,我好奇这个好久了,但他一直都不肯告诉我。”


    “既然杨哥都不肯告诉你了,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告诉你?”


    “你看着比海波儿好拿捏很多。”


    “ 虽然是实话但也太直接了吧,”罗文舟叹气了一声,“嗯,我要是说因为罗氏内部产业调整,所以八姓之一的杨氏临时搬到了蓝星,杨哥也跟着搬走了,你信吗?”


    “不信,橘家也在外星系,橘真纪不还留在首都星吗?而且他连上大学都没回去,肯定是不想回啊。”


    “唉。”


    罗文舟拿苹果在衣服上随便擦了两下,就咔擦咔擦地咬了起来,一边啃苹果,一边含糊不清道:“你都猜到是他不想回来了,这不就行了吗?干嘛非要刨根问底。”


    “都说了我只是好奇啦,”墨菲忽然语出惊人道,“不会是在躲某个人吧?”


    “噗——咳、咳咳咳!!”


    罗文舟猝不及防,被苹果呛了个正着,他满是震惊地抬起头,刚想问墨菲是怎么猜到的,但一对上那双得意的狐狸眼,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对方只是随口一说诈他的。


    完了。


    他紧张地看着墨菲,生怕对方接下来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言,但墨菲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随即转头,将视线投向数里之外,一个鲜红的身影顶着风跑来。


    是家里的女侍。


    “看来是那位二少爷又回来了,”墨菲在绵羊咩咩的叫声里一跃而下,顺手拍了下罗文舟的脑门,“走啦,二周目开始了,轮到我们干活了。”


    也不知道这周目跟上周目会有什么变化,上一局含死得太突然,甚至连跟着他的学生都还没出现,一切就洗牌重来了。


    兜兜转转,时间还是转到了这个节点,墨菲很好奇是哪三个倒霉的家伙在跟这位看起来很容易死的NPC。


    主人家总共有三个儿子,说是来拜见父亲,实际上只有两个儿子到场,还有一个小儿子平素就深受父母的溺爱,不需要遵守这些虚头巴脑的孝礼。


    他性格又懒得出奇,从进入门中世界到现在,墨菲还没见过这位大佛的真面目。


    大儿子名叫闪,是个沉默能干的男人,虽然这在墨菲眼中跟一头驴也没什么区别。一接到父亲的通知,他就把手上的牧羊绳子留给了墨菲他们。


    家里的事情重要,但羊群也不能不管,墨菲非常自然而然地就把麻绳塞进了罗文舟手里:“我呢,还要回去看着NPC ,至于这里的羊群呢,就先麻烦你了啊小罗。”


    “啊?”罗文舟懵了一下,“但是”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墨菲塞完活计转头拔腿就跑,开玩笑,闪力大无穷,十头牛都拉不过他,性格又老实,跟着他能有多费事?至于放羊这种活,他才不干呢,让罗文舟自己费劲去吧!


    但墨菲脸上得意的笑容也没维持多久。


    这个门内世界的等级划分得很明确,主人家谈事的地方,不允许侍从进来,几位少爷的侍从都只能在堂门外等着。


    二少爷含带着自己的侍从过来时,墨菲额外多给了他一个眼神——这周目,含突然把自己的胡子给刮干净了。


    没有了碍事的胡子,含比原来的样子看起来年轻了很多,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大概是因为在外面跑商,太年轻了会被人欺负,所以才给自己蓄起了那粗犷的络腮胡。


    但比起含的新造型,他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孩显然更让墨菲感到错愕。


    银色的长发如有月华在上流动,发丝随着走动轻轻摇动,面容沉静,腰间别着一支镶嵌了宝石的兽皮鞘短弯刀,整个人都如同这把没出鞘的宝刀,所有的危险性都隐藏在华美的外表之下。


    “伊、伊伊伊芙小姐,”墨菲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声音里混合了重见女神的欣喜和不得不与她为敌的沉重,“真是碰巧,我俩居然又分在了同一局。”


    闻声,含打量了墨菲两眼,从衣着看,是在家中稍有地位的侍从,偏偏又表现得跟伊芙很熟似的。


    “这是谁?”他问道。


    “一个朋友,”伊芙轻轻推了推含的后背,“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看着你。”


    想起了对方在不久之前说过的话,含下意识地攥紧手,有些生硬地嗯了一声,这才沉着脸走了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墨菲不好跟伊芙表现得太过亲昵,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跟她说小话。


    墨菲:“这就是你们的关键NPC吗?”


    伊芙:“嗯。”


    墨菲:“我这次匹配到的队友是洛琳小姐和罗文舟,都是你们学校的诶。”


    伊芙:“哦。”


    墨菲:“你这次的队友都是谁啊,能告诉我吗?”


    伊芙:“好。”


    墨菲:“”


    墨菲:“伊芙小姐,你对我是不是太敷衍了?”


    “有吗?”伊芙敷衍道,“我正在忙呢,你说你的。”


    要随时防着自己任务的关键NPC突然死掉,也是很需要注意力集中的好吧。


    说实话,屋里的三人虽然名义上是父子,长得却不大像。含体型合宜,身体素质全靠多年走商锻炼,他的大哥闪则身材高壮,看起来有将近两米高,两人的父亲则与两人都不同,是一位清瘦的老人,从面容看,更是各长各的,找不出半点能证明三者间存在血缘关系的证据。


    含的父亲,也就是这栋大红房子的主人,对含似乎很不满意,沉着脸训斥了他好久,含则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时,一位女侍端着金托盘走近房间,托盘上放在三盏凉茶,父子三人分过凉茶时,正要喝时,伊芙却突然察觉到一阵极度的不对劲。


    女侍的手在发抖。


    仔细看时,就能发现分给含的杯子跟另外两人也不大相同,父亲和大哥的杯子都是花朵纹样的,含的杯子却是卷草纹样的。


    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在杯沿快挨到含的嘴唇时,伊芙突然不着声色地从地上踢起一块石头,手腕拧转,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灰色石子便如火箭一般充了出去,直接将含的杯子打了个粉碎。


    划拉!


    杯碎茶泼,含一脸惊愕,他父亲的经验要丰富些,眉头挑了一下,便呵道:“奴隶们呢?还不快过来把这些东西收拾了!”


    “是,是!”


    奴从们惶恐地应声,一旁的墨菲却惊讶地咦了一声:“好好的茶杯怎么破了?这质量也太差了吧。”


    守在外面的奴从们顿时就要捧着干布和托盘围了过来,伊芙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女侍的肩,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干布,一边称是着朝里走去,一边手却在悄悄确定腰间弯刀的具体位置。


    除此之外,含的大哥闪似乎也非常关心他,闪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块厚厚的干净白布,正当他慢吞吞地走进含时,一股莫大的拉力登时拽得含喊往旁边一倒。


    这一切都犹如慢动作一般。


    闪从白布里拿出的并非是什么哄弟弟的玩具吃食,而是一把银光锃亮的刀,他力气奇大,猛然劈下时,连伊芙都险些没接住这一刀,手脖子痛得刺骨。


    “发什么呆?快跑啊!”


    她猛地将含往门外一推,自己则反身又弯刀架下闪的攻击,墨菲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护了闪两下,所有的家仆似乎都退下了和善的面具,面无表情的袖中抽出刀、剑、棍之类的武器,朝最中间的含攻去。


    另一边,伊芙忽然将自己手中的干布往闪脸上一盖,柔软干净的细布料顿时飘飘扬扬地落下来,如雪花一般盖了闪满头满脸,伊芙则趁着伞跟白布纠缠的功夫,冲出堂屋,在含父亲的怒斥声里抓住含和墨菲两人的手,狂奔了出去。


    “把他们抓起来!”


    主人家如是喊道,尾随在后的奴仆们也不怎么像人:


    “二少爷,别跑了,快回来吧。”


    “二少爷,你等等我呀!”


    “这是神的旨意,二少爷你跑不了的,快束手就擒吧!”


    “我的个老天啊,”墨菲中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那一张张癫狂的脸吓得寒毛抖擞,“这户人家怎么这么癫狂?那什么神,真的是正经神吗?”


    “神正不正经我不知道,但这一大家子肯定不正常!”


    伊芙抽空回了他一句,眼看着前面有条通往两边的廊道,她低呼道:“分开走,他们的目标是含,跟着我们只会徒增危险,你先跑。”


    墨菲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天哪,伊芙小姐,你真的是个好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我规划一条出路。”


    “三个人一起跑,碍不碍事?”伊芙猛地往他屁股上一踹,“话这么多,要走就快走!”


    在他们的背后,某处高高的屋檐上,少年正张弓拉弦,雪亮锋利的箭簇头对准了目标对象的后背心。


    弦声清响。


    一路上含都没怎么说话,墨菲还以为这个可怜的NPC是被突然的变故给吓到了,也是,爸爸投毒,大哥刺杀,现在全家上下又在这里演大逃杀,被骇得说不说话也是正常。他心生怜悯,刚准备在走之前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含,异响声传入耳中。


    墨菲下意识地扭头,转眼就看见了一支正在极速逼近的离弦箭矢,失声叫道:“小心背后!”


    以那支箭的速度,就连旁边的伊芙都来不及抬到再接了,死局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屋檐上的少年忍不住提前露出了得逞的笑——


    今天最大的变故发生了。


    只见含纵身一跃,以一种NPC绝对不可能拥有的伶俐身手,猛蹬起跃,在空中半旋扭身,同时手臂一捞,将箭矢拐了个弯,用不输原本的速度反投回去。


    噗嗤声响起,“含”也平稳落地。


    在墨菲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她露出一个顽皮的笑,随后,伪装便如风吹尘沙般彻底褪去,蓝紫染发的女孩吹了记轻快的口哨。


    “终于轮到我闪亮登场了。”


    最熟悉的环节即将到来,颜宁只感觉浑身舒畅,连被老登教训了将近半小时的痛都痊愈了,她兴致勃勃地握拳道:“怎么样?这下那个NPC总算是能看清事实了吧?我们可以开屠了吗?”


    伊芙道:“时机还不够成熟。”


    在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前,她还是想尽可能地探究这一切的源头原因,别的不说,搞清楚原因后再通关,肯定比暴力压过去给分高。


    她已经能基本确定含这条线的主线任务是什么了。


    “屠?什么屠?还有什么时机?”墨菲只感觉自己好像一个乱入反派组织的路人,尽管旁听了一串邪恶的计划,但还是满头雾水一无所知,“原来的含呢……话说,你们这组的任务真的好奇怪啊!”


    看似最悲惨的大逃杀剧本,但他怎么偏偏直觉——主线就握在这组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