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后一次复盘 在他窗前堆了个大雪人!……
对于易青川这回答, 小阿飘勉勉强强还算满意。
次日,司影回万星飘飘学院上课,课后和余刀一块儿, 再次相约去了图书馆。
再有两天,段云柯和姚夜就要回国了,携带他们从无相门新请的牌牌儿。
司影和他好兄弟余刀, 早在一个星期前, 就决定了给予大仇家,有史以来最强有力的打击报复——
在大仇家的别墅里,按上满墙的血手印。
为此, 司影提前练习了一个星期。
小阿飘学得不算顺利。
这门术法的精髓, 是【取仇人之血】。
无论司影还是余刀的法力,都还做不到取别人的血。
“等等, 你看这里有一小段补充说明。”
余刀用心地念着, 几乎夹在锦帛缝里的文字:
“初学者用红色颜料也可以假乱真。”
“红色颜料?我们上次弄段云柯的跑车油箱,还剩下一些。”
“嗯!”
两个小阿飘一拍即合,当机立断, 用塑料小桶,调了半桶殷红色的颜料。
做实验!
在把手伸进塑料小桶里时,司影发了愁。
眼看着余刀一掌下去,一整只手染得通红, 司影心里直犯怵。
这玩意……按墙上?窗户上?镜子上?
司影想了想, 有点按不下去。
司影是一个有点儿洁癖的小阿飘。
“他们高年级的飘, 也是这么玩的,用颜料还比人血干净点。”余刀给好兄弟打气。
“……你等我一下。”司影想了好一会儿,跑走了。
不多时,小阿飘拿了宣纸、剪刀和双面胶回来, 用纸照着自己的手,剪了个手掌的形状:
“要不,我们用这个吧,不脏手。”
“……也好。”
余刀想了想,将宣纸浸泡在盛满红颜料的小塑料桶里,等待干透,将后面贴上了双面胶。
当晚,司影和好兄弟一同,做了上百张纸糊的血手印,背面一一贴好了双面胶。
只待次日放学后,去贴满段云柯家的大别墅。
给予大仇家回国隆重的迎接!
在此之前,司影还有一天的课程:【合法复仇:向副本违规行为大声say No!】。
这是在这门课上,最后一次复盘自己的副本了。
说实话,司影不太想面对自己最后的一刻。
三年前,冬月初一,大火,那个叫做庄舟的少年,葬身于演唱会后台的火海。
三年后,二月十五,忘川,这个叫做司影的小阿飘,再一次站在三生石前。
这门课程的老师,说他悟性不错,每一堂课的复盘,都能够察觉到生前不曾注意的细节。
司影心情复杂地排着队,双手捧着莲花灯,登上了分给自己的24号乌篷船。
乌篷船头,莲花灯起,映着忘川河底的涟漪,司影看见了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冬天。
那年冬天,那个名叫庄舟的、无人问津的少年,抑郁症出院。
彼时距离他因抑郁休学,刚好半年;距离段云柯所在的组合出道十五个月;距离他的外婆过世,快满一年。
他的外婆临终前,都不认识他了,却依然记得他是大明星。
他还想再博一下。
前不久,他刚从程子尧那里,拿到了段云柯和姚夜牵手的物料石锤。
那个时候,段云柯和姚夜,还不算谈恋爱,只是有点儿暧昧。
一不做二不休的少年,去找公司谈判。
他的经纪约还在公司手里,没有其他出路。
温柔恬淡的少年,被逼到绝境时,也不要命的。
庄舟的条件很简单,他要出道,单人出道。
拿仅仅出道一年半、已然爆火的段云柯与小助理牵手证据,作为交换。
公司高层经过慎重考虑,连夜会议,同意了。
一星期后,刚好是段云柯所在的组合,年度以来首场巡演。
段云柯亲自打来了电话,邀约昔日队友于演唱会当日,后台相见,商谈具体事项。
电话里,段云柯说的真诚:
“小舟,我也没想到去年那件事,会闹得那么大,我起初也是好意,想让你红……”
“你不在的这一年,我一直在想你,我最开始招小夜到身边当助理,也是觉得,他很像你……”
“小舟,你知道的,一个人出道……一个人出道很难,如果,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继续组CP,跟以前一样。”
庄舟淡淡地应了演唱会后台见面,但组CP的事,婉拒了。
双眸明澈晶亮的少年,冷静极了。
跟他玩什么白月光文学和替身梗?!
如果他们继续组CP,自然就没办法再爆,对方和小助理姚夜的绯闻了。
段云柯算盘打得精明。
但庄舟不为所动。
他和段云柯之间的CP,从来都是假的。
如今,也不会因为对方说几句好话,就放弃出道,或是答应永远不爆对方和姚夜的绯闻。
组合演唱会当日,庄舟如期赴约。
谁想到,约定的后台化妆间里,等待他的是段云柯背后那位资本大佬。
上次被他和程子尧,揍进医院的那位。
大佬的意思很明确,还是要眼前的少年做自己的金丝雀。
给他资源,捧他出道。
甚至愿意为此放弃段云柯。
庄舟不乐意。
谈判陷入僵持。
最后,大佬不甚愉快地拂袖而去,临走前重重地把门一关,让眼前不识好歹的小少年,好好地想一想。
待两个小时后的演唱会结束,给出答案。
舞台的方向传来音乐声,那是庄舟最后一次觉得,咫尺天涯,距离舞台那么接近,又格外茫远。
演唱会进行到一小时二十分,起火了。
据说是后台电线短路,引起的火灾。
涉事场馆陈设老旧,电路纷杂,原本还是三寸高的小火苗,呼啦啦地一下子窜得老高。
演唱会中断了。
浓烟自后台走廊滚滚而来,化妆间没有窗子,短短十几分钟内,呛得人睁不开眼。
庄舟还在化妆间里。
走廊里,时不时地传来人们纷乱的奔跑和呼救。
化妆间里的少年,迅速地脱下外套,隔开滚烫的金属门把手,试图开门自救。
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与人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畔。
庄舟听出来了,其中有组合经纪人的声音,也有段云柯,姚夜的声音:
“快走快走!云柯,你们成员先走,前面疏散观众呢,你们走后门!更衣室和化妆间里还有人没?”
“……没、没有了……”是段云柯的声音。
“快走,云哥!”姚夜的步履匆匆,还一边小跑,一边念叨着:
“云哥,赶明儿我找东南亚的大师朋友,请个玩意给你转转运,你这必须得转转运了……”
紧接着,啪嗒——
化妆间里的少年,清晰地听到一声落锁声。
老式的木门,内外能反锁的那种。
滚烫的金属门把手,从里面再怎么也拉不开了。
狭长而火势滔天的走廊里,跑在最后的姚夜,将手从化妆间的门上收回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
段云柯的脚步顿了顿,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
浓烟呛得人东倒西歪,呼吸困难。
烟熏火燎之下,挣扎求生的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拍打了好几下,木门纹丝不动。
他出不去了。
顽强的少年拼了命地寻路求生,终因窒息而倒地。
断裂的横梁狠狠地砸向木质的地板,犹如倾倒的高楼大厦。
顷刻崩塌。
火海之中,再也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了,只剩下蔓延的火光冲天,直至熄灭,宛若一切都归为岑寂。
当晚,市消防局发布了一条新闻:
“今日20:30分,本市发生一起火灾,火势已于当晚扑灭,火灾造成1人死亡,5人受伤,死者非观众及演职人员。经初步调查,火灾为大型演出场馆消防安全疏漏所致……”
新闻没太多流量,只有底下某个没什么粉丝的自媒体博主,刷了几条留言:
“死者疑似公司练习生。”
不过流量也平平淡淡,仅仅引发了一小会讨论,很快就被五花八门的娱乐新闻,刷下去了。
当夜,地处南方的S市,下了入冬以来,鲜有的一场大雪。
雪落茫茫,洗刷得天地之间一片素白,干干净净。
一如那个于大火中消逝的少年生命。
……
三年后,三生石前。
这一次,还没到下课的时间,司影就看完了自己的副本。
肤色如霜的少年,从那涟漪微澜的莲花灯里,脱身出来了。
小阿飘双手抱着大大的莲花灯,凝神呆坐了良久。
原来他是这么死的。
他一点一点想起来了。
活着的时候,他只有自己的视角,只记得他是被段云柯设局陷害、替了出道、夺了番位、抑郁而亡的。
而今,经过几次副本复盘,小阿飘一点一点地明白了。
是段云柯一步一步把他推上绝路;
是姚夜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堵死了他的最后一线生机。
小阿飘死得好憋屈。
小阿飘攒了很多很多份儿的恨。
怪不得复仇执照上,给他补充了好几份儿仇家。
小阿飘债多不压身!
下课铃声起,小阿飘的思绪被余刀打断了。
这门课余刀多年前已经修习过了,如今与他不在同一个小班,今晚是特意来等好兄弟放学的。
余刀轻悠悠地从三生石后面飘过来,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好兄弟的神色。
问得小心翼翼:
“司小影,你在副本里看到什么了?”
司影垂眸默然片刻,扬起那双水灵灵、乌溜溜的大眼睛。
小阿飘坚定地一字字开口:
“我要弄死姚夜。”
“……!!”余刀怔了怔:
“那段云柯呢?”
司影迄今为止,还没有向任何同伴,开启过这一局副本的公开观战,也包括好兄弟余刀。
当然,余刀也不在意这些,他们俩之间,更不需要靠分享副本这玩意,来表达情谊。
用余刀的话说就是,那不过是一局游戏而已,都是新手飘们才喜欢的玩意。
他早已不感兴趣了。
对于人间副本,余刀总是表现得很豁达,隔上数百年无聊了,才会体验一局。
司影觉得,等过些年,自己彻底从这局惨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没准儿也能像余刀一样豁达。
毕竟百八十年,对于阿飘们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余小刀,我要微调一下我的复仇计划。”
思索片刻,司影逻辑分明、条理清晰地跟好兄弟叙述:
“段云柯是一定要身败名裂的,对了,我们是不是快要学到【飘飘上身术】了?到时候我要让段云柯,自己说出他出道的真相……还有,我还要搞清楚我的仇人列表上,另外几个名字,究竟都是谁……”
小阿飘叽里咕噜、噼里啪啦地念叨了好长一段话。
最后是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几个字:
“但是,姚夜必须死!”
那一刻,原本柔软安暖的少年眼中,染上那么一抹与以往不同的锋芒。
余刀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反正他兄弟合法复仇,有执照、任性!
“那我们要不要去段云柯家按血手印?”片刻之后,余刀问。
“要!”
司影差一点忘了,今晚段云柯和姚夜的航班,带着新请的牌牌儿,归国返程。
他们准备了那么久的双面胶血手印,当然要按。
再说了,以他的修为,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死大仇家和二仇家。
总得有点儿前摇和预热。
上次在《十七言》剧组,小阿飘阴差阳错之下,用飘飘遮眼术,使得姚夜出了个小车祸。
后来他在学校专门的训练场,又特意练习过很多次,还请教了高年级的学长。
但都不好使,无一成功。
要么环境不对,要么情绪不对,要么状态不对。
总之,那么个小法术,对于低年级的小阿飘而言,的确是有些超纲。
更何况,姚夜如今又请了新的牌牌儿护身,更难对付了。
不过,司影一点也不气馁。
在通过奈何桥安检,去到阳间时,小阿飘与余刀,特意绕了个道,先去看了易青川。
易青川上次使用离魂定位术,受伤了,小阿飘心里格外惦记。
昨晚S市下了一场雪,初春的雪,衬托着小阿飘副本最后的那场落雪,格外应景。
易青川这几天在家休养,还算安分,没出门。
也没去接玄学的私单,而是在家研究他经纪人,给递上来的几个剧本。
今年下半年就能开机的项目,其中两个电影都给到了一番。
司影来时,没进屋,而是悄悄地飘在易青川大别墅的房前屋后,上看看,下看看,没惊动屋子里的人。
硬茬子的伤势的确令飘担忧。
如今法力打了折扣,都察觉不到小阿飘来了。
司影难过得心里堵得慌。
按照以往,别说是这仅仅隔着一道墙的距离,他一飘进小区,对方就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小阿飘想让易青川好好的,自由自在地当他的大明星,别再跟玄学圈的人牵扯。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来了副本就该尽情体验。
小阿飘想起,曾听易青川所说,那位警飘前辈,孟婆汤喝大了,一辈子没想起来自己任务,糊里糊涂活到80岁……
小阿飘觉着那样的人生也挺好。
午后,出太阳了,飞雪初晴。
木栅栏装饰的整洁小院,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在地处南方的S市,显得珍贵又难得。
小阿飘在易青川的别墅窗户底下,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还用小石子与雪松枝,做了五官和装饰。
而后,小阿飘坚定十足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雪。
又往那雪中安静的大别墅望了一眼,大义凛然地转身,跟小伙伴余刀一块儿,飘走了。
他要去找大仇家决一死战!
临走时,还用飘飘机将自己的人生副本,对易青川开放了观战。
第52章 宣示主权 “摔疼了没?”
夜幕微临, 段云柯的大别墅前,司影一溜烟地飘了进去。
屋主人的航班即将在今晚抵达,这会儿应该已经降落了。
司影跟他小伙伴余刀, 提着两大箱贴了双面胶的血手印,一张张、一枚枚——
全贴在了段云柯大别墅的窗子上、墙上、穿衣镜上。
贴完还仔细地上下左右端详了一番。
司影觉着这活儿,干得勉勉强强, 不能算做满意。
毕竟调制的颜料与人血不同, 双面胶虽然隐形,也总归与直接涂抹不太一样。
好在天色晚了,段云柯家又全是那种黄了吧唧的, 高奢氛围感吊灯。
借着昏黄的光芒看上去, 也格外有那么一番诡异氛围。
飘出大别墅时,司影还特意在那大游泳池边的积雪里, 认真搓了搓手。
虽然用的仅是颜料, 而非人血,小阿飘还是觉得手脏了。
完成了准备工作,司影和小伙伴余刀, 一左一右藏在院落,等待着见证自己的恐吓成果。
……
十公里外,另一座大别墅,易青川看剧本看困了。
起身到冰箱里拿了罐可乐, 打算提提神, 不经意间一扭头, 一眼瞥见窗外院落间,那歪歪斜斜的大雪人。
连雪人的五官神态,都透着几分独属于某个少年的灵动。
易青川转身去拿手机,一条新的提示跃然于半透明的屏幕上:
【您的好友司影, 已对您开启副本可见模式。】
神色微顿的青年,下意识地就要点进副本,却在指尖触及屏幕的刹那,收了回来。
易青川凝神思索了两秒钟,紧接着随手穿了件外套,一把将车钥匙揣进口袋,利落出门。
夜幕下,易青川开车前往段云柯的别墅。
今晚段云柯回来,他的飘一准儿是独自找人干架去了。
……
黑漆漆的豪宅别院前,司影卡点蹲守大仇家。
对于今晚的大手笔效果,司影心中没多少底。
“余小刀,你说,他们会不会一进家门,就把咱俩给揪出来?”
“怎么可能?他们又没阴阳眼。”
“诶,他们现在可难对付了,他们身上有两个牌牌儿,还都是新牌,没准儿又是法力高深的千年牌牌儿。”
余刀戳着微博里,段云柯和姚夜新鲜出炉的机场图,摇摇头:
“没用的,你看他俩现在印堂发黑,一看就没功德分了,千年的牌牌儿也没办法。”
两个小阿飘说着话,忽然从那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处,出现一个骑电动车的外卖小哥。
小哥身形有点眼熟,到段云柯的别墅前,干净利落地下了车。
摘了头盔,脱了外套,从那外卖箱中,拿出一部专业单反相机。
“程子尧?!”
司影吓了一跳,跟余刀一左一右,飘到好兄弟的近前。
程子尧独自一人,驾轻就熟的模样,在院落门口的绿化带中,架好相机。
还用了几根枯树枝作为掩体,一看就是要拍段云柯和姚夜同返爱巢的模样。
“可真不简单,是专业狗仔了!”司影由衷地赞叹。
初春时节,气候乍暖还寒,夜里仍有些凉意,脱了外套的程子尧,缩着身子,埋伏在草丛里,开了手机语音。
语音另一端是唐宋。
背景音挺嘈杂,听起来唐宋像在开车,如今师徒二人配合得挺好,唐宋也不打歪心思了,专心教小徒弟当狗仔。
司影听了几句,便明白了。
昨晚唐宋拍着了段云柯从黄老爷子那,请了牌牌儿,照片给易青川发过来没多一会,就被段云柯的保安团队发现了。
跟程子尧二人双双被按头删照片、搜身。
但照片已经传回来了,唐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晚就跟段云柯团队谈了价。
价开得不低,没谈拢。
今早,唐宋和程子尧一商量,明星请牌牌这事儿,在业内不是秘密,还是得再加个谈恋爱的重磅石锤,对方才会买账。
于是俩人一合计,分开行动,全程盯梢。
程子尧买前一趟航班回国,提前埋伏在大别墅门口,专拍大明星和小助理同居的石锤。
“段云柯和姚夜出机场了,分两辆车走的,周围六辆车掩护。”
“姚夜上的劳斯莱斯。”
“段云柯上了一辆别克君威。”
唐宋这人虽然平时不靠谱,干活儿的时候还是手段灵活,头脑利落。
程子尧回了句“收到”,藏好自己和相机,继续在大别墅门口蹲守。
看不见的身旁,一左一右飘着两个小阿飘。
……
与此同时,夜色里,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停在别墅小区的金属栅栏外。
易青川独自开车,隔着车窗,透过森严的铁栅栏,看见了他家小阿飘的身影。
司影守候了不多时,段云柯的车便来了。
一如唐宋所言,是那辆低调的别克。
前前后后驶进小区的,还有零星三五辆法拉利、保时捷、劳斯莱斯。
段云柯今晚换的这辆普通小轿车,在这豪车林立的顶奢小区里,反倒显得扎眼。
程子尧一眼就盯上了。
埋伏在枯枝里的相机,一帧不落地记录下,段云柯下车回家的时间与画面。
程子尧松了口气,稍稍直起了身子。
突然间,一辆百米开外的黑色劳斯莱斯,加速冲了过来。
是段云柯平日的座驾。
黑色的劳斯莱斯仿佛长了眼睛,故意朝着程子尧藏身的绿化带,一脚油门撞上去了。
砰!——
摔倒声,相机倒地声,刺耳的刹车声——
以及,几十米开外,刚赶到的唐大记者,那破了音的惊叫声。
随着程子尧摔出二十米的身影,一同划破深夜的长空。
一同摔倒在地的,还有一个周身被绯红色光芒,轻轻包裹住的的小阿飘。
五秒钟前,姚夜驾驶段云柯的劳斯莱斯,发现程子尧后,肆无忌惮地故意撞上去了。
危机时刻,司影和余刀一左一右地冲出,一个去推程子尧,一个去拦豪车。
紧张刺激下,总能使阿飘们爆发出远超于平时的能量。
余刀一个俯冲,一股大力直直将程子尧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司影合身扑上了劳斯莱斯的车前盖。
电光石火间,一道赤红色凌厉的光芒,自那铁栅栏外的黑色轿车里,飞射而出——
易青川出手了。
鲜红的凛光又快又准,于灰蒙蒙的路灯下,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一击而中劳斯莱斯的车轮。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劳斯莱斯一个后仰,飞出去侧翻了。
下一瞬,赤光由凌厉变得柔和,轻轻巧巧地笼罩住小阿飘的身体。
像是松松软软的棉花般,包裹着司影的身形高高地飞出,滚落地面。
程子尧、司影、余刀,劳斯莱斯,一人一车两飘,远远地摔了出去。
连带着程子尧外套口袋里、老祖宗牌位上的那朵小黄花,也飞了出去。
看起来事故惨极了。
程子尧被劳斯莱斯撞飞,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磕得全身生疼。
却似乎没受什么伤,一骨碌爬起来,怔怔地看着翻倒在地的劳斯莱斯。
车撞他,车翻了?!!
刚才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劳斯莱斯里的姚夜,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司影从地上爬起来,气坏了。
姚夜居然敢故意开车撞程子尧!这真是有了新牌牌儿,飘了!
虽然当狗仔偷拍这事儿,不怎么地道,但是故意开车撞人,更不地道!
小阿飘骂骂咧咧。
不过气归气,小阿飘身上一点都不疼。
虽然多数时候,阿飘们不太会在车祸中受伤,但狠狠摔了一下,总归是不好受的。
遥想上次在剧组里,使用飘飘遮眼术,同样把姚夜的车干翻了那次,小阿飘就摔得快起不来了。
而今,被柔软的绯红光芒,包裹住的小阿飘,非但不疼,反而身上暖融融的。
像是落在懒人沙发里。
司影下意识地观望四周,寻找硬茬子的身影。
小区保安、物业都来了,唐宋胆战心惊地上前,扶住程子尧查看伤势。
连已经进了院子的段云柯,也再一次折返出来。
不多时,交警也到了场,调监控的调监控,询问的询问,姚夜也被抬上了120。
不得不说,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车祸,撞出了违反物理学定律的效果!
是要把牛顿气活过来的节奏!
已经有年轻的小保安,一脸崇拜地看向程子尧,就差找他合影签名了。
今晚热搜预定:【大明星家门口神一样的外卖小哥】!
医护人员要带程子尧也上车,虽然程子尧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毕竟挨了一下撞。
程子尧是自行走上救护车的,上车前特意借着路灯,到旁边的绿化带中,捡回了那朵随风飘飞的小黄花。
小黄花是唐宋他老祖宗牌位上的,掉落过一次,落在了易青川手里,后来又还给了他。
这趟去东南亚,舟车辗转,牌位上的小黄花又掉了。
程子尧看着还挺好看的,舍不得扔,随手揣进了口袋里。
刚才随着被撞飞,那小黄花从口袋里飞出去了。
程子尧珍惜地捡了回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觉着这朵小黄花格外亲切,像是什么亲朋好友一般。
唐宋跟着程子尧一同上了救护车,余刀不放心,也跟着一块去了。
司影于别墅区的铁栅栏外,找到了易青川的车。
摔得灰头土脸的小阿飘,高高地飘在对方的车窗前,气场十足:
“易青川,我就知道你来了,没有经飘允许,擅自出门,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坐在驾驶位的青年,笑得吊儿郎当:
“这么好玩的事儿不带我?嗯?”
“唉,不带你就是为了让你在家养伤……”小阿飘叹了口气。
“这点伤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不耽误施法。”
“这么不听话的人类,我以后不会再带你玩了!”
小阿飘飘上了车前盖,显得高大了许多。
“过来。”
易青川透过挡风玻璃,端详着板起小脸儿的少年。
怎么就喜欢往车前盖上凑,那儿多危险。
“嗯?”
小阿飘迟疑着,不肯过去。
下一秒,易青川轻轻地一道小黄符,隔着挡风玻璃,把小阿飘定住了。
“!!!……在我活着的年代,搞强制是违法的!”小阿飘生气了。
易青川笑了,动不动“他活着的年代”,不就是三年前么。
悠闲坐在司机位置的青年,没动地方,便轻而易举将小阿飘抱进车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摔疼了没?”
“你别动我……”倔强的少年挣扎着,不让碰。
“我的飘,看一下还不行了?”
易青川才不是什么正经人,说话间,修长的手指悠哉悠哉的,去拨弄小阿飘的衣领。
“我是一个自由的飘……”小阿飘义正言辞。
话音未落,嗖的一下——
小阿飘的脑袋后面,又被轻轻贴了一道符。
司影不知道那是什么符,像是新的,还没画内容,但左下角的位置,赫然已经有了个易青川的仨字签名。
跟签名照上一模一样。
“我的了。”
痞笑的青年强势宣示主权。
第53章 大醋王 “火又爆……红又紫……”……
“易青川你快放我走, 要不然被拍到你完了!”
司影顶着一脑袋小黄符。
这要是让别的阿飘看见了,都得嘲笑他,是不是跟人打赌打输了。
“你信不信一会儿你就得上个热搜【易青川现身段云柯家车祸现场】。”
司影说得是正经话, 毕竟现在易青川人气也高了,流量一点儿也不亚于段云柯。
段云柯家附近,常年有私生粉和狗仔围绕, 保不准哪个, 就能认出易青川的车。
易青川一点也不在意,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少年:
“要上也是上个【易青川跟空气亲热疑似中邪】。”
司影:“……”
真不正经!这是什么大明星!
这分明是小痞子!大混球!
眼前这位大混球言罢,还特意埋头在怀里的少年锁骨, 轻嗅了嗅。
他可真是中了小阿飘的邪!
他明明一个搞玄学的, 从来都是让别人中邪。
……
与此同时,相隔一道金属栅栏的大别墅院落, 段云柯配合处理了事故。
作为车主登了记, 翻倒的劳斯莱斯也被拉走了,送去检修。
忙完这一切,大明星才得出空闲, 走进自己家门,随手按开玄关处的吊灯开关。
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里一整面落地窗的血手印。
血!手!印!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等到把整个屋子的灯全开了, 从一层到五层, 从客厅到卧室, 每个房间的窗子上、镜子上,都按满了血手印!
在这灯光柔和昏黄的夜色下,格外渗人。
小阿飘来过了!
一股凛冽的寒意,骤然于段云柯心底升起, 那寒意在身体里游走了个遍,最后从脚下,直冲脑门。
惊恐万状之下,段云柯晕倒了。
别墅区外,易青川的车上,小阿飘将脑袋上的小黄符,使劲儿在对方肩头上蹭掉了。
半透明的少年身形,轻轻地飘起:
“你回家吧,我要去大仇家的屋子里,看看我的特效成果。”
“回家了一会还得再来,麻烦。”
浅笑着的青年,将座椅靠背调整了个角度,悠闲躺着,懒得动。
司影想了想,也是。
今晚这个情况,段云柯看见了,非得十万火急请易青川来处理不可。
司影离开小轿车,正大光明飘进段云柯的大别墅时,从一层找到五层,找了好一会,都没找着人。
最后在五层舞室,那贴了血手印的一整面大镜子前,看见了晕倒在地的大仇家。
“诶?这就晕了?”
漂亮的少年蹙起刘海底下,一双清秀的眉宇,左右开弓,拍了几下大仇家的脸。
半透明的小阿飘拍不出个动静,大仇家没醒。
司影无奈地叹息,不太满意。
等到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地上躺着的大明星悠悠醒转时——
司影已经踩在对方身上,跳了一整首hip hop,表演了一小节爵士舞,还唱了半首rap。
段云柯看不见小阿飘,醒来的第一反应,连滚带爬地奔出大别墅。
站在院子里,大明星拨通了易青川的电话号码。
百米开完,黑色轿车上的手机响了,易青川不紧不慢地接起:
“段老师。”
“嗯,我40分钟之后过去。”
易青川特意在车上又呆了一会,等到司影从段云柯家出来,又开车带着小阿飘,去兜了会儿风。
此时的段云柯,已经从惊恐万状中恢复了些许,依旧没敢上楼。
从随身背包里,取出他和姚夜从无相门求来的两个牌牌儿,在门厅点了香,供上了。
而后便守着他的牌牌儿,等易青川。
都市车水马龙的夜色里,易青川载着小阿飘,看夜景,赏月色,转悠了好大一圈。
溜达够了,才慢悠悠的驾车返回段云柯家。
段云柯可算盼来了大救星,那股殷切劲儿,仿佛初出道的小明星看见了大导演。
易青川上门之后,一如既往点了香,在水碗里立了筷子,也不多话,不该问的一句不问。
司影飘在天花板上,看得津津有味。
这屋子里的玄学大师和小阿飘,都格外沉得住气。
到底是段云柯先沉不住气了,午夜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映着大明星几乎与这月色,同样惨白的侧脸:
“易……易老师,他怎么说?……他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吊灯上的少年,悠哉悠哉晃荡着,两条白色裤管包裹着的纤细小腿,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一整根香火。
易青川抬眸瞥了一眼:
“他要你命。”
“……!!!”
容颜惨白的大明星,眼看着又要晕倒,隔了好一会,才缓过一口气来:
“那……那,除了命呢?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我愿意,我愿意给他立牌位……就在这里!”
说话间,段云柯指了指自家客厅里那提前备了,用来供牌牌儿的超豪华贡台:
“在我家里,天天供着,行不行?”
易青川眉心微蹙,撇了撇嘴,显然不满意。
把他的飘天天供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神色冷冽的青年顿了顿,掷地有声:
“他要你的前程,像你一样,受万众瞩目。”
司影从第二根香火的美味中,抬起头来,使劲儿地点头。
小阿飘最喜欢这个,受万人瞩目,享万人香火!
段云柯一对本就黯淡无光的眸子,显得更加失神了。
显然,他做不到。
除非他昭告天下,说他当年的出道位,是靠背刺、陷害了队友得来的。
即使那样,也没有办法让他的粉丝们,全都去喜欢小阿飘,全都像给大明星投票、打榜、刷代言销量一样,去给小阿飘投喂香火。
大客厅角落里,隐形的漂亮少年,同样黯然地垂眸。
觉得手里的香火也不那么香了。
走了就是走了,没有办法再享受这个世间的一切。
小阿飘一直都明白的。
段云柯踌躇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双目怔怔地盯向,那一整个落地窗的血手印。
那一瞬,仿佛在那上面看见了小阿飘的身影。
大明星破釜沉舟地大喊:
“庄舟!你是姚夜害死的!火灾那天是他从外面锁了更衣室的门!我看见了!他锁门了!你别来找我!你找他去啊……”
背后,隔了大半个客厅的方向,小阿飘无奈地摇头。
他知道,他知道了,他会去找姚夜的,急啥?
他一个报仇的都不急。
小阿飘在大明星身后比比划划,做鬼脸。
“他在这边。”
易青川好心提醒自己的客户。
段云柯猛然一个转身,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当然,身后空空荡荡,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看不见小阿飘。
小阿飘恶作剧般笑着向对方招手。
易青川:“段老师,他想和你打个招呼。”
段云柯:“……”
不不不,段云柯一点都不想打这个招呼。
昔日人前光鲜亮丽大明星,如今连表情管理都已失控。
段云柯花了好一会工夫,调整心绪,片刻之后,像是换了个人。
影帝上线般,朝着那客厅角落的虚空中,深情开口:
“小舟,是你么?我知道是你!三年了,我等了你三年,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从前做的那些,都是姚夜唆使我做的,他一直想拆散我们的CP,而我心里一直有你……如今,只盼你能常来我身边,日日与你相见,以后,我养你。”
突然间,咻!——啪!——
易青川也不见大动作,食指指尖在那贡台上轻扣了一下。
紧接着,水碗里的三根筷子,其中一根骤然疾射而出。
不偏不倚正中段云柯的眉心。
段云柯应声倒地。
那筷子的力道其实不算重,充其量像个脑瓜崩,奈何段云柯本就惊吓过度,这一番躺倒,半天没能爬起来。
易青川上前,服务周到地将人扶起,还附带了句贴心提醒:
“段老师,少说话,能保命。”
大客厅里的小阿飘,好整以暇地数着:
一个、两个,这屋子里有两个戏精!
那筷子分明就是易青川自己射的,射完了赖小阿飘头上。
小阿飘吃了不会说话的亏。
哼!大混蛋!大醋王!
易青川就是看段云柯不顺眼,谁让段云柯一言不合就告白!
小阿飘无奈地嘀嘀咕咕,嘀咕完了易青川,又继续嘀咕段云柯。
尽管知道对面的大明星,看不着也听不见:
“诶,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和姚夜在一起了,就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本来,本来我们组的CP就是假的,但是,但我拿你当最好的兄弟是真的……一点也没想到你会害我,我活着的那些年,姚夜还没有请牌牌儿,你也没有被操控,你的身心是自由的……”
小阿飘声情并茂地说了半晌,觉着自己有些废话。
反正对方又听不到,跟一个大仇家有什么可说的?
言罢,小阿飘看了看易青川,懊恼地摇摇头:
“算了算了,这段掐掉。”
不用帮他翻译了。
易青川神色间,流露一抹玩味的笑。
笑得段云柯心情跌宕起伏:“易老师,他,他……说什么了?”
“他说,把你掐掉。”
段云柯:“!!!”
司影:“……”
段云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住易青川的腿:
“易老师,易老师求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这圈里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我以后……我以后所有资源,都为你让路!”
小阿飘眼前一亮!
大顶流的所有资源,都为硬茬子让路!
“好!那我先不弄死你了,只要你公布当年出道的真相就行!”
小阿飘想让易青川也当顶流!
他生前没能实现的愿望,能在易青川身上实现也行。
他愿意用段云柯的命,换易青川大红大紫!
小阿飘高高地飘上天花板,双眸微闭,双手合十,叨叨咕咕,虔诚许愿:
“……所有资源让路……就放了他……易青川……大红大紫……红得发紫……”
大顶流段云柯,在自己不知道的空间里,分分钟化身许愿锦鲤。
易青川:“……”
他的飘开始跑偏,怎么办?在线等,急!
见对方半天没给提示,段云柯以为,与小阿飘的谈判沟通陷入困境。
大明星心急如焚:
“易老师,他,他又说了什么吗?”
易青川将水碗里,还立着的一双筷子抽出来,平放在碗沿。
他可不屑要段云柯的资源。
大翻译官拒绝翻译小阿飘的许愿!
天花板上,小阿飘还在虔诚念叨:
“……易青川……火又爆,红又紫……”
易青川自由发挥,哥俩好般轻拍了拍段云柯的肩:
“他说你,要么退圈,要么死。”
第54章 种草莓啦 咬小阿飘头发丝儿。……
段云柯一头栽倒在地。
司影从专注的许愿中回过神来。
瓷娃娃般的漂亮少年, 看起来优雅极了,从容极了,礼貌坦荡, 大方得体,向着自己的大仇家:
“没关系,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下一次见面, 大概要清明节之后了,我的仇家比较多,你知道的, 近来……公务有些繁忙, 如有冷落之处,请你见谅。”
段云柯如若能够听见、看见小阿飘的神情, 大约是要崩溃的节奏。
一个小阿飘比顶流大明星业务还要繁忙!
司影说的是实话, 距离清明节还有一个月左右,这期间,他在万星飘飘学院, 有好几门课程都要小考。
除此之外,还要筹备清明节的大型音乐会演出。
小阿飘的确通告比大明星还多。
当夜,易青川收工时,段云柯给他发了个比平时都要大的红包。
易青川也没推辞, 照例收了。
换了以往其他客户, 给了超出预期的卦金, 作为一个讲义气的玄学大师,以及公众人物,易青川还是多少会客气两句,退回一部分。
但今晚, 易青川还真就没跟段云柯客气。
姓段的都跟他的小阿飘告白了!
还要争着养他的小阿飘!
易青川射了对方一筷子,都觉着射得不够过瘾。
别跟他提什么克制,在争夺自己喜欢的人、或者飘面前,易青川绝不克制!
绝不!
这红包是他的精神损失费,他挣得坦荡极了。
不过,作为一个享域娱乐圈,有口皆碑的大师,易青川的服务还是格外专业。
大半夜收了工,还准备替对方去清理窗户上、镜子上的血手印。
从小到大,他三伯都教育他:
无论遇着了多么麻烦的客户,干活得干全,服务得到位,不能留尾巴。
空旷的大别墅之中,司影跟着易青川飘前飘后,先去车里取了干净抹布,又飘回大别墅的客厅。
司影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留那些血手印时,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这玩意擦不掉!
完蛋,配合战没打好,硬茬子要翻车!
小阿飘几乎不忍心看了,急慌慌地飘出大别墅。
一头扎进段云柯小院中的雪堆里。
小阿飘要让自己冷静冷静。
一墙之隔的大别墅内,易青川手上的抹布一上玻璃,定住了。
玻璃上的血手印,擦不动,抹不掉。
这玩意不是血,是颜料!也不是涂上去的,是贴纸后面粘了双面胶!
谁家专业阿飘抹血手印,用双面胶啊!
这活儿压根儿就不像飘干的!像人干的!!
“段老师。”
“哎,怎么了易老师?”段云柯殷切地凑近了。
易青川覆在玻璃上的手,没动:
“我建议你,今晚找个酒店,住一晚,正好姚老师也不在家,窗户上这些玩意,阴气重,我待会得找点柚子水,净屋。”
说话时,还特意想要同情地拍拍对方的肩,又看了看自己干活的手,收回来了。
大门外面,小阿飘扒着门缝,悄悄偷看:
嗯,演得挺像,不愧是童星出道的专业演员。
奥斯卡欠硬茬子一个小金人!
段云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
点头点得比兔子还快,甚至巴不得易青川让他火速离场。
他现在就走,立刻就走!
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屋子里多待!正好从东南亚回来的行李,还没拆箱。
“易老师,没问题!那个……这就麻烦你了,我大门电子密码一会发你手机上,有事给我打电话。”
五分钟之内,段云柯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跑了,连车都没敢开。
仿佛一点儿也不在乎把对方一个外人,单独留在自己的大别墅。
小阿飘欢乐地又从屋外飘了进来。
没想到大仇家这么好忽悠,他甚至都要怀疑王者战队遇上青铜了。
易青川不仅有神棍的潜质,还有一身真本事,可惜了。
明明能够靠忽悠吃饭,偏要靠本事!
段云柯前脚刚走,易青川后脚就用手机叫了个保洁。
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小阿飘干的活儿,用不着柚子水,但是得来个保洁!
因为玻璃窗上的双面胶痕迹擦不掉。
真的擦不掉!
不多时,大别墅里来了位胆大心细的保洁大叔,跟易青川一块干活,一边闲聊。
问谁家的孩子恶作剧,把房子搞成这样。
“我家的。”
易青川答得还挺自豪。
司影默默叹了口气,到大别墅的顶层飘来飘去,飘来飘去!
没一会儿,易青川就发觉小阿飘没在自己身边,跑没影了。
易青川扔下抹布,噔噔噔地上楼,在大别墅天台顶上,找着了小阿飘。
月光映着少年半透明的身体,四周也染上了一圈淡淡的月白色光晕。
小阿飘懊恼地垂眸:
“早知道脏活累活都是你来干,我就不把屋子弄这么脏了,对不起啊,辛苦了。”
“那,有奖励吗?”
易青川说话间,轻手轻脚给小阿飘衣服后面,粘了张小黄符。
而后易如反掌地揉到了对方的头。
小阿飘警觉地抬眸:
“段云柯都给你大红包了,你还跟我要奖励……”
这一次,司影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才与对方商量:
“要不,我慢一点报复大仇家,让他多找你几次,多给你发点大红包,再让他分你一些一线的影视商务资源……”
“再让他分我资源试试?……”
五官立体的青年眉心微蹙,下一秒,一扭头,便咬上了小阿飘的唇。
“唔……”小阿飘被咬得喘不过气。
易青川可真不喜欢段云柯的资源。
这回的吻,比往常都要用力,带着肆无忌惮的野性,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那么些骇人。
小阿飘被抵在墙上,差点被压得扁扁。
好不容易从对方发了狠的亲吻中,透过气来。闪着一双湿漉漉大眼睛的少年,小声地控诉:
“不要就不要呗,真不识逗……”
“再对你有想法,他就得去精神病院。”
“也没有想法啦,你知道的,公司从前要求我们互相配合,组CP。”
“那,都配合干什么了?”
易青川说话间,按在少年腰间的双手,一点一点地下滑。
这一次,温热的唇抵上小阿飘的额头。
“没有,没这样……我俩是挺单纯的CP……”
小阿飘小幅度地轻轻挣扎:
“易青川你快放开我,你是个大明星,大明星不能跟人谈恋爱……”
易青川咬住了小阿飘额前刘海儿的几根头发丝儿,叼在嘴里:
“老子没跟人谈。”
可不么,他谈的不是人。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大明星的身份,你也要时刻注意影响,你曾经,是一个警飘,肩负警徽的荣耀……”
小阿飘试图说服野狼般的青年。
“我一个警飘,又不是警察,还在乎荣耀?……”
易青川气笑了,发了狠般亲上少年的锁骨。
小阿飘肩头留下淡淡微红,于这月色渐浓的午夜里,与那墙上褪了色的血手印,相得益彰。
三个小时后,保洁大叔将大别墅彻底清理干净。
易青川临走时,到玄关那摆放牌牌儿的供台前,看了看,而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对特意事先定制的、一模一样的小朋友造型牌牌儿。
将段云柯从无相门带回来的两只,替换了。
全程动作不超过三秒,司影看得一怔一怔。
他知道易青川得把两个新牌牌儿带走,原以为像上次在《十七言》杀青宴上一样,找个恰当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牵走。
谁想到,人家小易老师,直接趁人不在家时给换了。
换得光明正大。
小阿飘有点不高兴。
不是由于硬茬子在他脖子上,留下了草莓印。
而是,对方果然又要救那两个牌牌儿。
上次解封鹏鹏,就耗费了不少功力,前几天,易青川还用离魂定位术,跟无相门的黄老爷子远程过了一招。
受伤了。
小阿飘不乐意硬茬子再干危险的事儿。
眼见对方揣着牌牌儿,上了车,小阿飘赌气不肯跟上去。
“过来。”
易青川朝车窗外伸了伸手。
窗外的少年背过脸去,不看他。
司影是一个倔强的小阿飘,原则问题意志坚定,绝不妥协!
“那走了。”
易青川笑了笑,启动车子,故意逗小阿飘。
“走呗。”
司影不买账!他不吃这套。
反正他会飘,他飘的速度,一点也不亚于车速。
高速公路还限速呢!小阿飘不限速!
易青川说归说,启动了车子,却压根儿没动地方。
反倒是伸手在外套的口袋里一掏,将两个牌牌儿,拿出来了。
还故意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意料之中地,司影瞪大了眼睛,怔了怔,从车窗飘了进来。
易青川的私人座驾,副驾驶近来都是小阿飘坐。
小阿飘不在的话,有时候载一下大经纪人申又。
什么时候轮到别的飘了?!
牌牌儿里的小朋友也不行!
易青川这人果然是大混蛋!故意气小阿飘,行事手段没有一点大明星的风度,跟小混混有一拼!
随着对方启动了车子,驶离别墅区,司影飘到后排,双手扒着副驾驶的座位靠背,仔细观察那两个小牌牌儿。
小牌牌是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穿得花花绿绿,丑了吧唧。
跟从前的鹏鹏,虽然不是同款,但依旧是塑料的,做工挺粗糙。
司影试探着伸出食指,挨个戳了戳两个小塑料牌。
小牌牌儿没反应,里面的两个小朋友,都在沉睡,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两块普通的塑料。
“你们好啊。”
司影是一个有爱心的小阿飘,尝试着跟小朋友打招呼: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牌牌儿里的小朋友不说话,没反应。
司影有些失落,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了几下,一不留神,把其中一个牌牌儿戳地上去了。
小阿飘捡不起来。
虽然如今经过系统的学习,小阿飘已经能够移动一些阳间的物品。
但牌牌儿这种有灵性的物品,戳地上容易,捡起来费劲。
易青川专心开车,也没捡。
“他们怎么不说话?”
小阿飘这会儿也忘了,还在跟易青川生气的事,抬头问。
“新牌牌儿都是这样的,怕生。”
司影轻轻地摇头叹息: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孩子,投胎踩了雷,被做成了牌牌儿困在这……唉,副本有风险,投胎需谨慎!选父母可一定要擦亮眼,尤其是上过黑名单和差评的,不能选……比如,怀了孩子不生,相当于诈骗;生了不养,相当于没给饭票;养了但穷养的,相当于没五险一金;穷了还生的,相当于没有编制!……那些家庭都不靠谱!不过,你们现在安全了,不会有人再抛弃你们,强迫你们当牌牌儿做苦工了……”
司影难得地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小阿飘不是个爱社交的性子,近几个月来,也只有跟易青川单独相处的时候,才偶尔表现得有点小话痨。
毕竟除了易青川,也没人成天听他叨叨咕咕。
然而,小阿飘话锋一转:
“但是,我现在不能放你们从牌牌儿里出来,至少现在不能,最近不能,或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
驾车的青年向副驾驶扭头瞥了一眼,笑着调侃:
“我家飘不让放你们出来,你们看看,这怎么办啊?要不,你们替我问问,什么时候能放你们出来?”
“等你的伤完全好了之后!”小阿飘答得斩钉截铁,霸气十足:
“等我同意的时候!”
易青川再次瞥了一眼身旁,一个座位上、一个地上的俩牌牌儿:
“看吧,这麻烦了。”
“也不准带回家!”小阿飘补充:
“否则我就跟你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
第55章 听老婆话 有人给暖被窝真不错!……
黑色轿车于午夜的车水马龙里, 一个转弯,驶下公路:
“好,不放出来, 也不带回家。”
独自开车的青年笑了,自言自语般冒出几个字句,也不知道是在哄车里的谁。
后排座位上, 身体半透明的少年, 仍旧不大高兴的样子。
还伸手戳了一下,副驾驶上的另一只牌牌儿。
将这只也戳地上去了。
凌晨,易青川到家, 停稳车后, 驾轻就熟地将后排的小阿飘,一把扛在肩头。
还特意留心, 别让车顶, 磕到小阿飘的脑袋。
尽管事实上,司影作为一个飘,磕不着。
锁车前, 易青川果真没再多看一眼,车里的两个牌牌儿,甚至没把他们从地上捡起来。
半小时后,在浴室里被洗得白净净、暖乎乎的少年, 穿着浅色的小熊睡衣, 飘在大客厅的餐桌旁, 津津有味地吃香蜡。
易青川家总有美味的香蜡吃,供台上的吃完了,就给小阿飘放新的。
今晚司影吃到的,是在电影《十七言》开机仪式上, 硬茬子特意送给小阿飘的那个品牌。
小动物、小汽车造型各不相同,口味颜色也有十几种。
每天跟拆盲盒似的。
易青川也洗了澡,头发吹了个半干,凌晨时分仍无困意,裹着睡衣,歪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看手机。
司影隔着大半个客厅,瞥了一眼,也不知道那横屏的手机,在播放什么吸引人的电视节目。
对方还戴了耳机,格外投入。
一看就是不想跟小阿飘分享的样子!
“睡觉!不许看了!”
小阿飘目光闪了闪,捧着剩下的小半块香蜡,飘了过来:
“你要有一个正常人类的作息,不能仗着剧本上写的身体使用期限,就疯狂作死,那只是个参考,我的剧本上还写着,我六十岁时三代同堂享域乐坛呢……”
“好,睡觉。”
易青川笑笑,听话地摘了耳机。
小阿飘没看到的角度,对方手机播放的画面,停留在:【人生副本复盘——您的好友:司影】。
是小阿飘的人生。
下一秒,裹着小熊睡衣的少年,被扛进了卧室。
S市地处南方,没有供暖,春夜里气候乍暖还寒。
半透明的少年,贴着大床上温热的身体。
不得不说,有人给暖被窝真不错!
小阿飘很满意。
待到床上的青年双目轻合,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小阿飘闪动着明澈灵巧的羽睫,四下观望一番。
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床角溜下去了。
……
司影返回大别墅外面的轿车,看那两只仍旧被留在车底的牌牌儿。
这一回,他认真地察觉到牌牌儿里,两个小朋友的灵魂。
与先前活泼话多的鹏鹏不一样,如今的这两个小朋友,确实如易青川所说,怕生,都是i人。
不,i魂。
易青川刚才到家时,一眼也没看这两个牌牌儿,也不知道是听了小阿飘的话,还是忘了带牌牌儿进门。
司影觉着,大半夜把两个小朋友扔在外面,心中有些不安。
但也仅仅是有那么一丢丢而已。
漂亮的少年骨子里,如同圈地盘的小兽,对两个外来飘,警惕十足。
大半夜,司影绕着硬茬子的车转圈圈。
他就看看,看看而已。
他绝不能够允许硬茬子家,多出其他飘的气息!
三楼卧室,大床的另一边忽而空了,原本闭目小憩的青年,睁开眼,笑了。
易青川压根儿就没睡着。
次日上午,易青川去了趟公司,开着他的小轿车,载着他的小阿飘。
以及在车里扔了一夜的两个牌牌儿。
易青川所在的,是家小型影视公司。
从前的董事长,是他三伯,以影视公司名义,主营风水业务。
如今易三伯过世了,易青川继承了公司,全面开启影视板块,也新签了两三个小演员。
今天是个工作日,公司里挺忙碌,好几个会议室都在开会。
易青川停好车,将地上的两个牌牌儿捡起,揣进口袋,大步进了写字楼。
司影踢踢踏踏地飘在身后。
期间还遇见了申又,小阿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当然,又哥看不到罢了。
今天有品牌方的人来,申又正跟人家开会,眼见易青川到了,招呼着让一同见见。
易青川应了,仍旧先进自己的休息室,将衣袋里的两个牌牌儿,随手哗啦啦地扔进抽屉。
而后还故意转过身,隔空轻戳了戳小阿飘的脸颊。
而后啪的一下,给那抽屉贴了个封条。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全程不到三分钟。
封条是特意贴给小阿飘看的。
小阿飘不让他放牌牌儿里的小朋友出来。
真就不放。
贴完封条,易青川跟着申大经纪一同去开会,司影今天没有课,不着急回万星飘飘学院。
地府的工作日有着自己的节奏,不跟阳间的星期礼拜走。
于是小阿飘悠闲地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全面视察了一番这个影视公司。
公司规模不算大,十几个人,占了写字楼一层的东南角。经纪部、影视部、宣传部、商务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个挺专业的团队。
司影生前,也渴望签给这么一家小而美的经纪公司,不像他前司那般,规模大、资源紧,各团队玩了命地搞宫斗。
小阿飘在易青川的公司逗留到午后,意料之外,程子尧来了。
程子尧昨晚,在段云柯的家门口出了车祸,被送医检查后,除了一点皮外擦伤,并无大碍,留院观察了一晚,今天上午就出院了。
出院后,跟唐宋一起吃了碗面,下午就来找易青川。
今日万里晴空,程子尧一身低调黑衣,映着热辣辣的暖阳,反倒显得有些刺眼。
司影欣慰的看着好兄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小阿飘围着转了好几圈,挂在对方后背上,热情地贴贴。
易青川双眉微蹙。
站在仅有一张小圆桌的会议间,程子尧反手关上了门:
“易老师,昨晚段云柯家门外,姚夜翻车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附近?”
……?!
小阿飘惊讶得睁大了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
昨晚易青川出手,让姚夜翻了车,这事儿程子尧看出来了!
易青川反倒一点也不奇怪,饶有兴趣地反问:
“姚夜的车出事,我就非得在附近啊?”
“昨晚我看见你的车了。”
……嗷!!!小阿飘吓了一跳。
司影心中急慌慌,他有些矛盾,一边为易青川暴露了行踪而担忧,一边又暗暗赞叹好兄弟程子尧,可真是个天选狗仔的好苗子。
可真聪明,眼神可真毒!
昨晚易青川的车停得老远,都能看见。
小阿飘想看看硬茬子怎么圆!
事实上,易青川根本也没圆,而是一副本色出演的混不吝态度,笑了:
“看见就看见呗。”
看见了还能咋地?姚夜把车开翻了,难不成是他造成的某种东方神秘力量?
说出去也没人信!
程子尧如今,跟着唐宋混了一段日子,也是会谈判、知进退的年轻人了,当下顿了顿,开口:
“我就想问问,你之前说这趟回来,让我见见庄舟,还算不算数?”
呀,有他的事儿?小阿飘眼前一亮!
程子尧还惦记着见他,小阿飘心里暖暖的。
但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叹息。
从前,小阿飘不打算见程子尧,尽管对方是与自己一同投胎的小队友楚河。
一来司影觉着自己,还没学会以小阿飘的形态,跟人类交流;
二来,楚小河这辈子,投的是个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好青年。
司影不想打扰对方的人生。
自己这一局副本没打好,他就默默地当个场外辅助,好好地助阵小队友。
谁想到而今,程子尧主动提出让易青川帮忙找他。
小阿飘其实就在身边。
“你昨晚,不是见到他了?”
易青川的目光,落在对方放在小会议桌上的手机。
“昨晚?”程子尧错愕。
程子尧的手机扣放着,透明的塑料手机壳是最便宜的一款,才几块钱,用得微微泛黄,很久没换新的了。
就在那透明手机壳的一角,嵌着一朵小黄花,是唐宋他家老祖宗牌位上的,后来掉了下来,程子尧便一直收着。
昨晚事故现场还飞了出去,又被特意捡了回来。
程子尧一直觉着这朵小黄花挺好看,舍不得丢。
易青川瞥了几眼对方手机壳里的小黄花。
程子尧一下子明白了:
“昨晚,老祖宗?!”
“小舟是,是……是老祖宗?”
“不不不……”司影连连摆手。
小阿飘将顶着齐刘海、直鬓角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是庄舟,但他不是什么老祖宗!
那是唐宋情急之下,胡乱给他冠的称号,他可不是想故意占人便宜,当人家老祖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老祖宗!
“我不信,你蒙我!”程子尧如今也算得上半个精明人:
“如果真是小舟,三年了,他为什么不给我托梦?”
“托梦啊……”
易青川仰靠在那会议桌前的旋转椅上,悠闲自在地转圈圈:
“他不会。”
“唉……”司影垂眸叹气。
托梦的确是高年级阿飘,才能完成的事儿,大多数小阿飘是不会的。
可是在人类对阿飘的刻板印象里,仿佛托梦是一个飘的必备技能。
这是误解!是大大的误解!
小阿飘真的不会托梦,他只会用骰子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程子尧皱着眉,仿佛认真思考易青川作为一个神棍,说话靠谱的几率。
顿了片刻,易青川忽而难得正色:
“快清明了,给你兄弟搬个家吧,老住骨灰墙上也不是回事,购墓钱你不用管。”
第56章 先成个家? “买房是成家立业才能干的……
小阿飘上辈子作为庄舟, 离世时,是程子尧和几个同学给葬的。
如今易青川,想给小阿飘搬家, 也特意知会了程子尧一声。
坐在桌沿上的漂亮小阿飘,听到搬家两个字时,一对大大的眸子亮了亮, 又暗淡下去。
他搬家没那么容易的!
而且, 他的香火钱好不容易才攒起来,也舍不得花了去换房子。
真正叹气叹出声的,是程子尧:
“唉, 他家人……”
当年给小阿飘安葬在骨灰墙后, 墓位证书便被庄家人带走了。
如今若要给小阿飘迁坟,要么直系亲属到场签字, 要么委托人携带墓位证书, 才能够办理业务。
“他家在哪?”易青川问。
程子尧发了一个高档小区的住址信息。
小阿飘上辈子的家人,就住在距离S市200公里外的小城上,不过来往不多。
程子尧走后, 小阿飘从小小的会议桌上溜下来,一双明闪闪的大眼睛,正色看向易青川:
“你真的要给我搬家?”
易青川不答,而是直接从手机里翻出十来个视频, 一个一个地点开来, 给小阿飘看。
都是建造恢宏、内饰豪华的顶奢墓地, 有大理石漂亮雕塑的、带雕栏玉砌后花园的、带遮风挡雨小凉亭的、以及,与名人家族做邻居的……
至于位置,有小阿飘当下这所墓园,有S市同城其他墓园, 也有另外城市的高档园区。
除此之外,还有两处位于余刀所在的城市,可以做邻居。
年后这一个月来,易青川为了给小阿飘搬家,跑了不少地方。
除了烈士陵园不能随便安葬,其他能找的豪华墓区,都找了。
少年纤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滑动手机屏幕,认真地在线翻看一个个豪华大别墅。
小阿飘的眼睛快要掉进去了。
司影遥想起生前,在S市跟外婆住窝棚区的日子。
那时的他,无数次地幻想,等出了道,当了大明星,赚了钱,能够买一所宽敞漂亮的大房子,把外婆接进去。
谁想到后来,他拥有大房子的愿望还没能实现,外婆就走了。
再后来,他也走了,走时连个像模像样的墓地都没有。
只能跟其他临时住户,一同挤在嘈杂狭小的骨灰墙上。
住窝棚区的命,从生到死都一样。
司影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各式各样的大别墅里挣扎出来。
“我没有那么多香火钱买墓地。”小阿飘如实回答。
虽然近段时间,他从唐宋那赚了好几笔分红,但要真说拿出来,给自己买个豪华墓地,也可丁可卯。
小阿飘舍不得。
“哪有自己花钱买墓地的小阿飘……”易青川早为小阿飘打算好了。
“我家人不可能给我买墓地的,否则的话,就不会把我一直放在骨灰墙上了,我更不能让程子尧出钱帮我,当初他已经帮了我很多……”
“我买。”
易青川笑着隔空戳了戳小阿飘,白瓷般的小脸儿。
给小阿飘买座像样的墓地,早就在他的计划当中。
司影怔住了,对方的轻松语气,仿佛要买的不是一块墓地,而是晚饭订个包厢那么简单!
小阿飘微微张了张口,连飘都飘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小阿飘使劲儿地摇头:
“那可不行,你已经资助我上学了,平时又经常给我快递香火物品,我已经很感谢你了。墓地不是小礼物,你知道的,如今阳间经济下滑,房产泡沫严重,墓地也一样的,我们非亲非故……”
“非亲非故就不能买墓地?嗯?”
易青川隔空拨弄了几下小阿飘头顶,由于震惊而飞起来的头发梢。
“当然了!在你们阳间,买房是人生头等大事,是要成家立业才会干的事儿。”
司影飘在半空中,答得超认真。
“那先成个家?”易青川笑了。
“……配冥婚吗?”
小阿飘一听急了,炸毛的少年严肃地背诵:
“‘地府鼓励恋爱自由,提倡婚姻谨慎,抵制冥阳联姻,破除封建迷信!请勿相信人类冥婚陷阱,但凡有人类提出配冥婚,都是耍流氓!’……这可是你们忘川州警飘局自己出的公告,我记得前不久,小吕警飘还挨家挨户往墙上贴呢。”
“……”
易青川笑得痞帅,小阿飘把他们警飘局的倡议书,学得可真明白:
“那,你知不知道,在你们地府里,其实没有结婚才能买房的习俗?”
给阿飘买墓地,当然是想买就买、逢年过节就买!
一个阿飘可以有无数套房子,哪有那么多阳间社会的规矩?
“唉,你一个人类,怎么活得比阿飘还像飘。”司影感叹。
算了,他这个小阿飘,也活得比人类还像人。
要知道,地府房产虽然遍地都是,但曾经在过去几百年里,政府为了鼓励阿飘们,多多体验人生副本,曾经出台过一条限购政策:
要求阿飘们的首套住房,必须得是阳间亲友给买的墓地。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有的阿飘不断轮回、参加人生副本,每一世都有墓地,积攒了好多套房产。
而一些不热衷于体验人生的、或是在阳间没有后世子孙的阿飘,永远也没有墓地住,成了孤魂小野飘。
当然,后来这条政策,在阿飘们的集体抗议、以及快把奈何桥压塌了的大型游行示威中,被取消了。
但大多数阿飘由阳间人给买房的习俗,却保留了下来。
没有阳间人给买房,或者房子规模破旧的阿飘,处处低人一等。
……
当晚,司影返回万星飘飘学院时,脑海里还全是易青川手机上的,恢宏漂亮大房子。
不得不说,大房子可太吸引人了!
小阿飘一整夜都在矛盾挣扎,以及对漂亮大墓地的无限遐想中。
今夜,司影有三门课要上。
阿飘们的课程周期,与人类社会不同。阿飘们通常会在清明节前,结束上个学期的课程。
近来司影功课繁忙,有好几门课程都要考试。
其中【阿飘礼仪与法律法规】课程,老师今天要画考前重点;
【合法复仇:向副本违规行为大声say No!】中,副本复盘的部分也结束了,老师给小阿飘的成绩打了优,接下来可以继续观战别人的副本了;
除此之外,小阿飘选修的【舞台飘必备之地府流行音乐】,也在进行清明节前的晚会彩排。
司影一整夜格外忙碌。
以至于差点错过了午夜课间十分钟,他好兄弟程子尧上的香。
当晚,程子尧回到住所后,唐宋又巴巴的找上门来,问小易老师和老祖宗,有没有什么新指示。
经历了上次克扣程子尧分账的事儿、见证了易青川的真本事后——
唐大记者如今,不敢有事没事儿都麻烦易青川。
这次去东南亚跟拍,虽然拍到了段云柯与无相门来往的石锤,但被当场抓了包。
价钱也没谈妥,算不得圆满。
唐宋有心请易青川帮忙,问问老祖宗的意见:
是继续跟段云柯谈价,还是直接放锤一拍两散?
听说今天小徒弟程子尧,去见了易青川,唐大记者眼巴巴地来旁敲侧击,打探易青川的意思。
唐大记者在圈里,也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
别的本事不大,就是一张脸皮,修炼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于是跟程子尧俩人,在出租屋里点了顿外卖夜宵,就着十里飘香的小烧烤,又喝了点酒。
程子尧也是借着三分酒意,点了三根香,管对方要老祖宗的牌位。
“干啥?你不是不上香吗?”
唐宋故意调侃小徒弟。
从前自己给老祖宗上香,程子尧看他的眼神,跟看封建迷信余孽一样。
的确,程子尧不大愿意给非亲非故的众生上香、叫老祖宗。
当下,程子尧一口闷了一小杯白酒,就一个字:
“上。”
“嗯……那,那不行,那我家老祖宗,又不是你家老祖宗……”
唐宋也是借着几分酒意,把小牌位双手抱紧在怀里。
“你家老祖宗我就不能上香了啊?”
程子尧砰的一下,将杯子重重地落在桌面。
“当然不能!哪有给别人家老祖宗上香的呢?”唐宋还真就来了劲儿了:
“除非……嗯,除非你磕头,也认老祖宗!”
程子尧也是酒意愈渐上头,一把从对方手里抢过小牌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照着自己脑袋就来了一下!
砰——
磕得对面的司影,从课间十分钟的瞌睡中,一下子惊醒过来。
万星飘飘学院,司影的【阿飘礼仪与法律法规】刚下课,一会儿还有一堂【初级魔术】课。
今天的【阿飘礼仪与法律法规】,有些过于充实了,老师给画了小半本书的备考重点。
小阿飘有些疲惫,课间时段,也没跟其他小同学们玩耍交流。
而是自己趴在课桌上小憩。
结果让程子尧给一脑袋磕醒了。
对面,唐宋还在磨磨唧唧:
“哎,你这么上香不行的,这个点儿老祖宗不在,我这天天上香,白天上、夜里上,我都掌握规律了……午夜11点到1点老祖宗不在线、凌晨2点到4点老祖宗也不在……你要找老祖宗,就晚上10点钟到11点之间,或者早上5点钟之后……”
地府里,司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大孙砸可真厉害,把他的每日行程都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就差给他做一份课程表了!
程子尧也懒得搭理唐宋,而是直接对着那小牌位,叫了声:
“小舟?庄舟?”
小阿飘吓了一跳,两片柔软的唇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字型。
怔了怔,而后双手撑着课桌,使劲儿点头。
紧跟着,程子尧虔诚地抛出骰子:
“庄舟,是你吗?老祖宗就是你,是不是?5,或者6。”
这些日子来,司影学会了隔空投掷骰子,不用传送到阳间,也可以接住亲友上香时投掷的骰子了。
跃跃欲试的小阿飘,闭目凝神,虔心施法。
课桌前的虚空中,小巧玲珑的骰子高高地悬空。
司影下意识地就想拨出来个“1”,下一秒才意识到不对。
程子尧这次说的是“5”和“6”,不是往常的“1”和“2”。
这都学会给他上难度了!
小阿飘认认真真地,趁着半空中的骰子落地前,用力拨弄出个了“5”。
答对了!
他是庄舟!
小阿飘超有成就感。
程子尧眼中又惊又喜,一时间连话都忘了说。
唐大记者巴拉巴拉,见缝插针:
“老祖宗啊,有这么个事儿,我们这趟去无相门,跟段云柯……”
唐大记者言简意赅、条理分明,没有半句废话地,抓着这几分钟时间,将这趟去东南亚,跟拍段云柯遇到的阻碍,一股脑地汇报给了小阿飘。
最后,唐大记者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老祖宗,您看这事儿要是谈不妥的话,咱锤爆他不?1是锤,2是先不锤。”
这一次,司影超认真地想了想。
而后,小阿飘将眼前的骰子拨弄了个“2”。
他现在,暂时还不能把段云柯锤塌房。
今年下半年,易青川和对方主演的电影《十七言》就会上映。
小阿飘想等电影播完了之后,再让段云柯翻车。
他不想让易青川拍摄几个月的辛苦,付之东流。
骰子上显示的数字,唐宋也有些意外,皱着眉头揣摩老祖宗的圣意间,程子尧已接过骰子:
“小舟,易青川说想在清明节前,给你迁坟,你同意吗?”
这一次,抛出的骰子滴溜溜地在桌面上转了好几圈,没有停下来。
小阿飘在紧急思考,一时半会没有答案。
易青川给他搬家的事儿,他是不太赞同的。
他也不想平白无故,接受人家那么大的好意。
今晚,刚刚在好兄弟程子尧面前,亮了身份,司影其实有挺多话想说。
但奈何小阿飘不会在三次元里写字,文字类消息传不出去,只能用骰子这种简单的提示。
哎,沟通不畅,还得学习!
突然间——
“司影!”
一声大喊,毫无防备的从身后袭来。
顺带着一双手掌,重重地拍在小阿飘的肩膀。
拍得小阿飘身子一震,眼前的骰子也滴溜溜地飞出去了。
与此同时,换来的,是他小同学凌酒的爽朗的笑语:
“你这表情,怎么跟一夜之间中了100亿冥币彩票似的……”
小阿飘一个分神,那骰子已然滚落在地,朝上的一面赶巧不巧地,刚好落在了数字“1”。
“哎呀,失手了……”
与此同时,程子尧的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易青川的信息:
“明天下午有时间么?跟我去一趟庄舟家,找他家人,谈迁坟。”
程子尧看了看骰子上的数字,秒回:
“好。”
第57章 绿本本与红本本 “咱俩,领红本本。”……
次日下午, 申又与易青川一同,开车载着程子尧。
按照地址,找到了司影上辈子的父亲和继母家。
只不过, 司影的继母常年不在家,这栋带花园的复式小洋楼,平时由男主人庄宇, 以及庄宇的姐姐庄珍, 一家人住着。
迁坟需要严格的手续流程,即便直系亲属不出面,也需要原有的墓位证书。
小阿飘的墓位证, 由父亲庄宇一家人保管。
今天申又带程子尧, 先来庄家试试水。
三年前,程子尧给兄弟办理下葬时, 与庄家人沟通过, 面熟。
庄家人,出了名的难沟通。
易青川是公众人物,不便直接出面, 在车里等着,申又和程子尧敲门去了。
看不见的奔驰小轿车后排,穿一身天蓝色奢牌卫衣,带渔夫帽的漂亮小阿飘, 同样端端正正地坐着。
没一会儿就跟着他们又哥, 一同飘下了车。
小阿飘有很多年, 没来过他前世父亲的家,生前不相往来,死后更是毫无交集。
庄家奢华典雅的复式小楼,也由于女主人的常年夜不归宿, 而显得落寞不堪。
庄宇同二婚妻子没孩子,倒是二婚妻子带来个与前夫生的儿子,如今在英国留学,有几年没回来了。
唯有院落里几只流浪的花狸猫,显得有那么几分生机。
申又和程子尧,今天是以“庄舟经纪公司高层”的身份,携了礼物登门拜访。
见到了庄宇和庄珍姐弟二人。
申大经纪擅长谈判,开门见山,意思明确:
为了方便粉丝祭拜,公司计划给庄舟新迁一座墓地,购墓钱由公司出,希望早日能够让亡人入土为安。
总挂骨灰墙上也不是事儿。
庄家大姐庄珍,听明白了。花白头发、扎了个马尾的瘦小老太太,满眼放光:
“那敢情儿好啊,这么些年了,还有人记得我们家孩子,年轻人,烦劳你问问你们老板,能给我们整个园区不?来祭奠收门票的那种。”
“……”
嗖嗖!——
飘在大客厅的小阿飘,扭头一个大回旋,飘出了一阵风!
还园区?还管粉丝要门票?!
这也太丢人了,他姑姑庄珍,想钱想疯了,连他这个死人都不放过!
小阿飘一分钟都不想在这栋房子里多待。
突然间,呼啦啦——
由于行动太快,司影一个没留意,在玄关处,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小阿飘刹车不及,biu的一下,从对方的身体里传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
在地府的习俗中,从别人的身体里传过去,是不绅士的表现。
尤其刚才一晃而过没看清,对方似乎还是位女士。
小阿飘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进门的是个年轻女生,贝雷帽、马丁靴、格子裙,打扮挺时尚。
通体透彻的寒意,使得女生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喷嚏,搓了搓手,把门关了。
庄珍的女儿,小阿飘上一世的表姐,赵梓薇。
逢年过节,偶尔还给小阿飘烧过纸钱的。
庄珍眼见闺女回来,立马催促:
“快,上楼,找找你弟那墓位证放哪了?人家老板来了,要给迁坟呢,不用咱自己掏钱。”
赵梓薇应了一声,向沙发上的申又和程子尧,打了个招呼,就要上楼。
一直坐在庄珍身边,头发同样斑白、穿了个灰不溜秋破马甲的男主人庄宇,发话了:
“我看还是不了吧,小舟在骨灰墙那挺好,天仪她爸也葬在那个园区,是个普通的墓,你说咱家小舟,要是换了高规格的,在天仪那边不好交代。”
孙天仪是庄宇的第二任妻子,小阿飘生前的后妈。
庄珍听弟弟言罢,原本中了彩票似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随即改口:
“庄宇说得也是,那我们还是不换地儿了吧,我们家小舟,在那骨灰墙上也挺安稳……另外啊,那墓位证书在孩子妈妈手里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老太太分分钟变卦,早在小阿飘的意料之中。
小阿飘不高兴。
垮着一张小脸的少年,轻飘飘地飞进大客厅,一把将他姑姑面前的茶杯,给扒拉翻了,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
紧接着,小阿飘又去摇晃那天花板上的吊灯,摇下来一地的灰尘。
“哎呦,地震了,地震了……快跑!”
庄珍反应飞速地起身,她本就只是长得老而已,五十开外的年纪,腿脚还是相当灵便。
当下,一把拽起弟弟庄宇,喊上女儿赵梓薇,一溜烟儿地往外跑。
看得申又和程子尧,互相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
刚才那吊灯,似乎的确摇了两下。
但S市的地理位置,不处于地震带,上百年来也没遇见过地震。
庄宇他们家窗子倒是四面都开着,莫非风吹的?!
一行人站到了小区里,没见着其他邻居跑出来。
小区里车来人往,景象如常,还有几个快递员和外卖小哥,挨家挨户地送着快递外卖。
连那自家院子角落里的流浪猫,都在漂亮的大窝棚里,睡得懒洋洋。
司影高兴起来。
当飘可真自由,看傻X一惊一乍奔命,可真快乐!
“刚才那阵摇晃,能有个3、4级,看吧,一会新闻得报。”
庄珍跟弟弟一边骂着地震局不干人事、从来都是马后炮,一边招呼客人重新进屋。
申又笑嘻嘻地接上先前的话题,阴阳怪气:
“诶呦,没想到您弟妹还……活着呢?我怎么听说……”
这一次,未等庄珍开口,赵梓薇笑盈盈地抢答:
“是新舅妈啦,新舅妈,我舅妈十五年前就过世了,第二年新舅妈就来啦。”
庄珍刚要呵斥女儿,被小姑娘再一次抢在了前头:
“我觉得给弟弟迁坟是好事啊,我们有好心的老板,给寻个好地方,还管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埋在哪……”
“闭嘴!”庄珍这回大声训斥女儿:
“你懂什么?你现在住的房子,吃的饭,哪个不是你舅妈的?人不能忘本,给小舟迁坟,必须得考虑你舅妈的感受!”
“不好意思,我自己有工资,也有房子租,一个礼拜在这住一天,怎么就成吃她的了?再说了,您赖在舅妈家不走,还不是为了我弟弟那几百万的死亡赔偿金……”
“你!……回屋去!”
这一屋子人,巴拉巴拉地内讧吵架,看得申又挺乐呵。
司影借机飘上了复式小楼的二层。
易青川要送小阿飘墓地,这么大手笔的礼物,原本小阿飘不太能够安心接受,一直不大想推进这事儿。
但如今,他非得把自己的墓位证,找到不可。
房产证必须得握在自己手里!
要不然就他家人那副德行,一准儿不给他交墓地管理费!
复式小楼东西挺多,也凌乱,到处堆满了奢侈品:
一整个书架没拆封的书、一玻璃柜子没拆封的高档红酒,半张床带着标签的奢侈品衣服鞋子……还有各色精美瓷器、不知道真假的古玩。
还专门用一个房间做了展示柜,里面全是限量款的爱马仕包包。
司影这儿看看,那儿摸摸,翻箱倒柜。
这栋复式小楼,有好几个卧室:他爸的、他后妈的、他弟弟的、他姑姑的、他表姐的……
唯独没有他的,生前就没有。
待到小阿飘重新飘下楼时,客厅里的人似乎聊得不怎么愉快。
申又和程子尧要走了。
走时申又挺生气,起身时特意装模作样,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栋乱七八糟、没个豪宅样的小洋楼,扔下一句:
“阿姨,叔叔、马上清明节了,这家里的人啊,还是得好好安葬,要不然,不出一个礼拜,你们这房子,恐怕要出事。”
说完,申又还随手拿出了自己的名片,一把拍在了玄关鞋柜上:
“要是改主意了,可以随时找我,另外,有风水业务也可以找我。”
客厅里,司影隔着窗子,听见了啪地一下关车门声。
……
申又和程子尧没走,而是在车里跟易青川商量。
对于庄家人的态度,申大经纪很不满意:
“又不用他们出钱的事儿,咋还不乐意呢?……我瞅着啊,绝对跟他们家媳妇有关,就小舟他后妈,哎这回没见着,说是不在家……不过,我这大话吹出去了,这可咋整?我看那老太太不顺眼,我跟他们说,不迁坟的话,你们这房子不出一个礼拜准出事……”
易青川听着他又哥一股脑地汇报,没插话。
等他又哥说完,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黑色小轿车的内部,问了句:
“我飘呢?没回来?”
“?!!”
申又吓了一跳:
“咋的,他刚才在车上啊?”
“现在不在了。”
申大经纪揉着眉心琢磨:
“嘿,这孩子啥时候来的呢?也不打个招呼,我给他拿两根香火吃多好,我这车里还有上好的香火呢……”
“好像他打招呼你就能看见似的。”
易青川笑他哥,顿了顿:
“先送子尧回家,等天晚了,我再去一趟。”
他的小阿飘还在庄家,没跟回来。
“行,我也没啥事,溜一圈等天黑,一块去呗。”
申又说话间,启动了车子,缓缓驶出小区。
庄家距离S市不算远,200多公里而已。即便如此,司影生前也有好几年,没回去与家人见面。
当晚9点半,双层的复式小楼,庄珍伺候了弟弟洗脚睡下,拎了块小抹布,开始在楼上这儿擦擦、那儿掸掸,还不忘拍拍那间最小的卧室门。
今天是周末,赵梓薇来舅舅家住一天。
“薇薇,清明节给你弟烧点纸吧,让他保佑保佑你舅,这后半辈子能有个好女人伺候,最好是你舅妈能回来,别天天这儿一趟那儿一趟的旅游……”
与此同时,小阿飘在二楼起居室,将文件杂物柜翻得砰砰作响。
他们又哥都说了,不交出他的墓位证,这屋子一个礼拜之内必出事。
这话都撂下去了,他不得配合配合他又哥?!
可千万别让他又哥翻车!
庄珍岁数大了,耳朵稍微有点背,没听见屋子里的细微响动,继续唠叨闺女:
“薇薇你啊,再来客人你可不能那么说话,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那不是不给你舅面子么?再说了,你弟那死亡赔偿金,现在全落在了你舅妈手里,你得好好孝敬你舅妈,将来他指头缝给你漏出点来,咱家不就发大财了么……”
听到死亡赔偿金这几个字,司影停下手里的动作。
小阿飘竖起耳朵。
当年那场火灾,他的死亡赔偿金,赔了好几百万,不知去向。
赵梓薇老大不愿意了:
“我弟的死亡赔偿金,除了我舅,谁都不应该拿,现在落到了那个女人手里,你觉着还能给你?人家早和兄弟爸妈儿子分了……”
“小点声,你舅睡了……”庄珍轻生呵斥女儿。
啪的一下——
司影将那五斗橱上一件精美古董,推到地上打碎了。
小阿飘超生气!
连带着茶几上,好几件贵妇护肤品的瓶瓶罐罐,也一个一个地扔到了地上。
庄珍吓了一跳,以为又地震了,一边让闺女快跑,一边冲进卧室,去救庄宇。
易青川的黑色小轿车,再一次停在了后院。
这次停的远了些,角度也比较刁钻。
与此同时,复式楼二层客厅的小阿飘,嗅到了甜美的香火气。
小阿飘前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乐颠颠地飘出了窗。
飘在了小轿车窗外,吧唧吧唧吃香火。
“易青川,你们怎么又来了?我自己找东西就好,不用你和又哥帮忙。”
小阿飘说的是实话,进家门找东西这个事儿,还真不能让人类来干。
作为一个小阿飘,他想进谁家进谁家,想怎么翻东西就怎么翻。
人不行,人一掺和进来,那叫非法入室!
“我能给你找到。”
易青川看着窗外的少年,从后座的背包里,拿了几根木签签。
是算卦用的!
硬茬子虽然不能非法入室,但硬茬子会算卦。
“什么样的证书?”
“嗯……绿本本。”
“民政厅颁发的。”司影加了句。
易青川听得微微皱眉。
确实是绿本本,统一规格的,偶有城市用蓝本本。
以前帮客户看墓选址、殡葬一条龙服务时,见到过,丑了吧唧。
易青川忽而笑了,逗着车窗外的小阿飘:
“下次换红本本。”
“嗯?”小阿飘先是疑惑,后撇了撇嘴。
“哪有墓位证用红本本的?……”
那不合适!不符合民俗文化。
“我是说别的。”
“别的?”
司影实在想不出,他还有别的什么证书。
易青川将车窗外的少年,一把捞了进来:
“咱俩,领红本本。”
第58章 飘飘上身术 “你打算上谁?”
司影歪着脑袋思索了好一会, 什么红本本绿本本的。
小阿飘CPU开始烧干。
别说红本本了,他连他的绿本本,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
印象中, 他的墓位证只在三年前下葬时,于程子尧手上看见过一次。
大约巴掌大小,墨绿封面, 后来程子尧将其交还给他的家人, 就再没见过了。
易青川坐在黑色小轿车副驾,将几根算卦用的竹签签,随意地往中控台上一扔。
司影此前, 没见过易青川起卦, 易青川平时那只装口罩、充电线的轻飘飘大书包里,居然总能翻出稀奇古怪的玩意。
跟哆啦A梦似的, 哄小阿飘玩。
易青川这一卦起得随意, 但小阿飘双手十指相扣,给自己整得挺紧张。
“南边,楼上, 红色物件里面;还有,东南角,贴地,土木附近。”
司影疑惑地扑闪着长羽睫。
他们老庄家, 这栋双层复式小洋楼, 楼上朝南的房间, 是庄宇和妻子的起居室。
那里面红色的物件可太多了:红木家具、红色咖啡桌、红酒柜……
小阿飘今天都找了个遍。
没找到!
至于东南角,那是靠近院子的玄关处,那里倒是有个落地的黄花梨木柜,不知道算不算是土、木。
柜子里也有一叠旧书籍, 不过小阿飘也翻过了,里面连他异父异母弟弟的小学作业本,都看到了。
但没有小阿飘的墓位证。
一张卦卜出了两个方位,易青川扭头问申又:
“哥,占失物出现两个方位,三伯笔记里怎么写的?”
申大经纪点了根烟,大笑:
“我哪知道三伯笔记怎么写的,我又不学那玩意……你自己没学明白你问谁,看吧,露怯了吧哎呀哈哈哈哈……”
“烟掐了。”
易青川瞥了对方一烟,撇嘴。
小阿飘怕呛。
申又不满意地又嘲笑了几句,掐灭了烟。
易青川确实不算擅长寻物,生平技能主要用于:跟阿飘类众生打交道,以及破解一些旁门左道大天师们的邪术。
至于寻物的一些订单私活——
不接!找不着!
“没关系,我再去试试。”
司影信心满满地又飘回了他爸家!
司影是一个干劲儿十足的小阿飘,他一点也不怕找东西!
没准儿还能从再次搜屋的过程中,翻到点儿关于他死亡赔偿金的蛛丝马迹。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晚上九点到十点半,小阿飘着重在易青川给出的两个方位,翻了个底朝天,连木地板底下都看了。
没找着他的绿本本。
或许,或许易青川有时候也不那么灵呢?
小阿飘不气馁地安慰自己。
再过一会儿,他得回万星飘飘学院了,他今晚有一门课程考试,不能迟到,只能明天再来想办法。
搜证时间不足,小阿飘准备遗憾离场。
今晚,他的【阿飘礼仪与法律法规】课程,清明节前期末小考。
小阿飘无论生前与身后,都是一个勤奋优秀的小少年。
即便算不上顶尖儿的学霸,成绩也一直处在上游。
这次的考试,小阿飘准备充分、基础扎实,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考试时间从23点持续凌晨1点,后半夜,小阿飘的另一门课程【与灵媒的有效沟通】,开启了学习飘飘上身术的新篇章。
小阿飘今晚可真忙碌!
是时间管理大师!
飘飘上身术,是一门传承上万年的古老学问,在阳间还有个名儿,叫:鬼上身。
这是一门大课题,是阿飘们借助灵媒,与生前亲人的一种有效沟通方式。
单是学校图书馆里的相关内容,就有一整面书架的古今中外典籍。
当然,低年级的小阿飘只能学习初级上身术,在机缘巧合、环境恰当,或是遇到了一些特殊八字的人,才能够偶尔成功那么一两次。
高年级的阿飘们,技能更稳定一些,能够在专业灵媒的指导下,施展飘飘上身术,与阳间的亲人进行有效沟通。
但即便是上古的阿飘大师,也不能够做到想上谁,就上谁!
司影打从去年入学起,就对这门课程,报以了无限期待。
小阿飘要努力学习,有朝一日轻而易举操控他的大仇家段云柯,来还原当年的真相。
让大仇家身败名裂!
要不了多久,小阿飘就会沉冤得雪!
这门课程的老师,是名年轻的网红男灵媒,是人类。
来地府授课的人类导师,在他们这里,属于外教!
网红灵媒老师激情授课、走位风骚、慷慨营销,引得小阿飘学生们热血澎湃,连拖堂了都没半点儿意见。
“同学们,刚刚讲过的五点技巧,大家一定要反复练习,不久之后,你们就能掌握这项有趣的小技能。”
“等你们考核过关,老师就会介绍大量的灵媒资源给你们,都是一等一的官方灵媒服务平台……”
“比如:优惠上身套餐!上9送1套餐!拼好身返冥币等等活动……等你们与一些知名大灵媒合作后,还可以办理周卡、月卡、年卡等VVVVVIP套餐!无限上身,倾情买断……”
“想要喜欢的灵媒,作为自己的阳间代言人,就去买断他!”
“渴望喜欢的灵媒,随时随地为自己服务,也去买断他!”
“要求喜欢的灵媒,只被自己一个飘上,还是买断他!!!”
“买断他!!!!!”
拖堂的教室里,一整条走廊都回荡着,年轻网红教师热血燃情的高喊。
喊得一整个教室的小阿飘们,个个打了鸡血。
只有大学霸凌酒同学,仍旧在这嘈杂的教室里,昏昏欲睡。
司影轻轻戳了戳小同桌的肩膀:
“快醒醒,下课了,我的笔记你拿去抄。”
凌酒生无可恋地打着哈欠:
“这门课我300年前就学会了,当时还合作过好几位平台头部灵媒,去阳间举报我的未婚妻出轨!”
司影:“……”
“那,平台的头部灵媒怎么样?好合作吗?”小阿飘问得小心翼翼。
凌酒摇头叹气:“哎,怎么说呢,有几个营销做得特别好,但名声特别差,阿飘和家属的钱两头赚,没底线!不努力!给钱就能上!”
“……”司影沉默了好一会。
凌酒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来了精神:
“对了,你不是有个大师朋友?怎么不在咱们官方灵媒平台上?他好合作吗?接飘飘上身业务吗?”
司影认真地想了想:“他好像不接这业务,多半上不去,等我回头试试告诉你。”
“好。”
次日,夜幕将至时分,司影再次经由奈何桥排队,前往人间。
这回还带上了余刀一起。
小阿飘今晚说什么,也得找着自己的房产证!
今晚易青川有通告,特意安排了申又开车,载着两个小阿飘,前往200公里外,庄宇家。
申又没办法跟阿飘交流,但不妨碍申大经纪,护送任务到位。
其实,也并非全然不能沟通,申又车上有个招财猫小摆件,司影坐在副驾,适时地将那招财猫的胳膊,换个频率摇一摇。
申大经纪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好哇,司影同学。”
打一上车,申又就尝试跟小阿飘沟通。
司影将那招财猫的胳膊,快速地摇了两下,似乎在说:“你好!”
申又笑了,感觉这小阿飘挺好说话,性格特征的确像易青川描述的模样。
“青川今晚有个广告拍摄,我带你上你爸那去啊?”
招财猫胳膊快速地摇了一下,像点头。
申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块上好的香蜡,是浅蓝色的小汽车造型,递到副驾驶给小阿飘。
这一次,小阿飘没有接。
“咋了,不喜欢这口味?来换一个。”
申又又拿出一个小皇冠造型的香蜡,这次是粉红色的。
这一回,两个香蜡都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从后排轻轻地飘过一抹树莓香。
“啊哈哈哈哈……”申又大笑,明白了:
“你是不是带了个小伙伴啊?”
这车里有两个小阿飘!
招财猫的手臂快速地摇了一下,像是回答了个“嗯”!
申又下意识地往后排瞥了一眼,意料之中,座位上空空如也。
不过,申又打一毕业,就跟着易家老爷子干这类业务,车里载着两个小阿飘,一点儿也不带怕的。
还特意多拿了两块香蜡,往后递了出去:
“后排的小兄弟,别客气啊,有空就来吃来玩,又哥这别的没有,香火管够。”
招财猫的手臂欢快地摇了三下。
“你家硬茬子的朋友真热情。”余刀美美地吃着香蜡,不吝夸赞。
今晚申又全程没抽烟。
黑色的轿车到了庄宇家所在的小区,申又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将车停了,向着副驾驶空荡荡的位置说话:
“小影同学,你俩去吧,回来时候给我摇一摇,我车就在这啊,不挪窝。”
招财猫的手臂,反应灵敏地快速摇了一下,没动静了。
司影和好兄弟余刀,大摇大摆下了车,从正门飘进庄家的复式小洋房。
两个小阿飘默契十足,分工合作。
司影按照易青川给的两处卦象提示,分别到房子二楼南边,以及楼下东南角的位置寻找。
余刀则从楼下到楼上,地毯式搜索。
小阿飘就不信了,即使这屋子里,东西多得乱如麻,他那么老大一个墓位证!
怎么会找不到?
一楼客厅,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庄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庄珍则端了个洗脚盆,给弟弟洗脚。
赵梓薇穿戴整齐,刚从二楼自己的卧室下来,收拾了个双肩包,准备回自己的出租屋。
有细微的动静从客厅里传来,不像是电视机里的播音声。
赵梓薇站在吱呀吱呀的木楼梯上,疑惑地看了一会。
庄珍向闺女唠叨:“你看啥呢?去厨房把你舅那擦脚毛巾拿来。”
年轻人耳聪目明,赵梓薇递了毛巾,没出门,又到阳台玄关各处,转了一圈:
“妈,这屋里好像进贼了?”
庄珍一边给弟弟擦脚,一边笑话闺女:
“这是高档小区,管理这么严格,哪来的贼?你啊,要是一天天像我这么忙活,早上4点钟起床,一天做三顿饭,上午拖地板、洗衣服、下午收拾园子、浇花、喂猫,晚上给你舅洗脚、按摩……一天天的孝顺点,你就不疑神疑鬼了。”
司影飘在沙发前,将那电视柜里的物件,翻得砰砰咚咚。
小阿飘大声吐槽:
“劳碌命!扶弟魔!我爸自己会洗脚。”
“我又不是不打工……”赵梓薇也一边小声地抱怨,一边到玄关处换鞋。
晚间新闻结束了,擦干净脚的庄宇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犹如帝王巡视般,开门出屋,进了院子。
“你干啥去?”庄珍问。
“薇薇她舅妈明天回家,那猫窝我收拾收拾。”庄宇答。
庄珍一听,立马跟上去了,那架势绝不能让自己弟弟,多干一丁点儿活。
还不忘同时继续向女儿唠叨:
“你舅妈心善,这窝小流浪猫,养了一年多了,隔三差五地给我发信息,问问我小猫咋样,让我给拍个小视频……我天天定时定点喂,一天喂三顿,一顿不敢落……养小动物好,积德行善,这是给你舅修福呢。”
“啧啧啧……”
木楼梯上,一个半透明的少年小脑袋,倒吊下来,阴阳怪气。
余刀在二楼地毯式搜索完毕,一无所获,跟着庄家姐弟,飘进院子。
不多时,大声的惊叫飘了进来:
“司小影!”
小阿飘于玄关处茫然抬头。
下一秒,院子里传来余刀声音更大的高喊,依旧只有三个字:
“绿本本!”
司影怔了一瞬间,嗖地飞出去了。
彼时,余刀正从那网购的高档猫窝里,翻出一叠破旧的书本、旧杂志、废纸壳。
其中有一块巴掌大的绿本本,上书一行金色小字:
【天悦墓园公益性公墓墓位证,S市民政厅签发。】
司影大惊!
拿儿子的墓位证垫猫窝这事儿,庄宇仿佛浑然不介意,仍在弯着腰,继续拿一堆旧杂志往里垫。
小阿飘慌张地从余刀手里,接过自己的绿本本。
绿本本被从中间撕开了,撕得快成两半,摇摇欲坠着,含有个人信息的内页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封皮。
那上面还沾了好几撮猫毛和杂物,以及斑驳的猫爪痕迹。
是他的绿本本!
司影认得!
小阿飘捧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绿本本封皮,伤心极了。
这是小阿飘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
易青川卜的卦没有错,西南角土木附近,在地上,在大树底下,在猫窝里!
怪不得卦象出现两个方向!
绿本本被拆开了,只有封皮,算一半。
“司小影,你别难过,我们再找内页。”余刀轻声安慰着兄弟。
小阿飘悲愤交加,一双月色下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泪花。
捧着自己的绿本本怔了一会,紧接着,小阿飘一个飞速的大回旋,嗖——
从他爸庄宇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啪叽!
没刹住车,摔倒了。
司影不甘心,180度调头回来,又是一个加速俯冲,从庄宇的身侧,又穿过去了。
诶!又过头儿了。
小阿飘一气之下,使用刚学的飘飘上身术,来来回回从他爸的身体里,穿了三回。
都失败了。
这玩意没那么容易掌握的。
“让我试试。”
余刀看得着急,唰啦啦一下——
飘进了庄宇的身体。
上来了!
余刀从前上过学,是有基础的,飘飘上身术也不是头一次学习了。
虽然也施展得勉勉强强,但好歹也算是成功了60%。
他得替他兄弟出一口气。
身材微胖,体态稳重的庄宇,突然开始手舞足蹈,哼起歌来。
连一旁的庄珍都看傻了,大喊:
“薇薇,你快过来看,你舅是不是发羊癫疯了?!”
赵梓薇背着小挎包,原本已经走出了院子,又飞奔回来,离着大老远,就看见他舅诡异的身形。
庄宇这羊癫疯犯得邪乎,还发出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声。
不但如此,还唱了一首全然不属于他时代的,男团歌!
还唱得挺时尚,有模有样!
不过,只有几句词儿。
后面像是嗓子里卡住了痰,再怎么也唱不出来了。
余刀尽力了。
好兄弟的歌他唱不了太完整,飘飘上身术也不是太熟练,有的时候会卡顿宕机。
即便如此,赵梓薇也吓坏了。
虽然她舅哼唱的这首流行歌曲,比较小众,但她听过。
是她表弟当练习生时唱过的歌。
是庄舟的歌!
“妈!我舅真中邪了!”
……
当晚,司影和小伙伴余刀,再怎么翻找,也没找到被被撕毁的墓位证内页。
离开庄家时,余刀施展小法术,卷起一阵风,吹着那残破不堪的绿本本,咕噜噜地打着好几个转转儿,滚落在申又的车边。
被申又捡上了车。
午夜,易青川家。
大别墅的浴室里,被洗得白白净净,包裹着浴巾的少年,闪着一对水汽缭绕的大眼睛:
“我不能搬家了。”
小阿飘伤心得唇角向下。
尽管,司影至今也没能从心理上完全接受,易青川给买墓地这件事。
但想不想搬家是一回事,有没有资格是另外一回事。
现在他的绿本本被撕毁了,没有资格搬家了。
“能,我说能就能。”
易青川揉揉小阿飘的耳垂,瞥了一眼那放在客厅桌角、已被擦去树叶和灰尘的绿本本封皮。
这世上怎么会有小阿飘,被一个绿本本困住?
没有绿本本,易青川也照样能给小阿飘搬家!手续相对繁琐点而已。
司影仍旧惦记着他的绿本本:
“我明天说什么也要把内页找到!”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唉,我飘飘上身术也没学会……”
想起寻找绿本本的坎坷,以及今天尝试对亲爹使用飘飘上身术失败……
小阿飘更难过了。
易青川一把将穿浴袍的少年扛在肩头,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开口:
“地府著名国际魔术师米·阿顿,在自传中写道,他花了300年练习飘飘上身术的技法,才能够与灵媒默契配合。”
“2000年前,声名显赫的灵学家赵哲前辈,用了400年,才能够对极少数的人类,使用飘飘上身术。”
“就连享誉古今中外的禁术大师莫天河,都花了500年,才使得飘飘上身术成功率超过60%……”
易青川仔细地一一列举,而后逗着肩头的少年:
“哪有一节课就学会飘飘上身术的?那不是小阿飘,那是小神仙。”
司影一听,反倒急了:
“不行,我得尽快学会,不能等那么久,几百年之后,我的大仇家早都寿终正寝了。”
“你打算上谁?嗯?”青年眼中原本的笑意,忽然变得侵略感十足。
“嗯……”小阿飘不说话。
“不准上段、云、柯。”
抬眸间,对上的是易青川一字一句的警告。
“我又没说要上他。”
小阿飘歪着脑袋辩解,思索片刻,刚才还是一副难过得要死的神情,忽然间被逗笑了:
“那上你,上你总可以了吧……”
“你上不来我。”
易青川将怀里的少年,放在床头,他没开玩笑。
“真!自!信!”
小阿飘给出了三字阴阳怪气式评价。
“没有阿飘能上我的身。”痞了吧唧的青年,难得说正经事。
司影经过了三秒钟的思考,而后,同样自信地扬起了带着发旋儿的小脑袋:
“那可不一定,没准儿我是第一个呢。”
易青川顿了顿,一个仰身躺倒在大床上。而后,顺理成章地将小阿飘,抱坐在自己腰腹间。
“除非这样。”
是暧昧至极的姿势!
躺着的青年双手卡着小阿飘的腰身,还不老实地往下按了按。
第59章 清明节礼物 ”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小阿飘……
蹭!——
小阿飘吓了一跳, 一个激灵,身体窜得老高,直接飞上了天花板。
混球!流氓!硬茬子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变着法儿地占小阿飘便宜。
双手攀着吊灯的少年, 警惕地看着大床上、悠闲自得的痞子青年,再怎么也不肯下来。
当晚,小阿飘挂在吊灯上睡着了。
直到脑袋后面贴的显形小黄符, 到了时辰, 失效了。
瓷娃娃般漂亮的少年身体,变成透明的一小片,薄薄的, 像是吊灯上晕散而下安暖的光。
司影一觉睡到凌晨三点, 醒了。
小阿飘睡不了太久,夜里睡觉对于阿飘而言, 相当于人类大白天午睡。
醒来时, 床上的青年睡得正熟,呼吸清浅,睡相安稳。
司影顺着吊灯溜下来, 左看看、右看看,而后飘在大床上,悄悄伸出透明的手指,好奇地描绘对方俊朗立体的五官。
硬茬子长得真符合小阿飘的审美, 要是……要是正经点儿就更好了。
司影认真地思索, 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 忽然无声地亮了。
小阿飘吓了一跳。
司影好奇地瞥了一眼,易青川有新的微信消息提示,联系人一栏,是赫然醒目的三个字:
段云柯。?!!
大仇家凌晨三点钟, 给易青川发信息?!
小阿飘惊讶地揉揉双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过了一会儿,好奇心趋势下,小猫一般的少年,偷偷地伸出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易青川的手机。
戳一下,收回手来。
再戳一下,就一下!
没有人体的触碰感应,小阿飘操纵人类的手机,有些困难。
司影连施法带吹气,鼓捣了好一会,才把易青川手机上,那条段云柯的信息,点开了。
他的大仇家,大半夜不睡觉,一连给易青川发了三条信息!
真让飘如临大敌!
司影仔细地,将信息逐字阅读了:
“易老师,打扰了,这几天我的那位故人飘没有来,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忙?”
“有空时能不能帮我问一问,他下次哪天来?我好提前有个准备。”
“或者,我需不需要烧点香烛纸钱,问候一下?”
司影:“……?”
小阿飘双手捧着易青川的手机,大大的眼睛里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他这几天,不是忙着找自己的绿本本么!
确实没顾得上去报复大仇家。
合着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大仇家,还挺想他?!
上赶子请求他的报复?
这种状况叫什么来着?司影记得,生前在一些书里看到过:
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可惜小阿飘没办法用手机打字,也不打算在易青川的社交软件上,留下痕迹。
否则他就给他的大仇家,回上一句:
“对不起,他有些忙,等他学会新的技能:飘飘上身术!他一定去看你,到时还附赠天花板咚咚锵大礼包,绝不让你失望!”
……
这两天司影没有课,不用回万星飘飘学院。
次日,小阿飘在易青川家的专属练歌房,练了会儿唱跳,傍晚时分,等到了余刀。
小阿飘与好兄弟,再一次前往自己老子家,寻找绿本本里缺失的内页部分。
那是小阿飘房产证中,最重要的信息!
易青川今晚,原本有个通告,是电影《十七言》的角色录音。
不过,特意改期了,带上申又,与小阿飘同往。
黑色的奔驰轿车,行驶在一回生二回熟的公路,看上去空空荡荡的后排,肩并肩地坐了两个小少年。
司影由衷地夸赞:
“易青川,你的卦还是很准的,我的绿本本封皮,就是余小刀在西南角土木方位找到的,这次我们主攻卦象上的另一个方位,南边二楼的大卧室。”
身旁空荡荡的座位上,余刀重重地点头,摩拳擦掌。
车子驶进小区,申又在与昨天相同的位置,把车停好,易青川帽子口罩一戴,就要下车。
“哎,你就别进去了啊,你去干啥?”申又喊自家艺人。
已经飞快飘向小洋房的司影,一个急转弯,又飞了回来,高高地飘在易青川身前:
“听又哥的!你不能进去,你在这里做总指挥就好了,否则万一被发现了,你可是公众人物!”
易青川似乎思索了一下,转身回车里了。
司影和余刀小哥俩,一前一后地飘进了屋,照旧分工合作。
谁想到没过五分钟,易青川抓着他又哥不注意的当口,一个闪身飞快下车。
“嘿!……”
申又喊了一嗓子,没喊住。
电光石火间,身形修长挺拔的黑衣青年,一个纵身,翻进了庄家高高的院墙,身手干净利落。
看得申大经纪连连摇头叹息。
夜幕初临,小洋房二楼的大卧室,司影看见从阳台翻墙而入的身影时,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不是说了你不要进来!”
易青川给了个噤声的手势。
吓得小阿飘一秒钟捂嘴。
还用双手捂得严严实实,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痞子青年口罩隐藏下的唇角,染上一抹坏小子戏耍乖孩子,得逞的笑。
司影怔了怔,恍然大悟:
他一个小阿飘,说不说话能有啥影响?他说话别人也听不着!
硬茬子可真能吓唬他!
不过,小阿飘还是尽量放轻了翻找东西的动作,毕竟这屋子里多了个大活人。
易青川直奔卦象显示处,带有红色相关的物品,红木家具、红酒柜、以及防尘罩子里,几件红色系的奢侈品包包。
大卧室里东西不少,物品摆放也杂乱无章。
司影想不通,他姑姑庄珍,天天起早贪黑打扫卫生、做家务,形同保姆!
可这栋女主人常年不在家的小豪宅,怎么还能这么乱!
依旧是新闻时段,一楼客厅的电视里,新闻联播的音量开到了最大。
庄宇一如既往,沉浸式看新闻,二楼中厅的楼梯口,传来庄珍与女儿的争吵:
“都说了八百回了,让你别问你还问!明天晚上你舅妈回来,给我表现好点!”
庄珍口中一边训斥,一边举起拖鞋追打女儿。
赵梓薇原本昨晚,就要回自己的出租屋住了,离上班地方近。但由于昨晚庄宇的突然中邪,庄珍没让闺女走。
赵梓薇不服气地反驳:“她回来跟我有啥关系,我凭什么要表现?你天天在我舅和那个女人面前做好人,不就是惦记我弟那点死亡赔偿金么!”
再次听到“死亡赔偿金”五个字,小阿飘警觉抬头。
连大卧室里,藏身于门后、查看梳妆台的易青川,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唯有楼下客厅,仍旧传来震耳欲聋的新闻结束语,紧接着是天气预报。
庄珍放下手里的拖鞋,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弟那死亡赔偿金,你舅没拿着……咱家钱都归你舅妈管,所以我让你表现好点,人家满意了,或许还能给你吐出仨瓜俩枣来……”
庄珍说话间,往那南边的大卧室而去。
大卧室是总统套间式双开门,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开着,昏黄的光圈映着窗帘。
易青川一个闪身,躲到那层层叠叠的大窗帘之后。
庄珍开始整理那三米见方的订制大床铺。
那是庄宇和二婚妻子孙天仪的主卧,但孙天仪不在家时,庄宇也不住这,住一楼朝北的一间小次卧。
由于女主人的常年外出,奢华柔软的大床上堆满了物品:
未拆封的高奢彩妆、带干燥剂的限量款包包、挂着吊牌的六位数连衣裙、以及好几双全新的高跟鞋……
庄珍一件一件地整理,从床上拿起一双橘红色的高跟鞋,扭头向女儿开口:
“不是早跟你说了么,你舅妈这鞋,她上回特意发信息让退,都包好了,你咋还不退?明天你舅妈回来之前,必须退掉!”
赵梓薇不搭理母亲,仍旧站在楼梯口喊话:
“凭什么我给她当牛做马啊?这家里一个两个的,都盯着我弟那几百万死亡赔偿金?我可不要!”
电视里,天气预报也已播放完毕,忽然调小的音量,使得赵梓薇这几句话,在夜色昏沉的小洋楼里,格外突兀。
庄宇关了电视,一步步上楼,无论神态和声音,都显出几分与他五十岁左右年纪,不相符的老态:
“咱不是说好了?将来薇薇给我养老,小舟那死亡赔偿金,全给薇薇。只不过这两年,她舅妈做生意,要用钱,等过两年,资金周转过来了,把钱还给我,就给薇薇。”
赵梓薇冷笑,神色中轻蔑极了,没有半个字儿相信。
二楼小客厅,司影放下一叠旧杂志:
“我的死亡赔偿金,是不是让你媳妇给挥霍了?”
小阿飘正色站在父亲面前,冷冷质问,是前所未有的气场十足。
还一连问了两遍,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个飘。
对方听不见,也看不见。”诶……“小阿飘叹息。
余刀放下手里的一叠旧试卷,飘上来扯了扯兄弟衣角:
“司小影,别生气,等我再把飘飘上身术练熟一点,我帮你问。”
楼梯口的少年,沉浸在父亲是个怂包的悲痛里,几乎没听到小伙伴的话。
易青川从大卧室内、灯光照不到的窗帘后,轻轻地朝小阿飘伸了伸手:
“过来。”
硬茬子仗着长辈们岁数大了,眼神不好、听觉不好,越发大胆。
小阿飘尚自没能回过神儿来,赵梓薇已经把母亲塞过来的一双高跟鞋,以一个高高的抛物线,扔回到卧室的大床上。
嗖!——
十公分的细长鞋跟,擦着窗帘旁易青川的脸颊飞过。
伸手敏捷的青年一个闪身,躲过去了。
两分钟后,易青川捡起了那落在大床上的高跟鞋。
高跟鞋是国际一线奢品大牌,价格五位数,橘红色,全新的。
多半是试过了不合适,里面塞的泡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塞上了几团废纸。
易青川将那几团废纸取出来了。
被撕碎的打印纸、护肤品的宣传纸,还有一张巴掌大的页签,不知是哪撕下来的,同样揉成了一团。
易青川一点一点地打开,摊平了。
上面是几行黑色的打印字:
“S市天悦墓园公益性公墓十二排17号;
逝者姓名:庄舟;
持证者姓名:程子尧。”
除此之外,安葬时间、公墓经营机构等等信息,一应俱全。
是小阿飘的绿本本内页!
小阿飘和好兄弟余刀,一同围了上来。
司影睁大了一对震惊不已的双眸,看着自己那被揉得皱皱巴巴、当成废纸般、物尽其用的房产证——
小阿飘的愤怒值达到了顶点。
小阿飘朝着庄宇、庄珍姐弟俩,一头扎了上去。
不过,司影是一个理智的小阿飘。
昨天他试图对自己亲爹,使用飘飘上身术,失败了。
小阿飘估计着,他爸庄宇可能命格比较硬,不容易被施法。
连余刀都只成功了一小会儿。
于是,今晚的小阿飘,在犹豫了一瞬间之后,来了个漂亮的90度急转弯,朝着自己姑姑庄珍,飞了上去。
呼啦啦——
冲呀!走起!
小阿飘一头撞了上去,双臂张开,凝神施法、体态安详。
按照【与灵媒的有效沟通】课堂上,老师传授的技巧,小阿飘在心中默念:
“一、二、三——定!定住、停下、别动……千万别动……呼……”
小阿飘在庄珍的身体上,定住了。
摇晃摇晃胳膊,活动活动腿脚……
咦?成功了!
余刀都露出惊讶赞叹的表情。
小阿飘操纵着庄珍的身体,夸张地双手叉腰,面向自家老子庄宇,发出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为什么把我的墓位证扔掉?!”
“还给那个女人用来垫鞋底?!
“我的死亡赔偿金哪去了?啊?给谁了?”
……
“咳、咳……”
小阿飘的上身技巧并不完善,肢体操作不算协调,言语方面也有欠缺。
三句话其实没怎么说清楚,发出的声音夹杂着,庄珍原本的几声干咳,含混不清。
技能不算完美,沟通仍有障碍。
易青川手中暗暗捏了枚符咒,从窗帘后移动到墙角,怕小阿飘强行施法受伤。
硬茬子准备随时出手。
卧室里开着灯,即便是极快的轻盈动作,赵梓薇离得近,还是看见了人影闪动。
年轻人总是耳聪目明。
打从昨天,她就觉得这屋子里进了贼。
“什……什么人?”
冷静的姑娘大着胆子喊了句,而后,小心翼翼地想要进卧室。
“你快走!”
小阿飘机智地给易青川投了个信号。
紧接着,操纵着庄珍的身体,原地来了段男团舞。”……妈?!!“
赵梓薇惊讶地扭过了头,像是见了鬼!
这是司影第一次操纵人类!
小阿飘跟着脑海里默念的音乐,尽情地舞动四肢,起跳、顶胯、蹦迪……
节奏感十足。
夜晚空旷的大别墅,一个老太太,做出各种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男团舞动作,显得诡异极了。
“舅,我妈也中邪了!”
赵梓薇尖叫着跑下楼。
易青川拿着绿本本的内页,从容敏捷地一个飞身,从阳台翻走了。
司影跳得格外卖力,庄珍这具身体虽然年老,但常年劳动,肢体协调性比想象的好,不算难用。
尽管只有余刀一个观众的掌声,小阿飘仍旧跳得肆意尽兴。
还来了个老太太托马斯回旋踢!
以至于老怂包庄宇,只看了一眼就吓晕过去了。
赵梓薇手忙脚乱。
十分钟后,两个小阿飘也返回了车上,同来时一样,肩并肩坐在后排。
司影接过绿本本的内页,伤心地看着,百感交集:
“我学会飘飘上身术了,虽然还不熟练,我下次还要试试……我的赔偿金到底去哪了?我非得问出来不可……虽然我跟我爸关系不好,但也不能看着他把钱给别人嚯嚯……”
“好,一起去!”余刀力挺兄弟。
黑色的奔驰轿车前后两排,仿佛浑然天成的两个世界。
前面开车的申又,听不见小阿飘们的说话,正自跟易青川聊天:
“你信不信,你们这么一折腾,用不了两天,这家人就得给我打电话,看风水,得亏我有先见之明,上次留了名片……嘿,这又一单生意。”
“行,那就接。”易青川笑了。
当夜,易青川家大别墅。
洗了澡的小阿飘,裹着小熊图案的棉布睡衣,拿了剪刀和透明胶带,用心地将自己被撕毁的绿本本封皮和内页,粘贴起来。
“有自己的绿本本可真好啊。”
小阿飘既委屈、又欣慰地感叹。
他可再也不能交给不靠谱的人,保管他的绿本本。
身后,易青川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
寸头的脑袋没怎么吹,脖子上还滴着水,衬得本就线条硬朗的五官,更显立体与性感。
易青川打开手机视频,那里面新增了好几个公墓,都是这两天实地考察过、亲手录制的。
是风水绝佳宝地!
“来,选个新的绿本本,明天就去定下来。”
小阿飘双手抱着对方的手机,看眼前一个个奢华漂亮的大别墅,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快要掉了上去。
大别墅可真好哇!
又大,又漂亮,又奢华。
司影的飘生外加人生,没住过这么高级的大别墅。
小阿飘在与自己的欲望作斗争。
有点动摇,又有点矛盾挣扎。
司影是一个道德底线满满的小阿飘,尤其是人类道德底线!
他刚刚做完二十年人,还不太习惯做飘。
想想他那个窝囊废的爹,以及连自己闺女都不疼的姑,还有那个把他死亡赔偿金吃干抹净的后妈……
尤其是早就在无声无息中,被当做废纸的墓位证!
肯定是不会有人,给他交公墓管理费的样子。
早晚有一天,小阿飘得成为低端住户,从骨灰墙上被清退,成为流浪飘。
他现在上了学,学业繁忙,眼见是几百年,没有工夫进行下一轮副本。
选不到一批新的家人,得不到一块新的墓地了。
而今,易青川给他精心挑选的这些,他都喜欢!
“这个哥特式的最漂亮!在余小刀城市的这栋也挺好,可以做邻居……嗯,我还是在S市吧,方便你和程子尧经常去找我玩,嗯,这个新开发的墓园也不错,离市区不算远,这栋还有12个房间,可以DIY装修……”
经过一晚上的慎重思考,司影挑中了一栋最喜欢的,S市城北一所高档墓园的大别墅。
小阿飘在符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购墓所需的价格,以及换算成冥币的汇率。
“要好几十万人民币……好几百亿冥币呢……我会好好挣钱,多参加一些演出,报答你。”
“是清明节礼物,不用报答我。”
易青川在小阿飘脖子上,贴了一张显形的小黄符。
还顺手揉了一把小阿飘的脑袋,非要把少年乖顺的刘海给揉乱。
“诶,哪有清明节送这么大礼物的……”
司影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小黄符,拽了几下,贴得牢固,没拽下来。
硬茬子如今越发放肆,符想贴哪就贴哪。
哪有贴脖子上的,痒痒的!
还不如从前贴脑门上。
“很多人都会在清明节,给喜欢的小阿飘送礼物。”
易青川将眼前少年的身子,抱坐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
他可真喜欢小阿飘。
易青川说得没错,清明节是地府里,第二重要的节日。
近年来,许多从人间副本里轮回出来的飘,已经将清明节,过成了时尚的情人节、购物节、音乐节,以及狂欢节。
毕竟阿飘的习俗里没有七夕,而中元节又是一等一的传统大节日,不适合谈情说爱。
慢慢地,清明节就被阿飘们过成了七夕。
被固定住身体的少年,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些许茫然与疑惑。
重复着对方刚才的话:
“我是你喜欢的小阿飘?”
“废话。”
易青川轻戳了戳眼前少年,吹弹可破的白皙小脸儿:
“你是我2000多年来,唯一喜欢的一个小阿飘。”
第60章 红亭子大别墅 “这个飘,有主了。”……
第二天, 天还没亮,小阿飘就跟着易青川出发了。
早早地去看了几个拍过视频的豪华大墓地。
最后,挑中了一座位于S市城北, 奢华新墓园当中,最高规格的一座。
作为小阿飘的新家。
墓碑是白色大理石材质,古典北欧造型, 简洁中透着灵巧。地理位置对应地府里的忘川州, 是宁静又奢华的富人区地段。
大别墅的空间足够,一共有12个大房间,可以由小阿飘, 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成卧室、茶楼、书房、餐厅……
外面还带一座漂亮时尚的红色小凉亭!
小凉亭四周, 还有园区的工作人员,一年四季栽种不同种类的应季花木, 每日浇灌打理、清扫休整, 拥有保姆级管理维护!
小阿飘终于拥有了,与小伙伴余刀同样一等一的豪华大别墅。
就连园区里,其他独栋别墅的邻居们, 也个个都是高学识、高素质的名人飘,要么是修为深厚的大慈善家、要么是功德榜上的耀耀新星。
司影对这座墓地十分满意,是易青川亲选的风水绝佳宝地!
能佑护小阿飘快乐生活、事事如意。
易青川刷卡购墓,干脆利落, 不到半小时, 就办理好了所有手续, 拿到了崭新的绿本本。
还顺道与小阿飘一同,挑选了几件双人床、大衣柜之类的必备家具,等到迁坟的当天,一同搬进去。
剩下的十几个漂亮房间, 留着小阿飘以后,自己慢慢挑选装饰。
新的绿本本是天鹅绒封面,比原先的大了整整一倍多,像学位证书!
精装的外壳上,用烫金的字体书写了【S市天泉墓园经营性公墓墓位证】的字样。
翻开外壳,内页部分也是精美的彩色铜版纸,其中包含了庄舟的姓名、生辰祭日、墓位号码,以及迁坟时间等信息。
在持证人的位置,易青川一笔一划地,郑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阿飘在美不胜收的大墓园,转着圈圈飘荡到黄昏,舍不得回去。
双手捧着崭新绿本本的少年,那虔诚的神情,仿佛当练习生时,第一次踏上梦想中的舞台。
离开墓园前,小阿飘围着他的红亭子,再次滴溜溜地飘了好几圈。
司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可真喜欢!
这栋大别墅,属于他了!
司影掐着手指头计算日子,再有不到半个月,他就可以搬家。
暮色渐浓,汉白玉栏杆的红柱子小凉亭里,司影将崭新的精美绿本本,郑重双手交托给眼前的青年。
“易青川,谢谢你,以后,就要请你替我保管了,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阿飘的墓位证,不能烧给自己收藏,必须要放在阳间人手里才管用。
易青川接过小阿飘手里的证书,唇角泛起一抹痞子得逞的笑:
“这也是我……第二重要的东西吧。”
少年工笔画般粉润的唇,由于吃惊,而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字型,细碎刘海底下的眉宇,也轻轻地皱起:
“还有别的飘让你保管绿本本吗?”
易青川随手给小阿飘脑袋后面,贴了一张显形小黄符,调侃:
“眼里只有绿本本,我最重要的东西就非得是绿本本?”
呼——司影松了口气。
他是一个小阿飘,他眼里最重要的东西,当然只有绿本本。
除此之外,还有香火。
至于其他,人世间的名利财富,对于小阿飘而言,都早已不重要了。
可易青川是人,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小阿飘垂眸思索,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下一秒,易青川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绿本本:
“第一重要的,是这玩意的主人。”
啊咦?
第一重要的是小阿飘?!
司影露出诧异的目光,怔了怔。
漂亮的少年飘在那红色小凉亭的柱子上,眨眨眼,笑了:
“唉,易青川,你将来不知道要被多少阿飘骗绿本本……”
“那就麻烦你,出门看好我,让其他阿飘知道,这个人类有飘了。”
日暮西沉,空旷安宁的墓园里,一身黑衣的酷帅青年,将一个身体半透明的少年,亲昵地抵在那小凉亭的红漆柱子上。
远处,一片于落日中盛开的海棠花树下、苍松劲柏后、铁艺秋千椅上,几个俊男靓女小阿飘,探头探脑。
阿飘甲:“呀,这里有飘在约会!我们就要有一对新的小情侣邻居了?撒花庆祝!……你们好呀!你们是住在这里的新朋友吗?我就住在旁边这栋蓝亭子,我叫洛心灯,住进来有10年了,我外孙女经常会给我带好吃的来,到时候请你们来做客呀!”
阿飘乙:“hello,我也是这所园区的,我叫星星遥,我住在后山的凭栏园12排7号,是老住户。我没有后代了,不过我有很多好朋友,这个墓园维护也好,可以提前交100年维护费,我已经住满80年,有永居权了。”
阿飘丙:“还有我还有我!我是东边安馨园的,我住2排10号,是新搬进来的,欢迎你们入住呀!”
阿飘丁:“嘘……快别瞎说,这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是人,不是飘,说人家要搬过来,这不是咒人家嘛……”
阿飘甲:“哎呀,真的是人呀!居然有人类能看见飘,还偏偏能看见这么好看的一个小阿飘!”
司影听见了,礼貌地向新邻居们打招呼:
“……你们好啊!我叫司影,清明节前就会搬进来了,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同时,小阿飘悄悄挣脱开易青川的怀抱:
“快松开我,有新朋友们在看。”
“那就让大家看清楚点。”
易青川重新将小阿飘一把捞回怀里,抵在红漆柱子上:
“明心园5号,红亭子里这个飘,有主了。”
“哇!”
“呀!”花丛里、大树后、秋千上的小阿飘们,一个个露出惊喜吃瓜的热切目光。
从墓区离开时,易青川接了个电话,是申又打来的。
说是庄家人通过头一次见面、他留的名片上联系方式,找过来了。
原因是庄宇和庄珍姐弟俩,连续两天中邪,这家的闺女,想要请个大师做做法!
电话里,申又乐颠颠地复述:
“那姑娘叫什么来着……什么薇?对,赵梓薇,她给我打电话,说前儿她舅鬼上身了,昨儿她妈也鬼上身了……上身那个飘,会唱流行歌,会跳男团舞,怀疑是她已故的那小表弟……嘿,没想到年纪轻轻一姑娘,还挺迷信。”
“接。”
易青川给了简简单单一个字,接单。
“不是,你一大明星,接什么接?没准儿……没准儿人家姑娘还是你粉丝呢,你又不能亲自露面,到头来,还不是得我去当那大忽悠……”
“你又不是没当过大忽悠。”
当晚,易青川驾车返回市区,找了个餐馆,带着小阿飘,也叫上了申又。
一起吃晚饭,顺便商量接赵梓薇订单的事儿。
“您好,请问几位呀?”服务员微笑满分地引人入座。
“三位……不,两位。”申又下意识地差点答错。
“上三套碗筷。”易青川补充。
长方形的红木桌,司影坐得规规矩矩。
没飘在天花板上,也没溜去其他客人的餐桌,而是安静听硬茬子与申又聊天。
“他们家女主人回来了么?”
易青川问申又,司影知道,问的是他后妈。
他后妈叫什么来着?司影不知道,前几天似乎听他爸提了一嘴,但小阿飘没留意。
小阿飘生前跟父亲一家子关系都不好,与继母那边更是几乎没说过话。
“说是本来今天回,又心血来潮,飞伦敦喂鸽子去了,后天晚上6点半的飞机回,到家估计得有七八点了吧。”
“就这个时间去。”易青川答。
申大经纪愁眉苦脸,揉着脑门:
“人家姑娘今儿电话里,特意说了,赶在她舅妈回来之前处理完,她舅妈不信这个,要是看见在家里搞咚咚锵,得不乐意……”
“那就提前一个小时。”易青川答得没商量。
他要会的,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小阿飘的后妈。
“这个烤鱼可真香,排骨也好吃。”
小阿飘一边听、一边吃,听得津津有味,吃得心满意足。
他如今,是有新绿本本,有大别墅的有钱飘了!
再也不是骨灰墙上惨兮兮的小穷鬼!
他有着干翻每一个大仇家的计划。
如今的小阿飘,底气十足。
等待去庄宇家做咚咚锵的这几天,司影也没闲着。
除了回万星飘飘学院上课、考试、彩排清明节晚会之外,还将拥有了新绿本本的喜悦,分享给了好兄弟余刀和程子尧。
还顺带着,抓了个婚内出轨的二线明星锤,送给了他大孙砸唐宋。
不用返香火钱的那种!
除此之外,司影也没忘了他的大仇家段云柯,以及二仇家姚夜。
小阿飘时不时地想起来了,于日理万机中的大半夜,溜到段云柯家的舞室,抄起那架子鼓的鼓锤——
Duang地来上那么一下,也不多做停留,一下就走。
吓得段云柯大半夜惊醒,刷地立马掏出三支香!
给小阿飘敬上。
那香炉和打火机,都长期放在床头柜上了。
当然,更多的时候,小阿飘放了学,回到易青川的大别墅,白天呆在练歌房,晚上让硬茬子拿出他的崭新绿本本。
左看看,右摸摸。
小阿飘真喜欢!
连那备受宠爱的金元宝毛绒抱枕,都被冷落了好几天。
一连多个晚上,小阿飘都抱着他的绿本本入睡。
睡着睡着梦里笑醒了。
身旁,是被小阿飘笑醒了,某位伺机而动的痞子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