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星梦之悦游轮之旅3
滋——
波本摘下耳机, 可惜道：“罗曼蒂克身上窃听器的信号被屏蔽了。”
如今他们只能等待罗曼蒂克回来，才能知道会议的内容。看来加藤家对这个会议非常谨慎，会议内容绝对非常重要。
绿川光依旧保持沉默。
波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代号成员彼此之间也大多并不存在信任，所以他的观察很有分寸也说得过去。
在这个世界上，降谷零可能是最了解诸伏景光的人, 没有之一。
诸伏景光幼年时因目睹父母被杀的惨剧罹患失语症, 而后又与兄长分离寄居在东京的亲戚家里, 没有朋友；彼时降谷零也因肤色问题备受排挤, 习惯了独来独往，用打斗去赢得自己的尊严。
他们的相识，可以说是命运的眷顾, 是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是每次想起都会泛起暖意的过去。
他们就像小小的幼兽，遍体鳞伤试探着依偎在一起，互相舔舐着伤口，慢慢地和痛苦和解, 鼓励着彼此奔向更好的未来。
挚友二字，刻骨铭心。
所以, 降谷零不可能认不出诸伏景光。
波本闭了闭眼睛, 警告自己, 这次观察对方的时间太长了, 差点引起对方注意。
这个人……
是, 他的很多行为很陌生, 没有那些一般人会有的生活小习惯, 这很正常, 无论是作为卧底, 还是作为杀手，都不允许有太过自我太过个性的举止。
诸伏景光也是一样，就算之前他有过自己的习惯和偏爱，也在后面一一改去。
他们进入组织，就得和过去分割，完完全全成为另一个人。
可是，降谷零难得有些茫然，为什么，他还是会不经意间把这个人看错成“他”呢？这本不应该。
他不知道，此时他在意着的对象，其实也一直心不在焉。
第两百四十八次。
苏格兰默默地道，这是自他们见面起，第两百四十八次，波本用余光看他。
他对视线很敏感，或者按实验室的那些人评估的结果，他的五感远超过一般人类，对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的“不经意的看”，他全部都能看破。
苏格兰知道自己这次真正的任务是什么，他会成为波本的“行刑人”。
可他不太想这样做。
光凭对方这高频率的注视，其实就已经有了破绽，但他既然放过了这个人一次，为什么不放过他第二次呢？
那些人傲慢地认为他很乖顺，但只有苏格兰自己知道，他在日渐怀疑这一切。他们声称他在实验室“出生”，可他一睁开眼就失去的只有记忆，而非常识。
他看过这个世界，知道树是绿色，海是蓝色；他学过这些知识，熟悉感贯穿他的四肢百骸……他不应该是一张白纸，他理应拥有过去。
这样的想法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直到那一日，看到波本救走赤井秀一的那一刻，再也按捺不住“反叛”的决心。
他们妄想掌控他，命令他，将他和人分为两类，可苏格兰的心却在大声喊着，不是这样，他就是人，而人，生来自由。
此时，会议室。
加藤家的掌权人、月见藏酒造株式会社的现任社长加藤智夫亲自讲述，神情激动、语气激昂，这跟他一概表现在外的老谋深算的沉稳形象完全不符，可见他的自信和振奋：
“……这次我邀请诸位来，是为了给诸位展示一个划时代的伟大作品，就是我小儿子用全新配方制成的新酒，我们将它命名为——Radiaeon！”
音译为瑞迪伊恩，取自radiant——光芒和eon——永恒之意，象征着这瓶酒将把加藤家推向不朽的荣耀。
“接下来，我将请诸位亲自品尝这酒，再来为大家讲述它的神奇力量，亮太，为客人们斟酒。”
加藤智夫第一次用如此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加藤亮太，在这样的目光下，加藤亮太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简直被父亲的看重砸晕了头。
加藤亮太志得意满地站起，满面春风地迎接着宾客们称赞他少年英才的话语，就连父亲让他倒酒这件小事，都全不在意。毕竟这里挥退了侍者，也断然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他不甚熟练地打开瑞迪伊恩的瓶塞，在众人的瞩目下，将瓶内清澈透明的液体倒入一个个小酒杯中，送至每位客人的身前。
他们此次邀请的人不算多，都是加藤智夫精心挑选的未来的“合作者”，除突然加入的辛西娅外。
但辛西娅的到来更让加藤智夫喜出望外，他认为瑞迪伊恩足以征服辛西娅，而凭借辛西娅的名气，这款新酒将比他预想的更早名扬世界。
至于她临时带过来的人，既然辛西娅实在坚持，也签订了保密合约，一个人而已，没有为此和她交恶的必要。
行商者，和气生财。
品酒之时，辛西娅先拿起了罗曼医生的那杯酒，再递给了他，这个举动虽然突然，但由于她做得实在太过自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只有罗曼医生自己顿了几秒，他知道辛西娅是在做什么，但他认为应该没有必要。
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有问题，却还要再检查一遍的这个习惯，没想到祂们时至如今还保留着。
他握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有几分讶异。
这个味道……
他非常熟悉。
是哈加提。
祂曾一度让宫廷酿酒师全部失业，原因是认为人类酿的酒太过差劲，不配送到他的面前。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呢？
让他想一想，对了，他让哈加提去教导人们酿酒的知识，并告知祂，他并无所谓酒的优劣，只要是人类辛劳的成果，便没有高低之分。
后来，哈加提确实没再做和人类较劲的事，而是忠实地执行他的教导，然后一次次将祂的新酒送到他的面前，恭敬地请求他品鉴。
而他，无论是哪个时期，都不太明白酒这个东西的好坏。
他每次轻抿一口，还来不及说什么，哈加提似乎就已洞悉了这次的结果，以“我做的还不够好”为缘由取回酒告退。
额，其实，他根本没尝出来前后有什么区别，倒是能清晰地分辨出哈加提所酿的酒的味道。
这次，也是一样。
罗曼医生又尝了一小口，忧郁地发现，他依然喝不出这酒有什么特点，只觉得好喝，比英雄王宝库里的那些稀世美酒好喝多了。
与他不同，其他人在入口第一下，就变了神色，是惊，是喜，是叹，是醉！
他们细细品味，连连称奇，大为赞叹。
他们沉浸于美酒的口感，不知不觉间杯中酒已尽，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统一抬头，灼灼盯着放于加藤亮太旁的酒身，当第一个人放弃矜持开口，场内便接二连三响起了“我也要”的复读之语。
加藤亮太第一次见此场景，顿时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他对面的加藤括海。
加藤括海不言，而加藤智夫再度出声：“诸位稍安勿躁，这酒我们后面，自会赠予各位一瓶。想必各位都已亲自体验了这酒的颠覆之处。”
“独步天下！”有一人难以自抑地说，“简直独步天下！它超越了市场上所有的酒！这个口感、这个风味，我尝过陈酿二十五年的罗曼尼康帝，也品过十八年的麦卡伦威士忌，没有一个，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它给我的感动！”
有人陶醉着附和：“如艺术品一般，香气浓郁，口感惊艳，层次丰富，余味悠长，喝了它之后，我敢肯定，我再品尝其他酒，一定就如白水那般索然无味。加藤社长，您得为此负责！”
加藤智夫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整个人像年轻了十岁，回到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他举杯：“当然，我当然负责！但各位，还请听我继续，这酒的魅力之处，远不止如此！”
“瑞迪伊恩，它不仅能靠它的美味征服世界，它同样还有着延缓衰老、青春长驻的奇效！根据我们做的实验，它能让细胞的活性大大增强，延长细胞的寿命，虽说达不到长生不老的程度，但我们预测，它或许能让人类的寿命，至少延长二十年！”
众人呼吸一窒。
良久，才有人问出声：“加藤社长，您确定？”
这可不是小事！
加藤智夫斩钉截铁：“我确定！”
他缓和语气：“我自知加藤家掌握不住这等秘密，愿意和诸位合作，我们的力量加在一起，铃木、大冈也不过如此，更甚至可以借此，将这个世界握在手中。”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说：“社长，此事关系甚大，我无法现在给您回复。”
加藤智夫有些不愉，但没有将之显露，而是道：“当然，我理解，”然后话锋一转，“但各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们对各位诚意相邀，也请各位不给加藤家，也给我一个薄面。”
他又和声和气说了几句，没有逼迫众人立刻决定，轻易便放了众人离开。
回来后，等罗曼医生将此事一讲，波本面色一沉，心道不好。
先不论这酒的功用是否有那么厉害，谁知道加藤家是不是为了推销新酒不打草稿地吹牛？但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会议地点要选在如此辽阔的大海之上了。
但这也并非他们所需考虑的事情，毕竟加藤家就算要搞事，除非疯了把星梦之悦号弄沉，不然对他们来说，也左右不过是多等几天上岸的事。
但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八点，加藤智夫，死了。
第92章 星梦之悦游轮之旅4
可以说, 加藤智夫的死亡，超出了除凶手以外所有人的预料。
他死在自己的房间内，第一发现者是他的夫人加藤晴子, 而死因则是□□中毒。
最后一点由波本亲自确认，事实上，他正是听到夫人的尖叫而太过及时赶到的第二发现者。
罗曼医生有理由怀疑, 有人嘴上说着自己是打着三份工的普通打工人, 其实早已经被侦探给腌入了味。
“是这样的, 我其实是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先生的弟子。”
降谷零镇定自若地道, 其实他当时徘徊于附近是想确认与加藤亮太沟通的那人究竟是谁，在听到有人尖叫的那一刻，与毛利先生和那个孩子一同破案养成的侦探惯性本能成功把他带偏。
但这同样是个顺理成章过渡自己身份的好机会。
“毛利小五郎, 我知道他, 沉睡的名侦探！没想到您竟然会是他的弟子！”
加藤晴子立刻就相信了这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口中的话，瞬间亲近了不少。她握住降谷零的手，泪眼婆娑道，“请您务必找出杀害我丈夫的凶手。”
她的忧惧和惊慌肉眼可见, 在她的儿子加藤亮太到达现场前，一直魂不守舍, 勉强回答着降谷零的问话, 直到看见加藤亮太的身影, 才缓和了不少。
是的, 无论如何, 她还有儿子作为退路。
加藤亮太看到加藤智夫的尸体的那一刻, 不可置信之意溢于言表, 除非他是控制微表情的大家, 否则不可能如此毫无破绽。降谷零暂且降低了对此人的怀疑。
但他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 除了安慰自己的母亲，就站在一旁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长子加藤括海赶到主持了大局。
加藤括海虽也有震惊和悲痛之意，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安抚继母，稳定宾客，控制消息，一切处理有条不紊，尽显继承人风范。
“安室侦探，很抱歉，现在才和您沟通。”
加藤括海略显疲惫地说，“您说，我的父亲，他死于……毒杀？”
降谷零当然表示理解，微微颔首道：“结合现场的情况，这是最大的可能。令尊口中残留类似苦杏仁的味道，这是□□毒物的典型特点。”
“也就是说，是谋杀。”加藤括海眼中一厉，“那依您的看法，下毒者会是谁呢？”
降谷零心思一沉，他装作犹疑不定地委婉道：“加藤先生，我认为，发生了这件事，这次航行可能……”
“安室侦探有所不知，依照目前星梦之悦号在海上的位置，无论是现在返航，还是继续按原路线航行，都要耗费大量时间。但有一点我们都可以确定，那杀人凶手肯定还在船上，就劳烦安室侦探为我们找出凶手，加藤家事后必有重谢。”
说完这段话，不等降谷零再开口，加藤括海就不容置疑地将他送了出去，并贴心地叫人给他办理了升舱服务，让工作人员务必对他以贵宾之仪相待。
“这个态度，看来加藤家准备暂时先压下这件事。”
罗曼医生说，显然，他们并不准备报警，是该说加藤智夫和加藤括海之间的父子情谊太塑料，还是说，加藤智夫把加藤括海培养得太成功？
就连降谷零也没想到，他皱眉：“就我今日所见，加藤括海显然是个理性远大过感性的人。父亲意外身亡，他考虑的竟然还是加藤家的未来，代替加藤智夫迅速稳住了客人们，并仍试图逼他们现在就作出决定。”
这是当然的，错过了这个机会，在威望很高的加藤智夫已死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借由在海上孤立这个时机让其他家族服软，那加藤家很可能就会被螳螂捕蝉，为别人作了嫁衣。
对于正常人而言，理性可以理解，但感性上，还是未免认为此人太过冷血。
“除开加藤括海的表现，他和加藤亮太之间的关系我也很在意。他们似乎并不如资料上所说的那般，势同水火？”降谷零不确定地道，依他的判断，小少爷讨厌可能有，但更多的，大概率十分依赖他哥。
一开始他还脸色惨白，见了加藤括海赶到，情绪立刻就稳定了不少。而且，降谷零觉得，这两兄弟对父亲的死，都不是很悲痛的样子，还没有加藤晴子表现出的十分之一。
绿川光仔细听着，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波本？”
“zero，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似有故人站在眼前，音容笑貌，恍然重叠。
降谷零神情不着痕迹凝了一秒，才说：“他们既然将这个案件委托给了我，那我自当竭尽全力。”
既然是侦探，那便认认真真干侦探的活。
虽说加藤括海对父亲的死表现得十分淡漠，但对于安室侦探积极找凶手的行动，还是大力支持，表示会尽全力配合。
加藤智夫是中毒而死，而他死时正坐在房间里那整整一面全景落地窗前，脚边是打碎的波尔多杯和红色的酒液，而在不远的桌上，一瓶刚刚开封的拉菲古堡干红葡萄酒安静放着。
就现场情况而言，毒药很可能就被下在这瓶酒里，但降谷零并没有妄下决定，根据他跟随毛利小五郎学习时所遇到的那些案件，下毒方法向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犯人做不到。
没办法确定毒物附着处，那就先从加藤智夫的死亡时间下手。
加藤智夫晚上六点和家人在餐厅共进晚餐，六点四十与其夫人回到房间小憩，七点加藤夫人出门和其他夫人进行社交，八点回屋就发现了丈夫尸体。
据此，死亡时间基本可以确定是七点到八点之间，而通过询问工作人员，降谷零得知，加藤智夫从上船至今并没有叫过送酒服务。那么这瓶酒，又是怎么出现在房间里的呢？
调取走廊的监控，他发现，在加藤夫人走后，加藤智夫迎来了两个客人，第一个客人，就是他的小儿子，加藤亮太。
有降谷零调取的监控视频为证，加藤亮太没能沉默多久，就不得不承认了。
“是，我是特意趁母亲不在，去单独找过父亲。”他不自觉地磨着牙，很紧张，“但是，那是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和父亲商量，事关我们家的商业机密，具体内容无可奉告。”
他有所隐瞒。
降谷零深觉这位小少爷的心理素质远不如他哥，表现太明显了，让他想装没发现都做不到。
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淡淡道：“那瓶酒，是你带过去的吧。”
加藤亮太陡然一惊，猛地抬头：“你怎么知……”
他止住声音，反应过来，全是懊恼。
降谷零笑了笑：“看来我没猜错。”
眼见没瞒住，加藤亮太索性破罐子破摔：“是，酒是我拿过去的，但毒不是我下的，我跟父亲就聊了十分钟，我走的时候，那酒瓶都没有开封！”
降谷零眸光动了动：“你认为毒是下在酒里？”
“难道不是吗？”加藤亮太不装了，身体往后一靠，交叉起二郎腿，一整个纨绔风范，“显然那老头喝了酒之后中毒死的吧，毒不在酒里还在哪？但毒不是我下的，我是有点恨他，但没到杀了他的地步。”
“我知道我没有证据，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说完，加藤亮太就起身扬长而去。
他走之后，加藤括海就走了进来，对降谷零致歉：“抱歉，安室侦探，亮太他从小性子有点骄纵，但他没什么坏心眼，更不会毒杀父亲。辛苦您了。”
“加藤先生，放心，这只是例行询问。”
降谷零礼貌一笑，心想：
这对兄弟俩的关系，真有意思。
凌晨两点，众人皆睡去，有人却偷偷出了房门。
“怎么办？他死了，我爹死了！”
加藤亮太急切无比。
黑暗里，另一个人却不急不慢地给自己点了根烟：“慌什么，小少爷，瑞迪伊恩的配方掌握在我们手中。”
“可是我们根本就复刻不出来！”
加藤亮太困兽一般地道，他捂住头，“我应该对父亲坦白的！可他已经死了，不，我还有大哥，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哥……”
“你疯了！”
那人喝止，“告诉他，我们就彻底没机会了。”
加藤亮太吼回去：“我们现在就有机会吗？”
“有，”那人冷冷道，“我们还没输。按照加藤智夫生前最后一次有效遗嘱，他所占有的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百分之五给你母亲，百分之十五给你，百分之四十给大少。如果董事会偏向我们，我们就还有胜算。”
“可是我赢了又能怎么办呢。”
加藤亮太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那人表情一滞，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加藤亮太根本没管对方的神色，自顾自说道：“我根本不会管公司，大学里全是混日子。如果不是我妈，我根本不会选工商管理这个专业。可是大哥不一样，他……”
加藤亮太释然：“他是真正的天才。”
“我想清楚了，董事会是可以通过支持我掣肘大哥，但同样，如果我支持大哥的话，董事会就没办法给大哥添堵了。”
指间还没烧完的烟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假如此刻灯是亮的，加藤亮太就可以看到对面人脸上全然的茫然和空白。
加藤亮太还在说：“你不用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至于我妈那里，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会说服她的，就这样。”
他走了，徒留那人呆了很久，才慢慢地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第93章 星梦之悦游轮之旅5
“……我们两家合作, 有我北御门家助你，就算你那位不学无术的弟弟有人相助，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 ”她微微一笑，“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不是吗？”
加藤括海注视着自己的未婚妻, 仍旧不言不语。
北御门美纪脸上胜券在握的笑渐渐淡去, 心神也摇曳起来, 加藤括海的反应,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加藤括海拿出了一张纸，平静地推给了她，话语落下惊雷：“我们的婚约, 取消吧。”
北御门美纪眼皮狠狠一跳, 惊愕之色骤起，又立刻被她压下。
她没有看那张纸，笑容变得几分勉强：“你知道了？”
“哪一件？如果你指的是我弟弟的那位好友，阿岛博司的话, 我也是最近才发觉。抱歉，我认为我配不上北御门家的赏识, 作为毁约的一方, 我自会对北御门家做出补偿, 对外也会声称是我的不对。”
加藤括海语气依旧淡淡, 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之意。
北御门美纪神情彻底阴了下来, 她听出了加藤括海话中的果决, 对方是真要跟他解除婚约。
她等了那么久, 好不容易才……
“为什么？就因为我设计你弟弟？”北御门美纪轻嗤一声, “加藤括海, 你根本没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友爱加藤亮太，我做的远不如你做的狠！”
“二十多年的纵容，别人只道你宠爱和护短。呵，以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折断一个人所有的手脚，加藤括海，你可真可怕。”
北御门美纪讥笑着，她斩钉截铁地道：
“我只是帮你提前了最后几步，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在帮你！”
加藤括海神情不变，完全不为北御门美纪道出的真相有何动容。
他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情绪，坦然承认：
“是，我不喜欢他。我母亲刚死，父亲就娶了新妇进门。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虚伪地在父亲面前对我说，以后，她就是我的母亲了，会像对亲生孩子一般对我。”
加藤括海至今仍记得他当时浑身上下蔓延开的冷意。
他想甩开那个女人的手，想让她滚出这个家，可转眼一对上加藤智夫的眼神，他就全然冷静下来了。
在这个家里，能做主的从来不是他。
他只能同样还以一个虚假而无可挑剔的微笑，恭敬地唤了一声“母亲”。
父亲的表情有多满意，他的心就有多冷。
真没想到，父亲不在意就算了，而那孩子的生母，竟然也这么放心把孩子扔在家，义无反顾要陪父亲去各地出差，这般“严防死守”，想必也知道加藤智夫是个怎样薄情寡义的家伙。
那个时候，加藤亮太还不满一岁，乖乖地待在保姆怀里，对他露出一个软软的笑，要一个拥抱。
很久很久，在那个很大的宅邸中，只有他，和加藤亮太两人，依偎在无尽的黑夜里，听着彼此的心跳。
他的弟弟，小时候一直很任性，喜欢找他，而那个时候，他告诉自己，你要当一个“好”哥哥，所以得忍耐。
加藤括海一瞬悠远的目光又回来，他用北御门美纪不能理解的语气说：“直到现在，我仍不喜欢他，只是，二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北御门美纪秀眉皱成一团，完全听不懂加藤括海的话。
“阿岛博司的事，如果你不解决，那么我会解决。北御门小姐，后面我还有安排，就不送了。”加藤括海第一次，对北御门美纪如此冷漠又不耐烦地说话。
北御门美纪又惊又怒，她当然是喜欢加藤括海的，不然不会这么费心为他筹谋，可是，为什么！
她心中也有傲气，被人这么送客，一拉凳子，气急败坏甩下一句：“加藤括海，你不要后悔！”
随即就踩着高跟鞋，重重摔门而去。
与她堪称强烈的反应相反，加藤括海依旧很平静，他甚至还有余力在思考，杀死加藤智夫的人，究竟是谁呢？
不得不说，他父亲在这个时候死，倒有利于他迅速掌权，而他那个弟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蠢，真以为父亲是看重他吗，有的人永远舍不得放下手中权力。
叩、叩。
加藤括海思绪一停，眉梢一挑，道：“进。”
“杀害加藤老爷子的凶手，先不查了？”
降谷零揣测着加藤括海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一时种种猜测浮于脑中，又没有论断。
加藤括海温和道：“是，最近多有麻烦安室侦探，但线索确实太少，而且安室侦探一开始上船的目的恐怕也并非为了破案吧。离星梦之悦号返航的时间还有一日，在这期间，请安室侦探和您的朋友先好好享受这趟旅行吧，之前说好的报酬仍然奏效。”
降谷零走出这间加藤括海临时的办公屋，思忖着，是暂缓调查，还是，不必调查了呢？
他勾唇笑了一声，除此之外，那日与加藤亮太沟通的人是谁，在借调查名义探查之后，降谷零也已经有了人选。
但他却有一件更困惑的事，罗曼蒂克那家伙，和辛西娅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好像……住在一起？但相处时的气氛，却不像是情侣。
而且，照顾人的和姿态更低的那一方，实在是让人出乎意料。
辛西娅。
这个被松田阵平特意警告过他绝对不要接触的人，她真的只是一名横空出世就爆火全球的明星吗？
降谷零趋向于否，因为他有意想跟踪罗曼蒂克的时候，他确信，他被她给发现了。
“王，您的那位……”西迪思考了一下对那名人类的定义，同伴？不，绝不可能是，那果然还是换成，“同事，似乎正在怀疑我呢。”
正被西迪拿梳子慢慢打理着长发的罗曼医生一愣，记起那天走廊上降谷零的跟踪，揉了揉眉心：“不用管，他总会怀疑的。”
他没办法拒绝西迪，至于其他人的怀疑，无关紧要，反正不会影响什么。
他需要考虑解决的，是诸伏景光的问题。如果对方能自己回想起记忆最好，如果连挚友、亲人都不行的话，那恐怕真只能……下猛药了。
“还是就扎一个马尾吧。”
罗曼医生无奈地道，.自从西迪来后，他的生活质量就被迫有了很大的提高，毕竟之前那些魔神其实并不懂该怎么照顾人。
而西迪，祂从前就善于观察人类的举止，如今也是最融入人类社会的一个，清楚知道该怎么细致入微地养好祂们的王。
算起来，他以前大部分近身事务，也好像多是交给西迪。所以他变成人类之后最多给自己扎个简单的马尾，再多也就不会了。
也幸好变成人类后的头发没有那么长，不然他恐怕在变成人类的第一天就会被自己头发无情背刺，达成“走一步摔一步”的特殊成就。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最难的果然还是自己洗头发吧。
罗曼医生由衷地感到了庆幸。
西迪有些遗憾，但还是遵从了王的意愿。
今天晚上，海上风平浪静，游轮里却并非如此。
加藤亮太刷开了自己的房门，毫无防备地推门而入，刚准备转身开灯，就停住了。
冷汗，细细密密爬了满背。
他缓缓举起双手，很想保持冷静，可语气的极度颤抖却暴露了他的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来人不语，他关上房门，用枪指着加藤亮太走入房中，声音是带着沙哑的低沉：
“瑞迪伊恩和它的酿造工艺，全部给我。”
加藤亮太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是为了这个而来。
可是，怎么可能，这个消息在最开始只有他和那人知道，后面也就告诉了老头和大哥，而董事会，董事会支持他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这酒。
除非，是那天参与会议的人！
他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一个，却并不傻。
参与会议的人都是加藤智夫提前精心确定的，除了一个人。
电光石火之间，他惊呼：“你是辛西娅的人！”
神秘人犹豫了很短的一瞬，基于忌惮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直觉，矢口否认：“不，我和她无关，只是恰恰好，偶然听说了一些消息。”
他这样说，加藤亮太就信了，后者战战兢兢道：
“我、我可以给你，你先把枪放下。”
他这样爽快，反而让神秘人升起了几分警惕，神秘人警告：“你不要想耍什么花招，不然……”
加藤亮太脚一软，几乎要哭出来：“我、我怎么敢啊大哥！”
这制酒工艺和配方根本就是假的，或者说，虽然是真的，但他们就死活复刻不出来，就算是用那个人用过的东西重新走一遍流程，制得的酒还不如他们的月见藏。
他其实觉得，关键根本就跟制酒过程无关，而是制酒的那个人。分明亲眼目睹了那人酿酒的全过程，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所以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将神秘人要的东西写了出来，交给对方。
至于酒本身，“酒，就不在我这里，酒一直在父亲那放着。”加藤亮太抖得跟筛糠一样。
神秘人接过这纸，略微看了一看，冷下声音：“你应该不会瞎编个工艺，给我吧。”
加藤亮太为自己喊冤：“我怎么可能编得出来！”
神秘人：……
他信服了，又问出加藤智夫放酒的具体位置，一掌从后颈劈晕加藤亮太，没管这家伙，反正在柔软的地毯上睡一晚又不会怎么样。
来到加藤智夫的住处，加藤晴子早搬离了这间死过人的房间，瑞迪伊恩被放在保险柜内，依靠指纹解锁，幸好他有所准备。
但在开锁之前……
他缓缓起身，神情微沉，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第94章 星梦之悦游轮之旅6
他进来时并未亮灯, 此时月光又恰被乌云所盖，夜里光线尽没，漆黑笼罩。
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微不可闻。
这里真的还有一个人吗？
可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一片黑暗，正好。
他屏息凝神, 冷静地估算着, 只垂眸站立, 浑身的肌肉, 却在瞬间绷紧。
就是这一刻！
他迅速转身，毫不犹豫向左挥出一拳，拳风迅猛如电, 可他却心中一惊。
因为这拳, 只打中了空气！
对方反应亦快若奔雷，反手一拳就要直击他胸口，他险险避过，又快速出腿横扫, 被躲过，迅速后仰又避开对方一爪, 再后撤数步与之拉开距离。
短短几十秒, 交手数次, 不分高下。
对方, 是个高手。
遮月的云层未散, 他仍看不清什么, 却清楚地知道, 那人就在他面前, 他们正在看着彼此。
这人, 是谁？
不管是谁，既然对方没有退却的意思，那便是敌人，那便只有一战。
他有枪，但此时不能用，之前也不过吓唬那胆小的加藤亮太。枪声必引人瞩目，而他今晚此行，需掩人耳目。
所以，只有近战。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思绪越发冷静，眼神更锋锐了几分。
他如此，对方也如此，那便打！
心有灵犀一般，他们同时动了，出手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空气中传来数道沉闷的碰撞声，一人攻势凌厉，一人力量强劲，拳头与掌风相撞，两人渐渐都打出了真火，招式一次比一次狠厉。
有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要保持这样高强度的战斗节奏，对体力和精神是个极大的负担。
他欲后退躲开对方这一击，腿肚却传来钻心一痛。
不好，撞上了东西！
微微一分神便露了破绽，对方立刻一拳直击他肋下，右手想扣住他的脖颈。他闷哼一声，却并不退缩，反而眼底一狠，佯装疼痛难忍，弯腰避开，又算准位置，膝盖往上一顶，直击对方腹部，趁此时机，一张薄薄的刀片自手腕而出。
枪不能用，他怎么会不带其他武器？
薄刃似银光，夹在他手中于空中飞舞，哧啦！
他敢确定，刀片划破了什么，对方似乎也因此变故惊了一瞬。恰逢此时，那云层终于过了月亮，清浅的月光再次透过窗撒入，照亮了房间里那人帽檐下落出的几缕金发。
降谷零神情凝重地抬头，借清亮的月光室内已是一览无余，可除了他以外哪还有第二个人？
他看了手中刀片几秒，缓缓收起它，静静站了片刻，最终将保险柜打开，取走了一瓶酒。
“你回来了。”
此时已将近凌晨四点，他的房间里灯仍亮着，那人寻声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很温暖的一个场景，夜晚归来，有人点灯等待。若是寻常人回家得见，想必必会回以一个同样亲切友善的笑容。
可惜，他们并非家人或友人，见此情此景，降谷零心只更沉了几分。
他定定地看着绿川光，对方一身常服，静静地坐在床边，膝头摊开放着一本闲书，似乎在他回来之前正聊拿此书消遣。
当然，他们身为室友，又为执行任务的同伴，降谷零今晚的去向绿川光自然知道一二。以防万一，他等到此时波本回来十分正常。
可降谷零的目光却凝在了对方下脸颊一道伤痕上面，慢慢笑了：
“绿川先生，你脸上这道伤，瞧着有点新鲜。”
绿川光平静道：“用刮胡刀时不小心刮伤了而已。”
于是波本唇边那笑越发诡谲：“深夜里整理仪容，绿川先生真有兴致。”
绿川光说：“兴之所至，想做便做。”
“可我怎么看着，绿川先生这伤，好像哪里不对劲呢？”明明脸上仍带笑，但波本语气却陡然阴冷起来，“真巧，我今晚也遇到一人，出其不意用刀伤了他一下。可奇的是，刀身收回，却不见丝毫血迹。绿川先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绿川光短促地笑了一声：“或许是，你觉得伤到了他，其实只是划破了一层衣裳而已。”
他们视线就这样不偏不倚地相对，好像要对视到天荒地老。
良久，绿川光动了。
他关上书，将它放回它原来的位置，轻轻一叹：“为什么要寻根究底呢，你是个聪明人，不是吗？”
波本嗤笑：“破绽这么明显，我要是装看不出，我就从聪明人变成了死人。”
他冷冷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伪装成绿川光，原来的绿川光去哪了？”
绿川光神情淡淡：“我就是绿川光。至于易容，只是有人跟我说，与你见面还是换个模样比较好。”
他一瞬间撕开了那张人面，与不在此地的其他人一起，注视着此时波本的神情。
哪怕已有预料，哪怕早有准备，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降谷零心中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索性，他此时不需要掩藏这一点。
惊愕、猜忌、怀疑，悉数于他脸上显现，他瞳孔一缩，迅速掏枪对准绿川光，疾言厉色：“苏格兰？不可能，苏格兰早死了，你是谁！”
绿川光看着他，不知如何，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顺着它弯了弯唇，用本音温声道：“我，就是苏格兰。”
波本脸上震惊之色不似作伪，面对这一幕，谁都会震惊十足！
他失声道：“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
“四年前，我没有死。”苏格兰慢条斯理陈述道，“我朝自己心脏开了一枪，毁掉了装在手机里的资料，因为我没想到诸星大竟然是来自FBI的卧底。”
“但幸运的是，那颗子弹并没有要了我的命。我大难不死被人所救，在医院躺了三年才将将恢复。出院后，我立刻向上级报告了此事，用新的身份再度潜入了组织，所以换了样貌。”
波本皱眉，看向苏格兰的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冷意：“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苏格兰挑了挑眉，说：“同样作为公安的卧底，和同伴坦诚相待，以免发生和当初赤井秀一一样的误会，这样，不好吗？”
波本神情阴沉至极，他冷笑：“谁和你一样是公安的卧底！”
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沐浴在这样可怖的杀意中，苏格兰表情却一点都没变。他依旧用那般笃定的神情，望着波本：“你不用伪装，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任何人，我们也在第一日查验过这里的安全，所以你大可放心。”
“放心？”
波本嗤之以鼻，“没想到，你竟然没死。呵，原来如此，什么大难不死被人所救，你根本就是和FBI联合演了一出戏！”
他越想越通，越想越明：“不错，当时就是因为逼死了你，赤井秀一才彻底得到了我们的信任，偷走了不少资料，原来是这样！”
“你现在回来，是为了给救了你的赤井秀一报仇？”
波本阴狠一笑，“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是老鼠，但无所谓，是想栽赃于我？不管怎么样，你今晚，就必须死在这里！”
他的手稳稳地握着枪，直直对着苏格兰的脑袋，扣在扳机上，随时可以往下一按。
这个距离，依他的枪法，绝不可能出错。
面对如此生死危机，苏格兰仍旧气定神闲，他看着波本，说道：“你不会动手的。”
波本眉梢一跳，神情更添几分嘲讽。
“不会动手？笑话，你以为我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他的拇指缓缓用力，扳机慢慢往下压。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人制止？
降谷零的心越沉越深，大脑在这一刻转得飞快。他回忆起他走的每一步，自认没有差错，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出现？
以他猜想，这应该就是最为凶险的一关，罗曼蒂克，或者组织的其他人，应该正躲在某个地方看着此情此景，观察着他的表现，而他没有出错才对。
时间一点点流淌，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到面前这个人身上，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是他猜错了？
这不是组织的试探，是对方个人的举止？
不，不可能！
思及这人之前的话，降谷零顷刻间推翻了这一点，这绝对如他想的那一般。
苏格兰，或者是成为苏格兰的某个家伙，此时正噙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和诸伏景光像极了。
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他，到底是谁？
或者说，按，还是不按。
降谷零的心抖得厉害，可他暴露在外持枪的手，却只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苏格兰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情：“你不会动手的。”
你不会动手的。
降谷零狠狠咬了下自己舌尖，他尝到了血腥味。他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他就会功亏一篑。
他抬起了枪口。
他告诉自己，诸伏景光已经死了，你亲眼看到的，亲自检查过的，人死就不能复生。
可另一个声音却又突然降临，人死不能复生？可松田阵平，不就活过来了吗！要是他真的是诸伏景光，怎么办？你要杀了诸伏景光吗？
你要亲手杀了，自己的挚友吗！
万一，他真的是呢。
降谷零眼前恍惚起来，他想起了意外复活的松田阵平，想起了神情莫名的赤井秀一，想起了那声，遥远的，只能在梦中恍然听到的，“zero”。
你不会动手的。
“你错了，我会。”
降谷零脸上只余冷酷之色，他按下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要穿透某人的头颅。
第95章 星梦之悦游轮之旅7
“……就是这样。”
苏格兰用室内的装饰巧妙地遮住了墙上的弹痕, 以“组织准备利用这个身份反向卧底警局”的理由向波本解释他如今和诸伏景光一般无二的容貌。
他并没有敷衍波本。事实上，诸伏景光如今并没有被销毁身份，在户籍上仍然处于活着的状态, 再加上公安内部也有组织的人，组织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往深一点想，或许组织背后的那位先生已经不太满足掌握的势力仅限于地下。
在罗曼蒂克的证明下, 波本暂接受了这个说法, 面对能躲手枪子弹的高人, 当着对方的面, 他也没有提出异议的愚蠢。
其实他还没有从“对方真的是人吗”这个难解的问题中回过神来。
虽然有了几分猜测，但他真没想到苏格兰的应对方法竟然如此硬核，让他再度动摇了原先的想法。
不可能的, 也没见松田阵平变成超人, 所以果然是……
降谷零尚在怀疑人生，他注意到苏格兰的神情似乎有了明显的变化，而对方应该正在和罗曼蒂克沟通。
这表情太奇妙，让他不由问：“怎么了？”
“啊, 这个，”苏格兰按住耳麦, 用一种很奇特的语气说, “罗曼蒂克刚刚跟我感叹, 今晚, 真的很热闹呢。”
热闹？
降谷零咀嚼这个词语, 不知为何, 不妙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这预感在清晨应验了。
他也终于理解为什么罗曼蒂克会说很热闹了。
作为侦探, 降谷零被再度请入加藤智夫的房间, 望着满地狼藉一阵无言。
他确信, 以及肯定，他在跟苏格兰搏斗的时候，绝对没有对现场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加藤括海表情不太好看，他说：“在父亲死后，我就让保洁人员不要进入这个房间，但父亲房中放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每天早晚都会进来检查。”
所以，今天早上，他一开门，就发现了不对。
“门锁没有被破坏的情况，对方是有这间房间的门卡？”降谷零猜测。
“也可能是内部人员的万能房卡，我已经查过了，丢了两张。”加藤括海语气很糟糕。
两张。
降谷零眼角一抽，同行？要不要那么巧。
他小心地跨过七零八落的衣物，目光从尽数抽出的抽屉、地上散落的文件、胡乱掀开的被子上一一轻巧地掠过，当看到对方连洗漱间和卫生间都没放过的时候，还是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沉默。
很好，有人替他背锅了。
他最终将目光落到被暴力破坏的保险柜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已不翼而飞。
“这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加藤老先生的房间，是放了什么贵重的物品吗？”降谷零若无其事地问，就像一个认真破案的侦探一样。
对这个问题，加藤括海默然了足足一分钟。
似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道：“是，这保险柜里，放着对于加藤家来说很重要的商业机密。”
“大少，我终于找到你了！二少他……”
就在他准备更深入地阐述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陌生男人出现。他见到内部混乱情形亦是一惊，又见到降谷零，压住了后面的话语，大步走到加藤括海身边，小声附耳几句。
“什么？！”
加藤括海一惊，把降谷零忽略了个彻彻底底，神情更是透出几分焦急之色，匆匆离去。
那个男人倒是留了下来，对降谷零友好一笑，抬手看了眼手表，文质彬彬道：“事发突然，想必安室先生还没吃早餐吧，大少有急事需先行处理，还请安室先生先跟我去往餐厅。”
降谷零眼睛闪了闪，颔首表示自己悉听尊便。
他认识这个人，加藤括海的秘书——宫原幸治，同样也是和加藤亮太联系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说，这对兄弟俩的关系，真的很有意思。
不过这么巧，不把所有的锅都扣给这第三方，实在是有负天意啊。
降谷零悠悠切了块火腿送入口中，只觉这个侦探身份，再好不过。
一桩杀人案，一桩入室偷盗，再加上加藤亮太被人打晕在自己房间，所有人都对在星梦之悦号上自己的人身安全产生了深深的疑虑。舆情可怕，加藤家再扛不住压力，宣布游轮将加速返航。
到岸的第一时，警方就接管了一切。尽管现场被破坏得干干净净，但降谷零作为有能力的侦探，还是为警方提供了足够的线索。两方通力合作，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
杀人者，是北御门美纪雇的保镖。她声称是为了自己未婚夫清除障碍，而加藤括海对此严厉斥责，坚决否认。
而入室盗窃案的指使者同样是她，既然加藤括海铁了心要与她退婚，那她当然要打压加藤家，阻止对方扩展企业。但执行者保镖却根本不承认自己还威胁了加藤亮太，可是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有行动理由。
有些细节仍未理清，可凶手是谁已经一清二楚，任务繁重的警方选择就此结案，但水面下更深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终究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比如虽然没有证据，降谷零却有心怀疑，这是一出完美的“借刀杀人”。谁借的刀，那就见仁见智。
如果不是出现了借刀人没想到的意外，也许游轮上死的人，不只有一个也说不定。
到底没有证据，猜测便只是猜测。至少对降谷零而言，他又通过了组织的一次试探，得以回到组织中心，接触更深的东西，赢得更多的信任。
他下一步，准备从他的同僚库拉索入手，去探寻朗姆的真实身份。
至于苏格兰……
“松田，我问你件事。”
降谷零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了意外复活的好友——松田阵平本人。
“呦，竟然有事能重要到大忙人抽出时间亲自问我，那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对面人语气依旧懒懒散散，言语间充满调侃之意，“你问，小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降谷零几乎能想象到这家伙此时脸上随性的表情，那种见到苏格兰之后一直萦绕心头的不安之感忽然消散了不少。也许，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糟呢。
他放轻了声音，好像怕惊扰了一个美梦：“松田，你说，有没有可能，世界上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人呢？”
松田阵平猛地把口中的酒喷了出来，他看了看酒瓶上标签，确定这酒只有几度，而这几杯也不足以让他喝醉。
综上所述，他没有在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之类的症状。
零这家伙刚刚说了啥？
他一下子跳起来：“不是我在做梦，那就是零你在做梦了？零，你要不休息几天，我就说一天睡两三个小时根本不行吧！”
“……我没有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偶尔更少而已。
降谷零咳了几声，知道这是松田阵平点他注意身体，“松田，我没有开玩笑，我……”
他犹豫着，想到按组织的计划要派苏格兰反向卧底的话，松田阵平总会知道的，于是直接说：“我好像看到了hiro，你说，他会不会和你一样，也因为莫名的理由复活了？”
松田阵平这下酒真全醒了，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莫名的理由复活？那不过是他哄骗降谷零的话而已，他敢打一百个赌，他复活的原因绝对和身上那家伙脱不了关系！
而诸伏景光……
假如是和他一样的原因的话，松田阵平一瞬间头皮发麻。
不，降谷零不可能突然提起此事，他的“好像”，有七八成就是“确定”。可是为什么要向他询问，假如真撞见了诸伏景光，他不可能不追，不可能不问。什么情况，一问不就皆知了吗？
除非，不能问，问不出。
松田阵平思维敏捷，立刻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
他沉声问：“零，你在那个组织里，见到了疑似景光的人？”
降谷零刚想矢口否认，就被松田阵平预判：“你不用骗我，零，我最近也瞒了你一件事。非常抱歉，那个组织，我如今也加入了呢。”
乍闻此事，降谷零惊得连苏格兰的事都险些忘了，惊怒交加斥道：“松田阵平，我不是说了、”
松田阵平打断：“你说了，我不听，嘿！”
降谷零这下真是又气又急，怒火攻心，若是松田阵平在他面前，少不得跟对方来上几招。他真气狠了：“你掺和进来干什么！好不容易才复活，就算是想再当警察我也可以帮你，你为什么要……”
“但我更想帮你，零。”
松田阵平支起一条腿，仰头看着天边漂亮的晚霞，说，“我想帮你，警察那边少了我一个不少，但零，你这边多我一个，可是完全不一样。我的实力，也不比你差多少吧。”
反正这条命都捡来的，作为好友，他怎么可能放零一个人？他回到这世间，也只剩零一个朋友了啊。
“现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讲讲，有关那个疑似景光的人了吧，还有景光当时牺牲的事情。”
降谷零真是拿松田阵平没办法，这家伙真是闷声干大活。他早该想到的，最近那么安分，可不就是在憋大招吗？
hiro……景当初牺牲之事是他心中永远的伤口，当初和松田阵平再见时没能说出口，现在，他可以直面它了吗？
降谷零呼出一口气，想起和苏格兰对视时他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还是慢慢地，将往事诉诸于口。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便是终于放过了自己。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地听着，良久，他缓缓问道：“零，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是你给景光收的尸，假如苏格兰真的是复活后的景光的话，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组织里呢？”
降谷零悚然一惊。
第96章 酒
“这里就是月见藏的酿酒基地, 这位是基地负责人寺元先生。”
体型微胖的中年人立刻向大少亲自带来的两位尊贵客人谄媚一笑：“你们好，我是寺元敬二，是要参观对吧, 大少都跟我说了，请，这边请。”
辛西娅柔声道：“加藤先生, 感谢您特意抽出时间陪我们来一趟。”
“哪里哪里,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加藤括海语气谦和, “往后, 我和月见藏还多有仰仗辛西娅小姐的地方。”
他冲辛西娅和罗曼医生点点头，礼貌告别，将剩下的事宜交给寺元敬二处理, 嘱咐下属务必尽心尽力。
“他倒是个聪明人。”西迪评价道。
冷血理智到这种程度的人少见, 对于加藤括海而言，只要符合他和公司的利益，有些事情他就可以视而不见，这省了辛西娅不少事。
罗曼医生说：“至少, 他对他弟弟是真心实意。”
西迪微微一笑，不欲和王争论。厌恶是真的, 在意也是真的, 所以专门设了个局让弟弟自己选结局, 人类, 果然还是如此复杂, 让魔神也甘拜下风。
祂们的爱, 从来不像人类有的爱一样, 崎岖而幽深, 反复又无常。
“哈加提, 祂还停留在这里吗？”
罗曼医生有点担心他们来得太晚，哈加提早已离开。
西迪否认：“祂就在这里等待。”
哈加提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所以西迪能明确感受到祂的位置。
祂蒙蔽了寺院敬二和基地内其他人的感知，将王带到哈加提的所在之处，却没有继续上前。
偶尔，魔神之间也有一定的默契，祂们到底系出同源。
只有盖提亚一直都在。
罗曼医生并没有在意西迪止步在了外面。他走进去，注意到这应该是一间休息室，里面干净整洁，配有功能齐全的茶饮，想必月见藏对员工的待遇应该不错。
哈加提其实并不太满意这里的布置，但考虑到时间紧凑，祂也无瞬时造物无中生有之能，只能勉强选择这个基地内唯一一个稍微能看得过去一点的房间，并尽己所能做了一些改造。
但罗曼医生看着这与室内格格不入的纯金座椅，还是有几秒失神。
平心而论，这个椅子线条流畅，曲线优美，上面雕刻的花纹也十分栩栩如生，堪称一代艺术品。但是，它在这里，就很不合适。
很明显，这是给他准备的。可因为太过明显，让罗曼医生不由得思考了一下，他在魔神们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印象。
算了，没把整间屋子都变成黄金的，他就知足吧。
秉持着“没有人看见就不会尴尬”的理念，他镇定地坐了上去，询问：“哈加提，你在等我？”
哈加提默默点了点头，祂一抬手，小巧玲珑的金色酒杯便从虚空里出现，平稳地浮在罗曼医生的面前。
如以前一样，哈加提不说话，只看着罗曼医生，眼神专注得有些发愣，没有情绪的波澜，只是单纯的凝视。
好吧，看来只是品酒而已。
但是，思及自己在鉴赏好酒这方面，经过多次实证已经可以确定毫无天赋，罗曼医生在接住酒杯之前，还是打了下预防针，安慰哈加提：
“哈加提，我的表现并不能说明什么，在之前一次品鉴会中，所有人都对你的酒赞不绝口，这已经足以证明并非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哈加提摇摇头，抿着唇，紧紧盯着罗曼医生。
祂的酒不是为了扬名天下，也不是为了追求完美，所以其他人类的评价根本无足轻重也毫无作用。这酒，本来就是只为一个人酿的。
罗曼医生一如既往地看不懂哈加提的意思，有时候，太沉默寡言了王上也觉得无助。
他们之前的沟通困难互相理解失败，绝对不只是所罗门一个人冷酷无情的锅。
罗曼医生放弃琢磨哈加提的想法，他握住空中的小酒杯，低头看着杯里清澈透明的酒液，能嗅到一股淡雅悠远的清香，似有如无，沁人心脾。
和在游轮上喝的酒又有点不一样了。
罗曼医生嗅着这香就自然而然意识到，他甚至不会去揪这个想法产生的原因，轻易就接受了它。
他抿了一小口，酒液带着一丝清凉滑入喉中，如同山间清泉一般，甘冽又清甜，既不辛辣也不刺激，是他会喜欢的口味。
他放松了神情，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有点惬意。
于是哈加提终于稍微有了几分满意，认为这次确实改进对了方向。
人类现代的新工艺给他带来的新灵感很有用，祂决定放过那几个人类偷走了祂之前几次试验的失败品。
罗曼医生把这酒当成了饮品，边喝边问：“哈加提，你还记得你给过一个人类点石成金的炼金术吗？”
哈加提回忆几秒，点点头。
祂记得，毕竟能看到祂，还敢在祂身边喋喋不休大吐苦水的人类，很少，所以祂就多关注了他几分。
罗曼医生：“那你除了给过他之外，还给过其他人吗？”
哈加提摇头。
祂前期满世界到处走是为了采风，本来就性格孤僻的祂在发觉这个世界还是有人会注意到祂的时候，就特意避开了人群。
祂对人类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只觉得麻烦。
世人总有人求黄金，而黄金的意义也只是人来赋予，知道人类对黄金有多疯狂的哈加提，并不想引发混乱。
祂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酿新的酒，然后送给一个人。
罗曼医生放心了，虽然光看黄金市场变化就大致可以推测应该没出问题，但还是得确定一二。
他眨了眨眼睛，问：“哈加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不是光靠点头或摇头能够回答的了。
哈加提轻轻开口：“因为，遇见了问题，有人告诉我，这里或许有解决问题的答案。”
祂选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之中，酿了好几次后，自己品尝都不太满意，却又找不出其中的问题。
祂苦思冥想了很久，认为仅仅是这样的改进根本没有意义，和千年前没有任何区别，祂在原地踏步。
这是闭门造车的困境，不仅仅是四处采风寻找灵感能够突破的。在思索之间，祂想起，王曾经让祂教导过人类酿酒的工艺。
是的，祂必须承认，人类在创造力这方面，总是让魔神也为之侧目。
也许，祂需要去看看人类，如今是怎么酿酒的。
偶然间，祂碰到了又一个能看见祂的人，那个人说他的名字是加藤括海。
“我们家族世代经营月见藏酒造株式会社，你问我为什么叫月见藏，因为我们最有名也是最早的那一款酒，它的名字叫月见藏。”
加藤括海目光紧紧盯着这个苍白瘦弱、五官深刻的年轻人，一种强烈难言的冲动控制住他，让他喊住了这个人。
哈加提彼时只注意到酒这个字，祂打量着这个人类，许久后，自我介绍道：
“我是一名酿酒师。”
加藤括海抓住了这次机会，他毫不犹豫道：“那我能邀请你，来到我的公司吗？”
后面的事哈加提并不关注，祂不在意为什么旁边的人类换了一个又一个，只要不打扰到祂酿酒，那祂就全不在乎。
就算祂的脾气算是温和，毕竟也是魔神的一员，对人类无视就是祂最大的善意。
“原来是这样啊。”
罗曼医生已经有些微醺，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意，出于饮酒次数的少量性，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的状态产生了异常。
当你不认为酒是酒还觉得它好喝的时候，往往就会进入贪杯的状态，而如果你手中的酒杯还是一个会处于“永远半满”时候的器皿时，那你就更不会意识到自己究竟喝了多少。
酒再怎么变化，既然被命名为“酒”，那就意味着它具备着酒的基本性质，那就是，喝多了会醉。
而罗曼医生，早已经失去了“千杯不醉”的能力了。所罗门自然不会被酒给打败，但罗曼医生……他的这副身体其实并没有怎么接触过酒。
少量还好，一多了就……
率先意识到不对的是盖提亚，祂化出人形，皱眉说：“王，您不能再喝了。”
罗曼医生断然拒绝：“不要！”
显而易见，酒精已经发挥了作用，让他表现出了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态度，哪怕是盖提亚，也顿了一顿。
罗曼医生就像好不容易抱着自己喜爱的娃娃的小朋友，他警惕地看着盖提亚，敏锐意识到对方要抢他东西，唰地一下躲到了哈加提的后面。
哈加提面对着沉着脸的统括局，祂默了一下，说：“王想喝。”
“他不能喝。”
盖提亚冷冷道。
哈加提挤在王和统括局中间，犹豫了。
罗曼医生不太高兴，说：“你叫我王，却不听我的。”
这话太重。
哈加提瞬间就偏向了王的那边，盖提亚神色更冷了几分。
祂阴冷地看了眼分不清事情轻重的哈加提，瞧着王还悄悄喝酒杯里的酒，脸上的红意更浓，直接把哈加提丢了出去。
等西迪听到声响，猛然推开门，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统括局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惊愕，而王气红了脸，跌坐在地，瞪着统括局语气很不高兴：
“你抢我好喝的！我不要理你了！”
他转头看向进来的西迪，眼睛一亮，伸出手，语气很软：
“你来啦，我们走，不理这个讨厌鬼，我们悄悄走，一起孤立祂！”
西迪没有动，祂惊呆了。
罗曼医生不理解，他这次连眼睛也气红了：“我知道了，你跟祂是一伙的！我要一个人走！”
第97章 家人？
罗曼医生醒了。
但他并不是很想醒。
有的人拥有一项绝技, 名叫“永远不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干了什么”，但今天，罗曼医生悲痛地发现, 他应该是与这个技能无缘。
光是稍微回忆一下自己昨天从月见藏的酿酒基地到回诊所之后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就恨不得当场失忆。
连他小时候拔示巴都没这么哄过他，毕竟耶底底亚从小就与众不同, 压根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被魔神们当孩子哄就算了, 更让他崩溃的是, 他根本不领情！
他喝醉了原来是那么记仇的性子吗？
罗曼医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竟然硬生生跟盖提亚闹了两个小时脾气, 连带着跟魔神们也不理，折腾得整个诊所鸡飞狗跳。
究其原因，竟然只是因为盖提亚“霸道”地抢了他的酒。
他果然是在做梦吧, 也许再睡一觉就不必面对了呢？
试图自欺欺人的罗曼医生并不想睁开眼睛。
被窝依旧那么温暖, 但此刻阻止他起床的绝不是贪恋床的舒适，而是人类中堪称最可怕的一种情绪，那就是对直面“社死”的恐惧。
救命，现在装记不得不知道还没醒, 来得及吗？
他显然低估了魔神们对他动向的关注度。
事实上，就在罗曼医生醒来的时候, 所有魔神, 包括擘内都对此清清楚楚。
难得魔神们聚得这么齐。
因为空间的限制, 祂们不得不尽可能缩小了体型。在昨天, 因为王的异常, 魔神们费了许多功夫才把王哄睡, 为了避免王中途惊醒, 祂们都守在这里。
关于昨天的那场事故, 有魔神想把哈加提狠狠揍一顿, 也有魔因此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并为之蠢蠢欲动。
原来王醉酒之后，是这样啊。
就连盖提亚，也对此颇有些复杂的情绪。
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王对祂表露出，一种足够激烈足够向外称得上主动的情感。对比王之前，简直是千百倍的进步和不同。
虽然这情感应该并不算正面。
祂其实惊愕后的第一反应，是有点雀跃。
盖提亚曾经在观察人类的过程中，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人类往往会更容易对那些包容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倾倒负面情绪，反而面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会更多选择克制和忍耐。
彼时祂将其归结于人类天生劣等性的证据之一，而现在，祂忍不住想，王会对祂闹脾气，是不是说明，在王眼中，祂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呢？
祂对这种特殊性感到无比的喜悦。
盖提亚观察着王，祂当然能立刻察觉，王现在在装睡，和之前的赖床不一样，王很清醒，但不愿意“醒来”。
为什么？
盖提亚再次陷入了对王奇怪行为分析不出缘由的迷茫中，随着祂对变成人类后的王了解的加深，这已经是很长时间没出现过的情况。
魔神到底不是人类，再怎么善于观察分析和学习，也无法对人类的一些情绪感同身受，比如羞耻，比如尴尬。
盖提亚理解不能，但祂能感受到王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焦躁，并没有因为闭眼而缓解一二，祂决定出声：
“王？”
罗曼医生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他睁开眼睛，尽量不去想自己昨晚的衣服是谁换的，又是怎么移动到床上。
他坐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对上了十来双眼睛，就连古辛，也赫然在列。
话，哽住了，手，却微微颤抖。
醉酒后的记忆纷至沓来，一幕幕他无理取闹、魔神们低声下气的场景越发清晰，那些耐心十足的轻言细语也一一在耳边回响。
罗曼医生捏紧了被子，两眼一闭，咚的一声安详躺下。
圣杯，他不要做人了！
“王！”
魔神们瞬间被这不寻常的情形吓得惊慌无比，纷纷拥挤上前，也不管谁的翅膀、谁的尾巴打到了谁，谁又踩到了谁，只担心王的安危。
一时心急如焚。
西迪指责哈加提：“是不是你的酒让王的身体出问题了！”
哈加提皱眉不语，祂亦有些自责。都怪祂，没考虑到王如今的身体状况和以前大为不同。
萨米基纳语气不太好地道：“够了，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王需要医师。”
有药物知识的华利弗和有一定生命权能的亚米上前，神情都有些沉郁，祂们昨晚就检查过王的身体，应该并没有什么大碍才对。
最终，还是罗曼医生制止了这片混乱。
他再逃避下去，这群家伙就要去绑人了！
“我……没事。”
罗曼医生艰难地说，他闭了闭眼，道，“哈加提的酒很好，我身体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哈加提的酒确实不同凡响，至少他今早醒来，并无宿醉的难受，只有神清气爽之意……该死的神清气爽。
酒这个东西，必须得少喝！
罗曼医生做出了决定，就算再好喝也不能放纵自己，看，昨晚不就闹出了事吗？
话是如此，正如被窝对懒惰的助长，草莓蛋糕对暴食的引诱，让他确实喜欢上的甜酒，轻易就引发了他贪婪的欲望。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年轻人明知奶茶使人堕落，还仍旧视而不见地对它热情追捧。
不是我方意志力太薄弱，而是大家看透了，人生苦短，快乐少有，何苦因为它的一点点缺点而放弃自己仅有的快乐呢？
于是他像做贼一样悄悄喊走哈加提，飘忽着眼神不死心问祂：
“咳，哈加提，那个，有没有无酒精款的？”
哈加提，第一次面对王，失礼地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色。
好吧，这确实是他太强人所难。
“……我应该向哈加提道歉，不管怎么说，那样的话也太过分了，事不宜迟，就今晚吧。”
罗曼医生反思自己当时没过脑子的话语，对一位酿酒师说出那样的话，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而他的对面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无所顾忌分享这些事的对象——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本来想就别的地方发表一下意见，但听完罗曼医生最后一句话，他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你是什么圣人吗罗曼医生？！”
他微妙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完美得不像人，如果不是对甜食还有一定追求的话……”
罗曼医生哭笑不得：“柯南你在说什么啊？我，圣人，怎么可能？我……”
与其说是完美，倒不如说是缺陷吧。他目光一瞬变得空空茫茫，他到底还是在追求着“正确”。
成为平凡的普通人是他的目标，可哪怕圣杯给了他人的身体，却无法赐予他一颗人的心。
短短十多年的时光，并不能洗去过去成为所罗门的痕迹。没人教他怎么当一个人，他只能自己摸索着去学习，去模仿。
但他终究还是和一个初生的如白纸般的婴孩不同。所罗门的过去让他拥有一切对“正确”的认知，身为成年人的身躯让他一开始，模仿的就是社会中成年人社交的关系。
而在人类社会中，成年人之间的交往，总是淡了几分。
这种含蓄又有一定距离感的交际关系，会让罗曼医生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这样的。
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说：“医生，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之间相处？”
罗曼医生呆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户川柯南，声线颤抖地重复：“家、家人？”
“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
江户川柯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说实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像君臣啊。至少医生你，不是用对臣子的态度对待祂们，对吧？”
作为侦探，江户川柯南的观察能力可是满分。
如果只是君臣，那么魔神们会因所罗门的抛弃而满腹怨怼吗？说实在，哪个臣子会因为疑心君主抛弃了他，就连君主的任务都弃之不顾呢？
如果是忠臣，那么必会坚定不移完成王的任务；如果是逆臣，那么背叛的理由会是野心会是自己，而非王的遗弃。说到底，因为“王不要我”就又愤怒又憎恨又痛苦又绝望，这根本不像是王的臣下，更像是恋慕王的妃子啊。
江户川柯南真的怀疑人生，是他对君臣的定义和魔神们不同吗？
而罗曼医生，呵呵，对臣子宽容到这种程度的君王也是独一份。他第一次见被以下犯上的王不愤怒不猜疑不恐惧不耻辱，先反思自己是不是没给臣下安全感？
你们……真是双向奔赴。
算了。
江户川柯南已经看穿了一切，什么君臣主从，通通都是假的。关系亲到这种程度，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他眯起眼睛，对自己也可以成为罗曼医生的老师这件事很是自得：“家人的话，稍微撒撒娇也是可以的啦。不需要考虑太多，想说的就说，想做的就做，因为家人之间，是没有那么强的分界感的。”
江户川柯南向罗曼医生分享自己和爸爸妈妈的相处过程：“……虽然和你们情况不太一样，但家人都大差不差，彼此包容互相尊重，偶尔有些任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罗曼医生听得一愣一愣，他完全没有想过，他们这种情况，是可以称为家人的吗？
家人……他想起了母亲拔示巴的面容，她那总是忧郁望着他的目光；他又想起了父亲，记忆里那位庄严冷漠的王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迦勒底总是喊着“亚比煞”的不靠谱的牧羊人形象……有点丢脸。
至于异母的兄弟姐妹，更是毫无参考性的仇人或陌生人关系。
江户川柯南瞅着罗曼医生忧愁沉思不解的模样，摆摆手：“不要纠结啦罗曼医生，家人嘛，顺其自然就好。”
“对了，医生，你知道最近富士山的传言吗？”
第98章 焰山之巢1
富士山, 可以说是日本向外输出最成功的自然景点。事实上，无论在它出现在哪个国家，都会靠它本身的壮丽雄奇成为大自然鬼斧神工最有力的证明。
孤峰擎玉柱, 冠雪接苍穹。
作为一座活火山，它已超过三百年处于休眠状态，但人们仍能观测到, 它内部的火山活动依然活跃至极, 无数熔岩、火山气体和岩浆在它的地底深处聚集, 等待着释放的时机。
因此, 富士山也是世界上监控得最严格的火山之一，它的任何异动，都会引起广泛而惊人的讨论, 尤其是对日本民众而言。
江户川柯南此时提起, 就是因为前几日在社交网站上开始广泛流传的一个言论。
“最开始，应该是有人在匿名网站上发言，声称富士山的近况不容乐观。”江户川柯南委婉转述了这个意思，对方的原话是：
富士山就要爆发了！而那些该死的政客, 却选择压下这个消息，要送周边超三千万群众去死！
下面当然有人质疑, 毕竟富士山要喷发的传言每年都在流传, 然而每年都仍沉寂, 民众们早不会被这些疑似空穴来风张口就来的假消息给影响。
但这次, 似乎不一样。
对方大概率真是负责观测富士山的某位职员, 面对众人的怀疑, 他悍然贴出了几张有力的证据, 那极有可能是官方内部监测的数据。
数据表示, 在一个月内, 富士山周边发生了超过二十次小型地震，并且逐渐向火山口集中；与此同时，周边地面出现了极大程度的地势变化，这种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除此之外，二氧化硫、二氧化碳等气体排放量的异常增加，地下水位的异常变化……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次，很有可能不是危言耸听。
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但在惊慌扩散之前，这个帖子被立刻封锁，官方反应极快地发布了辟谣声明，并迅速放出了一系列好像没问题的正常数据。
人们被安抚住了，虽然仍有少部分人表示疑虑，但大多数选择了相信。
可现在，江户川柯南既然提起这个话题，就无声表明了他的倾向。
他忧虑说：“图片没有ps的痕迹，不代表数据就是真的。”要伪造的话，方法可太多了。
“据我了解，富士山，现在已经被禁止通行了。”
这很明显释放出了一个不好的信号。
假如网上的消息纯属有心人造谣，又何必关闭登山通道呢？虽说山脚下的一些景点，比如富士五湖区域仍在开放，但依江户川柯南的直觉，这一切很不正常。
“如果火山真的喷发，造成的损失将无法估量，我不认为有人会如此短视地选择放任这场灾难。”罗曼医生思考问题的角度与江户川柯南略有不同。
他提出了不一样的观点，从政治和民生考量上。
假如富士山爆发，将影响超三千万民众的生命安全。这样严重的事故如果发生，没有人能在民众的怒火中置身事外，各行各业都将因此产生巨大震动。
江户川柯南点头：“我将这个忧虑告诉我老爸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我来找你，罗曼医生。”
等等，这是怎么“所以”上的？
罗曼医生产生了迷惑。
见状，江户川柯南只好将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如果一切表现都符合火山即将喷发的标准的话，那么粉饰太平绝对是最愚蠢的决定。那么，换个思路想，就是说，目前富士山确实有异动，但这个异动，却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只好谨慎地选择继续观测。”
罗曼医生这下听懂了：“你是怀疑，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出现了？”
再直接一点，就是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不科学力量的江户川柯南，来向罗曼医生求证了。
咳咳，也可以换个说法，江户川柯南这是在隐晦地向罗曼医生询问，陛下，你快看看，这该不会又是你家哪个魔神在搞事啊！
“火山？喜欢火山的家伙并不多，让我想想……”罗曼医生作出回忆的神情，“玛尔巴斯并不喜欢暴烈之火，亚米应该没有这个时间，艾尼不擅长等待，萨麦尔青睐无形之焰，倒是菲尼克斯……等等。”
菲尼克斯？
罗曼医生眼皮一跳，他忽然想起，他真的好久没听到这家伙的消息了。
心中不详之感愈浓，他迅速拿出手机，不顾这不符合他在组织里表现出的个性，向伏特加询问起了菲尼克斯的近况。
伏特加回消息的速度倒是出乎预料的快。
伏特加：我也不知道，他有一个多月没联系我了吧。嘿嘿，太高兴了，我这个月连饭每顿都多吃了两碗！
伏特加想起和菲尼克斯相处的日日夜夜，就忍不住为自己抹泪。在那段被菲尼克斯折腾的日子里，有二十斤肉离他而去，直到现在，才将将养回一半。
但罗曼蒂克这么突兀一提，伏特加又突然惴惴不安起来，对方对所有事物的挑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严肃地思考几分钟后，伏特加给罗曼蒂克发消息：你这样一问，我突然有点担心了，他……不会终于把自己饿死了吧？
罗曼蒂克：……应该不会。
但伏特加不太相信，他越想越觉得他的猜测很有可能。在当菲尼克斯的保姆那段日子，伏特加无数次想知道，菲尼克斯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以及，为什么菲尼克斯还没有被人打死？
他的异常表现引起了琴酒的注意。
周身骤然降低的温度让伏特加回神一惊，他讪讪喊：“大哥。”
琴酒瞥他一眼，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忍耐，略过了教训的环节，直接问：“发生了什么？”
“哦，罗曼蒂克问我菲尼克斯的事呢。”面对大哥，伏特加当然不会隐瞒什么。
“罗曼蒂克？”
琴酒眉梢一挑，将这事放进了心里。罗曼蒂克和菲尼克斯，除了研究所的任务，还有别的交集吗？
说起来，按菲尼克斯的性格，罗曼蒂克是怎么完成那个任务的？
关于这一点，就连琴酒，也少有地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宁可把自己用惯的小弟让给对方，也要拒绝和菲尼克斯相处，这不仅是琴酒对自己忍耐力的自知，同样也是他对菲尼克斯的忌惮。
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不可与之为敌，那是并非人力所能及的怪物！
于是，他选择了退让。
但那时的琴酒真没想到，菲尼克斯的个性，竟然有这么糟糕。当着BOSS的面，嘲讽贝尔摩德，讥笑朗姆，无视他的话语……菲尼克斯简直肆无忌惮到藐视所有人。
而且，似乎是他的错觉，当时BOSS的纵容里似乎还有着一丝庆幸的意味。不可能，菲尼克斯再怎么受重视，也不可能凌驾BOSS之上。
琴酒思索着，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推开门，审视着这个短短时间就几度跃升的新人，眼神如寒刀般锐利。
科尼亚克屈指，敲了敲装着GIN的酒杯，轻笑：“你来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引荐的新人，马提尼。”
松田阵平从黑暗里现身，镇定地冲琴酒点头示意，暗自绷紧了全身。
琴酒微微眯起眼，冰冷的目光好似一把淬了毒的利刃，随时能将人撕碎。他光是站在这里，浑身的肃杀之气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松田阵平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力气去控制全身的肌肉，才没有露出不该有的举动。
琴酒玩味地笑了一声，推出椅子在科尼亚克对面坐下：“素质不错，哪找的人？”
“自己撞上来的。”
科尼亚克懒洋洋说，“该说是倒霉蛋，还是幸运鬼呢？果然，是幸运鬼吧。”
他们俩之间的对话，竟然很和平。
不止是松田阵平对此感到了惊讶，就连见过几次的伏特加也无法视作平常。
伏特加现在，根本就猜不透自家大哥在想什么了。
灰白发色的青年唇边笑意诡谲，他缓缓开口：“波本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库拉索不会与他争权，皮斯克的养子爱尔兰憎恨你，卡尔瓦多斯迷恋贝尔摩德，而贝尔摩德只会袖手旁观，再加上基尔和宾加的回归，朗姆这边的筹码，越来越重了。”
琴酒哼笑，也意味深长道：“你的筹码，同样不少。”
科尼亚克笑意加深，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祂只不过是，顺势为之。
“啊——嚏！”
罗曼医生揉了揉鼻子，将这次喷嚏归因于对菲尼克斯搞事的预警，在他的右肩，华利弗担忧地用柔软的颊羽贴了贴王的侧脸。
在他的旁边，是非得跟来的江户川柯南，脸上比起忧虑，更多的是即将见到新事物的兴奋。
而在他们后面，亚米和安杜马利乌士一左一右地跟着，一个哈欠连天，一个目不斜视，充分体现了火与冰的不相合性。
节制派，啧。
亚米半寐般合上眼，整个人好像要睡着了。
他们正行走在登顶富士山的一条道上，江户川柯南已经感受到了周围逐渐升高的热意，在这个月份很不寻常。
罗曼医生注意到他的吃力，唤来安杜马利乌士的半身，让它缠在柯南的手臂上。
虽然江户川柯南对手臂上缠蛇这件事很是有点惊恐，但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冰凉顺着他的皮肤渗入，那股空气中满溢而出的炽热便再无法进入。
随着向山顶的靠近，罗曼医生的神情越发凝重。
白色的烟雾缭绕于此，却遮不住山顶处那赤金色的柔光穿透云雾。
江户川柯南一愣，问：“那是什么东西？”
第99章 焰山之巢2
富士山整地呈近乎完美的圆锥状, 在其山顶，也就是椎尖之地，有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从火山口的边缘到中心, 地势逐渐凹陷向下，形成一个倒圆锥形的坑洞。
从天空俯瞰，富士山的火山口, 就像大地的一只眼眸, 深邃, 而又暗藏危险。
江户川柯南以前也来过富士山, 无论是攀爬还是坐飞机俯瞰，他都一一欣赏过富士山的风景。
正因为如此，见到目前的场景, 他才这般震惊。
越接近山顶, 赤金的光芒越发浓郁，却并不刺目，反而有种独特的神圣气息，笼罩这片区域, 静谧而庄严。
在赤色之下，原本裸露而出的黑色和红色的岩石被不知名的东西覆盖, 已经完全看不见。而经过江户川柯南卓越的视力和博学的知识, 加再三辨认, 他颤颤巍巍地问：
“医生, 这、这该不会是……鸟巢吧？”
淡黄的巨木作骨架, 开有粉白色小花的绿藤将枝干缠绕缚紧, 而那散着赤金色的光芒的, 分明是一根根大到不可思议的羽毛, 那羽片宽阔而美丽, 如同一个个巨大的彩云，铺在巢底，看着柔软而温馨。
他们已经站到了巢的边缘，是的，江户川柯南确定，这绝对是鸟巢无疑。
一个建在火山口，精美到不可思议的巨巢。
“还没建完。”
华利弗抖了抖羽毛，以同为鸟类的筑巢本领精准判断。祂不喜欢这里，菲尼克斯羽毛留下的气味对祂来说有着可怕的驱逐和警告意味。
“人类，不想被烧成灰的话，就不要离开那条蠢蛇。”
白蛇闻言，立刻竖起了上半身，冰冷的蛇瞳阴冷盯着华利弗，鳞片开合之间，江户川柯南明显感受到了疼痛。
幸好，王的命令优先性最高，白蛇还是伏下了身子，放弃了攻击暂时蛰伏。
江户川柯南小心地看了下它，之前那刺骨的凉意绝非他的错觉，他聪明地没有对这短暂的一次冲突发表任何言论。
罗曼医生可能是没发觉，也可能是早放弃了调和魔神之间的关系。他看着这个巨巢，眼底也有惊叹，给江户川柯南解释道：
“菲尼克斯的羽毛，也可以是祂的火焰，很危险。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祂建巢。”
听见这话，华利弗和亚米的眼神都有一瞬的变化，极快，几不可察。
“建巢？”江户川柯南很有求知欲，“魔神变成动物的时候，也会继承这种动物的习性吗？”
这话问的，罗曼医生都卡壳了一下。
他好像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从记忆中扒拉扒拉，他最终严谨地回答：“这取决于祂们对自我的定位。”
就像华利弗，其实祂可以变身为任何东西，只是大部分时候变成鸟类会很方便。祂并不把自己真的定位为鸟，只是喜欢深入表演，假装浮夸。
而像菲尼克斯和安德利尔普，祂们本体是祂们魔神本我的一部分，性格就会和人们认知到的动物习性有一定重合之处。
至于安杜马利乌士，祂和祂的半身又是另一种情况……种种如此，不一而论。
江户川柯南琢磨几秒，觉得罗曼医生的意思是魔神们都很有个性，喜欢当什么就当什么，考虑这个没有意义。
他跳过这个话题，说：“看这个样子，富士山的异状应该就是因为这个了吧。但是，这么明显的，额，巨型建筑物，我怎么感觉好像没有人发现的样子？”
他本来想说违章建筑的，到底谁会在一个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建自己家啊？
还是华利弗：“你以为我们穿过的雾，只是摆设而已？”
原来如此，不是不想探查，而是不能探查吗？
江户川柯南明白了，他皱起眉头，又问：“可是为什么，菲尼克斯要选择在这里建巢？”
他这个问题一出，全场寂静。
良久，华利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废话：“因为这里很符合祂的审美。”
视野开阔，风景不错，场地宽敞，温度适宜，对火属性的鸟来说，简直是再令鸟满意不过的巢穴之地。
江户川柯南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一时理不清楚那种奇怪感觉的来源，接着说：“那我们，现在是要拆了它吗？”
华利弗安静了一秒，祂转过头，问后面的两个打手：“菲尼克斯真发疯的话，你俩能扛得住吗？”
亚米断然拒绝：“我不要和疯子打架。”
安杜马利乌士看了祂一眼，冷淡回答：“没办法把战局控制在这里。”
言下之意，就是不行。
菲尼克斯发起疯来毫无顾忌，祂们却要束手束脚，就算是盖提亚动手，也没办法保证不出任何意外。富士山这里，太脆弱了。
“不能拆吗？”江户川柯南蹙眉，“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等菲尼克斯回来？”
又是一阵寂静。
奇怪，江户川柯南抬起头，大着胆子明目张胆打量这几个魔神。他现在越发肯定，一定有什么事，是魔神们都知道，而他却暂时没发现的。
那罗曼医生知道吗？
从江户川柯南的角度，只能看到罗曼医生的侧脸，从十几分钟前，他就一直没有出声，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如果是之前，遇到这种危及许多民众的重大灾难，江户川柯南一定会着急得不行。但现在，他却有点悠闲，甚至有心思想许多其他的事。
不是因为紧张不起来，而是因为看到罗曼医生，就有种事情一定会平稳解决的笃定。
见没人回答他的话，江户川柯南索性也跟随大流保持安静，慢悠悠地放空思想，任由大脑不着边际地漫游。
菲尼克斯，是全身燃烧着火焰的不死鸟，也叫凤凰，能浴火重生，司掌生死，往往是神圣的象征。
这也就难怪，先前在底下，赤金色的气息给他一种温暖又舒适的感觉，不过也有可能因为这是巢穴，菲尼克斯有意收敛了祂作为“魔”的那一面。
巢、穴？
鸟类一般在什么时候筑巢？
江户川柯南记得，好像是繁殖季，更准确的说，是在求偶季吧。
他的表情逐渐愕然起来，思及罗曼医生说这是他第一次见菲尼克斯筑巢，他猛地抬起头，大惊失色喊：
“魔神也会求偶？！”
见罗曼医生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江户川柯南跳了起来，不可思议道：“祂看上了哪只鸟？不应该吧，我感觉祂应该不可能看上凡鸟啊？难不成……”
几个魔神的身体都有一息的僵硬。
江户川柯南脱口而出：“这世界上还存在其他传说中的神鸟！”
华利弗差点把自己脚崴了，祂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缩成个鸟球，乖乖巧巧蹲在王的肩上。
反正、反正祂们谁都不会开口的。
罗曼医生思绪也被他带偏了：“欸？这样吗？”
他认认真真思考着这个可能，不得不告诉江户川柯南：“大概率应该不存在其他的神话生物，这个世界的神秘已经消退到了几近于无的地步，或许未来会触底反弹，但不会是现在。”
江户川柯南眉毛纠结在一起：“可是，祂建巢总有个理由吧，既然不是看上其他的鸟，那就是……看上了，人？”
考虑到魔神都可以化为人形，说不定祂们的审美和人也有共同之处。
江户川柯南认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苦恼又带着几分征询地问罗曼医生：“鸟类建巢一般都是为了准备求偶。怎么办，医生，魔神和人的话，种族都不同，果然还是棒打鸳鸯比较好吧。”
“棒、棒打鸳鸯？”罗曼医生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指着自己，“我，我吗？”
江户川柯南：“额，医生，你不是魔神们的家长吗？”
罗曼医生成功被江户川柯南带进沟里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好像很有道理，他确实应该算是魔神们的监护人、家长一类的位置吧。
他忧心忡忡地找上盖提亚：“怎么办？虽然不知道菲尼克斯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可要是祂真的喜欢上这个世界的谁的话，我们是支持，还是反对啊？”
盖提亚：……
哪怕是祂，也难以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但祂却对王口中的“我们”一词产生了愉悦之情，祂不动声色地说：“王，没有魔神会违背您的意愿。”
假如江户川柯南听到祂的回答的话，一定会察觉到其中的微妙之意。
可惜，江户川柯南听不见，而罗曼医生听不懂。他简单地将其理解为盖提亚作为统领魔神的另一位王，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其实这般想也无错。
罗曼医生很无措，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还会面对这种问题。
可是，他有一点想不通，这个世界的人，跟菲尼克斯接触得多一点的话，也就……伏特加？
他陷入了究极的沉默之中，表情比时间神殿上与盖提亚对峙时，还要沉重和严肃。
就在这时，华利弗、亚米、安杜马利乌士，连带着江户川柯南手臂上的白蛇，同时抬起了头，望向天边的一个方向。
唳——
一道清脆悠扬的长鸣响彻，悦耳而难掩愤怒。
巨大的影子从高天而落，接近，缩小，降临，宛若雷霆万钧，又似大风起兮。祂稳稳落地，翅如垂天之云，羽似流动之虹，身姿雄伟，昂首挺立，目光如炬，气势恢宏。
江户川柯南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鼓。
这就是……菲尼克斯？
美丽、威严，他在这一瞬间，连大脑的思考都停了下来，只呆傻地仰望。
菲尼克斯却在这一刻，陡然慌了神。
第100章 焰山之巢3
领地被人闯入的愤怒被瞬间浇灭, 取而代之是再明显不过的慌张。
怎么办？怎么办！
菲尼克斯僵硬地低头，环顾了一圈尚未完工的巢穴，又落到自己还未长好的翎羽之上。
祂眼前一黑, 感受到了彻骨的绝望。
巢不漂亮，自己也不漂亮，还怎么吸引喜欢的人类？一想到自己从此留在喜欢的人类心中的印象, 很可能就是那只不会搭巢也不够好看的鸟, 菲尼克斯就恨不得晕过去。
祂明明再隔个三天左右, 就可以把巢穴装饰好, 然后再好好养几天拔下的羽毛，就可以以自己最漂亮的样子，去邀请自己喜欢的人类。而现在, 这一切都毁了。
菲尼克斯心里苦, 但祂不说。
在场所有非人类，都看出了菲尼克斯此时的异状。
华利弗稍微一想，就明白菲尼克斯在痛苦什么了。祂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从王的肩头落下去，在铺满长羽的巢上打滚, 笑得嚣张无比嘲讽十足。
更重要的是, 祂现在, 形态是只鸟。
鸟类的嫉妒心简直不可理喻。
虽说在嫉妒这方面, 水属的利维坦、拜帕、沙克斯等几位才是其中翘楚, 但几位鸟类魔神妒火一升也可一争高下。
刚刚菲尼克斯陷入自卑之情无暇他顾, 而现在华利弗自己冒出头提了醒, 这家伙先前竟然离祂喜欢的人类那么近！
菲尼克斯顷刻间红了眼睛, 祂仰天长鸣, 张开双翼腾空而起，金色的烈焰缭绕全身，更衬得祂威风凛凛。
华利弗嗤笑一声，周身光芒一闪，就变作一只同样巨大的金雕，翼展宽阔喙爪锋利，双翅一展，就可掀起狂风。祂同样升空，不由分说就和菲尼克斯打了起来。
这一波操作突然，把旁边几人都看呆了。
江户川柯南小声问：“医生，华利弗真不是一只鸟？”
为什么祂俩先干起来了啊？
“好困，王，我可以先睡一觉吗？”亚米丝毫没有被战况影响，努力睁着一双眼睛，眼巴巴望着王。
按照惯例，这一打，没有三天三夜是停不下来了。
幸好这里只有两只鸟，如果还有其他鸟在的话，往往这打架就会逐渐蔓延成所有魔神的大混战，最后被暴怒的盖提亚残暴镇压。王不在的情况下。
但现在，王在这里。
罗曼医生皱眉：“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平平无奇的正常音量，按理说早淹没在此时沉闷呼啸的风声里。可他话音刚落，战斗立刻就停下，两只大鸟在空中遥遥望着彼此，同时低鸣了一声，垂头丧气落到王的面前。
菲尼克斯蜷着爪子，觑着自己打了一架后更不闪亮的羽毛，伤心极了。
华利弗自知闹过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菲尼克斯，我有话问你。”
罗曼医生的话语一下子让菲尼克斯精神起来，流光从祂每一根华羽淌过，羽冠高高挺立，修长的尾羽拖地展开，随风轻拂，如梦似幻。
哪怕并非最美的形态，祂也要努力展示出最好的自己。
江户川柯南看见这一幕，心头一颤，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刺激得他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他的视线不住地在罗曼医生和菲尼克斯之间流转，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不会吧……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却是那条小白蛇正冷冷盯着他，红瞳似血般妖冶。
江户川柯南默默闭上了嘴，眼神更加难以言喻。
他记起《圣经》里所罗门的有些篇章，那些浪漫多情的辞藻，此时忽然有了新的体会。
他大彻大悟了。
罗曼医生却突然心底一阵寒意上涌，他顺从直觉先暂缓和菲尼克斯的交流，扭头望向神情古怪的江户川柯南。
不知为何，江户川柯南此时的目光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他踟蹰着，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柯南？”
手臂上冰寒之力蚀骨，江户川柯南很识时务地露出笑容，分外阳光开朗地回答：“没什么啊，罗曼医生。”
呵呵，他看透了。
心中对魔神的忌惮之意一下子消退了不少，江户川柯南瞧着这几个家伙，摇摇头，终于理解了怪盗基德说的那句，“放心吧，胆小鬼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盖提亚悄无声息地探出一丝气息，瞥了他一眼。
罗曼医生左看右看没看出江户川柯南有哪里不对，犹豫着扭回头，接着问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你建巢，是因为喜欢上了……伏特加？”
“咳咳！”
江户川柯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正好把亚米陡然睁眼的惊诧神情给盖住，也顺势掩住了华利弗和安杜马利乌士失态的小动作。
在罗曼医生关切中带着一丝疑惑的目光中，江户川柯南镇定自若地答：“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没事，没事。”
好吧。
罗曼医生半信半疑地再回头，看着像被雷劈了一样全身上下每根羽毛都炸了起来的菲尼克斯，又吓了一跳。
菲尼克斯是在场最怒不可遏和惊诧莫名的。
是谁，是谁在祂喜欢的人类面前抹黑祂的审美！
菲尼克斯气急败坏：“怎么可能？是谁告诉你的！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祂杀心已起，为了力证自己清白，祂当即决定：“伏特加是吧，我现在就去烧了他！”
祂展翅欲飞，被罗曼医生险险喊住。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完全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他放下了心，庆幸自己不用纠结要不要棒打鸳鸯，可又想起江户川柯南先前所言，万一只是并非伏特加呢？
罗曼医生以作为家长的责任感，端正问菲尼克斯：“那会是谁？菲尼克斯，你为什么突然准备筑巢？”
菲尼克斯却忸怩起来，祂用喙迅速理了理自己蓬松的羽毛，含羞带怯地问罗曼医生：
“你，你觉得这个巢怎么样？其实我还没建好，我找了很多漂亮宝石，还没有把它们装上去。”祂抬起半边翅膀，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那样太不大方，将翅膀放下，“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我还可以继续改！”
菲尼克斯夸下海口：“无论你想要什么样，我都能做到！”
江户川柯南咂舌，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罗曼医生总该听懂了吧。
但他瞅着另几位魔神过于平淡的神情，又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事实证明，魔神们对王还是太了解了。
罗曼医生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虽然不明白菲尼克斯为什么答非所问，但他还是选择了夸赞：“很好看，我的话，很喜欢。”
菲尼克斯肉眼可见地燃起来了，祂高兴极了。
祂拢起宽大的羽翼，脖颈优雅地弯曲，脑袋亲昵地蹭着罗曼医生的脸颊，发出轻柔的鸣叫声。那柔和的金色火焰顺着罗曼医生的手腕缠绕蔓延，温暖而治愈，抚平了所有疲惫和烦恼。
罗曼医生抚摸着菲尼克斯的羽毛，情绪慢慢变得平和。
他重新理了下思绪，发觉自己可能是太过武断。江户川柯南并不了解菲尼克斯，做出错误的判断情有可原，但他也无疑被最近的其他言论所影响了。
他定定地看着菲尼克斯，轻声问：“这个巢，是准备送给我的吗？”
菲尼克斯羞涩地回答：“嗯，你喜欢的话，就太好了。”
罗曼医生温声说：“我很喜欢，但是，这里对我来说很危险。”
菲尼克斯急了：“我会保护你。”祂强调，“不会有危险，我会保护你！”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么祂一定会用生命保护他，哪怕是世界毁灭，也会将他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罗曼医生耐心解释道：“可是，我是人类，我没有办法适应这里过高的温度，也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居住在火山口，不畏惧岩浆的力量。”
菲尼克斯拔下自己的一根羽毛，递到罗曼医生的手上，哀切地望着他。
罗曼医生无奈，但坚定地告诉祂：“不行，我不能和你一起住在这里。”
菲尼克斯心死如灰，这一刻所有的羽毛都黯淡无光，眼中的光芒摇摇欲坠，离熄灭只有一步之遥。
罗曼医生叹气：“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住吗？”
菲尼克斯一愣，眼中的神采渐渐恢复，羽毛又绚丽起来。祂激动到把罗曼医生扑倒在巢里，底下柔软的羽毛成了最好的软垫。祂此时不像只鸟，倒像热情的小狗，用全身到处的羽毛去蹭罗曼医生裸露的皮肤，边撒娇一样低低地鸣叫。
罗曼医生被祂搞得很痒，又推不动这家伙，只好任由祂压在自己身上。
华利弗此时飞到亚米肩上，歪歪头，说：“撒娇精又回来了，怎么办？”
亚米平淡道：“早晚的事，之前没人和祂争是因为没意义，现在，”祂深邃的目光越过菲尼克斯落到王的身上，喃喃，“王真的，不一样了。”
让亚米安抚富士山因被菲尼克斯影响而躁动的地脉，再让华利弗把菲尼克斯辛辛苦苦建的巢偷走，这件事，就解决了。尽管罗曼医生瞧着菲尼克斯用来建巢的原料，颇有些欲言又止。
算了。
下意识想搜索魔法梅莉去倾诉烦恼的他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关了电脑离开了办公的位置。
真的没有察觉吗？
罗曼医生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却没办法彻底让自己不在意，不去想。
亲情已经足够让他不知所措，更遑论比这更深重的感情呢？完全想不通，根本不可能，一定是他误会了才对……他虽克制住辗转反侧，却始终无法入眠。
终于，黑暗里，他的影子扩大，盖提亚探出上半身，手虚虚拂过他的眉眼，那些繁杂的情绪便悉数消解了。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