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喜欢得快要爆炸了
虽然有点不厚道, 但舒识微真的要好奇死了。
他到底在互联网上说了她什么坏话,一下子涨到两万粉,还接了广告?
她急得团团转。
费鲁乔毫不吝啬地把账号给她看。
他没有说假话, 确实已经两万粉了,并且正往三万的方向发展,接到的是pxx广告。
她把账号拉到最底, 从头开始查看他到底发了什么玩意儿。
第一个帖子:【我霸凌了喜欢的人】
这家伙是懂怎么起号的。
这条帖子下, 网友很多都是骂他的。
第二个帖子:【已经道歉了,但她不理我】
相当专业的起号流程, 但也很真实, 只不过他把这两年发生的事压缩到了一周内。
在第一个帖子的评论区里, 他因为暴露了中文短板被揪出来是个小洋人, 话题度更高。都被揪出来了, 他索性放开手脚乱写一气, 顺便放上照片证明自己不是起号骗人。
照片一放,热度上得很快。
再加上他很会放钩子, 众多看热闹爱好者加入追更。
舒识微草草扫了一眼,把手机还给了费鲁乔。
他有些失落, 唇角牵动了一下, 眼尾垂下去:“为什么不看了?是因为我又出卖我的色相了吗?”
道理她都懂。
涨粉还有广告接,大部分原因还是放了照片。互联网上八卦千千万,颜值不高谁理你。
不过她不在意他是怎么起号的:“我让你在互联网上说我坏话,为什么你说自己坏话?”
他怔怔地看着她:“我只是说了实话。”
她质问道:“被网友骂,难道你心里就会变得舒服吗?”
他沉默了一下:“我想从客观的视角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
她和他对视了片刻。
“算了, 随便你,”她得出结论,“旅行的话, 费用AA。”
她并不排斥和他一起旅行。
她喜欢旅行,只是独自旅行难免在安全上有所顾虑,她也懒得动,有一个信任的人同行无疑是相当好的选择。
在经费的使用上,她的态度一向明确。一起吃顿饭可以使用约会经费,但一起旅行就不可以。尤其是这笔经费来自于费鲁乔一个人经营账号接到的广告。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处理好金钱上的关系,关系会变得复杂,难以纯粹。
“不是你邀请我旅行我才去的,是因为我本来就想去那里,刚好你愿意陪我去,所以我们才结伴的。”
费鲁乔神色里有一丝错愕,没有过多反驳:“好。”
……
旅行最容易暴露一个人的性格与处事方式。在陌生的地方,麻烦总是接二连三地出现,而人临场的反应,比在熟悉环境中更能显露本性。
从做计划开始,两人就体现出了性格上的差异。
费鲁乔整理了一份旅行计划PDF,细致到包括了周边饭店和商店的开门关门时间。
舒识微这个p人震惊:55页,这家伙当写论文呢。
她的旅行方式是啪啪乱走,走到哪算哪。
他的旅行方式是提前做好计划,按部就班。
既然都这样了,她当然不会介意有个j人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走。
圣诞假期前一天,舒识微开始准备行李。
因为是傍晚的飞机,行李箱就放在了门口。
午觉醒来后,她想起还有几样东西要塞进行李箱里,便起身出去。
行李箱的支架被人拉了出来,上面挂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晃荡着一个3D打印的模型“小克”。
【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带上小克(笑脸)】
她把小克塞进行李箱里。
傍晚,行李箱的支架又被拉了出来,礼物带子系着一个手作的毛毡娃娃“小诺”。
【早知道我们也应该去旅行的(哭脸),这是我,假装我们也一起去旅行了(哭脸)】
莫名其妙有种“小狗在旅行箱里塞进了喜欢的玩具”的既视感。
她把小诺也塞进行李箱。
她搞不清是事情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崩塌的。她设立恋爱观察期并不是为了当海王,而是为了确保自己在深入关系前足够了解对方,而且她确实是结束一段观察期再开始另一段的。她走的每一步都有理有据的,甚至她明确地说过“同时应付两个人很麻烦”。
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展着便逐渐变成这种复杂状态了。
误入歧途了。
……
一上飞机,还没听完安全须知广播,舒识微就睡着了。
费鲁乔侧过身子,伸手轻轻调整她的姿势,让她更舒服地往他身上靠,她已经睡昏了,没什么反应,软趴趴地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唇角扬起来,眉眼间浮上压抑不住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地看过她。
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他没办法过久地和她对视,在昏暗的地方,他却根本无法看清她。
她的呼吸均匀平缓,费鲁乔原本绷着的神经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紧绷着的,就算在父母、弟弟妹妹面前也一样。他得做完美的长子,完美的大哥,完美的同学,完美的朋友,完美的博主。
但在她面前是不一样的。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随着机身的抬升一步步地上昂、消失。
舷窗外是夜色,细带似的马路逐渐变小,灯光连成一片。这个城市住着几百万人,在这几百万人中,他遇到她了。
他觉得有些安心,搂着她靠着她,也睡了过去。
两个小时的航班并不久,但睡觉还是绰绰有余。
舒识微醒来后整个人昏昏沉沉,脚步发虚地下飞机,跟着人群往指示牌的方向走,去取行李箱。
取了行李箱,她径直走出外面。
雪地。
她微微眯起眼。
走在她身后的费鲁乔跟上来,兜头兜脑地给她戴上针织帽。
“遮住眼睛了。”她把针织帽往上提,控诉道。
视野重新开阔的同时,她一抬眼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她,就等着她掀开帽子。
她的动作滞了一滞。
有种眼睛被闪到的感觉。
他眉目舒展,唇角弯起,周围建筑上洁白的雪映照得他整个人都泛着柔光。
她怀疑他就是故意的。角度、位置、时间,都是他算好的。
费鲁乔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开了一句玩笑,重复了她之前说过的那个梗:“走吧,这次旅行你不用费心,我把你系裤腰带上去玩。”
他笑着向她伸出手来,掌心向上。
她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伸出手去握住。
指尖一搭上他的手心,整个人就被他带过去,她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半抱了起来,轻飘飘地转了一圈。
然后,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
“……”
“……”
虽然两人脸色看起来都四平八稳的,但实际上都有点害羞了。
“……我以为这个动作会很浪漫的。忘记申请了。”他低声道。
“没事,挺好的。”她说。
金色的灯光在蓝调的环境里蜿蜒着,空气是干净清冽的冷,像咔擦咔擦的脆薄饼。
到了酒店,舒识微洗了澡,倒头就睡:“我等会可能会醒来吃点东西。”
低精力人在睡觉这一块从没输过。
深夜,她迷迷糊糊地醒来。
窗帘没拉严实,奥斯陆冬夜的街灯光透进来,浅淡的光线像薄雾一样。酒店房间内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台灯亮着。
她看到费鲁乔坐在桌边,笔记本电脑展开着,他正整理第二天的行程,眉眼安静专注。
她有些恍惚。
一开始认识费鲁乔的时候,她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这样信任他,对他没有什么防备。
虽然她和他的结识并不美好,甚至开头是矛盾,接着是忍无可忍的冷漠观察,但在彼此袒露了糟糕的性格后,隔阂和距离感慢慢消融。
她甚至可以放心地和他一起出来旅行,放心地和他订双人床的酒店房间。
她用学术的方式剖开他的内里,知道他是安全的、柔软的。
【我霸凌了喜欢的人】【她没有原谅我】
实际上一直没有原谅费鲁乔的是他自己。
费鲁乔正在搜索最佳路线和附近饭店的评价,优化明天的旅行线路。
移动鼠标滚轮的手指停止了动作。
他好像感觉到她走到他的身后了。
他往后靠着椅背,头微微往后仰,修长的脖颈扬起来。她站在他身后,手扶着椅背,从上往下看着他。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几秒后,他视野里她的脸放大了一些。她低下头来。
他的心跳慢了半拍。
她却没有如他所愿地亲吻他。
她仅仅只是低下头来吐槽他:“做计划不用做这么仔细的。”
“但我希望我们在旅途中不会遇到任何麻烦。”他说。
“不要担心,遇到麻烦事不是也很好吗?”
“不好。”他微笑着摇头。
她却道:“费鲁乔,你一开始对我来说是个超大的麻烦,充满了程序bug。”
他愣了一下。
“我接受你的缺陷,你也接受我的缺陷。轻松一点,不要太紧张。”
她低下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费鲁乔探过去拉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垂下来,他的后脑勺依然枕着椅背,怔怔地仰视着她。
喜欢得快要爆炸了。
喜欢得……
心脏快要爆炸了。
第62章 第 62 章 你身边莺莺燕燕真多
舒识微亲完他, 头也不回地走到床边,硬邦邦地倒进被窝里,睡觉。
费鲁乔简直怀疑她并不是清醒着亲他的:她难道真的不是在梦游的时候随便抓住一个东西亲了一下吗?
他被这个念头的冲击撞得整个人七零八落的。
等他关掉台灯, 躺进被窝,心里那点斑驳的患得患失消失殆尽。
过道不算窄。
但他能清楚地看到她。
这样就够了。
之前他窥探她和诺尔特的约会时,隔着一条马路。
像现在这种距离已经很近了.
次日。
费鲁乔遵守约定, 带着舒识微按照计划在奥斯陆玩了一天。
从蒙克美术馆出来后, 舒识微兴致大发,指了指手里的相机:“你可以给我做模特吗?”
“可以。”
“《呐喊》, 我想看你做呐喊同款表情。”她举起相机。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坏心眼:“你为难我。”
她非要看看他那张漂亮的脸做扭曲的表情, 睁着眼说瞎话:“我没有为难你。”
两人僵持了几秒。
“除非先让我看看你的相机里都有谁做过你的模特。”
“你看吧。”
他接过相机。
她摸了摸鼻子, 有点心虚:不会是因为头像事件吧?识微亲摄之类的。
果然, 他在相机里翻到了诺尔特。
有不少打光好角度好的照片, 街头卖艺, 跳蚤市场,一起遛狗。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 隐忍住恼火,微笑着把相机还给她:“可以了。”
有什么办法。
这个位置也是他抢来的。
他心里恨意翻涌了片刻, 最后还是顺从地站到她选好的背景墙前, 尝试着模仿蒙克的《呐喊》。
她按下快门,一下,又一下。
“你自己来看看。”她示意他。
费鲁乔很绝望,扭过头:“不要看。”
她把相机怼到他眼前:“看!”
他这才发现:她拍下的并不是他模仿尖叫小人时的表情,而是捕捉了他在过程中各个小表情。
暗暗咬牙、勉为其难、视死如归、索性摆烂。
连拍的一连串照片按照顺序播放, 很可爱,很鲜活。
就连费鲁乔自己都没想到原来他还能做出那么多表情,除了微笑以外, 他的五官还能组成那么多情绪的表达。
他突然感觉画面里那个青年簇新簇新的。
“你必须要相信我这个大师。”舒识微自夸道。
费鲁乔看着她,发怔。
他想起她之前就一直想尽办法要看他的表情,尤其是他窘迫时的模样。他从前不能理解她的奇怪爱好,但他现在理解了。
活着的人是有情绪的,情绪让人鲜活。他也同样想记录下、捕捉她的每个瞬间。
“我也想拍你。”他说。
舒识微刚好嫌相机挂脖子上重,她眼疾手快地把相机摘下来:“那你背吧。”
晚餐去吃了脆皮烤五花和风干羊肋,顺便赶在圣诞假期公休闭店前去超市采买了一些物品。
路过一张贴着的广告时,舒识微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
广告上是个帅气的男模特,手随性地放在唇边,展示腕上的手表。
费鲁乔见她看得目不转睛,走到她身后微微弯腰,从她的视角,皱着眉去研究那个广告海报上的男的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就这么好看吗?看着一般般。
她往后退的时候,恰好就撞到了他。
“对不起。”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顺手扶了一下她的肩。
她指:“我在看他,这个男的。”
他喉咙里泛起一股涩苦味,气得心跳都有点加快,语气复杂地应道:“嗯哼。”
提着超市购物袋回酒店的路上,舒识微看到了一面暗红色的墙,隐藏在普通的居民区内。
当拍照背景绝佳。
她脑内本能地激活了技能,指挥道:“你去那里,我给你拍个照。”
暗红色的墙自带纹路,费鲁乔站在那里,深色的北面羽绒服,黑色围巾拢在颈边,冷帽压着鬈曲的黑发,挺拔修长,光影将他衬得冷峻又鲜明。
她很满意这面背景墙。
轮到费鲁乔给舒识微拍的时候,她摆出了刚才那张广告海报上男模特一样的姿势,抬起手随性地放在唇边,虽然手腕上并没有手表。
他举起相机的时候意识到了:“你刚才看那个海报,是在看这个姿势吗?”
舒识微老实承认道:“是的,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摆姿势。”
她不会摆拍照姿势,小某书上学的拍照姿势一到用的时候就忘得光光的,但又不想每张照片都是一样的直立僵硬人机,于是会随机借鉴一个姿势。
看到什么摆什么姿势。
如果她刚才看到的海报是大象,那她就会稍微模仿一下大象。
费鲁乔:“……”
那他刚才的吃味算什么?算他负面情绪多吗?.
回去酒店后,舒识微一边喝着热巧克力,一边打开相机回看刚才拍的照片。
可能是因为有一点收集癖,她拍到了好看的照片,就会觉得收获颇丰心满意足,不管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虽然玩得也确实挺开心的。
费鲁乔给她解说明天的计划:“明天下午去特罗姆瑟,因为担心你会累,上午不安排什么活动,你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中午十二点之前一定要起来。”
她听说可以大睡特睡,双手合十表示感恩。
次日,舒识微上午九点多就自然醒了。
反而是费鲁乔一觉睡到了十一点。
舒识微一副研究人类样本的兴奋表情问他:“你在做什么梦?”
费鲁乔直起身来,他的黑发有些凌乱,眉眼间是未醒的惺忪,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无措的表情。
他从未睡过这种几乎昏死过去的觉,有些恐慌。
再加上她突然问他这种问题,他更加手足无措。
“不知道,忘了。”他推脱道。
“我刚才在看你睡着时的表情,有点好奇……”
他骤然压近了一些,睡意未散的双眼显得沉寂昏暗:“不能好奇,求你了。”
她举双手投降:“好吧,我收回好奇。”
费鲁乔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舒识微平常都会冷着脸,只有在放松的状态下谈起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双眼发亮,表情丰富,连开玩笑的话都会多很多。
他感到被信赖。
是一种原始的、柔软的满足感。
“对不起,我起迟了,以前我的生物钟不是这样的。”他一边起床一边道歉。
她觉得他的道歉没必要:“这有什么的?如果出来玩累死累活,还不如在家睡觉。”
费鲁乔的睡眠质量其实并不好。
他以往从没像这样睡得像昏死过去一样。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他睡得特别好,安心地合上眼,精神饱满地睁开眼。
费鲁乔并不喜欢旅行,旅行让他觉得疲倦,至少之前的体验都不好。
他需要给全家做旅游计划,由他带着家人玩,一天下来他筋疲力竭。
但同样是做计划、由他带着玩,这次他却觉得异常放松。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正如熬夜刷手机是因为得不到满足的快乐一样,得到满足的爱后,他会幸福地睡一个好觉.
下午要离开奥斯陆去特罗姆瑟,两人开始收拾行李。
行李箱摊开的时候,费鲁乔很容易地就看到了她带的“小克”和“小诺”。
小克模型已经上完色了,上身赤/裸,能看得出来肌肉线条画得还蛮逼真的。
小诺娃娃柔软可爱,金色头发像海浪一样。
费鲁乔漠然地看着她把两个夹带在行李里的玩具放在一边。
他忽然来了一句中文:“你身边的莺莺燕燕真多。”
“你都会莺莺燕燕的用法了?”她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点赞,“厉害。”
费鲁乔陷入沉默:重点在那里吗?
第63章 第 63 章 需要抽离
去特罗姆瑟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片刻, 飞机停在原地,等待起飞指令。
乘客在飞机舱内各自刷手机,熊孩子在大叫。
舒识微忙着看自己相机里收集下的碎片, 看完了就往飞机舷窗外乱拍一气。
费鲁乔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查看消息,点开那个账号看了看评论区。
他看到某条评论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舒识微。
他在评论下解释了一下, 并要求删掉不合适的内容。
心里却沉甸甸地坠下去。
飞机落地已经是晚上了。
从民宿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雪地、小屋和雪山。
舒识微觉得费鲁乔看起来莫名有点累:“你累了吗?”
他微笑道:“我想抱抱你。”
她随口道:“请自便。”
她坐在桌前吃东西, 话刚说出口,椅背上有了一点重量, 整个人被箍进一个怀抱。
他从后面俯下身, 臂膀越过椅背收紧, 抱住了她。
她低下头, 视线落在横在胸前的那条小臂上, 他的小臂线条紧实, 隔着柔软的毛衣依然能看到鼓鼓的起伏。
他低着头埋在她的肩上,闷闷地吸了一口气。
次日下午三点去坐缆车, 等了一会儿,两人如愿以偿看到了蓝调时刻。
天空是浓郁纯粹的靛蓝, 雪山的轮廓被蓝色覆盖, 山脊映着冷白的雪光,峡湾的水面铺开,黄橙色的灯火连成一片。
厚重而鲜明的寂静,就像世界屏息之时。
两人都没有说话,她伸出手, 隔着手套,他握住了她的手.
晚上。
舒识微吃了一杯莓果酸奶,总算把帝王蟹和鳕鱼带来的腥腻压下去了。
她看了一下外面, 在下雪,但雪不大,餐厅距离民宿也不远。
“我们走着回去,我要跟你说点话。”
费鲁乔不动声色,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地微笑了一下:“嗯。”
路灯明亮地下泻,在光线中下落的雪花像飞虫一样。
踩在没人踩过的新雪上,松软如面包,踩到底后发出一下“嘎吱”的声音,然后生长出一个脚印。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舒识微直接问。
他伪装得再好,在亲近的关系里情绪也很容易被识别,尤其是在她观察了他那么久之后。
费鲁乔的冷帽上、睫毛上都沾了一点雪花,唇里呼出的热气在空气里形成白色的雾,但目光却没有和她接触:“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件事,那只会毁掉你的心情。”
她反驳了一句:“不过那已经毁掉你的心情了。”
他低声道:“我会恢复的。”
黑暗的峡湾,雪山和灯火和空中飘扬的雪。
往上的坡道难走了一点,两人放慢了速度,也牵上了手。
沉默。
“是这条路吗?我看看地图。”
“是这条路。”
再次沉默。
“对不起。”
“我知道。”
继续陷入沉默。
“我只能告诉你一点,我的那个账号下面有人在说你坏话,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你看到。很抱歉我向你隐瞒。”
他的声音压抑着情绪。
在这件事上,他已经竭尽全力地让自己诚实坦白了。再多的他做不到了。费鲁乔想。
她就知道是这种事:“我不在意坏话,互联网上的次等人类多得是。”
他垂着眼,眼神黯淡,闷声道:“但那是我拖累你的。如果我没有……”
她不在意地打断他:“账号是我建议你开的,责任是我的。”
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神从她脸上掠过,似乎有什么话想澄清,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对不起。”他只是重复道。
舒识微正在思考另一件事。
自责、愧疚、内耗,他很容易陷入这些负面情绪的泥淖。不会把坏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但会伤害自己。
人的思维方式是不容易改变的。除非遭受过重创,彻底改变。
她停下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接下来都是雪天,有可能看不了极光。我们修改计划早点回去。”
费鲁乔看着她,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结束考察期。”
话一说出口,两人又都安静下来。
他从未如此冷静地阐述过自己,声音却是沙哑的:“你提醒过我,我的负面情绪太多了,在不影响到你的情况下或许还能勉强撑着,但我现在已经影响到你了。”
她盯着他,语气平静地认同:“确实是这样。”
“我以为文化差异是我们之间的鸿沟,所以我拼命学了中文,了解文化背景。但是我错了。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垃圾。”
他说到最后时,几乎有些微不可察的哽咽。
她有些无奈,语塞了片刻:“你真是个扫兴的家伙。不要这样说自己。”
他麻木地道:“是的。”
她冷静地道:“我教过你一次,两次,就不会扭正你第三次了。我没有义务忍受你——你想要我这样说是吧?”
他稍微别过头,把眼里的眼泪撞回去。
“是的。”他说。
她垂下眼:“那你赢了。我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坏评论,但我现在有点难过。”
“对不起。”
“结束考察期吧。”
……
浴室。
水声持续,密集,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费鲁乔的手撑在瓷砖墙壁上,水流从发梢滴落。
他的脑内闪回那条评论和下面跟着的评论。
【在挪威看到博主了,[照片],博主看起来玩得很开心,这个女的不知道是不是博主说的那个喜欢的人。不是的话,那就是在撒谎起号了。】
【一看就是起号。】
【建议删,博主主动爆照的你发一下偷拍照也算了,为什么把素人女生不打码发上来?】
【什么锅配什么盖,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被拍活该。】
……
虽然他解释了,后续也是大团圆,评论区重新和睦一片,大家嗑得更起劲。
但他可以预想到,未来还会有更多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攻击她。
如果不是他把自己透露出去,她和他不会被拍到,她更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他的肩膀随着呼吸轻微抖动着,虽然努力压抑着自己,但还是发出了颤抖的哭声。
胸腔里溢出的闷重在水声里支离破碎。
眼尾因为热气和泪意通红。
……
舒识微听到浴室里水流了很久,差点都要怀疑某人在里面哭昏过去了。
她左思右想,觉得有可能他看到的那个评论涉及到了更严重的,比如爆照、人//肉之类的。
但她不在乎。
她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网络上蠢货多得是。
不过确实有风险。做自媒体博主、吃互联网这碗饭还是有点难的。
至于费鲁乔的考察期结束,她认为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在某淘购物的时候,往往会先把想要的东西加到购物车,等过几天再去看,如果不是觉得真的需要她就会删掉购物车里的商品。
抽离一段时间,用来思考自己到底需不需要。
爱情同理,她觉得这几天有点和他太亲密了,她需要抽离开来,客观地评价这段关系。
费鲁乔更是需要。
男人在感情里是容易抽身就走的品种,分手后不痛不痒,不同文化背景下,这种情况可能会更严重。
离婚有冷静期,其实结婚才应该有冷静期,当然,在舒识微的看法中,就连确定关系都需要有冷静期。
这就是她的“考察期”的目的。
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好好地思考自己到底需不需要这段让自己痛苦的关系。
不过她有点担心他的心理健康。
所以她写了一张明信片给他:【这是下次一起看极光的凭据,如果几年后你觉得可以和我一起看极光,请发送申请邮件到邮箱xxxx,我不一定接受,但邮件一定会看。再见,祝好。】
第64章 第 64 章 小原之前也在那留学
因果环环相扣。
如果不是开了账号拿到了广告, 费鲁乔不敢提出一起旅行的邀请。
但如果不是开了账号拿了广告,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负面情绪归负面情绪,费鲁乔毕竟是资深博主。
他其实在昨天就已经快速处理好了这件事。
摆出证据澄清。
让侵犯肖像权者、辱骂者道歉。
恢复评论区秩序。
在事态没有扩大之前, 他和那个上传了照片的网友交涉。
费鲁乔是学国际法的,工作也在一家涉外律所,因此在这方面相当得心应手。
他明确告诉那个网友, TA同时触碰了挪威法(肖像权+GDPR)和中国法(肖像权隐私权), 要求TA停止传播。
【游客受到当地法律保护和制约,您现在仍在挪威境内, 我相信您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引发网暴涉及严重情况, 挪威警方和数据保护局不会坐视不理, 我也希望您能有快乐的旅行, 因此……】
他不想用这种礼貌的语气和这些怀着恶意揣测她的人说话, 但他不得不用友好的方式交涉。
昨天处理好的事, 但是今天他依然无法从愧疚和愤恨中走出来。
这才导致了她和他那一段对话的发生.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费鲁乔回到床上, 拉上被子,把自己盖住, 整个人在被子的覆盖下蜷缩起来。
如果仅仅是那个偷拍造谣事件, 他早就处理好了,不应该影响她和他的关系。
但他现在更多恨的是自己。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消耗。
他会自觉地离开她。
只要能远远地看到她就够了。
过了很久,他才稍微拉开一条缝,看了一眼隔壁那张单人床上已经睡着的她。
再见。
对不起。
他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轻的呜咽。
……
清早。
费鲁乔冷静如常, 他和舒识微商量机票改签的事。
舒识微看向他:“不用,改签太贵了,要不就这样吧。”
他怔了一下:“但是接下来还有两天, 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度过吗?”
她觉得莫名:“我又不是讨厌你。”
费鲁乔心里涌起怪怪的感觉。
如果像这样结束考察期,那不是跟牵着手去离婚差不多吗?
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像从来没闹过矛盾一样,继续住酒店同一个房间,吃饭,按照计划游玩,给彼此拍照,只是没有拍双人照。
两人也一起商量了那个账号的运营后续。
冷静下来后,费鲁乔省去了一些不好的细节,把他目前的决定告诉她:拿出证据澄清,彻底杜绝谣言,然后停更。
舒识微看得很开,确保她没有人身危险后完全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又不需要那些逻辑不通的蠢人来认可她。
如果被那种人认可了,她反而有反胃恶心的感觉。
两人回到奥斯陆,逛圣诞市场。
圣诞市场的小木屋摊位很有氛围感,暖色灯光和蓝黑的天空形成对比。
空气里是热红酒、热狗和烤杏仁的香味。
游客中有个喝得有点微醺的姑娘,摇摇晃晃地冲两人笑,直白地揭穿:“你们两个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噢哈哈哈,快告诉我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吵架了!”
那名姑娘的男朋友被她的社死冒犯行为吓到了,在旁边拼命道歉:“不好意思,她很容易喝醉酒。”
舒识微倒是觉得好玩,不嫌事大地回答:“马上要分手了。”
那个姑娘脸颊红红的,歪过头在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物件,递过去。
“那祝你们和好噢,拿着!”
一对荷兰特产陶瓷小木鞋,代尔夫特蓝陶制作而成,白底蓝花印着风车,钥匙扣大小,放在手心里完全可以握成拳头。
她男朋友先是愣了一下,从尴尬中脱离出来,反而被逗笑了,干脆补充解释道:
“那个是我们去荷兰旅游时买的,那天刚好吵架,就一人分了一只鞋子,说好以后再也不见了。”
“结果第二天就和好了,现在还订婚了,哈哈哈,拿着吧,就当作好运分给你们。”
舒识微尴尬了,她只是多嘴说了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对方真的有招。
她悄悄戳了戳费鲁乔,示意他“我不行了,你快点顶上”。
费鲁乔这个前社交魅魔没有让她失望,果然顶了她的位置,自然地和那对小情侣攀谈起来。
舒识微则转过头在自己包里掏啊掏,翻来翻去找合适的回礼,最后摸出一只维京海盗船冰箱贴。
她用眼神怂恿费鲁乔。
他会意。
他在接过她的海盗船冰箱贴的同时,手里也握上了自己的那只山妖冰箱贴,把两人拼凑出来的回礼送给那对订婚的情侣。
同时,也收下了那对情侣送给两人的陶瓷小木鞋。
舒识微拆开连接两只小鞋子的绳子,把一只陶瓷小鞋分给费鲁乔,顺便把她之前写给他的那张明信片一起给了他。
接过那张明信片的时候,费鲁乔明显动作僵硬了一些,他没有看她,垂着眼帘,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收好。
他还没有勇气去辨认明信片上写的其他中文。只是他拿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邮箱地址以及最后的那一句:
【再见,祝好。】
……
圣诞假期的挪威旅行计划结束了。
对费鲁乔的考察期也结束了。
合租公寓内的气氛转换了一轮。
诺尔特凭借着他敏锐的直觉发现了不对劲,他主动问舒识微:“费鲁乔的考察期结束了吗?”
她答道:“结束了。”
诺尔特眼里闪过一点轻快,嘴角稍微往下压了压,免得太明显。
事实上,就像好奇竞争对手在考试中拿了几分一样,他更好奇情敌到底在考察期内拿了多少好感,踩在了哪个雷点上,进行到了哪一步。
但这太隐私了,还是不能问。
与此同时,克劳斯也在纠结这件事。
他通过观察费鲁乔和舒识微两人的状态来判断当前的情况。
克劳斯注意到了很多异常:两人几乎不交换眼神,对话寥寥,气氛尴尬,显然是在刻意回避。同时,费鲁乔开始准备搬家。
【她和他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为什么闹掰?在旅行中发生了什么事?线索不足,无法得出结论。】
因为不清楚对手的状态,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就像棋局陷入了僵局.
舒识微最近没空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有颗智齿开始疼,开始是轻微地发疼,然后过了一天就有些肿胀了。
之前医生就说她智齿位置长得不好,要拔掉,但是她怕疼没拔。
该受的苦还是得受。
圣诞假后就是学校的考试月,考试月结束,学期教学任务也结束了,意味着寒假的开始。
某国的学期制度下寒假回国非常有利,因为此时国内已经过完年,不需要再应付亲戚,只要回家躺着就好了,机票相对来说也不是特别贵。
她早就把年假时间挪到了寒假,于是决定趁着寒假回国,拔掉这颗智齿。
某地医疗系统非常烂,医护从业人员少,经验不足,还排不到,平时感冒发烧全靠自己好。在某地要预约一个拔牙的小手术,和回国去拔时间差不多。
回国两天后,舒识微就急吼吼地去拔智齿。
拔完智齿,她在家休息。
某天,舒识微起床后想去找点吃的,听到外面有谈话的声音。
“最近搬到这里了……?”
“是啊,我们又换了工作。”
“……唉,你们也不容易,这年头谁都不好过。”
她听到了交谈声,猜想可能是母亲的熟人,她小心翼翼、尽量安静地移步路过客厅。
和客厅里的那个阿姨对视的瞬间,她僵硬地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顺便抬手挥了挥表示打招呼:“阿姨好。”
“小微?”阿姨认出了她。
尴尬的是,她没认出那个阿姨,只能微笑。
“是啊,”母亲转头向舒识微招呼道,“小微,这是成秀阿姨,你小时候见过,我老同学。”
舒识微语气人机地打招呼:“阿姨好。”
打过招呼后,她便走进厨房去找东西吃。
母亲和成秀阿姨的话题却转到了她身上,说到她现在的工作情况时,成秀阿姨惊奇地“咦”了一声:“我们小原之前也在那留学,还是同一个城市呢。”
第65章 第 65 章 坏事果然做不得
为了避免出去和不熟的人攀谈而尴尬, 舒识微在厨房窝了很久,吃吃喝喝把自己塞得差点午饭都吃不下。
她拔了智齿后脸肿了,吸溜吸溜吃了三天的水果泥和鸡蛋羹, 今天总算好了一些。
她庆幸自己年假回家了,要是在国外,本来就是hard模式, 再加上拔牙,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可恶的智齿。
成秀阿姨离开的时候,她出去挥了挥手表示告别。
母亲送成秀下楼。
母亲回来后关上门第一句话:“你这孩子, 客套话是一句也不会说, 不知道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真担心你被人排挤。”
舒识微打了个哈欠:“妈, 该说的时候我会说, 那个阿姨是你的人际关系, 不是我的,我没必要应付。我保持礼貌友好就够了, 客套话那种应该你来说。”
母亲咋舌:“我俩的人际关系还分那么清楚?”
她:“那当然,我是我, 你是你。你看我怎么没把我的人际关系带回家来让你客套客套呢?”
母亲本来想举个她把同学带回家里来玩的例子, 但想了一圈,这臭丫头还真的没带任何同学朋友回来过。
“服了你了。”
她嘿嘿笑了一声,大获全胜,舒服地在懒人沙发上躺平。
母亲絮絮叨叨地给她讲成秀阿姨家里出的事。
成秀阿姨是母亲的老同学,不怎么见, 最近因为工作原因搬到这附近了。
两人早上买菜的时候遇到了,母亲便邀请成秀阿姨回来坐一坐,聊了几句。
舒识微一边听一边昏睡过去。
“不过她儿子还挺有出息, 脑子灵光……金融行业就是赚钱啊。”
“嗯嗯……嗯。”
“你应该没见过小原,他比你小上几岁,听说之前也在那留学。”
“嗯……”
“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啊。”
“什么给我?”她猛然惊醒。
“那个弟弟呀。”
“为什么要推给我?”
母亲一时也被她问懵了。
母亲已经习惯了加微信好友,水果店的加微信,处理投诉的客服也加微信,只要能说上两句话就都通通加上微信,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仔细想一想,好像确实不需要加微信,就算要牵姻缘,舒识微和成秀阿姨家那个都牵不到一起去。
母亲想来想去,索性不想了,径直把对方的微信推给她:“不管了,先加上,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呢,小原是金融行业的,人脉多一个是一个嘛。”
舒识微对这种虚无缥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脉感到无奈,她拿出手机,假装顺从地打开看了一眼,让妈妈觉得自己已经加上对方的微信了。
目光飘到那张电子名片上。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点开来。
母亲对她的表情变化相当熟悉,立刻凑过来看:“咋的?难道还认识?”
“不认识,”她火速关掉页面,“我发送申请了。”
舒识微现在有点怀疑温成原身上是有点超自然因素在的。
好几次阴差阳错机缘巧合。
她不敢当着母亲的面承认她和温成原认识。
一旦说出来,从此她和母亲的聊天话题里会多许多不相关人士,甚至还会有一些非必要的见面和吃饭。
她从懒人沙发上起身,装作突然勤奋起来不再摆烂:“我回去看会书。”
溜了溜了。
母亲半信半疑地瞥了她一眼。
回到房间,舒识微紧急给温成原发消息。
【舒识微】:我妈是不是加了你的微信?[截图]
【温成原】:这是你妈妈?我不知道,但我加了,我妈妈推荐给我的。
【舒识微】:是的是的,麻烦你假装我们俩不认识。(双手合十),谢谢。
【温成原】:?
他一向措辞礼貌,很少像这样只打一个问号。
搞得她也有点问号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应该是温成原的午休时间。
【舒识微】: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温成原】:明白,我会的。
片刻后,他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温成原】:现在你在国内吗?
他是通过时间来判断的。从时差来说,在国外时她不会那么早起床。
【舒识微】:是的,回来休假。话又说回来,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温成原】:我不知道,我去问问。
【舒识微】:别别,不用问了,就算见过也没印象了,应该只见过一次或者两次的。
……
午休时间。
温成原喝了一口咖啡,沉闷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早已结束。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安静冷淡,但他此刻心绪有些混乱。
母亲先前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对母亲说过“有喜欢的人了”。
如果这次他对母亲说“不认识舒识微”的话,就相当于“喜欢的人不等于舒识微”。
如果他承认他认识她的话,她会感到不舒服。
是件很小的事,但却也实实在在地让他感到困扰。
算了,按照她的喜好来吧。
……
因为出了这个意外,舒识微紧张起来了。
她开始频繁和温成原在手机上“接头”“对暗号”“交换情报”。
【温成原】:明天我会过来那里。
【舒识微】:收到,我尽量避开外出!
【温成原】:……
【温成原】:我们什么时候私下见面?
舒识微其实并没有想过这件事。
她想不出来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但又觉得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舒识微】:在二十号前我都可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
【温成原】:明天在我去见我爸妈前,我们在这里接头[画出圈的地点]。
【舒识微】:这么刺激?做间谍吗?
【温成原】:(笑)
次日是周六。
舒识微出门溜达,戴上冷帽和口罩,去了接头地点。
这种偷偷见面的体验还挺新奇的,不得不说,满足了她的冒险心理。
社区的后门这条路因为是断头路,很少有人经过。
她在那里见到了温成原。
温成原戴着黑色棒球帽,牛仔裤和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
好像见到了两年前第一次交易二手物品时的温成原。
舒识微恍惚了一下。
他见她走近,拉下口罩,露出柔和的眉眼,微笑道:“好久不见。”
她打量了一下他,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更高更挺拔了一些:“好久不见,但是居然在这里见面。”
温成原看着她,好久没有下一句话,只是笑着看着她。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
舒识微正要说要不就先这样,她别过眼神时却瞥到一个人影。
她神经绷紧了,抓住他的袖子往他身后躲了一下,尴尬地道:“等等,我好像看到我妈了。”
温成原愣了一下。
他反应迅速地拉起她的手,把她抵在了墙角,整个人像屏障一样笼罩住她,手臂撑在她的耳侧,抱住了她,遮掩住她的身形。
她的脸已经埋在他的怀里了。
其他的没关系,只要尽量遮住她的衣服和鞋子颜色就好了。
舒识微:“……”
坏事果然做不得。
墨菲定律会惩罚每一个试图鬼鬼祟祟蒙混过关的人。
第66章 第 66 章 世纪大乌龙
“我妈走了吗?”舒识微问。
因为脸埋在温成原的怀里, 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
温成原抱着她,微微抬起头转过去,从棒球帽檐下看出去。
他再次低下头, 几乎亲吻到她的发顶,低声道:“没有。”
拥抱了大约一分钟,危险才完全解除。
温成原松开手。
舒识微像终于能呼吸到空气一样大口呼吸了两口。
他也放松了下来, 喉咙吞咽了一下, 只是呼吸间总觉得还有一点她的味道。
凉凉的香味,和冷空气一起携卷过来。
他稳定了一下心绪:“以防万一, 等会我把帽子藏起来, 换一件外套。”
她对他的谨慎周密感到佩服:“我没想到你那么适合当特工。”
温成原对她的称赞反而感到有点愧疚。
他低声道:“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非要和你见面, 也不用像现在这样。”
她也开始愧疚:“没事, 要说责任我也有。我们明明认识, 但我因为怕麻烦,非要说我们不认识。”
两人对视了几秒。
温成原率先垂下视线, 嘴角勾出一点笑意。
他低下头去,手抄进了口袋里, 肩膀微微侧过去, 避开和她正面对峙的姿态。
他的语气像是调侃一样:“那我们什么时候正式认识?”
正式认识指的是在双方父母面前正式接触。
舒识微不想让知道长辈知道她和温成原之前认识,是因为不想被八卦两人认识的缘由和之后的接触。
要说两人认识的缘由,那可有好长一串因果要说。
但现在舒识微有点后悔了。
果然,撒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为了避开麻烦,她迎来了更多麻烦。死局都是她这个懒惰胚自己打出来的。
她苦恼道:“你让我想想。”
温成原并不急躁, 他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平稳而有些暗深。
片刻后,他见她还没说话, 开口道:
“我会问问我妈我和你小时候到底见过几次,在哪里见过。然后我约你单独吃饭。”
“在长辈面前正式认识了,然后呢?”她忍不住追问。
他答道:“我会更多地约你吃饭,你一回国我就约你吃饭。”
她继续:“那之后呢?”
他微笑起来:“你为什么想听那之后的事?”
明明是很简单的对话。
舒识微却莫名心里一跳,她现在才有了点“距离上次认识他已经过去了两年”的实感。
温成原已经不知何时褪去了颓丧和沉默,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走了出来。
他有主见,有野心,甚至性格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性,只是他把一切翻腾隐藏在安静温和的外表下。
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
她正在重新认识他,而他并不退缩,大方地将自己给她看。
在她打量和探究的眼神中,他并不回避。
他的神色很平静,眉宇舒展,唇角微抿,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
她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曾经向她表白过。
他现在看她的眼神,比表白时更确定更沉着,温柔而有一丝侵略性。
舒识微知道他是心知肚明的。
表现出兴趣,向母亲追问,主动约吃饭,更多地约吃饭——这显然不是普通朋友的走向。
“因为我觉得你描述的走向,”她顿了顿,“你觉得会引向什么,你自己应该知道。”
他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舒展的桃花眼中明亮。
他抿了抿唇,将犹疑和含蓄都抹去,笃定地看着她:“如果你同意继续这个走向的话,它会一直延伸到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为止。”.
舒识微觉得自己掉坑里了。
而且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
她谨慎地道:“你等我再想一下。今天就到这里,我们下次见。”
温成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倒退着往后走了两步,目光依然定定地注视着她。
“嗯,下次见。”
他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
和温成原告别后,舒识微心情有些复杂地回去。
她之前就察觉到了他表面上像温柔的软蛋,实际上是大胆又执拗的石头。
借着这个机会,相当于他再次向她隐晦地表白了。
她并不讨厌他。
只是她有点不想和父母熟人的孩子有更深的交集。
正如她说过的,妈妈的人际关系是妈妈的,她的人际关系是她的。
如果她和温成原之间闹得不愉快,势必会影响到妈妈的人际关系,如果妈妈和成秀阿姨闹得不愉快,也会影响她和温成原。
像捆绑销售一样,关系会变得不自由.
过了一段时间,母亲也回来了,一边嘟嘟囔囔:“现在的小年轻真是的,在那种地方抱来抱去亲来亲去,吓了我一跳。”
舒识微:“……”
她有点心虚,凑过去翻找妈妈手上的袋子:“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母亲“啧”了一声:“我会买什么好吃的?你自己出去溜达,双手空空地回来,反过来问我有没有买好吃的,你自己不知道溜达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生怕母亲联想到旮旯里亲亲抱抱的小年轻,她连忙再次转移话题:“我能去哪里溜达?去看狗呗,豆豆,苗苗,苏苏它们,不过今天运气不好,转了一圈连狗影子都没见到。”
让小狗背锅了,真不好意思。
回到房间。
舒识微躺平,思考。
天马行空的思考是她的爱好,但这种面临两难选择的思考让她感到头疼。
她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和温成原说清楚。
【舒识微】:约一次吃饭就够了。
【温成原】:好。
【舒识微】:至于光明正大的拥抱,在我没有了解你之前,我没办法给你回应。
【温成原】:我现在可以给你打语音电话吗?
【舒识微】:为什么?
【温成原】:想听你的声音,不然我无法分辨你的语气。
她走过去把房间门上锁,戴上耳机,这才接起语音电话。
“喂。”
低沉温柔的声音从语音电话里传出来有些失真的感觉,多了一些朦胧遥远。
她戴着耳机,感觉有点痒痒的,就像在她耳边说话一样。
“你说吧,你想听我说什么。”她提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你讨厌我吗?”
严格来说,温成原回国后,一年半的时间内,她和他稳定地联系着,一周一次。
如果是讨厌的人,她早就觉得烦透了。
“不讨厌。”她说。
“既然这样,是因为我妈妈和你妈妈认识,所以你才决定远离我的吗?”
她怔了怔:“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是的,很明显。”
舒识微安静了片刻。
她怕麻烦,甚至因为害怕妈妈的人际关系影响到她的人际关系,决定和温成原保持距离。
这确实对他有点不公平,作为朋友,他会感到难过是理所应当的。
“对不起,我伤害到你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道歉。
语音电话那头。
温成原缓缓往后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眼神空白地看着天花板,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
“舒识微,我觉得我很倒霉,但又很幸运,我根本分不清我到底是运气差还是运气好。”
他从父母那里获得了良好的生活环境,现在也继承了债务。
他从父母的人际关系获得了和她靠近的理由,却又因为父母的人际关系被她推开。
他注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灯的影子在他眼中安静地驻留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有点发酸,眨了眨眼。
“可我是靠我自己认识你的,不是靠我妈妈认识你的。”
他的话说完。
电话那头,舒识微再次陷入沉默。
虽然他的语气平静,但语句中分明带着委屈和不甘。
她知道他的意思,她也很清楚这次是她个人的因素造成的。
就算她和他小时候因为妈妈的人际关系而见过面,但彼此都记不起对方了,两人是百分之百靠着自己的实力认识的。
如果她那个朋友突然跟她说要和她绝交,原因是双方母亲忽然认识了——她也会暴走的。
“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个人的原因。我再思考一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你现在做得很好。你就应该像现在这样,把你的想法直接告诉我。因为我不是完美的人,我肯定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经过费鲁乔那件事,舒识微现在最怕的就是对方有事自己熬着。
温成原能够坦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她还是挺欣慰的。
他诧异道:“这是夸奖吗?”
她给出了确定的回答:“是的,是夸奖。”
他笑起来:“那你不要嫌我烦。”
她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嫌你烦我肯定也会说出来,我很容易烦的。”
他:“噢,好吧。那我们现在的方针已经确定了吗?以后都瞒着妈妈偷偷见面吗?”
她总觉得这话说得怪怪的。
好像在实行什么地下恋情一样。
算了不管了。
她说:“暂时这样定着,我去细化一下方案。”
……
舒识微确定了想法后,把行动的原则告诉了温成原。
既然温成原的父母都搬来这个小区了,按照母亲的习惯,一定会时不时去串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和温成原还不如找个时间正式认识一下,先做个礼貌的陌生人,反正也在情理之中。
有了正式的认识后,后续的见面即使依然瞒着长辈,但就算被长辈撞见了也可以用“不小心遇到了说了几句话”这种理由搪塞过去。
这就是【表面上不熟,背地里悄悄来往】的方针,把双边的人际关系分割开来,免得牵扯太多。
依照这种地下活动的方针,温成原开始了第一步。
他试探性地询问母亲:“这个姐姐我好像有点印象。”
成秀阿姨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当然有印象了,你以前被她冷着脸说过一顿、回家还哭了呢哈哈哈!”
意料之外的回答。
温成原:“……?”
成秀阿姨记性很好,她只见过小时候的舒识微几次,但前几天再见到成年的舒识微时还是认出了她。
成秀略一思考,就把当时的小八卦细节都想了起来:“你还记得丁弘哥哥吗?”
……
温成原小时候在这附近住过半年。
后来家里的纺织公司发展得更好了一些,他这才跟着爸妈搬到了其他城区的别墅里,也转学去了其他小学。
那时他还是读二年级的小豆丁。
丁弘是比温成原大几岁的邻居家哥哥,因为温成原沉默寡言、性格温和、口袋里的零花钱又多,两人玩得很好。
温成原家里虽然有钱,但父母还没给他买电脑,说是要三年级有计算机课后才给他配置。
他去丁弘哥哥家里玩,丁弘会给他开半个电脑的窗口给他放哪吒传奇,另外半个屏幕丁弘就自己玩其他的小游戏。
某天丁弘来找温成原玩,顺便向他借钱:“借我十五块钱,我很快还你。”
“好,你等我一下。”温成原说着,跑回屋里,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张十块钱纸币和一张五块钱纸币,折好放在手心里跑出去。
他大方地把十五块递给丁弘。
丁弘接过钱来,喜笑颜开地拉着他去玩:“走吧,去玩!”
这十五块钱,丁弘用五块钱买了雪糕和零食,还有十块钱,丁弘给喜欢的女孩充了企鹅黄钻。
丁弘今年六年级,马上要小学毕业了。
他总觉得小学毕业就可以谈恋爱了,心里痒痒的,所以决定在暑假到来前先向那个女孩告白,这样暑假的时候两人就可以出去亲亲抱抱了。
丁弘想得很美,自认为思考得很周全:“她的企鹅秀丑不拉几的,空间也丑不拉几的,别人连偷菜都不想去偷她的。如果充了黄钻,就能换上音乐盒和好看的空间皮肤,还能在企鹅秀商城里多换几套衣服,班里的女生都喜欢这个!”
温成原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理解。
“但她好像拒绝你了。”他指了指聊天窗口。
【丁弘】:我给你充了黄钻!
【舒识微】:我下星期一还你,下次别搞这种了,烦。
丁弘有些慌了。
他早就知道舒识微是个硬茬子,要是星期一她在学校还给他的话,那岂不是所有同学都知道他被她拒绝了吗?
那他的面子往哪里放?以后所有同学都会嘲笑他。
丁弘往旁边一看,看到了旁边的温成原。
他有了主意。
他把温成原支开:“帮我去拿个麻酱棒冰。”
温成原走开后,丁弘就飞快打字。
【丁弘】:姐你别错怪我呀,我只是帮我邻居家的弟弟买了Q币卡,应他的要求帮你充了黄钻,钱都是他的呢!我哪有什么钱?
反正钱本来就是温成原的。
只要舒识微不在学校里把十块钱还给他,就能躲过一劫了。
【舒识微】:你邻居家的弟弟?
【丁弘】:对啊,他看到我们上次春游时拍的照片,就非嚷嚷着说要和你谈恋爱,他没有企鹅号,拜托我帮你充的。
【丁弘】:不信你可以过来,自己找他对质,你要还钱拜托也还给他,不然他不死心的,这小子死犟死犟的,他说要是你觉得耽误学习的话,可以一直等你到大学呢。
【舒识微】:地址,我明天过来。
“棒冰给你。”温成原拿了麻酱棒冰,过来递给丁弘,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次日周日。
丁弘告诉温成原:“有个姐姐要见你,你去那边树下去看看她有没有在。”
温成原信以为真,在路边的槐树下等。
六月份,槐树上挂着簇簇雪白花穗,风一过落英纷纷。
舒识微骑着自行车过来,“咔”一下把自行车脚撑踢下,手里捏着十块钱纸币。
她没想到丁弘没有说谎,真的有个小孩子在。
“这钱是你的吗?”她走到他面前,把十块钱递给他。
温成原有些懵:“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给了丁弘十块钱?”
“是的。”
这下好了,确认了。
舒识微有些无奈,她把十块钱塞到温成原手里:“以后别这样了,不经我的允许私自给我充钱,我会生气的。”
温成原听到她说“会生气”,更加懵了:“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懂。”
其实两人只有四岁的年龄差。
但因为还在发育阶段中,身高差格外明显,六年级和二年级之间也有很大的“鸿沟”。
舒识微也不好意思对二年级的弟弟生气,但她觉得必须把事情说清楚:“意思就是,我和你不熟,不要这样了。钱你自己花吧,要是还有下次,我真的会告诉你家长。”
可能是因为她的脸天生比较冷酷,再加上没什么表情,说的话又冷,温成原有些委屈。
但他忍住了,点了点头闷声应道:“嗯。”
老天知道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被陌生的姐姐臭着脸一顿骂。
其实他知道丁弘的事,本来是可以想明白前因后果的,只是现在他情绪上头,鼻子酸酸的,脑子也不动了。
舒识微看了看:“你家在哪?”
他指:“那里。”
她不太放心这个小孩自己回去:“我送你回去。”
他听到这话更觉得生气委屈,抿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回去。”
她还是不放心:“我在这看着,你回。”
温成原在她的注视下往家里走。
他一边走一边生气。
等回到家里,他忍了好久的委屈爆发出来。
他躲在自己房间里抹眼泪,直到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才出去吃晚饭。
也是在这段时间,他才慢慢想明白了:不是那个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他,是丁弘给他设的套,一定是丁弘被那个姐姐拒绝了,才把锅扣在了他的头上。
不过这件事的双方主角身份还是两个妈妈一起聊天的时候说起来时真相大白的。
“小微说,有个二年级的小孩给她充了钱……”
“说起来小原前几天也刚被一个六年级的姐姐骂过,哭了很久,哈哈哈,还真是巧……等等?”
“……”
……
从母亲那里得知真相后,温成原给舒识微打了个语音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她。
舒识微第一反应是震惊:“不是吧?那个小孩是你?”
他:“是我。”
她:“……”
他:“我以为你忘记这件事了。”
她呵呵笑了一声:“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我印象很深,因为实在太荒谬了。”
他的语气柔和:“我也是,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姐姐是你。”
舒识微还是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我直到刚才还以为,那真的是两年级的小破孩搞出来的破事……世纪大乌龙。”
什么世纪大乌龙。
温成原身上真是什么超自然的事都会发生。
语音电话里,温成原笑着:“其实可能也算不上乌龙,至少我现在真的喜欢你。”
第67章 第 67 章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因为这件事, 舒识微主动约温成原周末再见一面。
两人约在陌生小区的遛狗公园。
这是舒识微定下的地点。
对于她来说,社交会消耗精力,但观赏小狗能恢复精力。
不过对于小狗, 她只看不摸,因为摸了就代表回家要洗手。不仅如此,摸了就肯定会被热情的小狗扑, 这代表她还要清理衣服上的狗毛。
她怕麻烦。
这个“观狗原则”和她观察人类的原则是类似的。
她现在就处在这个阶段:对于这些漂亮有趣的男人, 她很开心能有机会近距离观赏他们,但她不会深入, 免得沾上一身腥膻。
对温成原, 她的态度又是不一样的。
洋人怎么样她不管他们, 她问心无愧就行。
她不敢对温成原怎么样。
尤其在那个世纪大乌龙真相大白后, 他在她心里已经彻底沦为“倒霉孩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没怎么仔细看过他的脸, 想把他的脸对着记忆里那个小孩的脸再比较分析一下。
“你脸给我看看。”她说。
温成原俯身靠近了一点。
他的皮肤很白, 五官也出色,高挺的鼻梁, 眉毛漆黑秀直,柔和沉静的桃花眼。
她从他的眉毛看到眼睛, 看到鼻子, 看到嘴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确实还挺像的。”
温成原适时地提醒道:“但我不是二年级了。”
他知道,如果她把他的形象彻底和那个二年级的小男孩重合在一起,那他就完蛋了。
这样的话,在她眼里他永远不会成为男人。
其实他生日八月份, 她生日一月份,两人只差三年零五个月而已。
她应了一声,饶有兴趣地又问:“听说你那天回去就哭了?”
温成原:“……”
正在说话间, 舒识微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第一眼没看进去,以为是广告。
差点就要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再次看了一遍。
“怎么了?”温成原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舒识微收起手机,抱歉道:“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再说。”
站在温成原的立场上,他也不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事出紧急,她没有拒绝:“可以。”
那条短信是发送到她那张国外手机卡上的。
【克劳斯】:我住在这个酒店[地址],如果你想来看我的话可以过来(笑脸)。
地址是这个城市机场附近的一个酒店。
舒识微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并且精准降落在她的家乡。
一路上,她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
那小子什么时候申请签证的?不对——可恶,有30天的免签政策。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家乡的?她记得她只说了“上海附近”。不对——后来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她说了具体城市。
温成原在汽车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是重要的人吗?”
她想不起来温成原是不是和克劳斯认识,于是便笼统地回答道:“国外的朋友。”
温成原沉默地收回目光.
舒识微国外的朋友,温成原认识两个,一个是在超市打工时的同事诺尔特,另一个是在车站拥抱她的那个黑发青年。
车站里那个拥抱是他亲眼目睹的。
那时的温成原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打招呼,像逃避一样离开了。
想起这件事,他仿佛又像回到那个冷风嗖嗖的站台。
温成原的呼吸骤然紧了一紧,本来松松握着方向盘的手握紧了,视线压在前方,眼里掠过暗色。
到了酒店后,舒识微先下车。
她正准备和温成原告别,温成原却微笑道:“我去地下车库停一下车,等会在门口等你,我会把你送回去。”
舒识微看了一眼时间:“你时间紧张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很空。”
“好吧,随你。”
舒识微走进酒店。
她给克劳斯发了消息,转头却看到他就在酒店大堂休息区。
克劳斯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到她便站起了身,冲她笑着打招呼。
天气冷,酒店大堂里稍微温暖一些,他没有穿外套,穿了一件灰色毛衣,贴身的毛衣勾勒出肌肉轮廓,衬得他肩宽腰细。
他的唇角微微弯起,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灿烂地笑,更多的是内敛的喜悦。
舒识微差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
克劳斯走到她面前,笑着问她:“为什么来得那么急?我只是说你如果想见我可以过来。”
她一时昏了头,忘记自己为什么急匆匆赶过来了,卡了一下壳儿,才反应过来:“有很多细节你可能弄不明白,支付方式、和酒店沟通之类的。”
他用中文道:“我懂中文。”
她:“……”
中文这么好学吗你们一个两个都懂中文?!
克劳斯的嘴角弧度更加上扬了一点:“不过我也在这里等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和克劳斯相处了几年,她发现了这一点:因为他相当敏锐,他相当擅长在细枝末节自己挖糖吃,挖到了就尾巴翘上天。
她话里话外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要这么得意,即使是别人,例如诺尔特、费鲁乔,我也会飞快赶过来的。”
克劳斯的笑意果然僵了僵。
更糟糕的是,他抬起头看到了走进酒店大堂的温成原。
他的唇角慢慢放下去,用安静而锋利的神情观察了一下温成原的状态。
他的目光回到舒识微身上时这才重新柔和了一些:“是他送你过来的吗?”
舒识微回头看到了温成原。
她第一反应是:“你认识他?”
酒店里来来往往的中国人那么多,克劳斯是怎么认出温成原和她有关的?
她怎么不知道这俩认识?什么时候?什么契机?
克劳斯微微歪了歪头,静静地盯着她,捕捉她的反应:“你们之前住在一个合租公寓,不是吗?”
她稍微想起来了一点。
在温成原回国前,克劳斯住在附近,时常会遇到她,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温成原和她住在一起的。
温成原走过来,在舒识微身边附耳,轻声道:“我在这里等着。”
他示意了一下休息区的单人沙发。
见他凑近对她耳语的动作,克劳斯的眼中闪过冷意,眉毛皱了皱。
舒识微回答温成原道:“你忙的话就直接走,我等会打车。不过你如果真的要等,我可能还要一点时间。”
温成原点头,露出一个浅笑:“好了你和我说一声。”
见两人说完了话,克劳斯绕到舒识微的身边。
他微微弯了弯腰,高大的身形罩住了她一些,和她平视,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你的智齿好些了吗?酒店房间里有点东西我真搞不懂,我的visa卡在这里有些地方不能用。我的智齿也有点疼。”
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抬手指了指脸颊,抬眸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第68章 第 68 章 puppy eyes
舒识微顶着一头问号跟他去看他酒店房间里到底有什么惊天的难题。
结果是扫码充电。
克劳斯扫了半天的二维码, 发现要用支付宝买密码。
他给她展示了一遍流程,拿着手机无措地看着她:“我没有那个蓝色的。”
她问:“你带充电器了吗?”
“我有。”
“那你用自己的充电器好了,这个扫码充电不用也可以的。”
他看着她, 眼神明亮笑意盈盈:“我只是觉得好奇,很神奇,想试试。”
显然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困扰, 他只是找了借口让她上来看看他的房间, 两人单独相处一会。
舒识微:“……”
他刚才把问题描述得很严重,她还以为他遇到什么culture shock了。
更要命的是, 他还没打算收敛, 那双眼睛亮得过分, 依然盯着她瞧, 唇角也藏不住上扬的弧度。
她忍无可忍:“手给我。”
克劳斯愣了一下, 没听清楚, 以为她是让他上缴手机,困惑地把手机递过去。
“不是这个。”她说。
见她不要, 他便把手机放回去,重新把手伸过去递给她。
“啪”
清脆的声音, 她打了一下他的手掌。
可能是因为人在国内, 她很放松大胆,已经敢当面凌辱洋鬼子了。
“开玩笑要适可而止,还有,不要用那种puppy eyes看我了。”她教育他道。
这个性格偏沉默冷漠的家伙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让她会被短暂地迷惑。
她希望她能保持理智, 而不是被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盯得心软。
被打了手掌心后,克劳斯的手指微微一蜷,怔住了, 反应过来后,嘴角不争气地翘了起来。
他道歉:“对不起。”
别再说了,越抹越黑。
他现在无论说什么,她都觉得他是在撒娇。
舒识微决定铁血一点,她示意道:“现在轮到你的手机了,我们把支付宝弄好。”
两人并排坐着,克劳斯按照她的指示,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把visa卡绑到支付宝上。
之前舒识微在洋人的地盘生活,总是觉得束手束脚的,连带着社恐和冷漠的程度都上升了。
现在克劳斯过来中国,她感到有种家里来客人的使命感,甚至变得热心肠了。
解决了支付问题后,舒识微又问了问智齿的情况。
克劳斯稍微张了张嘴,指了指右边脸颊下方:“这里,它好像刚刚在长出来,所以这两天才会有点疼。”
才长智齿。
她突然想到:他今年才二十岁或者二十一岁,所以有时候会稍微孩子气一点是正常的,她会觉得可爱也是正常的。
可恶。
她被带偏了。
舒识微维持着表情,保持严肃和冷静,免得他太得意忘形:“如果肿了或者更疼了,我会带你去牙科检查一下的,这是我中国的手机号码。”
虽然国外的那张电话卡也能联系到她,但会产生漫游费用。
克劳斯把她的手机号码记下。
他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因为我一个人在这里,所以会对你有更多的依赖,如果你感觉到烦的话,可以不用理我。”
她保持面无表情:“至今还没有烦你。”
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到她的脸颊,在她的嘴角画了个上扬的弧度,小声道:“那你不要这样冷酷地看着我,我会很紧张的。我害怕我做错事让你生气。”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顺着他手指在空中画的弧度微微扬了起来。
“你还会做错事吗?我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完美呢。”
他见她露出笑意,松了一口气,眼尾像失去重量一样轻巧快乐地翘起来。
“我也会做错事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我发现费鲁乔有可能做错事和你吵架了,我不想变成他那个下场。”
反思改进一直是克劳斯身上最让她觉得可贵的地方。
舒识微有点触动:“我不是那么严厉的人。”
克劳斯微微笑了一下道:“但你是很谨慎的人。”
她一怔。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两人坐得并不算近,但他微微低着头听她说话,因此她能清晰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浅蓝色的虹膜里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的漂亮纹路,瞳仁中倒映着她的影子。
完全了解另一位个体是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她和他的成长环境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两人必须有更深更密切的交流,才能跨越很多障碍,不然就算在一起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
除非两人之间真的产生了很多深刻到无可替代的瞬间,不然任何感情都是一击即溃的。
诚如他说的,她是谨慎的人,她只能在这种前提条件下接受更深一步的爱情,否则一切都免谈。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她反问道。
他看着她:“我也是谨慎的人。”
她指出他的冒失:“谨慎的人不会像这样没有任何准备地过来中国。”
他被她说得有些脸红,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可以为了一些很紧急的事放弃谨慎。”
“这是很紧急的事吗?”
“是的,”他说,“因为你和费鲁乔吵架后,我一直很担心你。”
她笑了:“没有吵架,我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伤心的人。你准备在中国待多久?做好计划了吗?”
克劳斯耸了耸肩,无奈地道:“没有计划。”
真的冒冒失失地就过来了。
她有点佩服他的执行力:“我没有精力陪你旅行,你自己到处看看吧。”
三十天免签,再加上他放寒假,够他去长城、兵马俑玩一圈了。
舒识微要走之前,克劳斯突然小心地问:“那个人也正在考察期中吗?我可以问吗?”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不想解释。
她随口道:“不知道。”
他挫败而苦恼地点点头:“好吧,我陪你下去。”
酒店大堂。
见到两人一起从电梯走出来,温成原站起来,等待两人告别结束,默默走到舒识微身边,一起出去。
克劳斯本想送她出去,但被她制止了:“不穿外套不能出门,这里的冬天比你想象中要冷很多。”
克劳斯只能目送温成原和她一起走出去,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车从地下车库离开。
温成原坐在驾驶座,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她。
“他是来找你的吗?”
“嗯。”
“你会更喜欢那种类型的吗?”
她诧异道:“你问得这么直白?”
……
与此同时,舒识微的父亲紧急打电话给母亲:
“大情况,我看到小微和一个男的从酒店出来!”
第69章 第 69 章 要给你最好的
舒识微没想到温成原会这么直球地问。
她在诧异的同时, 看着车窗外滑过的街景,思考着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更喜欢什么,都差不多。”
温成原没有继续问下去。
到了小区门口, 舒识微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熟人,这才推门下车,临走前她向他告别:“再见, 谢谢。”
回到家后就是饭点。
母亲别了她一眼:“卡着饭点回家, 真有一手。”
她嘿嘿笑道:“那是。”
此时的舒识微还没感觉出家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她开开心心吃了晚饭。
吃饭途中, 她发现父亲有好几次偷偷瞄她, 被她抓个正着, 母亲则一直时不时盯着她打量。
她心里有点发毛。
吃完饭, 帮忙收拾好碗筷, 她终于忍不住了:“怎么了?总不能是你们瞒着我偷偷把房子卖了吧?”
父亲摆手:“没。”
母亲非常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咳。”
她越发确定父母有事瞒着她:“那是什么事?你们俩这样搞得我心里慌慌的。”
母亲走到她旁边, 替她顺了顺衣服领子:“待会有时间不?我们说个话。唉你这个领子怎么不翻好呢?”
越是这样,舒识微越是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黄金档时刻, 平板里放着电视剧以缓解可能会有的尴尬。
母女两人坐在房间里。
“你还要在国外待两年还是三年?”
“两年。”
“哦对了,你千万要小心异地恋, 你飞去国外了, 指不定那个男的就在国内拈花惹草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没有异地恋。”
“没事的,小微,你谈恋爱爸妈也不会说什么,就是说啊,这个异地恋很难的, 要不你回国后再考虑?不是不是,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就是说异地恋不好。”
母亲一说起来就噼噼啪啪停不下来。
“算了你异地恋也没关系, 就是这不用瞒着我们偷偷出去的,直接把那小伙带回来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异地恋,爸妈给你在这监管着,我们四只眼睛盯着,不会有问题的。对了,那小伙叫什么名字?人周正不?你爸没拍上照片……”
她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词语中找到了线索:“我爸?拍照片?”
母亲意识到说漏嘴了,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唉呀唉呀。”
不需要更多的“严刑拷打”,母亲迅速坦白一切,出卖了父亲。
舒识微这才知道,父亲开车路过机场附近,不巧就看到了她和温成原从酒店出来的那一幕。
舒识微:“……”
这真的是大误会了。
“我有个国外的朋友突然来这里,我去酒店看看他,正好温成原路过,所以他载了我一程。”她如实解释道。
母亲听到温成原的名字时愣了一下,她反复思考后问:“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母亲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压低声音:“你要是真和小温有什么我也不反对,不过你亲个嘴吃过了就够了,真要谈下去我是不支持的。”
“虽然成秀是我老同学,但你是我女儿,我得说实话。他们家债务还清是快的,应该没几年就能还清。不过啊,这种以前过过好日子的人家是看不上我们的,没准再过几年东山再起了,去谈家里条件更好的女的了,共患难的人是没办法一起共富贵的。你们不是一路人。”
舒识微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感动:“妈,别担心,我就没想过和他谈。”
母亲用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了一下,笑着,却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妈妈希望你得到最好的。
要是没有最好的,那就一辈子住在爸妈身边。
……
车停在路边。
冬天傍晚天黑得早,某个瞬间,路灯一枚枚“噗”地亮起来了。
温成原靠在驾驶座上,有些散漫地看向窗外。
她可能是喜欢那个名叫克劳斯的男生的,不然不会急匆匆跑去见他。
想到这里,温成原的心凉了大半截。
眼眶有些酸涩的感觉,气管仿佛也变得狭窄,让他喘不过气来。
“嗡,嗡嗡”
来电。
他拿起手机,电话那头是母亲。
“小原,我问你一声啊,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是谁?”
他怔了怔:“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识微。”
他没有说话,手指慢慢收紧了一些,眼帘垂下去。
“如果是真的,你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要有,我们家情况你自己知道,她的条件你配不上的。”
“……小原?你在听吗?”
温成原定了定神:“在听。”
“其他没有了,除此以外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对方愿意跟你什么都好说。就识微不行,她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他平静地道:“我知道。”
“那你好好工作,不要乱想。这本来就是爸妈欠下的债务,只是爸妈没能力还,唉,真是拖累你了……开车小心点。”
电话挂断。
寒冷的气息从车窗缝隙里穿透进来,车窗上泛着模糊又冷清的光影。
温成原转过头,他吸了一口气,安静地看着窗外。
他一开始向她告白的时候就说过,他没办法理清楚未来是不是能实现,他只是希望诚实一点。
他明知道实现不了。
但他还是很不甘心,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她在他落魄的时候参与他的人生,做他的灯塔。
他却始终无法触及她,在他前途光明的时候她会属于别人。
漆黑的光秃秃的树枝和路灯杆子交错的框架间,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将他的脸割得支离破碎。
他抬起手,擦掉了滑落到下巴处的水珠。
……
直到次日,母亲才想起来昨天舒识微话里的另外一个主角。
“你不是说你那外国朋友过来了吗?让他来我们家里啊!”
舒识微刚睡醒没多久,懵了:“啊?”
母亲刷的一下给她拉开窗帘:“你那外国朋友,你都不招待他一下吗?你也不开个窗通通风。”
她被突然亮堂起来的光线刺了一下,眯了眯眼睛:“妈,我说了我的人际关系不想让你们招待。”
母亲“啧”了一声:“不是想招待你的人际关系,是想开开眼界看一下洋人。”
她嘟囔了一声:“……街上又不是没见过。”
母亲坚持道,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那不一样,街上的洋人没法近距离看,也没法说话。”
舒识微就知道她的好奇心很重是有遗传的。
她叹气:“我联系一下试试。”
【舒识微】:一切都好吗?智齿还好吗?你要来我家吗?
【克劳斯】:不要担心,一切都好。我真的可以去你家吗?
【舒识微】:你打车坐到这里[地点],我来接你。
到了时间,她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和帽子,去小区门口把克劳斯捞回来。
克劳斯跟在她旁边,有些紧张:“我能听懂中文,但是口语不太好,你要纠正我。”
她笑了一声:“不用紧张,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你甚至可以一直保持微笑什么都不说。”
克劳斯走进门内。
母亲往这边瞥了一眼,整个人定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来了?”
舒识微关上门:“嗯。”
母亲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盘子:“你们自己去聊吧,我反正听不懂你们说的什么,要吃水果和零食出来拿,到点了我喊你们吃饭。要不去露台那里?”
克劳斯打了招呼后,便跟着舒识微去了露台。
家里这个小露台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可以打羽毛球,天晴招待客人的时候最好用。
她把克劳斯按在椅子上:“你坐。我刚才说了不用紧张的吧?如果是让你紧张的场合,也肯定会让我感到尴尬,我不会让你面临这种情况的。”
克劳斯仰着脸看她,他笑:“真的谢谢你。”
两人在露台上坐着说了会话。
有话就聊,没话就沉默。
克劳斯用手肘支起半边身子来,看向她,浅色眼睛在太阳光下明亮,他的嘴角上扬:“微,我现在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舒识微正想回答,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冒出来,来了一句:“移民中国很难的,就算和中籍人士结婚都要五年以上。小微,你翻译给他听。”
舒识微:……妈你不是说你听不懂吗?
第70章 第 70 章 报复计划
上一次, 母亲问起舒识微的恋爱情况时,她说:“准备恋爱了。”
这句话母亲记住了,她开始演算舒识微会和什么人谈恋爱, 当然也把外国人纳入了考量范围。于是母亲查了查“移民中国的条件”,这才了解了这些。
这次倒好,克劳斯撞在母亲的枪口上了。
他那句话, 母亲一听就觉得不对:什么叫“我现在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母亲当机立断, 重拳出击。
比较尴尬的是,克劳斯的中文听力和阅读好, 但是口语差。他听懂了母亲的话, 有些磕巴地回答道:“我……结婚……”
舒识微见状不妙, 从旁边探过手来, 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免得他胡说八道。
手掌心的触感贴上柔软的唇, 指腹搭在脸颊上。
虽然拥抱过、在梦里亲密接触过,但实际上他和她之间还没有过更多肢体接触的经验。
克劳斯的嘴唇动了动, 脑子里嗡的一声。
舒识微做出仲裁判决:“停止这个话题。”
无形的紧张气氛自然而然地熄灭了。
克劳斯的脸好像被太阳晒红了,他皮肤白, 脸红起来便特别明显, 他的目光凝滞在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克劳斯临走时,舒识微特地叮嘱:“我妈妈说的话你不要乱听。”
克劳斯向她道歉:“我明白,很抱歉。”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不要思考结婚的事。”
这小子, 她记得他上次就有过前科了,脑子里天天想着结婚。
他不好意思地摇头:“没有。”
她怀疑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脸红?”
克劳斯看着她,抿了抿唇, 冷静地解释道:“因为你刚才捂住了我的嘴。”
舒识微一时语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捂住嘴就能让他脸红,但她还是道歉:“抱歉,我的行为越过界限了。”
克劳斯思考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么,能不能让我报复回来?”
她对他奇怪的脑回路感到又好笑又无奈:“一下,只能报复一下。”
这种芝麻大点的事都能让他找到可乘之机。
年轻的大脑就是好使。
……
克劳斯决定把这次报复的机会留到一个好日子。
他前前后后制定了好几个作战计划。
做好计划后,他习惯性地让GPT帮他评估,免得计划中出现一些不尊重她的细节或者惹她生气,他要规避一切风险。
蓄谋了三天后,克劳斯发消息给舒识微。
【克劳斯】:明天就可以了。
此时的舒识微已经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舒识微】:什么可以了?我之前问你的要不要逛夜市?是这个可以了吗?
【克劳斯】:是我的报复计划。当然,逛夜市也可以了。
舒识微:“……”
虽然这所谓的“报复计划”听起来很像小孩子行径,而且简直就像是赴鸿门宴一样,但她还是答应了。
反正休假在家没事干,她倒要看看他要搞什么。
次日,舒识微在小区门口被前来的亚麻色头发洋人捞走,一起坐滴滴车前往他住的酒店。
两人并肩而坐。
因为在滴滴车上,她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干脆给他发消息问他。
【舒识微】:保证安全?
【克劳斯】:不要这么不信任我(哭脸)……保证安全。
她转过头,看到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舒识微】: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
【克劳斯】:没有什么,很小的一件事,做好我们就一起去逛夜市。
他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一边悄悄瞥过来看她。
她别过脸,免得自己和他对上视线。
到了酒店,进了房间。
克劳斯转身拐进洗手间:“我去洗个脸,你随便坐。”
舒识微郁闷地在酒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搞得好像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克劳斯洗完脸出来,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皮肤状态很好,衬得五官立体精致,额前有几缕发丝被水打湿。
他搬了一个矮凳子过来,在她面前坐下,这样他就可以刚好和坐在沙发上的她平视。
“我先说好规则,如果你对我的报复计划感到不满意,你可以随时中止,采取任何措施都可以。”他的语气冷静而平稳。
她的好奇心已经被这一长串前摇激发到极致,有些没耐心了:“到底要做什么?”
克劳斯解释道:“那天我突然发现,如果我单方面拥抱你,我会感到不满足,但如果是你主动对我做出肢体接触的动作,我整个人都会……”
他话到一半,忽然收住,几秒后才继续道:
“我会很开心。”
克劳斯清楚地记得,之前诺尔特交代考察期须知事项时,特地提到了一件事:她喜欢对方主动。
但他分明感觉到不同之处。
当他拥抱她时,她的手始终垂落,没有回抱的动作,这让他感到悬空而没有安全感。
可当那天她捂住他的嘴,掌心压在他的唇上,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短短的一瞬间,却让他血液翻涌,浑身都滚烫起来。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浅蓝色的眼睛里平静克制的表面下暗涌着一些什么:
“我的报复计划是:我希望越过你的界限,让你对我主动一次。”
“无论摸哪里都好,请你触碰我。”
舒识微的呼吸逐渐收紧,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她发现自己竟然捏紧了手心。
她曾经忘掉的那些蝗虫一样侵蚀她头脑的画面重新涌上来。
该死啊。
人总有一些瞬间是会被海妖塞壬诱惑的。
“我去洗个手。”
她找了借口,仓皇逃窜。
在洗手间洗完手后,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摆脱这个巨大的诱惑,舒识微决定躺平豁出去了。
她缓了缓呼吸:
“首先是脸。”
克劳斯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些,手按在她坐着的沙发的两侧扶手上:“Please.”
她抬起手,即将靠近他的脸颊时犹豫了几秒,这才不管不顾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克劳斯闭上眼,他的呼吸几乎要停住了,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的手指和手掌心带着洗手液的清香,温度也是凉凉的,触感细腻温柔,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脸颊滑动。
他的脸侧了侧,微微偏向她的掌心。
她几乎要跳起来了,迅速缩回手。
她的脸在发烧,他的脸颊也开始滚烫。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房间里呼吸的声音忽然大了一些,明显克制着的呼吸。
克劳斯睁开眼看她。
“然后呢?”他问。
舒识微想起来刚才她自己说了“首先”。既然有首先,就有其次。
她的脸因为有些发烫,感觉像是喝醉酒一样,胆子稍微大了一点。
“你不觉得冒犯的话,胸。”
该死该死。
嘴巴怎么自己动了。
克劳斯抿起唇,拉开毛衣拉链。他今天贴身穿了一件拉链毛衣。
拉链缓缓分开,慢慢地露出锁骨、沟壑、胸膛。
他没敢看她。
明明他自己准备好了,就连拉链毛衣都是特地穿上的,但是真到了这时候,他还是受不了她的目光。
她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落下手。
紧绷的,温热的,有弹性的。
克劳斯呼吸一滞,因为紧张,胸膛在她的指腹下扩张,睫毛重重地颤动了几下,呼出一口气。
虽然只伸出食指轻微触碰了一下,但她却感觉她好像感觉到了他胸膛下心脏的跳动,疾风骤雨一般的。
他的唇紧紧抿着,忍耐着呼吸,按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攥紧了。
这是他自己制定的计划,考虑过风险和各种可能性,但他还是没料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
这一波算是把自己套进去了。
但他现在顾不得自己,他只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