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你可以脚踏多条船


    舒识微伸出手:“我明白了。”


    克劳斯睁开眼, 用余光瞥到了她的动作,他毫不犹豫地握上去。


    因为两人背对着背,握手的姿势不太自然, 却莫名其妙很贴合,他的手动了动,手掌贴着她的掌心, 手指小心翼翼地一根根穿插进她的手指缝里, 直到十指交扣。


    舒识微怀疑他是给她下了蛊,他的后脑勺靠过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拉开距离的, 但她犹豫了一下, 等他一开口就来不及了, 后果就变成这样了。


    十八岁年轻貌美的遗产继承人果然不一般。


    “一分钟。”她限定了时间。


    他的唇角轻轻动了动, 释然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睫毛垂下落下一段阴影, 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好的。”


    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怜悯,像她给他的这样的牵手刚刚好。


    楼下是安静的街道, 内倒窗上方扩开的窗户缝隙里吹进微风,木质色调的私人工作室内, 背对着的两人握着手。


    数到六十, 她松开了他的手。


    克劳斯把话题切回刚才的版本:“你要问我的是什么?”


    舒识微还得缓一缓:“今天没有了,你给我一点时间处理这些信息。”


    克劳斯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另一个钥匙来,反手递给她:“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她把钥匙推回去:“不, 我觉得还没到这种程度。”


    他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下,转换了策略:“那下次你想和我见面的时候, 就在这里吧,来一次你就要给我五块,提供一天的学习休息场地。”


    来一次五块。


    她真是服了他的脑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你见面还得付钱吗?”她把转椅转了一个方向。


    克劳斯知道“互相看不到对方”的限制解除了,他侧着身转向她,一只手搭在转椅的椅背上,淡蓝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付了钱的话,你就会让每一次见面时间尽量更长一点,就算用学习来填充这段时间也行。”


    她直截了当地道:“我会直接不来。”


    他脸上的笑意无奈了一些:“OK……那还是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如果你下次想用这种方式和我见面,可以给我发一个不带任何文字的表情,我就明白了。”


    舒识微被他的讨价还价一层一层降低标准震惊了一下:“你还真是执着。”


    克劳斯笑:“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不会纠缠。”


    她狐疑地问:“真的吗?”


    他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看着她,认真地道:“真的。”


    她不说话了,重新把转椅转过去,背对着他:“你一样,你也可以给我发没有任何文字的表情。”


    克劳斯嘴角扬起弧度,眸光柔和地看向她。


    他自己也知道,他就是仗着她对他有好感才这样讨价还价的。


    ……


    舒识微回到宿舍的时候还在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记得今天她安排的剧本应该是和费鲁乔见面说清楚情况顺便记录下他的反应,克劳斯应该不在计划中,怎么闹着闹着又踏进他的领域了。


    小孩哥这个人类样本有点复杂。


    应该说早早独立的小孩比较成熟吗?独自掌管着遗产和房产、规划人生路线的克劳斯在处事能力和情绪控制上相当令人惊叹,就连她都忍不住有点心动。


    但是正如她说过的“来得快的去得也快”,她不相信再过几年这份感情还会保存得完好,等他再长大一些,他就会改变想法。


    她冷静又无所谓地把在那个工作室里的事情忘掉。


    让舒识微下头就是这么快。


    ……


    房间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


    费鲁乔比较习惯这种昏暗的环境。他虽然喜欢养植物,但他本人却像不需要光照的喜阴喜凉植物。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合拢手指,指腹抵着掌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独处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开始反扑。


    他真的那么做了。在之前伤害过她后,还毫无羞耻心若无其事地去牵她的手。


    那只是施舍给他的,看他可怜才给的,只有这一次,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他该怎么才能乞讨到?


    ……


    众多阴暗卑劣悲观的想法像苔藓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


    他打开手机,在聊天框里胆战心惊地敲下一行字。


    【费鲁乔】:谢谢你允许我喜欢你……你可以脚踏多条船,我不在意的。


    【舒识微】:?我不太理解。


    【费鲁乔】:喜欢你是我单方面的事,不要因此而困扰。


    【舒识微】:好的。


    ……


    舒识微收到消息就明白:这哥又犯病了。


    回避依恋的防御机制让他觉得他只不过是暂时从她这里获得了一份施舍,他想提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免得下次太过难堪。


    由于样本的心理太过典型,按着教科书生病,她反而很能理解他的心态变化。


    她看着手机屏幕,未免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他。这种高度内耗的类型应该活得很累,更别说在外面他还得维持那副甜美的人设。


    鉴于她今天的社交量已经达标了,她在床上躺平,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还是床最好。


    次日,舒识微没有什么精神地起床,刷牙洗脸。


    温成原说那个学法律的同学已经搬走了,已经可以提前慢慢把东西搬过去了。所以她今天的行程是在宿舍待着,整理东西。


    整理东西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垃圾分类让她火大。


    废电池该去超市的废电池箱扔了,虽然放在黑色垃圾箱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还是决定做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塑料垃圾根本分不清,索性都塞进黑色垃圾箱里,纸箱倒是好扔一点,只不过上次听说有人纸箱上的胶带太多了没有撕掉导致被收垃圾的工作人员臭骂一顿罚款了,从那以后她就养成了把纸板箱清理干净再去扔的好习惯。


    搬家的纸箱又贵又脆,还不如在某网上亚超购物送来的快递纸箱结实,但是纸箱在家里放久了要长虫,还是尽早扔掉,老老实实去买搬家纸箱。


    又次日,温成原租了一辆车过来帮她搬家。


    温成原看起来状态比前几天要好不少,朝她笑的时候也明媚灿烂了一些。


    他俯下身,抱起小冰箱在前面走,主动和她搭话:“今天天气很好。”


    她搬着一个纸箱走在旁边:“嗯,太阳好。”


    两人正下楼梯的时候,费鲁乔刚好从下走上楼梯来,看到她,他的脚步停下了。


    他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目光在她和温成原之间来回,表情看起来一潭死水。


    舒识微瞥到了费鲁乔,见他没有打招呼,她便也没有和他打招呼。


    她在心里默默嘲笑:


    不是她脚踏多条船都不在意的吗,怎么又露出了绝望的臭脸?


    况且温成原还只是帮她搬家的同学。


    第32章 加更 需要被很满地拥抱


    虽然只是和费鲁乔擦肩而过, 温成原仍然有些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费鲁乔还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两人。


    温成原看向舒识微, 犹豫了一下问:“他是你的舍友吗?”


    舒识微继续搬着纸箱往楼梯下走:“是的,性格有点怪,人还是不错的。”


    使用中文魔法语言内部交流让她觉得有点安全。虽然中文的普及度越来越高, 但她很确定费鲁乔听不懂, 因为他这种显眼包如果会中文的话,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会和她用中文交流了。


    温成原收回目光。


    他怎么都觉得那个男生看舒识微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再加上她的评价“人不错, 性格怪”, 就算他是傻瓜也多少能感觉到一点。


    两人又陆续走了好几趟, 总算把所有纸箱搬完了。


    在租车平台上租的这辆小型搬家货车后部是封闭的货仓, 前排有两个座位。


    舒识微坐上副驾驶, 系上安全带。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操作导航面板的温成原。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 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看起来很有力量,小臂肌肉也匀称漂亮, 应该是有在好好锻炼的, 但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是很富家子。


    他设置好导航,动作熟练地倒车,把搬家货车开出这片空地。


    舒识微在心里做了一点准备。


    她现在要向他提起报酬的事。事实上她有点担心,尤其是在听到他和两个朋友的谈话后。


    “你租车要多少钱?”她尝试着开口。


    温成原果然愣了一下,他的目光直视着前面的路:“不用。”


    舒识微看他这个样子, 就知道她大概率是无法说服他了。他估计会拿“上次你帮了我很多”这种理由搪塞过去。


    难怪他那两个朋友那天情绪那么激动,估计是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犟脾气了。


    而他不是那种塞红包塞回来塞回去走个流程的亲戚,他是真的从心底里觉得不能拿她的钱。


    如果和他硬刚, 估计反而会和他闹僵。这样一来,这笔“租车+搬家”的钱应该怎样才能让他自然而甘心地接受?


    舒识微绞尽脑汁,总算憋出一句:“我一个包菜要吃一星期才能吃完,会变得不太新鲜,扔掉又很浪费,以后我们可以共享食材吗?”


    温成原诧异地转过目光看向她,他的眼神显然有点震惊。


    她提醒道:“你看路,不要看我。”


    他这才有些慌乱地别过视线,松松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攥紧了。


    他似乎是无法完全相信自己所理解的意思,问:“什么意思?”


    她解释道:“就是平时我买的蔬菜肉都和你分享一半,你定期付我钱,这样的话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共享食材既减少浪费,还能吃得新鲜、种类多样,同时又能暗戳戳地帮助他改善生活,她认为这个解决方法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温成原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逐渐回过神来,他心里狠狠一跳。


    “可以,我应该付你多少?”他说。


    她笑了一声:“我还没买呢,以后开始实施再说。”


    温成原看了一眼导航确认路线,但整个人已经开始神不守舍了:“可以,谢谢。”


    心跳的加速让血液也加快流动着,他的耳朵有些发烫。


    舒识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提议对于温成原来说应该也是绝佳的,他要打工,又要开始写毕业论文了,估计空余时间会很少,断供留子确实辛苦。


    同时对她来说也是不错的提议,她真的受够一个包菜吃一星期,每天都吃包菜的痛苦了。


    “你有空的时候把过敏的和不吃的列个清单给我。”她补充道。


    “好。”他说。


    车到了合租公寓楼下。


    考虑到租的搬家货车也要按时间计费,她对温成原道:“谢谢,你把车去还掉吧,这些纸箱我自己慢慢搬。”


    温成原帮她把小冰箱和几个大纸箱搬上楼,这才开车离开,去还车了。


    他坐上驾驶座,关上车门,复盘起刚才她对他说的话时,他心里越来越乱。


    不合适的妄想正在膨胀。


    他急促地呼吸着,抬起手撑住额头,掌心感受到了一片滚烫。


    ……


    舒识微在搬进新住所前,习惯性地打开手机视频,绕着房间仔细转了一圈。


    在入住前拍下整个房间的细节,在退房的时候就可以作为证据,免得被无良房东揪着一些本来就存在的破损扣掉押金、甚至要求赔偿。


    有些明显能看到损坏和瑕疵的地方,她会在拍完视频后用照片记录下来,照片的时间和无修痕迹能证明这是在入住前就存在的瑕疵。


    做完房间巡视,她把纸箱搬进房间,先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拿出来,确认自己当天晚上能睡觉。


    这个房间比她在宿舍里分配到的房间要宽敞不少,宿舍房间真的是小鸟房间,十平米拥挤得可怕。


    她打开窗户,窗外是树,但距离稍远,不至于打开窗户就有大量飞虫扑进来的程度。


    总体来说,她对新住所很满意。


    宿舍房间里还有一些烂摊子,还需要打扫卫生,但今天太累了,她就不回去了,明天再跑一趟。


    傍晚,费鲁乔发来了消息。


    【费鲁乔】:你搬出去了。


    【舒识微】:是的。


    【费鲁乔】: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舒识微】:谁?


    【费鲁乔】:我以为那个男生是你的男朋友。


    舒识微:“……”


    只要是个中国男生就是她男朋友吗?上次克劳斯也是这么问她的。


    【舒识微】:不是。


    【费鲁乔】:好吧,对不起,我擅自揣测你和其他人的关系了。


    舒识微有些好奇他还会说点什么。


    她正在床上做大猫趴休息伸展,无聊正好看看他发疯。


    谁知道费鲁乔不再发消息了。


    她只能自己出手,给他发消息。


    【舒识微】:你应该把你心里想的告诉我,不然我不知道你正在为了什么而感到不舒服,我现在刚好有空。


    片刻后,费鲁乔给了她回复。


    【费鲁乔】:什么都让我感到不舒服。


    【费鲁乔】:半小时前,我不得不应付好些人,我朝他们笑,和他们说话,但我一点都不开心,嘴角的肌肉好酸,我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我发现我不在乎他们的关注了。


    【费鲁乔】:我打开我的视频评论区,那些评论也不能让我感到快乐,我觉得他们好烦,他们根本不了解我,却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这根本是虚假的。


    舒识微换了一个拉伸姿势,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扫过。


    她能感觉到费鲁乔大概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从未被其他人了解,而他也没有兴趣了解其他人,像空心人一样。


    【费鲁乔】:你搬走了,我觉得无法平静。你住在哪里?我可以去那里吗?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总是会说点没有逻辑的话。


    和以往那种甜甜的回复风格相比,他现在连装都不想装了,语句间有种平淡的疯感。


    【舒识微】: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吗?你想做什么,你此刻想做什么?请诚实地说出来。


    【费鲁乔】:我不能说。


    【舒识微】:为什么?


    【费鲁乔】:你又会说“这超过了社交界限”,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这还搞起callback了。


    【费鲁乔】: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说,我很想被拥抱,被很满地拥抱。


    第33章 第 33 章 一天之内惹哭两个男孩……


    舒识微不知道回答什么, 心想发个表情算了。


    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的表情,最终她还是只能糊弄一下。


    【舒识微】:我知道了。


    放在她和费鲁乔刚认识的时候,估计她现在得发“谢谢, 没关系,祝你开心”虚伪三件套。


    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搞这些了,她在半生不熟的人面前完全是人畜无害的社恐, 一旦和对方熟悉起来, 就会变成犀利冷漠的毒舌。


    ……


    在消息发出的同时,宿舍内, 某意大利男感觉遭受到了铁血制裁。


    费鲁乔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屏幕。


    让他“诚实说明”的是她, 他向她袒露了真实的情绪后, 一句轻飘飘的“我明白了”搪塞过去的还是她。


    那他现在算什么?自己主动剥光了衣服, 但是又被晾在一边吗?


    费鲁乔懊恼地把手机放在一边。


    偏偏他的弟弟妹妹不放过他, 打来了一个视频电话。


    他有点烦躁, 又不想让人看到他现在这副鬼气森森的样子,用一张胶带贴在手机摄像头上才敢接视频电话。


    “嗨, 琪亚拉,提齐。”他勉强自己用温柔甜蜜的语气打招呼道。


    弟弟在视频电话那头嚷道:“你那里一片漆黑, 根本看不见你的人。”


    妹妹一针见血地吐槽:“估计现在是见不了人的样子。”


    弟弟还不太懂:“啊?见不了人?什么意思?”


    费鲁乔快要忍受不了两个小崽子的哔哔叭叭了, 但迫于无奈只能忍耐着,他的嘴角扯了扯,笑道:“并不是那样的。”


    他必须做个好哥哥,他不能对弟弟妹妹发脾气。


    妹妹叹了一口气:“对了,你放假为什么不回来?要不要我们过去看你一下?”


    弟弟应和道:“对对, 我们正在讨论这个,爸妈也都同意了,就看你的意见了。”


    不想要, 一点都不想见。


    费鲁乔皱起眉,语气却还是哄小孩的温柔耐心:“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们有很多事要去做,不去旅行吗?”


    弟弟起哄道:“那你为什么留在学校呢?我敢打赌是因为那个女生对吗?所以你才不想让我们过来。”


    费鲁乔就快失去耐心:“够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他放假留在宿舍里也没什么意义,她搬走了,以后她再也不会想见他了。


    妹妹及时拍飞了还在手舞足蹈往费鲁乔痛点上猛戳的弟弟:“得了,他失恋了,我们让他冷静一下。”


    视频电话挂断了。


    费鲁乔站起身,倒了一杯水。


    堆叠起来的情绪让他喉咙紧绷,有一种很渴的错觉。


    他喝了几口水,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有一滴湿润的液体慢慢顺着脸颊滑下来。他抬起手,用手背猛的一抹,粗鲁地擦掉了那滴眼泪。


    ……


    做完伸展运动,舒识微不得不给自己弄点食物了。


    她今天累得不想做饭,就去附近的超市里晃悠了一圈,买了预制菜和其他蔬果。


    回到合租公寓的时候,她看到在楼梯口有两个中国人在那里等着,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她走进楼梯间,那两人看了她一眼,礼貌地让开了一点。


    迈上几阶台阶后,楼上一个人急匆匆跑下来,正是温成原。


    温成原在楼梯上看到舒识微的瞬间,停下了脚步,他的心脏在狂跳着,有些不安地瞥向楼梯下面他的两个朋友。


    看他的表情,舒识微就知道大事不妙。


    原来在楼梯口等人的那两个中国人就是那天和温成原争执的朋友。


    她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和温成原打了个招呼,又回过头冲那两个人笑着打了个招呼,急匆匆上楼了。


    温成原走下楼梯,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那是你的合租室友啊?”女生名叫邱艺心,主动问起来。


    温成原镇定下来:“是的。”


    男生名叫程之怀,目光往楼上飘:“我们来都来了,你就准备让我们在楼梯口站着说话吗?不厚道啊你。”


    温成原转过身往楼梯上走:“我们上去,不过我们公寓里要求安静,你们尽量小声点。”


    程之怀和邱艺心是一起租了一个宽敞的公寓,为了住得舒服,两人坚决不住合租公寓,也没有来过合租公寓,因此上楼后一直在查看公寓的情况。


    程之怀走进厨房:“厨房好小,那么多人真的能做饭吗?”


    邱艺心给了他一个肘击:“别说了你。”


    温成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跟在两个朋友身后,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两个朋友视察过温成原的生活环境后,初步鉴定他还是能好好生活的,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去住天桥下的程度,因此也放心了一点。


    邱艺心提出:“这里说话不方便,会打扰到其他人,我们去外面说吧。”


    “好。”温成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房间。


    来到外面的路上,邱艺心也不藏着掖着了,她嘴角挑起来:“豁哟,你小子,敢情你不想让我们过来,是因为你有新朋友了哈?”


    温成原心情有些复杂地解释道:“她今天刚搬过来。”


    邱艺心一副“我早就看透了”的表情:“别跟我胡扯你们不熟,你刚才出门前还看了看她的房间。”


    程之怀后知后觉地震惊:“我去,真的吗?”


    温成原刻意保持着平静:“不是这样的。”


    邱艺心当大侦探当上瘾了:“刚才在楼梯那里,你看她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啊。”


    温成原懒散地把双手抄进口袋里,他低下头,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不是。”


    程之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老实一点说出来吧,说出来我们还能帮你一下。你不要我们借钱给你也就算了,这种方面……”


    温成原冷漠地打断他:“我都这样了,不可能再想谈恋爱了。”


    邱艺心和程之怀同时沉默下来。


    这个话题是禁忌话题,一旦戳到就难以接续下去。


    温成原神色平静地打破了死寂:“走吧,要请你们吃饭吗?”


    邱艺心深呼吸了一口:“你是笨蛋吗,难道你以后永远起不来了吗?你先把话说清楚,你不说出来,以后有多后悔你自己会知道的。”


    温成原虽然不太喜欢被他的这两个朋友男女混合双打,但他此刻怔了怔,把这话听进去了。


    他会后悔吗?他会的。


    送走朋友后,温成原心神不定地回到合租公寓。


    舒识微把从超市买的预制菜放在微波炉里加热,随便糊弄了一餐。


    见温成原回来,她和他打了个招呼。


    温成原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喉结上下动了动,却按了回去。


    舒识微把一张写了清单的纸递给他:“这些是我不吃的蔬菜,你看一下有没有特别爱吃的。”


    菊苣太苦她不吃,茴香根味道太冲她不吃,某地的西葫芦经常买到发苦的,她已经完全避雷了,飞碟南瓜太难吃。已经吃够生活的苦了,她就不想吃食物的苦了。


    温成原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没有,这里蔬菜很多我不认识。”


    舒识微忍不住质疑:“那你之前几年怎么过的?”


    温成原默默道:“以前我只买我爱吃的,经常会去亚超买蔬菜……然后我最近只买黄瓜和番茄。”


    舒识微:“……”


    亚超的蔬菜有多贵他以前是真不在意啊,一片冬瓜(切成两三厘米的薄片)就能标价折算人民币三十多块钱。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他以前家境这么殷实能自己买菜做饭已经很不错了。


    那以前她在当地贫瘠的超市里到处踩雷、只为了多几种蔬菜的选择,是算什么?冤大头吗?


    温成原带着歉意道:“抱歉,你可以随便买,我没有什么过敏的,也没有什么不吃的,香菜葱大蒜我都可以接受。”


    舒识微点头:“知道了,共享食材的计划一星期后再开始,这几天我会让你先尝尝奇怪蔬菜的口感的。”


    正在说话间,另一个租客女生也回来了,这个白人女生长得很高很瘦,目测有一米九,看起来是冷淡型的书呆子。


    “我叫露娜,”她介绍自己,“欢迎来这里住。”


    舒识微能感觉到这个合租公寓对i人很友好,大家都不爱说话,见面就是尴尬地笑笑,也不会主动惹麻烦。


    露娜回去自己房间后,舒识微也差不多想回去了。


    温成原终于开口了:“等一下。”


    她回过头看他。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压抑住好几回后,总算把那句话说出来了:“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会不会……取消这个计划?”


    舒识微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那个“如果”的前缀,让她觉得她再次听不懂中文了。


    如果她说取消的话,难道他还能把这句话撤回吗?


    还有,新的人类样本怎么又自己撞上门来了?


    温成原的声音很低,他的目光看向别处,眼眶里似乎有些淡淡的水光:


    “我没办法理清楚未来是不是能实现,我只是想面对你的时候稍微诚实一点,对不起,给你造成麻烦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只要是能抓住她的手段


    舒识微头脑风暴片刻后, 拿出了老旧台词:“我当没听到。”


    温成原的目光落在虚空里,他稍微侧过身子,别过脸低下头, 避开她的视线。


    “我知道了,对不起。”


    舒识微认为,不管怎么样, 告白了跟没告白都差不多, 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只在意那个食材共享计划,只要这个计划不受影响, 那么一切都很好。


    她把“喜欢你”这种乱七八糟的事项扔到一边, 开始联合GPT老师一起做共享食材的具体计划。


    “我想帮助他, 但我自己也不能吃亏。”


    “我们必须是合作共赢。”


    “在我吃亏的范围中, 可以帮我把租车费和搬家费算进去, 作为变相偿还。”


    她提出一大串条件, GPT兢兢业业地给她列出具体实施条例。


    最终,GPT给她做了个网页, 用来给两人共同记录物品、价格、自动AA计算,当然在AA计算机制中增加了偿还租车费等隐藏款项。


    这个临时构建起来的计划终于开始实施。


    每次购物结束, 由温成原把小票上的价目登记到网页上, 每个月底会算一次平摊费用。


    舒识微尽量挑选性价比高的蔬果和肉类,免得给温成原造成额外的负担,剩饭盲盒尽量尝试抢一下名额。当然,网页的AA算法偷偷注水这件事她没告诉温成原,通过这种手段, 大约五个月就能把租车费和搬家费还给温成原。


    至于温成原,自从他告白后,他面对她的时候几乎不敢直视她, 变得更加沉默。


    搞得舒识微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观察了一下:她和温成原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会游离,避免视线交汇,有时候会迅速地偷偷瞥她一眼。和她靠近,身体会略微侧向一边,甚至会假装忙碌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事实上她完全尊重且理解他的回避,她也没理由照顾他的感情,她唯一有一点担心的是他的毕业论文。


    如果因为她的拒绝,导致他的个人情绪影响到毕业论文的完成质量,她感到相当惋惜。


    出于同胞爱,她决定主动出击一下。


    厨房。


    两人分工合作做今天的晚饭。


    舒识微开口问:“你论文定题目了吗?”


    温成原正洗着圣女果,他转过头快速看了她一眼:“有想法了。”


    “导师呢?”


    “还没回复我,可能是因为暑假。”


    “followup一下,同时也联系其他导师试试,有些导师三五个月不会看,要么看了不回,万一耽误了就不好了。”


    温成原注意着她的表情,他发现她根本不是把这个话题当作客套话,她完全就是“我非常关心你的论文”这种状态。


    “好。”


    “我不太懂你们专业,但如果程序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问我。”


    “谢谢。”


    温成原抿了一下唇掩饰隐约的不安,他的手捏着淘萝的边缘,从水槽里拿出来的时候,淘萝倾斜了一个角度,好些圣女果滚落下来,掉在地上。


    他连忙蹲下身去捡,舒识微也过去帮忙捡。


    “放进这里,我再洗一遍没关系的。”他把那个红色淘萝递过来。


    舒识微捡完最后一颗圣女果,站起身的同时把那颗圣女果放进他手中的淘萝里,就在这时,温成原也站了起来。


    他微微起身的时候,她快要收回手,因为距离有点近,手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划过他的嘴唇、然后是脸颊。


    气氛僵了一下。


    温成原快速站起来,别过头回到水槽前,打开水龙头让流水的声音覆盖厨房里的动静。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他也说。


    温成原知道自己那天告白,是因为听到朋友质问他“会不会后悔”,他心里动摇了。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他的。


    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突然问我毕业论文的事?”


    舒识微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很关心你的毕业论文。”


    不是关心他、而是关心他的毕业论文吗?


    温成原有种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无奈。


    她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从结果上来说,我认为这比关心你要实用得多,因为你的毕业论文顺利,你的状态也会变好。”


    温成原怔了一下,被她的逻辑击败了,他的眉眼舒展开来:“嗯。”


    ……


    舒识微也不清楚是哪个因素作祟,导致这次谈话后温成原确实好像好了一点,面对她不再那么局促,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一些。


    总之她认为这次出击是成功的,她的切入点非常精准,与其关心对方的情绪,不如关心对方的论文。


    搬了家后,舒识微的生活清净了不少。


    没有彻夜的派对声音,没有脏乱差的厨房,没有奇怪的舍友。


    就连费鲁乔最近都不怎么联系她了。


    她并没有想要主动联系费鲁乔的心情,就算是把他当成学术观察对象,她也懒得主动,他不动她就不动。


    从图书馆回来,舒识微在列车上遇到了顺路的费鲁乔。


    她很少在外面的场合遇到独自一人的费鲁乔,大概是因为他身边总是会跟着一群狐朋狗友。


    但这次他是一个人在坐车,背对着列车车门,低着头,戴着头戴式耳机,站在人群里。


    她跨进车厢,迎着人群往里面走了一点,正好和他面对面。


    “嗨。”她打了个招呼。


    费鲁乔抬起头来,眼神触碰到她的瞬间,耷拉下来的眼皮上抬,眼睛睁大了一些。


    他摘下耳机,露出微笑:“识微。”


    很甜很甜的笑,就像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脸上那种亲和力超高超温柔的笑一样。


    下一站是一个大站,挤上车来的乘客有不少,舒识微只能往里面再靠近一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迫近。


    费鲁乔身体有些僵住,他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列车门。


    他带着一点不确定地伸出手,半环抱着将她揽过来:“你可以过来一点,我这里还有位置。”


    舒识微有点后悔刚才没有趁着还有空间尽快转过身背对他了,导致现在完全是拥抱的姿势。


    “谢谢,已经好了。”她碰了碰他的小臂,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他装作没注意到,手紧紧攥住了她后腰的衣服。


    她没办法不怀疑他是存着报复的心态在做这个动作。


    这个距离她连拿出手机都没办法做到,偏偏还无法后退,因为后面全都是乘客。


    她踢了踢他的鞋尖:适可而止哥们。


    费鲁乔低下头来,靠近她的耳侧,在她耳边问:“你要说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是什么。


    魅魔哥似乎对这种肢体接触很是信手拈来,不需要任何迟疑就能下意识地做出这种贴耳说话的近距离动作。


    舒识微的吐槽欲旺盛得要命。


    列车一晃,费鲁乔顺势微微侧身保持平衡,嘴唇几乎要亲到她的耳侧,温热的呼吸扑上去。


    没等她说话,他的嘴唇一扯,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什么。


    列车里嘈杂声音大,她没听到。


    费鲁乔直起身来,抬起头,目光望着车厢上侧贴着的线路图。


    他松开攥着她衣服的手,双手抬起颈部搭着的耳机,戴上了耳机。


    乘客逐渐少了一些。


    舒识微准备走开,她迈开一步,但是肩膀却被轻轻一拽——他拉住了她的背包带子。


    费鲁乔手里紧紧握着她的背包带子。


    舒识微:“……”


    她不过是把这个人类样本放养了一阵子,他突然之间变异了吗?


    她露出“你悔改吧”的表情牢牢地盯着他。


    他不依不饶地拽着背包带子,只是把目光转过去,避开和她的对视。


    在公共场合不想和变异蘑菇争论的舒识微放弃:算了,让他拽一拽算了,她刚好分析一下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这里胡搅蛮缠。


    到了之前那个宿舍的车站,费鲁乔也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


    直到她在后面的车站下车,他才下车。


    “我刚才拉住你,是因为有话想对你说。”费鲁乔站在站台上,他把手抄进了口袋里,眉眼也垂下去。


    舒识微有些疑惑,她拿起手机:“可以联系我。”


    他嘴角微微抬了一下,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讽刺:“不,你又会像上次那样含糊地回答我。”


    原来是在为上次那件事生气。是因为她回答得太简短了吗?她就是懒了一点而已。


    舒识微无奈,指了指车站隧道靠近升降电梯的角落:“那你问吧,我们去那里谈。”


    费鲁乔低下头,慢慢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本来不想理她了的。


    他已经想好了他永远都不会再自取其辱。


    可是一见面他就会失去理智,他忍不住想靠近她,什么都好,只要是能抓住她的手段。


    无论是借着乘客太多揽过她的机会,还是车厢噪音太大附耳说话的契机,或者是最后找不到理由了单纯想拽住她的动作。


    他已经知道这是陷阱,但还是一步步走进来。他恨死自己了。


    他走到角落里,抬起眼看到了刚才下车的人群里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瞳孔豁然缩了一下,本来在喉咙口的话顿时卡住了。


    “你说吧。”她说。


    “你和那个男生住在一起吗?”他看着前方,语气阴沉下来。


    舒识微转过头,朝他的目光方向看去。


    温成原站在下车的乘客中,也站住了脚步,向这里看过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错愕,和舒识微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连招呼都忘了打。


    三个人坐的是同一班车,但是温成原在不同的车厢,直到现在才发现彼此。


    “是。”她没有否认,向温成原挥了挥手权当是打招呼。


    但是问题来了:样本为什么总是在一起出现?


    隧道里风有点大,她的头开始疼了。


    费鲁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喉咙紧绷,嘴角肌肉跳了一下。


    她对他说,那个男生不是她的男朋友。


    但是她和他住在一起。


    也就是说,她离开宿舍,就是为了和他住在一起。


    费鲁乔感觉到自己的逻辑已经完全混乱了。


    他为什么跟上来,他索性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个事实的话,还会好一点。


    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手上一用力,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目光恨恨地盯着不远处那个男生。


    “……风很大,我有点冷,可以抱一下你吗?”他的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他已经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第35章 第 35 章 他想要怎样的吻


    这个人在说什么?


    舒识微猝不及防地被他带入怀里, 愣了一下的同时怎么都想不出来他话里的逻辑到底在哪里。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够了。”


    不远处,温成原低了低头,回头走了。


    他迈步很大, 走路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一些。


    费鲁乔松开手。


    “这就是你需要的很满的拥抱吗?”舒识微问。


    他垂下眼看着她:“是又怎么样?”


    他看起来有点生气,语句停顿的时候,喉结还在上下滚动,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舒识微沉默了一下, 开始思考他的语句和语句之间的联系。


    “好吧,我们得解释清楚一些事情, 看来在这里是无法好好谈话了。”她说。


    舒识微在前面走, 费鲁乔跟在她身后, 背影有些气呼呼的。


    她选了一条人比较少的路,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她说:“你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扯了扯嘴唇:“我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鉴定完毕, 确实他是在因为上次她那个半途而废的套话生气。


    “我可能对你做了一点让你生气的事, 对此我感到抱歉。”


    费鲁乔停下脚步。


    他盯着她:“如果你是因为我之前的行为在惩罚我,我接受, 但为什么要惩罚我那么久?”


    她?惩罚?


    舒识微差点以为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她极度疑惑的时候是无语,于是她继续听了下去, 就看看从他这张平时巧舌如簧甜如抹蜜的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的神色异常平静:“你应该早点对我说, 我说了我不会在意的,而不是用虚假的话来搪塞我,我并不会因此感到高兴,你懂吗?”


    舒识微看着他:“你是不是快崩溃了?”


    费鲁乔的嘴角向下轻微牵动,紧绷起来, 他吞咽了一下,他的睫毛扇了扇,目光依然落在她脸上。


    她解释道:“因为我没有从你的话里听出半点逻辑。”


    他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值, 但他同时希望自己表现出理智的样子,两边撕扯的时候就呈现出了这种状态。


    费鲁乔没有回答她。


    他微微仰起头,他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重新戴上,大步往回走。


    她在原地咸鱼叹气两秒。


    她跟上去,拉过他的衣袖,扯着他迫使他微微弯下腰来。


    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反抗,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任她宰割,半弓着腰,看向她的眼神里空白一片。


    她摘下他的头戴式耳机,帮他重新挂在脖子上:“我们再换一个场合说话。”


    舒识微很在意空间,在公共场合她会避免交谈以免被周围环境影响谈话效率,更私密的话题需要更私密的空间。


    第一次把谈话场合定在车站角落里,是因为她认为这是个很快就会结束的谈话;第二次把谈话场合换到人少的路上,是因为话题变得有些复杂;这次换场合,是她认为需要一个更安静更私密的空间,否则话说不清楚。


    她带费鲁乔来到合租公寓。


    “这是我的合租公寓,我们这里住着五个人。”她介绍道。


    温成原没有在厨房,房间门关着,应该在房间内。


    费鲁乔跟着她进她的房间,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房间内的环境,收回目光。


    合租公寓中的房间比宿舍房间大,她把椅子搬过来给他坐,自己则坐懒人沙发。


    “怎么样,你觉得有没有好一点?”


    费鲁乔低着视线,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周围,无所适从地看着自己搭在大腿上的手:“我说了我不会再受骗了。”


    “我没有义务哄你,我只是担心你出事。我已经很妥协了,这是我第一次让男生进我的房间,如果你没有想和我和好的意思,那我明白你的态度了。”


    他总算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再次低下头去。


    “不是。”他的声音很小声。


    “那是什么?”


    仿佛是因为她直视他的目光像X光,他稍微侧过头避开:“你离我太远了,我听不清。”


    舒识微仅存的兴趣和耐心被消耗殆尽。


    她站起身来:“走吧,抱歉。”


    费鲁乔低着头,黑色带着卷曲度的头发从额前垂下来,落在眉毛前,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经过他身边去开门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反应比理智更快地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半站起身。


    他的动作快得仓促,她才被扯住胳膊,下一秒他的胳膊便从她背后绕过去,在前腰部位收紧,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


    他的呼吸很重,杂乱无章,就像他今天的举动和言语一样,毫无章法,没有逻辑。


    他顺手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扔在地上,然后低垂下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黑发挤在她的脸颊和耳侧。


    沉默了很久。


    舒识微没有阻止他。


    她大概了解了情况:他说不出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她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本来想要的是一个高效解决矛盾的谈话,毕竟费鲁乔这个魅魔e人平时嘴巴叭叭叭的很会说话。但他可能是因为上次她的无视而受到了伤害,回避依恋机制起作用导致他的防御完全点满了,死活不愿意再开口。


    在没长嘴的情况下,或许也只有这种肢体接触能让他稍微表达一点自己的内心了。


    等一下,她到底是为什么在这里给人做心理医生?


    在这一段沉默的时间内,舒识微不知道费鲁乔心里在想什么,总之她心里从头到尾复盘了一下整件事。


    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她无缘无故惹上费鲁乔,导致冷战-摊牌-和解-进一步冲突-进一步和解的复杂过程。


    真会来事。


    要不叫来事哥算了。


    “我想应该足够了。”她被身后他的体温惹得整个人冒火,提醒道。


    费鲁乔缓慢地松开手,退了一步的同时飞快朝窗户边走去。


    这样,他才能让自己背对着她,免得她看到他的表情。


    舒识微知道这样不道德,但是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想看看这个平时总是笑盈盈的家伙此刻能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好心地找出口罩和墨镜,走过去递给他。


    她真是慈善大师。


    他只要了墨镜。


    即使是接过墨镜的时候,脸也没有侧过来半分,接过来后手脚麻利地戴上墨镜,从外表上看起来就是冷酷boy、街头模特的样子。


    “哧”,她缺德地笑出了声。


    费鲁乔:“……”


    她及时转换话题:“现在一切都OK了吗?”


    他转过身,朝房间门的方向走去:“我要回家了,墨镜我下次还给你。”


    舒识微火上浇油地提醒:“你不要你的耳机了吗?”


    费鲁乔的身体僵住了。


    刚才拥抱她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和她之间没有碍手碍脚的东西,他本能地把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他闷声不吭,走到可怜的耳机旁边捡起它来。


    她知道他需要回家去缓缓,消化一下情绪。


    她非常乐意地送他出门:“回去的时候别坐过站。”


    因为他不愿意再开口表达,已经硬生生把她这个i人逼成e人了。


    成功把费鲁乔扭送到车站后,舒识微心情轻松地回到合租公寓。


    她要睡觉!洗个澡就睡觉。


    今天当了那么久的e人,她的能量已经耗尽了。


    次日。


    厨房里,舒识微遇到了正做早饭的温成原。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眼神闪烁了一下,又避开了。


    “你今天去图书馆吗?”她问。


    “嗯。”他简短地答道。


    她想了想:“文献找不到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找。”


    “谢谢。”


    温成原装作很忙的样子打开水龙头,眼神黯淡下去。


    舒识微觉得去图书馆是仪式感。


    每当她觉得学不下去,就骗自己出门遛一遛拍几张风景照,然后在遛自己的过程中出其不意地坐上去图书馆的车。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车上了,这时她就会思考“来都来了”,于是乖乖进入图书馆,打开文档,把双手放在键盘上——这里绝对不能出差错,一定要把手放在键盘上,因为手也会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就会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


    当她打开文档,把手放在键盘上,手就会自动执行“来都来了”的原则,开始打字,一旦开始打字就大功告成了,因为最后的结果是“写都写了不如把这段写完”。


    这种疗法很神奇,有时候她甚至能写到废寝忘食。


    几个小时后,舒识微把东西收好,打开储物柜,拿出书包,准备离开,正式奖励自己一点休息时间。


    诺尔特在图书馆外面等她。


    他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看起来比平时沉静很多。


    她走到他身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诺尔特转过头,见到是她,脸上有了灿烂的笑意:“下午好。”


    和诺尔特熟悉后,她发现他还挺适合做朋友的,能和她聊到一块去。


    “你在看什么?”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本来想把书藏到身后的,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把书送到她面前。


    《他想要怎样的吻》


    一首诗。


    舒识微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诺尔特看起来比她还僵硬尴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发现他今天确实唇红齿白的,嘴唇特别艳红,看起来特别好亲。


    应该是刚才在读这首诗的时候一直用牙齿咬着嘴唇导致的。


    她把书还给他:“……”


    诺尔特:“……”


    第36章 加更 好安心,好喜欢


    舒识微和诺尔特在学校食堂里聊了一会儿学术问题。


    撇去那次出于赌气和她站在对立面的观点外, 这位馊主意大王还是可靠的。他对好些问题有自己独特的理解,灵气十足,头上经常冒出小灯泡。


    谈到她在研究的方向存在主义与主体性时, 他想了想:“要说例子的话……你注视我的时候,我既变成了被凝视的客体,又突然有了某种更加强烈的主体性,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我浑身的那些棱角都尖锐起来,好让你能更清楚地看到我。”


    说完, 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说漏了嘴, 抬手掩唇。


    看来她之前在对他的印象表上增添“刺猬”是完全准确的, 就连他自己都这么说了——浑身的棱角都尖锐起来。


    诺尔特苍白地解释:“我不是因为那样……”


    她却道:“我并不在意那件事了, 谢谢你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他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地把话按了下去。


    假期食堂关得早, 两人聊了一会就走了。


    分别前,诺尔特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出一罐玻璃罐来递给她:“这是给你的礼物。”


    她接过, 却发现是一罐彩色手叠星星。


    “我在网上刷到你们那里有送这种星星的传统习俗,所以我叠了一些。”诺尔特有些局促地道。


    她打开玻璃罐往里面瞅了一眼, 忍不住笑起来。


    诺尔特见她露出笑意, 他的嘴角翘起来,话开始多起来:“本来我想按照视频做那种星星花束的,但是我考虑到有铁丝而且体积太大,你要是想带回去不方便,所以做了这种最简单的。”


    刚好周围有一群约着出去玩的小学生吹着泡泡路过, 打打闹闹的。


    舒识微觉得,她和诺尔特现在混在小学生群里也丝毫不违和。


    “谢谢,”她说, “你想要什么?”


    他认真道:“我不要什么。”


    她看到周围小孩们从泡泡机里制造出来的肥皂泡泡,顺手用手掌推动风,轻轻把那个泡泡朝诺尔特推过去:“那我运送一个泡泡给你好了。”


    诺尔特的眼睛亮起来,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她运送的泡泡上,而是定定地注视着她。


    “哦,她拿了我们的泡泡!”路过的小孩有一个嚷起来。


    诺尔特急了,上前去:“胡说,这不是你们的泡泡,你们只吹了一口气,只能有一个泡泡!”


    舒识微见大事不妙,拉起诺尔特就跑,扔下一句话:“未经允许拿了你们的泡泡真不好意思,还给你们了。”


    两人跑到附近的公交车站。


    舒识微回头一看没有小学生了,这才停下来。


    “很抱歉,泡泡没了。”她说。


    诺尔特闷声不响,他的脸有些红,心跳也很快:“……嗯,没事。”


    舒识微服了。


    她那么成熟可靠的成年人,和诺尔特待在一起的时候居然也会被带歪。


    他不说话的时候是清清冷冷的少年感,那张高中时拉小提琴的照片上,他也是相当俊美安静的形象。


    但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待在一起,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浑身的棱角都尖锐起来”,变成幼稚鬼了。


    什么小学生魔咒。


    和诺尔特分别后,回去的路上,舒识微想起那个最难搞的样本了。


    费鲁乔应该还会来一次,还她的墨镜。


    ……


    房间内。


    费鲁乔盯着那副放在桌上的墨镜。


    那个拥抱的质感仿佛一直留存在他的怀里,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他还是能幻嗅到属于她的味道。


    窗帘拉开了一半,由窗帘切割的光线将他一半的脸淹在黑暗中,让那张脸显得越发漂亮分明而难以捉摸。


    他垂下眼睛。


    就算以后再也不见她了,他也应该,至少应该去把墨镜还给她。


    费鲁乔按照昨天的路线来到车站,循着记忆想找到去那个合租公寓的路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路了。


    昨天他跟着她走的时候完全是心不在焉的。


    他手里拎着纸袋,纸袋里是墨镜,还有一束辣手摧花折下来的薰衣草。


    他茫然地站在车站出口。


    “Fer?”


    有人在叫他,听这个称呼,应该是他作为美食博主的粉丝。


    他像受惊的猫,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僵硬地露出笑:“嗨。”


    他竟然有点忘了应该怎么露出甜甜的笑。


    和那个偶然遇到的粉丝聊了几句后,费鲁乔谎称自己有事,朝一个不认识的方向匆忙逃离。


    费鲁乔在不认识的路上走了很远,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彻底迷路了。


    【舒识微】:转身。


    他收到消息后,心里一空,缓缓转过身。


    她就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拎着超市购物的袋子,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家超市的标志。


    舒识微从超市出来就看到这个家伙浑浑噩噩地一通乱走,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她看到他手上的纸袋,知道那里面应该就是墨镜。


    “你来还墨镜吗?”她问。


    费鲁乔把纸袋递过去,却说不出话来。


    她接过纸袋:“谢谢你跑一趟。”


    费鲁乔对于她的温和态度不理解,他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一个说法:高度理性的人会表现出功能性温柔,当她判断出他需要的时候,她可以理性地给予。


    那么昨天、今天,她是带着功利的目的在给他下蜜糖陷阱吗?


    “我不会再见你了。”他心里升起抗拒,开口道。


    她看着他。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手也防御性地抄进了口袋里。


    她把那句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你感到难受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从始至终都是。明白吗?”


    费鲁乔浑身一僵。


    他的想象力放大了情绪,让他感到痛苦,因为痛苦而退缩,又为退缩而痛苦,陷入恶循环。


    他错愕又迷茫地张了张唇。


    “走出你的房间,拉开窗帘,让我看到。”她说。


    明明是很抽象的语句,但他却听懂了。


    他的房间一年四季都很暗,就算会拉开窗帘也只是拉开一角,他把自己困在那里,没有人能看到他,他也看不到任何人。


    这让他感到安全。


    “我不会伤害你的。”她说。


    费鲁乔怔怔地站着,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他眼神麻木地开口。


    “你骗人。”


    “我不骗人。”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你的目的是什么?”


    “动机是我受够你了。”


    他的喉咙口再次一梗。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


    “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我从来不主动惹事。因为一直是你在惹事,我才会对你很坏。”


    他重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


    “……”


    好久。


    他像个刚出厂的漂亮玩偶一样,机械地朝她伸出手:“我该怎么做?”


    舒识微一愣。


    她这下才着急忙慌地在超市购物袋里搜寻一番。


    找到一卷垃圾袋。


    这是她自己买的,不是食材也不参与食材共享计划,还便宜,她给他一卷后自己还剩下三卷,她判定这个可以给他。


    她把那卷垃圾袋递过去:“我会联系你的,有可能是三天后,有可能是七天后,但不要担心,因为这是我的保证物。”


    费鲁乔虽然困惑,但还是从她手里接过那卷垃圾袋。


    回去后,他把那卷垃圾袋用礼物纸包起来,放在床头。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觉得有点荒唐:他到底在做什么?


    费鲁乔走到窗边,犹豫了一下,拉开窗帘。


    光线兜头兜脑地落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


    一瞬间,他的心里升起恐慌:他已经被看到了,已经无处可躲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上窗帘,却有另一种感觉浮上来:


    好安心。好喜欢。


    ……


    当天晚上,舒识微睡了个好觉。


    解决费鲁乔计划实施得很成功,也不枉费她那么耐心地埋伏、等待发酵、一击必中。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搞出问题来的人。


    第37章 第 37 章 人生中一个夏天


    早上冲泡了一杯麦芽咖啡, 不要钱地往里面加牛奶,某地的牛奶确实量大便宜奶味浓。


    好喝!


    舒识微神清气爽。


    听说智商比较高的生物在生存压力不大的时候都会无聊,她可能就是太无聊了才会管那个家伙。


    上午, 温成原出门打工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舒识微在阳台上晒太阳,听到楼下有人在小声但是不自觉地大声起来地商量, 用中文。


    她挪动到阳台边, 双手扒住阳台,矮下身子, 悄悄往下面看了一眼。


    确认楼下的那两人正是温成原的两个朋友。


    “太打扰她了……”


    “……试试嘛。”


    舒识微意识到他们口中的“她”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硬是从家里收拾出了两个玻璃罐, 装作是下楼扔垃圾, 相当刻意地经过那两人。


    那两人看到她, 立刻不说话了, 只是目光跟随着她。


    她把玻璃罐扔进附近的玻璃专属垃圾箱里, 回来的时候,其中那个男生叫住了她:“那个……”


    上钩。


    假装扔垃圾计划成功。


    她若无其事地回问:“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


    温成原的两个朋友邱艺心、程之怀这次过来, 是想要问问她,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温成原。


    程之怀:“他那个人死犟死犟的, 根本不接受别人的帮助, 自尊心强得要命。你和他住在一起,会不会知道一点,比如他的漏洞什么的?”


    这两个朋友还真是挺好的。


    虽然说话方式和处事方式可能糙了点,但他们一路追过来只是想帮一下温成原。


    舒识微想了想,她觉得可以接受和他们合作。


    她把共享食材的计划和网页告诉两人。


    “这个AA计算机制是可以修改的, 一个月结一次账,总金额悄悄放水他不会知道的。”


    邱艺心:“诶?还能这样操作?”


    程之怀:“我靠你也太聪明了……难怪他……”


    邱艺心捂住程之怀快要泄密的嘴巴。


    三个人商量好,除了舒识微现在正在通过这个方式偿还的租车费和搬家费以外, 接下来的每个月都由程之怀和邱艺心出一点钱悄悄补贴温成原。


    “数额不能太大,不然要被他发现,被发现就是我的锅了。”她提醒道。


    再不行只能把责任推给GPT,说它设计的算法有问题,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到这个地步。


    三人定好了数额,邱艺心和程之怀便告别离开了。


    从这两人的口中,舒识微了解到了不少温成原的事情。


    温成原一直都比较沉默寡言,但就算是之前,他的性格比起现在来还是要活泼得多,他喜欢数学,会弹钢琴,在学校里一直很受欢迎,不过因为他的兴趣太沉闷了,也不爱说话,因此基本上是恋爱绝缘体。


    温成原打工下班回到家,还不知道他的朋友来过了。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澡。


    天气太热了,在外面走很难不出汗。


    洗完澡,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好一会儿。


    柔和上扬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皮肤白皙,五官不管是单拎出来还是组合在一起都可以——就算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称赞他好看,现在他也开始无法压抑地自卑。


    在车站那个拥抱她的男生长得很好。


    他没有信心在颜值上赢过那个男生,更何况他的家境、他的性格,他的一切都在无止境地往下陷落。


    他根本就没有和她说话的资格。


    温成原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看到舒识微在阳台上戴着耳机听歌。


    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却又苦涩地压下去。


    共享食材计划刚开始实施的时候,舒识微和温成原还是各做各的菜。


    但过了一周多,两人就决定干脆菜也一起做了算了,省得洗两次锅。


    做饭的时候,两人一起商量今天做什么菜。


    还剩下的食材有金枪鱼、包菜、鸡腿、奶酪、番茄和鸡蛋。


    商量过后决定做番茄炒蛋和包菜金枪鱼,两人分工合作速度会快很多。


    “你想好毕业后去做什么了吗?”她一边打开金枪鱼罐头一边问他。


    温成原切着包菜:“可能做量化交易员。”


    原来他自己也蛮有打算的。


    他是数学专业的,成绩好,性格稳定,注重逻辑思考,未来如果愿意进入金融行业,做量化私募交易员或者更赚钱的对冲基金,如果做得好年薪200万起步。


    她替他想了想,觉得温成原的未来并没有那么糟糕:“那很好,加油。”


    温成原勉强笑了笑,眼中的神色却依然有些闷闷不乐,垂着眉眼:“谢谢。”


    “本科毕业竞争优势会小一点,但我不会再念研究生了。”


    这倒是。


    “你有过相关实习吗?”她问。


    他抿唇:“有。”


    前期规划得很不错,虽然是富二代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在心里暗自称赞了下。


    “那没关系,我觉得你还是有竞争力的。”


    “谢谢。”


    “这只是你人生中一个听到坏消息的夏天而已,明年夏天就好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怔了一下,停下切包菜丝的动作。


    他转头看向她。


    她已经往碗里装好了金枪鱼,拿出番茄和番茄酱开始准备捣鼓。


    外面很热,太阳炙烤着,树荫里只有些微的风动。


    他也是突然才想起来,他还年轻,还有很多个夏天。


    ……


    天气很不错,气温比前几天低了一些。


    舒识微想了想要不要联系费鲁乔,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三天了。


    但转念一想,她之前有给过预警“有可能是七天后”。


    隐形的ddl出现了:七天。


    只要有截止期限的、不是那么紧急的事,她都会很神奇地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天再完成。


    于是她只发了一条问候的消息过去。


    因为天气太好了,舒识微少见地准备出去走走,拍几张照片。


    她出门只带了手机、相机、钥匙,这是她少见的不用背着书包的时刻。


    这一带居民区很安静,有不少带院子的房子中,院子里种着不少花,阳台上也有鲜艳的花束,有些阳台上还挂着风车,很有生活气息。


    身后有自行车铃声。


    她正专注地透过相机的镜头研究一种黑紫色浆果,心想她也没站在自行车道上堵着人,便没管“叮铃”的自行车响铃声。


    “叮铃”,又是远远的一声。


    她回过头。


    克劳斯骑着自行车,从不远处的树荫里过来,树荫里的阳光不断在他的头盔和肩膀上跳动。


    他的T恤被风吹得下摆掀起了一点。


    她诧异了一瞬。


    相机的镜头正好对准了他。


    克劳斯从自行车道上骑过来,靠近她后缓缓减速,用鞋尖轻踩地面稳住,绕到人行道上停下。


    “很久不见。”他笑着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放下相机。


    他摘下自行车头盔,微卷的头发有点乱乱的:“我在这附近找房子,今天来看房子。”


    这家伙行动力真够强的。


    她把相机收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说刚才有意地拍下了他。


    那个镜头太有生命力了,所以她忍不住动手了。


    “那很好。”她一如既往地说话干巴巴,不知道下一句话该怎么开始。


    克劳斯把头盔挂在自行车前部,微微歪过头看她:“你刚才是不是在拍我?”


    舒识微:“……”


    有必要揭穿吗?


    他的情商被狗吃了吗?


    他转移了话题:“你现在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


    “那很好。”他学她的说话方式。


    她听出了他在学她,郁闷地盯着他。


    克劳斯笑起来,太阳光在他的眼睛里映照得明亮:“要是你有空的话,你先走五分钟,然后我骑着车来找你,看能不能找到你。”


    这不就是躲猫猫吗?


    她评价道:“这是小学生的手段。”


    他毫不在乎地笑:“没关系,我就是小学生。”


    切。


    她暗自吐槽了一句。


    这里的路,她可比克劳斯熟悉得多,他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附近看房子,但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了,附近的犄角旮旯小路都被她走遍了。


    舒识微果然先走了。


    克劳斯在原地等,他看着手表。


    五分钟后,他踏动自行车追上去,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迎着风向前。


    他转过小巷和大路,经过每个路口的时候都在寻找她的身影。


    这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夏天。


    她比他先出发,但他会骑着车找到她。


    舒识微在小路拐角,她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手机。


    正要拐向另一条路时,她听到身后有自行车铃声。


    “叮铃”


    他似乎是被风卷进来的,白色T恤被风吹得鼓鼓的。


    她以为他会减速。


    但他反而加速冲到她身边,吱嘎一声自行车停下。


    “找到你了。”他笑着摘下头盔。


    第38章 第 38 章 是她把他弄坏了吗?


    舒识微开始怀疑克劳斯其实是Openai提前制作出来的仿生人。


    晚上她左思右想。


    首先是身世, 孤身一人又不屑交友,最容易糊弄过去。


    其次是和GPT的关系,他经常和AI聊天。


    最后是弱点, 为什么他看起来会没有什么弱点。


    她找出相机,翻到那张画面,计算克劳斯的身体比例。


    果然, 是现代审美标准下的黄金比例。


    肩腰比1.6, 胸腰比1.5,身高在这张骑车照片上无法准确计算。


    “一定是了。”她得出结论。


    ……但是弱点的话, 找一找还是有的吧。


    她不相信他攻防都强得可怕。


    该死的好奇心上来了, 她开始猜测克劳斯的社交账号上都有什么。


    但是应该怎么要到账号?主动要是不可能要的, 果然还是应该先等他自己给。


    那她就先躺平, 等他什么时候把账号给了再说。


    这一项, 过。


    舒识微随后在通讯列表里翻到费鲁乔, 点开他那张大头怼脸照头像。


    放了好几天了,她有点在意他变成什么样了, 她得收集一下最新数据。


    【舒识微】:你最近要考试吗?


    【费鲁乔】:没有考试。


    【舒识微】:明天?


    【费鲁乔】:好,在哪里?


    他答复的风格简洁了很多。


    【舒识微】:咖啡馆[地址], 带上你的电脑和学习任务。


    【费鲁乔】:好。


    ……


    费鲁乔是第一次那么正常地背着书包去见她。


    他上次遇到过粉丝, 这次学乖了,戴上墨镜和棒球帽才出门。


    舒识微选的是一个工作咖啡馆Laptop Café,一楼是社交性强的区域,二楼是更安静专注工作的区域。


    这家咖啡馆的设计妙在,一楼每张桌子边都是一个半圆形的围合式沙发卡座, 沙发靠背很高,就像分隔板一样将内外清晰地分隔开来,提供私密性。


    舒识微选了一个靠近角落的卡座。


    坐下后, 他沉默了两秒,开口道:“我不确定该怎么表达,如果我……请你纠正我。”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安静了很多。


    不得不说,这招对她很好用,她的探索欲正在疯狂攀升: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她只是说了他两句。


    费鲁乔脊背挺直,嘴唇抿紧,眼神空空地看着她。


    她顿时有一种懵懵的感觉。


    坏了,这下她这个i人彻底被迫变成e人,而原来的超绝e人现在反而变成i人了。


    她抓耳挠腮。


    “我们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你如果需要什么可以对我说。”她只能先这样说。


    在各自学习的时候,费鲁乔时常会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


    确认了她在身边后,他这才继续学习。


    每一次,他的眼神停留大概都有七八秒的时间。


    舒识微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试探了他一下。


    她忽然停顿手上的动作,但还没抬起头来,他果然心虚地移开视线。


    下一次他再看向她时,她抬起头径直回视过去。


    费鲁乔有些无措,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为什么要躲?”她问。


    “我不知道。”他怔怔地道。


    她是他的心理安全锚定,他必须要确认她还在身边才会安心下来。


    这个“确认”的动作本应该很快速地完成,但他现在缺乏自控力,所以将每一次的注视延长到了七秒、八秒甚至更久。


    舒识微思考了一下。


    她简直觉得他正在往焦虑型依恋转型,从“离你太近我就逃走”,逐渐转变到“离你太远我就慌”。


    这些从学术上来说都不是病,只是attachment style(依恋风格),也就是情感模式。


    啊好复杂。


    这个人类样本有点过于复杂了,不过说真的,很有研究价值,谁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舒识微坐近了一点。


    面对她的靠近,费鲁乔的第一反应是受到惊吓似的往后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按住了自己逃跑的动作,任由她靠近。


    她的手肘碰到了他的手肘。


    他向她投去一眼,不自觉地用舌尖顶了顶唇,欲言又止地把话抿回去。


    她坐近,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滚动鼠标查看电脑屏幕。


    “我有想说的。”费鲁乔尝试着提出。


    她刚才对他说过可以提出来。


    “你等下,我这段看完。”


    她在pdf上做好了标记,转过头看向他。


    他低声说:“我的家人明天会过来看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他们。”


    她说:“按照之前的模式面对家人就好了。”


    他摇头。


    “我做不到。”


    她震惊:“为什么?”


    是她把他弄坏了吗?


    不能吧?她就是观察了一下而已。


    费鲁乔看向她:“我不知道才问你的。”


    他现在有一种失焦的美,像起雾的玻璃,垂着睫毛,手指无助困惑地紧握着。


    舒识微向来秉承着“不惹事也不怕事”的原则,生活得扁扁的很随和,她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也会摊上大事。


    “抱歉,那我们今天要速成正常版费鲁乔吗?”她尝试着问。


    费鲁乔被这句话逗笑了,嘴唇轻轻扬起来。


    随后,他的情绪又低落下去。


    “我已经停更了我的账号,因为我同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镜头,我很想逃离宿舍,免得和舍友碰面。”


    舒识微觉得他可能是被她凶得昏了头,陷入了“全面自我否定”的怪圈。


    她像闯了祸的弗兰肯斯坦一样,匆忙地弥补自己的过失:“不要紧张,首先,你觉得在哪里会比较放松?”


    他犹豫了一下。


    她督促道:“你诚实说。”


    他说:“拥抱着你的时候。”


    “……”


    救命。


    她是不是真的闯大祸了。


    舒识微边界感强,不喜欢肢体接触,但是她惹到的这个家伙却特别特别喜欢,无论是e人时期,还是现在的转型时期,都无比喜欢肢体接触。


    她的头脑高速运转,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拥抱需求的严重性和不可实施性。


    最后她得出结论:“没办法了,明天你的家人要来看你,你装病吧。”


    在咖啡馆,费鲁乔的装病计划就此定下。


    舒识微紧急搜索小某书“装病教程”,给他提供建议。


    1、眼神虚焦,这个不用装,就保持现在这样。


    2、回答问题前先呼吸一下。


    3、呼吸频率控制得紊乱一点。


    4、背后能靠着什么东西就别硬撑着。


    为了确保明天见家人万无一失,她要求费鲁乔先给她无实物表演一段。


    费鲁乔觉得有点羞耻,但还是答应了。


    他今天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的状态。


    “你酝酿一下,我再去点一杯咖啡。”她起身。


    舒识微点了咖啡,在咖啡馆外面冷静了一下,拿着制作完成的咖啡回去。


    费鲁乔坐在沙发卡座的圆弧中央,脊背懒散地靠着墨绿色的沙发靠背,肩膀微微下沉。


    他的头微低着,几缕额前的碎发垂落,眼神空空的,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他的眼尾有一点红,应该是刚才努力在装咳嗽的时候弄出来的。


    见她过来,他抬起眼睛,神色立刻一怔,稍微坐直了一点:“我看起来还可以吗?”


    舒识微放下咖啡。


    她凑近,感受了一下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节奏控制得很好,非常乱,粗重、急促,夹杂着隐忍的缓慢平息。


    她仔细观摩了一番,觉得样样都好。


    他长得好看,眼神一虚焦,就自带一种破碎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气色太足了、嘴唇艳红,看起来反而像是被欺负了。


    “你明天戴个口罩。”她真诚地建议道。


    他点头:“好。”


    舒识微越想越觉得太荒唐了。


    这种抓马的剧情会发生在她的生活里,绝对是因为费鲁乔这个家伙自带buff。


    她坐下来,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再坐一会,你好好思考一下。”


    费鲁乔没有思考别的。


    他在思考刚才她靠近他、听他呼吸的时刻。


    他回忆起来,呼吸不免又开始杂乱,双手抬起来支在桌子上,用手掌将发烫的脸藏起来。


    “还好吗?”她抽空关心了他一下。


    “不是很好。”他的声音又轻又有点破碎,中间顿了顿。


    舒识微脑内的警铃再次响起:让他装病,他不会是真病了吧?


    她凑过去:“你发烧了吗?”


    费鲁乔放下一只手,抬起纤长的睫毛看向她,眼眶有点红红的。


    他喜欢她靠近的时候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既能让他安心又让他的心率狂飙。


    他觉得他可能是碰了什么毒//品了。


    “你做自己的事吧,我没有发烧。”他小声说。


    要不是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像以前那样能轻松地切换成魅魔人格,她肯定会怀疑他在有意地勾引她。


    她再次叮嘱道:“明天你家人来看你的时候,请你务必露出这副模样来,让他们确信你只是生病了,不是性格大变了。”


    他低下视线,嗫嚅道:“……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舒识微被他问倒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我只是觉得和你相处比之前轻松多了。”


    费鲁乔觉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他的身体状态放松下来。


    ……


    诺尔特在超市值完今天的班后,便到处走走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是第一次发现这家Laptop Café。


    应该是她会喜欢的风格,他下次可以推荐给她,两个人一起过来讨论学术问题。


    他走进店里。


    第39章 第 39 章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破防了……


    一楼的桌子边都是半圆形的围合式沙发卡座, 靠背足够遮挡住坐在里面的人,只留下一个出入的口子,隐私性很强。


    二楼是长条形图书馆式的工作台, 安静而有学习氛围。


    诺尔特从一楼走到二楼,从二楼走到一楼。


    二楼适合和她一起学习,很适合, 这很好地解决了在图书馆里不能说话的问题。


    一楼就更好了, 适合和她讨论,甚至可以悄悄牵手、拥抱。


    他拍了照片, 立刻发给舒识微。


    【诺尔特】:我发现了一家很棒的Laptop Café, 推荐给你。


    ……


    舒识微正在刷手机, 这条消息跳了出来, 熟悉的咖啡馆布景照片从她眼前一掠而过。


    “……”


    不是吧?诺尔特也在这里吗?现在吗?


    她开始怀疑那个“样本刷新地点重合率”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了。


    考虑到费鲁乔和诺尔特两个人互相不认识, 她决定让费鲁乔当侦察兵看看诺尔特现在是不是也在这个咖啡馆。


    这个时候洋人喜欢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这个习惯就派上用场了。


    她点开诺尔特的头像照片, 指着照片上那个金毛小子对费鲁乔道:“你帮我去晃一圈,看看咖啡馆里有没有这个人。”


    费鲁乔盯着照片看了两秒, 抬眼看向她:“他是谁?”


    她说:“朋友。”


    他非常自然地反问:“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我和你在这里?”


    自然得似乎刚才那个迷茫空白的费鲁乔消失了。


    舒识微对他突然又变得伶牙俐齿起来这个事实表示怀疑。


    没等她回答, 费鲁乔低声道歉:“对不起,我这样是不对的。我只是不理解,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才担心和那个男生见面。”


    她沉默了一下:“这件事和你无关,只是因为那个同学是个很容易生气的人。”


    但我也是个很容易生气的人。


    费鲁乔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他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走出那个角落里的沙发卡座。


    站起身后,费鲁乔脸上残存的笑意彻底消失,沿着走道, 扫视过每一组卡座。


    他的脚步停下来。


    诺尔特坐在靠近窗边的卡座深处。


    诺尔特正在看手机,嘴角挂着明显的笑,看来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费鲁乔像瘟神一样站在卡座外侧,一只手插在兜里,阴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情敌。


    这种带着刺的眼神很快就被当事人诺尔特察觉了。


    诺尔特抬起头,审视这个莫名其妙带着敌意出现的男生。


    四目相接。


    费鲁乔完成了侦察兵任务,转身走了。


    诺尔特却直觉这个家伙来者不善,他站起身:“等一下。”


    费鲁乔本想稍微乖一点,不给舒识微惹事了,但诺尔特叫住他的动作却让他觉得没必要忍耐。


    他刚好也有很多话想问这个情敌。


    他停下来,转过身:“你和识微是什么关系?”


    诺尔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口中的“识微”有可能是舒识微。


    但她从来没把这个名字的正确读法教给他过,她说“你叫我舒就好了”。


    诺尔特心里泛起酸意和懊恼。


    一定是因为他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赌气只给了她“诺尔特”这个姓,她才会拒绝把自己的名字教给他的。


    “我和她是朋友,你呢?”他维持着体面,谨慎地问。


    费鲁乔听他这样回答,知道她没有骗他,确实只是朋友。


    他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底气,冷笑道:“我认为没必要和你解释。”


    诺尔特第一时间气炸了。


    他差点捋不清舌头。


    但比起上次来,他还是有了点成长。


    他很快冷静下来,回击道:“如果你是她的男朋友的话,你就会直接说出来了,看来你还什么都不是。”


    费鲁乔暗暗咬紧牙关,他说不出口的是,他确实什么都不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忍下刻骨的羞耻感,语气平淡地道:“我不是来和你争论的。你只要记住,是她邀请我来的。”


    没有被邀请的诺尔特终于意识到了现在整件事的严重性。


    诺尔特质问:“她也在这里,是她让你过来看我的,对吗?”


    费鲁乔漫不经心地道:“就像你说的那样。”


    诺尔特:“你以为你能挑拨离间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吗?”


    ……


    舒识微发现费鲁乔还没回来。


    她有一个很坏的猜测。


    按照她的本能,怕麻烦的她一定会趁此机会离开咖啡馆,索性把这两个样本都扔掉。


    ——但她现在身负重任。


    刚才费鲁乔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一开始吃醋就变得伶牙俐齿、思维快得可以去打辩论赛。因为这个契机,她有点想看费鲁乔的主体性会不会因为危机被激发起来。


    于是她给两个人发消息。


    【舒识微】:回来。


    【舒识微】:我让费鲁乔去找你了。


    两人回来了。


    费鲁乔先一步走进卡座里,挨近舒识微坐下。


    诺尔特看到他的动作,唇紧抿起来,牙齿轻轻咬着,像在忍着什么。


    他颇有气节地坐在另一边,没有像费鲁乔那样紧挨着她。


    “他在说谎,我想要听到真相。”诺尔特看向她,轻声道。


    费鲁乔抬起眼,无语地看向天花板。


    到底是谁在挑拨离间。


    舒识微有种当上仲裁调解官的错觉。


    这日子也是过得越来越尴尬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拿出平板,打开五子棋小游戏,开启同屏模式:“赢一局就能问我一个问题,我会如实回答。”


    五子棋在亚洲文化圈流传得广泛,在某地只有一些棋类爱好者会去了解,但现在的情况是五子棋规则简单、下一盘棋花费时间少,而且因为费鲁乔和诺尔特都是零基础,保证了相对的公平。


    她定下的规则简单又公平,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费鲁乔和诺尔特是高度情绪化的人,她把两人的竞争从情绪层面转变到更直观理性的竞技层面,避免了出现一些无法控制的场面。


    她权衡利弊后,忍不住在心里称赞自己:天才。


    在她的调解下,费鲁乔和诺尔特开始下五子棋。


    舒识微又去点了个小蛋糕,开始当吃瓜人。


    两人都很专注地想要赢。


    比起刚才那种颓废迷茫的模样,费鲁乔现在就像换了一个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么认真又固执的表情。


    至于诺尔特,他同样进入火力全开模式。


    第一局是诺尔特赢。


    舒识微的蛋糕才吃了一半,她放下蛋糕叉子。


    诺尔特第一个问题就把矛头指向了费鲁乔,他尝试着不那么有攻击性,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想要了解真相的无辜路人而已。


    “你对他感觉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就仿佛刚才费鲁乔在说谎造谣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一样。


    费鲁乔眼里阴沉,但又不愿意露出丑态来,他没有看她,定定地注视着桌面。


    她想了想,如实道:“有点奇怪,之前印象很坏,但最近好多了。”


    没想到她把话说出来后,费鲁乔和诺尔特两人都沉默了。


    这两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各自都默默蔫巴了一点。


    不用她催促,下一局就开始了。


    打完第一局,对五子棋的规则有了更熟练的掌握,棋局也开始复杂起来。


    舒识微吃完了小蛋糕,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今天也算是没浪费时间,因为棋局太无聊,她都懒得吃瓜,只能学习。


    第二局,费鲁乔胜。


    轮到他提问的时候,费鲁乔犹豫了一下。


    他有点害怕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我放弃。”


    诺尔特咬牙。


    你放弃,你了不起。


    舒识微有点诧异,但费鲁乔的选择还是在她的预期之内:“理解,请问比赛还要继续吗?”


    “继续。”


    “是的。”


    虽然费鲁乔选择了放弃赢来的提问机会,但两人都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继续比赛。


    下一局是诺尔特赢。


    “放弃。”诺尔特坦然地道,仿佛早就想好了该这么说。


    表面互相让步,实则进入了争夺情绪优势的拉锯战。


    “放弃的选项在这里停止,下一局开始不准放弃。”


    她维持秩序道。


    棋局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水平。


    舒识微怀疑这两个下棋下红了眼的家伙明天就能去参加世界五子棋锦标赛。


    大概是因为被诺尔特的出现刺激了一下,费鲁乔目光专注,整个人像是骤然间聚焦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所以她让这个比赛继续了下去。


    两人问的问题越来越偏题,不再提那些“他是你什么人”“今天你们见面的原因”之类的尖锐问题,而是“你喜欢什么颜色”“周末有什么安排”之类的查户口问题。


    舒识微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叫停了比赛。


    她一边收起平板一边问费鲁乔:“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正常版费鲁乔回来了吗?”


    情敌的出现打破了情感结构,使得主体突然被他者的目光唤醒,在不安、比较和被剥夺感中,主体被迫快速完成自我重建。


    费鲁乔怔住了,他这才意识到他好像已经从那种空白的状态挣脱出来了。


    诺尔特轻轻眨了眨眼,他的瞳孔像是被灼到了一样缩了一下。


    等一下,她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吗?


    舒识微还是第一次这么由衷地感谢变量的出现。


    她看向诺尔特:“谢谢你的帮助。”


    诺尔特有些发愣,他反应过来,嘴角扯了一下,好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所以你们是在谈论这个,并不是约会。”


    他本来都打算忍着、回家后再开始伤心的了。


    结果她说“谢谢你的帮助”——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破防了。


    第40章 第 40 章 我想进入你的考察lis……


    偏偏第二天还是诺尔特的生日。


    他回到家, 思前想后无论如何都觉得委屈,决定用生闷气来度过今年夏天的生日。


    姐姐莱娅在几天前问他要不要给他庆祝生日,要不要邀请舒识微。


    那时他说“她不会喜欢这种场合的”, 他要自己找个机会邀请她一起参与他的生日,他找到了这家绝佳的咖啡馆。


    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诺尔特当然完全理解舒识微。


    他知道她并没有和费鲁乔谈恋爱,她只是出于某种理由在观察费鲁乔而已。


    但话又说回来, 他依然因为这件事感到无比受伤。总之,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家咖啡馆里和她一起度过生日了。


    次日,生日那天。


    诺尔特帮邻居修了一下割草机。


    诺尔特被邻居夸奖动手能力很强。


    诺尔特回到家, 开始玩音游。


    越玩越emo。


    诺尔特一头栽倒在床上。


    只做朋友, 不喜欢她了。他痛定思痛地想。


    ……


    与此同时, 舒识微正在接收来自费鲁乔的数据报告。


    【费鲁乔】:我和家人见了面, 我并没有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舒识微】:那就好, 加油。


    【费鲁乔】: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舒识微不喜欢提前约好什么时候见面, 这会让她觉得有压力。所以她回复:


    【舒识微】:不要着急,你可以种一盆花, 等到它发芽的时候告诉我。


    下雨不想出门,事情多不想见人。


    上次是垃圾袋, 这次是花。生性懒惰的她就这么先糊弄着。


    她自认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因为她对自己也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她国内唯一的那个朋友说她“建模好,但是日常流浪乞丐风”。要不是脸干净衣服干净,有几次走在街上甚至会被认成homeless流浪汉的程度,因为和homeless背同款大容量包和穿同样色系的衣服。


    舒识微和诺尔特的见面也完全是靠运气。


    诺尔特会在图书馆外面等她,那么两人当天就能一起在食堂谈论一会儿。没看到人就下次再说。


    暑假快结束了, 靠近开学的这段时间,图书馆里里外外的人又多了起来。


    一群新生被引导的学长带着参观学校图书馆,熙熙攘攘的一大簇挤在门口。


    舒识微穿过热气丛生的人群。


    她没有看到诺尔特, 因此给他发了消息作为告知。


    【舒识微】:我没有看到你,那么今天就算了。


    【诺尔特】:我在外面的花坛边,就是上次蜗牛的墓地旁边。


    她走到外面,走了一段路,果然在花坛边看到了熟悉的后脑勺。


    她走到诺尔特身后:“我在这里了。”


    诺尔特依然蹲成一团,闷闷地道:“昨天是我的生日,本来想和你一起的,但邻居家的割草机坏了,今天我还可以邀请你去一个地方吗?”


    她愣了一下:“可以。”


    在食堂吃了饭后,两人转换场地去了学校植物园。


    舒识微有好几次想来学校植物园,但都因为懒而取消了行程,这次刚好合她心意。


    两人去看了睡莲池,去了雨林屋,路过不少巨型植物,奇形怪状的仙人掌,还在外面的小森林里看到了野生小狐狸。


    “生日快乐,抱歉,我不知道你昨天生日。”她说。


    “没关系,是我没告诉你,”他扬起嘴角笑,“生日礼物就不用啦,我不需要那种。”


    舒识微觉得他好像在装成很高兴的样子,她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诺尔特绷不住了。


    他鼻子一下子酸了。


    好在他提前有做准备,他立刻转过身,从包里掏出一个自制的纸袋子,“哗啦”展开套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样就遮住脸了。


    舒识微对他突如其来cos银行绑匪的举动表示不理解,她上下看了看那张纸袋脸。


    纸袋上两个抠出来的小洞里,诺尔特眨了眨眼,浓密的金色睫毛上下扇了扇:“你需要这个吗?我还有一只。”


    舒识微怀疑他是想哭,但又不敢在她面前哭出来,所以准备了这只纸袋,又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才问她需不需要同款纸袋。


    一个人套纸袋太可疑了,两个人套纸袋就是生日游戏。


    不愧是馊主意大王,像是他能想出来的办法。


    考虑到他情绪不对头,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便欣然从他手中接过纸袋,套上。


    看到她同样套上纸袋,诺尔特的眼眶再次变得热热的胀胀的。


    “谢谢你陪我玩这个。”他小声说。


    “没关系。”她说。


    两人在植物园这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长椅旁边的草地上茂密的藤叶中藏着一个大南瓜,金黄得很闪眼。


    诺尔特轻声道:“你能对我说一下你对爱情的观点吗?我的论文题目和这个有关。”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是单纯的朋友,我只是想为我的论文收集一点灵感。”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没关系。”


    她还没开口呢,他已经叭叭叭地说一堆了,像是提前在给自己套上十层盾牌。


    她在心里惊叹了一下人类样本的丰富性。


    她等他说完所有话,平静地道:“可以。”


    诺尔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正身体,等待她开口。今天这两只纸袋真是他最绝妙的创意,不然他无法想象他现在得多丢人。


    舒识微对于这种话题并不感到冒犯,她觉得这是很有价值的探讨,她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和别人探讨性/和欲望,纯学术派。


    她在脑内措辞了一下。


    “理想化的爱情,灵魂之间的碰撞,我喜欢的一定是对方的灵魂。此外,我对未来恋人的考察期会很长,一旦发现任何我感到不舒服的点,我会立刻把他踢出list。”


    “具有呼吸感的爱情,我不想提供太多的情绪价值,因为我已经够累了。我的恋人最好能像空气一样,在谈恋爱之后,我希望我的状态依然能保持现在这样,自由懒散。但同时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有意思的爱情,太枯燥的人我不要,谈了跟没谈一样,我希望对方能时常让我感到好奇,这样我才能有激情继续去探索他的内心。”


    诺尔特纸袋别过来一点脸,发出“擦擦”的声音。


    他震惊得连眼里蓄的眼泪都顾不上了,只想过来看看她。


    但转头只转了一半,他就意识到:她也套上了纸袋,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这时候开始害怕她看到他的眼睛了,只能重新转回头,纸袋脸朝前方。


    “在毕业前,我不会谈恋爱,同样我也不会和任何没毕业的人谈恋爱。”她继续说。


    在一边听着的诺尔特瞳孔地震。


    什、什么?


    按照流程她还有两年才会毕业,他一年后就毕业了,但他还要念研究生,那不是彻底完蛋了?


    要不他毕业后先找个工作,做几年后再去念研究生吧,反正这样做的人多的是?诶诶,但那样的话,他再次念研究生的时候,岂不是要和她分手?


    ……等等啊,他不是决定不喜欢她了吗?为什么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


    舒识微实在找不到话说了:“说完了。”


    诺尔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可以预订和你谈恋爱吗?”


    他说出口就慌了,连忙补充:“不是,我只是在说一个假设,就是如果我现在提前和你说的话,你以后会把我纳入考察名单吗?我只是在假设,并不是真的要预订……”


    他越解释越黑,纸袋下遮挡着的脸颊红了。


    舒识微认真思考了一下。


    就她的观察来说,诺尔特应该是比较外向的infp小蝴蝶,内心世界很丰盈,有些地方两人的脑回路还是能对得上的。


    她得出的分析结果是:“可以尝试,我对这个可能性感兴趣。”


    诺尔特再次震惊:“为什么?”


    她对他的错愕感到莫名其妙:“你在说可能性,我也在说可能性,我设想了一下,觉得我会感兴趣而已。”


    “当然,这种可能性成立的前提是你不会因为分手而崩溃,那样的话会很麻烦。”


    诺尔特:“……”


    她真的只是在思考一种未来的可能性而已,用理性和逻辑分析是否可行,就像探讨毕业后开启一段毕业旅程是否可行一样。


    而他却在纠结她是不是对他有好感或者只是在安慰他。


    原来她是这样在思考恋爱的。


    是“思考”,而不是“体验”。


    诺尔特突然觉得轻松多了。


    她并不是不喜欢他,她只是懒得去思考是否喜欢。在合理地控制风险、规避情感负担后,她是对他感兴趣的。


    既然她都觉得“纳入考察list”这种可能性是可以实施的,为什么他感到沮丧?


    他可以用这两年的时间改变自己。


    两个套着纸袋的人坐在植物园的角落里。


    诺尔特纸袋鼓起勇气道:“两年后,我想进入你的考察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