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嬴政诱捕器


    无论文举还是武举,但凡考中的,无论名次高低,都出尽了风头。


    哪怕是打着“证明自己”的旗号来考试,并声称考完之后就继续归隐泉林的那一撮,也都以得到“进士”的名号为荣。


    有人春风得意,自然就有人妒忌眼红。


    可秦国官府早有应对,还没等他们对考试成绩提出质疑,所有文举中榜的试卷,就都在城门前搭架子贴了出来,说是供人瞻仰,其实就是让那些落榜之人闭嘴的。


    至于武举?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举都是真刀真枪比出来的成绩,而且大家伙都看着呢,落榜的那些若敢站出来闹,那就是嫌自己不够丢人。


    但凡榜上有名的,策论和审案都有过人之处。哪怕有人觉得自己不该落榜,对于上榜的那些,也是暗暗认可的。


    而且这并不是结束,那些优势突出缺陷也突出的,收到了秦王政亲手书写的聘书,邀请他们留在秦国做客卿。


    原本因落榜而失意的他们,瞬间就觉得天亮了:怪不得六国人才纷纷向秦呢,秦王对人才的重视,的确远胜山东六国的君王呀!


    至此,中原第一届科举才圆满结束。秦国不但收揽了大量的人才,还把秦王政求贤若渴的美名传遍了整个天下,包括蜀中。


    嬴政特意腾出了三天的时间,分批接见愿意留在秦国的客卿,每个人都有直接和秦王对话的机会。


    自恃身份的还在矜持,善于抓住机会的,已经凭借这次接待,顺利给秦王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中蜀国的十位客卿,嬴政特意留到了最后,和蜀国十位上榜的进士一起接待的。


    等寺人将自蜀国结伴而来的四男十六女引进来,嬴政自后殿而出。双方甫一见面,嬴政便感谢了他们为秦国一统天下操的心。


    那二十个人学问有高有低,城府也有深有浅。城府浅的那些听见这话不由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身边最有话语权的那位。见对方始终面上含笑,情绪滴水不漏,他们也连忙收敛了心绪,跟着一起寒暄。


    其实这里双方都有一个误区:嬴政以为他们想要修改秦国的律法,是认定了秦国终将一统天下;可在蜀人的心目中,一统才是常态呀。


    不过这点误区,并不影响双方相谈甚欢。蜀国学子认可了嬴政的雄心和能力,嬴政也管中窥豹一般,看到了蜀国庞大人才库的冰山一角。


    会面结束之后,嬴政独自沉思了半个时辰,便立刻命人去请扶荔和哪吒来。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从前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以蜀国的人才基数,若统一中原之后,当真能把蜀国也纳入统治范围之内,全天下的官职,会不会都被蜀国人抢走?


    虽说能者上,庸者下。可若代天牧守的全部出自一个地域,不管是对君王、对人才还是对普通百姓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若真出现了那种情况,才刚安定不久的天下,只怕很快就要再次陷入混乱。


    因扶荔在城外和农家学子一起育种,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夫妻二人才进宫。


    好在因黑山君一去许久不回,哪吒不放心扶荔独自出行,这些日子把军营那边的事都抛给了章邯,与扶荔时刻不离。


    若不然,奉命去请人的还要两头跑,只怕城门都要关了。


    ——顺嘴提一句,章邯在此次武举中,不出意外得了魁首,如今在军中已经有正式的官职了。


    听了嬴政的倾诉,扶荔只觉得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秦始皇的政治素养……哪怕只是半成体的秦始皇,政治素养也非一般人能比。


    这等窥一斑而知全貌的事,放在嬴政身上,竟然一点都不让她觉得意外。


    扶荔赞赏道:“我原本以为,要等中原一统,正式与蜀国接洽之后,你才会意识到这一点。看来为师还是低估你了,政儿比为师想象中的更加聪慧。”


    少年嬴政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都是老师教得好。”


    “不,你不用谦虚,天分这种东西,靠教是换不来的。”扶荔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一个好的老师,能把庸人教导成才,却不能提高他们的上限。”


    眼见嬴政他嘴角越翘越高,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哪吒笑眯眯地说:“也是姐姐的眼光好,门下两个弟子个个天分高绝。


    政儿虽然在军略上差了些,不过他是一国之君,本来也不必亲临战阵,这点欠缺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嬴政笑容一敛,暗暗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地说:“学生一直听殷老师说,在政之前老师还有一位弟子,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既有如此大才,老师何不修书一封,请他来秦国共商大计?”


    哪吒脸上的笑容也不得不收敛了。


    见他如此,嬴政得意地在心里“哼”了一声:叫你总是扫兴,真当我治不了你?


    通过往日的观察和总结,嬴政心里清楚,两位老师因为某些原因,并不能透露自己的过去。他那个所谓的师兄,也是两位老师过去收的徒弟,八成也是不能透露的存在。


    扶荔悄悄捏了捏哪吒的手心,开口打圆场:“好了,你们俩先别闹,正事要紧。”


    嬴政见好就收,立刻端正了神色,欢喜道:“老师果然有解决之法。”


    这回换哪吒暗暗磨牙: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逗了!


    扶荔道:“这解决之法说起来很简单,只是操作的时候,得需要为君者有绝对的魄力。”


    嬴政自信道:“若是别的,政还会思虑一番。若说魄力,政自认不输世间任何一位。”


    这话扶荔信,但凡他缺了一点魄力,也不能使六合具归一,诸侯终向秦。


    而扶荔提出的法子,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是直接借鉴了前世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南北分榜。


    朱元璋完成形式上的一统之后,面对的是一个南北长久分裂,两边百姓相互敌视的局面。


    思维上的统一,比形式上的统一更难。


    那种情况,和嬴政即将面对的中原与蜀中的局面极为相似。


    一个是南方文化鼎盛,北方相对贫瘠;一个是蜀中文化鼎盛,中原相对贫瘠。


    若是朱元璋不搞南北分榜,很快就会面临嬴政担忧的局面:天下官僚尽出南方。


    会导致什么后果,明末已经给出了答案:明末大量官僚出自东南,他们进入朝廷体系后,不但无休止地在政策上倾斜南方、压榨北方,还在南方大量开办学堂,大量培养人才,使得南北差异更大。


    东南膏腴之地,却借着科举出现了大量免税之田,把整个天下的税赋众都压在了西北。


    终于,一场大旱,一场瘟疫,剥夺了一个邮递员最后的生存希望,整个天下都乱了。


    那些贪婪无度,无休无止为自己家族牟利,与同乡相互勾连,为自己家乡攫取大量利益的人,最终也把自己的家乡带入了战火之中。


    朱元璋正是预见到了这种场景,才力排众议,顶着满朝的压力施行南北分榜。


    如今嬴政也预见到了,并准备未雨绸缪。


    “分榜?”嬴政眼睛一亮,“好主意!”


    若是施行蜀中与中原分榜,不但能平衡两地的官员数量,还能加快凝聚中原人心。


    ——整个中原的人才加在一起才能和蜀中对抗,若是还抗不过,那得多丢人呀!


    商议完了正事,天色也不早了,嬴政是邀请他们夫妻在宫中留宿。


    哪吒道:“我正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总被他逗的嬴政忽然有些受宠若惊:“殷老师,您有事尽管吩咐。”


    ——别这么客气,寡人害怕。


    哪吒白了他一眼,说:“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我们俩留在宫中,时间越久越好。”


    悟空迟迟不来,黑山君也一去不回,他实在心里打鼓。


    府里那个白山君,可是极北之地的雪熊成精,专精冰系法术。他一个被封了法力的火灵之体,白山君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嬴政闻言,收起了玩笑之色,担忧地问:“两位老师,可是出什么事了?”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哪吒道:“事已至此,就告诉政儿吧。”


    扶荔点了点头,目视左右。嬴政会意,立刻让宫娥寺人全都退下。


    闲杂人等都退出去之后,扶荔才对嬴政说:“那两个能力举千斤的,不是人,是两个熊精。一个是棕熊精,一个是极北之地的雪熊成精。”


    嬴政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早就猜到那两个身份不一般,却也没想到能这么不一般。


    随着人族的数量扩张,妖族们陆陆续续都撤出了中原,或藏在深涧里,或隐在高山中。嬴政从小到大,那些神仙飞天遁地,妖怪作乱吃人的事,都是当故事听的。


    他再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搞到真的。


    “那两位老师,是凡人吗?”他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扶荔道:“我们两个,都是人族。”


    她在“人族”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嬴政立刻就听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心中腾起一股兴奋之意,双手颤抖地问:“那老师,您看看政的资质,政可能长生吗?”


    扶荔:“…………”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都已经是个神仙了,可听见秦始皇问“长生”,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第212章 西海敖寸心


    面对嬴政那双充满了对长生渴望的眼睛,前世看过的相关弹幕和评论疯狂在扶荔脑中刷屏。


    ——他还是那么渴望长生!


    ——触发关键词了属于是!


    ——秦始皇不就是想要一颗长生不老药吗?给他,给他!


    ——唐僧,我劝你识趣一点,自己走到政哥嘴里去!


    ………………


    现实里她点了点头,给了未来的始皇一个肯定的答案:“能。”


    ——哈哈,网友们,我来替你们圆梦了!忽然就觉得人生圆满了呢。


    嬴政眼中瞬间爆发出一阵亮光,对扶荔的话从不怀疑的他,此时却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当真?”


    ——长生,那可是长生呀!


    扶荔再次点头:“当真。”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搅得他全身内外都不得安宁的激动。


    他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凡人想要长生,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他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若是要让大秦……


    不,这种代价他接受不了。他之所以想要长生,就是想带领大秦一统天下,建立一片大大的疆土,带领那片疆土上的百姓永远安宁。


    若是要用大秦来换长生,他绝对不能接受!


    随着嬴政越长越大,城府也越来越深,扶荔已经许久没见到他的脸色这么变幻莫测了。


    她有趣地看了许久,直到嬴政冷静了下来,问道:“老师,政若求长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扶荔忽然就想逗逗他。


    “如今已不比上古时代,随便吸口气就能延年益寿。天地间灵气质量下降,不但修行速度减缓,修行之路上要面对的劫难和坎坷也更多了。


    你是人间帝王,治理天下是你的本职,虽然还没有亲政,但日后每天要处理多少政务,你也应该心里有数。若是按部就班地修行,你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随着她的话语,嬴政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不甘地问:“难道要政舍弃王位吗?”


    那这样的长生,还有什么意思?


    哪吒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感慨:真像啊!


    那是源自灵珠子时代的记忆,眼前的嬴政和当初的扶荔,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也相差无几。


    两个人都是活生生的野心家,只要给他们机会接触权力,他们就会拼尽全力争取更多。


    最重要的是,他们攫取权力的同时,也愿意付出等价的代价——尽自己所能,让那些活在他们权力笼罩下的人,生活得更好。


    师徒二人都不知他心里的感慨,但看着眼前的嬴政,扶荔恍惚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感觉好像是在照镜子。


    “倒也不必舍弃皇位。”


    嬴政刚松了口气,就听扶荔又问:“若是需要劳民伤财搜集奇珍异宝呢?”


    就像历史上徐福编出来的仙丹谎言。


    尚且年轻的嬴政迟疑了许久,问道:“要劳民伤财到什么地步呢?可会影响大秦的统治?”


    听到这句话,扶荔可以肯定,若是年老的嬴政,遇到了给他一线希望的徐福,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扶荔暗暗叹息了一声,不忍心逗他了,直言道:“自周朝建立之后,凡王室子弟,就都不能修仙问道了。


    你们想要长生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积累功德,积累很多功德。非但不能劳民伤财,还要让天下黎庶都越来越好。”


    因道德产生的挣扎与愧疚瞬间散去,嬴政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自信满满道:“这有何难?”


    ——在保证嬴秦统治的前提下,让天下人越过越好,本来就是他的期望和努力的目标。


    扶荔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听我说完。”


    “老师,您说。”嬴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但扶荔一句话就给他打了回去:“天道不会让一个帝王长久地统治天下,你只能在生前造福黎庶,积累功德,以求在死后封神。”


    嬴政笑容一滞,心中对长生的渴求忽然就散了一半。


    ——若是活着,他就是大秦的王,以后还会是天下的王。死后封神虚无飘渺不说,就算他真成了神,天上有那么多神仙,他又能排老几?


    “老师,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扶荔摇了摇头:“没有。身为人王,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见他“哦”了一声,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扶荔瞬间就猜透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像你这种人王成神的,与寻常神祇不同,归属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有很多机会接触天庭的权柄。”


    嬴政瞬间满血复活:“老师放心,等弟子成神之后,一定不会忘了两位老师!”


    哪吒笑道:“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给我们俩画上饼了。我们俩回东宫休息了,你也赶紧睡吧。”


    说完,他揽着扶荔就走,还故意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吐槽:“我给人画饼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还给我画上饼了。”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扶荔把他腰间紧实的肌肉上掐了一下。


    哪吒委屈道:“姐姐,你竟然为了他掐我?”


    扶荔赶紧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安抚。


    他俩是从上古时代过来的人,比现在的人奔放多了,腻歪起来通常旁若无人。


    对此,从小吃狗粮吃到大的嬴政早就习以为常。倒是为他们引路的宫娥们都低下了头,脸上露出羞涩的红晕。


    =====


    第二天一早,嬴政就对外宣布说自己病了,要求两位老师留在宫里陪着他,直到他病愈为止。


    三位太后接到消息都很紧张,华阳太后和赵太后身体好,就自己动身来探望。夏太后越发病弱,又想借机修复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就拉着成蟜叮嘱了一番,派他前来探望。


    如今的成蟜比起三年前强多了,至少学会了掩饰情绪,在嬴政面前也能说两句软话了。


    但嬴政不喜欢这个弟弟,不怎么爱搭理他,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把他晾在了那里。


    他想着夏太后的交代,没话找话待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种冷遇,强忍着没有发怒,告退了。


    夫妻二人顺势留在了宫里,每天都派人去自己家里打探,看他们不回去,白山君有没有什么动作。


    白山君倒是挺老实,除了每天找家老问问两人什么时候回来,就是吃饭、习武、睡觉一条龙,一点出格的事都没干。


    哪吒冷笑:“真能沉得住气呀!”


    此时夫妻两人正是“疑邻盗斧”的心态,不管白山君有没有出格之处,他们都觉得对方可疑。


    扶荔道:“只要有问题,总会露出破绽的。就看计蒙够不够快了。”


    他们又在宫里待了五天,就在第五天夜里,东宫的某个太平缸里,悄无声息地钻出了一条蛇。


    若是凑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条蛇通体粉润,鳞片光滑如芙蓉石,头上还长着一对鹿一般分叉的角。


    那条蛇慢慢爬出太平缸,贴着地面游动,除了一条蜿蜒的水迹,什么都没留下。


    它灵活地避开了巡逻的甲士,又避开了往来的宫娥与寺人,并根据他们的活动


    轨迹判断出来重要人物的居处,顺着门缝游了进去,躲在了花瓶里。


    等到夫妻二人挥退了伺候的人,要灭灯休息的时候,它连忙从花瓶里探出头来,口吐人言:“帝君,元帅,小龙西海敖寸心前来拜见。”


    “敖寸心?”扶荔见她通体粉润晶莹若粉钻,想到虹心和摩昂都提起过,西海寸心是四海之中唯一一条粉色的五爪龙,对她的身份就信了七分。


    扶荔悄悄拍了拍哪咤的手背,示意他先不要动手,疑惑地问:“你不在西海修行,怎么跑到咸阳来了?”


    小粉龙从花瓶里爬下来,贴着地面游到了两人面前,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穿着粉色流仙裙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像人族十七八岁的样子,脸颊上还带着微微的婴儿肥,偏又生得容光绰约,勾勒出一种稚气的美貌。


    想到在某部电视剧里,她和杨戬还组过cp,扶荔冷不丁地问:“你认识杨戬吗?”


    “杨戬?司法天神?”反应过来杨戬是谁,小姑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跟我大哥是朋友,长得可凶了,我不爱跟他玩儿。”


    这个扶荔知道,当初摩昂回西海夺权,为保万无一失,找她要人手,扶荔就把杨戬和滕顺派了过去帮忙。


    这俩人头一次造访西海,就是奔着干翻西海龙王去的。寸心身为西海公主,当时立场不明,肯定得不到好脸色,心里记恨他们也正常。


    扶荔心里有了数,于是又问道:“你怎么跑到咸阳来了?谁让你来的?”


    寸心瞬间就忘了杨戬的事,兴致勃勃地说:“是东海二姐让我来的,自从我修成金仙,就去求了大哥,他就让我跟着东海二姐做事。”


    “哦,已经修成金仙了?恭喜,恭喜,真是后生可畏啊!”扶荔小小捧了她一下,顿时就把小姑娘乐得眉花眼笑,还要拼命装矜持,口中连说“哪里,哪里”。


    哪吒挑了挑眉,心说:凡是龙族出来的,几个老龙王就不说了,新生代的不管是虹心还是摩昂,乃至敖晏、冰心、丹心等,哪个不是八百心眼子?怎么还有这种傻白甜?


    不但是他,扶荔也觉得挺新鲜的。


    扶荔对付傻白甜很有一套,当下便一本正经地邀请她入座,亲手倒了茶招待她,全程都把寸心当成大人一样。


    果然,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正是想展现自己稳重可靠的时候,对扶荔的态度非常受用,很快就把自己老底儿都倒光了。


    第213章 寸心的新任务


    确定了寸心没当细作的天赋,又确定了她的确是奉虹心之命来的,扶荔才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真是年少有为,怪不得虹心把要事交给你,不派别人来。”


    寸心嘻嘻一笑,羞涩中透着得意。忽然一拍脑门,“哎哟”一声:“对了帝君,东海二姐派我来,是让我告诉您,蜀中那边的事让您别管,她都安排好了。”


    扶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对于怎么听虹心的话,扶荔熬已有了丰富的经验。像这种大事,虹心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实际上是“我和计蒙已经安排好了”。


    相比于经历过巫妖之战的疾风骤雨,心性已经趋于平和的计蒙,虹心正是对功业渴望的年岁,给自己邀功时难免积极了些。


    不过,这对扶荔来说算不上缺点。因为她自己也是个积极进取的君主,就喜欢手底下的人都有勃勃的野心。


    若是个个都佛系,干什么都得她安排,累死她也干不完。


    “除了这句之外,虹心还有没有别的话……或者别的东西,让你交给我?”


    “没有了。”寸心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想起了什么,从腰间解下一个海蓝色的蚌壳,有巴掌大小,生着天然的珍珠红的纹路,有种让人沉醉的美。


    “帝君,这是小龙献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扶荔露出个诧异的神色:“你这是干什么?”


    寸心嘿嘿一笑,瞬间化身小狗腿:“这是我父王教我的,要学会讨好君主。君主高兴了,记住我了,日后有了机会,才会第一个想到我呀。”


    扶荔:“…………”


    她无语了半晌,语重心长地说:“寸心,跟着你的哥哥姐姐们学点好的吧,你的爹爹叔伯那一辈钻营的套路,已经过时了。”


    “啊?”寸心一呆,抬头看了看扶荔,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蚌壳,茫然道,“是小龙准备的东西,没送到帝君的心坎上吗?”


    她顿时就懊恼极了,手足无措地要把蚌壳收回来,却又想起了什么,慌乱地放在了案几上。


    ——西海敖闰语录:哪怕上峰不喜欢,送出去的东西也不能收回,要让上峰看到你的诚意,日后再送好的就是了。


    扶荔没忍住,“呵”的笑了出来。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未免小粉龙误入歧途,扶荔用最和蔼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父王把他为人处事的经验传授给你,是因为疼爱你,这份慈父之心是好的。


    但是,他曾经侍奉过的君主,早已经魂归鸿蒙了。如今当家作主的是我,他那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所以你们龙族才会发生权力交替。你明白吗?”


    寸心纤长的睫毛眨动了一阵,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您指使大哥和东海二姐篡位的!”


    扶荔:“……也可以这么说。”


    ——不过小粉龙,你的重点是不是抓偏了?


    寸心清了清嗓子,身体坐得笔直,睁着一双清透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询问:“那么帝君,您喜欢什么样的臣子呢?”


    扶荔:啧,也算歪打正着吧。


    她无奈地笑了笑,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就喜欢像你哥哥姐姐那样的,努力、上进,把心思都放在实干上的。”


    寸心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都是思索的神色,原本清透的眼睛,也开始出现被知识污染的痕迹。


    过了好半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红红的:“帝君,小龙还是不太明白。”


    “你现在还小呢,才刚入行,不明白是正常的。你大哥,还有你现在跟着的虹心,他们都是资深成员,什么都懂。你就好好跟着学,慢慢也就都懂了。”


    “嗯。”小粉龙用力点了点头,元气满满地说,“多谢帝君鼓励,小龙一定认真学习,多多请教哥哥姐姐,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完之后,她就猛然站了起来,对两人行了个礼,笑得眉眼弯弯,“帝君,元帅,小龙传话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您二位没什么话要我转告给东海二姐的话,小龙就先回去了。”


    扶荔笑道:“去吧。对了,把那个蚌壳拿走。”


    寸心笑道:“这蚌壳里就是几颗避水珠,帝君您拿着玩儿吧。”说完摇身一变,重又变成了一条带角的小粉蛇,贴着地面游了出去。


    “呵,这姑娘!”扶荔摇了摇头,却笑容满面。


    哪吒笑道:“姐姐明明挺喜欢她的。”


    扶荔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人了,你不喜欢?”


    “单纯的人的确讨人喜欢。”哪吒点了点头,却又挑着眉话锋一转,“不过……姐姐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人了,不见得吧?”


    他双手抱在胸前,左手大拇指往甘泉宫的方向翘了翘,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扶荔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无语道:“你是说赵姬呀?她他那不是单纯,是单纯地蠢。”


    也许赵姬遇上嫪毐是天意,虽然郑措提前给她安排了一个郦雍,吕不韦也一心在前朝发光发热,没再和赵姬勾结,还是有人为了讨好赵姬,把嫪毐献了上来。


    嫪毐虽然粗鄙不文,却颇有巨力,郦雍心里有些看不上他的出身,但也忌惮他的力量,没想着和他硬碰硬。


    因郦雍谦让,懂得避新人锋芒,两人在初期也算是和平共处。


    奈何有些人,天生就懂得得寸进尺。人家让他,他就当人家是怕他。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嫪毐就开始在赵姬面前给郦雍上眼药。


    郦雍可是蜀国公主,自小在宫内长大,其母郑灵王又是个昏庸好色之辈。他从小到大,不知见识过多少后宫的勾心斗角。


    就嫪毐那点手段,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他只是略微上了点茶艺,就让赵姬心疼得不得了,觉得嫪毐太过善妒,太不能容人了。


    郦雍又深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干脆就一鼓作气,不但让赵姬彻底厌恶了嫪毐,还在嬴政去探望赵姬时,告诉嬴政嫪毐曾撺掇赵姬替他求官求爵的事。


    当时有很多寺人与宫娥在旁,嬴政让人把他们带出去审问了一番,确定郦雍所言与事实相去不远,便暗中下令处死了嫪毐。


    可以说,若非郦雍手段高超,脑子又拎得清,赵姬绝对会因男宠的枕头风,真就要求嬴政赐官赐爵。


    调侃了赵姬一句,扶荔就把蚌壳收了起来。哪吒去灭了灯,夫妻二人就一起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洗漱过后,问过宫娥,得知嬴政还没用早膳,便干脆去了章台宫,陪嬴政一起用。


    如今嬴政名义上卧病,前朝政务悉数都由两位丞相决断,又不能找百家的人过来讲学,当真是闲得发慌。


    用完早膳之后,扶荔见他百无聊赖的,便把昨天得的蚌壳拿了出来:“快别耷拉着一张脸了。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蚌壳实在美丽,海蓝的底色,珍珠红的纹路,竟比最精美的瓷器还要优雅绚丽。嬴政只看了一眼,都被完全攫取了目光。


    “老师,这是什么?”


    扶荔左右看了看,凑过去低声道:“这是西海的宝物,寻常人可见不到。”


    嬴政一听,赶紧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又亲自给两人倒了杯茶,才接着问:“是什么宝物?”


    扶荔把那贝壳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五颗浑圆的红色珍珠。


    嬴政笑容一滞,指着那五颗珠子问:“老师,您说的宝物,是这五颗珠子?”


    他还以为是那个蚌壳呢。


    哪吒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拍手道:“买椟还珠,总算是见到活的了!”


    扶荔捏起一颗珠子送到他嘴边:“张嘴。”


    嬴政乖乖张开,任由她把珠子送入自己口中,又推了推他的下颚,迫使他咽了下去。


    “这是避水珠,有这颗珠子在腹,保你一生不受水患。”扶荔将贝壳合住,拿在手里晃了晃,“至于这贝壳,若是你喜欢的话,下次有机会,我帮你要十个。”


    海中有许多色泽绚丽的贝壳,这一个不过是格外漂亮些而已。


    扶荔记得,当年还是她建议敖广用漂亮贝壳做货物容器的,如今在四海早已被发扬光大了。


    他们会专门在海中寻找外壳绚丽的蚌族,用灵丹和功法和对方做交易,蚌族培养贝壳,换取修行的资源。


    如此一来,龙族不但有了源源不断的美丽蚌壳,还把蚌族绑上了自己的战车,也算是一举两得。


    当天晚上,寸心又来了,这次是帮计蒙传话:黑白山君的确是她派来的,黑山君在奉命去花果山的途中被人偷袭,受了很重的伤,如今正在蓬莱修养。


    “计蒙大圣说,悟空太子的目标太大,若是他来找二位,很容易暴露计划,帝君和元帅完全可以信任白山君。哦,还有小龙。”


    由于上次传话的事办得漂亮,她这次得到了一个长期任务:装作凡人潜伏在咸阳,贴身保护帝君。


    扶荔知道计蒙是怕她出意外,也没拒绝,只是让寸心改口喊她“女君”,喊哪吒“男君”,也不要再自称小龙,要自称“臣”。


    “你现在的身份,就是我的家臣。像存心这么聪明的龙,在外面一定不会说漏嘴的,对不对?”


    “嗯嗯嗯!”寸心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全是兴奋的笑容,让扶荔怀疑自己是不是鸡血打多了?


    “那帝君……哦,是女君。女君,我是不是不用再隐藏了,可以直接出现在人前了?”


    扶荔道:“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现在。你知道我在咸阳的府邸吧?”


    “知道。”寸心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你拿着,明天一早从正门拜访,把我的手书交给家老,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王宫里随便多出一个人,也太惊悚了!


    小粉龙完全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听从扶荔的命令:“是,女君,臣明白了。”


    扶荔便当场写了封信,用蜡封口,又盖上了火漆印,郑重交给寸心。


    知道的那只是一封手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交接的是调兵堪合呢。


    但寸心就吃这一套,她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行了个礼,又变成小粉蛇窜了出去。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哪吒还是十分无语:“这也太二了!”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扶荔笑道,“活得简单,没有烦恼。不过……只要有点法力的就能随意出入王宫,这也太危险了!”


    等返回天庭之后,她一定要在天律上加一条:无在位君王特赦,一切神仙妖魔都不能踏入王宫半步!


    第214章 二人世界


    “姐姐以后想怎么样都行,不过现在,还是别想那些了,想点更重要的事吧。”


    扶荔:“什么?”


    哪吒:“既然危机已经解除,白山君也是自己人,咱们明天是不是就能回自己家住了?”


    这几天住在王宫里,顾忌颇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扶荔知道他的意思,却装作不知道,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略带忧虑地说:“也是。城外的庄子上正在培育新种,我这几天都没去看,也不知道他们弄的怎么样了?”


    哪吒笑容一垮,手肘搁在桌面上,捧着自己的脸送了过去:“对着这样一张脸,难道姐姐就只能想起庄子上那些种子吗?”


    扶荔忍着笑,单手支颐,仔细欣赏这张脸。


    线条柔和的鹅蛋脸,浓密锋锐的眉毛,稍一严肃就显得特别凌厉的凤眸,透着傲气的高挺鼻梁,还有薄厚适中的丰润朱唇,每一样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可最让人沉醉的,还是眉间那一点朱砂印,像是滴在新雪上的胭脂痕,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睛,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扶荔看着看着,就再没了玩笑的心思。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摸那点朱砂印,目光如春水般潺潺。


    哪吒屏住了呼吸,用心感受她带着薄茧的手指上,那微凉的温度,还有轻柔到像羽毛扫过一般的力道,惹得他眉间心上,痒成一片。


    过多久,他便忍不住覆上她的手指,用力按了下去。可手上加重的力


    道只能解额间的痒,却挠不到心里去。


    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却又分毫不想理会案几上的冷茶,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娇嫩水润的唇瓣,本该凌厉的凤眸,此时却透出迷离的渴望。


    “姐姐,姐姐……”


    大手带着纤长的柔荑,从眉心滑到了脸颊。他用力在她掌心蹭了蹭,又忍不住在温热的掌心吻了吻,口中发出狗狗撒娇般的呢喃,却并不直言自己的渴求。


    但他的眼睛实在是太会说话,扶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温水里,暖洋洋的,骨酥筋麻。


    她忽然想亲一亲他的眼睛,也就这么做了。微微湿润的唇落在薄薄的眼睑上,颤抖的纤长睫毛刮过,那一刻她忽然就懂了他的渴求。


    四片唇瓣终于相接,一个想要轻轻试探,另一个却如逢甘霖,不顾一切地探索,想要攫取更多。


    青铜宫灯中的蜡烛慢慢燃尽,在门外守夜的宫女却一直低着头,羞涩地不敢进来替换。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霁雨消,寺人抬了热水到侧间。宫娥看着窗棂上映出的影子,身姿昂藏的男子抱着绵软无力的女子去了侧间,才急忙推门进来,有人替换蜡烛,有人收拾床铺。


    她们的动作又轻又快,等收拾完了之后,哪吒也正好抱着睡眼迷离的扶荔回来。


    宫娥们都低着头,无声地行礼退去,并轻巧地带上了门。


    哪吒抱着扶荔,轻轻放在松软的床榻上,下沉的力道激起了她的警惕,勉力睁开了眼睛,看见熟悉的脸,又瞬间放松下来。


    “没事,睡吧。”哪吒侧躺下来,一边轻轻拍抚,一边慢慢将人揽进怀里。


    扶荔无意识地蹭了蹭,数着熟悉的心跳声,彻底进入了酣甜的梦乡。


    第二天,扶荔不出所料地起晚了。


    哪吒倒是还好,但扶荔不醒,他也不想起。嬴政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得到的回复很统一:两位先生还在睡,还请大王安心等待。


    结果等着等着,就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扶荔:乖徒儿,危机解除,为师要出宫去了,你再也不用装病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嬴政:???


    ——不是,这才几天呀您就急着走,寡人不是您最爱的政儿了吗?


    对此,扶荔表示:你当然是为师最爱的政儿,但为师还有最最爱的吒子呀。为师想清楚了,生活不只有奋斗,还该有享受。


    在嬴政的愤愤不平和哪吒的洋洋得意中,夫妻二人欢快出宫,去庄子上围观了一下进度,又激励了一番农家子弟,便收拾了东西到郊外野炊去了。


    天很蓝,水很清,草也很绿。


    最重要的是,潜伏在草丛里的兔子,一只比一只更肥美。


    哪吒随手捉了两只,一只烧烤,一只炖汤。


    夫妻二人美美吃完之后,才发现其中一只是母兔子,窝里还有七只小兔子。


    扶荔:“小兔子们太可怜了,没了母亲,它们怎么生存呢?”


    哪吒摸着下巴煞有介事:“或许,我们应该帮它们一把。”


    扶荔:“比如呢?”


    哪吒:“帮它们尽早和母亲团聚。”


    扶荔:“???”


    哪吒:“???”


    两人对视的片刻,眼神一个比一个无辜。


    片刻之后……


    扶荔:“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哪吒:“那我可就动手了。”


    扶荔:“可是我吃不下了。”


    哪吒:“那就带回去,晚上再吃。”


    两人痛快地玩了一天,日落时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返回,并带回了七只出生不到十天的小兔子。


    那七只小兔子终究还是逃过了一劫,只因家里多了一个真有爱心的敖寸心。


    听见仆人说女君和男君从外面回来了,她谨记自己“贴身保护帝君”的任务,第一时间迎了出来,抱怨道:“女君,您出门怎么能不带我呢?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扶荔没法跟小姑娘解释什么叫“二人世界”,所有她选择转移话题。


    “看,这是什么?”她把装兔子的柳筐送了上去,那柳筐是她自己编的。


    “啊,好可爱的小兔子!”小粉龙眼冒红心,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欢喜又感激地问,“女君,这是给我的吗?”


    见她这样,扶荔也不好意思说“是想让你帮忙拿到厨房去”,只好昧着良心点了点头:“不错。今天我们去郊外,遇见了这几只小兔子。它们没了母亲照顾,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们就带了回来。寸心,你愿意照顾它们吗?”


    ——至于它们母亲怎么没的,你最好别问。


    事实上,以寸心少得可怜的社会经验,也的确没想到要问。


    她听了扶荔的话,仿佛接到了天大的重任,紧紧抱着装兔子的柳筐,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扶荔便道:“首先,你要给它们搭个合适的窝,再学会怎么养它们。”


    见小粉龙手足无措,扶荔“好心”提议:“你可以找家老,他会教你怎么做的。”


    “嗯。”小龙兴冲冲地走了。


    憋笑的哪吒终于畅快地笑了出来,边笑边问:“姐姐,你这么忽悠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好?”


    扶荔睨他一眼:“你笑得这么大声,也没放过她呀。”


    这对无良夫妻对视了片刻,同时开怀大笑。


    寸心单纯是单纯,脑子却不笨,在家老的指点下,很快就用大青砖给兔宝宝搭好了窝。


    兔子爱打洞,繁衍速度还特别惊人。如果搭窝的材料不够坚硬厚实,只怕用不了两年,整座府邸的下面,都要被它们掏空了。


    三天之后,寸心搞定了兔子窝,但七只兔子却只剩五只了。一只因为喝多了凉水拉死了,另一只则是抢不到食物饿死了。


    看着被其余兔子啃得支离破碎的两具残尸,寸心整条龙都惊呆了:“家老,这真的是小兔子们干的?”


    ——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兔子,小小的、白白的、毛茸茸的,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


    家老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兔子这东西就这样,一月生一窝,一年十二窝,冷死一窝,热死一窝,只能养住十窝。


    剩下的也得好好养着,保证它们时刻有草可吃,尽量少喂水。若是死去的兔子不及时弄出来,别的兔子就会上去啃食。”


    小兔子可爱的形象一点一点在小粉龙心中崩塌,让她整条龙都有点失魂落魄的。


    扶荔正和哪吒坐在院子里下棋,见她恍恍惚惚地走了过来,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便随口问道:“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输了?”


    “不是,我没有打架。”寸心摇了摇头,才终


    于回归现实,三两步跑上前去,心有余悸地诉说了兔子形象崩塌史。


    哪吒低头忍笑,假装在认真研究棋局。


    扶荔开解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不能只看表面。你要是喜欢兔子可爱的形象呢,就别想那么多,养着就是了。”


    寸心欲哭无泪地说:“可是兔子在我心中,已经可爱不起来了。”


    扶荔:“那就不要养了,全送到后厨加餐。”


    寸心迟疑:“会不会太残忍了?我还给它们搭了窝呢。”


    扶荔问:“你吃过麻辣兔头吗?吃过冷吃兔吗?吃过三杯兔吗?”


    “……没有。”寸心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发现口水没流下来才松了口气。


    扶荔诱惑道:“那就尝尝。”


    寸心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又猛然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就听扶荔说:“对了,帮我办件事。”


    小粉龙立刻就忘了兔子,元气满满地战得笔直:“女君请吩咐!”


    “别那么严肃,只是一件小事……”说到这里,见小粉龙脸上有些失望,扶荔话锋一转,“不过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重要。”


    寸心满血复活:“您吩咐。”


    “你们西海都有哪些漂亮的贝壳?一样帮我拿一支过来。”


    “唯,臣立刻就去办!”说完就“嗖”的一声遁走了。


    “诶?”扶荔想告诉她,可以用手机的传送功能,却架不住她速度太快。


    但哪吒却很高兴:“终于忽悠走了,继续二人世界。”


    第215章 朝堂骂战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除了扶荔和哪吒出入时,身边总跟着一个皮肤雪白的彪形大汉,和一个喜欢穿粉色裙子的秀美小姑娘。


    哦,还有一点和以前不一样。


    那就是扶荔和哪吒夫妇,好像在某个瞬间打通了某条经脉,一下子就放飞了,完全脱离了从前“卷”的状态。


    现在的两人,对从前热衷的事业只掌总,再定时查看进度,除了底下人遇到了难以跨越的瓶颈,他们几乎不再亲力亲为了。


    对此,准备十八岁就成婚亲政的嬴政:“…………”


    ——踌躇满志要努力奋斗的寡人,显得好傻呀。


    可若让他因此改变定下的目标,他会更难受。


    又是一年十月一,按照此时的历法,十月初一就是每年的正月初一,也就是嬴政的生辰。


    过了这一天之后,嬴政就正式跨过了十六岁,迈入了十七岁。


    他委托郑措做使臣,宗室长者渭阳君和蜀国学子杨攀为副使,带领秦国使团跋涉入蜀,向蜀王求取贵女,聘为秦国王后。


    虽然中原和蜀中的学子多次往来于群山之间,相互交流学习。但正式派遣使臣建交,秦国是第一个。


    哪怕郑氏已经失去了川藏地区大部分的控制权,正在焦头烂额之际,锦官城君臣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拿出了蜀国的最高接待规格。


    秦国的正使是蜀国人,两位副使中也有一个是蜀国人,另一个乃是秦国宗室,可谓是给足了蜀国颜面。


    虽然蜀国在文化和经济上都强于中原,看待中原时总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蜀国又到了王朝的末期,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九龙、泸定、金川一线往西已成割据之势,嘉陵、南充、苍溪、剑阁等与秦国隔山毗邻的地区也逐渐失控。


    郑氏王族可谓是威严扫地,来自中原强国——秦国的重视,不免让蜀王郑锦心生感慨,觉得秦国还算厚道。


    但她很快就收回了这份感慨。


    ——秦国哪里是厚道,分明就是来趁火打劫的!


    一个才继位不久,尚未成年的秦王,竟然敢派人到蜀中撒野,公然求娶蜀国王室贵女!


    别以为他们蜀国不和中原建交,就不知道中原的规矩。


    ——诸侯娶九女,作为嫁女的一方,不但要把出嫁公主的两位庶出姐妹陪嫁为媵,还要有三位堂姐妹,三位同性诸侯国的宗氏女,皆陪嫁为媵。


    听说有一次齐国嫁公主,因宗室里和公主同辈的凑不齐合适的,连公主庶出的姑姑都陪嫁过去了。


    虽然郑锦能够理解,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两国的利益。


    但他们蜀国女子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哪一个都有机会变成国家栋梁,又岂能任秦国如此折辱?


    蜀王郑锦当堂色变,左右两班文武纷纷起身,指着秦国的使臣就开骂。


    这时候的文武,只是职责上有所不同,都是自幼文武双修的人才。能站到朝堂上的,无论是心性、能力还是口才,都是经过重重考验的。


    郑措和杨攀还好,她们都是官宦世家出身,俩人自幼耳濡目染,对蜀国朝堂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了。


    渭阳君嬴傒虽然也被她们俩提醒过,可人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没见识过的事,导致他准备不足,很快就被骂得满脸通红,双手掩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特别是听见其中有一人冷笑着问:“既然要结两国之好,何必非得我蜀国宗女出降秦国?我听闻秦国宗室人口众多,正好我王后宫空虚,不如就由贵国挑选几位宗室美男送来蜀中,我蜀国也愿意以后位相待!”


    在继承方面,中原和蜀国互相觉得对方倒反天罡。


    蜀国宗室女子,就等于秦国宗室男子。


    渭阳君只要想想有人敢去求娶秦国宗室男子,就觉得气血上涌。代换到如今的境地,也更觉得无地自容。


    郑措倒是有心解释,但蜀国那边人多势众,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呱啦形成声浪,根本没有她下嘴的机会。


    甚至还有人拉着她任刑部尚书的母亲,让郑尚书出言教训她。郑尚书苦笑连连,只推说郑措出使乃是公职,她不好以私情裹挟。


    郑措见此,只好摆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内心苦笑地站在那里挨骂。


    杨攀也和她差不多,三个使臣中真正觉得羞愧的,唯有真正的秦国人嬴傒。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内臣通报,说是王后来了。


    蜀国文武不好在王后面前失礼,便都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朝着内殿的方向躬身拱手,迎接王后。


    片刻之后,一个身姿高挑,容颜端华俊美的男子前呼后拥,自内殿走出,上前拜见了郑锦,又回身免了文武多官的礼,笑吟吟地问郑锦:“大王,这三位便是秦国来的使臣?”


    “不错。”郑锦扶着他一起落座,指着郑措说,“那位正使王后也该见过,还是咱们属国宗室女呢。”


    王后便仔细看了一眼,恍然道:“原来是阿措姐姐,怎么和大家吵起来了?”


    一句话就把过错推到了秦国这边,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郑措苦笑着拱手施礼:“王后有所不知,不是我秦国使臣失礼,而是蜀国君臣太过心急,根本不等人把话说完。”


    ——是我们要吵的吗?明明是你们蜀国文武发力太快。我们秦国可是礼仪之邦,诚心前来建交,怎会主动发生争执?


    郑锦这位王后,郑措还真认识。


    他出身沙氏,乃是前朝王族之后。沙王后父族的家宅,和郑措家的相去不远。


    认真论起来,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只不过,郑措比他大了五六岁,她成婚的时候,沙王后还没成年呢。


    婚姻就是一道分水岭,就算年龄相差不大,成了婚的人和没成婚的人,也会自然而然被分成两个圈子。


    因此渐渐的,双方就不怎么在一起玩儿了。


    沙王后嘴上不留情,郑措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反击了回去。


    “哼!”礼部尚书周澜冷笑道,“你们秦国一开口就要求娶我蜀国王室贵女,唾沫都吐到我王脸上了,我等为臣者若还不发作,等着我王唾面自干吗?”


    唾面自干这个词,也被扶荔从宋朝带到了先秦。


    只不过,先秦时期无论男女,个个都有烈性、有血气。唾面自干放在这个时候,可是个妥妥的贬义词。


    郑措不慌不忙地说:“我家大王既是诚心求娶,自然不会有意折辱。此次外臣入蜀,只想为吾王求娶一位蜀国王室女为后,岂敢再有他求?”


    此言一出,蜀国那边就冷静了下来。


    虽然蜀国女子当家作主,少有外嫁的先例,王室女更是从没有过。但人家秦国的王是个男人,总不能再娶个男人做王后吧?


    如今人家都愿意舍弃“诸侯娶九女”的中原古礼,只求娶一位,还是聘做王后,绝对是诚意十足了。


    只是,蜀王郑锦一共姐弟三人,妹妹郑钰如今在秦国做官,且已经聘了秦国王氏旁支子为男君;弟弟郑纬也化名郦雍,陪伴在秦赵太后左右。


    她上哪再去找个妹妹嫁给秦王?


    这种情况,郑措身为宗室女,自然是知道的,也和嬴政商量过,她是有备而来的。


    “大王。吾王听闻,宜阳侯有女年方十八,仪容端丽,身负锦绣才华。特此诚心求娶,共治江山。”


    宜阳侯神情一愕,万万没想到是冲着她女儿来的。


    “不行,不行。我儿已与钱氏子有婚约,明年三月既行嘉礼,岂可出尔反尔?”


    她年方十八的女儿,只有次女郑嘉。虽然不是承宗祧的长女,却也是自幼精心培育的,哪舍得送到秦国去仰人鼻息?


    “宜阳侯此言差矣!”杨攀笑着接口,“


    蜀人自来先公后私,二姑娘只是订婚,又没成婚。想来钱氏也非公私不分之人,只要双方坐在一起说开了,为国家之计,对方岂有不愿退婚之礼?”


    蜀国并无腐朽之风,退婚而已,根本影响不了男女双方各自嫁娶。


    “这……”宜阳侯张口结舌,她此时才明白秦国派遣蜀人为使的险恶用心。


    ——蜀人熟悉蜀国一切风俗制度,她想编个瞎话糊弄过去都不行。


    见双方僵持住了,渭阳君嬴傒就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上前一步,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先对蜀王拱了拱手,又对宜阳侯行了个礼,笑道:“诸位且听傒一言。既然讨论的是郑二姑娘的婚事,不如就把郑二姑娘请过来。


    若她实在不愿意,我们秦国也不会强人所难,就请蜀王再寻一位愿意的贵女就是了。若是郑二姑娘愿意,宜阳侯却擅自推掉了,岂不影响母女感情?”


    秦国之所以选中郑嘉,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郑措虽是远支宗室,但她母亲郑尚书是宗室里少有的才能出众者,嫡系和近支都很乐意和他们家交好。


    双方走得近了,自然就有机会了解彼此的性情。


    据郑措所知,郑嘉的才能远胜其姐郑疾,心中对母氏把大部分资源倾斜在郑疾身上颇有不服。


    只是碍于礼法,她不好在母亲面前表露出来,却没少在交好的友人间抱怨。


    嫁到秦国做王后,做小君,和留在蜀国只能得到小部分的资源,说不定还要经历乱世,改朝换代之后不得不退隐。


    郑措相信,郑嘉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三个使臣的角色都是商量好的,渭阳君身为秦人,完全可以装作对蜀国的风俗不熟,大胆提出让郑嘉自己决定。


    宜阳侯果然没有起疑,她自信自家女儿不会甘居人下,立刻就请蜀王传召郑嘉前来。


    郑措微微垂眸,眼中笑意闪过:成了!


    第216章 秦蜀之好


    在等郑嘉的间歇,蜀王郑锦命鸿胪寺给秦国使团安排住处,又命光禄寺准备夜宴,款待三位使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用香草沐浴过后的郑嘉穿着吉福前来陛见。


    她知道今日秦国使臣入都,却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来的路上也不是没向内官打探,但那内官觉得秦国的求娶对郑嘉来说是奇耻大辱,怕她知道了半路上捣乱不来,便憋着一个字都没说,直接把人引了过来。


    ——只要郑嘉进了怀英殿,后续的事就跟她这个引路的没关系了。


    拜见过蜀王之后,郑嘉当然要问召她前来有何要事。


    她可不觉得自己的才能已经足够上达天听了,毕竟她去年才考中举人,要等两年后中了进士才有资格站在金殿上。


    不等蜀国这边开口,郑措抢先道:“二姑娘,此事与我秦国有关,还是由我秦国官员来说吧。”


    蜀国官员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见她主动把事情揽了过去,自然求之不得,便也没人制止。


    在场的除了郑措的亲娘郑尚书,唯有坐在上首的沙王后熟悉她的秉性,知道她绝不是单纯的好心。


    可无论是郑尚书,还是沙王后,都不会在此时点破。


    毕竟如今的郑氏政权,是真的不容乐观。蜀王郑锦只是比较清醒自律,本身才能并不出众,更不是那种能力挽狂澜的明主。


    更重要的是,他们成婚至今都没有子嗣。宫中医官每日都会为他们夫妻检查身体,他们两个都没病,但就是生不出孩子来。


    这不得不让人多想:难不成是天意?


    还有宗室,郑氏当政这么多年,宗室分流的支派不知凡几,人口也有十万左右,人才爆出率却低得惊人。


    子嗣凋零,人才难出。和当初的戴氏与沙氏何其相似?


    这就是标准的末世景象呀!


    若是能得到来自秦国的支持,说不定就能为郑氏的政权续一波命。


    沙王后已经想好了,两三年内郑锦再无孕信,他就准备劝她,把远在秦国的郑钰的长女抱回来立为太子,说不定就能培养出一位明君。


    所以,沙王后心里是盼望此次联姻能成的。


    至于郑尚书?


    反正要嫁的也不是她女儿,相反她女儿是秦国使臣,早就在秦国站稳脚跟了。


    就蜀国如今的形势,说不定等她老了之后,一家子就都得归隐了。到那时候跟着次女郑措,家族在秦国还能有一条出路。


    若是死磕蜀国,他们家是宗室旁支,改朝换代之后连个爵位都捞不着,管那么多干嘛?


    出于个人和家族的考虑,郑尚书没有帮着郑错,就已经很有良心了,哪会出言提醒给自己女儿使绊子呢?


    郑嘉认出了郑措,顿时眼睛一亮,拱手道:“真没想到,原来秦国的使臣竟是故人。”


    她早就听说郑措去了秦国,混得还不错,就连大王的妹妹郑钰都去投奔了。


    若不是母亲宜阳侯压着,郑嘉也想离开蜀国,到中原去闯荡一番。


    听说中原连年战乱,到如今有七个大诸侯国,还有一些零星小国如秋后枯草,摇摇欲坠。


    若是她到了中原,一定要把七国都游历一遍,一来增长见识,二来也是看看有没有能和秦国抗衡的国家。


    如果有足以抗衡秦国的,她就去想法子自荐,和郑措、戴璇等人在中原过过招,看谁辅佐的君主能一统天下!


    但她母氏不让,她一没家族支持,二又没考中进士,就把想法暂且按耐了下来。


    如果秦国使臣不来,再过两年她考上了进士,心里底气足了,一定会带着男君偷跑到中原去的。


    不想今日见到了郑措,郑嘉觉得十分惊喜。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拉着对方好好叙叙旧,顺便打听一下中原的事。


    “故人重逢,自然不胜欣喜。”郑措笑道,“不过如今不是叙旧的时候,我这次归来,代表的是秦王,为的是和你商议一件大事。”


    “和我?”郑嘉反手指着自己,又是惊诧又是疑惑。


    她已经预感到了事情不简单,连忙看一下自己的母氏,目露询问之意。


    宜阳侯正要开口,郑措抢先道:“的确是你。嘉妹,我知你生来便是千里驹,不肯骈居于槽枥之间——那也太委屈你了。如今的蜀国,并不是你发光发热之所,秦国才是。”


    郑嘉疑惑道:“难不成你在秦王面前举荐了我,他特意让你来请我去做官的?”


    虽然宗室子弟里才高的不多,但她连进士都还没考中呢,就算郑措举荐了她,秦王也不至于为了她派一个使团过来吧?


    她是觉得自己比大姐强,却还没自负到这种程度。


    郑措道:“请你到秦国去,非是为臣,而是为君。”


    郑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就像郑蜀有宗室一样,嬴秦亦有宗族在,是绝不可能请一个外人去做秦王的。


    既然不是国君,那就只能是小君。


    也就是说,是让她充做公主,嫁到秦国去。


    郑措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当今秦王年方十七,其师乃我蜀国人。他自幼便心慕蜀国文化,一心想求娶一位才德俱佳的蜀国贵女,与他共治秦国,一统天下。”


    郑嘉脸上的愠怒慢慢褪了下去,仔细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含着野心的笑容。


    一切都不出郑措所料,比起留在蜀国前途未卜,她更愿意做秦国的王后。


    至于充做公主出嫁是折辱?


    比起光明的未来,这点折辱又算得了什么?她权当那秦王是家中独子,自己是入赘去了。


    见她明显意动,宜阳侯叹了口气,明白在朝堂上说出去的话,是不可能收回了。


    =====


    三个月后,蜀国的送嫁使团,就和秦国使团一起翻山越岭,从川蜀来到了关中。


    秦王政派遣左右相邦带领百官,出城十里相迎,给足了蜀国颜面。蜀国送嫁使见此,脸色好看了许多。


    同年五月,秦王大婚,聘蜀国贵女郑嘉为后。秦王特意为王后兴建未央宫,就在章台宫正后方,两宫有门户相连。


    蜀国的陪嫁团里没有媵妾,却有十二位良医,六女六男,女医擅妇科,男医长男科。


    自两人成婚之后,每日里都有良医替他们把脉,制定食谱药膳,确保两人的身体都处在巅峰状态,能生出健康的孩子。


    秦国人哪里见过这架势?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蜀国贵族联姻,只用嫁一个儿子了。有这医疗水平,根本不愁生不出继承人,也就不用浪费子嗣资源了。


    大婚之后,嬴政正式亲政,吕不韦虽有不甘,但有戴璇制衡,嬴政在朝堂上又有大量拥趸,他也不得不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权柄转移。


    只是政客失去了权力,就像鲜花失去了养分,不过短短数日,吕不韦却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岁。


    嬴政见此,心有不忍,便请戴璇前去相劝。


    可戴璇劝了没用,她说的那些道理,吕不韦比她都明白。但明白归明白,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直到扶荔看不下去了,出面替自家徒儿解忧,约吕不韦一起喝了一回茶。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反正吕不韦从扶荔府中出来的时候,两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第二天一早,他辞官的奏书就放在了嬴政的案头。而且根本无心表演


    “三辞三让”,和家人打了个招呼之后,直接就消失在了咸阳。


    这件事在整个咸阳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地位高的跑到扶荔或哪吒面前旁敲侧击。大多数人不敢舞到他们面前,就去找吕家人询问。


    吕家人自己还茫然不解呢,只知道吕不韦说厌倦了官场,要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隐居,让家人不要再找他。


    在他离开之前,把妻妾儿女都聚集在一起,替他们分割了财产。在分割之前,他先把所有财产的三成划给了正妻,请正妻帮他抚育还没长大的那几个孩子。


    至于妾室们,想改嫁的就带着财产去改嫁,不想改嫁留在吕家也行,随她们的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吕家人是真不知道。那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剩下扶荔和哪吒夫妇了。


    但这两口子的嘴一个比一个严,还一个比一个会忽悠人,只要他们不乐意说,谁也别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一句真话。


    也不是没有人到嬴政面前进谗言,毕竟吕不韦身份特殊,不但是秦国的相邦,还是子楚留下来的托孤大臣。


    可嬴政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吗?


    但凡进谗言的,都得到了他的严厉警告。


    最高统治者表态之后,这件事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如今的秦国人才众多,吕不韦的离去只是让朝堂稍微忙乱了一下,根本没影响正常运转。而且没过多久,嬴政就提拔了戴璇为右相,上卿庞睢为左相。


    王后郑嘉也逐渐在朝堂上绽露头角,夫妻两个不断磨合,配合越加默契。


    自从嬴政亲政以来,整个中原的格局发展就仿佛被按上了快进键。秦国各种人才如井喷般涌现,让秦国的政治、经济、粮食、文化等方面,都在短时间内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秦王政十年,秦国以国尉缭为主将,蒙武为副将,发兵攻赵。赵国派平原君赵胜出使韩、魏两国,说动两国联合抗秦。


    哪知秦国功赵是假,伐韩是真。由王翦、王贲父子率领的另一路大军,趁着韩国援赵之际国内兵力空虚,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围困了韩国都城新郑。


    援赵的韩军得知后大惊,急忙回师救韩,却被早有准备的尉缭设计埋伏,近乎全军覆没。


    王翦和王贲父子围点打援,放了韩国的使者出城,先后打退了燕国和魏国的援军。


    赵国被围时向韩求援,韩国出兵相助。如今赵国危机解除,收到韩国的求援,朝堂之上却分成了两派。


    以平原君赵胜为首的,力主助韩;以上卿郭开为首的,却认为赵国自长平之战后便元气大伤,能够自保已然勉强,不应该耗费兵力去帮助韩国。


    赵王觉得双方说的都有理,一时难以抉择,就此僵持住了。


    至于楚国?


    如果说秦国在外交上是出了名的爱耍诈,那楚国就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和“出尔反尔”。


    当韩国使臣前去求援时,楚王在朝堂上满口答应,也立刻点了兵将。


    可送走了韩国使臣之后,楚国君臣却又决定先观望一阵,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出兵?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兵?


    第217章 灭韩与治韩


    随着燕国和魏国先后折戟,楚国畏惧秦军锋芒,迟迟不肯出兵。


    韩国使者多次求见楚王,力陈利害,希望楚王能改变主意,救韩国于水火之中。


    但楚王每次都是当面答应得好好的,一转眼就把答应好的事抛诸脑后。被韩使说得烦了,他干脆就不再见韩国使者,只在后宫与嫔妃玩乐。


    韩使见此,心知事不可为,在又一次求见失败后,原地长叹了一声,转而求见楚国令尹黄歇,提出了告辞。


    黄歇也知道楚国办事不地道,但他更知道楚国看似国土辽阔、人口众多,实际上真正能拿出手的实力远不如想象中的多。


    楚国不是不想助韩,而是不想惹怒秦国。


    毕竟秦国与楚国世代联姻,关系比其余五国更加紧密,所以危机感不强。


    韩使看透了黄歇的虚伪,离去之时冷笑连连,说出了诛心之言:“今日秦国灭韩,楚国袖手旁观。焉知来日灭楚之时,齐、赵、魏、燕不会因齿冷而效法楚国今日之举?”


    黄歇面色一变,连忙出言挽留,再三保证立刻就去见楚王,替韩使再陈利害。


    做使臣的,一是得嘴皮子利索,二是得脸皮厚。


    见黄歇服软,韩使瞬间换了副面孔,说尽了好话,请黄蝎带他一起去见楚王。


    这一次,韩使不再像以前那般留着情面,字字句句都是刺骨之言,反而把楚王给刺醒了。


    但太晚了,等楚王下定决心要出兵时,派往新郑的探子传来消息:韩王白衣请降,韩国亡了!


    韩使如遭雷击,以头枪地痛哭流涕,当场撞住自刎在楚国君臣面前。


    韩国已灭,韩使再无归处,黄歇便做主收敛了韩使的尸体,将他面向韩国的方向,葬在了楚国。


    三晋之地自来一体,随着韩国的灭亡,还有韩国危急之时赵王的反应,让平原君赵胜心灰意冷。


    他仿佛透过韩国,直接看到了赵国的结局


    ,很快就卧病在床。


    好友庞煖前去探望,本想劝他振作起来,继续为赵国出力。但看到病床上的赵胜之后,他就知道一切言语都没了作用。


    赵胜很快病入膏肓,派人请赵王前来,但赵王心中羞愧不敢见他。最终赵胜含恨而终,甚至连后事都没来得及交代。


    伴随着他的死亡,是无数赵国官员的寒心,觉得前途未卜。


    除有心人外,谁也不知道,上卿郭开又在暗中收到了一笔钱财。


    他用这笔钱财搜求珍宝,贿赂赵王后,很快就填补了赵胜的位置,成了赵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丞相。


    郭开做了赵国丞相,对赵国不是什么好事,但对秦国却是件大好事。


    因为暗中给郭开送钱的,正是秦国间谍顿弱。


    虽然中原七国间多有摩擦,有的甚至是世仇,但他们曾经都是周王朝的诸侯。


    因此,对于周朝灭亡之后,又有一国崛起统制天下,很多人的抵触之心其实并不大。


    他们真正抵触的,并不是灭了他们国家的秦,而是灭了他们的国之后,不再重新分封的秦。


    在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前,无论夏禹、商汤还是周发,这些共主取代前朝一统天下后,都会给曾经的王族划一块封底,让他们用封地的收益来祭祀祖先。


    远的不说,就说周朝姬发灭掉商朝,分封功臣时,不但给商朝王族分了封地,就连唐尧、虞舜、夏禹这种嫡系血脉早已断绝的,姬发也专门派人把他们的旁支血脉找了出来,各自划了一块封邑。


    秦始皇做的不但是统一了天下,而是彻底推翻了世间施行了数千年的制度,彻底打破了世卿世禄制度,绝对是开一代之先河!


    或许没有秦始皇,天下也会在别人手中统一。但统一天下容易,把这天下翻过来,彻底换一种新的制度,却不是谁都有秦始皇的魄力。


    不过这个时候,六国贵族谁都没想到秦统一之后会干大事。


    因此,像郭开这种愿意收秦国间谍的贿赂,给秦国行方便的,绝对不在少数。


    ======


    韩国灭亡的消息传到咸阳,整座咸阳城都沸腾了。


    嬴政特意下令,开放十日禁酒令,允许百姓们聚众饮酒,但不许斗殴闹事。


    王后郑嘉传令给少府卿,从王室供奉中拨出羊肉三万斤、鲍鱼(咸鱼)六万斤,分发给咸阳城及周边村落六十岁以上的老人。


    没过多久,宫中便传出喜讯:王后有妊,大王有后啦!


    咸阳城的百姓自发走到街上庆祝,许多店铺都挂出了打折的招牌,或“跌三(打七折)”,或“跌五(打五折)”。


    嬴政干脆取消了半个月的宵禁,只要不聚众闹事,任由百姓们喧闹。


    咸阳百姓只顾欢庆即可,但嬴政和大小官员们,却需要考虑新纳入版图的韩国领土,该如何治理。


    分封是不可能分封的,嬴政早就看透了分封的弊端,怎么可能给自己挖坑?


    此时秦国刚灭了韩国,韩王和宗室贵族们都抓到了咸阳,韩人对秦人大多秉持着抵制的态度,治理时必然会有重重困难。


    韩国又是第一个被秦国灭掉的大国,能不能治理好韩国,对后续灭掉其余五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是能把韩国处理好,让韩国百姓真心归附,日后再灭别的国家,百姓的抵触情绪就会消减许多。


    至于贵族,直接都抓到咸阳就是了,他们抵制与否不重要。


    这个议题才刚抛出来,右相戴璇便道:“大王此言差矣。从今往后,再无韩国,唯有秦土。也再无韩人,只有秦人!”


    她环视群臣,一字一句道:“若是诸位不能调整心态,不能正视新归附的秦人,依旧把他们当做韩人对待,也就没必要再商议下去了。”


    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左相庞雎见状,忙出来打圆场,笑道:“右相这话虽然说得过于直接,却也是正理。大家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刚灭了韩国,过于兴奋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不错,不错,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如今韩国已灭,自然再无韩人、秦人之分,大家都是秦人!”


    “…………”


    有了庞雎缓和,众人慢慢回过神来,连声附和。


    但有附和的,自然就有反对的。


    反对的人认为:秦国百姓辛劳耕作,更是推出家中壮丁杀敌立功,个个都对秦国有功。那些韩人新来,又是战败国民,凭什么与原本的秦人享有平等待遇?


    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嬴政端坐上首,一直没有开口,任他们双方争吵,以便他看清每个人的态度。


    对于戴璇所言,嬴政自然是认同的。他的目标从来都是一统天下,而不仅仅是让秦国做一个像“春秋五霸”那样的霸主。


    可他不明白的是,一向最会懂语言艺术的戴璇,今天怎么这么冲,说话这么直接?


    按照她以往的风格,会先委婉抛出问题,再引导群臣推理出她的态度。在这个过程中,众人也明白了她的苦心。


    因此,只要她想推行的政策,很少有不通过的。


    嬴政在上首观察群臣,郑措也在下面观察他的神色。


    等众人吵的差不多了,嬴政微微皱了皱眉,担任廷尉的郑措立刻出声喝止:“肃静!金殿之上,不得喧哗!”


    争论声戛然而止,众人一起向大王告罪。


    “诸位免礼。”嬴政正色道,“寡人知晓,诸位都是一心为我大秦,只是想法不同。寡人在这里告诉诸位:我秦国要的从来不是称霸一时,而是整个天下都变成大秦的国土。


    日后无论是韩人、赵人、燕人、魏人,最终都会变成秦人!诸位可以想想,若是此时对旧韩之地的新秦人区别对待,又怎能收拢他们的力量,凝聚起来对付其余五国呢?”


    他这话表达了自己的野心,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纵然心有不服的,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


    戴璇趁机道:“大王,璇愿为大王治理旧韩之地!”


    嬴政愕然:“右相这是何意?朝堂之上可离不开右相呀。”


    这倒也不是客气话,戴璇实在是懂分寸,也实在是太会办事,让嬴政用得非常顺手。


    可她却坚持要离开中央,去治理韩地。


    在她看来,嬴政的才能和魄力,都足以撑起整个朝堂,王后郑嘉也不容小觑。


    她这个先王的托孤大臣,也该适时离开中央几年,方便王与后建立属于自己的权威。


    见她心意已决,嬴政也不再挽留,当即便封她颍川太守,总领上党、颍川、三川等新收之地。


    戴璇进入韩地之后,因她本是蜀人,韩地之民对她没那么抵触。


    她又大肆宣扬自己秦国右相的身份,告诉韩地百姓:大王非常重视你们,怕别人在韩地乱来,特意把我这个丞相安排了过来,带领韩地百姓安居乐业。


    最重要的是,她不只是嘴上说说,入韩之后就走访各方,召见长者,与百姓攀谈,了解三郡各地的民生与风俗。


    原本韩地盛产精铁,“劲韩”之名闻名天下。


    可韩地的铁矿,经过商、西周、春秋、战国的接连开采,早就见底了。


    许多依靠铁矿生存的人就失去了生计,土地又是贵族的,底层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时候交通不便利,出行又要经过层层关卡,底层百姓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走出自己出生的村子。


    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能相信贵人们的宣传。


    而韩国的贵族,怎么可能会说秦国的好话?


    在韩国百姓心目中,秦国就是吃人的虎狼。听说秦国灭了韩国之后,把大王和所有的贵人们都抓走了,不免更加惶恐,这些惶恐也化成了抵触。


    戴璇之所以亲自下基层,直接和百姓们接触,就是让他们看看:秦国的官员也是两只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上只生一副五官,绝非韩国贵族们描述的妖魔鬼怪。


    刚开始她和百姓说话,对方都是诚惶诚恐,生怕一个字说错了就是一顿鞭挞。


    但见她容貌秀美,态度和气,跟着的护卫虽然严肃,却也没对他们这些黔首露出凶恶之色,慢慢就放心了。


    在双方攀谈之间,戴璇知道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和面临的困难,也有意让他们知道,秦国的普通百姓,是能靠着杀敌和种地立功,变成贵族的。


    “如今你们也是秦国百姓,只要好好种地,或是家中青壮参军立了功,一样能做贵族。”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三郡百姓都惊呆了:这就是虎狼之秦?原来虎狼对他们这些草芥般的人这么好吗?


    如果秦国是虎狼,那韩国的贵族们,真是比虎狼更可怕!


    第218章 六国毕


    再三确定她不是在说笑话,与她攀谈的几个老人纷纷表示:我们虽然没有地,家中儿女却有正值壮年的,愿意为大王效命!


    戴璇笑道:“谁说你们没有地了?那些贵族都被抓到咸阳去了,他们的地如今都是国家的。大王派我前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父老们分地呀。”


    “分地?给我们?”


    众人都难以置信,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当然!”戴璇用力点了点头,解释道,“只不过大家


    都没立功劳,只能按照户头,每户人家只能得地十亩,奉养父母的多得五亩。


    若是想要更多,父老们可就要督促家人,要么辛劳种地多交税,要么让家里的孩子杀敌立功受赏赐了。”


    此时的田亩丈量是用“步尺”,一步为六尺,长十六步,宽十五步为一亩。十亩田地并不多,以如今的粮食产量,只要不懒惰,不遇到大灾害,勉强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


    “府君所言可是真的?莫非是老朽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了?”


    “自然是真的。”戴璇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咱们秦国虽然在和别国外交上喜欢用些计谋,但对自家父老,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从无戏言!”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她还给众人讲了商君立木为信的故事。


    “就搬了一个木头,从东市搬到西市,就给那么多金子?”


    “真给了?不会事后又要回去了吧?”


    “自然是真给了。当时咱们秦国,被赵国欺负地只剩下方圆十里之地。若不是真给了,父老们怎么会对商君之言深信不疑,对商君之命无所不从?若非如此,咱们秦国哪来如今的广袤国土?”


    她一口一个“咱们秦国”,不管是和他说话的那些老人,还是围观的年轻人,乃至缩在父母怀中的孩子们,渐渐对自己“秦人”的身份有了认可。


    听着她骄傲地说起秦国如今的广袤国土,三郡旧人竟也觉得与有荣焉。


    戴璇又带领大家丈量土地,划百户为一村,每个村子的土地都在村子周围,方便百姓们耕作。


    韩国风俗与秦国不同,还是古老的宗族聚居制度。


    如今为了能多分田地,许多家族都紧急分家。除了养老的长子,但凡成婚的都分出去;已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没成婚的,也赶紧娶媳妇的娶媳妇、招女婿的招女婿,一切都从速从简。


    带兵辅佐戴璇的蒙恬得知后,担忧地向她禀报。戴璇却笑道:“这不是好事吗?他们自己分家拆户,宗族力量分散,正好便于管理,也不用咱们去做恶人。”


    蒙恬恍然,敬服道:“原来府君早有定计,是恬多虑了。”


    看着眼前的青年将军,戴璇不吝赞赏:“你如今还年轻,在用兵之道上已强过许多老将。你我之间术业有专攻,你又何必谦虚?”


    蒙恬喜道:“府君谬赞了。”


    戴璇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而问道:“那些韩国贵族留下的门客,没跳出来闹事吧?”


    蒙恬道:“有小股人跳出来,已经全部镇压了。府君这些日子走访民间,通过三郡父老宣扬我们大秦的利民政策,百姓们都心慕王化,那些游侠没了当地人支持,多数是丧家之犬,成不了大气候。”


    戴璇点了点头,说:“你可以开始招募他们了,我先带人去丈量土地,等你把这些稳定因素或招募或镇压得差不多了,我那边土地就量好了。到那时候,就给百姓们分地。手里有了土地,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呀。”


    “唯。”蒙恬领命而去。


    在戴璇的主持下,三郡父老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土地,很快就对秦国归心。


    这时候蒙恬再次募兵,十五到三十五岁的青壮,都被父母亲自带着来报名入伍。


    蒙恬给他们做了简单的训练之后,就把他们编入了军中,慢慢和其他地方的军队换防。


    大量青壮入伍并离开三郡,韩地彻底没了作乱的根基。戴璇便从容治理,还奏请嬴政,把三郡作为试点,减轻一些过于严苛和繁琐的刑罚。


    此举正合了嬴政的心思,立刻就同意了,不但派了一批精通秦法和蜀地法律的官员,还按照戴璇的要求,派了农家和墨家的子弟听她调派。


    戴璇在三郡,一边修改并推行法律,一边督促墨家改良工具,一边让农家研究适合三郡的良种,三郡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戴璇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开始着手打击淫祀,对各种坑骗百姓钱财、性命的巫师施以重刑。


    蜀国教育全面,戴璇把父老们召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拆穿各种神仙显灵的骗术,让大家不要上当,更不要贡献钱财乃至童男童女。


    她又深知普通百姓需要信仰,便在奏请嬴政之后,把蜀地的财神、工神、女娲、食神等信仰引入三郡,却并不以官府的名义带头祭祀,而是用小道消息私下传播,引导百姓们自发去祭祀。


    远在天庭和乾元山的赵公明与太乙真人,察觉到自己忽然多了一股信仰,并越来越浓,自然要分神查看一番。


    见不是蜀中百姓,而是发展出了新的信仰,就赶过来捧了捧场,挑了几个功德深厚、信仰虔诚的,用入梦之术指点了一番。


    食神华镜元君得知后,也挑了些身上无孽债的,入梦传授些适合做生意的小吃。


    唯有女娲圣人远在三十三天外,不能再和洪荒有所联系,只能装作不知道。


    不过,财神、工神和食神的梦中显圣,把女娲庙也给带火了,三郡信仰焕然一新。


    戴璇用三年时间治理好了韩地,让三郡百姓彻底认可自己是秦人。


    嬴政也等了他三年,这三年之内没再出兵灭一国。


    就在山东五国准备放心的时候,秦国兵如雷霆,席卷天下。


    秦王政十年灭魏,十一年灭赵,十二年灭燕,十三年灭楚。


    到了秦王政十四年,在丞相兼国舅后胜的劝说下,尚且年少的齐王建主动归降。


    自此,六国毕矣!


    咸阳宫中,秦王政长女嬴焱年方八岁,次女嬴淼年方五岁,幼子嬴森才将满月。


    此三子皆王后所出,按照蜀国良医的规划,每三年生育一胎,既能将对母体的伤害降到最低,也能最大限度保证胎儿的健康。


    生完嬴森之后,郑嘉就和嬴政商议,日后她不会再生了。若是嬴政嫌子嗣稀少,自可以去和纳入后宫的六国公主生去。


    从灭韩开始,郑嘉就建议嬴政,把韩王适龄的公主都纳入后宫,日后灭了其余五国也依照此例。


    ——这是他们蜀国的传统,意在安抚心念前朝之人。


    但嬴政却以为,每灭一国,只选一位公主充入后宫即可。且在嬴焱成年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一个旧六国公主有所出。


    是的,嬴政已经选定了长女嬴焱为继承人。


    一来嬴焱本身足够优秀,二来比起中原六国,嬴政更重视蜀国。选女儿做继承人,在将来灭蜀时,能进一步减少蜀人的抵制。


    甚至嬴政还曾提过,为嬴焱也选一位郑氏王族做正妃,进一步加深两国王族的联系。


    但郑嘉坚决反对近亲结合,并把近亲结合的危害仔仔细细给他科普了一遍,才算是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虽然君王的婚姻都是政治交易,但生出傻子或畸形儿这种“惊喜”,还是免了吧!


    郑嘉道:“将六国公主充入后宫,本意是为了安抚六国旧贵族。如果你不打算让她们生孩子,对那些旧贵族的安置,就得重新打算了。”


    嬴焱今年才八岁,就算十八岁成年,也得十年后了。


    虽然那时候,入宫的六国公主也才不到三十岁,那是最佳生育之龄,但六国旧贵族可等不了那么久。


    嬴政拍板道:“那就好好刨制他们一顿。天下百姓才是大多数,只要他们归心大秦,那些旧贵族掀不起什么风浪。”


    如今的嬴政,满心想的都是造福百姓、积累功德,以求死后封神,好长生不老,永享天庭富贵。


    这个未来太光明,相比之下,世俗的美色对他毫无吸引力。


    还有那些六国的旧贵族们,嬴政已经看透了安天下本质是安黎民。只要百姓日子过得好,任由那些旧贵族再煽动,也没几个人愿意跟着他们干。


    郑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了,冷笑道:“既然如此,故国在北边的就送到南疆去,故国在南边的就送到北疆去,西边的送到东边去,东边的送到西


    边去。让他们远远离开旧国旧民,不给他们任何搞反动的机会。”


    嬴政道:“王后思虑周全,就听王后的。”


    在这一点上,他们俩算是不谋而合,都是想着截断源头。


    只不过,嬴政足够自信,觉得在自己的带领下,天下百姓一定能安居乐业,六国贵族想要作乱也没有兵源。


    而郑嘉则更谨慎,直接就不给六国贵族任何机会,却给了那些可能心思有些浮动的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机会。


    说完了六国贵族的事,郑嘉又拿出两张纸,一张是中原全域图,另一张是白纸。


    “如今整个中原已经统一,再无六国,只有大秦。可七国百姓彼此间还是有隔阂。


    我觉得,该重新划分辖区,原本相邻的两国或三国之地,各划出一块来放到一个郡里去,受同一个官员管辖。


    如此天长日久,接受同样的政策,参加同样的活动,干同一个工程,那些隔阂自然而然就消除了。”


    两人便凑在一起,以中原堪舆为蓝本,一边商量,一边在那张白纸上重新划分。


    等新辖区大致画出来之后,才召集重臣,磋商细节。


    嬴政有些不爽地叹了口气:“自从右相去治韩之后,朝中再无能独当一面的角色了,什么事都得咱们自己干!”


    郑嘉想了想,提议道:“那不如再开一次科举?”


    如今的朝堂并不是没有独当一面的人才,而是威望和资历都不足。


    再开科举,能选拔出多少人才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让嬴政看好的宰相之才主持科举,增加资历。


    嬴政闻言,轻轻握住她的素手,笑道:“还是王后知我!”


    郑嘉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再怎么知你,你看好那个李斯也没戏。他资历太浅了,若是让他主持科举,朝堂内外都不会信服的。”


    李斯原是吕不韦的门客,吕不韦挂印而去后,他那些门客就成了无根之萍,许多人都不知所措。


    唯有李斯镇定,直接跑到戴璇面前自荐。戴璇考校了一番之后,觉得他是嬴政会喜欢的人才,直接就把他举荐给了嬴政。


    一番奏对下来,李斯果然很对嬴政的胃口,直接就成了君王面前最得意的客卿。


    第219章 颍川张良,沛县刘季


    被她戳中心思,嬴政讪讪一笑:“寡人也没想直接提拔李斯做丞相呀,这次科举,就由渭阳君和杨攀主持,渭阳君做主考,杨攀为副考。至于李斯,就让他跟着打打下手,帮着阅卷。”


    郑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提李斯的事,转而道:“副考官再选一个吧,就在咸阳那些六国旧贵族里选,以示此次科举对整个中原一视同仁。”


    嬴政点了点头,忽然起了恶劣的心思,勾唇笑道:“六国旧贵族彼此不合,若是直接点,不管点了哪一国的,其余五国必然不平。


    依寡人看来,为表公平,干脆让他们各自推出德高望重者,先考一遍,谁考了第一就让谁做副考官。”


    郑嘉“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这是二桃杀三士呀!”


    ——这也太损了!


    不过,她喜欢。


    六国旧贵族哪里是不合?


    就算原本彼此间有世仇,统一被秦国抓到咸阳之后,他们就对秦国同仇敌忾,把许多旧怨都放下了。


    嬴政这一招,绝对能把他们的旧怨重新勾出来,原本合的也不合了。


    至于会有高人看破,不上当?


    那是不可能的。


    二桃杀三士,本来就是阳谋,又岂会怕人看破?


    只要做了考官,哪怕是副考官,和这一届考上来的学子间就有了香火情。


    而这层香火情,对他们各自家族未来的发展,有着莫大的好处。


    因此,那些旧贵族得到消息,不但国与国之间会重新恢复摩擦,就连原本是同一国之间的不同家族,也会相互防备,说不定还会互扯后腿。


    嬴政这招,实在是坏透了,损透了!


    但当事人嬴政绝不承认,他满脸正气地说:“寡人只是不忍心六国人才埋没,给他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而已。”


    “对对对,大王仁德,大王英明!哈哈哈哈哈……”郑嘉拍桌大笑。


    片刻之后,嬴政也端不住了,君后二人笑作一团。


    便在这时,嬴森的乳母抱着他从后殿走了出来:“大王,王后,小公子醒了。”


    小家伙闻见父母的气息,立刻在乳母怀里扑腾着要站起来,转着小脑袋寻找父母的身影。


    郑嘉道:“把孩子给我吧。”


    乳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嬴森放进郑嘉怀中,行了个礼默默退到了角落。


    郑嘉抱着小家伙凑到嬴政面前,见他双眼炯炯有神,一点刚睡醒的迷茫也没有,便笑道:“森儿的精力可真足。”


    嬴政伸出大手在小家伙面前晃,嬴森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去抓,却在每一次即将抓到的时候,大手瞬间消失无踪。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嬴森次次抓空,却始终不燥不恼,反而对这个游戏越来越兴奋。


    嬴政笑道:“这孩子脾气真好,既不像寡人,也不像王后。”


    郑嘉下意识道:“毕竟是男郎,脾气温和些才好。”


    蜀中男儿多如此,她觉得很正常。


    虽然嬴政对这个观点不赞同,但想到他已经决定了要立长女嬴焱为太子,也就没反驳。


    =====


    大秦再开科举的诏书迅速布告天下,诏书上说:中原一统,合该普天同庆。此次科举为大王特设之恩科,报考条件放宽,不计家产,凡有才者,皆可到当地县衙报名,由县令组织人手,一路护送至咸阳。沿途一切食宿就医费用,皆有官府负责。


    此诏一出,天下沸腾。各地县衙不说门庭若市,也连续半个多月,几乎每天都有人到县衙去报名。


    此次科举是在九月进行,才七月初,离咸阳近的地方,就陆陆续续有县尉带着本县考生赶到。


    朝廷专门组织的人手负责接待,清点人数,完成交接之后,护送的县尉任务完成,才能回去交差。


    而负责接待的人,就是李斯。


    这一天,泗水郡沛县的队伍来了,县尉在和李斯交接时,向李斯报告了一个消息。


    “本县学子萧何、曹参与其友人合力,抓获了八名勾结在一起,秘密反秦的六国贵族。”


    李斯精神一振:“那些人在哪儿?”


    县尉道:“就羁押在队伍里,下官这就让人把他们带过来。”


    李斯点了点头,县尉退了出去,不多时就领着十几个布衣,还有八个被甲士压着的人进来了。


    那十几个布衣有男有女,年龄有大有小,衣服却都不是什么好料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家境不是很好。


    倒被甲士压着的八个人,年纪有老有少,虽然也穿着布衣,但细皮嫩肉的。外层的布衣有破损之处,露出了里面的好料子。


    李斯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几条鱼小不了。


    “你们都是哪国的?”他笑着踱步上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不出所料,没人回答他。


    李斯笑道:“也是,如今的中原只有秦国了。尔等丧家之犬,没脸承认自己是六国余孽也正常。”


    其中有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面色一寒,冷声笑道:“暴秦兴虎狼之师覆灭六国,殊无道义,天下共耻之,真正没脸的该是你们秦国才对!”


    “天下共耻之?”李斯哈哈大笑,笑了许久才挑眉道,“你口中的天下人,不会就你们几个吧?少年郎,你自认是哪国人?”


    那少年梗着脖子,语气铿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韩国张良!”


    李斯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冷嘲:“原来是颍川人士……”


    “吾乃新郑人士!”张良强调。


    对于他的无能狂怒,李斯毫不在意,也不和他争辩,只是问道:“你从新郑逃出去之后,可曾返回过故韩三郡之地?见过那里如今的景象?和那里的百姓攀谈过吗?”


    张良神情一滞,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看来是回去过了。”李斯笃定地笑了笑,“那你觉得,若是把颍川侯放回去,在三郡振臂一呼,会有几人响应?”


    颍川侯,就是最后一任韩王被带到咸阳后,嬴政给封的虚爵,没有封地,只有食邑两千石。


    见张良哑口无言,李斯才冷笑一声,正色道:“大秦是仁是暴,天下的百姓都有资格定夺,唯有你们这些贵族说了不算!”


    “说得好!”十几个沛县子弟中,穿灰衣裳的男郎拍着手大声附和,指着那几个六国贵族,义愤填膺道,“你们这些贵族就只会搜刮百姓,让人卖儿卖女不算,稍有不顺就要把人打死打残。大秦统一天下之后,父老们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是疯了才跟着你们造反!”


    李斯看过去,微微皱皱眉,又舒展眉眼笑了起来。


    之所以皱眉,是因为那十几个沛县子弟中,就数穿灰衣的那个最显眼:看起来二十多岁,衣裳也不好好穿,头发也不好好梳,略显蓬乱的发髻间,隐约还有一节没清理干净的草棍儿。


    身为法家学子,李斯多多少少有些强迫症,看见他的第一眼,头皮都快炸了。


    但这少年又实在会说话,虽然肉眼可见的油滑,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法家生来就是为君王服务的,李斯自从追随嬴政之后,便一直在调整自己,让自己更加适应君王的节奏,以君王的


    意志为意志。


    这男郎的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也约等于说在了大王的心坎上。


    见李斯的目光看了过来,那少年眯眼一笑,谄媚地对他行了个大礼,口齿清晰地说:“小人泗水沛县刘季,拜见李君。”


    这是一场成功的自我推销,至少李斯已经深深记住了刘季。


    李斯不再搭理张良,转而问刘季:“你也是来参加恩科的学子?真是一表人才。”


    刘季嘿嘿一笑,一手一个,从同伴里拉出两个人来:“李君,小人虽然也识得几个字,却自幼不爱读书,这次是陪朋友来的。”


    “这位是萧何,这位是曹参。”他每说一个,就手上用力,把提到的那个人推到李斯前面去,“看到大王的诏书之后,萧何就曾断言:大王是有位有伟略的君主,日后会需要更多的人才,这次恩科取消家产计算只是个开始,也是一种试探和预告。”


    李斯眼睛一亮,定在了被刘季弄得略显窘迫的萧何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却只说了一句:“好好考,大王不会亏待有才之士。”


    如果是已经当上了丞相的李斯,对萧何这种见识不凡,有宰相之资的,会忌惮大于欣赏。


    可此时的李斯只是个客卿,虽然被大王欣赏爱重,却也需要拉拢盟友,以免日后在朝堂上孤立无援。


    萧何越有才,他就越欣赏。


    至于萧何入朝之后,会不会成为宰相之路的竞争者,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他走路还没走稳呢,哪有功夫去考虑跑的事?


    萧何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李君提点,何铭记在心。”


    刘季这么卖力地帮他,他怎会不领情?


    再者,李斯能承办这样的差事,必然在大王面前有头有脸。能被李斯记住,于他而言,绝对是件大好事。


    李斯微微点头,对沛县的县尉道:“沛县当真人杰地灵,这都是诸位的功劳呀!”


    县尉激动得双手颤抖,深深看了刘季等人一眼,把他们记在了心里。


    ——这几位,可都是他的贵人呀!


    第220章 觉醒的韩非


    双方核对清楚沛县赴试学子共十七人,余者如刘季、樊哙和周勃,都是来跟着长见识的。


    李斯便打发县尉离开,将赴试学子十七人男女分开,安置在长安城专供学子的馆舍里。


    愿意多出钱的可以一人一间,不愿意多出钱的就两人一间,每日提供三顿简单的饭食。菜有一荤一素,粟饭根据个人胃口大小自行取用,不可浪费。


    若嫌馆舍中提供的饭菜不好吃,可自行到咸阳市中觅食,费用自理。


    刘季帮着问清楚了规则,便从怀里拿出一袋秦半两扔进萧何怀里:“这里面是五十钱,你和曹参同住,别不舍得的吃喝。”


    刘家早年在沛县就拥有土地,却算不得贵族。秦灭楚之后,只把贵族的土地收走了,并没收拾他们这些地头蛇。


    但刘太公机警,还是联合相近的几个地主,把自家土地献了一半给官府。


    虽说他们家的收成大不如前了,可还有从前积攒下来的家底。如今刘季尚且年少,刘太公权衡过后,没急着分家,他吃喝花用就都是他老爹的。


    这次跟着萧何来咸阳,他直接回去找老爹要钱。刘太公对萧何与曹参十分看好,乐意花钱让儿子结交,大方地给了两百钱。


    来咸阳这一路上,刘季请县尉和同行之人喝酒吃肉,花了有七八十钱。如今给萧何这五十钱,相当于是他剩余资产的一半。


    萧何与曹参都知道他的为人,既没拒绝也没虚言道歉,只是平静地把钱收了起来,叮嘱他们三个在咸阳城收敛点。


    “这里可不是沛县,闯了祸没人能给你们兜底。”


    刘季满口答应:“你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萧何冷笑:“你最好是真有数!”


    “哎呀,时候不早了,我看人家都进去了,你们俩也快进去吧。”刘季给樊哙、周勃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发力,直接把他们俩推进了馆舍的大门。


    “诶,你们……”曹参措不及防,差点被他们推个趔趄,稳住身形也只能苦笑连连,“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就是了,别推了,别推了。”


    三人才不管呢,嬉笑着把他们俩弄进去之后,就一溜烟跑走了。


    看着跑的比兔子都快的三人,曹参怎么想都不放心:“他们不会真在咸阳闯祸吧?”


    萧何微微一笑,安抚道:“放心吧,刘季比猴都精,比狗更乖觉,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明白得很。”


    曹参知道,萧何家里的藏书虽然没自家多,脑子却比自己好使,一向对他十分信服。听见萧何说没事,他立刻就放心了。


    两人拿着竹牌找到分配到的双人间,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各自躺在床上去乏。


    虽然跟着官府来可以走直道,但泗水郡的直道才刚开始修建,他们这一路颠簸,过了崤山才好些。猛一歇下来,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痛的。


    萧何感慨:“也不知道刘季一天天哪来那么大的精力?”


    而被他感慨的刘季,领着周勃、樊哙返回咸阳城,逢人就问客卿李斯的住处。


    周勃奇道:“你打听人家住处做什么?”


    “当然是投奔他了。”刘季理所当然地说,“今天你不是都看见了嘛,李君明显很欣赏我,还有心拉拢萧何。咱们和萧何可是朋友,如果去投奔他,他一定很乐意收留。”


    刘季说得一点没错,李斯得知是他,非常乐意收留。不但立刻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当天晚上还专门设宴款待了一番。


    =====


    随着学子们陆陆续续汇聚到咸阳,本次的考官人选,也在郑措的暗中运作下,变成了众人讨论的大热门。


    顺便说一句,按理说这种事,该是丞相去干的。


    可能办事的两个丞相——吕不韦、戴璇先后离开咸阳,如今孤零零待在相位上的庞睢只能任事,不能主事。


    这种需要身体力行的事,嬴政和郑嘉又不好亲自下场,郑嘉就把郑措提了出来,让她别再缩着了,有多少本事使多少本事。


    在郑嘉没嫁过来之前,郑措、杨攀等蜀系官员印一向很积极。因为秦国的官员职权并不明确,遇到突发事件,就是谁能办就谁出头承接。


    但蜀国不一样,蜀国的官僚体系已经很成熟了,大家各司其职,需要两个部门共同协作的,要到大王那里去报备。


    郑嘉是蜀人,如今又是秦国小君,有她坐镇,蜀系官员一下子就老


    实了。


    按耐了这么久,郑措一得到明确指令,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她非但忠实执行了君后二人的命令,还自己安排了个催发的后续。


    本来任命考官这种事,该是朝廷内部决定的,根本没必要传出来让百姓们议论。


    可嬴政和郑嘉这对无良君后要谋算六国贵族,六国贵族又没有一个在朝中任职的,郑措就只能把这件事下沉,沉到能他们这些“咸阳囚徒”听到的地步。


    被刘季一行人抓捕住送到咸阳的张良等人,李斯报到了嬴政那里,嬴政也无意为难,只让李斯把这些人分门别类,送到了六国旧贵族的聚居之地。


    这些人各自回归“本国”之后,就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自己人。听说民心逐渐归秦,许多人大骂“秦人果然狡诈”,却也知道大势已去,他们再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


    秦王政要在六国旧贵族中选拔副考官的消息,就是这时候飘进高墙的。


    消息才传进来,原本同仇敌忾的六国贵族,相互间的气场立刻就微妙了起来,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韩国公子非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家,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此时的韩非还很年轻,虽然劝谏过几次韩王,却还没来得及著书立说,韩国就灭了。


    李斯看在同门的份上,曾经来找过他,想要说服他为秦国效力,并保证会在秦王面前举荐他。


    那时的韩非还很气盛,根本不愿意效忠灭国仇人,于是就态度温和,不软不硬地把李斯挡了回去。


    当时李斯看他态度坚决,后续也没找过他。几年无所事事的日子过下来,韩非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可实际上,他的脑子依然清醒。听到秦王政要在六国贵族中选考官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明白这是要“二桃杀三士”。


    但他更明白,即便他把这个计谋掰开揉碎了,平摊在众人面前,也阻止不了人心的躁动与贪婪。


    就像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劝谏韩王,得到的却只有厌烦一样。


    所以,他干脆就不管了。


    既然无力兼济天下,那就独善其身吧。


    俗称:摆烂了!


    可他想摆烂,事情的发展却不容他摆烂。


    因为秦王搞了个骚操作:六国贵族要先参加考试,谁能拿第一谁就是副考官。


    原韩王现颍川侯虽然讨厌韩非的结巴,却也知道,韩非是整个姬姓韩氏最有学问的了。


    至于五世相韩的张家,连续五代都没把韩国的国力搞上去,反而把韩国给相没了。若非为了抱团取暖,颍川侯根本不稀罕搭理他们。


    而且韩国已经灭了,以秦国如今的法度,张氏可不是他们韩氏的臣子了。若是张氏趁机崛起,他这个曾经的王,岂不是还要仰旧臣的鼻息?


    对此,颍川侯绝不能忍!


    被薅出来备考的韩非知道,秦王既然要二桃杀三士,后续肯定还有别的操作。


    若是郑措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把他引为知己:的确有后续,我安排的。怎么样,好玩吧?


    果然,他们还没开始考试,秦王就先派人来传了一道诏书:本次恩科,六国旧人有意者皆可参加。


    就算是再蠢的人,也明白这道诏书的意思。


    ——愿意抛弃过去,替秦国效力的,就去参加科举。能不能考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借机向秦王表态。


    一时间,许多人蠢蠢欲动,气氛堪称剑拔弩张,大家都相互防备,一边阴阳怪气地企图打消别人参加科举,一边又暗中准备,在纠结中逐渐倾向秦国。


    韩非再次长叹了一声,痛定思痛后,他决定放弃参加这次考试,转头就去拜访李斯了。


    副考官的职位就像是一块带肉的骨头,把六国贵族都变成了争抢骨头的狗,偏偏这些“狗”还争得挺起劲儿。


    如果可以的话,韩非还是想给自己留点颜面,不去当狗,不用抢那根肉骨头。


    他去得还算及时,李斯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见他终于回心转意,不禁大喜过望,连设宴款待他都来不及,就让人拿来了一套崭新的吉服,催促韩非香草沐浴,换好衣服跟着入宫去见大王。


    到了嬴政和郑嘉面前,李斯极力替韩非美言,请求嬴政给韩非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说来也是巧,这天扶荔和哪吒从外面游玩回来,入宫来探望嬴政一家子。听说有外臣求见,夫妻二人不愿意见,就躲在了屏风后面。


    没人知道听着李斯为韩非美言,还极力为韩非求展示的机会,扶荔的心情有多复杂。


    ——斯相呀斯相,只怕这个世界的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在另一个世界,你可是千方百计要致韩非于死地的。


    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见她神情逐渐古怪,哪吒赶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烫之后,才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你这是怎么了?


    扶荔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心里却在呐喊:这让我怎么说?究竟让我怎么说呀!


    李斯的才能,嬴政和郑嘉都是认可的。韩非被李斯极力推崇,无形中就拔高了君后二人的期望。


    也正因如此,韩非一开口,说话结结巴巴的,两人不由大失所望。


    ——话都说不伶俐,又能有几分才能?


    气氛有点尴尬,韩非有点紧张。而作为一个结巴,越紧张就越说不出来,不多时就憋得满脸通红。


    李斯在一旁急得满头是汗,可如今是韩非君前奏对,他又不能插嘴,只能干着急。


    屏风后面的扶荔听不下去了,干脆走了出来,打破了尴尬的场景。


    “老师,您怎么出来了?”嬴政带着郑嘉站了起来。


    扶荔盯着韩非看了片刻,语气温和地说:“白璧微瑕,未必不是稀世珍宝。或许韩公子的才能不在嘴上。政儿,不如让人准备纸笔,让他把想说的都写在纸上。”


    嬴政点了点头,吩咐伺候在旁的寺人:“高,你去准备纸笔,再让人搬一张桌案来。”


    “唯。”寺人高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