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再临东海


    管事的应了一声,点了五个身强力壮的女庖一起去。


    虽然挤奶的事男女都能干,但女子终归更细心也更干净些。


    趁着他们去弄鲜奶的功夫,扶荔带着灵珠子和余下的庖人,先把核桃、干枣、甜杏仁、杏干、葵花籽、松子、李子、萘、梨、黑枣……等一系列干果、鲜果处理了一番。


    除了杏仁和松子剥出来吹干净即可,其余的干果全部放在石臼里捣碎成大颗粒。鲜果要去核,一部分切丁,一部分用干净的石臼捣碎,加清水虑出汁来备用。


    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管事和五个女庖拎着两桶鲜牛奶、两桶鲜羊奶回来了,管事手中还额外拎回来一条鲜羊腿。


    扶荔见了,就干脆让人另外刷了一口大锅,把羊腿剔了骨头,肉分成几块。


    锅中添清水,先把羊腿骨放进去,告诉负责这个灶的庖人,半个时辰之后把几块鲜羊肉加进锅里,再大火煮一个时辰。


    “找两个有空闲的,剥些葱、韭、蒜来,都切碎了用大腕分开装。”


    吩咐完了这一句,她就重新用豆面洗干净了手,让灵珠子这个控火大师负责烧火,开始做点心。


    等二十四道奶制糕点做完,羊肉汤也煮好了。


    扶荔拿只空碗先盛了一碗,叫众人看着如何放盐、放醢、放葱蒜韭,加完调料就递给了管事。


    “你们自己盛,根据自己口味放吧。我和灵珠子要祭祀女娲娘娘,今日沾不得荤腥。”


    点心做的肯定得有多的,她每样只挑选了最好的九块摆盘,装进大贡盒里。他们也不必人帮忙,一人托着一个像水桶样粗、比水桶还高一截的大供盒去了扶荔的院子里。


    命几个奴隶把香案都抬到院子里,两人各自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确保身上再没半点厨房中的烟火气,这才双双回到院子里,亲手把二十四碟点心,一样一样摆到供桌上。


    牛奶糕、羊奶糕、脆皮炸鲜奶、羊奶桑葚慕斯、羊奶杏仁酥、牛奶千层果仁、牛奶慕斯蛋糕……


    全都是中式改良西点,而且全是她以前没有做过的。看着这些花样百出的点心,就连灵珠子都顾不得愤怒了。


    他现在有点酸:我以为我吃过的就是你会的全部,原来只是冰山一角,是九牛一毛,是沧海一粟……


    扶荔推了推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要上香祭拜了。你心里有什么委屈不忿的,直接告诉娘娘就是了。”


    灵珠子:“…………”


    ——有些状,还真不好告。


    他是真怕娘娘听完之后,哭笑不得地来一句: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两人都收摄了心神,各拈线香三根,闭上眼睛诚心祷祝。


    灵珠子祷祝时说了什么暂且不谈,只说扶荔在心中默念:“女娲娘娘大德,弟子戴扶荔叩首。娘娘为人族圣母,补苍穹、塞洪水、定历法,洪荒安定,人族遂兴。


    光阴如白驹过隙,世事如沧海桑田。人间政体几经更迭,昔日历法已不足以应对当今之世。


    人族戴扶荔,祈娘娘重发慈心,再行善德,启慧眼观星辰生灭,日月轮转,重修历法,再定乾坤,以合天数。”


    而后连续三拜:“祈娘娘慈心圣德,祈娘娘慈心圣德,祈娘娘慈心圣德。”


    拜完之后,她毕恭毕敬地上前,虔诚地将三根线香插入青铜双耳三足鼎中。


    灵珠子早已将线香供上,呆呆地望着香案不知道在想什么。扶荔也不打扰,就站在旁边等着。


    片刻之后,灵珠子回过神来,问她:“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扶荔道:“等着。”


    “等?等什么。”


    “等香火烧完。”


    灵珠子虽然不解,却还是陪着她一起等。


    其实,这是扶荔从上辈子带来的习惯。


    上辈子因为太过倒霉,到名山大川旅游时,总是会被父母和姐姐拉着去庙里祭拜。


    每次一家四口都会等香烧完再走,为的是预防火灾。


    院子里四下开阔


    ,五步之内又无树木枯草,上方又无纸幡悬挂,倒是不必担心线香翻倒引发火灾。


    但扶荔习惯了,也不准备改。


    直到线香烧完,扶荔请牧老把贡品分给府中的奴隶,就和灵珠子一起上街了。


    今日是女娲诞辰,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自发地上街庆祝。人流接踵摩肩,叫卖声此起彼伏。


    如果不是到处古色古香,贵族的衣服颜色不够鲜亮,平民的衣服更是补丁摞补丁,真的会让扶荔产生错觉,错认自己是在某个古城旅游区。


    大部分百姓都对政事没那么敏感,并不知道商王不来祭祀女娲别有内情,只以为他是真的病了。


    因而,在文武百官离去之后,百姓们陆续入女娲庙叩拜,都连带着替大王祈福。出来之后继续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游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贵族们倒是知道得多些,可他们更知道,有些事情非但不能说出来,甚至连表现出来都不能。


    若是君王有过,自会有贤臣劝谏。


    可是事关祭祀的法统,只有立场之分,根本没有对错可言。如今的这批贵族都认可自己是商王的臣属,自然都与商王同仇敌忾,谁又会因为法统更迭的事去劝谏呢?


    本来祭祀完了女娲,灵珠子心情好了很多。


    可是走在大街上,看着那些贵族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的怒气又有些上涌。


    扶荔见状,忙道:“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一趟东海吧。上次从东海弄出来的东西早就卖完了,这一次就多进点货,挑些尺寸小些的明珠、珊瑚,给亳邑这边也发点货。”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工匠能不能做螺钿,海里最不缺的各种贝类,只怕没有工艺。


    正好灵珠子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撒出混天绫把人一卷,踩着风火轮就飞上了天。


    当时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正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忽然就飞了起来,周围的百姓一时哗然,有的驻足仰望,有的则直接叩拜祈愿,不放过任何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


    再说东海龙王拿海中特产从扶荔那里换了一批上品丹药,分给了自己的两儿两女,命他兄妹四人静心闭关,好生修行。


    龙族也曾是洪荒霸主,传承功法又岂是等闲之物?


    可是时移世易,先天灵气已然散尽,如今天地间充斥的都是后天灵气。


    龙族的传承功法,在开天之初、先天灵气极为浓郁的时候,占尽了天时。随着灵气质量下降,从前的优势逐渐转变为劣势。


    没有了大量高质量灵气堆积,龙族功法能发挥出的作用,远不如后天创造出的那些。


    四海龙族虽然骨头很软,妖族得势时向妖族低头,道祖扶持了新天帝又向新天帝弯腰。可他们骨子里,却始终记着早年做霸主时的风光,不愿意舍弃传承记忆中自带的功法。


    天地间的灵气不足,便只有用灵物与丹药辅助。


    一年又一年,龙族不会炼丹,对灵物中灵气的利用率不高,祖上攒下来的老本早就吃光了,可不就越发沉寂没落?


    扶荔送来的这批丹药,对龙族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这一点,扶荔心知肚明,所以才毫不心虚地把那些特产的价格压得极低。


    灵珠子觉得她心黑,可龙族却还得谢谢她呢。


    “仙姑可算是来了,小王代替整个东海龙族,多谢仙姑赐药之恩。”


    扶荔挑眉看了灵珠子一眼: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然后就在灵珠子愕然的注视下,满脸嗔怪地把敖广扶了起来:“老龙王这是什么话?那些丹药是东海用特产换的,你我不过各取所需。”


    敖广虽没经历过父辈在妖庭讨生活的日子,但如今的天帝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早就磨出了他圆滑世故的性子,如何看不出扶荔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正因为看出是真心的,哪怕他情知对方在报价的时候必然已经坑过他一回,也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好感。


    对于龙族这种祖上阔过,却又没落到不得不向人低头的族群来说,扶荔钱货两讫的态度,更让他们觉得舒服。


    为此,他们宁愿吃点亏,也不愿意占便宜之后拿人的手软。


    于是,敖广的态度也更真诚了几分,亲自引着两人进内堂奉茶,又命心腹开了宝库,取出珍藏多年的一对龙珠,说什么都要送给扶荔。


    扶荔知晓,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巩固双方的关系,好为龙族找一个长久的上品丹药来源而已。


    毕竟太清一脉与女娲一脉的丹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扶荔没有推辞,收下龙珠之后,直接定了一大批货,拿出五瓶丹药做定金。


    “最近我在凡间找了个新销路,太好的东西凡人保不住,但品质稍次些的,许多贵族都乐意买单。”


    敖广闻言,立刻答应,转头就吩咐人去准备。哪怕龙宫根本不需要凡间的物品货币。


    人家这么爽快,扶荔也不好让他吃亏,当即表示这部分的收益,会给他兑换成灵物或丹药,只看他想要什么。


    龙宫之内并没有丹道大才,敖广自然是选择丹药。


    扶荔提醒他:“其实你不止这一个选择,我玄门人才济济,丹、器、阵皆独领风骚。若是龙宫需要替换阵法,龙族子弟想要定制本命法器,都可以来找我。虽说咱们第一次交易用的是丹药,我能提供的却远不只是丹药。”


    敖广心动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长子傲甲和次女虹心,四个儿女中,他们俩在武艺上的天赋格外出挑。


    只恨龙族诸多宝物多是泛泛,趁手的不能入眼,入眼的又不趁手,弄了个高也不成、低也不就。


    若是能量身定做一件,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第82章 可怜身是眼中人


    分明两回都是来做生意的,待遇却天差地别。上次他们离去时,整个东海犹如送瘟神。这回龙王龙后依依不舍,一直把他们送到岸边海滩上。


    若非前方十里就是一头棕熊精的地盘,龙王再往前容易被视作挑衅,怕是梁祝故事里的“十八里相送”,得提前数千年现世。


    “龙王龙后请留步,等大太子与二公主出关之后,直接到蜀中锦江岸上去找我便是。”


    敖广歉意道:“小龙夫妇不便再多送,望两位上仙见谅。”


    双方各自拜别,扶荔和灵珠子乘云而去。龙王夫妇立在沙滩上遥望良久,直到彻底看不见了,龙后才道:“大王,咱们回去吧。”


    敖广赶紧扶住了龙后,柔声道:“梓潼有孕在身,该当心才是。”


    龙后笑道:“仙人怀胎不比凡人,哪有那么脆弱?”


    今日扶荔二人前来,本是龙王独自接待,龙后只在屏风后面安坐,是敖广不欲她劳神。


    可当扶荔说出,可以为龙族子弟量身定做法宝时,她就再也坐不住了,主动出来告罪,亲自追问详情。


    二人修的都是玄门正法,一眼便看出她身怀有妊,哪里会跟她计较?


    “龙后身子重,快请坐。”


    扶荔忙请她坐下,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东海龙宫,自己倒是反客为主了,不由失笑。


    此时敖广夫妇对着灵珠子虽还有几分心怯,却知道扶荔是个肯与人讲理的,见她因善念生出这点小失误,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登时更轻松了几分。


    在龙后的追问下,扶荔又把定制法宝的事说了一遍,且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既然是量身定制,又是我玄门器道高手精工制作,断没有价格低廉一说。别到时候法宝到手了,你们又背后议论说贵。”


    “上仙多虑了,龙族子孙虽不肖,这点事理还是明白的。”敖广急忙表态,还要再送她一桶海底精金。


    扶荔赶忙推辞了,又顺嘴给他出了个主意:“你们住在海里,别的东西不多,各种贝类褪下来的壳怕


    是山积海量。


    似海底精金这等海中特有的矿产,就用好看的贝壳做成可以密封的容器,一盒一盒地装起来,不比装在桶里好看?”


    “这……”


    敖广夫妇对视了一眼,龙后不解道:“不管是炼器也好,入药也罢,最要紧的不是矿物吗?用什么装不是装,何必那么麻烦?”


    他们龙族的宝物质量虽然上不去,数量却一直下不来。不但有祖上积攒下来的,还有海中逐年孕育的。


    各类宝物见得多了,他们这些身在其中的龙族早就麻木了,比如今尚且朴实的人族更注重宝物本身的质量。


    于是,扶荔又给他们讲了个故事,一个“买椟还珠”的故事。


    莫说龙王龙后了,就连灵珠子都目瞪口呆。


    龙后咋舌道:“就因为盒子好看,连里面的宝珠都不要了?”


    龙王嘴角一抽:“凡人的想法真奇怪。”


    灵珠子没忍住:“我作证,凡人不是这样的。”


    至少他见过的凡人,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还是正常人。


    扶荔笑道:“故事虽然是编的,包装的重要性却是真的。我们杜绝过度包装,却也不能一点不装。”


    海底精金放在洪荒也算是比较稀有的矿类了,每次不是用木桶就是用石桶装算是怎么回事啊?


    知道的是稀有矿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脚下随便撮了一桶碎石头呢。


    龙王夫妇并没有被她说服,之所以满口答应,全因她不但是甲方,还是唯一的收购商。


    他们作为乙方,哪怕甲方的要求是“五彩斑斓的黑”,能满足也得尽量满足,不能满足创造条件也得满足。


    扶荔也看出来他们没有被说服,但她不在乎。等到包装过后的海底精金卖出了好价钱,他们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因而,这次的合作模式就变了。


    扶荔按照上次的收购价,先给了三成定金,约定好等货物全部卖完,结算了尾款之后,纯利润达到一个数目之后,多余的部分会再给东海五成。


    “到时候,丹药、法宝随你们挑。”


    有这种好事,龙王自然不会拒绝。


    双方商定之后,两人告辞离去,又回了太师府。


    牧老就问起他们俩在大街上显圣的事,说是闹得沸沸扬扬,有胆小的官员以为他们是女娲娘娘派到亳邑的使者,知道大王对娘娘不敬,赶着回去禀报了。


    没人往这方面想的还好,一旦有人提了出来,就像是滚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滋滋啦啦”就炸了锅。


    这可是商汤做诰之后,历代商王头一次在祭祀女娲时弄鬼,偏巧就有神人于闹市中飞天而去,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两人对视了一眼,扶荔拍手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灵珠子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要捣鬼,却只满目纵容地看着她,没有半点要劝阻的意思。


    左右整个亳邑,把闻仲也算在内,没一个能打得过他。万一事有不协,他直接捞了她跑路就是了,必不会叫她有半点损伤。


    牧老怕她闯祸,担忧地劝道:“到底是在王都,你可别胡来。”


    扶荔笑道:“您老人家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胡来的。”


    索性她素日的行事极有章法,在牧老这里信誉极高。牧老道:“我也就是白说这一句,若有要用人的,只管来找我就是。”


    扶荔上前扶住他,亲昵道:“自然得您老人家出手相助,不然这偌大的王都,我还能指望谁呢?”


    这话说得煨贴,牧老听得浑身舒泰,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菊花,忙问她要什么人手,自己好提前准备。


    扶荔心中早有成算,便道:“也不要什么大才,只要几个口齿伶俐的,帮着传些小道消息。”


    牧老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心中有数:“人我会准备好的。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俩忙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说罢就告辞,两人把他送到明堂,还要往前送,被他再三阻拦才作罢。


    等人一走,灵珠子就冷笑起来,阴阳怪气地学她说话:“自然得您老人家出手相助,不然这偌大的王都,我还能指望谁呢?”


    说到最后,他自己先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扶荔佯怒着跳上前去,趁其不备,双手在他胳肢窝里乱挠,口中更是不饶:“好啊你,我绞尽脑汁的把你哄好,你反倒拿我取笑起来,我饶不了你!”


    灵珠子虽不是铜皮铁骨,但本体乃是先天灵珠,化形之后筋骨□□都坚固无比,一般的法宝也损伤不了。


    但世间万物都有弱点,灵珠子也不能例外。


    他肉身坚固无比,却意外地十分怕痒。特别是咯吱窝下,简直像是死穴一般,挠一下就能笑半天。


    平日里他法力高强,又是个大傲娇,冷着脸往那一站,三尺之内生人勿近,谁又敢去挠他的痒痒?谁又能想到他还有这个弱点?


    偏扶荔与他朝夕相处,无意间发现了,今日就叫他遭了殃。


    灵珠子外人有十二分的机警,对着扶荔却从不设防,冷不丁就被她得了手,笑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告饶:“好妹妹,饶我这一回吧。”


    扶荔得意洋洋:“你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见他服了软,扶荔才娇哼了一声收手,双手叉腰,宛如一只斗胜了的凤凰。


    灵珠子甫得了自由,立刻出手反制,冷不丁捉住她莹白的皓腕,使了个巧劲儿轻轻一带,扶荔便自己撞进他怀里。


    等回过神来,两只手都被他捉住,反剪在了身后。


    他手脚都大,一只手便拢住她一双腕,腾出另一只手也去挠她。


    扶荔骤然瞪大了眼,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嘴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灵珠子好笑道:“我还当你不怕痒呢,原来你也怕,还敢来挠我。”


    扶荔告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往后再不敢了。好哥哥,好灵珠子,你饶了我吧。”


    灵珠子这才停手,却仍不放她,追问道:“你自己说,你若日后再犯,该怎么罚你呢?”


    扶荔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双颊残存着因大笑升起的红晕,便如摘了天边的晚霞涂抹其上,眼下那朵海棠花越显娇艳。


    灵珠子见了她的笑颜,先就有几分陶醉,冷不丁又听见她说:“那就罚我把你的嘴巴亲肿吧。”


    “哄”的一声,仿若篝火忽燃,灵珠子像是被烫着了一样,下意识便甩开她的手,甩开灼热的源头。


    扶荔扳回了一城,心中得意洋洋,向前两步踮起脚尖,藕臂一展便搂住他的脖颈。


    灵珠子没有躲,他也不想躲。只微微垂眸看着扶荔,眼中闪烁着迷离的期待。


    他从身到心,都在叫嚣着渴望她,也期待她一次又一次靠近再靠近,最好是皮肉相贴,体温相融,呼吸相闻,再无半丝空隙。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璀璨如星子的瞳仁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扶荔仰头看着,与他眼中的自己对视,忽然想起后世的一句诗:


    欲上青天揽明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可怜可爱的,究竟是眼中佳人,还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从前的扶荔没有答案,如今的扶荔心头恍惚间,柔软的唇瓣已经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灵珠子下意识闭上眼,忽觉左边眼皮一热,紧接着是右边。


    而后,扶荔的手臂便垂了下去,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整个人都窝在了自己怀里。


    他没有得到自己预期的热情,却奇异地并不失望,心头反而有种莫名的热切涌动,只觉得比唇齿相接更加令人沉醉。


    第83章 女娲娘娘


    灵珠子把扶荔哄睡着了,才轻手轻脚退了出来,仰头看了看天上那一轮明月。


    三月十五日,女娲娘娘诞辰。


    他不由自主就又想起商王怠慢娘娘祭祀之事,正要踩着风火轮往娲皇宫一行,忽然耳尖一动,庄重慈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灵珠子,此事吾已知晓,你不必再来,只看扶荔行事即可。”


    他愕然一瞬,朝着不周山的方向躬身一拜:“唯。”


    此时此刻,与他一门之隔的室内,扶荔正在做一场奇幻的梦境,梦里的场景熟悉又陌生。


    说熟悉,是因为这梦中之地萦绕的灵韵,她曾在通天教主的道场见识过相似的;说陌生,是因为除去那熟悉的灵韵,一切布置摆设都很新奇。


    两边的石壁光滑细


    腻,根据器物的形状镂刻着一个又一个多宝阁。阁中嵌放的东西有琴、有瓶、有壶、有剑、有刀、有弓……


    凡世间所有兵器法宝,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这墙壁上缺失的。每一件都闪烁着独有的灵光,肉眼看去便知绝无凡品。


    她似乎是行进在山体内凿出的通道里,好处是路只有一条,省却了分辨去路的纠结。


    若是换个胆子小或心性多疑的,只怕还要再三迟疑,斟酌权衡着再往前走究竟是福是祸。


    但扶荔上辈子倒霉多了,这辈子的两位引路者,华镜元君教她为人要堂皇正大,不可绳营狗苟;赵公明本身就是个心大的,给她造成的影响也可想而知。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只想着反正面前就这一条路,不往前走难不成还要往后退吗?


    谁又敢保证,退回去的路就是好的?


    虽然进退都是未知,她宁愿勇往直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有三尺宽的隧道豁然开朗,就像是顺着壶嘴儿走到了壶腔内,她面前陡然出现了一个而开阔的空间。


    两只青色的鸾鸟在她眼前飞过,一个从左边飞到右边,另一个从右边飞到左边。两只鸟儿在空中相遇的瞬间,还互相啄了对方一口,两片青羽飘到了扶荔脸上。


    她下意识伸手一抓,两片柔软又温热的羽毛就被她抓在了指缝里。


    两只玩鸟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各自鸣叫了几声,陡然窜起,飞在空中扑扑腾腾抓挠了起来。


    扶荔脑中对凤凰、朱雀、鸾鸟、鸿鹄等神鸟所有的滤镜,在这一刻都陡然碎裂。


    ——原来,传说中的神鸟掐起架来,也和凡间的鸡鸭没什么区别。


    这番变故,不但扶荔没想到,奉女娲娘娘之命,替她引路的金宁也目瞪口呆。


    “快住手,都去后山思过!”


    金宁挥手把两只鸾鸟分开,声音里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明明她一早就叮嘱过了,今夜娘娘有客人来,叫他们都安分点。这群动物当时都答应的好好的,事到临头又掉链子。


    让娘娘知道了,不就是她管理不善吗?


    两只青鸾同时一僵,羽毛凌乱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垂着脑袋、耷拉着尾羽并排站在金宁面前,活像两个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孩子。


    金宁不为所动,板着脸斥道:“还不快去!”


    两只鸾鸟缩着脖子走了,左右两边有许多鸟兽探头探脑,叽叽喳喳,仿若人群在发出嗡嗡的窃笑。


    随着金宁妙目扫过,众鸟兽噤若寒蝉,洞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按住了一群不省心的动物,金宁才收敛心情,端起若无其事的笑容,对扶荔道:“让仙姑见笑了。”


    扶荔早已从呆滞中醒过神来,闻言不由一笑,紧握着两手的青鸾羽毛往前一伸,晃着双拳说:“无妨,它们年纪还小呢,调皮些正常。再说了,我也不是全无收获。”


    青鸾的羽毛,可是炼器的绝佳材料。


    见她如此,金宁也绷不住了,“噗嗤”一笑上前挽住她,催促道:“走吧,走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先前看见她时,扶荔就猜出了几分,如今从她嘴里听见“娘娘”二字,更坐实了先前的猜测。


    “可是娘娘听见了我今日的祷告?”她问出自己猜测的同时,也猛然意识到,这恐怕是神魂出窍,自己本体还在屋里睡呢。


    金宁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今日是娘娘诞辰正日,祈祷叩拜的不知凡几。


    从前我和灵珠子若是有了兴致,就会跑到凡间,看那些诸侯君后带领公卿大夫祭祀。


    这几年灵珠子不在,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趣味,或在娘娘坐下听到,或在山川之间游历,赶得上就去看看,赶不上也不会特意去赶。”


    “那就怪不得了。”扶荔点了点头,说,“今年出了件大事,把灵珠子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金宁先说:“他不是早辟谷了吗?”又想起了什么,兴高采烈地说:“今年也不知是哪个诸侯有心,供的祭品里有好些新奇的点心,每一样都好吃极了。等娘娘找你说完了话,我领着你吃去。”


    话音未落,就见扶荔笑弯了腰,不由茫然。


    扶荔止住笑意,问她:“那些点心是不是羊乳和牛乳做的?配料有干果、有鸡子、有鲜果?”


    金宁回过味儿来了:“原来是你供的!好妹妹,你可真有本事!”


    扶荔道:“这也不值什么,你日后还想吃,只管去找我就是。或者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自己琢磨着做也行。”


    金宁大大方方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到了娘娘这个境界,多数时候都是自行推演天道,用不着我伺候。我一个人也无聊,正好找你玩儿去。”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一片奇花异草,进了一个简洁雅致的所在。


    正北方设着一张云床,一位眉目慈和的女神端坐其上。她周身的气息极为平和,可任谁第一眼看见她,都不会认为她是个软弱可欺之辈。


    真正存在的强大,根本不需要靠着剑拔弩张来体现。你只要看见她,就知道她不可直视,更不可侵犯。


    扶荔深吸一口气,上前参拜:“弟子戴扶荔,参见女娲娘娘。”


    娘娘笑着叫她免礼,又示意金宁退下。金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静静退了出去。


    “吾忽然召你前来,你怕不怕?”娘娘板着脸问。


    扶荔道:“当然不怕了。娘娘是人族圣母,所有人族都是您的孩子,哪有孩子惧怕母亲的?”


    一句话便叫女娲娘娘板不住脸,指着她笑道:“不愧是赵公明的弟子,口齿比别人伶俐十倍,说话也好听。”


    扶荔正色道:“不过是以我口述我心罢了,肺腑之言,自然动听。”


    娘娘闻言,不由一叹:“不想今日之人族,犹有人感念当初造人之恩。”


    扶荔心思一向灵巧,如何听不出言外之意?


    女娲抟土造人,自上古之时,历朝历代,年年祭祀。娘娘缺的从来不是香火,而是欣慰于这份心意。


    骤然之间出了个商王沃丁,就连做样子都不肯做个全套,明打着装病的名头,却与宫嫔嬉戏于宫苑之中,如何不叫人心寒?


    扶荔道:“娘娘因道祖之命,与人族分隔日久,对人间沧海桑田自然不大知晓。这商王沃丁本就是个刚愎自用之辈,不听谏言,一意孤行。他做出什么事来,弟子都不会吃惊。”


    “哦?”娘娘忽然冷笑,“子洵固然刚愎自用,子履也是个狂妄之辈吗?”


    扶荔哑然。


    子履即成汤,有商氏就是在他手里达到了顶峰,取有夏氏而代之。


    见她哑口无言,女娲娘娘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


    扶荔就知道,娘娘并未因商王祭祀缺席之事动怒,只是觉得心寒,或许还有不解。


    她斟酌了片刻,正色道:“娘娘的心思,弟子或许猜出了几分。请您不要责怪弟子放肆,屈尊听弟子一言。”


    娘娘道:“你说。”


    扶荔道:“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虽然不是您的本心,但您与人族,的确分隔太久了。


    再者,如今的人族早已不是从前的人族,风俗、政体都已再三更变。


    他们个体虽弱,但靠着智慧和团结,能做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对神仙的依赖与敬畏自然越来越少。


    娘娘作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代更比一代强,能够脱离母亲,脱离漫天神佛独自生存,难道不觉得欣慰吗?”


    女娲娘娘沉默良久,忽然叹了一声:“欣慰自然欣慰,怅惘也难脱怅惘。”


    理智上知道该放手了,感情上却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罢了,罢了。”娘娘忽地释然一笑,抬起右手轻轻展开,有什么东西自她掌心脱出朝扶荔飞来,且越来越大。


    扶荔帮忙伸手去接,仍有好几卷硝制好的兽皮落在了地上。仔细看看,她怀里抱的这些,还有地上散落的那些,加起来怕是有三十余卷。


    上首娘娘有些怅然道:“今日听了你与灵珠子的祷告,吾思索良久,对人族的确是该放手了。


    这些是吾多年来推演历法、时辰的心得,今日赐于你,由你将之带入人族,挑选有天赋着研习。”


    第84章 扶荔:腹肌,六块,好摸


    扶荔还要说什么,


    女娲娘娘却已不欲多言,轻轻挥手道:“好孩子,去吧。”


    她只觉脚下一轻,如堕深渊,“啊”的一声惊醒过来。


    灵珠子早已起来了,正在院中习武,听见动静忙闪身进来,急问道:“怎么了?”


    因他心里着急,也没防备脚下,走到榻前绊了一脚,趔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他却顾不得许多,只拿眼去看扶荔,见她出了一头的细汗,正以手抚胸大口喘息,显然是吓着了。


    想到她曾经被人用巫术厌镇过,灵珠子神色一凛,抬手掐诀,无数灵光自他指端飞出,瞬息之间缠绕了整个屋子。


    查看了一圈之后,他并未查出什么异样的灵息波动,却并没有放松,而是把眉头皱得更紧。


    好在这时扶荔回过神来,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娇声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榻前放着一堆兽皮卷,每一卷兽皮的颜色都有差异,却统一用红绳扎着,不正是女娲娘娘给的那堆?


    哦,对了,那不是梦,是神魂出窍拜见女娲娘娘去了。


    灵珠子犹在问:“是噩梦?梦见什么了?是生人还是熟人?”


    也无怪他如此紧张,修行之人轻易不做梦,每一个梦境都一种预兆。那是上天给的预示,其实普通人也会有,只因修行之人灵觉更强,反应才更大些。


    比如普通人遇到坏事前会觉得心慌意乱、眼皮乱跳。到了炼气士身上,就会做个类似预知的梦。


    他见扶荔吓得满头是汗,生怕她做了噩梦,是有什么不好的兆头。


    “不是,不是,是我刚才迷糊了。”扶荔拽着他的衣袖又晃了晃,倾身上前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紧实的腹部,隔着薄薄的衣料蹭他腹上肌肉。


    她曾动手摸过,一共六块,软硬适中,手感极佳。只可惜隔着衣裳,不能一饱眼福。


    灵珠子的肌肉下意识绷紧,又慢慢放松,见她还有心思戏弄自己,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于是,他也不急了,任由她蹭了个够,才在榻边落座,揽着她抱在自己怀里,才又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扶荔便把昨天夜里神魂出窍,被金宁引入不周山蜗皇宫,于女娲娘娘驾前奏对之事说了一遍。


    末了道:“只娘娘促狭,临了送我走时,推了我一把,把我给吓醒了。”


    灵珠子这才彻底放心,劫后余生般紧紧抱着她,大大松了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


    便在这时,门外有女奴通报:“女公子,公子辩前来拜访。”


    灵珠子皱眉,怫然不悦:“他不是被赶回封国了吗,怎么又来了?”


    扶荔想了想,推测道:“大概是借着女娲娘娘诞辰,入王都敬献什么宝物。他和商王到底是亲兄弟,又是商王关系最近的弟弟。如今商王无子,不管他犯了再大的错,都会原谅他的。”


    灵珠子听了,只觉得厌烦。


    主要是厌烦商王,公子辩是厌屋及乌。


    扶荔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打发走。”


    说完便起身,换了件见客的衣裳,让女奴带路去了前厅。


    昨日拜过女娲庙之后,闻仲交代了一声便回金鳌岛去了,这几日都不在家,在前厅陪着公子辩的,是牧老。


    看见她来,牧老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公子辩起身相迎,上次相见时身上那股浮躁之气已经去了许多,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沉稳。


    “女公子,一别数月,倒是风采依旧。”


    扶荔还礼,嘴上却不客气:“公子看起来,倒是变了许多。”


    公子辩苦笑道:“女公子就别再挖苦我了,前些年我的确是太过放纵,仗着王兄的宠爱,行事难免失了分寸。


    被王兄贬斥回封国之后,种种繁华如过眼云烟般散去,被金钱和权势蒙住的心才骤然清明了几分。回想从前种种,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令人生厌。”


    扶荔这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


    若是公子辩还像从前一样曲言狡辩,扶荔还能理直气壮地继续不给他好脸。


    人家骤然服了软,言语间对自身错误认识得还挺深刻,她心里有再多的阴阳怪气,一时也发不出来了。


    好在她反应极快,半点没让冷场,立刻便转换了笑脸,抬手道:“公子请坐,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两人分宾主落座,扶荔正色道:“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公子若能知耻而后勇,想来大王必然欣慰已极,也不枉大王一直以来对公子的宠爱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公子辩低声念了一遍,更觉是金玉之言,起身拜道,“得女公子一言,当真是如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只是……”


    他疑惑道:“这句是哪里的俗话,为何我从前不曾听过?”


    扶荔:“…………”


    ——是一千年后,一个叫孔丘的人说的。不过,这种大实话我能告诉你吗?


    扶荔:“是蜀地的方言。我如今长居蜀中,与那边的人打交道多,学了许多方言俚语。”


    ——所以日后再从我口中听到不曾听过的“常言”、“俗话”,统一都归附蜀地。


    “原来如此。”公子辩点了点头,感慨道,“从前我只听人说,蜀中乃蛮荒之地,里面的野人都未开化,不想还有这等大贤,作此警人之语。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随着瓷器、精盐、竹器等物流出,“蜀中”这个地域名称,已逐渐为世人所知并认可。


    扶荔道:“我曾闻:十户之村,必有贤人。蜀中人口数十万,又岂能无一二贤者?”


    公子辩点头,深以为然道:“正是此言。”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还不等扶荔流露出送客的意思,他就主动起身告辞,一时倒是把扶荔给整不会了。


    把人送走之后,牧老惊奇道:“这公子辩,真的变了很多。”


    扶荔秀眉微蹙,沉吟道:“一个人的性格,能在短时间之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也不是说绝对不可能,但那些前后性情大变的人,无一不是遭遇了大变故,甚至是生死之劫。


    公子辩只是被贬回封国一次而已,且看他如今仍在亳邑行走,就知道沃丁并未真的放弃他,只是敲打敲打叫他收敛。


    这又算什么大变故呢?顶多是个小波折。


    扶荔得出结论:“公子辩身后,必有高人指点。”


    牧老问:“要去查查吗?”


    “不必了。”扶荔摇了摇头,“太师府一向不管王族传承,就算他身边有高人,也得自己能听得进去谏言才是。”


    她又想起了商王沃丁,想起了自己年少时那次失败的进谏。


    “牧老,帮我散布个消息出去。”


    散布消息的人手,昨天牧老已经选好了,问明了之后立刻就去布置。


    扶荔和灵珠子又在亳邑待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她以区域代理的形式,把海中宝物的经营权分包给了薛氏、寒氏等五家贵族。


    等这些事忙完,她托牧老散布出去的消息,也已经在整个亳邑,乃至整个王畿之内发酵到了临界点。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过程也不复杂,只分三步走。


    第一步是提出质疑:如今使用的历法,仍是从夏朝继承而来的。随着星辰生灭,日月轮转,当时的历法用到如今,已经出现了不少的偏差。


    历法乃是农耕稼穑的根基,历法不准,百姓就不知道何时耕种、何时收货。


    大王年年祭祀女娲娘娘,为何不向娘娘祷祝,祈求更加精准的历法?


    第二步就是给众人解惑:大王对女娲娘娘并不恭敬,往年祭祀时便多有敷衍,今年更甚,竟然假托患病,实则与宫嫔玩乐。


    有了前面那条流言打底,这一条甫一出来,就引起一片哗然。


    无数王畿百姓自发聚集到王宫外,要求商王重新祭祀女娲庙,虔诚地向女娲娘娘谢罪。


    沃丁自然不肯。


    历代商王潜移默化,好不容易淡化了女娲在诸侯间的影响力,更要再接再厉,让天下百姓也逐渐淡忘这位女神,又怎甘心前功尽弃?


    更别说沃丁本就是个刚愎自用之徒,从来只听好话,听不得逆耳忠言。


    如今风气淳朴,王侯与百姓之间的距离还没有远到天上地下。绕是沃丁自大又暴躁,也没想过让人驱逐围堵在王宫门口的百姓。


    他自己躲在王宫内不出去,同时也下旨免去了朝会,根本不给大臣们当面劝谏的机会。


    等到第十天,闻仲从金鳌岛归来,听闻此事,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先把扶荔叫了过来,气呼呼地问:“那些流言,是不是你叫人传出去的?”


    不等扶荔开口,自己跟过来的灵珠子便冷笑道:“是又如何?可有一句是假的?”


    闻仲气势一滞,只觉得脑壳疼:“师弟、师妹呀,人间王朝的运转自有规律,你们别捣乱行不行?”


    灵珠子特别直接:“只要你能打得过我,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


    闻仲:“…………”


    他干脆不搭理灵珠子,转向扶荔道:“扶荔师妹,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既然把事情闹出来,就肯定有收拢的把握。你就直接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


    ——别以为他不知道,灵珠子在扶荔面前乖得像只猫,连发脾气都是搞情趣。但在别人面前,他永远都是能手动解决绝不瞎逼逼。


    闻仲又不是傻子,比起直面灵珠子的武力胁迫,他当然选择能口头协商的扶荔。


    第85章 再回峨眉


    见他如此,灵珠子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别转头看向了扶荔。


    扶荔道:“我已经见过女娲娘娘了,娘娘的意思是,人族的社会性已经趋于完整,日后应当自行观测天地,自己制定历法。”


    闻仲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她转达的不是气话,先松了口气,而后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这也是应有之议。”


    他是从人族修练成仙的,并不觉得让人族自己修订立法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唯一的难处,就是人族在这方面没有基础。


    不管做任何事,从零到一,永远比从一到一百更难十倍。


    扶荔道:“娘娘慈悲,仁爱众生,当然不会看着人族为难。她老人家已经把自己对历法的研究心得传给了我。”


    闻仲立刻道:“我这就去见大王,让大王拜你为历法正官。”


    他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话音还没落,就已经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扶荔连忙拦住:“太师且慢,太师且慢,你先听我说完呀。”


    闻仲回身,又盯着她看了片刻,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一着急倒是忘了,你自来就看不上当今大王,不愿在他手下为臣。”


    他又坐了回去,正色道:“你要如何,直说便是。老夫全力配合。”


    扶荔道:“我有个师妹,在修行一道上没什么天赋,只怕是没有仙缘。但祸福相依,她在观星一道上颇有心得,对伏羲八卦也有研究。”


    她说的是扶月。


    华镜给她的四个家臣,扶霜修行最快,已在去年蜕去了凡身,修成了地仙。


    化名玉微真人的通天教主,亲自领着她到西王母处录了仙籍,如今已经是在案的女仙。


    其次就是扶光,如今也颇有成就。


    扶月和扶摇的修行天赋最坑,扶荔已经请赵公明帮忙,替她们选了最合适的功法,却仍旧只能强身健体而已。


    扶摇还在坚持,扶月却已经放弃了,一心帮扶荔掌管峨眉山下的所有事务,打定了主意要求个人间富贵。


    如今既然有了机会,扶荔当然要替她博一个更大的舞台。


    闻仲对此没有意见,那就只剩一个问题:“她需要多久,才能入亳邑为官?”


    扶荔道:“随时都可以。只是有一点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商王能明白:制定历法非是一朝一夕之功,须得游历四方,观测星辰运转和潮汐涨落。扶月更是从无到有,要制定一部完整而可行的历法,至少得十年之功。”


    闻仲道:“老夫明白,也会在大王面前进言。”


    “但商王会听吗?”扶荔对此表示怀疑,一句话就把闻仲问得哑口无言。


    很显然,他也知道沃丁是个什么德性。


    扶荔笑了笑,走到门口请牧老进来,取出几匣明珠,当着闻仲的面让他帮忙,去贿赂沃丁的近臣。


    闻仲的眉头皱得死紧,额上第三只眼几乎要闭不住了,却终究也没说什么。


    见他如此,牧老就知道,他是默许了。


    毕竟沃丁是什么德性,闻仲可太清楚了。


    =====


    得了闻仲的首肯,扶荔当天就和灵珠子回了峨眉山。


    至于围在王宫门口那些百姓该怎么办,想来闻仲会有法子的,她就不操心了。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峨眉,这里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


    原本的峨眉山因赵公明的缘故,也时常有仙人往来。可那时候人流量很少,许多仙人都是独自来的,最多的时候也就两三人结伴。


    热闹的永远是山脚下,倒把常有外人出入的峨眉仙山也衬得冷寂了。


    两人和从前一样,把云头降在山脚下的竹林里。沿着竹林里最大的那条路走出去,迎面便是人烟聚居的镇子入口。


    两人眼神都好,站在这里往山上张望了一眼,就看见半山腰上起了许多新房舍,房舍中有好些陌生而驳杂的气息,时不时就有人形色匆匆地从屋里出来,直奔山顶而去。


    片刻之后,跑上山的那人就又跑了下来,再进入另一个房间。


    扶荔静静看了一会儿,就总结出了规律:那些往返于山顶和半山腰的人,一共有五个,每人负责五个屋子。


    半山腰的房舍不止二十五间,但启用的应该只有这么多。


    灵珠子问:“是先上去看看,还是先去见师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灵珠子对别人的称呼就顺着扶荔的来了。他改口改太过自然,自然到扶荔根本没注意到。


    等注意到的时候,人家已经顺口了,她若是再表示惊奇,反倒引人侧目。扶荔只好当作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扶荔道:“当然是先去见师傅,扶月师妹八成也在山下。正好先把这边的事完了,再上山去见老师。只怕到了山上之后,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呢。”


    灵珠子心疼她忙碌,也知道她甘之如饴,便半真半假地笑叹道:“你可真是能者多劳,当真一刻也闲不下!”


    扶荔闻言,不免得意,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牵着手进了镇子,路上的行人看见了,都惊喜地和他们打招呼,却并没有一股脑围上来,以免耽误他们的正事。


    只是两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主君回来的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镇子,男女老少都很振奋。


    扶月也得到了消息,直接在半路上接住他们,头一句话就说:“元君今日不在,到瀛洲岛和人切磋厨艺去了。”


    扶荔听说,顿住脚步,有些担忧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谁陪着一起去的?对方是谁?可靠吗?”


    扶月顿时就笑了起来,上前挽住她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就知道你要问这些,好在我早有准备,不然一下子好些问题抛过来,我该先说哪个,后说哪个呢?”


    扶荔看了一眼,见是上山的路,便由着她引路,口中道:“一个一个说就是了。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对方可靠吗?”


    只要没有危险,她其实很乐意自家师傅多出去走走,多认识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她是喜欢师傅把一腔母爱都倾泄在她身上,却从未想过剥夺华镜元君的自我。在她看来,这世上的每一个母亲,都该有独属于自己的生活。


    爱孩子和爱自己,从来都不冲突,不是吗?


    扶月


    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你放心,玉微真人在瀛洲岛有许多朋友,这一次要和元君切磋厨艺的那个,也是真人的朋友,叫做杨柳仙。我看他对玉微真人颇为敬重,便是看在真人的面上,也会护元君周全的。”


    “那就好。”扶荔放心了,展颜笑道,“其它的就不用说了,师傅又不是小孩子,行事自有分寸。”


    说到这里,她笑着看了扶月一眼,说:“你的造化来了。”


    扶月问是什么,她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略说了一遍。


    看得出来,扶月心动了。


    扶荔道:“我已经和太师说好了,只要你到了亳邑,商王就会亲自来拜请你,朝中特设‘钦天监’,你就是监正,隶属于商王,俸禄是一千石。”


    扶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眸思索了许久,问道:“主君需要我去亳邑担任官职吗?”


    扶荔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她:“你想去亳邑发展吗?抛开所有外在因素,也包括我,你扪心自问,想去吗?”


    就像扶荔了解扶月一样,扶月也很了解扶荔。正因为相互了解,不管对方说什么话,另一个人都不会理解出歧义。


    扶月知道,她是真心要问自己的心意,也不愿对她有隐瞒,直言道:“我是想去的,不但是为了我自己,也是想让你在亳邑多一个消息来源。


    那闻太师对你再好,最忠心的还是商王。要是有朝一日,保你和保商王之间起了冲突,你必然是会被舍弃的那一个。”


    说白了,就是扶月对闻仲不能绝对信任。她认为闻仲此人,既要交好,也不得不防。


    扶荔点了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实不相瞒,让你去亳邑做官,除了为你的前程考虑,我也有这层意思。”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扶荔把女娲娘娘赐下的卷轴给了扶月,让她先潜心研究,等有了心得再去亳邑任职,到时候底气更足。


    “师姐放心,这本就是我的长项,相信用不了多久的。”扶月拿着装卷轴的储物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的气息。


    扶荔握着她的手说:“我自然信你。”不然也不会立刻就想到她。


    扶月的脚程也就比凡人快些,两人说了这么多话,也没走多远。如今话说完了,也不必在于路上耽搁,扶荔干脆和灵珠子说了一声,由她带着扶月,一起施展遁术上山。


    一行三人并未在半山腰停留,只是走到那块灵珠子立的石碑处时,有人想要阻拦,却被招财童子喝止住了。


    “那是我家女公子,游历归来,特来拜见老爷的。”


    要拦她那人了然:“原来这就是我那小师侄。小小年纪就修为不俗,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三人路过时听了一耳朵,灵珠子没忍住撇了撇嘴,对这人就不大看得上眼。


    ——就这一闪而过的,能看出什么来?溜须拍马之辈!


    纳珍童子捧着一堆竹简,正往藏宝洞走。扶荔丢下扶月,三两步赶上,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师弟这是往哪里去?”


    对方吓了一跳,听出是她的声音,顿时没好气道:“我的师姐呀,你稳当些行不行?东西都要下掉了。”


    扶荔弯腰把地上的几块玉简捡起来,放回他怀中,从这玉简上的颜色和花纹看出,上面记录的都是金仙修为以上下的订单。


    “怎么这么多?都是哪儿来的?”


    第86章 业务繁忙的赵公明


    却说扶荔翻看纳珍童子怀中玉简,认出玉简上的花纹,知道但凡是用这种纹饰的,至少也得是金仙以上的炼气士下的订单。


    从前虽然也有,但一次性就接到这么多的,扶荔还是头一次见,不免多问了一句。


    纳珍童子本被她吓了一跳,提起这件事却不免喜气洋洋,迫不及待地说:“师姐一去多日,自然不知,咱们峨眉已天翻地覆了。”


    却原来,因有元始天尊和多宝真人做噱头,但凡是得到消息的,哪个能忍住不买个连接器?


    截教广大门人自不必说,还有许多散修乃至巫妖二族后裔,都想方设法要弄一个。不拘是元始天尊还是多宝真人,能隔着屏幕听他们阐述道果,怎么着都比自己瞎琢磨强。


    原本这些人还以为,像这种好东西,必然不好得到。


    哪曾想,真托关系问到了三教弟子头上,才知道百年修得的灵力就能买一个。


    虽则世间生灵跟脚、天赋不一,修得的灵气或菁纯或驳杂,也难以控制。但这个却难不倒赵公明师徒。


    早在金鳌岛三圣会面那一次,扶荔就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当时太清、玉清两位圣人炼制的灵石便是命题作文,提前解决了这个问题。


    那灵石上附带一个小小的阵法,专门用来过滤压缩灵气。每颗灵石储存百年灵气,取的却是均值。


    若是灵气精纯者,灌满灵石大概率用不到百年,九十多年的就差不多了;若是灵气驳杂的,百年修为自然不足,往往得用一百二十年左右的,才能灌满。


    乍一听似乎很不公平,但只要想想这灵石是作为一般等价物来用的,也就没什么不公平了。


    毕竟,谁也不乐意收到□□。


    再说那些金仙,许多都和赵公明打过交道,或在灵物上、或在法宝上,或买或卖或换。


    还有一种常见的,就是有需求者自行收集了灵物仙草,通过赵公明,请三教中擅长炼丹的帮忙炼制。


    就是扶荔向敖广夫妇推荐的新服务。


    赵公明这里也有规矩,送过来的灵物仙草,有两成是给炼制者的报酬,一成是给他的中介费。


    若是炼制者手法不精,把人家的原材料给练废了,需得自己贴东西补回去。


    赵公明做生意素来童叟无欺,不管是谁来都这个规矩,整个洪荒都有口皆碑。


    因而,许多需要丹药和法宝,却又自己不能炼制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峨眉山赵真人。


    纳珍童子怀里抱着的这堆订单,都是定制丹药和法宝的。


    至于原材料,早已通过连接器上附带的传送阵,已经先传过来了。


    也就是赵公明的信誉高,人家才敢人不来就把东西送过来。但凡换个人要做这门生意,只怕也难做成。


    扶荔问明了纳珍童子谁要把这些送给赵公明,便拉着灵珠子和他一起过去。


    进了藏宝洞,只见赵公明穿着窄袖衣裳,衣服上的纹样在金饼、刀币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灵石。


    金饼和刀币金灿灿的,灵石却是根据收纳的灵气属性不同,有白(金)、青(木)、玄(水)、赤(火)、黄(土)五种色彩。


    把这么多颜色穿在身上,但凡气度上弱了一点,就显得驳杂散乱、贪多贪足,透出一股精致的穷来。


    赵公明身高体长,姿颜雄伟,体貌非但,既有富贵之姿,又有神仙之态。再多的颜色、再富丽的装饰到了他身上,全都变成了陪衬。


    因而,扶荔只是往他衣服上看了一眼,注意力大半都落在他梳得干脆利落的头发上。


    男子成年及冠,便将所有头发尽数挽成髻,以簪子固定。这是凡间俗世男子的规矩。


    畅游仙山云海之间的炼气士,则是随性自然,喜欢宽袍散发。便是要戴冠时,也只将头发挽起一半,另一半仍旧垂散下来,不失飘逸之态。


    但在扶荔看来,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基于两个很现实的原因。


    第一,仙体自洁,无惧尘土风霜,就算天天披散着头发,也不用像凡人那样,得时常清洗才能保持洁净。


    莫说是现在的,就算再往后推个两三千年,在燃料单一匮乏的社会里,便是贵族也少有天天沐浴洗头的。


    凡人若是不把头发扎紧包好,只怕天天都要头皮痒了;


    第二,就是仙人饮甘露、食鲜果,吸食灵气以养护自身,不用担心脱发的问题。哪怕头发只挽一半,数量也十分可观,于美感半点无碍。


    但凡这两样缺了一样,仙人也不敢这么浪。


    言归正传。


    且说三人入内之后,就看见招宝、利市两名童子都在这里,一人守着一张长案,上面堆满了各种颜色、花纹的玉简。


    包括赵公明在内,三人都是头也不抬,忙得飞起。


    纳珍童子小跑着把那堆玉简放在招宝童子案头,低声道:“师兄,这些都是加急单。”


    招宝童子闻言,猛然抬起头来,一脸班味儿地看着他,语气近乎哀嚎:“怎么又来这么多?”


    扶荔嗤的一笑,惊动了伏案三人。


    赵公明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手中玉简撂在岸上,欢喜道:“我徒儿回来了!”


    双方相互见了礼,赵公明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把扶荔和灵珠子都扶了起来,带着几分委屈抱怨道:“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成年成月的不着家,把我老人家孤鬼一个落在这里,忙都要忙死了。”


    扶荔明知他是在炫耀,也不戳穿,赶紧低头陪小心,与灵珠子一左一右,恭敬地扶着他坐了回去。


    “老师您是能者多劳,不像弟子瞎忙活。”扶荔给他倒了杯甘露,贴心地送到他手边,神情语气又是赞叹又是崇拜,“方才一路上,徒儿可是都看见了。只怕妖族天庭鼎盛时,也比不上我峨眉山众仙云集,追随老师共襄盛举。”


    赵公明再也掩饰不住得意之态,下颚抬得高高,满脸矜持地喝了一口甘露,假模假式地谦虚道:“虚假繁荣而已。这是刚开始,许多人都是图新鲜,能不能变成长久客户还在两可之间。等这段过去,进入了平稳期,再想看见这盛况,可就难了。”


    这话半真半假,却也是在告诉扶荔,他并没有被眼前的繁盛冲昏头脑,无论表面如何得意,内心始终冷静而清明。


    旁观的灵珠子忍不住暗暗感慨:怪不得赵老师能做出这番事业,只这宠辱不惊的心性,就胜过洪荒大多数生灵。


    招宝童子看了看玉简里的内容,把那些订单又分了类,一份用玄色匣子装了,一份用赤色匣子装了。


    扶荔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赵公明道:“装在赤色匣子里的,是要炼丹;装在玄策匣子里的,是要炼器。等会儿会有人来拿的。”


    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整个峨眉山的运转,已经有规范的流程了。


    扶荔笑道:“那正好,东海龙王托我找高人炼制两件法宝,原材料和报酬都带来了。”


    说着从袖中掏出两个储物袋,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装的是原材料,小的那个则是给炼器师的报酬。


    赵公明拿过来看了一眼,霞光宝气差点没把眼睛给闪瞎了。


    “嚯!都是好东西呀。”他把储物袋重新系好,转头对灵珠子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回一趟乾元山,问问你师傅有空没有。”


    灵珠子点了点头,又悄悄捏了捏扶荔的手指,转身就要出去。


    “诶。”扶荔拉住了他,笑道,“我送你吧。”扭头对赵公明笑了笑,便拉着他的手一起出去了。


    赵公明目送二人离去,口中“嘿嘿”直笑。


    纳珍童子不解:“老爷,您笑什么呢?”


    赵公明得意道:“我笑太乙师弟平日里最好和我要强,到头来他的徒儿还不是任由我徒儿拿捏?”


    听他这样说,纳珍童子也笑了起来,凑趣道:“灵珠子师兄平日多傲一个人,看谁都是拿眼角去施舍。可到了师姐面前,任他是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


    两人百忙之中难得喘口气,便把灵珠子当做谈资,嘻嘻哈哈,快乐极了。


    而被他们当作谈资的灵珠子,却比他们更快乐。


    扶荔拉着他走到无人处,抱着他的腰,偎在他怀里仰着头问:“你这次再去,不会又要十天半个月吧?”


    “当然不会。”灵珠子抚着她头颈做安抚,“我修为早已到了火候,死闭关并无益处。老师也叫我多出来走走,一来增长阅历,二来体悟天地。既然如此,走到哪里不是走?我就喜欢走到你身边来。”


    灵珠本天生地养之物,顺从本心便是他的道。


    若要折损心性,强行向规矩礼法靠拢,反而入了下乘。


    扶荔顿时回嗔作喜,抱着他不肯撒手,又是交代他路上小心,又是让他代替自己向太乙真人问好。


    分明都是一些不必交代的事,她却偏要再从嘴里过一遍。


    灵珠子也不说自己都知道,全当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她交代一句,他就答应一声,全然没有半点不耐,只恨她说得不够多。


    直到能说的都说尽了,扶荔才恋恋不舍:“你去吧。”


    灵珠子低头在她眼下海棠花上落下一吻,又送她回到藏宝洞前,这才踩着风火轮冲天而起。


    第87章 北方玄元控水旗


    扶荔目送灵珠子离去,只觉得他的速度更快了。她只是眨了下眼,天上的灵珠子就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是修为又有精进?”


    她嘟囔了一声,没怎么在意,转身返回了藏宝洞。才进门就听见赵公明揶揄道:“你还知道回来呀?为师还以为个把月不着家,连家里的路怎么走都忘光了。”


    扶荔嘻嘻一笑,摆手道:“诶,谈恋爱嘛,黏黏糊糊难免的。”


    若想解嘲,就得自嘲。


    听她这么说,赵公明瞬间无语,起身道:“走吧,我也看看你的修为,这些日子积攒下的疑难,你该问的也都问问。”


    又转身吩咐四个童子好生看护着藏宝洞,师徒二人便即离去。


    “老师,您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利索?”


    “忙呗。”赵公明难掩得意之态,“宽袍广袖太碍事了,往后我还要在峨眉推广窄袖衣裳,让大家伙都利索些。”


    师徒二人说笑着出去了。


    再说灵珠子,他踩着风火轮飞得好好的,眼见就要出峨眉山的地界了,突然身子一沉,就像是上楼梯时一脚踩空了似的,整个人直直坠了下去。


    好在他法力高深,修为稳固,虽然措不及防,但往下落了没多久,就左脚踩右脚,稍微借了点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操控着风火轮稳稳落了下去。


    “身手不错。”有人含笑赞了一声。


    灵珠子定了定神,回身拜道:“弟子灵珠子,拜见三师公。”


    他面前不远处有一条浅溪,溪上卧了一块平整的巨石。在那巨石上斜卧的道人,不是通天教主是谁?


    “行了,别多礼。”教主左手轻抬,灵珠子就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自己扶了起来。


    他顺势起身,问道:“不知三师公召唤弟子,有何吩咐?”


    这种召唤的方法,因为未免太惊险了些。


    通天教主调侃道:“三师公?我还以为,你会把那‘三’字给去了呢。”


    若是往前推几年,灵珠子必然闹个大红脸。如今他的脸皮已然间非昔比,这话就像微风细雨一样,打耳边过了就过了,灵珠子面不改色。


    “师公,弟子还有急事,若师公无事,弟子告退。”


    他甚至顺杆就爬,真就把那“三”给去了。


    通天教主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指着他


    道:“你倒不像是二哥的徒孙,合该拜倒我那玄都师侄门下才是。”


    真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颇得人教无为的精髓。


    “罢罢罢,本座也不逗你玩儿了。”通天教主抬手一指,“你顺着这条路下山,往南走二十里,有个狮子精带着两只苍狼妖。


    这三个精怪已经在峨眉山外探头探脑好些时候了,这里的甲士没什么修为,不是对手。我本要叫孔宣走一趟的,偏他又被多宝召回。恰好你来了,就辛苦你吧。”


    灵珠子闻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竟然还有人图谋不轨?”


    他对通天教主拱了拱手:“请师公安坐,弟子去去就来。”


    说完大踏步下山,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不过一时三刻,就找到了教主说的那三个妖物。


    他定睛一看,不由笑了出来,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还是你们这一伙缩头缩脑的老鼠。”


    那两只苍狼他没见过,可那狮子精,正是白泽手下的妖王。


    那狮子精也是早年便跟随白泽的,修为高深,交友广阔。灵珠子和他比起来,只能算是后起之秀。


    原本骤然间被人找上门来,狮子精还有几分惊慌,但灵珠子一开口,就把仇恨拉得稳稳的,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了愤怒,那种高手被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门缝里看扁的愤怒。


    狮子精气得冷笑了一声,仗着身高优势,蔑视着灵珠子,恶狠狠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在狮爷爷面前如此无礼?”


    既然已经看出了对方的来路,灵珠子绝无二话,大手一挥,乾坤圈旋转而出。


    那两只苍狼精甚至来不及闪躲,就落了个尸首分离。


    乾坤圈一击建功,从狮子精头顶飞了回来。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滴鲜血正好落在狮子精的鼻尖上。


    他出手如此迅疾,下手又如此狠辣,狮子精悚然而惊,一件长约一尺七寸的玄色旗子出现在他头顶,洒下万缕乌光,将狮子精护了个严严实实。


    灵珠子出身娲皇宫,老师太乙真人又是器道宗室,对开天辟地以来的各种法宝不说了如指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是以,他一眼就认出来,狮子精头顶的旗子,正是巫妖大战后便不知所踪的“北方玄元控水旗”。


    他“哈”的笑了一声,看着那旗子两眼放光:“真是得道者天自助之,这面宝旗不该是你所有,待我替它寻个正主,也是一桩功德。”


    ——扶荔正要治水,五方五色旗中的北方控水旗就撞到了他眼前,可不就是天意吗?


    灵珠子艺高而自知,根本没把那狮子精放在眼里。他自觉不过是把实话说了出来,落在狮子精耳中,却带着十二分的轻挑与蔑视。


    原本因两只苍狼精顷刻殒命,狮子精心里就生出了五分恐惧。又听见灵珠子话里话外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五分恐惧登时烧出十二分怒火来。


    “小子无礼!”


    他怒喝一声,仗着玄元旗护体,抬手抽出一条铁索状的法宝,甩动间灵巧如蛇,只在灵珠子脖颈、腰腹间探来探去,想要一击致命。


    灵珠子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心念一动,混天绫便自背后飞出,与那铁索绞做一团。


    不等狮子精作出应对,又有一刀一剑自他左右两侧飞出,刀取玄元旗,剑取其心窝。


    玄元旗乃是先天防御至宝,砍妖刀一斩自然不能建功。


    可那旗子本不是狮子精的本命法宝,只因峨眉山近些日子妖仙云集,危险系数无限拔高,白泽手下的妖仙们都不愿意来。为了哄他前来,白泽暂且借给他的。


    从前狮子精也只是听过五方五色旗的名头,法宝究竟如何,他并未亲眼见过。


    但灵珠子的实力如何,他却是才领教过的。


    因而,当一刀一剑迅雷般袭来时,狮子精下意识便先怯了。他心头一怯,为他使出的法宝立时便有感应,非但是玄元旗,就连那铁索上的灵光都暗淡了几分。


    灵珠子眼明心亮,立刻抓住机会,先用混天绫把那铁索收缴,进一步摧毁狮子精的战意。并抓住对方转瞬即逝的心灰,火尖木仓出手,直接捅进了他的咽喉。


    一击毙命。


    玄元旗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灵光,仿佛是最后的倔强,而后便灵光暗淡,软软地飘落下来,被灵珠子撒出的混天绫裹住,直接捞在了手里。


    他捏着旗杆冷笑了一声,片刻都不耽搁,转身便回到通天教主身边,请教主抹除旗子上附着的神识。


    灵珠子前脚离去,白泽的身影后脚便赶了过来。


    玄元控水旗先是被人催动,又骤然失去了控制,白泽就意识到事有不协,急忙赶来增援。


    可灵珠子动作太快,白泽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只来得及替三个手下收尸。


    还没等他顺着与法宝的感应追过去,忽然心头一痛,“噗”的一声呕出一口心头血来。


    “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白泽的脸色才终于变了。


    他急忙吞了颗丹药稳住伤势,闭目抬手掐算。却在下一刻脸色苍白如纸,又呕出了一口鲜血,才算是平复了胸中的翻涌。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白泽以智慧著称,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推演天数几乎是白泽一族的本能。


    可方才他才一催动神通,就有无尽的威压自虚空处朝他压来,直如泰山压顶一般,偏又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扛了过去。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他要推算的东西,牵扯到了修为比他高出许多的大能;


    第二,他要推算的事物,牵扯到了身在劫中的气运之子。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现阶段的白泽能惹得起的。


    便是心中再怎么不甘,他也只能暂且放弃玄元控水旗,抬手将狮子精与苍狼精多年修成的内丹挖了出来。


    两个金仙的内丹和一个太乙金仙的内丹,稍微弥补了他失去一件先天灵宝的痛,白泽的脸色好了许多,挥手将三妖的尸身泯灭成灰,又往峨眉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满心不甘地离去了。


    不管是通天教主还是灵珠子,根本就没在意白泽这个跳梁小丑。灵珠子把旗子给了通天教主,请他抹除神识之后转交给扶荔,直接就往乾元山去了。


    通天教主掏出连接器,调出键盘,打字给扶荔发了个消息,叫她过来一趟。并趁着这个空档,把久不现世的北方玄元旗研究了一遍。


    不愧是单属性的先天法宝,生来便带着一部分水系法则。想来其余四方旗上,必然也各带一种五行法则。


    这五面旗子既可以单独作为防护法宝使用,也可以合起来布阵。以通天教主这个正道大师推测,只要其余四面旗子不比北方旗弱太多,经他之手布成的阵法,困住一位圣人不在话下。


    不多时,扶荔应召而来,见左右无人,便喊了声:“师祖。”直接问他有什么事。


    通天教主笑了笑,随手一抛,便将一面玄色旗子扔进她怀里,指着溪岸上的平地说:“你就坐在这里,把这法宝炼化了,本座来为你护法。”


    扶荔好奇地问:“师祖,这旗子又是什么厉害法宝?”


    通天教主道:“这是北方玄元控水旗,有此旗在手,便可控制你周身三千里内的所有水域。”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揶揄的笑:“这可是灵珠子那小子替你抢来的,你自己想想怎么谢他吧。”


    扶荔闻言,直接把旗子收了起来,笑道:“这师祖就不用管了,我自有谢他的法子。


    不过,面旗子竟然能控制那么广的水域,在雨师计蒙的手里,发挥的作用比我更大,我就不炼化了。”


    第88章 圣人开小灶


    通天教主闻言,不由眉毛一挑,追问道:“那可是先天灵宝,你就舍得转手送人了?”


    所谓先天灵宝,便是开天时诞生的那一批,都是有数的。便是和三清同辈的紫霄宫三千客,也有大半只在和人对阵时见过。


    传闻女娲圣人手中的乾坤鼎,可以返后天为先天。但要付出的代价,大到难以想象。


    那鼎自从到了女娲手中,就只有补天和造人时用过,沾染了不少功德,女娲娘娘也从没想过用它来造出一件先天灵宝来。


    先天灵宝的珍贵程度,根本不必多言,每一件无主的现世,都能引起一众大能的争抢。


    灵珠子得了这样的宝物,能忍住不据为己有,而是转赠给扶荔,已经让通天教主另眼相看。不想扶荔分明已经拿到了手里,也知道了这东西有多珍贵,竟也能忍住不要。


    难道真是时代变了?


    什么时候先天灵宝这么遭人嫌弃了?


    扶荔正色道:“宝物只有在对的人手里,最大限度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才是宝物。这玄元控水旗若在我手里,不能物尽其用,徒然使宝物蒙尘。若这宝物有知,只怕也要因怀才不遇,自敛光芒,自散灵性了。”


    通天教主抚掌大笑,老怀大慰道:“好好好,吾子孙辈里有此一人,截教大道有传矣!”


    他冲扶荔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问了她几个问题。扶荔尽自己所学,勉力回答了。


    教主似乎有些不满意,叹道:“公明只以自身商道为要,怕是只顾传你那个,对咱们截教的看家本领,没怎么认真教你啊。”


    扶荔也知道自己于阵道十分单薄,闻言讪讪一笑,解释道:“不怪老师,是我自己喜欢商道,平日里询问的也都是那方面的问题。老师万事都依我,自然是我想学什么,他就教什么。”


    通天教主摇了摇头,嗤笑道:“你也不必替他遮掩,本座教他那么多年,他是什么德性,吾还能不知?”


    听了这话,扶荔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好抿唇而笑,装得乖巧不已。


    索性教主也不是要批判赵公明,只是取出一个蒲团命扶荔坐好,深入浅出,仔仔细细为她讲解阵道的基础。


    扶荔本就天资聪颖,又有一身功德开道,修行时自有天道开绿灯。


    原本通天教主只是心血来潮,教着教着就惊喜地发现:这还孩子好的可不止是心性,资质更佳。不管他教多少,这小徒孙都能迅速理解,并融会贯通。这种学生,简直是所有老师的理想型!


    他不由见猎心喜,越说越多,越讲越深入,恨不得将自己数个元会所有的积累,一股脑全部灌输到扶荔脑中。


    但扶荔的修为比他差太远,无论体力还是脑力,比起他来都有限。连续一个月的高强度学习,终于还是到了她的极限。


    “师祖,师祖,揠苗助长不好,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吧。”扶荔捂着脑门求饶,通天教主意犹未尽,却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只得遗憾地停了下来。


    “罢了,今日便到这里吧。”通天教主道,“你回去自己再琢磨琢磨,等下次再见,吾再接着与你讲道。”


    扶荔笑道:“多谢师祖。”又问道,“对了师祖,灵珠子回来了吗?”


    见她才闲下来就问灵珠子,通天教主有些好笑,挑着眉朝着她身后抬了抬下巴:“喏,你转过身去看看。”


    扶荔依言回身,就见灵珠子如离弦之箭,眨眼之间就从山上到了自己跟前。


    却原来,灵珠子早就回来了,只是见她在听圣人讲道,机缘难得,便没有打扰,反而又被教主抓了壮丁,去会了会亲自来打探的白泽。


    她欣喜地迎了上去,嗔怪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灵珠子却只是笑,拉着她一起向教主告辞,又告诉她华镜元君回来了。


    “真的?”扶荔欣喜不已,立刻就待不住了,得了教主的首肯,便急匆匆往自家师傅处去。


    华镜元君的住处如今是镇子的中心,两人走到那里,肯定要从镇子里过。因没用法术,等他们到的时候,元君早已接到了消息。


    同样接到消息的还有扶月,扶摇与扶光正在闭关,还不知道扶荔回来了。


    至于扶霜,她亲自带人巡逻去了。


    袅袅炊烟自石屋顶上开出的烟囱升腾而去,扶荔直奔厨房,欢喜地喊道:“师傅!”


    元君正往锅中荷叶上摆放一种蒸食的仙草块茎,听见喊声,扭头冲她笑了笑说:“离做好还早呢,你和灵珠子先在外边玩吧。”


    扶荔笑着走到灶前,把烧火的扶月薅了起来:“我给师傅烧火。”


    元君却挥手把她往外赶,嫌弃道:“快别捣乱了,这些东西都带灵气,对火候要求严着呢。”


    扶荔讪讪一笑,只好往后退了两步,表示自己绝对不动火。


    扶月忍笑道:“师姐,还是我来吧。”


    被自家师傅嫌弃的扶荔不服,转头看向灵珠子,灵珠子便走了过去。扶月见控火大师来了,立刻退避三舍:“我还是出去背书吧。”


    一个月前,扶荔给她的那三十多卷兽皮,每片兽皮上记载的文字就有上万,更别说各种星辰图、工具图,她到现在都还没背完。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她本就是赶上了好时候,所有凡人都没准备,自然更得笨鸟先飞。


    总不能跟着扶荔到了王都,对如何测算天时还一问三不知吧?


    扶月一溜烟跑了,元君无法,只得让灵珠子烧火,又指着一个四脚凳子对扶荔说:“你就好好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别捣乱。”


    扶荔干巴巴地说:“师傅,我的厨艺也不算差吧?”


    就算不是专业的,若论新奇,当世也没谁能与她比肩,至于这么嫌弃她吗?


    华镜元君手上不停,很快便摆好了锅,顺手把锅盖盖上,转身又去案板上忙活,口中道:“不是嫌弃你,我在瀛洲岛学了新手艺,做出来的东西能让人吃一口就增长修为。只是刚学的还不熟练,怕你一打岔就忘了。”


    听了这话,扶荔高兴了,端端正正坐在四角凳上,乖得像个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那行,我就等着吃了。”


    “等着吧,等着吧。”元君哈哈一笑,手中菜刀挥舞如风,一种绿色的条状物,顷刻间变成了粗细长短一致的细丝。


    扶荔以前没见过,好奇地问:“师傅,这是什么呀?”


    元君道:“瀛洲岛上种的萝卜。”又叮嘱她,“别跟我说话了,我怕忘了步骤,做出来不是那个东西。”


    “哦。”扶荔闭嘴了。


    一时之间,厨房里就只有刀切案板的“噔噔”声,和火焰烧柴的“哔啵”声。


    要说往日里,扶荔也不是个没耐心的人,可如今两个最亲密的人都在眼前,却偏偏不能说话,让她觉得十分憋闷。原本三分的无聊,在此刻也涨到了十分。


    师傅要做菜不能打扰,扶荔就去骚扰烧火的灵珠子。


    她先是捡了一根绷过来的小柴枝,把上面的分叉都掰干净,对着灵珠子的脸就扔了过去。


    察觉到有异物袭来,灵珠子下意识伸手一抓,低头一看见识一截小树枝,不由无奈地看了扶荔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乖,别闹。


    她若能乖乖听话,那才怪了呢。对着灵珠子无声一笑,伸手点了点方才丢在地上的那些分叉。


    更细碎的小树枝排成一条长龙,呈鱼贯之势飞到灵珠子面前,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像条灵巧而调皮的蛇。


    灵珠子伸出食指,左点一下,右点一下,次次都点在蛇头上,却并不将“蛇”打落,而是任由那“蛇”滑头般从他手底下溜走。


    两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华镜元君惊呼一声:“我的黄精!”


    两人猛然回神,就对上了怒气勃发的华镜元君。


    元君柳眉倒竖,秀目圆睁,拿菜刀指着二人道:“出去,你们俩都给我出去,叫扶月进来烧火!”


    两人自知理亏,心虚地对视了一眼,对着元君拱了拱手,扶荔拉着灵珠子就跑。


    华镜元君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帮倒忙!”


    扶月把兽皮卷收好,忍着笑又钻进了厨房。


    前后过了有半


    个时辰,华镜元君摆了一桌的瀛洲特产,扶荔吃得心满意足,嘴上还特别捧场,把元君夸得合不拢嘴。


    饭桌上,元君说起在瀛洲的见闻,整个人眉飞色舞,有一种别样的活力。


    扶荔心中一动,便鼓励她多出去走走,多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瀛洲的菜色也很好吃呀,跟以前咱们自家做的都不一样。师傅多认识些喜好厨艺的,多交流些心得,我也多些口福呀。”扶荔扒着师傅的胳膊撒娇。


    华镜元君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宠溺道:“好,真是个小馋猫!”


    扶荔理直气壮:“民以食为天嘛。”


    众人都笑了起来。


    她和灵珠子又在这里盘桓了一个月,等到扶月把那三十多卷兽皮上的内容全部记住,两人就把她送到亳邑,交到了闻仲手上。


    接下来的事,闻仲会安排好的,不必扶荔操心。


    扶荔注意到,围在王宫外面的百姓已经撤走了,便多嘴问了一句,闻仲说沃丁到底是服软了,又带领百官重新祭祀了女娲娘娘。


    百姓们见大王知错能改,自然就散去了。


    想到女娲娘娘已经不在乎了,扶荔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但现实没给她太多感慨的时间,一向不爱出门的太乙真人忽然找到了亳邑,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扶荔等候已久的消息。


    ——梧部再次作乱,入侵锦江部。


    第89章 传统艺能


    对于这个消息本身,扶荔毫不意外。因为这本就是戈按照她的吩咐,对梧部步步紧逼的结果。


    她想要吞并梧部,还不想丢失大义的名分,就只能操起种花家五千年来的传统艺能。


    ——外敌入侵,是非对错我已无心再论。要么敌死,要么我活!


    唯一让扶荔意外的,就是把这个消息带给他的,竟然是太乙真人。


    灵珠子问:“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太乙真人道:“那个梧部忽然打了过去,锦江部的人一时找不到扶荔,就让她收服的小妖帮忙找。


    乾元山比峨眉山离锦江部更近,那小妖就打着你的名头,找到我头上来了。”


    他带着几分无奈看着灵珠子:“你的事,为师总不好不管吧?”


    一句话就把灵珠子哄得喜笑颜开。


    ——他喜欢别人把扶荔的事当成他的事,反过来也行。


    总而言之,他与扶荔就是一体,任何把他们分开算的,都是别有用心,图谋不轨!


    扶荔立刻向闻仲告辞,又当面交代扶月,让她稍安勿躁,一切都听太师吩咐。


    “师姐放心。”扶月也当面表了态。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都不会和闻仲起冲突。因为她很明白,扶荔看似在亳邑贵族间混得风生水起,实则根基极为薄弱。


    以薛氏为首的几家贵族,虽然和扶荔有些利益牵扯,却不会因为这些利益改变自己家族的立场。


    他们会向扶荔透露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以便替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但也仅此而已了。


    更有甚者,薛氏与寒氏势大,另外三家联合在一起才勉强可以抵抗。保不齐哪一家忽然换了个庸才做继承人,被这两家威逼利诱,三家联盟解散,扶荔立刻就会从主动变成被动。


    扶月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扎根亳邑,以为策应,不让以扶荔为首的蜀地利益受损。


    蜀地越稳固,她在亳邑能施展的手脚就更多,双方属于互利互惠。


    闻仲的秉性虽不如原著里那般刚直,却对朝堂争斗不感兴趣,也不擅长。


    而扶月是在扶荔手底下进修过的,心思更深沉,手段也更多样。把她留在亳邑,扶荔是半点都不担心她应付不来。


    辞别了闻仲与扶月,师徒三人一起出城。


    扶荔笑道:“太乙师叔,您要是没事,不如跟我们一起去锦江吧。那边的灵气虽比不上您的乾元山,但风景瑰奇秀丽,也是个顶好的去处。”


    太乙真人看了看灵珠子,有点心动。


    扶荔见状,立刻道:“其实灵珠子一直很想你,但若回乾元山守在您身边,又免不了挂念我。还不如咱俩待在一块,也好让他两不牵挂,随时随地都能见到。”


    听见这话,太乙真人立刻被说服了,点头道:“那好吧。”又笑眯眯地对灵珠子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挂念为师,何不早说呢?”


    被迫挂念老师的灵珠子:“…………”


    他努力憋红了自己的脸颊,垂着眼睫没说话。


    太乙真人见状,只道他是害羞了,乐得哈哈大笑,捋着胡须驾云在前,行动间很有几分迫不及待。


    在他身后,灵珠子以眼神示意扶荔:这个谎我帮你圆了,你该怎么谢我?


    扶荔笑着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么轻飘飘的,灵珠子自然不满。


    “快走吧,师叔还等着呢。”扶荔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这是利息。”


    灵珠子这才满意,抱着她踩上风火轮,眨眼之间就追上了太乙真人。


    实际上,灵珠子拜入太乙真人门下时,非但心智已经成熟,修为也几近大成。


    他很清楚,自己入乾元山的山门,不过是做娲皇宫与阐教联盟的纽带,心里对太乙真人自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


    但太乙真人对他的确是掏心掏肺,方才之所以低头不语做害羞状,一半是为了替扶荔圆话,另一半就是不想让太乙真人伤心。


    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扶荔为什么要把太乙真人拉到锦江去?


    =====


    回到锦江部之后,扶荔让灵珠子领太乙真人安置,她则是亲自上了前线,摒弃法术,与戈一起带领锦江部的男女青壮,与梧部来敌拼杀。


    她的剑法学自元始天尊,是大开大合的堂皇剑道,非常适合做战场拼杀之用。


    锦江部参战的青壮都是被她训练过的,身上又都穿着竹甲,心脏等关键部位甚至是青铜甲片。


    他们手中的兵器是统一的青铜器,虽然和中原已普及的铁器不能比,但在以木器和骨器为主的蜀地,堪称降维打击。


    梧部很快节节败退,其首领梧更是身受重伤,被心腹抢了出去,全军溃逃,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还有三四百的俘虏。


    扶荔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吩咐没受伤的打扫战场,凡是战死的,不管是锦江部的还是梧部的,都用临时打出来的棺材装敛起来。


    “还有一点,不许虐待俘虏。收缴了他们的兵器关押在一起,派二百甲士看守,一天给两顿饭,一干一稀。”


    不是扶荔吝啬,而是要控制俘虏的体力,让他们无法反抗。


    “还有,梧部战死将士的棺木,就放在俘虏营里,先让他们辨认一番,把战死之人的名字刻在棺材上再钉死,以免将来他们的家人不好认领。”


    跟在她身边的除了小石之外,又多了戈的长女松童。


    其中松童认字认得极快,扶荔教的是种花家古代使用时间最长的繁体字,松童已经把三千多个常用字全部认完,平时无论是读还是写,都毫无障碍。


    扶荔下的命令,就由她用炭笔记录在特制的树皮上。


    那是桦树皮,制作方法是蜀中之人自己弄出来的。扶荔看见松童用这个做记录,不免又起了造纸的心思。


    若论记录材料,还是纸的性价比更高。


    把她的命令记下来之后,松童就下去安排了,由小石继续跟在扶荔身边。


    扶荔带着她慢慢走回去,随口问道:“听说你姐姐生了?男娃女娃?”


    提起姐姐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小石兴高采烈道:“是个男娃,生下来就手长脚长的。我姐说了,将来必定是个大高个,好好养着,肯定有一把子力气。”


    扶荔又问:“鼓媪过得如何?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承诺给孤寡老人与孕妇的补贴,都按人头发到了吗?”


    “首领放心,都发到了,大长老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发的,松童那里还有记录。等回去之后,我找松童要过来,给您过目。”


    扶荔点了点头,又问了些别的事,眼见到了自己的住处,就让她去组织一批人手,上山砍竹子和柘树枝。


    这两样,都是纸的原材料。


    “唯。”小石领命而去。


    自从她被推上首领之位,她住的地方就成了整个锦江部的中心。趁着她不在的日子,戈让工匠又扩建了一番,如今有十二间


    屋子。


    灵珠子的住处自然紧挨着她,她房间的另一侧就是议事厅。


    这会儿灵珠子已经给太乙真人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扶荔的屋子后头,和留给计蒙的房间挨在一起。


    由于这地方平整空旷,为了方便全族聚会,还垒黄土夯实了,建了个高台。孩子们日常下了学,都喜欢聚在这里玩耍,在那高台上爬上爬下。


    扶荔一眼就看见鹤卿,小姑娘长高了许多,由于这几年营养好,身体也开始发育,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到日后高挑健美的影子了。


    “鹤卿。”扶荔喊了一声。


    听见她的声音,一群小孩都看了过来,确定是她回来了,呼呼啦啦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喊着“首领”。


    扶荔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忽然心生感应,扭头一看,就看见灵珠子从屋后走过来。


    她粲然一笑,对着灵珠子挥了挥手。


    鹤卿人小鬼大,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推搡着身边的小伙伴喊道:“走咯,走咯,再不走就碍事了!”


    大些的孩子轰然而笑,小些的虽懵懂无知,但见别人笑,他们也跟着笑。


    一群孩子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下,彼此挤眉弄眼,三三两两结伴走了。


    扶荔一把拽住鹤卿:“你先留一下,我有话问你。”


    鹤卿挣扎:“不了吧,母氏叫我早些回去吃饭呢。”


    见她眼睛咕噜噜地转,扶荔好笑道:“放心,我不跟你计较,是真有话问你。”


    鹤卿狐疑地盯着她,仔细看了看,确定她不会忽然给自己个脑瓜崩,才放松了下来,笑道:“您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最聪明的,咱们部落的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这些日子我不在,你可知道谁家有困难?


    我先前虽下令贴补了孤寡与孕妇,难免还有注意不到的事。别人很可能不敢说,但我知道你敢,你得告诉我呀,不然我岂不是成了聋子瞎子了?”


    其实说白了,她就是把方才问小石的那些,拐个弯儿换个说法,在鹤卿这里再问一遍而已。


    作为部落首领,消息来源单一,偏听偏信乃是大忌。除了小石和鹤卿之外,扶荔还有暗地里的消息来源。


    三方综合印证,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她对部落内部的实时了解。


    鹤卿这样的半大孩子,正是中二病发作的时候,被扶荔一捧,顿时就觉得使命感加身,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虽然有很多都是废话,但扶荔并不阻止她,一边听,一边从中提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最后得出结论:目前看来,小石并没有说谎,从前她承诺的那些福利,都有按时足量发放。


    只是孤寡老人们可怜那些孤儿,总是偷偷节省口粮给孤儿们吃。


    扶荔意识到,在抚养孤儿这方面,她做得还不够。


    第90章 太乙真人:放心,我不说!


    放走了鹤卿后,扶荔就陷入了沉思。灵珠子也没打扰她,只在一旁静静陪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问灵珠子:“你觉得……”


    话说到一半,她又校长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刚打败了梧部,后续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呢。”


    见她不然不乐意说了,灵珠子也不问,只是提议道:“你可以多提拔些人手,就像在峨眉山那样。”


    扶荔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对。不会带团队的,得干到死。”


    这时,戈带着几个长者走了过来,把一叠桦树皮递给她:“首领,这是此次做战的伤亡名单。


    咱们有盔甲保护,大部分都只是手上或腿上受了些伤。只有几个特别倒霉的,被梧部淬了污秽的竹箭射到了眼睛,没抢救过来。”


    扶荔看了看,伤员有三十多个,战后不治身亡的只有四个。和梧部那一堆棺木相比,这个战损比低得惊人。


    可想到那四个战死之人的家人,扶荔也不由叹了口气,吩咐道:“把该有的抚恤都准备好,死去的这几个,我亲自送过去。”


    这样低的战损比,戈原本很兴奋。见扶荔如此,她还有些不明所以。


    和从前比起来,这次的结果已经很好很好了,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梧部的那些俘虏,还能换来好多物资,可以说是大赚特赚,锦江部非但可以借机壮大,还能震慑其他部落。


    扶荔知道,戈并不是不爱惜将士,而是在她心里,锦江部是一个整体,战死的四个人,家人可以得到抚恤,部落里其他人也会照顾他们。


    说到底,还是思维差异的原因。


    扶荔已经带领锦江部,准备把整个蜀地从部落聚居制度,越过中原地区如今实施的封建奴隶制度,直接进化到后世延续了两千年的封建郡县制度。


    制度已经在处在推进中,包括戈在内的大多数,思维却还停留在过去。


    偏偏这种事情,光靠语言是说不清楚的。


    因而,扶荔只是在访问战死者家属的时候,让戈也跟着一起去,近距离感受一下家属失去亲人之后的悲伤。


    锦江部的确可以看作一个整体,但整体之中却还有个体。很多时候,为了整体的利益,肯定需要个体作出牺牲。


    但这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作为领导者,也不能把这事做理所当然。


    挨个拜访了四家亲属,戈越来越沉默,到最后更是一言不发,神情里隐隐透出几分羞愧来。


    从最后一家出来,一行人沉默着往扶荔的住处走,戈忽然道:“首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以前……是我想得太少了。”


    扶荔趁热打铁,问道:“那你再说说,在这场战役里,梧部首领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若是在从前,戈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和咱们锦江部为敌。”


    但此时她还没从方才的震撼里走出来,扶荔一句话就把她给问懵了,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扶荔露出安抚之色:“你尽管说,这里都是自己人,就算说错了也没人笑话你。”


    跟随而来的几个青壮都跟着起哄:


    “是呀大长老,你就说吧。”


    “大家谁不知道谁呀,不会笑话你的。”


    “是呀,说吧。”


    “既然首领让你说,你就说呗。”


    戈这才不好意思地说:“梧部之所以打过来,不是咱们故意挑唆逼迫的吗?”


    扶荔:“…………”


    其他人:“…………”


    听了戈的大实话,跟随而来的青壮们面面相觑,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意思。


    只有扶荔,她觉得很无语,再次感慨:这时候的人心,可


    真淳朴呀!


    但你们这样,会显得我很阴险、很狡诈呀。


    望着眼前七八张单纯得如出一辙的脸,扶荔难得生出了几分无力之感。


    “梧部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攻打我们了,他们上一次将兵,难道也是咱们暗中挑唆吗?”


    众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戈破口大骂道:“天杀的梧部,不讲情分,不讲道义,觊觎咱们锦江部的盐,妒忌咱们过上了好日子……”


    众人七嘴八舌,骂声一片。


    那次的战事,锦江部还没有升级装备,双方都是皮革蔽体,用木刀骨箭,伤亡都极其惨重。


    特别是有了这次的战果做对比,间隔不久的上一次的伤亡数字,更加令人痛心疾首。


    扶荔等着他们骂痛快了,才心里满意,面上理所当然道:“这就是了。梧部本就狼子野心,一直对咱们锦江部越发丰饶的资源心生觊觎。


    你们仔细想想,就算咱们没有暗中挑拨,梧部就肯老老实实看着咱们吃香的喝辣的,他们仍旧穿树叶、嚼草根吗?”


    有人接口道:“那肯定不会,除非咱们也愿意同他们交换物资。”


    “那你们愿意吗?”扶荔追着又问了一句。


    那人不假思索道:“肯定不愿意呀。梧部杀了我们多少青壮?让多少孩子没了父母,让多少老人没了儿女?”


    他们可都记着仇呢。


    扶荔继续循循善诱:“咱们双方的诉求,本就存在着无解的矛盾。我们锦江部比他们梧部强盛,是不可能朝他们低头的。


    梧部首领性情暴躁又高傲,也不可能对咱们低头,更加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越来越好而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或早或晚,双方的冲突都在所难免。我们暗中挑拨一二,不过是让潜在的冲突提前爆发。归根结底,还是梧部从根上就不老实。”


    扶荔语重心长道:“为政者不可因怒而兴师呀!”


    戈等人被她说服了。


    人本来就更容易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问题,扶荔话里话外全都是以锦江部的立场为主,当然很容易说服他们。


    扶荔见他们脑子转过圈来了,便让他们各自去忙,孤身回了住处。


    ——既然是传统艺能,那这个传统,为什么不能从她这里开始呢?


    灵珠子正陪着太乙真人说话,见她回来,便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扶荔看见他,下意识便回了个笑容,又快步走过去,对太乙真人拱手施礼:“弟子见过太乙师叔。”


    太乙真人挑眉道:“灵珠子都已经改口了,你怎么还叫我师叔呢?”


    她看了灵珠子一眼,只得到对方一个无辜的表情,不由一笑,正儿八经对太乙真人行了个大礼:“太乙老师,弟子有礼了。”


    太乙真人哈哈大笑,连连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扶荔歪头笑道:“那好孩子有没有奖励呢?”说话间顺势就坐在了他另一侧,正好和灵珠子面对面,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彼此便欢喜十足。


    太乙真人笑声一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就知道,你跟着那姓赵的不学好,学了个无利不起早,把我弄过来,就不可能是单纯享福的。”


    玩笑归玩笑,不耽搁他顺嘴拉踩赵公明。且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丝滑无比;张口就来,根本不需要一点点思索。


    看得出来,他平日里没少私底下埋汰赵公明。


    不过,扶荔不会为自家老师抱不平。因为她很清楚,赵公明私底下也没少埋汰太乙真人。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双向奔赴?


    她只笑着吹捧太乙真人:“正所谓能者多劳,谁让太乙老师您是器道大宗师呢?这件事除了您之外,弟子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托付给谁了。难不成,为了弟子这点小事,还要请二师公出山不成?”


    这就是直说他在器道的造诣,仅次于原始天尊,等于是直接把人捧到了天上。


    对面的灵珠子不语,只一味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却比别人说一万句更管用。


    太乙真人心满意足,捋着胡须矜持地问:“说吧,究竟遇到什么难事了?”


    扶荔立刻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又好好吹捧了一番,只把太乙真人吹得飘飘然,才道:“其实不是一件事,而是一项蜕仙化凡的改革。”


    “蜕仙化凡?”太乙真人一愣,“好孩子,你莫不是说反了吧?”


    从来只听说世间万族想要蜕凡化仙,哪有倒过来的?


    可扶荔只用一句话,就让他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


    扶荔道:“弟子是从女娲娘娘那里得来的灵感,且心中隐隐预感,若是真的做成了,必然是一件大功德。”


    太乙真人立刻就来了兴趣。


    功德对于炼气士来说,就像是粮食之凡人,无论到哪儿都是硬通货。


    没有一个凡人会嫌粮食多,也没有一个练气士会嫌功德多。


    莫说是太乙真人了,就连灵珠子,这会儿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忽悠自家老师了。


    但不管是不是,他都会好好配合的。


    于是,他眉毛一挑,坏笑道:“这种大事你只找老师,就不怕赵老师知道了跟你闹?”


    扶荔秒懂,神色微微一僵,蹭过去拉住太乙真人的衣袖摇晃:“太乙老师,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跟我老师说,不然他就要跟我闹了。”


    太乙真人的眼睛更亮了。


    “放心,放心,绝对不在他面前说。”他胡乱地点头答应,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哈哈,赵公明呀赵公明,你整日里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孩子们有事怎么不找你呢?


    好孩子,你放心,我绝对不在姓赵的面前说。但别人会不会转述给姓赵的,我可就不敢肯定了。


    想到赵公明气急败坏的样子,太乙真人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确定以及肯定,哪怕这件事半点功德没有,他也要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好,做得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