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去往外城区
不过温绒的游轮计划还是被打乱了。
仿佛要帮他缓解拒绝莱昂的尴尬, 周谢的电话掐准时间打过来。
温绒想着要是周谢来一句“做了吗”,就立马挂断给他拉黑。
“照片处理好了,我觉得该你自己来看看。”
幸好不是。
温绒看一眼莱昂, 莱昂微笑,“怎么了?”
周谢那边敏锐察觉到什么,问:“你跟莱昂在一起?”
“嗯。”
“可以让莱昂帮你带路,他知道李奥的宿舍在哪。”
李奥宿舍在莱昂学长的楼上,几乎是对角,一个朝南一个朝北,进门时, 温绒先感受到一阵冷气。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半点日光,也没有开灯。
却明亮。
这里更像是一个赛博世界, 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器包裹炫彩的灯光,书桌上,四块又长又曲的屏幕, 照出李奥脸上明显的黑眼圈。
温绒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在他的认知里, 关灯看电子产品对眼睛不好。
噔——
莱昂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边,打开了灯。
李奥艰难地抬手挡了下,“能不能关灯,太刺眼了。”
“太暗了, 看不清。”
周谢也说,“开灯吧,先看照片。”
李奥看一眼莱昂,又看一眼周谢,心想以前你们到我这看东西也没要求我开灯啊, 余光间不经意瞥到眉间还留着褶皱痕迹的温绒,恍然大悟。
哦,为了温绒才开的灯。
怎么不为了我关灯?
李奥的脑子转得极快:当然是因为你没地位啊!
“照片在哪?”地位最高的开口了。
李奥不情不愿,憋憋屈屈地打开处理好的照片。
曝光过度,照片浮现一种诡异的白。李奥放大照片,用鼠标指示出下半部分位置,“照片是趴在地上拍摄的,这些容易让人以为是照片磨损的竖形黑块,其实是腿。”
“根据我表哥的分析,这种带着明显肌肉痕迹,有一定粗度的腿,应该属于男人。”
李奥见地位最高的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继续挪动照片,最右方,圈出一个圆,“这一块是黑的,我跟表哥猜测应该是头。根据知道黑影的起伏来判断,这些腿正围着一个女人的身体。”
温绒微微蹙眉。
李奥跳转下一张照片,“这是所有照片里面最清晰的,一群人蹲在墙下,轮廓很难辨认是男是女,但有大有小,应该是成年人和孩子。”
莱昂问:“还有其他照片吗?”
“其他的照片就算处理也看不清了。”
李奥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迅速滑动鼠标,过一遍所有照片。
滑到底,他回头,见三个人若有所思。
空气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李奥都开始不自在。
“表哥?”他看向自家表哥。
周谢:“用电话号码查一下机主,确认这些照片的真实性。”
莱昂接着说:“我也问问朋友有没有把照片还原的机器。”
温绒:“……”
四人短暂地从电脑前散开,周谢跟莱昂都在打电话,温绒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静静望着模糊不清的照片。
十分钟后,周谢带来从电话那头得到的消息,外城区的案件太多,光是囚禁女人孩子的描述就有厚厚一沓没结案的文件,很难确认照片涉及哪一个案子。
李奥也查到电话号码绑定的是一位已过世老太太的身份证,跟温绒听到的声音明显不符。
“要不我再打电话联系那个女人问问情况?”温绒问。
周谢:“打电话问不方便。这种事,还是现场解决比较好,你把那个女人的社交账号给我,我让人去找一找她。”
温绒:“你不要吓到她。”
“嗯。”
两人短暂的对话结束,房间内莫名陷入一片死寂。
或许是因为照片展示的东西过于沉重,让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受到影响。
温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只坐着。
在这样的安静中,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该回福利院看看了。
或许周总统当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越来越坚定这个的想法,快速作出决定,“周谢,把网上的舆论放开吧,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回福利院。”
周谢正打着字,猛然一顿,声量拔高:“你要回去?”
“嗯。”
“别告诉我你要去确认照片里的事是不是真的。”
温绒刚准备张嘴,莱昂抢在那之前开口:“温绒,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回去很可能有危险。”
“看到这些照片,我觉得周总统当时让我回福利院看看可能还有其他含义。”温绒看向周谢,“你觉得呢?”
周谢蹙眉,脸上挂起明显的凝重。
莱昂:“那我和你一起……”
周谢:“你不是要去研究基地了吗?”
莱昂:“又不是非我不可,我可以下次去。”
温绒想了想,“学长,不用你陪我去的,你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周谢帮着说:“你去时野肯定也要去,时野马上要准备大学生网球联赛,他根本没办法抽身。”
温绒刚准备点头表示赞同,听到周谢又说:“我跟他去。”
“啊?”
“我空余时间很多,而且这件事跟我爸有关,我去有什么不行吗?”
“噗嗤”莱昂发出一声笑,眼底明亮,悠悠地朝周谢望,那意思像在说“你装什么装”。
周谢置若罔闻,“什么时候出发?我去准备。”
“你还是别去吧。”
目前看来福利院那边存在潜在危机,周总统都已经去世了,温绒不想他儿子也陷入危险之中。而且回福利院这件事本身是自己的事,温绒不想过于牵扯其他人。
莱昂好像明白他的想法,问:“你不让别人跟你去,万一出事怎么办。”
“正因为可能会出事,我才觉得周谢不能跟我一起。要是我跟他一起进贼窝了,谁来救我们。”温绒继续解释,“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贼窝里面,我相信你们能把我救出来。”
周谢:“……”
莱昂:“……”
“而且我都是公众人物了,我要是出事,全联邦都会帮我查凶手吧。”
周谢和莱昂对视一眼,不再多说-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蓝书上关于温绒回不回福利院的风失去控制,只一个下午,就吹到弗罗里曼学院。
温绒走在路上,有不认识的人会过来问,“你要回外城区吗?”
好像鼓足了勇气,对方脸都红透了。
温绒假装没听懂,对方更是看都不敢看他,低着头默默的劝说:“别回去吧,你现在这样,回去多不方便。”
全世界都在关心他要回外城区的事情。
温绒一直没把林竞航当做这个世界的人,这次却奇了。
晚上突然召集全体学生会开会,内容是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学生会日程安排,迷迷糊糊讲完,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叫温绒留下来。
那瞬间,整个办公室里没有一个好脸色。
周谢皱着眉要把他拉走,正合他意,两人一起朝门边走,其他人默契地让道。
林竞航却突然追上来拦在门口。
“上次我们打赌的事还没结束。”
周谢瞥一眼温绒,眼神带着询问。
温绒犹豫了几秒,点头。
积分确实足够让他留下来。
学生会大楼的办公室内,林竞航特地关上窗户,帘子紧闭,全然把这里变成隔绝一切的独立空间。
温绒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
林竞航就着他坐过来。
温绒站起身的瞬间,林竞航出乎意料地明白了其中含义,主动坐到隔壁的位置上去。
随后林竞航摸出手机,顺着桌面小心挪到温绒面前,“论坛上说的是真的吗?昨天晚上,那些人真的在你房间里。”
温绒了然。
他成功把林竞航引导入戏了,现在林竞航真以为他喜欢他。
砰砰。
温绒手指落在手机上,指甲敲出响声。
手机屏幕放大一张时野从温绒房间里出来的照片。
这些人太厉害了,昨晚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但就是拍到了这样清晰的照片。
“是真的吗?”林竞航又问一遍,紧张地吞咽唾液。
“是假的。”
温绒听到,林竞航松了口气,不免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你为什么相信我说的话?”
林竞航一愣:“什——”
温绒打断他:“照片不是都摆在这吗,还能有假的?”
空气相比之前更加安静,仿佛凝固了。
温绒维持在微笑的状态,而林竞航好像处理不过来这样的场面,五官呈现出一种茫然和震惊。
滋啦——
林竞航猛然起身,椅子倒地,两只脚高高悬在半空。
他跨过去,逃命似的,大步走到门口。
而手摸上门把手的瞬间,清醒了,浑身一抖,重新回来坐到了温绒的另一侧。
温绒站起身,他忙不迭往后再退一个位置,保持距离。
可温绒这次没有再听他说话的意思,是真的要走了。
“你去哪——”林竞航着急问。
“我跟你不是那种可以闲聊的关系,你看来并不打算把本该属于我的积分兑现,我也没必要跟你浪费时间。”
“我……”
林竞航跺一下脚,“不是我不给你兑,我问我的系统,他说我没办法把我的积分给你。”
温绒冷笑。
他问过系统,系统明确说积分可以交易的。
林竞航竟然有脑子骗他?
林竞航:“我说的是真的。”
“那我更没有理由留下来了对不对,反正你现在不可能兑现积分。”
温绒走到门边,又听到林竞航问:“你跟他们做了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
“我昨晚上不仅跟他们在一块,今天上午还去了莱昂的房间做了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所以呢?你很嫉妒?”
“嫉妒?”
林竞航低喃,好像在思考这个词的意思,但很快,他跳过了这个问题,换其他的问:“我听说你要回福利院。”
“……”
温绒静静望着他,算是第一次仔细打量林竞航的脸。
林竞航在普通人里一定算五官端正的那一类,但不像时野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风格。
林竞航身上存在一种违和感。
油腻腻又固定造型的发丝在他脑袋上,像杂草。
想要收回眼,蓦然发现林竞航也在看他。
温绒倒打一耙:“你看我干什么?”
“……”
“我问你看我干什么?”
“我……”林竞航喉结上下滚动,“我发现,你长得好好看。”
“……”
林竞航小心靠近他,“温绒,可能你说得对,我真的忘记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了。我不想找那个人了。”
是么。
真是很没有毅力的一个人。
温绒错开他的视线,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找到刚才有人不小心落下的笔记本。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不等回复,门把手向下一滑,一张脸从门后面露出来。
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温绒,又看一眼林竞航,好像确认什么似的。
过了半晌,才假装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哈,会长,我笔记本忘拿走了。”
温绒往旁边挪一步,让人进来。
对方拿了笔记本,依依不舍地走出去。
眼睛倒不在乎那个本子,跟刚才一样,一直往温绒身上瞥。
温绒把门关上,“你的话令我震惊。”
林竞航:“我是认真的,我想了好久,我确实一点也不想找那个人了。”
“……”
“我现在喜欢你。”
“……”
“我真的喜欢你。”
“……”
“……”
温绒深吸一口气,“所以呢。”
“所以你——”
“喜欢我的人多到你难以想象,我要对所有人负责吗?”
林竞航:“……”
“而且你的喜欢太廉价了。林竞航,其实我很怀疑你说的末世是否真的存在,因为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末世生存下来的人。”
林竞航的脑袋迟钝一歪,好像没听明白。
“你太烂了。你虚荣,无知,喜欢高贵的身份,热爱与众不同的富豪生活,可惜根本配不上这些东西,呈现出滑稽的违和感。”
“你说你的积分是杀了丧尸的来的,真的是你杀的吗?你用什么杀的?用你那很烂的枪法?”
“我也争取过积分,我知道每一点积分都来之不易。在末世应该生活的很艰难才对,你甚至可以为了不晒太阳而去挥霍积分,让我觉得那像是不义之财。”
“你……”
温绒还准备再说,恍然发现林竞航双眼赤红,好像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两只手艰难的扶住脑袋,彻底蹲下来。
那样蜷缩在地面的样子,像极了温绒想象中自己锁在地上的模样。
他拉开门,去叫外面等待林竞航的人来处理。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叫。
温绒犹豫了两秒,还是继续往前走。
回到宿舍,周谢通过黒鸽告诉他,林竞航在他走后没多久就昏了过去,校医检查不出什么问题,王家派人接他去1区医院做全身检查。
夜幕落下,春风徐徐缓缓吹开帘子。
温绒站在窗边,看着整座校园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路的尽头走来几个结伴的学生,嬉笑打闹。
等走近了,他发现是张麟学长跟林启正学长。
还有其他几个生面孔,温绒不认识。
一股诡异的情绪从心中涌出,但很快,他想起来自己还没在新闻社的群里给几个学长讲游轮计划取消的事。
顿时释然。
新闻社解散,新闻社的学长们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人生目标,跟他的关系可能没有以前那样亲近了,但其实他也一样。
他也因为自己的目标,短暂忘记了新闻社的学长们。
或许,这就是恋人存在的意义。
这一刻,需要与恋人依偎。
温绒惊讶于自己竟然会联想到这上面去。
可能这个想法一直都些概念,今天林竞航那套“喜欢”过于反面教材,促使他开始好好组织语言形容它了-
翌日清晨,温绒被雨声吵醒。
乌云盖住整片天际,瓢泼大雨像天上落下来的浆糊,将整面窗户都糊上一层难以抹开的粘液。
温绒甚至怀疑地去看了一眼时间,确认是5点后又看一眼窗外。
“哥哥,今天好黑呀。”
【嗯。】
因为已经到了春天,5点的时候照常应该是灰蒙蒙的,今天的天气却像还在冬天。
滋地一声,温绒收到了气象局发来的消息。
气象局提醒,突然来了一道冷空气,不仅弗罗里曼学院,周边的整个片区都开始降暴雨,预计持续一周。
温绒打开蓝书就看到热搜上说洪涝、水灾的消息,有些地方的一楼甚至都被淹了,电路、网络全部中断。
“哥哥,有点奇怪。我之前看天气预报,没说这段时间会有大雨。”
顿了下,“而且弗罗里曼学院的位置很好,怎么会有极端天气出现?”
【宿主别着急。】
“上次地震的时候,也一反常态地出现了极端天气。”
【放心,弗罗里曼学院不在地震板块上。】
“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我来帮宿主查一下。】
不过几秒,【查到了。气象局说有一部分云很诡异的积累在周边,昨晚才到达弗罗里曼学院上空。我想应该是林竞航之前用了太多积分兑换好天气,以至于很多本该到来的雨云被堆积到了一块儿。昨晚林竞航昏迷,今天肯定没有用积分兑换任何东西,这些云按照常理飘了过来。】
温绒大惊:“原来不是凭空出来的吗?”
问出来后温绒都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之前一直以为,林竞航兑换好天气的时候就是凭空变一个好天气出来,现在细想,那种事背后的逻辑应该所有的云被风吹走,太阳光落下来。
【系统属于计算机科学,一般情况下都以科学的方式满足宿主的要求。】
“雨什么时候会停?”
【可能会下一个星期左右。】
“一个星期太久了,以现在这个雨水量计算,很多地方可能会被淹。”
【……】
系统无言,这是它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我也回不去福利院了。”
【嗯。】
温绒说完,脑海中一根筋骤然连上,“系统兑换晴天都出现了这样的极端天气,那周总统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连锁反应。”
【因为按照剧情,他差不多会在那个节点去世,林竞航改变剧情的影响并不大。】
温绒脸色骤然发白,无言。
【宿主?】
“我没事。”
他打开窗户,任风把雨吹进来。
良久,叹了口气。
林竞航一周没有回来,一周的连续强降雨影响了路面使用,弗罗里曼学院的课停了大部分。
这几天时野出奇的安静,旁边总是很早就想起开关门声,很晚的时候又响起一声,唯一的接触就是某天早上送过来一双雨鞋。
莱昂学长也是。
温绒还以为莱昂学长会说下雨天没什么事,可以“更进一步”。
晚饭时,温绒坐在床边给自己穿好雨靴,正准备出门吃饭,突然接到来自莱昂学长的电话,叫他去408。
温绒到408门口敲门时,时野站在面前,帮他接过伞,还在旁边找拖鞋。
滋——
房间里传来电钻的声音。
这样同一个场景,同一群人的画面,莫名有种时光飞逝,“物是人非”的感觉。
半年前选课那个晚上,也是黑漆漆的,时野来开门,莱昂学长在里面。
那时的他……
半年前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了。
“身上湿了没?换下来去烘一下?”时野围着他绕圈,一边问一边看。
“没有。”
“背上有雨点,你脱下来,我去给你弄。”
温绒:“啊?”
“顺便的事,等会你试戴手表也要脱衣服的。”
温绒脱下外套递给时野,问:“什么手表?”
“你不是要去外城区?那边很乱,我跟莱昂给你改装了一块军方特工用的手表。”
温绒惊呆了,军方、特工、改装,每一个词听起来都很厉害。
这么严肃郑重的态度,都让温绒紧张了,“外城区有乱到这种程度吗?”
“以防万一。”
两人短暂的说完,房间里面的电钻声停了,莱昂学长搬着个人一样的模型走出来,从白色脑袋后面探出半颗头,“来了?”
“嗯。”
“来试试我给你弄的东西。”
莱昂学长确实拿了块类似于机械手表的东西戴在他手上,还让他压下手背,对准人形模型。
砰——
很轻的一声,温绒的手臂被重重弹了一下,而人形模型的正中间凹进去一块,温绒凑近看,发现上面粘着一块类似于小电池的金属。
他刚准备伸手摸,被莱昂学长拦下来,“别碰,这东西带着电。”
“这个好像……”温绒欲言又止。
像他上辈子在同学铅笔盒上看见过的动漫人物的武器。
“防身的,如果你遇到危险,就这样用这头对准对方,按一下旁边调整时间的按钮。射程是十米,你自己把握好这个距离。”
“刚才他好像弹了我一下。”
时野:“跟枪的后坐力一样,会有一些反弹的感觉。你到时候握紧手腕能减缓一点。”
这真是过于专业了。
温绒先是哭笑不得,后又想到这几天学长跟时野都没有联系自己,或许就是在忙着改造防身手表。
他们非常非常关心他。
于是端正了态度,给两人道谢。
莱昂摆摆手,“学长本来该陪你一起去,但这次研究基地出了一些结果,要求学长必须去现场。”
时野暗戳戳道,“手表的意见是我提的。”
温绒朝他微笑:“我想也是你,你总是知道这些厉害的玩意。”
莱昂:“把子弹换成小电池是我的意见,还记得那个带电的小玩意吗?我特地融进手表里面。”
温绒朝学长笑,“学长也好厉害。”
“嗯,虽然你发了时野一个厉害,也顺便发了学长一个厉害,不过学长很开心。”
这下,温绒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他能怎么办呢,毕竟先争抢的是他们俩啊!
启程时间定在雨停的第三天。
周谢给他准备的车,一个司机,两个保镖,还告诉他,过了内外城区中间的警戒线,只需要两个小时车程就能抵达福利院,那边会有警察接应他。
温绒谢过周谢的安排,拎着行李袋坐上车。
周谢敲敲车窗,温绒把车窗摁下来,他站在车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随时保持联系。”
“好的。”
“注意安全。”
“好。”
温绒跟周谢告别,合上车窗,回头跟对面两个保镖对上视线。
准确说是其中一个。
两个保镖都戴着口罩,但这一个比旁边那个要魁梧一些,脑袋几乎要顶到车顶,直勾勾的盯着他。
温绒犹豫了片刻,发现那个眼神从警惕变为幽怨,在锋利的眉目中,寻找到一丝熟悉。!
他问:“你不是要准备联邦大学生网球联赛吗?你作为舍长不参加比赛,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那眼神终于柔和下来,“你原谅周谢就算了,为什么对他语气那么好。”
温绒:“……”
时野迅速别开脸,摘下口罩,“热死了。”
又为了缓解尴尬,拍拍隔壁的保镖,“谢了,哥。不用再戴口罩了”
旁边那位才缓缓摘下口罩,一脸阴郁,看起来像是被逼的。
温绒叹气:“你的比赛怎么办?”
“他们又不是缺了我就拿不到冠军了,万一你在外城区出事我才再也见不到你了。”
“行吧。”
温绒妥协。
他作为穿越者,其实并不了解这个世界。在莱昂学长、周谢以及时野就认定他去外城区会出事的情况下,还是默认自己也会遇到危险吧。
“你表情不太好,是不是在生气?”时野坐到温绒这一边来。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点不理解,你想跟我一起去就直接说就行,为什么还要乔装打扮装成保镖。”
“我也是10分钟之前才决定的,你看这衣服,根本不是我的尺寸。”时野伸出短一截的袖子给温绒看。
“嗷!周谢给我安排的是两个保镖,你把其中一个换掉了。”
“嗯嗯。”
“你不如直接上车来,我们还能有两个保镖。”
“我就是给你当保镖来了,别小看我,我也算是……”顿住,用脚尖踢一下对面的保镖,“哥,够资格当保镖吧。”
高冷的保镖大哥“嗯”一声。
时野继续说:“你看,我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认可。我可是两届军体拳击大赛冠军,当今军政处处长的关门弟子,十六岁打遍……”
温绒一边胡乱“嗯嗯”点着头,一边摸出手机把时野的事情给周谢讲了。
周谢那边很快回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又说:[我的人找到那个女人了,照片里面所有内容都属实。你如果要查什么,让时野去,外城区有军方基地,不会让时野出事。]
“内容属实”4个字映入脑子,后面的话都已经被自动忽略了。
温绒的心脏“轰”地一下重重坠落。
甚至连糊弄时野的力气都没了,偏头看向窗外。
看来外城区真的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防弹车逆着车流望外开,路越走越荒,直到远方出现一片缠满细铁丝的电网。
看得出来缝缝补补过许多次,大部分铁丝满是锈迹,靠近角落的地方会有崭新铁丝填补的的一片区域,像被翻修过的“狗洞”。
而电网之外,更是荒凉。
来的一路上,他还觉得树多荒凉,现在看来,外城区才是真正的荒地。
临近铁丝的地面,似乎有黑色的东西。
温绒打开窗,想要看清楚是什么,难闻的味道先一步灌入鼻子。
垃圾混杂着汗水,被风带来这一头,而他也终于看清那一头——铁丝的缝隙间,露出一双双空洞的眼睛。
那片黑色,是一群人。
第112章 第 112 章 外城区1
来之前温绒在网上查询过关于外城区的资料。
内外城区的叫法起源于帝国。
帝国修建围墙, 将地势好资源丰富的地界都归入自己的管辖,荒芜之地通通放置在城墙之外。
但贵族掌握大部分土地,穷人为了生存, 不得不到外城区寻求生路。
由此,外城区也建立起了城镇。
那时候城墙内外可以自由通行,城墙目的大多用于阻隔野外猛兽。
直到联邦建立,部分帝国余党逃往外城区。
为了稳定局面,也防止帝国余党混入联邦,这道关隘被严格把控,外城区的人要进入内城区, 需要经过审核。
一如进入学生会没有要求,实际却有着极高的门槛。
联邦并没有对个人方面提出要求,可外城区管理混乱, 这种“审核”很快变成利益权力纠缠的潜规则。
而站在网后面的眼睛,是无法使用潜规则的那群人。
蓝书上有记者描述:
每天都有人等在网边,怀着微乎其微的希望, 祈祷铁丝网突然没电。届时,他们会立即捅破铁网, 逃进来。
虽然有军队驻守,但万一幸运地逃过枪了呢?万一呢。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对他们来说,这一点点赌上性命的侥幸, 比在外城区好好活着更有吸引力。
相比之下,他救了个人就进入内城区,简直可以说是神迹。
温绒一双一双眼睛对视,心脏突突地跳,产生微妙的感觉。
“温绒。”
温绒把视线收回, “嗯?”
时野俯身将车窗合上,“关上窗,这车是周总统之前用的,能防弹。”
光亮被缓慢隔绝在外,温绒的脸藏在阴影里,掩饰住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过了这个大门,就是外城区了。”
“嗯。”
他们的车提前打过招呼,不需要检查,直接通行。
穿过那道门,就好像来到另一个时空。天阴沉沉的,笼着砖瓦堆砌的矮楼。
墙皮被窗上伸出的烟筒熏黑,唯一未受害的地方,不是运气好,而是破了洞。
洞后面有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这辆车。
这辆车太过与众不同。
十来米宽的对向双行道上,公交车宛如掉了皮的“铅笔盒”,摇摇摆摆、挤压前行,车身摩擦的声音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而它们,都默契地避让。
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一道桥前,半米高的护栏被河水冲刷,偶尔有垃圾一起被冲上来。
熟悉的味道刺透车窗飘进车里,是温绒在铁丝网那头闻到的臭味。
原来那味道来自这河里。
【根据剧情,宿主就是在这条河里把时竞跟他妈妈救上来的。】
温绒惊了瞬。
时竞妈妈虽然品德不算好,但怎么说也是个大明星,连同儿子一起掉在外城区的河里这件事非常奇异。
“你真跳进这河里救那对狗……”
温绒循着声音看向时野。
时野改口:“你真下去救人了啊。”
又补一句:“亏死了,又臭又脏,幸好没得传染病。”
车迅速过了这条臭气熏天的河,周围的房子比刚才更矮,几乎是红色砖堆砌起来的四个墙面,顶上盖一层黑色的石棉瓦。
而中间大路可以说是没有路,都是泥土被碾压久了形成的荒地。
“掉皮的铅笔盒”没有行驶到这边,只有几辆生锈的破三轮,满载的货物完全挡住前面的“驾驶员”,速度缓慢,因为地面的泥是软的,三轮车细轮子陷了进去。
矮房子里走出的小孩光着脚丫乱窜,甚至对这辆车太过好奇,跟着跑一小段路。
司机并没有将车速降下来。
这让温绒有些担忧,万一撞到小孩怎么办。
刚准备提醒,窗外矮房子也不再密集,小孩们都被甩到了老远的地方。
司机的车速突然间很快很快。
树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像进入了原始森林,枝叶遮天蔽日,半点光落不到地上。
温绒习惯性看一眼手机,发现手机在这里完全没有信号,而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
周谢说,车程两个小时,司机速度只快不慢,为什么还没到。
更主要的是这种越来越荒芜的环境,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温绒用手肘戳一下时野,“我有点——”
声音被骤然掐断。
身体猛地朝时野扑过去,尚来不及反应,天旋地转。
温绒产生失重的感觉,身体四处乱撞,直到被时野抓住。
荒无人烟的山坡上,黑色suv翻滚落至山下,一列老树全部撞断-
直升飞机落至屋顶,狂风吹得裤口直打脚踝,定制皮鞋的鞋带也逐渐松落。
周谢掀了一把挡住视线的头发,把笔递给排在队伍最后的莱昂,背过身挡风,让他在好不容易平整的签名表上填写名字。
“温绒到福利院了告诉我一声。”
莱昂的声音混入螺旋桨划破空气的震响,听不太清。
周谢只想赶紧完成工作好去监控温绒的行程,随意点头:“嗯。”
“他的情况也随时告诉我一声。”
“嗯。”
“他现在到哪儿了?”
周谢偏头看向莱昂,刻意压了压下巴,眼珠子飘离下眼睑,“你干脆别去研究基地了。”
莱昂好像早等着他这么问似的,释然地点头,“嗯。”
“嗯?”周谢对莱昂这种恋爱脑上头的行为表示了小小的震惊,随即揉了揉眉心,“表里有时野弄来的军方定位器,他就是去了边界,都能查到位置。”
莱昂:“按路程,这会儿应该到福利院里,你看看……”
周谢冷漠打断他,“上直升机。”
“我还是很担心温绒,要不我也去外城区一趟。”
“我帮时野收拾网球联赛的烂摊子已经很烦了。”
莱昂:“温绒只擅长打舆论战,外城区那么乱,我怕他嘴没有刀快。”
“福利院那边的警察还没跟我联系,我要回去看温绒到哪了。”
两个人几乎陷入自说自话的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直升机顶头的螺旋桨转着转着停了动静,风缓下来。
“滋——”
兜里的手机一震。
莱昂敏锐地看向周谢的口袋,“是不是温绒来消息了。”
周谢摸出来,“你干脆转行学法律,天天留在学——”
抱怨戛然而止,屏幕跳出外城区警察发来的消息:[温绒未到。]
周谢把签名表往莱昂怀里一塞,转身拨出李奥的电话,一边朝楼下走,一边说话:“查一下温绒现在的位置。”
“莱昂——”
莱昂要跟上去,远处,有人站在直升飞机门边喊。
莱昂回头做了个挥的动作,示意他们先走。
急促的脚步声穿透回廊,莱昂跟在周谢身后,神色凝重。
两人一齐转进办公室的门,没分个先后,一起被挤在门边。里头李奥听见动静,抱着电脑急匆匆跑过来。
“表哥,温绒的位置离福利院越来越远。”
周谢用力往前一挤,外套都被挤得崩了颗扣子,“嘶——能联系上保镖吗?”
“目前联系不——”电脑响起来信提示,李奥眼睛一亮,“等等,保镖发消息回来了。”
李奥匆忙把笔记本电脑端回办公桌,迅速打开信息。
军用软件上,弹出一串数字。
“表哥,你来看。”
军用联络器为了防止被普通人破译,只采用数字作为通讯内容。即使是普通军官也不了解所有的含义,周谢跟周总统处理过事务,恰好了解过这方面。
“怎么样?”莱昂问。
“受到袭击,目前安全。”周谢说:“莱昂,连一下你家卫星,我要看一下他们目前的状况。”
“嗯。”
莱昂从李奥手里抢走笔记本电脑,迅速登入内网,连上卫星监控系统。
“经纬度?”
周谢:“把手表的经纬度给他。”
莱昂跟李奥手忙脚乱地交换电脑控制权,漫长的几秒钟过去,电脑屏幕上终于弹出正在加载中的地图。
几乎由深绿色和黑色的马赛克组成,过几秒,才显示出更清晰的画面——浓烟滚滚,黑色的车落在山下,山路上,停着一辆灰色面包车。
“这不是福利院的方向。”周谢神色一凝,“李奥,查一下面包车。”
“查不到,外城区一大堆这种被淘汰的破面包车,况且它车牌都没有。”
“突然又那么多声音让温绒去外城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莱昂一边说,一边摸手机准备处理不去研究基地的事,随即思索到那繁琐的手续,眉头一皱,“周谢,帮我给研究基地那边走个流程,我现在去外城区。”
“等会儿,你不是已经坐直升机去研究基地了吗。”李奥后知后觉。
“以后再说。”
莱昂说着就要走出办公室,周谢下意识嘲笑莱昂紧张温绒紧张到没有半点理智,可任何调侃的心情都在提不起来,只能及时拉住莱昂,提醒:“冷静,时野在他身边,保镖也说他们目前安全,我会让人去找他。”
“不行,他们遇到袭击,温绒肯定会用那块表。”
“他用不是更好吗?你就是为了让他安全才改装的。”
“我……”莱昂欲言又止。
周谢手上用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
“莱昂,认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还在过童年。”
莱昂胸口起伏,侧开脸,“我给温绒的表内部参考了枪体结构,打在普通人身上会死。”
“所以?”
“温绒怎么接受他杀了人这件事!”
周谢明白了,莱昂做那块表的时候满脑都是要让温绒远离危险,现在知道温绒可能会用那东西,满脑子变成温绒承受不了杀人这件事。
“你果然在过童年。”他下结论。
温绒会有心理阴影吗?
不会。
别的不敢说,但王斯辰出事那天,温绒一定怀有让他死的心。
只是莱昂完全缺席了那次件事,他根本不明白温绒已经多么清楚游戏规则。
不对——
周谢转而拽起莱昂的领子,“你是真心觉得温绒会因为这种事心理崩溃?”
“别把你自己都骗了。跟温绒睡了,就忘记当初一心把他推出来的事?你不清楚他走到这个位置就是会遇到危险吗?现在他如你所愿成为众矢之的,心疼了?后悔了?”
莱昂平静地抽动一下,挂在脸上面具裂开,露出那点显而易见的私心。
“是。”
李奥左顾右盼,脑仁一阵一阵的疼。
你俩这个时候竟然还吵架,哦,还是吵睡不睡的问题,到底重点在哪?我这个底层人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吗!睡不睡都在我面前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表哥你也不正常,口出黄言惹人发火明明是莱昂的活!
“表哥,别吵了,温绒那边……”
李·底层人·奥很怂地提醒。
莱昂恢复镇定,抬手挥开周谢,“睡过跟没睡过的关系始终不一样。”
那裂开的感觉降临到周谢身上。
李奥:“……”
李奥:好大的瓜!
空气静默两秒,周谢攥紧拳头,从牙缝里冒出声音:“你去收拾东西,我联络医生跟保镖,半小时后出发。”-
倾盆大雨占据这个深夜,地面软滑,黑暗中苟行的两人步伐越来越沉重。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可以借着微光看清彼此的脸,忍不住发出“前面有镇子”的声音。
是保镖。
时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偏头,下巴触碰到垂落的手臂。
雨里带着风,仅仅一件外套无法把温绒的身体全部挡住,纤细的小臂被雨刮得僵硬冰冷。
“你帮我看看温绒的状况怎么样。”
“太暗了,看不清。”
“我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
保镖一惊,连忙伸手放到温绒的脖子上。
咚——
咚——
咚——
保镖的手受了伤,在雨里一只冻着,指尖麻木,难以分辨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温绒的心跳。
直到脖子上的热量融化指尖,才终于松了口气,“还有心跳。”
时野看一眼远处,“速度加快。他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
因为有着希望,两人的步子相比之前更快一些,而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走近,看清挂满五彩霓虹灯的街道,泛黄的裸/体广告牌时,时野愣了下,看向保镖。
保镖满脸欣喜:“这个红/灯/区距离福利院很近,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外城区为什么会有红/灯/区?”
然而时野根本没办法产生目的地近在咫尺的喜悦,这里出现红/灯/区已经完全震慑了他。
联邦禁止□□,在这方面抓得极严,外城区虽然不能随便进入内城区,但不代表外城区在联邦的法律管辖之外。
保镖立刻明白了时野的意思,解释道,“这是个灰色地带,联邦对外城区的管理有限,这边早就有一些根深蒂固的组织,他们有自己的赚钱方式。”
“……”
“温绒的伤口很深,当务之急是先找间屋子把他放下来处理伤口。”
“如果红/灯/区专门有人经营,那山坡上下来的人跟红/灯/区的人有没有关联?”
话问出来,答案也出来了。
时野犹疑地看一眼远处,“我们兵分两路,我带温绒进去找落脚处,你继续赶路去福利院,那边有周谢安排的警察,你到了后立马通知他们来这里接我跟温绒。”
保镖想了想,点头。
两人就此分开,时野背着温绒从暗处进入这片灯红酒绿的淫靡场合。
正在营业的街道,空气中弥散着生了锈的铁味,雨水噼里啪啦击打褪去色彩的裸/体广告图。
每个店面都是砖瓦搭起来的小房子,没多少灯,隐隐约约只能看见里面坐着几个女人,吊带裙,披头发,弓背坐在椅子上抽烟,嬉笑着聊天。
雨天生意不好,仅有几间屋子里出现身材走样的中年男人。
时野找到一间藏在角落的屋子,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店门口没什么味道。
进门时,女孩似乎对他跟温绒这样淋雨的行为并不在意,看都不看,就拉一下手边的塑料链子。
滋啦滋啦,身后的卷帘缓慢落下。
它甚至不能称之为帘,只是一块脏兮兮,两边向内缩的布。
“10块钱10分钟,醉酒的加5块,你俩谁先来。”
时野愣了下,反应第一次如此缓慢,慢到女孩背过身弯腰,准备把裙子掀起来时才慌忙别开脸。
“我们不做这个,我们需要个睡觉的地方。”
女孩这才回头打量时野。
空洞的眼睛瞬息发生变化,“你们是内城区来的?”
不仅那辆车,打扮也格格不入。
时野在思考是否要承认。
“你们……”女孩瞬间谨慎冲到柜子边,拔出一把菜刀,“我这里有警报器,摁一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别乱来。”
时野刚想解释,耳边隐隐吹过一阵暖风。
“我们……”
时野惊喜,“温绒?”
温绒勉强将下巴支在时野肩膀上,“妹妹,我们只是想住一晚,你要多少钱,都可以给你。”
“你是温绒?!”
温绒用嗓子艰难哼了声“嗯”。
女孩身上的警惕瞬间少了大半,大概温绒作为外城区进入内城区的名人,在这边口碑甚好。
“你、你好。”女孩尴尬地打着招呼,又紧张地说 “住一晚上100……不,1000。你们内城区的有钱,付得起吧。”
时野:“这边可以移动转账吗?”
女孩收了刀,“外城区都是转账交易的。”
“我给你一万,你再帮忙找个医生。”
“噗嗤。”
女孩嗤笑,“外城区哪里有医生。”
时野:“一个都没有吗?”
女孩:“你真的会给我一万块钱?”
“嗯。”
“我认识个人,可以叫她过来。但你也得再给她一万。”
两万块对时野来说不是大数字,倒也不在意,现在只要能把温绒的伤口处理了就行。
“可以,不过我们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否则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要钱,那就只能你们几个人一起分两万块了。”
“嗯嗯。”
一万块!
女孩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中,火速拉开身后的帘子,“你们就睡这儿,我去叫她来。”
帘子后面仅仅是一米宽的地铺,粉色大花床单,蜷成一团的被子,枕头是一块布,下面摆放两三件叠起来的衣服。
可以想象,女孩的吃住都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砖瓦房里。
他和温绒浑身都湿透了,要是把床也弄湿,不知道对方要什么时候才能换新的床褥。
况且那是女孩子的床。
时野偏头看温绒,眼神询问。
温绒轻微的点一下脑袋。
时野得到许可,询问:“医生住得远吗?”
“不远,走过去十分钟。”
“那你现在带我跟他过去。”
“我还要工作……”女孩看一眼卷帘,“算了算了,大雨天也没有人会来,不如赚你的1万块。”
商定完毕,女孩摸出把伞,带着时野从街道后面走。
伞很小,八根伞骨折了两根,伞面塌陷,遮不到多少雨。
索性十分钟后终于走到女孩说的“医生”家。
距离镇长有些距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黑暗中,只有三个房间连在一起的屋子亮着灯。
砰砰砰
女孩敲响中间那扇门,木头的,依靠一道挂锁防贼。
门的中间有一扇小门,几秒后小门拉开,露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脸,以及不耐烦的声音,“快断电了,干不了,要生孩子等明天。”
女孩:“不是的,姨,这里有个一万块!”
中年女人闻言,迅速打开门。
女孩带着时野进门。
时野人高马大,几乎挡了整个门,叫中年女人心里发毛,警惕地拉开门边抽屉。
而时野走过面前,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与她对上,轻闭的眉目湿透了,眼睫拧成一簇一簇的贴着眼睑,像受损严重快要褪色的瓷娃娃,一触即碎。
女人将抽屉推了回去。
“小春,这是温绒?”中年女人问。
小春“嗯嗯”点头。
“他怎么了?”
“这个……”小春看向时野。
时野解释:“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小腹有道很深的伤口需要立即处理。”
“快把他放下来,小春,你去那边柜子里把箱子拿过来。”
时野把温绒放到中年女人说的床上,才终于看清温绒的惨状。
雨水打湿他的衬衫,白色全部变为透明,紧紧贴着深凹的锁骨。
布料展平的胸口因为呼吸而缓慢顶起,一点粉色跟血红混在成一团。
时野颤着手掀开衣摆,小腹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白,血丝顺着水渍流到床上。
“啊!”小春一下子坐到地上,张大嘴巴,失了语。
“嘘——”中年女人示意小春不要再发出声音,回头来查看温绒的情况,眉头越拧越紧,“这不是撞击出来的伤口,是刀伤。”
时野“嗯”了一声。
幸好车的材质足够坚硬,滚下山后三人都没有受伤。
时野跟保镖一起把温绒拉出来,正想去帮司机,突然听见“砰”地一声,身后倒下一具重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陌生男人趴在地上,后背被击出一个血洞。
随即山上跑下来四个带着砍刀的男人。
保镖迅速摸出枪去处理这四个人,而温绒则来帮他一起救司机。
保镖、司机、车,通通都是周谢安排的,他们谁都没有特地防备,所以司机摸出刀捅向温绒的时候,谁都来不及阻止。
时野给中年女人解释:“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袭击,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你不用害怕,我是联邦军政处时家的继承人,我外公是全联邦唯一的军火供应商,这些人找上门也不敢对你们做什么,如果你们想进内城区,我也可以……”
“不用。”中年女人毫不犹豫地拒绝。
“当谁没进过内城区似的,全是裙带关系的破地方跟外城区没什么区别。”她扭头问小春:“小春,你要进内城区吗?”
“不不不。”小春连忙摇头,“我才不去。”
“你给我们一人一万就行,还要保证我们的安全。”
时野虽然不理解两人为什么如此抗拒进入内城区,不过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迅速点头同意女人的要求。
女人:“他要消毒缝针,我没有麻药,等会儿你帮我摁着他。”
又说:“小春,你拿东西来塞住温绒的嘴,他可不能发出动静,要是被镇长的人听到就完了。”
小春懵懵懂懂,“为什么?”
“敢在这片动刀的除了镇长还有谁?”
“啊!”镇长两个字像鬼一样惊醒小春,刚平复的情绪又乱起来,“不行不行!我们不要钱了。姨,得赶紧把他们交给镇长。”
时野手臂肌肉骤然紧绷,蓄势待发。
中年女人敏锐发觉,连忙伸手捂住小春的嘴,“你刚才没听见他说吗,整个联邦军队都是他家的,镇长算个屁。你要是想,让他给你安排个镇长当当。”
“唔——唔——”
“冷静了吗?冷静了姨才放开你。”
“嗯嗯。”
得到一口新鲜空气的小春用气音说:“姨,别管他们。镇长要是发现我们藏人,会杀了我们的。”
时野刚想说话,中年女人抢先道,“小春,要么你现在就出去,这件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就是那1万块你应该拿不到了。”
“一万……”
小春怯怯地看看中年女人,又看看时野。
“先用毛巾塞进他嘴里,我要帮他处理伤口。”
时野不再纠结小春的态度,迅速拿毛巾塞进温绒嘴里,又摁住温绒的肩膀。
双氧水倒在伤口上,与血产生反应,生出细密的泡泡。
温绒的眼皮猛然睁开,眉间紧拧,漂亮眸子瞬息泡在眼泪里。
时野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哭,完全是生理上的剧痛引发的本能反应。
“摁住!”
时野不得不死死摁住温绒,又不敢再看他,错开眼问:“附近没有医院吗?”
“外城区哪有医院,那都是高价卖假药的地方。这瓶双氧水还都是我一百块钱买的……你慌什么,在这边,女人生孩子都疼不死,他一个大男人还能疼死?”
时野知道特殊情况不能要求太多,但细线扎入温绒的肉里时,被毛巾阻隔的闷哼刺透耳膜,他的心脏重重一跳。
“轻……”时野吞咽唾液,艰难地提要求,“轻一点。”
“别浪费时间,等会儿要停电了,用力摁住他,乱动的话我容易缝错地方。”
时野迫不得已继续摁住温绒。
他这个角度正好在温绒的正上方,收回的视线再次落到温绒惨白的脸上。剧痛让每一寸皮肤泛起可怖的红,双眼充血,脖子因为上下牙齿巨大的咬合力而颤抖,血管突兀地拱起皮肤。
没有麻药,只有尖叫能缓解疼痛,而温绒甚至不能使用这样的方式。
时野鼻腔酸痛,感觉到温绒骨头正刺进掌心,几乎要摁不住。
“快了快了。”中年女人焦急地提醒。
“快了,再忍一下。”
“马上好。”
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马上的马上,陷入死循环,一直无法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漂亮眼睛失去焦距,框着一层眼泪,木讷地望着上方。
像个死不瞑目的人。
啪。
四周陷入黑暗。
雨点存在感明显,拍得窗栏直响。
时野再也看不见温绒的脸,黑暗中响起另一声“啪”,中年女人收起钳子。
“好了。”
属于温绒的酷刑结束。
时野身上湿淋淋的,他知道,那不是残留的雨水,是汗。
中年女人:“晚上留意他的状态,发烧了立马叫我。”
外城区电力不足,不管春夏秋冬,每家每户都是要用炉子烧火来满足一日三餐。
时野跟温绒被安置在炉子旁边。
时野用腿枕着温绒的脑袋,让热气烘干他的头发,又帮他脱掉湿衣服挂在炉子上。
黑暗中,触碰的感觉比视线更为真实,凉得可怕。时野满心都是温绒的伤势,生不出任何淫靡的心思,只想用被子把温绒牢牢裹紧,让他舒服一点。
夜里温绒醒了一次。
迷迷糊糊地喊痛,要蜷缩成一团,时野怕他扯到伤口,只能强行摁住他不让他动。
温绒不动了,也不喊了,时野以为他睡下了,没多久,听见抽噎声,才发现他在静悄悄地哭。
顿时心脏一抽,把温绒连着被子抱起来,小声喃喃,“以后死也不让你来这个地方了。”
沉默回答了时野。
断电的外城区像一座死城。
偶然而至的几道惊雷劈天裂地,照出一片断壁残垣。
时野低头埋进温绒脖间,被子里的热气一阵一阵涌出,几乎烘干湿润的眼眶-
小春大清早从医生家离开。
在这边,五千块可以建一栋医生这样的三间房,再买张床,接上水管,以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做生意了。
天降横财,鞋子踩在泥地上都不觉得心疼,消瘦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回屋。
刚靠近呢,鞋子突然被流过的血沾上红色。
小春步伐一顿,看见两个光膀子的大哥拖着衣衫不整的女人往远处走。
女人一团乱发挡住了脸,又沾着泥,分不清是谁。
“这是怎么了?”小春就近找个人问。
“还能怎么,昨晚惹他们不高兴了呗。”
“哦……”
小春还以为跟温绒有关呢。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屋,又听到说:“小春,你看到镇长发的通知了吗?要找温绒。没想到温绒竟然来咱们镇了。”
小春慌张一跳,“他知道温绒来镇上了?”
“什么?”
“没没没没……没……”
雨一直下,不多会儿,地上的血都浸入泥土里瞧不见了,所有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万一镇长发现了怎么办。
他会杀了我的!
我还有一万块没有花,我还有房子!
小春六神无主地走进屋,脑袋瓜冒出一个新主意:先让温绒打钱,再给镇长举报不就好了!
打定主意,小春胆战心惊地把收钱的机器装进包里,快步跑回医生的住处。
推开门,也没在意其他,迅速把收钱的机器丢到时野面前。
“你你你……打钱。”
时野正捧着碗热腾腾的水,嘴巴呼哈呼哈吹凉。
抬眼望她,一张带着凶相的锋利脸庞让小春生出畏惧。
昨晚天太黑了,她其实并没有看清时野长什么样,现在亮堂堂的,就有些佩服自己昨晚的胆色了。
小春慢慢倒退,犹豫着要不别拿钱了,直接去校长那举报,才能保住一命。
“你需要多少钱?”
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春看过去,见时野把碗递到旁边,温绒就着他的动作低头抿一口水。
他的眼睫毛很长,小春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睫毛,跟头发丝似的。
眼睛颜色又很浅,轻轻望过来,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昨晚谢谢你。”
小春心脏砰砰跳两下,脸颊不禁翻起热浪。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像这样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
“她来要钱。”
时野伺候温绒喝完水,捡起转账机器,“奇怪了,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转账器倒是跟得上时代。”
目前联邦广泛使用的转账机器就是这个,输入指纹连上银行账户,填写密码,就可以进行转账。
转念一想,这应该是联邦管控外城区的方式——不给现金,让这边完全依赖移动支付,小交易不用查,大交易可以迅速明确交易双方,随时还能冻结。
温绒推了推时野,“你多给她转一点吧,我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吃住都要花很钱。”
“好。”时野摁下指纹找到自己的账户,刚打出一个“2”,温绒又说:“要不我来输。”
时野:“?”
时野:“你钱很多吗?”
温绒抽了下嘴角,提醒道,“我想给个吉利的数字。”
时野后知后觉,把“2”删除,输入一段暗号。
他跟温绒出了事,周谢那边肯定得到消息,依照李奥的技术,后台应该随时监控他跟温绒的一切。
联邦既然跟管控内城区一样管控外城区的的交易,那账户资料的审核制度应该一样严格——这个转账记录传出去,周谢就能定位到他跟温绒的位置。
“转账成功。”机器发出声音。
小春单手抢过时野手里的转账器,看见多几千块钱,激动得跳起来。
温绒望着她,忍不住问:“你是叫小春吗?今早李医生这样喊你。”
“嗯嗯。”
“你在这边……工作?”
“对啊,怎么了。”
“你……你想跟我们回内城区吗?我可以帮你……”
小春的兴致完全被扰乱,不爽地看他一眼,抱着机器走到门边,“我才不。”
温绒愣了下,“为什么?”
“内城区也没什么好的,姨去了不也回来了?而且我就会脱了裤子给男人干,听说内城区不许别人干这活。”
温绒瞳孔震慑,想要说点什么,看见小春微驼的后背,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咚咚
这时,经历风吹雨打的木门发出两声闷响。
“没在?”
“大白天,怎么会没在?”
两把粗厚的嗓子在门外发出声音。
小春浑身一抖,不算灵活的身体当即刹车,掉个头,抱着机器跑到最里间去。
几秒钟后出来,机器已经不见了,脸上显然是开心的表情。
反正她钱都收到了,那两个人被发现就不关她的事啦!
这么愉快的想着,正看见时野扶着温绒起来,扯到了伤口,温顺的眉头皱了下。
“炉子在烧,屋里头应该有人。”
“哪个在家?开门。”
咚咚。
小春再次思考之前,下意识做个“快躲进去”的手势,自己跑到门边,“大哥,我是小春,我在李姨这边洗澡。”
“嗷,原来是你在啊。”
“开门,我们要等李医生回来。”
小春看时野跟温绒还没走到后面去,急得跺脚,“等一下,我穿件衣服。”
敲门声才终于停止。
温绒也终于被搀扶进去躲了起来。
小春等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打开门。
门外两个男人并不陌生,正是早上拖着那个女人里来的光膀子。
现下两人倒都穿上了衣服,只是体型不容小觑,单站在小春面前的这个,浑身肥肉可以将门完全挡住。
怪不得能去给镇长干活呢,能在镇长那边干活的个个都力气大。
其中一个男人上下打量小春,问:“你刚洗澡没有洗头?”
小春心头一紧,“嗯……嗯,这几天下雨,头发湿了不好干。”
这个理由没什么问题,他们这边都不轻易洗头,大雨天洗头不仅不好干,还容易生病。
在医疗匮乏的外城区生病,即使是感冒,都得脱一层皮。
两个男人不再怀疑,大步进门,折腿在炉子边坐下。
小春对两人昨晚打死个女人的事心有余悸,默默坐得远些。
或许她该走了。
她这么想,但两个男人聊起了天,她不敢插嘴。
“镇长要抓那谁……温绒?是不是皮肤特别白的那个?”
“对对对,一小白脸儿。”
“听说内城区的男人都喜欢他,你说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玩女人去玩男人?”
“就是有病。内城区的男人满足不了女人,只能去找男人。连咱们一根毛都比不上。”
“等他们断子绝孙,咱们杀进内城区去!”
“嚯,还需要等他们断子绝孙?现在老子一个屁都可以把他们崩了。”
两个人聊到兴头,彼此都有些口干,吞咽了唾液,炉子里的也滋啦滋啦飘着火苗。
小春趁这个机会站起来,“大哥,我还要回去干活,我先走了。”
“等会儿,你给我们两个倒碗水。”
小春肩膀一抖,艰难地应声,“……好、好的。”
“你紧张什么?我们俩还能吃了你?”
“没,没……”
小春赶紧伸手去抓水壶,突然,手在半空中被抓住。
男人的手力气极大,抓在她的手腕上跟铁一般,几乎要把她拧断。
“小春,反正回去也是干活,你在这里给我们兄弟俩——”
“不要!”
小春想到早上那个被拖走的女人,不由得后背布满冷汗,拼命的挣扎。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啊——啊啊啊啊。”
小春喉咙发出超出平常的尖叫,她从来没被教过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什么连求救都不明白,只能追寻本能地发出嘶吼。
属于人的本能。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正在这时,子弹破空,两个男人骤然站直了,难以置信地回头。
嘭——
嘭——
两具身体扑通落地,不稍片刻,脑袋周边溢出黑色的液体。
小春举着被抓过的手,跟地上两双瞪大的眼睛对上视线。
“咳咳。”男人瞪着她,肥厚的嘴唇里咳出浓稠的血。
血……
小春的世界被红色侵袭。
死、了。
咚咚咚
咚咚咚
空气静默,她的心脏在血色中急速跳动。
他们、死、了。
两米之隔,时野扶着温绒站在门边,温绒的手缓慢放下,挡到背后。
“啊啊啊。”
恐惧占据她的大脑,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知道这两个男人死了自己一定会死。镇长会杀了她!
小春疯了一样朝外跑,劈裂的嗓子艰难发出尖叫,以及断断续续的“杀、杀、杀……”
第113章 第 113 章 外城区2
“艹!这破地方地怪人也怪, 你明明救了她。”
时野踹一脚地上的肥猪,“不是,你救了她, 还给她那么多钱,她敢恩将仇报?”
温绒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冷静地提醒时野:“你别站着,快把她拉回来。”
时野喉头一卡,拔腿跑出门去。
专业运动员的速度快,小春还没见到半个人,就被捂嘴勒着脖子捞了回来。
小春更是被吓傻了, 无论温绒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没办法,两人只好把她绑起来, 往嘴里塞布,焦急地等着医生回来。
医生骑小三轮去医院买药了,天黑尽时才回到屋子。
一进门, 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还以为温绒伤口崩线, 急匆匆跑进里屋。
“小心。”
温绒提醒,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一身踩到肉上,发觉不对, 迅速开灯。
地上躺着两具肥硕的尸体,小春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闷闷地发出声音。
“那个……”温绒尽量温柔,避免医生跟小春一样吓到。
李医生慌张倒退, “你们别别别……杀我。”
“你听我解释。”
温绒拉着时野站在距离李医生最远的地方,把事情经过描述一遍。
李医生听完,这才冷静下来。随即她走过去伸手拍拍小春,“没事,别怕。他们是为了救你才杀的人,姨在这里,他们不会杀你的。”
小春望着李医生唔唔地哭个不停,没办法,李医生只好先拉着温绒跟时野到外屋来。
她特地去医院买了消炎药,还有些治疗外伤的药,都是防止温绒伤口恶化的。
温绒一边忍着上药带来的疼痛,一遍真诚道谢,“谢谢你。”
“不客气。”
李医生又说:“你别怪小春。穷小孩就是这样,知识没有回馈过他们,他们就抛弃知识,良知没有回馈过他们,他们就抛弃良知,浑浑噩噩,胆小怕事,分不清是非对错,也没有坚定的立场,总之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温绒刚准备说自己没有责怪小春,李医生继续说:“你看这个地方,10块钱就可以让女人张开腿,怀了生,生了继续怀,那些人不高兴,打死她们都不算犯罪。”
“这里的每个地方都在帮你折磨小春了。”
一字一句淌进耳朵里,箍着心脏,酸痛难忍,呼吸都困难。
温绒下意识看一眼时野,时野也因为这些话沉默着。
不该这样的,他不想现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情绪中。
温绒询问:“李医生,为什么你跟她都不想跟我去内城区呢,我可以帮你们办理正规手续。”
风吹进来,头顶的灯泡坠着线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
“哈。”
李医生低头笑了声,打破这沉默。
“虽然外城区没办法上网,但我偶尔去医院的时候,也听到过他们讨论你。”
温绒:“他们讨论我吗?”
“不是什么好话。道,”
“嗯。”
大概跟两个男人讨论的差不多吧,温绒想。
“温绒,你太厉害了,你这样惊人的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小春,我们都是普通人,从小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在内城区里没有关系,没有依靠,更没有学过他们那些社交手段,我们即使强行去到那里,也根本无法融入,只会陷入巨大的落差之中。你能明白吗?”
“我……”
温绒咋舌。
在这一刻,恍然明白一直萦绕在心里的感觉是什么。
——无奈。
林启正学长跟张麟学长有了新的朋友
周总统注定会死。
铁丝网外的一双双眼睛。
都让他感到无奈。
这种无奈,更是一种对命运的妥协。
这种无奈在李医生身上尤其明显。
而顿悟的同时,又感到刺痛。李医生话语间或许没有指责他傲慢,但小春的人生已经沦落至此,她的思维,她的能力,早就被恶劣的环境深深影响。他劝说小春去内城区时,无意间流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傲慢,小春一定把他当历史书上说“何不食肉糜”的笨蛋了吧。
“我可以为你们做点什么吗?”温绒忍不住问。
“把两万块结清。”
“……”
“……”
幽暗的灯光落在温绒脸上,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难以聚焦的眸子,首次聚起光点,像是灯泡倒映在水光里。
时野忍不住抬手摁在他肩膀上,拍一拍,沉默地安抚,又给李医生说:“你的转账器给我。”
李医生从抽屉里拿出转账器,递给时野,“多给我五千,因为我特地借了三轮车,等会儿断电后,你们可以骑着去福利院。”
时野动作一顿,李医生好像明白他的想法,又说:“镇长还在抓你们,你们在这边呆太久对我跟小春也不好。”
“那两个人……”
“交给我吧,作为方圆百里唯一的专业医生,还是有权利弄死两个人的。”
夜里寂静得只剩虫叫,三轮车车头挂着手电筒,灯光微弱,在黑暗中缓慢前行。
这里没有地图,全靠李医生口述的路线走,两人好几次都走错了地方,又绕回来。
车轱辘碾到石子,温绒猝不及防往前一倒。
水抹在脸上,他惊疑地往天,“下雨了?”
“下了吗?”时野也问。
温绒后知后觉,伸手摸到时野背上,果然仍是沾了满手的汗。
“时野,休息一下。”
时野紧张问:“怎么了,你伤口疼吗?”
你太累了。
温绒低下头,抵在时野背上,竭力压制住上涌的泪意,“我应该直接叫你回学校的。”
三轮车骤然一停。
时野在黑暗中摸索半天,摸到温绒的下巴,捧起来,“你哭了?”
温绒吸鼻子,还说不出话,嘴巴先被啃了一口,唇上留下两道齿印。
一瞬间,接连两天遇见的危险、疼痛、无奈,都在唇齿间化开。像吃了一颗糖,促进身体合成多巴胺,暂时抚慰压抑的心情。
只是这是短暂的。
时野错开唇,用眉心抵着他的鼻尖,抱歉道,“对不起,明明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还……”
温绒主动吻他,湿热的气息含着声音,抵入唇齿,“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
时野回应他,汗全部粘在他衣服上,湿哒哒地蹭过皮肤,摩擦的细微响动,像弗罗里曼学院的晨钟,鸽子纷飞,悠闲、轻松的阳光,落在每一个角落。
身体都暖和起来,有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依偎存活的错觉。
良久,温绒终于在亲密接触之中找回还未被摧毁过的理智,离开时野,唇上勾着银丝,吊着痒。
正想擦掉,湿热的东西顺着下巴舔到那边,带走这细微的不适。
温绒的眸子在黑暗中越发清明,开始分析,“你是临时跟我上的车,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在。所以司机,还有山坡上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
“……嗯?”
“我在外城区没有结仇,应该是哪个内城区的大人物不想让我活着。”
“……”
“我想查清楚再走。”
时野终于回神,“太危险了。”
“你知道为什么警察抓连环杀人犯的时候要找凶手犯的第一起案件吗。”
“……”
“因为凶手第一次犯案时手法生疏,会不可避免地留下线索。等犯案数量上来,经验越来越丰富,就很难找到突破口。”
“……”
时野绝望地发现,温绒跟自己缠缠绵绵过后,可以瞬间转移到工作模式。
这场面,跟睡了后,渣男一句情话不说就要出门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落在“阳阳福利院”的老牌子上,乌黑的字泛着金。
因为只能通过医生的描述找路,两个人绕了一整晚,此时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温绒被时野搀扶下车,仔细打量小说里他长大的地方。
跟他真正长大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但因为这两天的波折,让这个地方在心里的地位变得神圣起来。
温绒张大嘴巴,吸一口空气里的阳光,从舌尖到喉咙,乃至肺部,都热烘烘的。
突然,金色扑上来,全数拥住他的身体。
温绒被扯到伤口,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
靠近眼睛的蓝色,比外城区的天空更明亮。
他张了张嘴,最后无声摇头。
……
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多处大路被堵,莱昂一行人昨晚才到的福利院。
又因为外城区断电,只能休整一夜,准备今早出发。
谁也没想到一大早就看见温绒跟时野狼狈地站在福利院门口。
时野浑身是血,温绒也是,莱昂理所当然地认为时野受了伤,却没想到受伤的会是温绒。
责备的目光瞥一眼远处的时野,时野少见的沉默。
周遭一并出来查看情况的保镖们目光在莱昂跟时野之间回转,想开口,又察觉到其中危险,不敢说话。
“幸好带了医生来,先帮你看看伤口。”
莱昂示意医生带着温绒去处理伤口,扭头跟时野说:“一起跟周谢通个电话。”
福利院出事故后这边已经没有大人,院长办公室、社工休息室、住处全数被家属清走,小孩们的一日三餐都依靠附近居民的施舍,据说,据说有四五个孩子已经将近一周没回来。
莱昂经过一晚上才摸清楚福利院的整体布置,找到院长平时储备的一些鸡蛋、米,包括唯一电话。
接通后,时野毫无隐瞒地把事情描述一遍,提及温绒救下小春时,莱昂才终于看时野一眼。
时野继续说到昨晚两人骑着三轮车回福利院,略过接吻那段,讲温绒的推断和决定。
“温绒的推断和决定没问题,不过你们接下来需要注意安全。我刚得到消息,福利院事故的幸存者抢救无效,我说服家属做了尸检后发现她的嗓子烫伤严重,胃里有木炭残留,极有可能受过威胁。”
电话线生涩地传递着声音。
这间曾经属于校长的办公室陡然阴森起来。
周谢再次开口:“莱昂,你们在福利院等到时野说的保镖了吗?”
莱昂:“没有。”
“我没办法判断保镖是否跟司机一样背叛了我,这件事查起来需要时间,在没查出来之前,保镖回来权当叛徒处理。”
“好。”
“莱昂,我在后备箱里特地放了一只冰袋包装的人参鸡,麻烦加水炖汤给温绒。”
莱昂扯了扯嘴角,“你特地准备的?”
“原计划是给受伤的时野补身体,谁知道他活蹦乱跳。”
时野再挨一刀。
啪啪啪啪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了福利院的上空,雨点敲着玻璃,让周谢的声音也开始结结巴巴。
或者说,这根能连通外界的电话线,因为雨水冲击,出现了信号不良的问题。
“连不上了。”时野最终把电话挂断。
莱昂:“你确定没受伤吧?”
第三次了!
但时野又不得不吃这个瘪。
他闷闷回应:“伤全在温绒身上。”
“那就好,你现在开辆车去军驻地找点人来。”
“我——”
莱昂打断他:“你怎么?伤不是在温绒身上吗?”
“怎么不是你去。”时野有点小脾气。
“这种时候就别争风吃醋了,只有你叫得动军驻地的人,而且我开车能有你开得快?”
虽然莱昂说得大义凛然,这种危急时刻也确实不适合争风吃醋,但时野就是知道,莱昂故意支开自己。
时野平生第一次吃到“能者多劳”的苦,啃了块面包,带上个保镖前往军驻地。
雨一直下,天地被分成三层,上面乌黑,中间白茫茫,地面泥点飞溅,全是土黄色。
莱昂送走时野,回来正好遇到医生,得知温绒打防感染的针剂后被安置在二楼的小房间休息,走上了二楼。
因为小腹有伤口,温绒睡得极其板正,像一个老僧。
莱昂悄无声息地蹲下,手撑在床边。
漂亮脸蛋无论什么角度都挑不出错处,美好得像画出来、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时野说,小腹上的伤口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缝合。
真勇敢。
真想……
莱昂靠近温绒,绵长平稳的吐息扑在脸上,羽毛一样刮着。
想亲亲他。
亲亲他,他会不会醒来?
湛蓝的眼睛闪过一抹纠结,最后下定决心似的,重新回到原位。
等他醒来好了。
如果温绒没有反应,亲起来有什么意思。
莱昂费老大的劲儿才离开房间,正好一群福利院的小孩路过,看见他眼睛立马亮晶晶的。
“大哥哥,还有鸡蛋吗?”
“大哥哥,我会背书了,可以吃糖吗?”
……
温绒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没到断电时间,福利院里灯光却不多,一楼大院子的电线杆上挂着的电筒,是唯一的光源。
在联邦,福利院依靠政府支持,建筑比在小春那个镇子看到的好些,两层小楼,长长的,像山村里的希望小学。
这边也确实是小学,温绒没走几步,就看见隔壁类似教室的小屋,有一块小黑板,上面只剩下模糊不清的九九乘法表。
或许,这里也是小说里的他第一次接触数学的地方。
温绒心头一动,想要把它补齐,却没找到粉笔。
最终,他无奈扶着楼梯摸索下楼,刚到拐角,听到莱昂学长的声音。
“嗯,这位小朋友背的全对,奖励一个鸡蛋。”
“大哥哥我也可以!”小孩的声音。
“你不行,你刚刚已经拿过一个鸡蛋了。”
温绒不禁侧头一笑,余光好巧不巧落到远处电线杆,发现下面坐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屁股下面的凳子比小腿还短,膝盖顶得高高的,放着本书。
温绒走近,看见书上正教三位数的乘除法。
“怎么不去拿鸡蛋?”
小男孩不抬头,专注地看着书:“小孩子才要鸡蛋。”
温绒被他逗笑,看起来没多大,怎么一副看不起小孩子的样子。
“你也喜欢数学吗?”
小男孩不耐烦地仰头,“你好烦。”
温绒小腹上有伤,没办法蹲下身,就只能用撑着膝盖,勉强跟小男孩平视:“你现在学到哪了?”
小小的嘴巴立马变成一个“o”。
“嗯?”
“你你你你……”
“你好?”温绒朝他微微一笑。
小男孩迅速站起来,抱着书仰脖望他,“你好高。”
这是温绒穿越过后第1次遇见有人说自己高,心情极好,“你也不赖。”
“嗯!我也很棒。院长以前总说,我会跟你一样住到内城区。”
院长吗?
温绒的笑容淡了些。
很可惜的是,没有跟真实世界的院长好好道别,小说世界的院长也去世了。
正想调整情绪跟小男孩继续聊天,突然,腰上被重重推一下,一个小女孩跑出来拉着小男孩要走。
温绒疑惑地望过去,被小女孩敏锐发现,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小女孩慌张松开小男孩的手,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去。
“小花,这是温绒大哥哥!”小男孩激动地跺脚,“以后我会跟他一样住到内城区去。”
叫小花的小女孩撇开脸,“你跟他说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温绒:啊?
小男孩也跟温绒一样愣住了,不过他跟小花关系亲近些,下意识地追过去。
“小花对不起,你不要不理我。”
动静不大不小,刚好引起莱昂的注意。
“今天就到这儿,没有准备好的小朋友明天晚上再来。”
小朋友们很遗憾,但也听话的散开。
莱昂拎起鸡蛋篮子走到温绒身边,“怎么下来了?伤怎么样?”
“没事。”
温绒忍不住问:“那个叫小花的小女孩,为什么不喜欢我?”
莱昂笑,“人家小女孩一定要喜欢你?”
“唔……也不是。我只是好奇。”
“小女孩我不知道,小男孩我倒是知道他很崇拜你,我昨天来的时候他还一直问我你在哪。”
两人在这边说着,那边小女孩跟小男孩跑没了影。
温绒终于察觉一些不对劲,“时野呢?”
“他去军驻地了,估计要后天才回得来。”
莱昂又拉了下温绒的手,“走,学长带你开小灶。”
“什么?”
“学长可不像时野那么没用,跟着他吃苦,跟着学长吃肉。”
算是抢了周谢功劳。
被装在冰袋里的人参鸡保存新鲜,加点水,架起火煮一煮,油冒出来,在这个实在不怎么发达的外城区里,堪称仙品。
不过温绒伤口疼,实在没什么胃口,盛了碗汤就让莱昂学长把剩下的全部分给福利院里的其他人。
忙活一阵回来,莱昂陪着他回了休息室,等到彻底断电,一切陷入黑暗。
他跟莱昂并肩躺在砖砌的床上,有睡袋,不算很硬,只是刚睡醒又躺下,有些难以入眠。
“学长。”温绒试探着喊。
“嗯?”
“我……”
欲言又止。
学长之于温绒的意义是特别的,很多心里话他都更愿意和学长说。
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很多很多的苦,包括刀捅进小腹的时候很痛,缝针的时候很痛……但张开嘴,一想到那个小镇,想到坐在电筒下看书小男孩,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想说的话,让学长来说?”
“……嗯。”
莱昂扯了下睡袋,尽量靠近温绒,“医生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们跟周谢通了电话,得到一些消息。”
“什么?”
温绒果然来劲了,注意力被完全转移。
“好奇吗?”
“嗯。”
“那学长真惨,好像爱上工作狂了。”
“周谢查到什么了?”
莱昂:“……”
夜很长,莱昂把周谢说的话原封不动给温绒复述一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第2天大早,阳光落下来,才终于有昨晚睡着了的概念。
温绒比他晚一些醒,莱昂打水上来时,他坐在床边,背挺得老直,双手搭在膝盖上,好像一个机器人正在等待开机。
莱昂用手沾了些水,弹到他脸上。
温绒如梦初醒。
“学长?”
“想什么?”
“在想福利院的四个大人为什么会被迫害。”
“没有线索就不要浪费力气思考,会偏离正确答案。把脸凑过来,洗脸。”
温绒乖巧地把脸凑近,莱昂沾湿毛巾,细细擦过脸蛋儿。
为温绒做这种事的时候,莱昂心中会生出莫名的快意。
细想一下,只有这种时候温绒完全依赖他。
偶尔,莱昂会怀念温绒哭着找他诉说委屈的样子,那个时候温绒的世界只有他。
过去两天,温绒跟时野共同流浪,感情加深了吗?
莱昂努力维持微笑,“温绒。”
“嗯?”
“很舒服吗?我看你都要睡着。”
“嗯。”
温绒往前一倒,侧脸靠在莱昂小腹上,手也顺着腰抱紧,“早上起来就能看到学长,感觉很幸福。”
希望这是只属于他的待遇。
莱昂任他抱着,水盆里的热气散尽,阳光缓慢爬到被子上。
半小时后,两人才下楼。
昨晚那个叫小花的女孩正好路过,瘦瘦小小的,皮肤蜡黄,见到他俩,扭头便跑。
温绒疑惑地看一眼莱昂。
莱昂叹气:“其实她也不喜欢我,她甚至都没要跟我要过鸡蛋。”
“有点奇怪。”
“可能比较防备陌生人。”
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温绒没空细想小女孩的事,厨房门口站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小朋友们。
医生煮粥,保镖们洗菜,温绒的任务是招呼小朋友们排队,莱昂分鸡蛋。
招呼最后一个小孩拿到鸡蛋时,莱昂逗他,“大朋友要不要鸡蛋。”
又悄悄说:“学长给你留两个最大的。”
温绒的早饭是比其他小孩大那么一丁点儿的爱心鸡蛋。
饭后,正帮着收拾空篮子,转眼间跟远处的小花对上视线。
才发现刚才吃饭一直都没见到小花,温绒左右环顾一圈,只看到块面包,小心翼翼递给她。
小花冷漠地望一眼他,又对着面包做出吞咽的动作,犹豫不动。
温绒主动往她那边挪半步,不成想吓到了小花,小花转头就跑。
“小花,你等等我呀。”
昨晚的小男孩迅速追着小花跑出去。
温绒望着两道藏进房子的身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不要学长告诉你为什么?”
“啊?”
温绒没记错的话,早上下楼时学长还跟自己一样摸不着头脑,做了些小花怕陌生人的猜测。
莱昂凑到他耳边,“学长在帮忙做早饭的时候特地找其他小朋友问了。”
“为什么?”
“唉,跟小朋友们的沟通过程特别特别艰难。”
“?”
“要奖励一下学长吧。”
调笑的语气,让温绒仿佛回到了弗罗里曼学院学院。生活轻轻松松,只需要好好学习,烦恼林竞航。
“学长想要什么?”
“亲一下学长。”
温绒看一眼小朋友们,“这里都是小孩子。”
“那下次学长要亲的时候,你不可以拒绝。”
温绒笑着应下。
毕竟在福利院这边看到什么都不好受,这样短暂的取乐,确实让心情好很多。
“那个小女孩叫小花,小男孩叫小山,名字都是院长随便取的。小山去年才来,七岁了没人愿意领养,小花刚出生就被送到这边,被内城区的人领养过一次,因为左手有六根手指头被退养。”
“六根手指?”
“嗯,所以她总是有意地挡着手不让别人看见。”
温绒:“原来是这样。”
“不喜欢你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是内城区来的。”莱昂扯了扯嘴角,“她仇恨内城区的人。”
温绒皱眉:“领养的时候应该知道她有六个手指头,为什么生活了一段时间才以这个理由退回来。”
莱昂顺着他问:“你猜为什么?”
“是那家的妻子怀孕了?还是那家的孩子不喜欢她?”
温绒神色认真,好像完全沉浸在这个问题里。
可是一个人能得出的答案,大部分来自于他的认知。
莱昂伸手揉了下温绒的脑袋,“不如想想这些孩子以后怎么办。福利院没有大人了,目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招不到人,我们走之后,这些小孩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饭。”
温绒的注意力成功转移,“政府不管吗?”
“没有人愿意来。”
“能把他们转移到内城区的福利院吗?”
说出口后温绒就有些后悔。
他们会适应内城区吗?看见那边福利院的孩子,会不会有落差,能融入吗?
“是个不错的想法,等会儿我们去外城区政府问问。”
行程定好,温绒跟莱昂收好东西一块去了外城区政府。
外城区政府靠近铁丝网,环境很好,完全使用内城区的建筑风格,温绒甚至在里面收到久违的手机信号。
久逢甘霖,温绒终于充上电,看到自己手机里收到无数消息。
他跟莱昂一起和周谢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彼此目前的已知信息,又提及让福利院孩子去内城区的事。
周总统留下的势力还在,周谢打了个电话就安排好了这件事。
电话都没挂,就有跟进福利院事故的办事员出来带他们办理转移手续。
离开前,温绒还麻烦办事员教自己把钱转入福利院账户,等小孩们全部去内城区,钱会以正规渠道变成几位大人的抚恤金。
也算是处理了一件心头大事。
回福利院是已经是晚上,路上悍马晃得厉害,温绒有些晕车,打开窗对着新鲜空气猛吸几口,结果臭味冲进鼻子,嗓子完全被堵住了。
“唔——”
“怎么了?”
“哈……太臭了。”
“那关上窗吧,关上窗户会好一些。”
在晕车和被臭晕之间,温绒艰难选择前者,默默关上车窗。
“要不我开个空调?”
“不用——”
突然,悍马在土路上急刹,温绒跟莱昂一起往前冲。
小腹的伤口被安全带完全扯到,温绒痛得大脑直接陷入一片空白。
“啪啪啪啪”
尚不及反应,门外,一直小手用力拍门。
莱昂迅速拉下车窗,小山的哭声冲进来。
“温……大哥呜呜呜呜。”
福利院院子里的电筒,在黑暗中变成一颗黯淡的星星,几乎要看不见。
莱昂眉头一紧,“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
“呜呜呜呜。”
莱昂下车,把小山抱进车里,温绒才从阵痛中回过神,扶着伤口询问:“小山,别哭,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小山抽噎一声,“小花……小花……”
温绒:“小花怎么了?”
“教……教室。”
莱昂迅速关门上车,加大油门,悍马撵着土路上的碎石朝福利院狂奔而去。
福利院的小孩都被保镖聚在院子里,小山跳下车,一溜烟往二楼跑,温绒扶着腰追上去,偶然听到小朋友们说好多血。
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到二楼教室时,满地的血还是差点让他晕厥过去。
幸好莱昂及时扶住了他。
温绒甚至都觉得自己近视度数加深了,用力眨几下眼睛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可能光太暗,可能血太多,都分不清是从哪个位置流出来的。
小花完全就是个小血人,缩在墙角,一只手藏在伸手,一只手抓着把小刀直直对准他们,失声尖叫:“不准过来。”
“小花。”
小山猛一下冲上去,莱昂又及时扯住,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莱昂问一直站在门边的医生。
医生也着急,拿着绷带手舞足蹈道,“有人发现她在这里切手指,叫我过来,谁知道她不许任何人靠近,刚才还刮了我一刀。”
医生的手上确实有一道明显的血迹,温绒往小花手上看去,正好小花伸出手,吓了他一大跳——小拇指下,第六根手指以诡异的形状垂吊在手背上,随着小花微弱的动作而甩动,像是漂浮的尸体。
温绒刚经历过被刀捅,缝针的感觉还深深刻在脑子里,现下看到小花手上有一道相似的伤,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剧痛,完全丧失语言能力。
“那是把切牛排用的西餐刀,她从哪拿到的?”莱昂问。
医生一脸茫然。
保镖也摇头,“这次出来得急,我们连牛排都没带。”
“能摁住她止血吗?现在看起来还在流血。”
“她不让人靠近,那把西餐刀不知道在哪捡的,被刮到就需要打抗病毒药剂,我没带那么多。而且面对这种应激病人不可以采用强势手段,她要是一激动,捅自己怎么办,她都敢切自己手指。”
小山跳起来:“温大哥哥,去找李医生,李医生可以治好小花。”
温绒如梦初醒,懦弱地别开脸,不敢看小花的手,“开车过去半小时,总比继续僵持在这边好。”
“行,医生你去处理自己的伤口,我们带她去找……李医生。”莱昂拍拍小山的肩膀,“你可以劝小花跟我们一起走吗?”
索性小花不许温绒跟莱昂靠近,却是能接受小山的。小山在医生的指导下先简单处理小花的伤口,再扶着她跌跌撞撞地坐上车。
悍马在路上狂奔,半小时车程缩短一半,敲响李医生家门时,恰好断电。
幸好白天去过一趟区政府充电,莱昂摸出手机,一个小小的灯泡成了唯一的光源。
这也让几个人不得不聚到小花的伤口前,温绒举灯,莱昂摁着小花,李医生消毒缝针。
仿佛回到了给他缝针的那晚。
温绒感觉每一针像重新落回自己身上,疼极了,后背全是冷汗。
好想快点结束。
快点结束吧。
他闭上眼睛祈祷。
然而每一秒都如那晚一样漫长。
小花咬着毛巾,泪汪汪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平日里的憎恨,她已经没有力气憎恨了,像一个完全被抽干生命的木偶,只能感受到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的一声,曾经属于温绒的福音,也在这一刻宣告凌迟的结束。
温绒重重吐出一口气,想到回到福利院后医生还给他打了针,询问李医生,“她伤口这么深,需不需要打一些抗病毒的针?”
李医生累的不行,甩着手到柜子边倒了碗水,一边喝一边说:“外城区哪有这种东西?看命,运气好死不了。”
“我们的医生带了,我去拿。”
温绒跟莱昂马不停蹄地回福利院。
路上,莱昂问他那天缝针是不是也这样,温绒本来想说是,可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就变成“李医生说,这边都这样”。
一路沉默,带着药回到李医生住处时,小花睡了,天微微亮。
悍马目标大,这边的镇长又居心不良,温绒跟莱昂不适合继续待在这边,只能留小山在这里照顾小花,趁着还没被发现离开。
哪知道一开门,迎面跟小春碰了个面。
意外的是小春今天冷静极了,还看一眼莱昂,“哇,才多久没见,你就染头发了?”
温绒想,莱昂跟时野像吗?
随即解释,“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这是我学长。”
小春:“你男人去哪了?”
温绒:“?”
莱昂:“……”
李医生给小花打完针出来,见着他俩还没走,急道,“怎么还没走?”
小春连忙说:“先别出去,镇长早上要出门,你们回去的时候跟他碰上就不好了。”
温绒跟莱昂不得不暂留在李医生这边。
李医生倒不介意,煮一大锅水,给每个人都弄了碗清水面。
沸水是这间屋子唯一的声音。
温绒试图解释:“其实那个不是我男人。”
小春:“我姨说你们是啊,你们还有好多绯闻,他抱过你嘞。”
没想到李医生也是蓝书爱好者。
温绒皱了下眉,莱昂温柔解释,“那都是他自己炒作的。”
小春:“哦哦哦,那你——”
还要语出惊人的时候,小花的哭声从里间传来,小春一惊:“小花来了?”
李医生:“嗯,不知道谁教她的,去垃圾场捡了把刀,把她那根手指切了。”
“她切了手指?!”
“切了一半,给她缝回去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小春脸色瞬间煞白:“是我教的。”
李医生一愣:“什么?”
小春闪躲众人目光,硬着头皮解释,“福利院出事后她不是天天往这边跑吗?我就骗她说这里不要六根手指的女孩。”
温绒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
一个七岁不到的小孩,用西餐刀生切手指的勇气来源于想当妓/女。
荒唐到他根本想象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想?
莱昂在炉子下拉了下温绒的手,指尖钻进手心,吸引温绒的注意。
温绒朝他望过,莱昂笑了下,眼神示意温绒不要失态。
温绒低下头整理情绪。
正在这时,有男人来敲门。
“喂!李医生,在家吗?”
李医生迅速看小春一眼,小春会意,抢走温绒跟莱昂面前的碗,倒回锅里。
李医生又提示温绒,“快,你们躲到里面去。”
温绒尚搞不清状况,已经跟莱昂被推进里间,外头门落锁。
“大早上的,你煮这么多面啊?”
李医生开门了。
“小山跟小花都在这边,我怕不够,就煮多了点。你要吃吗?小春,给勇哥拿碗。”
“不用,我吃过了。”
李医生:“小春,你要没事就回去睡觉吧,晚上还要干活。”
明显的逐客令,接下来的对话似乎是李医生跟这个“勇哥”之间的秘密。
温绒看一眼莱昂,用气音问:“后面的话我们听了会不会不太好?”
“依照这个隔音效果,不想听也要听不是吗?”
啪嗒一声关门,小春离开。
外面那位不速之客以为清了场,单刀直入:“你跟福利院那些人关系还挺好。”
“立马大部分孩子都是我接生的,能不好吗。”
“我是说院长。”
“好到葬礼都没请我去吃席?”
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了。
“你再装,那四个贱人绝对把账本放到你这里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出去,再不滚我给镇长打电话。”
“你打啊,他来了我告诉他账本就在你这里。”
“你说话要讲证据!”
“我现在就去搜。”
李医生骤然拔高声音,“张勇,这是第几次了?!你真不怕哪天生病受伤对吧,我告诉你,你敢乱砸我东西,以后你,包括你哥,你弟,你妹,谁都不许进到我这里来。”
这是相当于威慑力的一句话。
外城区这样危险的地方,太缺专业医生了!
而李医生是方圆百里唯一一个。
不多会儿,传来关门声,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结束。
温绒正想问莱昂有没有听明白他们说的“账本”,咔擦一声,李医生拉开门,迅速绕过温绒,爬到床下来摸出个相册一样的东西丢给温绒。
温绒没想到答案就这么直接蹦到怀里来,惊了一下,“这个……”
“拿了赶紧滚,院长送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个烫手山芋,你们爱怎么弄怎么弄都不关我的事。”
所以院长们被迫害,是因为这个账本!
温绒有种接近真相的喜悦,来不及翻阅,迅速给李医生说了声谢谢,叫上莱昂学长一起走向门口。
“嚯,这车谁的?”
“悍马啊,几百万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