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高专, 操场。
操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陷入昏迷的咒术师。小池百合不知何时已悄然转醒,她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额角,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本能地拿起湿毛巾,为那些在噩梦中挣扎的人们擦拭额头的冷汗。
秤金次和星绮罗罗几乎是同时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魂未定与深深的疲惫。
他们下意识地靠近彼此,低声交流着梦中那过于真实的恐怖经历,周身弥漫着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氛围。
小池百合在一旁略显尴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一转,却注意到躺在不远处的夜蛾正道似乎有了动静。
"夜蛾校长? "小池百合呼唤道,用湿毛巾擦拭夜蛾正道的额头,"夜蛾校长,您还好吗? "
好一会儿,夜蛾正道才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没散去的惊悸。
在梦境中,他一次次地在涩谷冲向地下五层寻找五条悟, 但在新宿,他却总是选择让五条悟独自迎战。
直到他终于明白这个残酷梦境的通关条件。
……悟。
他在心中念着学生的名字。
细致操控无量空处的疲惫,被宿傩一次次杀死的痛苦,撕扯着他的神经。
夜蛾正道环顾四周,发现小池百合的脸色明显比他好很多。而操场上依然躺着不少人,唯独不见伏黑津美纪他们那四个跟五条悟关系最好的学生。
“小池, ”夜蛾正道声音沙哑地问,“你昏迷时梦见了什么?”
“诶,我吗?嗯……涩谷突然出现了一个帐,然后我听到有人说五条先生被困在地下五层,接着帐突然碎掉了,我就去找五条先生了。”
夜蛾正道追问:“然后呢?”
“然后……突然对上了两面宿傩,被杀死了。不过我的话,确实打不过两面宿傩的。”小池百合勉强笑了笑。
那个被杀死的感觉太过真实,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跳楼自杀的女儿来,一时间怔在原地恍惚不已。
当她意识到五条悟正在与宿傩苦战时,那种担心五条悟也会死去的恐惧让她几近崩溃,于是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帮忙。
也许是因为她始终无法放下女儿死去的痛苦,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
——那样的话,他的母亲,也会像她一样悲痛欲绝,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痛哭。
“接着,就变成五条先生在跟宿傩对战……”小池百合挠挠头,“虽然很不自量力,但我还是上去帮了五条先生。然后五条先生战胜了宿傩,我就醒了。”
……果然,小池百合不像他一样需要反复经历从新宿回到涩谷的循环。
因为她在第一次就选择了帮助五条悟。
可在涩谷毫不犹豫去寻找学生的夜蛾正道,在面对宿傩的时候,却下意识认为,那是属于悟的任务,是悟一个人的事情。
因为他的学生,是最强。
“……啊,”小池百合突然惊呼,“家入小姐好像也快醒了!”
……
就在不远处,空间产生细微的波动,五条悟抱着太宰治稳稳落地。他瞥了一眼操场上陆续醒来的人们,目光在小池百合忙碌的身影上停留片刻。
“他们会受伤吗?”五条悟低声问道,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太宰治平静地回答:“如果能意识到问题所在,就能醒来。”
“醒不来的会怎么样?”
“会死。”
五条悟把他抱得更紧了。
此刻,他完全明白这些咒术师正在经历什么样的梦境。
在那些记忆复苏之后,他全都明白了。
因为当初正是他与书签订了契约,强行换来这一次重来的机会。而与书有契约的他,作为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支柱,才能够获得那些与书有关的记忆。
太宰治注视着五条悟复杂的表情,说:“所以……不想让你想起来的。嘛,改天让津美纪他们给你举办一个派对好了。”
“……我也不想让你想起来。”五条悟眺望着操场的方向。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似乎刚刚醒来,还虚弱地躺着,而星绮罗罗和秤金次已经能够站起来了。
如果没有这些记忆,或许太宰治还会是那样,在打游戏时耍赖,吃螃蟹时理直气壮地要他剥壳,上课时懒洋洋地埋着头睡觉。
但是想起来也好,因为迟早是会想起来的。
对上小池百合关切的目光,五条悟轻轻点头示意,随即大步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能让他们都醒过来吗?”走在安静的廊下,五条悟再次问道。
太宰治答:“最迟明天早上五点,所有人都会醒。”
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其中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高层,很可能在此之前就会精神崩溃,意识先行湮灭。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五条悟低声说,语气是笃定的,带着一丝了然的温柔。
舍不得让我陷入两难。
太宰治搂着他脖子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后颈的皮肤,好一会儿,才说:“……放我下来。”
“……要干嘛?”
太宰治唇角微勾:“让辛苦的最强咒术师,休息一下。”
“抱你根本不费力气。”五条悟甚至还抛了一下怀里的太宰治,说,“你比猫都轻。”
“那那只猫可以被当咒灵祓除了。”太宰治说,“放我下来,悟。”
五条悟打量着太宰治,那条鲜艳如血的红围巾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坠楼的时候被风吹掉了,只是左眼上的绷带依旧缠绕着,看着实在有些烦人。
他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太宰治放下,然后伸手扯散了那些绷带。
太宰治没有反抗,甚至配合地微微偏头,任由绷带松散开来,露出其下的鸢色眼眸。
五条悟刚想再次伸手把人捞回怀里,却被太宰治抢先一步抓住了手腕。
“累吗?”太宰治看着他,声音很轻,“我背你。”
五条悟一愣:“……什么?”
“之前邮轮事件后,你列的那个惩罚清单里,不是有一条是让我扛着你走吗?”太宰治的目光扫过五条悟身上那件已经破破烂烂,还沾着血污的高专制服,说,“不过被扛着的滋味不太好受,所以,背你好了。”
五条悟脸上露出片刻的茫然。
累,当然累。
太宰治这句话好像勾起了他所有压下的疲惫,咒力耗尽和六眼过度使用的疼痛似乎也卷土重来,大脑也有点晕。
对手是两面宿傩,他快累死了。
“仅此一次的福利。”太宰治问,“要不要?”
“……要!”
他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太宰治的背上,冲击力让太宰治身形微微晃了晃,但最终还是稳稳地托住了他,将他背了起来。
“你身上好香啊,也好舒服。”五条悟将毛茸茸的白色脑袋亲昵地搁在太宰治单薄的肩膀上,像只确认主人气息的大型猫咪,深深地嗅着他颈间熟悉的味道。
他一点也不安分,环在太宰治脖颈前的手还不老实地抚摸着对方胸前的衣料,指尖感受着布料下温热的体温:“这衣服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太宰治穿什么都好看,但这身黑夜一样厚重的黑色大衣和黑色西装,总让他觉得压抑而沉闷,仿佛衣服的主人跟他之间隔着万千距离。
可他现在趴在太宰治背上,几乎心脏抵着心脏。
这样想着,他又没忍住蹭了蹭太宰治。
“前几天,是秘密。”太宰治垂眸,瞥了一眼在自己胸口作乱的手。
五条悟的声音闷在他颈窝:“那能把秘密都告诉我吗?你现在是我的了吧?”
“你猜?”
五条悟立刻像八爪鱼一样更紧地缠住对方,宣告所有权:“我猜你是我的,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
“答错了,惩罚是再乱摸我你就下去。”
“为什么?”五条悟不满地抗议,手臂却收得更紧,紧得像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说:“你明明就是我的了,全部都是我的!你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从身到心,从过去到未来,全部都是我的!”
在那个已然逝去的世界里,他亲手安葬了太宰治。
在某一次扫墓时,他遇见了一个自称「书」的奇异存在。
「书」说,只要他愿意献上他全部的咒力,再献上这条生命,太宰治就能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而且太宰治一定会获得幸福。
他想让太宰治快乐,想让太宰治幸福。
于是,五条悟同意了。用自己的一切,换一个太宰治可能幸福的未来。
“你是我的。”五条悟喃喃着,干脆隔着绷带在太宰治脖颈上咬了一口,“永远都是我的。”
“答案错误。”太宰治仿佛没有感觉到脖颈上的微痛,依旧稳稳地背着他,一步步走向那间熟悉的宿舍,“你想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吗?”
五条悟有些咬牙切齿,将脸埋得更深:“什么乱七八糟的正确答案。我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到了。下来吧,你不下来我怎么开门?”
五条悟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太宰治背上跳下来,一把拧开了宿舍门,然后不由分说地再次将太宰治打横抱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跨入门内。
“……悟。”太宰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五条悟用脚后跟踢上门,把怀中人压进柔软的沙发里,随即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住了他。
当五条悟压下来的时候,太宰治清晰地看见了那双近在咫尺的苍蓝色眼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爱意与渴望。
他抬起手臂主动环住了五条悟的脖子,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太宰治因缺氧而开始微微挣扎,五条悟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他,额头却依旧相抵,呼吸交融。
“说,正确答案是什么?”
太宰治平复着紊乱的呼吸,鸢色的眼眸因刚才的亲吻蒙上一层水汽,显得格外潋滟。他抬眸,直视着那双苍天之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我的。”
五条悟怔住了,仿佛没听清,眨了眨眼。
太宰治在他怀里歪头笑了笑,重复道:“正确答案是——你,五条悟,是我的。”
看着对方呆住的模样,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五条悟脸颊:“知道吗,我计算过的。你一定会赶到,所以我不会死。柯南君的出现是个意外,但刚好,他也不会让我死。
他的指尖滑到五条悟紧绷的下颌线,声音更轻了几分:“你居然……真的想陪我殉情。”
“……我以前就想陪你殉情。”五条悟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但是上一次,是你先丢下我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委屈和后怕。
五条悟再次附身,深深地吻住太宰治。是一个炽热得几乎要将两人都燃烧殆尽的吻。
良久,唇分。
五条悟抵着太宰治的额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到晃眼的笑容。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他笑起来,又开始理直气壮地撒娇,指着自己肩上的伤口,“疼,要治亲亲才能好。”
太宰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却漾开清浅的笑意。他低下头,在那处光滑的皮肤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好了吗?”
“这里也疼!”五条悟立刻得寸进尺地指着脸颊。
太宰治从善如流地又亲了一下。
“还有这里!”指着嘴角。
太宰治无奈:“悟,你是小孩子吗?”
“我不管,我受伤了,我是伤员哦!”最强的咒术师此刻耍赖耍得毫无心理负担。
太宰治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要睡一会儿吗?”太宰治说着,指尖按上五条悟的太阳xue 。
五条悟下意识地想摇头,想说不需要。
但是,太宰治正静静地看着他。
长久萦绕在太宰治身上的那种孤独清寂淡化了,他就这样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怀里,触手可及。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一切都可以放下,一切都可以坦然,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以说痛,可以说累,可以承认疲惫,也可以真正地任性撒娇。
“……好。”五条悟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放松后的沙哑。
他又一次将太宰治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卧室。
“……可以让我自己走两步吗?”连续被当成易碎品搬来搬去的太宰治,终于忍不住发出抗议。
“不可以。”
他将太宰治轻轻放在床上,扒下大衣和西装外套,又利落地把自己破烂的高专制服丢到一旁,然后抱着太宰治滚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五条悟将脸埋在太宰治的颈窝,深深呼吸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太宰治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白色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终于归家的猫咪。
“……好喜欢你。”
五条悟在太宰治颈间咕哝了一声,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他真的很累,此刻把喜欢的人抱在怀里,躺在熟悉的被窝里,声音很快带上一点睡意:“你陪着我。”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环住他的手臂,然后闭上眼睛。
这个人就这样蛮横地重新闯入他的世界,打乱他通往死亡的计划,让他被迫停留。
睡意朦胧间,他想起「书」对他说的话。
“从十六岁开始吧。”
“从你十六岁遇到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未来杀死了。”
“我痛心于你的死亡,我的孩子。”
“所以从十六岁开始吧,愿你幸福。”
“祝福你,我的孩子。”
阳光悄然移动,在床榻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在这片宁静中,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在彼此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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