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网上的舆论风向愈发精彩, 不断扩散演变。


    从一开始对咒术界长期隐瞒真相的普遍不满和愤怒,逐渐衍生出对咒术师这个特殊群体处境的理解与同情。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在网络上发酵、传播。


    【听说咒术界人丁稀少,但死亡率高得吓人啊。 】


    【何止, 据说基本从十五六岁,甚至更小就要开始上班对付那些看不见的可怕怪物了。 】


    【我还听说那位最强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呢, 真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吧?难怪之前传闻他重感冒。 】


    【楼上,我是知情人,上面说的基本都是真的。 (点烟.jpg)】


    【你说你知情人你就知情人?笑死了, 超级英雄片场的NPC还同情起主角团了, 当心成为下一个被诅咒师吊死在路灯上的倒霉蛋。 】


    【可是超级英雄片场的NPC好歹有超级英雄保护啊!你行你上,你单挑一个咒灵我看看? 】


    【可恶,被这么一说,我怎么还有点羡慕咒术师的力量了……至少能自保? 】


    【……居然真的会有人向往咒术师的生活吗?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


    总之,在政府方面的舆论引导和部分信息的谨慎披露下,整体舆论的大方向正朝着相对积极和理解的方向发展。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浏览着这些讨论,指尖忽然在一个帖子标题上 停顿了一下。


    【深度讨论:关于那位人类最强,你知道多少? 】


    他眼睫微垂, 指尖轻点,进入了帖子。


    然而具体的确切消息并不多。


    普通民众对咒术界的了解依旧有限,咒术界内部的人员大多觉得最强没什么好聊的,而诅咒师更是巴不得离有关五条悟的一切远远的。帖子里的内容大多是一些模糊的传闻和拼凑的想象。


    【据说他从小就在上班了, 全年无休加班至今, 堪称劳动法绝缘体。 】


    【那看来之前传他重感冒的消息可能是真的了……这种强度加班确实容易猝死。 】


    【突然找到了我跟最强的共同点, 我们都有加不完的班(泪目)】


    【可是普通人加班到头秃还能辞职换工作,最强恐怕得干一辈子吧?每天只睡三小时也太离谱了。 】


    【每天只睡三小时?这强度落在我身上,一周就能直接寄了, 建议申报吉尼斯猝死纪录。 】


    【这是真的吗,人类生理上真的能承受每天只睡三小时而不死吗?求圈内人现身说法! 】


    【看起来像是真的……之前很多离谱谣言都有人跳出来反驳或辟谣,就这条最强每天三小时睡眠的传闻,至今没看到任何圈内人出来否认。 】


    【……如果你对咒术界的运作模式和压力有丝毫了解,你就会知道,这对那位来说,可能真的是常态。 】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机。


    体术课的休息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天补充水分。


    “明天就要走了吗?”伏黑津美纪递给小池百合一瓶水,轻声问道。


    “嗯。”小池百合接过水,点了点头,“五条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他说拜托了一位很厉害又很可靠的一级术师来暂时指导我们。”


    五条悟很忙,带领现有的一年级生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实在无法分身亲自指导这两位预备生,于是便联系了目前相对能抽出身的一级术师七海建人暂时关照一下。


    当时做出这个决定前,他还特意征询过太宰治的意见。


    太宰治听完,面容平静无波,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为什么总感觉你听到这个安排后,兴致不太高?”五条悟摸着下巴疑惑道。


    “你又在那造谣我。你少忙一点,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不知道,”五条悟歪着头,猫猫祟祟地凑近,“但我就是感觉,我提到七海海之后,你好像忽然就……嗯,兴致低落了那么一点点。”


    太宰治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七海建人先生会怎么处理这种临时导师的工作而已。”


    “放心啦,七海海肯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五条悟笑嘻嘻地保证,语气笃定,“别看七海海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其实他是个非常负责的人,内心还挺温柔的哦!”


    是啊,负责又温柔。


    那你知道,你口中这位负责又温柔的后辈,曾经也有过“把一切都丢给五条悟不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吗?


    太宰治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只是伸手,把那颗几乎要凑到自己脸上的白色脑袋不客气地推远了。


    ……


    “悟委托的是七海建人。”太宰治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边休息的几位学生听到。


    “噢噢,是那位七海先生吗?”松下理奈转过头来,“我听说七海先生最近任务也挺繁重的,他真的有空余时间吗?”


    “悟也很忙吧。”太宰治说,“之前悟替他抗下了那么多的压力,他回报一下也很合理。”


    “对,最忙最辛苦的果然还是五条老师。”自打升任二级术师以来一直也很忙碌的松下理奈说,“不过,太宰君,你说的五条老师扛压力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七海建人退出咒术界时,是悟出面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和后续的麻烦。”太宰治言简意赅,“后来他又回来了。”( *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年轻的咒术师,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有朝一日,如果你们也感到疲惫不堪,无法再支撑下去,可以向悟开口。”


    “他会尊重你们的选择,送你们离开这个漩涡,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不会退出咒术界的!”松下理奈几乎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


    伏黑津美纪紧随其后:“我也不会。”


    松下理奈握紧了拳头:“我还想着要报答五条老师和太宰君的救命之恩呢!”她说,“而且,如果我的努力能保护大家,我愿意辛苦上班。”


    小池百合安静地听着,此刻也轻声开口,目光望向远方,又缓缓落回太宰治身上:“我的命是太宰君您救回来的。这份新生,我想用它来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经历过生死后的沉静与决心。


    虎杖悠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太宰治,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炽热的、决绝的火焰。


    “我也要回报五条老师。”他说,声音有力,“不仅仅是回报五条老师,我还要去偿还我的罪孽……去弥补我造成的伤害。”


    小池百合理解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无声地给予安慰。


    伏黑津美纪点了点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惠的秘密,关于咒术界的阴影,关于五条老师独自承担的重压,她都被小心翼翼地隔绝在外。


    惠根五条先生之间有秘密,是普通的她所无法触及的秘密。


    她对此无能为力,只能装作毫不知情,默默呆在一无所知的温室里。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但如今,她拥有了力量,尽管前路危机重重,未来无法想象,但她愿意拼尽全力。


    “以前我根本不敢想象,我有一天能将咒力汇入太刀,挥舞起来猎猎生风,拥有保护自己和他人的能力。”她抬起头,脸上绽放出温柔却坚毅的笑容,“这里有需要我守护的人和事。成为咒术师,对我来说,不是负担,而是一种荣幸。”


    “就算我没有术式,我也会努力的!”松下理奈吐了吐舌头,语气活泼却毫不气馁,“虽然我的天赋大概是最糟糕的那一档,但是没关系,我会加倍努力的!”


    “诶诶,”虎杖悠仁震惊地看向她,“理奈小姐也没有术式吗?”


    “没有呢。不过有咒力用就够啦!”松下理奈笑笑,显得很豁达,“能祓除咒灵,保护想保护的人,我就很开心了!”


    “我也没有。术式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就是没有。”伏黑津美纪握紧了手中的太刀,语气平静,“但是,这就足够了。”


    她拥有的力量,已经让她感恩。


    太宰治没有说话。


    人间失格为伏黑津美纪和松下理奈将诅咒转化成了可用的咒力,却无法凭空赋予她们与生俱来的术式。小池百合亲历死亡,生命被书的力量转化,崭新的生命带来了全新的可能性,这才孕育出了“绘卷”。


    “五条老师说我好像也没有术式。”虎杖悠仁摸了摸自己粉色的头发,显得有些沮丧。


    “我们这里好像只有太宰君和小池小姐拥有天生的术式呢。”松下理奈数了数。


    “太宰君我知道!”虎杖悠仁立刻来了精神,看向太宰治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人间失格,真的好厉害啊!就是太宰君帮我压制住了身体里的宿傩,超强的!”


    伏黑津美纪点头,松下理奈疯狂赞同。


    “小池小姐的术式也很厉害,很特别。”太宰治笑了笑。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从风衣口袋里摸出《完全自杀手册》。


    “这本书,还是当初在小池店长你那里买的呢。”太宰治语气认真地看向小池百合,“小池店长,要不要对这本书用一下你的术式看看?说不定能让我看到关于最完美自杀方式的震撼影像呢。”


    他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好奇光,让小池百合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松下理奈见状,连忙小声解释:“……没事没事,小池小姐,太宰君的爱好就是……研究各种自杀方式。”


    伏黑津美纪倒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五条老师说过,术式的开发和运用要靠术师自己不断摸索尝试。或许真的可以试试,对着物品发动术式,看看能不能产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


    小池百合看着太宰治满脸的期待,只好点点头:“……好,我试试。”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完全自杀手册》那暗红色的书皮,集中精神,尝试发动术式“绘卷”。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书本毫无反应,并没有浮现出任何关于完美自杀的幻象。


    “啊啊——”太宰治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惋惜,“还以为能欣赏到一些富有艺术感的自杀画面呢。果然不行吗?”


    松下理奈见状,反而跃跃欲试起来:“小池小姐,小池小姐!那对我用一下试试看呗?我想看看我会看到什么!”


    虎杖悠仁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我也想想试试!”


    “诶,还可以对我心爱的胁差用一下!”松下理奈兴奋地捧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刀,“说不定能看到我的胁差的心情呢,它会不会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开心?”


    “好好好。”小池百合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副温柔又无奈、哄孩子般的模样,“大家一个个来,不要急。” ——


    作者有话说:


    (*):原作没有提及。但,咒术界那个情况,一级术师难道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and被iivv创飞了。


    其实我是因为乙骨忧太才看的咒术,因为他的声优绪方惠美是我最喜欢的樱花女性声优。加上我很喜欢Eva,Eva全员激推,对玩Eva梗的乙骨就更感兴趣了。实不相瞒绪方惠美一开口我就喜欢上骨子哥了,但现在……


    iivv,既然你想写这对cp,那你描写纯爱战神和骨科女同的意义在哪里?你还记得真希真依的吻吗? ?


    真无语了,整个咒回我本来追完就只对小五和乙骨感兴趣,现在被iivv恶心透了。决定了,乙骨后面应该也没戏份了,拼尽全力无法战胜iivv。


    不过有一说一,小五的背影超级帅。


    第72章


    时间在汗水和咒力的挥洒中悄然流逝。


    高专的操场上,少了小池百合和虎杖悠仁这两位预备生的身影,即将升入二年级的众人训练依旧刻苦。


    训练间隙,五条悟硬是挤进了太宰治独占的躺椅, 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背上,下巴搁在对方肩头, 呼吸的热气拂过耳廓。


    “你早上老是赖床起不来,都不知道,”五条悟说, “今天早上理奈突然跑过来找我,眼睛红红的,跟我说她一点也不想升二年级了,你猜是为什么?”


    “大概是舍不得你吧。”太宰治目光依旧落在手机屏幕上,语气平淡。


    “对,就是舍不得我!”五条悟挂在太宰治肩膀上的脑袋立刻高高兴兴地撑起来,像只被顺毛顺舒服了的大型猫科动物, 苍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像盛满了阳光。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闪闪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愉悦的弧度:“我真的很高兴耶,治。这还是第一次有学生这么直白地表达喜欢我、舍不得离开我。”


    可惜太宰治正专注地看着手机,错过了此等美色,只是敷衍道:“嗯。”


    以前有的时候, 不管是谁, 只要给五条悟一点点回应,哪怕再敷衍,他也能自顾自地高高兴兴说上一大堆。


    但现在,可能是被伏黑津美纪和松下理奈两个小姑娘拉高了情绪阈值,也可能是因为深夜里恋人相偎时温柔的低语填充了他的心脏,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从身边这个人这里索取更多,获得更热烈的反馈。


    “干嘛那么冷淡嘛。”五条悟不满地嘟嘟囔囔,张口咬了咬太宰治近在咫尺的耳垂,“你小一点的时候,可比现在热情多啦。”


    “是吗,”太宰治微笑,“没办法呢,人总是要成长的嘛。大人就是这样成熟的哦,五条老师。”


    五条悟愤愤地又在那柔软的耳垂上磨了磨牙:“我才是年纪更大的那个好吗,我才是大人。”


    “好了好了,成熟的黑猫老师。”太宰治终于合上手机,伸手把这颗粘糊又不安分的白色脑袋从自己颈窝推开,“你的学生们偷偷看过来了。”


    “看就看呗,又不是第一次被看到,我无所谓啦。”五条悟浑不在意,又倒了回来,手臂缠得更紧了些。


    然后他眨巴着那双璀璨的六眼,偏过头固执地去瞧太宰治的表情——虽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但也坚持不懈地开口了:“我又想问你问题了。”


    “你问了我也不一定回答。”太宰治语气懒散。


    “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白猫同学了,”五条悟磨牙,顺手在太宰治腰侧掐了一把,“你居然这样对五条老师说话。”


    “……你掐到昨晚你咬的地方了。”太宰治拍开那只手,“痛。”


    “哦,抱歉。”五条悟从善如流地松手,甚至还象征性地在那处揉了揉,随即又理直气壮地说,“下次不掐那里了。”


    太宰治点评道:“毫无诚意的道歉。”


    五条悟亲了一口太宰治的脸颊:“那这样算有诚意的道歉了吗?”


    太宰治没什么反应,既没推开也没回应,只是任由那触感一触即分。


    “我当你默认了。”五条悟说。


    五条悟决定回到正题,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所以我真的很想问你,为什么不打游戏了?这两三个月来,从来没看到过你打游戏。”


    游戏手柄都快落灰了,手机上的游戏也没再见到太宰治玩过。他不是在刷新闻就是在看各种报道,娱乐向的内容几乎没有。


    “没兴趣了而已。”


    “你以前跟我说你二十二岁……到底是不是骗我的?”五条悟撑坐起来一些,仔细打量着太宰治的侧脸,试图从上面找出蛛丝马迹,“你当初顶着十六岁的外表信誓旦旦跟我说你二十二,现在你看起来确实是二十二了,可怎么爱好习性跟十六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他细细数来,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自杀的尝试明显少了、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少了、说话方式也不像以前一样老用一些奇奇怪怪的JK用语了,游戏不打了,恶作剧几乎不玩了,连笑容都变少了,也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不像是简单地恢复了原本的年龄,更像是在那失踪的一个月里,真真切切地度过了许多年的岁月,以至于少年人心性被时光彻底磨平,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候他看着太宰治安静地坐在那里,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和沉寂,心里总觉得有些涩苦。


    但奇怪的是,他内心深处并不觉得陌生。


    甚至,当太宰治偶尔在不经意间展露出那种沉静的、看透一切又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气质时,那双鸢色眼眸深处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时,他竟然会觉得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熟悉到让他忍不住地想靠近,想触碰,想打破那层冰冷的外壳。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说:“人都是会变的,悟。”


    他声音很轻,像一阵抓不住的风:“或许只是你觉得无聊的那些东西,我也终于觉得无聊了而已。”他侧过头,对上五条悟探究的目光,微微扬起一个笑,“还是说,五条老师其实更喜欢那个会给你添各种乱子的十六岁问题学生?”


    五条悟盯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所有光亮的鸢色眼睛,忽然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太宰治的眼角。


    “我喜欢的只是你而已。”五条悟认真道,“不管是十六岁还是二十二岁,是闹腾的还是安静的。只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小心斟酌措辞:“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把自己藏得更深了。深得……有时候我觉得有点够不到了。”


    这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比任何直接的拒绝都更让他感到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慌。仿佛眼前这个人,随时都可能像一阵青烟般消散,无论他如何用力去抓,最终都只会徒劳地穿过指缝。


    太宰治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笑容缓缓从他脸上褪去,露出底下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五条悟,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放空了思绪。


    “是吗?”太宰治说,“可是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五条悟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


    五条悟牵着太宰治的手,认真地说:“一点也不好。”


    “我喜欢你给我添乱,用那些奇怪的语气说话,想着法子自杀然后被我抓回来……也不想看你像现在这样,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好像……只是在活着。”


    五条悟问:“治,那一个月,你经历了什么?”


    太宰治并没有挣脱五条悟的手,只是任由他牵着,眼神落在了不知名的远方。


    “没什么特别的。”他轻声道,“非要说的话,可能只是觉得那段时间很无聊吧。”


    握着的手用了点力,太宰治垂眸看着五条悟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清朗好听的声音委屈地在耳边响起:“你的嘴真的好难撬开。”


    “你可以去学一下刑讯逼供,”太宰治甚至还有心情给出建议,语气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


    五条悟嘟囔着,更紧地扣住他的手:“我又不是你常说的那什么黑手党,学刑讯干嘛?而且就算我学了,我也舍不得对你用啊。”


    “别贫了,”太宰治试图结束这个话题,目光转向操场,“休息时间快结束了,你不去指导一下你的学生?”


    “你也是我的学生呀。”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干脆就着十指相扣的手把太宰治从椅子上拉起来,“好!伟大的五条老师现在决定,对嘴硬不肯说实话的白猫同学实行特别刑讯,先去跑五圈操场锻炼一下身体!”


    太宰治:“……”


    “五条老师,”太宰治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未果,只好无奈道,“你的刑讯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哼哼,对付你,当然要用特别的方法。快走快走,不然加罚十圈!”五条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拖着他就往操场走。


    太宰治被他半拖半拽地拉着走:“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世界上最帅最好最体贴学生的老师?”五条悟咧嘴一笑,“不用夸了,我知道哦!”


    这时,正在跑圈的乙骨忧太和狗卷棘正好经过他们身边,两个人默默加快了速度,狗卷棘则边跑边丢下一句:“鲑鱼子。”


    松下理奈和伏黑津美纪在远处做着拉伸,看到这一幕,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偷偷笑了起来。


    “诶,治,”五条悟问,“你说刚才棘的话是什么意思。”


    “无良教师欺压无辜学生的意思。”太宰治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可是我明明还没有开始欺压你?”五条悟说着,牵着太宰治的手忽然用了点力,拽着他跟着自己的步伐慢跑了起来。


    白发教师回头咧嘴一笑,耀眼的发丝在阳光下几乎是在发光,笑容灿烂得晃眼:“好啦,这才叫欺压嘛!”


    于是,在周围学生们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太宰治竟然真的就跟着五条悟跑了起来。


    他看着阳光随着五条悟跑动的姿势在他柔软的白发上跳跃,热量从两人紧紧相扣的十指源源不断地传来,一时竟然觉得有点烫。


    他想缩把手回去,却被五条悟更牢地攥紧了。指缝严密地贴合,不留一丝空隙。


    模糊间,他想起以前也在这个操场上这样跑过步。那时五条悟没有牵着他,只是在他身边轻松地陪跑,高大的影子有时候会投在他的身上。


    那明明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对他来说,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高专的阳光被封尘的记忆尘埃掩盖,显得有些灰暗模糊。


    耳边的风追逐着扬起的发丝,身边……还能听到同期们训练时的呼喝声和脚步声。


    这景象让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世界的东京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那个世界的乙骨忧太在五条家忙碌, Panda被安置在了忌库深处,夜蛾正道早已死去……虎杖悠仁的两个同期卷入了战争的动乱,生死不明。不过他本来也不认识那两个人,是死是活,他不关心。


    在即将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他去了一趟五条悟的墓前。


    那块碑是他立的。


    那里已经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了。作为拯救了人类的英雄,那个冰冷的墓碑前堆满了层层叠叠的鲜花,几乎淹没了石板。


    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糖果,以及一些包装精致的甜点。


    五条悟爱吃甜食的消息毫无征兆地流传开,有不少人自发地放了一些放在那里。


    太宰治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没有靠近。


    随后他去了一趟那个世界的东京咒术高专。咒术的存在已经被他消抹,咒术高专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校园里空荡而寂静,没什么人。不是很想看见家入硝子,他还避开了医务室的附近。


    所以他只偶然遇到了一个熟人,是断了手臂的狗卷棘。


    虽然这个世界他们并不相识,但狗卷棘对这个忽然出现新宿战场抱走了五条悟尸体的人印象深刻。此刻看着他出现在高专,狗卷棘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太宰治一个人在那片空旷的操场上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仰头望着天空,然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那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是四月份,现在回想的话,那天他所看到的天空虽然明亮,却透着一股死寂的灰白,没什么温度。


    而现在也是四月份,高专上空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落在他身上,竟然让他久违地感到了一种热意。


    “出了不少汗呢。”


    跑完五圈丝毫不累,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一分的五条悟停下脚步,端详着太宰治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额角的细汗,认真道:“不过其实没有你昨天晚上出的汗多。”


    他伸出手用指腹替太宰治擦去额角的汗珠,太宰治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温热的手指擦过自己的皮肤。


    刚好过来找五条悟的伏黑津美纪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一下,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随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颊微微泛红,觉得现在好像并不是找五条老师的好时机,于是当即决定转身悄悄离开。


    “津美纪小姐。”太宰治喊住了她,“找悟有事吗?”


    “……其实我可以等一下再找五条老师。”伏黑津美纪转过身,脸上写满认真和体贴,并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五条悟,“给,五条老师,我一会儿再来。”


    五条悟接过来,感叹道:“哇,津美纪真的好细心啊!”他利落地拆开包装,扯了一张纸巾出来,动作自然地继续给太宰治擦汗,一边擦一边说,“别走啊津美纪,想说什么直接说呗。”


    伏黑津美纪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默默道:“嗯……其实我觉得现在不是很合适。”


    太宰治抬手把五条悟的手压了下去:“现在合适了吗?”


    一直在不远处偷偷关注这边的松下理奈看到这一幕,没忍住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抖动。


    五条悟的手被拍掉也不恼,从善如流地双手插兜,潇洒地转身看着伏黑津美纪,笑容灿烂:“好啦,可爱的津美纪想对五条老师说什么呢!”


    “……我明天想去看看惠,”伏黑津美纪说出目的,“所以来找五条老师请一下假。”


    “这种事情不用跟老师我特意说的啦,”五条悟大手一挥,极其爽快,“津美纪想做什么都可以,随时去!”


    “那个十种影法术?”太宰治像是随口问道。


    “……你怎么跟那群烂橘子一样用术式代称人啊?”五条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有名字的。”


    “不小心把他的名字忘了。”太宰治说。


    伏黑津美纪笑笑:“惠。他叫伏黑惠。”


    “明天我能跟着津美纪小姐一起去吗?”太宰治忽然道,鸢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很好奇津美纪小姐的弟弟会是什么模样呢。”


    “你明天不陪我去出差?”五条悟立刻扭头看向太宰治,难以置信,“怎么可以!”


    太宰治瞥他一眼:“不陪怎么了。”


    “……算你狠。”五条悟瘪瘪嘴,委屈巴巴地认输。


    他当然不会真的阻止太宰治主动提出出门,倒不如说他巴不得这个蘑菇精多出去走走呢。


    “行吧行吧,津美纪同意的话我就大发慈悲放你走吧。”五条悟说,“前提是晚上我写报告的时候要抱着你。”


    “可以吗,”太宰治无视了粘糊精五条悟,看向伏黑津美纪,再次确认道,“可以吗,津美纪小姐?”


    “当然可以。”伏黑津美纪高兴地点头。


    对于太宰治愿意主动接触她的家人,她觉得很开心。


    ……


    下午,五条悟执行任务,把太宰治拉出去陪他出任务了。


    其实,非要说的话,比起让太宰治陪他出任务整天到处奔波,五条悟更宁愿太宰治呆在高专安全的地方,或者自己找个喜欢的地方去玩。


    毕竟出任务这种事情是耗神费力的。就算太宰治只是陪着,什么也不做,舟车劳顿,整天被关在各种交通工具里辗转,也绝不是轻松的体验。


    只是太宰治不能离他太远,最多才能跟他分开六个小时,他不得已才整天带着人,像是把他栓在自己身边而已。


    踏进伊地知洁高早已布下的帐内,周遭环境瞬间安静下来。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可能藏匿咒灵的角落,问:“为什么忽然对惠那么感兴趣了?”


    “整天拿梦境质问我,难道你自己忘了那个梦吗?”太宰治说,“你自己说过,两面宿傩会占据伏黑惠的身体。”


    “唔,”五条悟摸着下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太宰治白了他一眼,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五条悟的腰侧:“不要老是看着我走路,看前面,咒灵盯着你呢。”


    “你好看,我还不能看你了?”五条悟嘴上说着,动作却丝毫不慢,甚至没有结印,只是随意地一抬手,那道可怜的咒灵便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碾碎,消散在空气中。


    五条悟深入大楼,把剩下几只漏网之鱼一一祓除,回来看着倚着电线杆等他的太宰治。


    帐消散后,阳光自然落了太宰治一身,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五条悟歪了歪头,六眼细微地转动,总觉得眼前这幅画面好像少了点什么。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他蹦跶回太宰治面前,嘀咕道。


    “嗯?”


    五条悟猛地凑近,苍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太宰治,忽然打了个响指:“我说怎么有点怪呢!你最近居然都没有看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了!”


    那本书以前几乎是太宰治的随身标配,就像他的绷带一样。


    “我在心里看。”太宰治面不改色地回答,“我把它一个字不落地背下来了。”


    “……哇哦,真不愧是白猫同学呢。”


    “而且我发现阳光之下看书不好、也不方便。”太宰治又说,“在脑海里翻阅资料快速又方便。”


    “我还想撬开你脑子看看你都在想什么呢。”五条悟懒洋洋地又长在了太宰治身上,“不过,阳光下看书确实对眼睛不好。”


    太宰治摸了摸五条悟的衣兜,把眼罩摸出来:“你把眼罩带上吧。强烈的阳光对眼睛不好。”


    “安啦安啦,看着你或者靠着你对我的眼睛可友好了。而且阳光也没有今天早上那么烈了,刚刚好呢。”


    “明天的阳光会更淡呢,说不定会起雾。” 太宰治说。


    “哇哦,我家白猫同学有了计算天气的新爱好吗?”


    太宰治微笑:“没有,随口说的。”


    第73章


    “感觉今天雾蒙蒙的,真是罕见呢。”伏黑津美纪望着车窗外被薄雾笼罩的都市景观,轻声说道。


    像东京这样的超级大都市,由于大量的人工热源、密集的摩天大楼和广阔的沥青路面, 市区温度会高于周边地区。热量让近地面的空气难以冷却到形成雾的温度,因此, 出现这样覆盖全市的晨雾确实并不常见。


    “确实呢。”太宰治笑笑,“不过,偶尔出现一次小雾天气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是吗?”


    伏黑津美纪估计着:“下午的话,等太阳完全升起来,温度高了,雾应该就散掉了吧?也可能中午就散得差不多了,毕竟这雾看起来也不算很浓。”


    朦胧的雾像是给城市添了一份柔光滤镜,高楼间的灯光和穿梭车辆的车灯依然明亮。


    之前因为伏黑津美纪身受诅咒,五条悟担心伏黑惠无人看管或是被卷入危险,便将他安排到了京都的住所。毕竟京都是五条家的大本营,要安全些。


    车辆平稳地驶入京都某个安静且安保良好的小区。


    伏黑津美纪一边领着太宰治走向熟悉的单元门,一边带着些许怀念和无奈的语气说道:“其实我当初跟着五条老师去东京高专之后,心里一直有点放心不下惠。因为那孩子啊,以前在家里从来没做过任何家务。”( * )


    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笑:“不过,现在看来,我果然是杞人忧天了。惠一个人似乎也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至少没把自己饿着,房子也看起来还算整洁。”


    她的语气里带着姐姐特有的、混合着欣慰和一点点揶揄的温柔。


    太宰治安静地听着,时而点点头,看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乘坐电梯上楼, 来到一户门前。伏黑津美纪拿出钥匙打开门,轻声唤道:“惠?我回来了。”


    客厅里,一个海胆头、表情略显冷淡的少年正坐在沙发上。


    他闻声抬起头,在看到门口伏黑津美纪身旁陌生的成年男人时,显得有些冷静戒备。


    “这是谁?”伏黑惠站起来。


    “惠,这位是太宰治,是我的同学。”伏黑津美纪笑着介绍道,“太宰君,这就是我弟弟,伏黑惠。”


    伏黑惠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冷静地提出质疑:“你们看起来……不像是同级生。”


    无论是外貌年龄还是周身的气质,差异都过于明显。


    “你可以把我当成高专的老师。”太宰治说。


    伏黑津美纪听了这话,不禁好奇地转过头:“太宰君以后会成为高专的老师吗?”


    她和松下理奈私下里早就偷偷猜测过太宰治的真实年龄,一致认为他现在这副青年模样才是真实的,之前那副青涩少年姿态或许是中了某种奇特术式或诅咒的影响。但人间失格能无效化一切术式,又让这个猜测本身显得站不住脚。


    倒是问过太宰治,但太宰治十分认真地说是魔法,没人信。后来又去问五条悟,五条悟满脸真诚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并对两位少女寄予厚望,指望着两位少女有朝一日突然撬开了太宰治的嘴。


    但实际上,她们并不是很在乎这个。


    虽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太宰治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淀感,与她们这些尚且稚嫩的学生截然不同,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神秘而难以接近。但她们并不十分在意这个。


    对她们而言,太宰治是同学,以前是,现在当然也是。


    但是如果忽然变成老师了话……伏黑津美纪认真地想,她要管自己的同学喊老师吗?喊了觉得有点奇怪,不喊又有一点不尊重成为了老师的太宰治。


    她倒丝毫没有怀疑太宰治是否有成为高专教师的资格和能力。


    “哦,我胡说的。”太宰治微笑。


    伏黑惠看着太宰治那副游刃有余、真假难辨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点了点头。


    而伏黑津美纪看了看时间,便系上围裙准备去做饭。


    太宰治却忽然开口提议道:“津美纪小姐,不如我们出去吃吧?反正不管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最终掏钱的都是五条老师。而且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饭店,五条老师倾情给我推荐过,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去尝尝。”


    他是有钱,但他就乐意花五条悟的钱。


    至于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姐弟俩,自从五条悟豪掷十亿日元买下伏黑惠,姐弟俩的所有生活费用全部都是五条悟承担的。毕竟是两个未成年,而姐姐今年才满十八。


    所以本来不管在哪吃,都是花的五条悟的钱。


    “诶,真的好吗?”伏黑津美纪有些犹豫,“我还想让太宰君试试我的手艺呢。”


    “津美纪小姐手艺很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哦。欢迎会上的手艺已经惊艳了大家呢。”太宰治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真诚,“理奈小姐就一直坚持认为你的厨艺是世界第一棒,无人能及。”


    似乎是有点害羞,伏黑津美纪微微低头:“理奈她太夸张啦……”


    “没必要出去吃吧。”伏黑惠在一旁开口道,“我想在家里吃。”


    他已经很久没吃到姐姐做的饭菜了,有些想念那份熟悉的味道。


    太宰治的目光转向伏黑惠:“出去吃的话,津美纪小姐也可以轻松一些,不必再为饭菜忙碌了。今天毕竟是休息日,也该放松一下。”


    伏黑津美纪又看了看旁边虽然没再说话但明显期待在家吃的弟弟,稍稍犹豫了一下,斟酌道:“惠,出去吃怎么样呢?”


    比起自己做饭,她也更想试试太宰治口中五条悟倾情推荐的饭店。


    五条悟就像一个热衷于投喂学生的顶级饲养员,每次给的奖励都是各种美味大餐,而且他挑选餐厅的眼光确实一流,每次都能让大家吃得心满意足,尤其是松下理奈,每次都欢呼雀跃,扬言要一辈子拥护五条老师。


    何况,这是自太宰治回到高专以来,她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表达想做什么事情、想去什么地方。以前他还会嚷嚷着要尝试各种新奇的自杀方式,要去吃最美味的蟹肉料理和最辣的咖喱饭,想喝螺丝起子混杂着番茄汁的饮料……


    她温柔地笑了笑,做出了决定:“好吧,那今天就听太宰君的,我们出去吃吧。”她看向伏黑惠,语气带着安抚,“不过,惠,下次姐姐一定给你做一大桌你爱吃的菜,好吗?”


    伏黑惠看了看姐姐,又瞥了一眼那个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姐姐决定的陌生男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再反对。


    三人于是出门,搭乘电车前往附近的商业区。餐厅环境雅致,视野开阔,即使有薄雾,也能俯瞰部分城市景观。


    “这个雾气,居然到了现在也没散开。”伏黑津美纪看着窗外,有些惊讶,“似乎还变浓了一点。”


    太宰治在玩手机,回五条悟的消息。


    【你在哪儿呀? 】


    【你都出门四个小时了,我准备来找你了。 】


    【猫猫探头探脑.jpg】


    太宰治手指轻轻敲击手机屏幕:【京都】


    【我知道你在京都! 】


    【猫猫愤怒.jpg】


    【又来这套。 】


    【你看我哪天非得给你手机装定位不可。 】


    【猫猫磨爪.jpg】


    手指长按,太宰治顺手保存了五条悟的白猫表情包,这才发回去:【你可以装啊。 】


    【真的假的? 】


    【是不是有诈? 】


    【猫猫警惕.gif】


    有时候,冰雪聪明如太宰治,也有点好奇五条悟到底从哪里搜罗来这么多形象贴切的白色猫咪表情包。


    于是他顺手又保存了,就这点功夫,五条悟又把消息发过来了:【快说你在哪,我来找你。 】


    【赶过来要一个多小时吧? 】


    【知道的话就快点把地址给我,我已经在准备去京都的路上了。 】


    【在吃饭。 】太宰治回复道,【吃完饭可能还要去别的地方逛逛。到时候再给你发定位也不迟。 】


    【……唔,也行。 】


    【猫猫妥协但泪流满面.jpg】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传来:“太宰先生?”


    太宰治抬起头,看到了一脸激动的虎杖悠仁,正站在穿着笔挺西装的七海建人身后,兴奋地朝他挥手。


    一旁的小池百合也微微睁大双眼,露出温和的惊讶笑容:“太宰君?真是好巧。”


    太宰治的目光在小池百合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避开了。他不是非常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


    总是带着一种过于包容与温和的慈爱,简直像是在看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这或许难以避免,因为她是一位母亲,也因为她的女儿当年跳楼自杀时,年纪刚巧与他现在的外表相仿。


    手机再次震动,五条悟的消息传来。


    【话说京都那边有一家我很喜欢的饭店,味道超级棒。 】


    【我之前还跟悠仁提过呢,他们今天刚好也在京都执行任务。 】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们还能撞见呢! 】


    【猫猫wink.jpg】


    太宰治抬眼看了看正走过来的三个人:“好巧,悠仁君,小池女士。”


    连金丝眼镜都一丝不苟的七海建人侧头问了一下虎杖悠仁:“你们要过去一起吗?”


    他尊重年轻人的意愿。


    “诶?可以吗?”虎杖悠仁眼睛一亮,看向太宰治他们那桌。


    “当然可以呀。”伏黑津美纪欣喜地表示欢迎,她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偶遇。


    太宰治也微笑着颔首,目光扫过宽敞的餐桌:“欢迎,刚好这桌比较宽敞。”


    他低下头,快速在手机上回复了五条悟最后一条消息:【嗯,很巧,遇上了。 】——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九月份忙得起飞了TT。


    (*)伏黑惠没帮姐姐做过任何家务是原作设定。


    伏黑惠回忆里没有姐姐任何的个人特质,理想爱好喜欢吃的东西,甚至是温馨回忆,一个都没有,只有姐姐照顾他的场景,所以本文有关津美纪的一切都是私设。


    以及伏黑惠对虎杖悠仁的评价:适合当我姐夫。 (出自宿傩死后)


    再劝一遍全员推快跑,以及本文并不建议惠推阅读,骂我的自己去看咒回原作。


    第74章


    几个人的加入让餐桌顿时热闹起来。虎杖悠仁活力十足地向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做着自我介绍,小池百合则温和地与津美纪交谈着家常。七海建人虽然话不多,但举止得体,保持着必要的礼节。


    太宰治基本没开过口,只是支着下巴,安静地望着窗外那片愈发浓重的灰白色。


    伏黑津美纪总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别人的情绪变化。她顺着太宰治的视线看向窗外:“这雾气……似乎变得比刚才更浓了呢,太宰君。”


    小池百合闻言也转头望去,脸上带着些许困惑:“是啊,真奇怪。京都这样的城市,出现这样的雾实在太少见了。”


    她的目光又落回太宰治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点上,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太宰君怎么不吃东西?好像都没怎么见你动筷子。”


    他看起来实在太清瘦了,总让人忍不住担心。


    “悟说一会儿过来要跟我一起吃,”太宰治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我先少吃点,等他。”


    “五条老师也要来吗?”虎杖悠仁一听,立刻激动起来, 眼睛闪闪发亮, “那我们给五条老师再多点几份他喜欢的甜点吧!”


    “他从东京赶过来,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太宰治微笑道, “你要饿着肚子一直等他吗?”


    “……唔,”虎杖悠仁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家一起吃的话热闹一点!我可以先少吃一点,留着肚子一会儿陪五条老师再吃一顿!”


    伏黑津美纪忍不住清咳两声, 委婉地说:“那个……虎杖君, 五条老师过来,应该不是专门来找我们大家一起吃饭的……”


    他应该只想单独和太宰治吃饭。


    虎杖悠仁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啊?也对哦,五条老师肯定自己随便吃过了才过来。”


    小池百合看着虎杖悠仁这副全然懵懂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笑,温和地提示:“悠仁,原来……还不知道吗?”


    “啊?”虎杖悠仁更加疑惑了,看看小池百合,又看看其他人,“知道什么?”


    太宰治淡定地喝了一口面前微凉的咖啡:“改天让你五条老师好好请你吃一顿红豆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红豆饭?那不是……


    虎杖悠仁思索。虎杖悠仁疑惑。


    某种关于红豆饭习俗的记忆终于被唤醒,虎杖悠仁瞬间睁大了眼睛,脸颊甚至有点发烫。


    猛地想起之前在仙台那家甜品店里,这两人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氛围和诡异对话……


    他眼光真好啊,虎杖悠仁感慨道,他那时候就看出来这对师生有点奇怪了。


    太宰治淡定地继续道:“甜品店时候真的只是师生。”


    虎杖悠仁:“……”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过载。


    “别那样看着我,”太宰治更加淡定道,“你想说的所有话都写在你脸上了,悠仁君。”


    一直沉默旁观的伏黑惠,眼神在太宰治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居然……跟那个五条悟是那种关系吗?他很难想象那个看起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男人,会认真地和某个人建立这种亲密联结。


    “说起来,悠仁君很努力呢。”太宰治说,“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是三级咒术师了。进步很快。”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啊哈哈,还好啦,主要是因为五条老师和七海海的教导非常棒!”


    被点名的七海建人默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发表评论。


    “你已经是三级术师了?”伏黑惠看向虎杖悠仁,语气里带着惊讶。


    他听说过高专有一批预备役,也知道虎杖悠仁入学时间其实很短,这样的成长速度着实令人侧目。


    “是啊。”虎杖悠仁笑着点头,笑容阳光又带着点腼腆。


    “伏黑惠君从小开始跟着悟学习,有九年了吧?”太宰治的目光转向伏黑惠,微笑道,“现如今是二级术师了吗?”


    伏黑惠的嘴唇抿紧了一些,沉默片刻才道:“……还只是三级。”


    “十种影法术是很强大的术式吧?”太宰治的语气依旧平和,甚至称得上轻柔,“不然悟当初也不会花十亿日元才能买下你。现在才是三级的话,可能还需要再加一把劲。毕竟,十种影法术是与无下限术式齐名的强大存在,而悟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是特级了。”


    伏黑惠放在桌下的双手猛然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十亿!”虎杖悠仁震撼地睁大了双眼。


    “居然……花了十亿吗?”伏黑津美纪也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她一直知道五条老师对他们恩重如山,但她从未想过,这份恩情背后是如此天文数字般的金钱代价。


    “我,我会努力赚钱把这笔钱还上的!”


    “光靠咒术师的工资的话,悟身为特级咒术师,自己大概需要20年才能赚到十亿。”太宰治温和地说,“津美纪小姐可以加油呢。”


    伏黑津美纪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脑中快速计算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了,但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没、没关系……二级咒术师的工资……嗯,我只需要35年!我会努力的!”


    七海建人的声音冷静而务实:“五条应该从来就没指望,也不会要求你们偿还这笔钱。”


    五条悟虽然性格糟糕,但在这种事情上从不计较。


    “五条老师不让我还,和我自己不想还是两回事。”伏黑津美纪坚持道,眼神倔强,“原来老师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伏黑惠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会帮忙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分量。


    太宰治平静地看着他们。他心里很清楚,伏黑惠说“帮忙”,或许更多是出于对姐姐意愿的尊重,其本人内心深处,恐怕并未真正将偿还十亿视为己任。


    虽然他和五条悟都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更不放在心上的人,但看到有人能如此……近乎理所当然地接受这样巨大的馈赠,甚至潜意识里并未将其视为必须背负的沉重债务,还是让他觉得有点……耐人寻味。


    “我一定要努力成为一级术师!”伏黑津美纪再次宣誓般地说道,眼中燃烧着斗志,“就算我的天赋可能差了一点,但我一定会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虽然初衷依旧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变强,但一想到变强之后工资也会水涨船高,能够更快地偿还十亿……伏黑津美纪感觉内心变强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你已经是二级术师了?”伏黑惠看向姐姐,这次他的惊讶中带上了更多的震动。


    他甚至偶尔还会错觉,姐姐还只是个需要他保护的普通人。


    “嗯。”伏黑津美纪脸上绽放出温柔却充满力量的笑容,“恭喜我吧,惠。我现在不仅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说不定……我还能保护你了呢。”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模糊的远方,语气坚定:“然后总有一天,我一定能成长到可以分担五条老师肩上的重任。”


    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镜,客观地陈述道:“分担五条的任务,从效率最大化的角度而言,并无必要。他是最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五条老师到底有多强啊?”虎杖悠仁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对“最强”的概念还比较模糊。


    “……但就算是最强,”小池百合开口,“也不能说完全没必要帮他分担吧?他也是人,也是会累、会感冒的。”


    “之前的感冒,”七海建人提出一种可能,“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某种……恶作剧或者夸大其词。”


    他实在很难想象五条悟会真的被感冒病毒放倒。


    “是真的!”伏黑津美纪立刻反驳,语气急切而认真,“五条老师那次病得很严重,咳嗽得嗓子都哑了,但还在不停地出任务,一直到很晚才能休息,而且陆陆续咳了好几天才慢慢恢复。”


    那天五条悟边咳嗽边把乙骨忧太甩飞,白皙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红晕,但还是在仔细指导大家的动作要领和咒力调动。


    本来她和松下理奈一起劝五条悟休息一下,但五条悟怎么都不肯开药,一直说他这个情况药物无法治理。


    拿任性的老师没办法,她们两个只能试着把把五条悟哄去食堂吃点好吃的,眼看着就要说动了,但五条悟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转身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问了老师,那是个什么样的任务。


    老师说是超一级、差不多快到特级水平了,所以他得去。


    她就在想,就算以她的天赋,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特级咒术师,那又怎么样?她可以成为准一级、一级、再到超一级……那样的话,就能帮上五条悟的忙了。


    她永远记得那个背影。在黄昏时分,站在她身前,替她牢牢隔绝掉危险的、五条悟的背影。


    “……”七海建人一时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伏黑津美纪眼中那份纯粹而坚定的信念,那种想要为仰慕之人分担重担的赤诚,让他这个早已习惯了咒术界残酷现实的成年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无法轻易否定这份心意……但对面又是那个五条悟。


    “一直逍遥在外的特级术师九十九由基,最近也在接任务。”太宰治忽然开口,“如果工作真的多到无法处理,其实也可以找她分担。”


    “我记得你好像也不执行任何任务?”七海建人看着他。


    “我只是个身体不好、弱不禁风的二级术师而已。上层经过综合评定,认为我无法胜任外勤任务呢。”


    他语气轻松,笑意盈盈:“嘛,说不定也有悟心疼我、不想让我劳累的缘故?不过话说回来,七海先生如今能在咒术界来去自由,选择性地接取任务,很大程度上,也是悟的功劳呢。”


    他没等七海建人回应,便率先移开目光,再次望向窗外,语气有些懒洋洋的:“外面的雾,越来越大了呢。连近处的建筑轮廓都快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战力问题:伏黑惠身为二级咒术师时没能打赢二级咒灵(咒回开篇故事)而咒回官设,比二级咒灵强才能成为二级术师。


    以及辟谣一点:虎杖吃手指是因为伏黑惠身为二级术师没能战胜二级咒灵,小五只是路过关心学生顺便去看一眼。


    其实五对学生也是因材施教,比如乙骨天赋高、有韧性又能抗压,就会比较严格。对惠这种心理脆弱不自信,就温柔鼓励。


    但惠遇到点事就想着魔虚罗自爆,对五的评价是“勉强算是恩人”,新宿对战反向MVP 。虎杖还在输出,小五战死跟他又脱不了干系,其他同学因为他七七八八死得差不多,结果一句姐弟回忆闪回,他开摆了,乙骨喜提两刀空间斩。


    刻画太差了,魔虚罗成宿傩亲爹惠真的全责,但凡有一点惠试图争夺身体的剧情也不至于被骂成这样。姐弟情都不知道怎么写,原作描写为0 。


    有时候觉得芥见也挺恨伏黑惠的,后期描写太糟糕了。


    第75章


    朦胧的雾气变得有些浓稠厚重,像白色的潮水一样淹没了街道和楼宇,世界变得模糊起来。


    当他们结束用餐,站在餐厅门口时, 雾气已经浓郁到能见度仅剩七八米的距离。


    七海建人眉头紧锁:“京都地区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不可能自然形成如此浓度且持续加剧的雾气。”


    虎杖悠仁瞪大了眼睛,努力想看清雾中的景象,却徒劳无功:“哇,真的快要什么都看不清了!这样我们怎么回去啊?”


    伏黑津美纪望着几乎无法分辨方向的街道,担忧地说:“公共交通很可能已经中断了。这种天气,路上行车也太危险了。”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弟弟一些,微微侧身站在弟弟身前。


    伏黑惠看着姐姐的行为,一时无话。


    小池百合不自觉握紧了手,目光望向太宰治。


    太宰治静立在浓雾边缘,身形挺拔,确无端让人觉得不可接近。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 鸢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沉静的幽深。


    小池百合下意识地顺着太宰治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只四级咒灵, 实力微弱,外表狰狞, 丑陋的轮廓在白雾中异常清晰。


    “我感觉自身对咒力的感知和把控能力正在下降。”七海建人推了一下眼镜,“这雾气绝对不简单,它似乎在干扰甚至压制咒术师的感知和能力。”


    “那只咒灵……是有什么问题吗,太宰君?”小池百合忍不住轻声问道, “我看你一直看着那边。”


    伏黑津美纪闻言, 立刻警惕地朝那个方向望去。转头的瞬间, 她的视线恰好与那只咒灵混浊的暗绿色瞳孔对上。


    她心头一凛,蹙眉道:“我们的感知确实被大幅削弱了。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不是太宰君注意到,我们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它。”她转而看向太宰治,关切地问,“太宰君,你有受到这种雾气的影响吗?”


    “没有呢。”太宰治轻轻地说,鸢色的眼眸依旧盯着那只咒灵,“只是,受到这雾气影响的,恐怕不止是咒术师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声惊呼接连从他们身后响起。


    是其他同样被困在餐厅门口的食客和路人。


    “……那、那是什么东西?好丑……好吓人!”一位穿着得体的女士捂着嘴,看着雾中那只缓缓移动的咒灵。


    “是怪物吗?难道传闻中的……咒灵?”另一个男人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


    “哇啊,长得太恶心了吧!离我远点,我有洁癖。”有人嫌恶地后退一步。


    有些人甚至好奇又恐惧地举起了手机对准那个方向:“哇!手机里也能拍到!清清楚楚!”


    “不是说咒灵是我们普通人看不见,连摄像头也拍不出来的东西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看,它张嘴了!我的天……满口的獠牙。”


    “……它是活的!老天,它不会吃了我们吧?”


    惊疑不定、恐惧、恶心……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滋生蔓延。


    那只四级咒灵似乎察觉到了这块区域弥漫开的负面情绪,它那丑陋的身躯停顿了一下,然后竟晃晃悠悠地、朝着人群聚集的餐厅门口飘了过来。


    “……它、它过来了!越来越近了!”有人高声喊着,恐慌开始扩散。


    “是真的,活的!会动!快跑啊!”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恐慌的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被撞倒的物品声响成一片。原本还算有序的门口顿时陷入混乱。


    面对骤然失控的场面和步步逼近的丑陋咒灵,七海建人几乎是本能地就要上前一步,手中无形的咒力开始凝聚。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或者说,更平静,也更随意。


    太宰治站在原地,抬手,朝着那只正缓慢飘来的四级咒灵,凌空轻轻一挥。


    没有复杂的术式展开,没有咒词吟唱,就连咒力波动都不太明显。


    那只正蠕动着靠近的四级咒灵猛然一僵,下一瞬,纯粹的蓝白色光芒一闪而过,四级咒灵的咒力波动就轻飘飘地消散在了浓白的雾气之中。


    像是从未存在过。


    刚才还因咒灵逼近而引发的骚乱平息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咒灵消失的地方,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仅仅抬了抬手、看起来纤细甚至有些病气的黑发青年。


    太宰治看着自己的手,不由感慨道:“咒力还挺好用的。”


    这语气,活像是第一次使用咒力。


    七海建人看了他一眼,大概以为他的性格跟五条悟差不多,爱出点风头,倒也没说什么。


    虎杖悠仁张大了嘴巴,看看空空如也的雾气,又看看太宰治,半天才憋出一句:“……消、消失了?太宰先生……好厉害!”


    太宰治似乎被虎杖悠仁都话梗了一下,才道:“一只四级咒灵而已,你也可以轻松做到的。”


    伏黑惠深蓝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震惊,他再次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与五条悟关系匪浅的男人,其力量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走了。”七海建人说,“再不走就要被围观了。”


    太宰治对周围那些混杂着恐惧、好奇、探究和感激的目光毫不在意,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平静地收回手,插回风衣口袋,姿态慵懒依旧。


    身后传来路人们压低的、难以置信的议论声。


    “刚、刚才那是……变魔术吗?”有路人喃喃自语。


    “这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的咒术师了吧!”另一个年轻人的语气则激动得多,甚至带着点崇拜,“让我见到活的了!请问可以给一个签名吗?!”


    旁边有人忍不住吐槽:“……不是活的难道还是死的?难道你还见过死的咒术师出来祓除咒灵吗?”


    人群的议论和聚焦的目光让他们快速躲进了浓雾之中,七海建人领头,一行人迅速离开了餐厅门口,汇入能见度极低的街道。


    “现在怎么办?”虎杖悠仁紧跟在七海建人身边,努力分辨着方向,“这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牌和车站。”


    “先找个地方暂时避一下,等待窗的进一步消息或者雾散。”七海建人做出决定,语气沉稳,给人以安全感,“这种规模的异常,辅助监督们应该已经紧急出动调查了。”


    伏黑津美纪担忧地看了一眼弟弟和显得有些紧张的小池百合:“也只能这样了。希望这雾能快点散。”


    太宰治走在稍靠后的位置,目光再次投向浓雾深处:“一只小小的四级咒灵,就能引起这样的恐慌……如果这雾继续浓下去,会怎么样呢?”


    “……那就真的糟糕了。”伏黑津美纪声音里带着凝重,“必须要想办法查清雾的源头才行。”


    他们开始低声讨论起各种方案和猜测。


    “……太宰君,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吗?”伏黑津美纪转头,想询问太宰治的意见。


    “……太宰君?”


    她怔住了。刚才还站在她斜后方不远处的黑发青年,就仿佛被浓雾悄然吞噬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


    京都一处相对偏僻、人流稀少的地带。原本宽阔的足球场和旁边几栋荒废的屋子,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突兀耸立的、风格诡谲的高大建筑。


    它富丽堂皇,带着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巴洛克式繁复装饰,弯曲的线条和怪诞的雕塑簇拥着中央一座细高的尖塔,整体散发出一种不祥而扭曲的美感。


    ——是骸寨。依靠书和特异点力量构筑的异常空间。


    太宰治一步步走在建筑内部盘旋向上的楼梯上,黑色的风衣衣角无声地擦过雕花繁复的扶手。


    自从他恢复二十二岁的身形,五条悟就兴致勃勃地跑去重新为他定制了高专的校服,从飘逸的领带到精致的袖口细节,都是五条悟定下来的。


    他在高塔顶部的房间停下脚步,推开了一扇样式繁复的彩色玻璃窗。


    窗外,是一条无比庞大的、鳞甲鲜红的——龙。


    巨大的红龙盘踞在塔外,如同温顺的宠物,朝着窗口的太宰治缓缓低下了狰狞却臣服的头颅。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从怀里取出那本边角磨损的《完全自杀手册》,翻开书页,露出了里面被巧妙挖出的四个凹槽。


    凹槽里,四根干枯扭曲的手指正安静地躺着。


    他毫不犹豫地把四根手指喂给了窗外那只静候的红龙。


    红龙吞下手指,庞大的身躯翻腾起来。狂暴的咒力从它体表迸发,四根手指让它完成了咒灵化,把它的面容变得有些凶恶。


    剧烈的咒力波动甚至让这座骸寨都微微震颤起来。


    “涩泽的东西果然好用。”太宰治看着窗外形态愈发骇人的红龙,忍不住低声感慨道,“我会比任何人都真诚地哀悼你的死亡,涩泽先生。”


    有机会再见到敦君的话,让敦君给他写篇悼词好了。涩泽龙彦一定能高兴地从墓碑里跳起来。


    太宰治乱七八糟地想。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因为被挖出凹槽而显得破破烂烂的《完全自杀手册》。书页上还残留着他十五六岁时圈圈画画留下的幼稚笔迹,整本书已经非常陈旧。


    那四个长条形的洞突兀地分布在书页上,而其他的空白处,则被密密麻麻的新墨水字迹填满。


    借一下涩泽龙彦的东西可真不容易,写得他手痛。


    其实也并非没有其他方法。比如,想办法把四大天灾级别的咒灵拉过来一个;或者,干脆再费些心思制造一个特级咒灵,甚至一级咒灵也勉强够用。


    反正他的目的只是毁掉魔虚罗。


    五条悟是只警惕性极高的大白猫,任何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甚至只是让他感到不安的东西,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彻底摧毁。比如他拆了天逆鉾,又毁掉了黑绳。


    但偏偏一直留着魔虚罗。


    历史中击杀过拥有六眼无下限术式的五条家主的魔虚罗,五条悟居然一直留着它。


    可惜好人没好报。


    而他这样的恶人居然还能活着,连自杀都成了奢望。


    太宰治无聊地倚在窗边,撑着下巴等待。


    红龙已经向一个地方发起了攻击,也就意味着伏黑惠一行人已经赶到了这里。


    没一会儿,魔虚罗现身了。


    吞噬了四根宿傩手指的红龙与被迫现身的魔虚罗已经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搏杀。式神与龙相互撕扯撞击,每一次对轰都让这座骸寨高塔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但太宰治只是满不在乎地站在那里,鸢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毁天灭地的战斗,眸光却没有焦点,仿佛在观察,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在发呆,神游天外。


    放空一切的时候,他总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算计,不去谋划,只是单纯地让时间流逝。


    从十六岁那年意外接触到书开始,他的大脑就永远在高速运转,永远在布局谋划,永远在计算着每一步的得失与可能性。他不允许自己喘息,仿佛一刻的松懈就会导致全盘皆输。


    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是站在港口Mafia大楼顶层的边缘的时候,他感受着高处凛冽的风,感受着下方城市的渺小,感受着死亡近在咫尺的召唤,觉得一种虚无的幸福感充盈了全身,轻松到不可思议。


    可惜他又活了。


    而且还遇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个强大到足以改变世界,却得不到与之相匹配的壮丽落幕的笨蛋。


    原本挖出自己的人间失格结晶,强行分离了宿傩和伏黑惠之后,他就打算彻底解脱了。


    书能赋予他一次扭曲的新生,但也且仅此一次。那次之后,就应是永别,是真正的与世长辞,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从黄泉比良坂中强行拖回。


    奈何那个笨蛋把他捡了回去。


    不管被他用多么刻薄的话语驱赶或者嘲讽,五条悟还是坚持不懈地阻止他每一次自杀尝试,甚至笨手笨脚却又异常执着地亲自给他换药和包扎。


    太宰治那时觉得五条悟可笑又可怜。


    有一次,他在庭院的老树下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身上披着五条悟的外衫,金色的落叶洋洋洒洒地铺了他一身。


    他转过头,看见五条悟端着一盘看起来就坚硬无比的豆腐,蹲在他旁边。


    “我昨晚好像听见你在睡梦里说想吃硬豆腐……你试试,这个应该挺硬的。”


    太宰治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杀了五条悟。


    河豚内脏的刺身、烤鳞柄白鹅膏、土豆芽沙拉,一把都没赢过的牌局、死之前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哑弹和硬豆腐……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


    任何人都不允许触碰那些秘密,包括他自己。


    五条悟似乎感知到了他那瞬间泄露出的冰冷杀意,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只是闪烁了一下,依旧继续说了下去,声音甚至放轻了些:“吃点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想要什么东西。”


    最终,太宰治没有碰那盘硬豆腐。


    但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拉着五条悟跟自己殉情。


    反正五条悟是他救的,所以五条悟的命他想收回就收回。


    而且,拉着最强一起奔赴死亡,听起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终局。


    他其实并不讨厌那个世界。那里的人们足够冷漠,甚至是冷血,利益关系清晰明了,太宰治应付起来格外得心应手,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横滨黑暗面。


    他习惯性地开始盘算,计划,冷漠地把一切存在都视为棋盘上可以随意摆布或舍弃的棋子。


    这种状态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灵魂抽离,冷眼旁观。


    偶尔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仍坐在港口Mafia那间沉重压抑的首领室里。直到眨眼之后,眼前的景物变回古朴明亮的和风庭院,而五条悟正坐在一旁,蹙眉翻看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报告文件。


    他看着五条悟认真的侧脸,看着阳光在他白色的睫毛上跳跃,忽然又不想跟他殉情了。


    这样的人,或许应该和织田作之助一样,找个能看到海的屋子,吹着惬意慵懒的海风,在毫无阴霾的阳光下,长久地活下去。


    于是,计划的结尾,他孤身跳进了横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他会成为横滨湾里一具无人问津的破败尸体,无声无息地融于深海。


    但五条悟却再一次把他硬生生捞了出来。


    那个时候,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感受着对方同样冰冷却死死抓住他不放的颤抖的手,他竟然荒谬地感到一丝……开心。


    好像……就这样死在五条悟怀里,也不错。


    他看着五条悟那双从未如此慌乱痛苦的苍天之瞳,看着对方脸上失去所有血色的绝望,觉得一种飘渺的愉悦感从灵魂深处升起,麻木的心脏竟然都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欢欣鼓舞。


    他终于如愿以偿,回归了死亡的永恒怀抱,在五条悟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又醒了。


    他破碎的人间失格结晶,被五条悟蛮横的咒力温养着,一点点修补粘合。


    最强咒术师绝望下近乎诅咒一样的强烈意愿,配上「书」衷心的祝福,硬生生把他再次拖回了人间。


    或许那不叫诅咒。


    “……你能不能活下来?”五条悟紧紧抱着他冰冷残破的身体,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自由地、幸福地……活下去。”


    但对太宰治而言,这就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


    太宰治收回飘远的思绪,无聊地看着窗外魔虚罗与吞噬了四根宿傩手指的红龙进行着最后阶段的搏杀。


    战斗激烈得仿佛要给这个世界带来终结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真的死过两次,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从灵魂深处弥漫开的倦怠,让他完全不想再像过去那样精密地算计下去。


    不想再殚精竭虑地制定计划,不想再没完没了地审阅文件报告,他的生命明明就该在那一刻彻底终结,为什么还要被迫继续承受这一切?


    抱着这种任性的念头,他放弃了过往那种缜密的布局,干脆利落地利用了书赋予他的权能和他与这个世界奇特的联系,小小地“借用”了一下已故的涩泽龙彦残留的概念和能力。


    反正涩泽龙彦也没从坟墓里爬出来说不可以。


    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jpg


    能直接用武力碾压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浪费脑细胞跟这群大猩猩周旋?


    与其在这里跟这群咒术师费心谋划,还不如回去跟五条悟为晚饭到底吃什么吵上一架。


    仔细想想,这是第三次处理咒术界的事情了。


    第一次,他帮五条悟折腾出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欣欣向荣、值得期待的新咒术界。


    第二次,他去往另一个世界,为五条悟挑选了一处海天相接、一如他双眼般澄澈无垠的墓地。然后他摧毁了咒力的概念,该坐牢的坐牢,不坐牢的滚去考大学,已经上班的社畜咒术师就不好意思了,咒术界倒闭了你被解雇了。


    有时候,他也很想学学武装侦探社那个世界的自己,干脆翘班,摆烂不干了。


    又一道剧烈的能量波动,两个庞然大物之间毁天灭地的战斗终于接近尾声。


    魔虚罗赢了。


    毕竟这只红龙并非涩泽龙彦亲手培育的那条真货,只是借助概念和咒力催生出的仿制品,这个结果可以理解。


    太宰治看着塔下地面上那具逐渐消散的巨大龙尸,以及虽然浑身布满伤痕,但正在缓慢修复自身的魔虚罗。


    他没有丝毫犹豫,单手一撑窗沿,纵身从高塔之巅跃下。


    黑色的风衣在浓雾与咒力残秽中猎猎作响——


    作者有话说:——


    (*):全部是《捡宰日sideA》里面的剧情。


    抱歉真的太忙了。


    以及感觉被抢笔了,这不是我大纲的剧情,我好像不是这么构思的……按照大纲我不应该在75章结局吗?


    不管了,争取早点完结。


    第76章


    他在空中急速坠落。


    罡风刮过脸颊, 带来尖锐的疼痛。极致下坠带来令人痛苦的窒息与失重,却让太宰治觉得有些飘飘然。


    他开始有点怀念,想念上一次从港口Mafia大楼跃下后, 那片冰冷的死亡。


    可惜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太宰治睁开眼睛,对上魔虚罗的视线。


    实际上魔虚罗没有眼睛,只有树枝状物质的东西填充着眼眶。


    魔虚罗感知到了这个渺小人类的存在,缓缓仰起头,然后迎着他冲天而起。


    他们在空中接触——


    光圈层层叠叠地绽开,翻涌着,耀眼到夺目。甚至暂时驱散了周围大片的浓雾,将整个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太宰治轻盈地落回地面。


    只有他自己感受到,似乎有一阵风托举了他一下,缓冲了所有的冲击力。


    是「书」呢。


    太宰治抬起头,恰好对上伏黑惠那双写满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双眼。


    魔虚罗,被他祓除了。彻底的, 永远的。


    “……好、好厉害……”虎杖悠仁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战场,又看看毫发无伤、连气息都没乱一下的太宰治,喃喃自语。


    七海建人紧紧盯着太宰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把魔虚罗祓除了?”


    他跟在场的年轻人不一样,他清楚魔虚罗意味着什么。


    太宰治笑意吟吟地回望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你为什么会从上面跳下来?”七海建人又问。


    “嗯……大概是因为,被那只不太友好的红龙绑架上去做客了?”


    七海建人沉沉地看着他,显然一个字都不信。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没关系, 你不用太关注这些细节。”太宰治反而安慰起他来, 语气甚至称得上体贴。


    他微微歪头,反问道:“危害性评估、事件报告、后续处理……这一切,不都可以理所当然地交给五条悟去头疼吗?”


    剩下的人就算再迟钝,也隐隐约约品出了太宰治嘴里的讽刺意味。


    而这样类似的对话,在不久前的餐桌上才出现了一次。


    “你好像有些脸色苍白,太宰君。要休息一下吗?五条老师知道了会担心的。”伏黑津美纪忽然开口。


    她说:“太宰君和五条老师累的时候,我可以帮忙处理吗?我也想帮上五条老师的忙。”


    在这种时刻,她当然会站在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和最敬爱的老师那一边。


    她主动打破那份沉寂,第一个站了出来。


    “那些评估报告之类的工作,我、我也可以试着学习帮忙。”小池百合也轻声附和,语气带着小心翼翼,“你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实在太危险了,下次请千万不要再这样做了。”


    虎杖悠仁立刻点头如捣蒜:“还有我!虽然我可能现在还不太懂该怎么做,但只要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七海建人似乎怔愣了一下。


    在这薄情的咒术界,居然也能见到如此纯粹的心意。她们是真心实意地想为五条悟做些什么。


    但是……何必呢?


    他们不论付出多少努力,也无法跟五条悟相提并论。


    或许眼前这个能瞬间祓除魔虚罗的太宰治拥有接近五条悟的实力,但七海建人潜意识里觉得,此人本质与五条悟绝非同类。


    他其实并不讨厌五条悟。


    平心而论,忽略那些恶劣的性格和层出不穷的恶作剧,五条悟算是个不错的同事——强大、可靠,任何难题在他面前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但那毕竟是五条悟,是最强咒术师。普通咒术师的烦恼与挣扎,于他而言或许轻如鸿毛。


    “最强”与“普通人”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七海建人猛地有一种全身心都被洞穿的感觉。他敏锐地朝着源头看过去,带着警惕和戒备。


    是太宰治,太宰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与表象,将他内心深处未曾言明,甚至可能连自身都未完全意识到想法看穿,让他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强烈压迫感。


    他想说什么,却一时被震住,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


    雾气似乎被方才惊天动地的战斗余波驱散了些许,不再那么浓稠得令人窒息。


    伏黑津美纪环顾四周,迅速做出判断:“雾气好像开始散了。惠,你先回去,注意安全。”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太宰治:“刚才的红龙尸体已经消散,魔虚罗也被祓除了。接下来是该联系辅助监督,还是先用帐隔离附近的普通人?”


    伏黑惠有些发怔地望着姐姐。


    她黑色的长发利落地扎成高马尾,腰间的太刀在稀薄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微光。


    ……姐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又跟以前一模一样。


    “负责这片区域的辅助监督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太宰治语气平淡地接话。


    他说:“先放个帐隔离确实是不错的选择,这里很可能就是雾气的源头。不过,在场恐怕没人能放出足够庞大的帐完全罩住这片区域吧?七海先生说不定可以做到——当然,什么也不做,等着悟来处理,也是一个选择。”


    伏黑津美纪立刻转向七海建人,鞠了一躬:“那就拜托七海先生在五条老师赶到之前,先设立一个帐吧,麻烦了。”


    七海建人本就打算这么做,此刻也只能点头应道:“……嗯。”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设立帐的事情吸引。


    七海建人开始凝神准备术式,虎杖悠仁和伏黑津美纪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周围逐渐变淡的雾气,小池百合则紧张地站在伏黑惠身旁。


    就在这一片忙碌和短暂的松懈中,太宰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融入了尚未完全散尽的稀薄雾气里。


    目光扫过刚才魔虚罗消散以及红龙尸体最终瓦解的地方,太宰治很快在焦黑破碎的地面缝隙中,找到了四根宿傩手指。


    弯腰收起,没有惊动任何人,四根手指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入了他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消失在朦胧的雾霭与街巷的阴影之中。


    不久,伏黑津美纪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是太宰治发来的消息:【我先离开一会儿,善后麻烦津美纪小姐啦。 】


    她立刻抬头四顾,周围早已没有了太宰治的踪迹。


    七海建人的帐缓缓落下,半透明的黑暗结界笼罩了这片区域。


    他环视一周,微微蹙眉:“太宰呢?”


    伏黑津美纪回答说:“五条家驻守京都的管理人员刚好找他,他先一步离开了。”


    ……


    都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太宰治漫无目的地行走,最终来到了京都边缘一片废弃的工业区。


    雾气渐渐散去,手机安静地躺在口袋里。


    不用想也知道,五条悟此刻必定在不停地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但他的手机早已因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


    太宰治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废弃集装箱,里面充斥着铁锈、尘土和一丝霉变的气味。


    他毫不在意地走了进去。


    逼仄而压抑的空间里,他靠着污渍斑驳的箱壁坐下,将宿傩的手指重新放回那本边角磨损的《完全自杀手册》中,然后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


    雾气终于彻底散尽,黄昏的金色光芒泼洒大地。残阳的光辉蔓延到集装箱门口,停在离太宰治咫尺之遥的地方。


    却终究未能落在他身上。


    他安静地靠在那里,像是被遗弃在阴影里的尸体。


    直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集装箱口,挡住了那片残阳,投下长长的阴影。


    太宰治睁开眼,逆着光,看清了来人。


    他唇角弯起一个轻巧的弧度,调侃道:“逆光很好看哦,悟。全身都在发光,金灿灿的。”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


    太宰治摸出手机,按了按,屏幕一片漆黑:“你给我打电话了?哦,可能没电了。”


    “你是会注意不到手机没电的人?”五条悟的声音绷紧了,“太宰治,你给我过来。”


    “那么凶干嘛。”太宰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又不是故——”


    他话音未落,五条悟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他猛地拽了过去。太宰治猝不及防,几乎是一头撞进五条悟怀里。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咒力压了下来,紧密地缠绕包裹住他,却又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咒力温养也不会有事了,对不对?”五条悟紧紧抱着他,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间问道。


    “不知道呢,没试过。要现在试一下吗?”


    五条悟觉得自己气得太阳xue都在突突直跳:“你还在装傻。”


    “……”太宰治静默了片刻,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好好说!”五条悟的声音里压着怒火和后怕,“你知道我联系不到你有多担心吗!”


    他从新干线出来之后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浓重得异常的大雾,甚至连六眼的感知都受到了干扰。


    他立刻联系太宰治,却怎么都联系不上。


    这样的天气导致公共交通几乎瘫痪,而雾气中那些异常醒目的咒力痕迹,以及明显能看到咒灵的普通人更是让他心惊。


    几乎所有人都在网上疯狂上传视频,而有几个视频正以恐怖的速度爆火。


    视频里是扭曲的高大建筑,狰狞的巨□□,以及一个白色的怪物魔


    五条悟一下就认出来那是魔虚罗。


    这该死的雾气就像游戏开了描边一样,所有咒灵勾勒得无比清晰,甚至像是在发光。


    最终那只红龙败下阵来。


    接着,一个身影从高空坠落。


    即便是遥远而模糊的惊鸿一瞥,五条悟也瞬间认出了那是谁。


    然后是人间失格触发时那标志性的蓝白色光圈,那光晕他再熟悉不过了。魔虚罗随之消失,而那个身影坠入浓雾,消失不见。


    五条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惧攥紧了心脏。


    他一遍又一遍地疯狂拨打太宰治的电话,四处寻找着太宰治的下落,给伏黑津美纪发消息也一无所获。


    他试过飞到高空,但雾气遮蔽了一切,而人间失格又不会留下任何咒力残秽可供追踪。


    只是在某个瞬间,在迷雾彻底破开,残阳落下的瞬间。


    某种强烈的想法在心头鸣响,五条悟不顾一切地冲向京都废弃的工业区。没有理由,但他确信太宰治就在那里。


    翻过一个又一个冰冷的集装箱,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在黑暗角落呆着,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的人。


    所有的惊慌恐惧,在目光触及对方带着他时候骤然平息,变成了失而复得的汹涌浪潮。


    “你知不知道网上全是你祓除魔虚罗的视频!”五条悟越抱越紧,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你从哪里跳下去的?有多高?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稍微松开怀抱,急切地想要亲自检查一下,却对上了太宰治的眼睛。


    太宰治在笑。


    那笑容很好看,眉眼弯起,疏离与冷漠仿佛被夕阳熔化了,竟透出几分鲜活的意味来。


    但这笑容却让五条悟心头猛地一颤。


    “……你,”五条悟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太宰治歪了歪头:“你猜?”


    “……你看到我生气,你很高兴吗?”


    “准确来说,是看到你为我生气,我很高兴。”太宰治轻柔地纠正道。


    “……手机是故意没电的,跳下去也是故意的。”五条悟紧紧抓着太宰治,“你就是……想看我担心你的样子?”


    五条悟把太宰治从集装箱的阴影里拽了出来,但他一米九的身形几乎挡住了所有落下的夕阳光线,将太宰治重新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而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在明暗交界处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轻轻抬起手,摸出兜里的墨镜,将其戴回五条悟高挺的鼻梁上,好像是在完成一个物归原主的仪式。


    “猜对啦。”


    他笑着说,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


    第77章


    “……你觉得这样很有趣?”


    “倒也不是。”太宰治语气平淡, “只是突然想这么做。”


    “为什么?你想试探什么?是觉得我不够爱你?”


    太宰治没有回答,反而轻声反问:“你呢,你觉得我爱你吗?”


    “……你有毛病?”五条悟被这个问题气笑了, “你为什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你不爱我爱谁?我现在怀疑你脑子坏了。”


    “我偶尔也会这么觉得。”太宰治说着,忽然伸手环住五条悟的脖颈,轻轻喊了一声:“悟。”


    他说着,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五条悟怔了怔, 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这个吻, 可当太宰治的舌尖试探地抵入,他还是选择沉溺其中。


    黄昏里他们抱在一起,交换了一个复杂而缠绵的吻。


    一吻结束,太宰治轻抚他的脸颊,低笑道:“真好哄。”


    五条悟:“……”


    怎么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他一把推开太宰治,声音压抑着情绪:“你先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太宰治轻笑一声,说,“你看,不论对你做什么,你都会原谅呢。”


    “……因为是你!”五条悟难以理解地注视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听过一个叫《快乐王子》的故事吗,悟?”太宰治忽然问。


    “……好像有点印象, ”五条悟蹙眉回想, “一个雕像把自己所有珍贵的东西都送出去了, 对吧?好像还有只燕子……具体记不太清了。”


    “是啊。金光闪闪的王子最后变得灰暗破败,甚至被扔进熔炉里熔化,只剩下一颗铅心……可即便如此, 王子也从没有后悔。”


    五条悟深呼吸,抓过太宰治一只手:“童话故事应该就是这样的吧?这个故事怎么了,跟你莫名其妙闹一通什么关系?为什么今天这么过分?”


    “这样就算过分?”太宰治歪过头,笑容清浅,“说不定还有更过分的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要拿自己开玩笑。”五条悟注视着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够,让你觉得我不在乎你吗?”


    “……为什么总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呢?”太宰治轻声说,“你认为你有哪里没做好吗?”


    “没有啊,我才不会有哪里没做好。”五条悟说,“所以我才很生气啊,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无论是作为最强咒术师,作为高专的老师,或者说是作为五条家的掌权人……”


    “——还有作为你的恋人。”五条悟打断他,声音低了下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说的话这么奇怪,你别这样,有点吓人。”


    “你会害怕吗?”


    “怎么不会?”五条悟攥紧手指,“刚才找不到你,我快急疯了。”


    “那会伤心吗?”


    “当然会。”五条悟的音调不由升高,“你到底想怎样?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伤心害怕的资格都没有?——虽然我确实很少真的害怕什么。”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凑近,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五条悟又有点哑火的迹象,态度肉眼可见地软化了不少,但还是把手伸出来抵住太宰治再次贴近的唇,闷声道:“别来这套,好好说话,这算犯规。”


    “你看,是不是很好哄?”太宰治轻笑。


    “那又怎样,都说了只对你。”五条悟别过脸。


    他把太宰治彻底拉出集装箱,站在一片空地上,认真的说:“我不好哄,你别想糊弄过去,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这事没完。”


    太宰治刚刚闷头跟着他走了好几步,此刻安静下来,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你说啊,”五条悟放软了声音,“别绕弯子了,告诉我。”


    “你好哄,但只对我。”太宰治轻轻地说,“因为原谅的前提首先是愤怒,而你并不会轻易对别人动气。”


    “我没事为什么要生别人的气?”五条悟扶额无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以惹我生气为乐吗?”


    “但你也会担心、会难过,这种情绪会寄托在每个你曾赋予过期望的人。”


    “悟,”太宰治望向他,夕阳将他的眼眸染得深沉,“伏黑惠、七海建人、 Panda……甚至家入硝子,如果他们让你伤心失望,你会怎么做?”


    “……”五条悟一时没有言语。


    “你为什么总是毫无怨言?”太宰治一字一句地问,“对他们没有任何怨言。”


    “……你不喜欢他们?”


    “我为什么要喜欢?”太宰治平静地说,“他们的喜怒哀乐与我毫无关联,他们的死活更是不值一提。”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攥着太宰治对手加大了几分力道:“……你别那么说。”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最后只道:“如果你因为这些事情替我感到不值的话……没必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清楚。”


    太宰治望着五条悟这副样子,一时有些失语。


    他知道。他从来知道。


    他知道五条悟从不后悔,他知道五条悟永 远那么坚定而明亮。


    但是五条悟其实也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无坚不摧,正如太宰治明明做好准备,明明清楚去见织田作之助一定会被当成敌人对待,可是当冰冷的枪口对准他额心的时候,他依然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刺痛。


    自以为的接受,有时只是一种自我安慰。


    五条悟跟他一样,是重来过的人。只是五条悟还没有恢复记忆,而那一天不会很远。


    太宰治不想看到五条悟那副样子。


    在书里,太宰治看见过,新宿决战之前,高专的人开会商议……当着五条悟的面,肆意地讨论荒谬的话题,仿佛他们认定了五条悟会输,而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不愿意为五条悟提供任何帮助。


    那一幕格外深刻地烙在他脑海里。


    寒冬腊月,五条悟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虎杖悠仁在后面一路追着,满是担忧,五条悟却只是淡淡地说他没事。


    “只是硝子什么也没说,我稍微有一点不爽啦……”


    书里,五条悟那么说。


    回想起五条悟当时的神情,太宰治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你清楚吧,他们对你的看法。”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五条悟顿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反问道。


    “没什么,提前给你一点心理准备。”太宰治说,“其实以你的性格,并不是每一样事情你都会原谅——也包括我。”


    任何的感情,甚至于情爱,都永远不会成为五条悟的桎梏。它或许会让五条悟心软片刻、手下留情,却永远无法动摇他最终的选择。


    正如他曾亲手终结挚友,会怀念,会悲伤,但绝不会后悔。


    所以他是五条悟,当之无愧的人类最强,所以他那样耀眼。


    心中突然满是不好的预感,五条悟偏头看着太宰治,摸索着他的手,低声问:“你想做什么?”


    “你会恨我的。”太宰治忽然笑起来,“要赌吗,悟?我的预言总是会成真的。”


    黄昏的光芒下,他拉起交握的手,让五条悟贴上自己的脸颊。


    太宰治轻声说:“……说不定,那才是我们真正的结局。”


    像最开始那样。


    ……


    其实连太宰治自己都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


    亲身经历和旁观故事,差别太大了。


    他并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些事情。


    他没有偶然重伤昏倒在织田作之助门前被捡回去,打了无数次牌局也一次都没有赢过织田作之助的人不是他,把一身尸臭味蹭了坂口安吾满身的人也不是他。


    没有被坂口安吾背叛,没有被森鸥外舍弃,也不曾听过织田作之助最后的遗言,没有被带去那片美好的黄昏。


    他只是旁观了那些故事,然后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后来,他旁观了五条悟的故事,虽然不小心被牵扯了进去,但他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从港口Mafia的高楼跳下去,或者跳进横滨冰凉的海。


    可是……


    当他意外坠入另一个世界,亲眼看见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失去所有光芒时——


    太宰治的脑海一片空白。


    那个瞬间,他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其实,一直都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爱五条悟。


    他早已耗尽爱人的力气,虚无缥缈的爱意承载不了他空洞的生命。爱只是天平一端的筹码,和所有情感一样,是可以被衡量和操控的东西。


    可是那个时候,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在一步步地走向五条悟所在的地方。


    高专的人还在一个接一个地对宿傩进攻,恐怖的咒力和能量波动在世界翻腾。


    他不在乎飞溅的瓦砾是否会伤到自己,好像世界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太宰治只看得见那个人。


    他跪坐下去,伸出手把五条悟抱在了怀里。


    很轻地,在五条悟额头落下一个吻。


    “晚安,悟。”他为他合上双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愿你好梦。”


    但他自己却再未能有一个安眠。


    太宰治总梦见一些讨厌的画面。他梦见高专时期的五条悟满身鲜血倒在地面,白发被染红;梦见他被狱门疆刺穿,关进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被迫面对森森白骨。


    在那个世界里他做着这样的梦,回到这里来依然会做那些梦。


    所以有的深夜,五条悟都准备放过他了,他却还是会看着那双欲望未褪的蓝色眼睛,然后抬起腿,让五条悟给予他一个放纵的夜晚,再昏昏沉沉地睡去,不受噩梦侵袭。


    可仍有某些时刻,太宰治会在黑暗中无声地醒来,没有惊动身旁的五条悟。


    重复太多次的梦境早已令人麻木,太宰治觉得自己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但每次噩梦醒来,心口依然会隐隐作痛。


    他会悄悄靠五条悟更近些,指尖轻抚过对方精致的眉骨,然后被睡得迷迷糊糊的五条悟一把抓住手,胡乱地亲两口之后又抱住他毫无规律地蹭两下,拖着困倦的尾音让他快睡。


    太宰治靠着五条悟,耳边是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这才闭上眼睛慢慢又睡着了。


    只是总会在想,为什么快乐王子就必须失去一切,被推入熔炉,直到只剩一颗铅心,才得以踏入所谓天堂?


    难道那颗与生俱来的铅心,唯有历经苦难折磨,才配被带入天堂吗?


    明明他应当留在人间,用那双最漂亮的蓝色眼睛,亲自丈量他曾守护的整个世界。


    而此刻,那双蓝色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紧紧盯着他。


    好像燃烧着怒火,又好像只是冷静地审视着。


    忽然,太宰治身体一轻。


    五条悟一把将他扛在了肩膀上。


    太宰治似乎真的没料到五条悟是这个反应,脸上空白了一瞬。


    他被五条悟的肩膀硌得有些难受,挣扎了一下:“干什么,放我下来!”


    “你再乱动,我真收拾你了。”五条悟冷冷道。


    “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说。但我告诉你,太宰治,你的预言这次一定会迎来有史以来第一次失败。”


    五条悟一步步走离这片废弃区域,走路的动作压得太宰治胃部难受。


    “……悟,疼。”太宰治伸手锤了锤五条悟,说,“放我下来。”


    “哦。”五条悟冷漠道,“你活该,受着。”


    “……”太宰治说,“真的难受。”


    “我知道。”五条悟说,拍了一把太宰治臀部,“说了你活该,再胡言乱语、或者再乱动,你更加完蛋。”


    太宰治:“……”


    太宰治识相地闭嘴了。


    直到走出好一段路,直到太宰治因为这个姿势头晕,胃部也因为压力和倒挂而一阵阵反胃,没忍住小声干呕起来时,五条悟才把太宰治放了下来。


    他还捞了太宰治一把,以防他站不稳直接摔倒。


    “我也有一段预言想对你说。”


    太宰治靠着五条悟一阵干呕才缓过来,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说。”


    “你不会那么做的。”五条悟定定地看着他。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直觉。”五条悟说,“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做出让我恨上你的事情。”


    “……如果说,我想杀一些人呢?”


    “你不会的。”五条悟语气笃定,那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你不会让我置于两难的境地,你舍不得,对吗?治。”


    ***


    一直到坐在酒店里,太宰治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洗了澡,身上没缠绷带,只穿着浴衣,空荡荡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他看着刚洗完澡出来的五条悟,水珠从白皙的胸膛滑落,肌肉线条流畅而完美。


    太宰治盯着五条悟看了好一会,直到五条悟挑眉:“爱看就凑过来看,又不是不给你亲,少在那装死。”


    太宰治终于开了尊口,说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话:“……去给我买绷带。”


    “反正缠了也会被我扯下来的。”五条悟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床上的太宰治,“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我就行刑了。”


    太宰治偏过头去,没再看他,任由五条悟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


    直到某个意乱情迷的时刻,太宰治没忍住咬了一口五条悟,问:“……为什么、呃……有那样的直觉?”


    你明明什么都还不知道。


    不清楚未来,也不了解我。


    “都说了是直觉。”五条悟的声音有些哑,像琴的低音。


    太宰治默了一瞬,搂着五条悟的脖子把人按下来,动作间某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深深压进他的身体,让他的手似乎隐隐有些颤抖。


    混乱持续了很久。


    而太宰治大脑一片浆糊,几乎无法再进行思考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五条悟在他耳边说话。


    “不是因为我。”


    “……什么?”


    “……只是单纯地觉得你不会那样做,而不是因为我。”五条悟吻着他的眉心。


    “你凭什么……那么觉得。”太宰治死死攥着床单。


    五条悟抓着他的手,硬要跟他十指紧扣:“因为你是五条老师的好学生。”


    这句话让太宰治顿了一会儿,然后又咬了一口五条悟:“那五条老师在……嗯……对自己的学生做什么?”


    “做你情我愿的事。”


    太宰治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只是死死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咬牙硬撑。


    五条悟捋了捋太宰治耳边汗湿的鬓发,然后俯下身,湿漉漉的吻从太宰治后颈一直往下流连。


    他能感受到太宰治在颤抖。


    “你那么喜欢我,我才舍不得恨你。”五条悟鼻尖抵在太宰治的背上,说,“你那么喜欢我,你才舍不得让我恨你。”


    “……强词夺理。”


    “你的胡说八道才是强词夺理。”五条悟干脆压下去,从背后抱着太宰治。


    好一会儿,五条悟才嘟嘟囔囔地说:“……我不喜欢那些两难的选择题,所以我给你出一道最简单的题好啦。”


    他严刑逼供,然后问:“你在其他人跟我之间,选谁?”


    太宰治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五条悟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的决定会让五条悟两难,所以五条悟问他,在那些人和五条悟之间,他选谁……好过分的问题,偷换概念。


    没听到太宰治的回答,五条悟又问了一遍:“你选谁?”


    “……选你。”


    五条悟满意地放缓了动作:“这才是五条老师的好学生嘛!”


    太宰治:“……”


    第78章


    酒店厚重的窗帘严密合拢,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昏暗而私密。


    床上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五条悟睡醒后,盯着怀里太宰治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抽出环在太宰治身上的手臂,每一个动作都收敛到极致。


    然而就在他即将成功撤离的瞬间,太宰治的眼睫颤了颤,那双鸢色的眼眸倏地睁开。


    “真是的……”五条悟挫败地压低声音,“不管我怎么小心,最终都会吵醒你。你能不能有一次,就一次,让我成功一次?我好挫败啊。”


    “是酥败呢。”太宰治的声音里还带着睡意的朦胧。


    五条悟从善如流:“好好好,酥败酥败。”


    能让最强这样无奈承认自己失败的,太宰治还是头一个。


    太警惕了,睡眠太浅,仿佛永远绷着一根弦,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将他从睡眠中拽出。无论同榻而眠多久,这一点似乎从未改变。


    五条悟不禁有些郁闷地想,为什么太宰治起床时就能做到悄无声息,从未惊醒过他?究竟是这家伙隐匿的技艺已经出神入化无人能比,还是自己对他早已全然放松,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看着太宰治打了哈欠后又闭上眼睛,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虽然太宰治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不需要他用咒力供养了,但他还是决定管它那么多,先用咒力把太宰治裹一圈再说。


    接着,他如往常一样,将磅礴的咒力注入那副墨镜,轻轻放在太宰治的枕边。


    换衣,洗漱,一气呵成动作利落。昨天红龙与魔虚罗在京都闹出的动静太大,后续的烂摊子必须由他亲自去处理。


    确认五条悟的气息彻底远离后,太宰治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头,鸢色的眼眸凝视着枕边那副萦绕着熟悉力量的墨镜。


    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镜腿,然后缓缓收拢,将墨镜紧紧握在掌心。


    ***


    尽管咒术界和相关机构以最快速度采取了多种信息封禁措施,但笼罩整个京都的奇异浓雾和庞大的目击人群,让消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难以一时完全阻挡。


    互联网的舆论以惊人的速度彻底爆炸。


    【天啊,原来咒灵长得这么恶心,比恐怖片还吓人!咒术师一直在和这样的怪物战斗吗?太不容易了。 】


    【想到日常生活中到处都是这种东西,我就毛骨悚然……】


    【怕什么怕,反正你也看不见。负面情绪只会滋生更多咒灵,你还嫌不够多吗? 】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害怕不是人之常情吗? 】


    【那真的是龙吗!太大了,太吓人了! 】


    【京都人现身说法!亲眼所见,灵魂震颤!这辈子没想过能亲眼目睹这种神话场面! 】


    【说起来,那个白色的怪物居然能战胜那条龙,简直是怪物中的怪物,咒灵中的咒灵,强大中的强大啊。 】


    【上面的在感叹什么鬼?怪物中的怪物不也被咒术师祓除了?真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咒术师不是在保护你们吗? 】


    【每年非正常失踪人口那么多,这叫保护得好? 】


    【呵,没有咒术师,失踪人口翻十倍都不止。 】


    【从那么高跳下来那位咒术师小哥没事吧? !看着都疼,英雄千万别受伤啊! 】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最强?一招就没了那个白色怪物,好厉害。 】


    【应该不是最强吧。虽然很厉害,但最强出手肯定不能是这样的。应该打个响指什么的,然后东京塔一秒爆炸。 】


    【上面的漫画看多了吧?不过据说最强确实能轻易轰平一座山。 】


    【我听说最强曾经把一个地方夷为平地! 】


    【无缘无故把一个地方夷为平地是违法的……】


    【我听说最强一眨眼就能毁了半个地球! 】


    【……我看最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眨眼毁灭半个地球吧。你怎么不说他一个喷嚏重启宇宙呢? 】


    【最强也是人,别神化了。之前还因为工作太重感冒了呢。 】


    【是啊,辛苦得每天只睡三小时,大家别造神也别妖魔化了。 】


    事件的影响远超预期,舆论发酵的速度堪比病毒,甚至线下街头巷尾,都能听到人们压低的、兴奋又恐惧的议论声。


    就连横滨街头玩扮演游戏的孩子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太宰治路过一个街心公园时,看见一个小男孩拍着胸脯说:“我猜拳赢了,我要扮演最强咒术师!”


    另一个小男孩立马开口,急切地喊道:“那我扮演第二强的!”


    “诶,有第二强的说法吗?”一个小女孩疑惑地问。


    “哎呀,差不多就行啦!”另一个孩子嚷嚷着,“我要扮演那条超级大的红龙!”


    于是,一场咒术师大战红龙的戏码在公园里欢快地上演,孩子们奔跑笑闹着。


    太宰治驻足看了一会儿,某个几乎被他遗忘的画面悄然浮上心头。那感觉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个时候,他摔得七零八落的身体刚刚被补起来,是摔碎后又勉强粘合的瓷器,转眼又经历开膛破肚,身体状况极差,被五条悟带回本家后很少外出。


    唯一一次主动出门,也是他最后一次出门。


    死灭洄游的伤痕尚未完全抚平,但横滨作为重要港口已经在重建。走向大海之前,他也在路边看到了五个孩子,嬉笑打闹着,先后钻进了一辆面包车。


    而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黑色轿车正失控地冲向面包车的盲区。


    会撞上。太宰治判断。


    要阻止很简单,对着轮胎开一枪,改变任意一辆车的轨迹就可以了。他身上正好带着枪。


    但他当时只觉得无比疲惫,厌倦了与任何人的命运产生交集,厌倦了每一次选择带来的重量。


    随便吧,无所谓,只要不撞到他就行,他更想去跳海;或者撞到他也行,前提是当场毙命,撞个半死不活还得狼狈地去跳海,太麻烦了。


    他冷眼看着黑色轿车逼近,知道此刻到司机正徒劳地猛打方向盘,疯狂踩死刹车。


    那一刻,无数杂乱无章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侦探社的大家悄悄讨论用「请君勿死」治疗他的方法,织田作之助轻松制服自己养的五个孩子,福泽谕吉社长说“此事全权交给太宰处理”时表情……全是混乱的,没有顺序和逻辑。


    最后却都成了五条悟。


    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尸体时的身影,在涩谷展开0.2秒领域时的眼睛,毫不犹豫站在两面宿傩身前时挺拔的背影……


    然后他忽然抬起手,扣动了扳机。


    黑色轿车失控甩尾,最终撞上一旁的水泥护栏,安全气囊弹开,司机昏迷,无人死亡。


    死前就当一次好人吧。仅此一次。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和杀人的时候一样,内心平静无波。


    ……


    此刻,太宰治看着公园里那五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看着他们爬上滑梯。


    他略一思索,脚尖轻轻一拨,将不知哪个没公德心的路人遗落的香蕉皮,悄悄地踢到了滑滑梯上。


    随后滑下来的小男孩懵懵地站起来,摸了摸自己凉飕飕的屁股。


    “……哪儿来的香蕉皮!”


    他的伙伴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最强被香蕉皮偷袭啦!”


    “可恶的红龙,是不是你干的!”扮演最强咒术师的小男孩捂着屁股,恼羞成怒地追打过去,“我要祓除你!”


    居然没哭。太宰治有些失望地想。真可惜。


    默默录下全程的太宰治顺手将视频发给了五条悟。


    【 [视频]点击即看当代最强咒术师の滑铁卢。 】


    五条悟似乎正在忙碌,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五条悟:【? 】


    五条悟:【滑梯上为什么会有香蕉皮?是你干的吧? 】


    五条悟:【这不会是你报复我昨晚欺负你的手段吧? 】


    五条悟:【欺负小朋友,白猫同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太宰治没立刻回复,因为他正站在一扇普通的公寓门前,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细铁丝在锁芯内轻巧地拨动,完全不破坏锁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门锁弹开,他闪身而入,门在身后合拢,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闯入。


    他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径直走向客厅,从水果篮里挑了个最红润的苹果,咬了一口,随即嫌弃地蹙眉,将它扔回篮子里。


    羂索这家伙,品味真差,连苹果都挑不到甜的。


    由于拿不到得到夏油杰的□□,又在咒术界又深陷整改风波,难以找到合适的咒术师身体寄宿,羂索只得屈就于一具死于百鬼夜行的诅咒师尸体,偏安于这处普通的公寓。


    而这个诅咒师只有二级实力,术式也平平无奇。


    太宰治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通讯录里江户川柯南的名字。


    他将关于夏油杰那两个双胞胎养女的信息整理发送过去,说明了她们童年的经历以及在百鬼夜行中的角色,并特别标注了她们手中可能持有一根宿傩手指的情报。


    直接联系警方被五条悟发现了他懒得解释,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工藤新一是最合适的人选。


    交给警方,是非对错,皆交由律法裁定。


    ……尽管咒术界的法律体系至今仍有些一言难尽。但好在,五条悟正在全力推进整改,并且已经初步见到了成效。


    资料丢完他就不管了,转而点开与五条悟的聊天窗口,慢悠悠地打字。


    【证据呢?五条老师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


    五条悟那边似乎又陷入了忙碌。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刷了会儿手机,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便慢吞吞地起身,隐匿于玄关的视觉死角之中。


    呼吸、心跳、存在感……一切生命体征都被完美地收敛起来。如果他想要隐藏起来,即便是五条悟,也需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将他找出。


    “咔哒。”


    门锁轻响,有人推门而入。


    就在来人反手关上门,踏入玄关的瞬间,太宰治伸出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来人身体骤然僵直,如同被瞬间冻结,动弹不得。


    “人间失格的史诗级加强。”太宰治感叹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说,“你现在无法发动术式来控制这具身体了,对不对,羂索?”


    他一手牢牢制住对方,另一只手则悠然探向那额头上标志性的缝合线处,指尖稍一用力,便掀开了一小块头盖骨。


    一团微微蠕动着的、布满沟回的大脑暴露在空气中。


    “真丑。”太宰治嫌弃地评价道,随手又将那块头骨盖了回去。


    “狱门疆你应该一直随身带着吧?”太宰治语气轻松,“让我猜猜……是不是这个?”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羂索腰间不起眼的挂坠,轻轻一扯。


    嗡——!


    人间失格的力量再次被触发,空间发生细微的扭曲,一个布满诡异眼珠的方正盒子扑通一声掉落在地。


    “你想用它来关悟,对吧?”


    太宰治的声音压得极低,轻柔得近乎呢喃。然而那双鸢色的眼眸里,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幽暗:“你说,你要不要自己进去体验一下?”


    尽管羂索已经彻底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但那苍白的额头皮肤下,似乎仍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颤抖。


    “是在害怕吗?”太宰治微微歪头,轻声问道,“千年的谋划,最终却要被困在自己准备的囚笼里……是不是很讽刺?”


    羂索无法回答。那团大脑在颅腔内剧烈地痉挛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吧?没有感知,没有尽头。”太宰治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丽却毫无暖意,“对你这样追求意义、追求进化的脑子来说,比死亡有趣多了,不是吗?”


    “至于你保存的那些宿傩手指,就归我了哦。” ——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在这个月内完结……太忙了感觉越写越草率了……


    第79章


    那团蠕动的大脑连同它占据的躯壳, 都被吸入狱门疆之中。


    密密麻麻的眼睛满足般地眨动了几下,缓缓闭合,最后一丝不祥的咒力波动也内敛消失, 变得如同一个死物。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随手将变得沉寂的狱门疆丢回那个同样不起眼的挂坠里。


    连同从羂索身上顺手搜刮出的另外十根宿傩手指,此刻都安静地呆在这个看似平凡的挂坠空间内。


    不过,这挂坠本质上是一件接近特级的咒具,它的咒力波动对咒术师而言, 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五条悟绝对会第一眼就发现。


    太宰治捏着挂坠的细绳,将其塞进了《完全自杀手册》里的凹槽。书页合拢,一切异常的气息都被完美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顺手在公寓内放了一把火。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家具、窗帘,以及任何可能残留的痕迹。


    他走到之前那个街心公园时,孩子们已经离开了。身后的烈火已然沸腾, 映红了半片天空。


    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场盛大的燃烧, 神情淡漠,好像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与匆忙赶来的救火队员和警员擦肩而过, 太宰治悠哉地融入街道的人流。


    天色渐渐暗沉,横滨今日的天气阴郁,看不见绚丽的黄昏,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


    他拿出手机, 安分守己地向五条悟报备自己的位置, 报备自己到底在横滨哪个地区哪个街道。


    真是的, 无良教师专制独裁,剥夺学生人身自由。


    太宰治在心底默默编排着五条悟,手上倒是很诚实地按着对方的要求汇报行踪。


    十字路口, 人流如织。红灯亮起,太宰治停下脚步,放下手机。


    抬眸的瞬间,他怔住了。


    对面街道的转角,一个熟悉的灯牌在略显灰蒙的空气中亮着暖光—— Lupin 。


    …… Lupin酒吧不该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旁。它应该在一个深深的巷子里,暖黄色的灯光本该有些黯淡,在横滨混乱的夜里散发着独一无二的色彩。


    更重要的是,它不该在这个世界里。


    太宰治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泛白。


    他清晰地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他选择接受世界,彻底扎根于此,书的力量也会入乡随俗,那么这些来自……异世界的,这些东西,就将彻底消散,永不再现。


    去吗?


    这个“死前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


    可他死之前已经去过了。他死无遗憾。


    绿灯亮了又灭,红灯再次亮起。熙攘的人群从他身边流过,他却像一座凝固的墓碑,僵立在原地,望着对面那不该存在的灯火。


    又一次绿灯亮起。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决断,抬脚穿过了马路。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家酒吧,也没有人留意到太宰治的异常。他停在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木门前,手指搭上门把,轻轻推开。


    顺着狭窄的木制楼梯向下,酒吧内的光线柔和而温暖。还没到夜生活的黄金时间,客人有些稀疏。


    他的目光瞬间就被吧台前的两个身影抓住了。


    两个客人坐在那里,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太宰治的脚步顿了一下。


    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里有过这样的场景。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坐着等他,中间的位置会给他留出来,桌子上会提前放好一个酒杯,是空的,等着太宰治自己点。


    不过更多时候,其实是他和织田作之助等待着总是加班到最晚的坂口安吾。毕竟忙碌的异能特务科卧底,似乎总能比港/黑最年轻的干部还要日理万机。


    但此刻的吧台上,那个空位前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太宰治极轻地笑了笑,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迈步走过去,白色风衣的飘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他坦然地坐在了那个中间的空位上。


    “老板,”他开口,声音温和得出奇,“一杯螺丝起子,再要一杯加热的、多加糖的纯牛奶。”


    他右边的男人有一头显眼的红发,下巴上留着些懒于打理的小胡茬。


    坐在太宰治右边的男人,织田作之助转头看着他。


    太宰治迎上他的目光,笑吟吟地说:“你好呀,织田先生。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呢。”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一次机会,他离开的时候刚好推门进来的织田作之助擦肩。


    织田作之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平淡的蓝色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确实是第三次见面了。”


    太宰治左边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圆片眼镜,正一脸恍惚地小口啜饮着威士忌。


    坂口安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感觉自己肯定是加班过度出现了幻觉。


    否则他怎么会看见一年前跳楼自杀的港/黑先代,活生生地坐在自己旁边,还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和织田先生说话?


    他们见过?还见过三次?


    坂口安吾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Lupin的暖橙橙的灯光柔和了一切,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脑子出问题了,他居然对港/黑先代生不出警惕心。


    他只觉得熟悉,熟悉,熟悉的不得了,仿佛太宰治就该坐在这里,就在坐在他跟织田先生中间。


    就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两人中间的这个空位,冥冥之中就是为了等待这个人的到来。


    这太荒谬了。


    可坂口安吾那瞬间是真的那么想。


    坂口安吾试图用理性驳斥这种感觉,他仔细打量着身边的青年。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以为只是单纯的长得像。


    毕竟印象里,港/黑先代太宰治不会有这样柔和的笑容。


    印象中的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太宰治,绝不会拥有这样……近乎柔和的笑容。


    对方上位后与异能特务科进行的那场堪称屈辱的谈判,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在现场。


    那时的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用巨大的利益和港口Mafia的绝对力量威逼所有人低头,逼得种田山头火面色铁青,特务科节节败退,而年轻的首领却仿佛仍不满意。


    没有人知道太宰治是怎么掌握那些情报的,那些情报足以颠覆无数政客和特务科要员。腐败勾结,内部的利益输送,太宰治越是轻描淡写,越让人头皮发麻。


    坂口安吾至今找不到准确的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太宰治。


    那不是简单的胜券在握,也不是纯粹的冷笑或轻蔑。那是一种……更深沉也更压抑的东西。


    只觉得,他确实就是黑暗的无冕之王。


    鲜红的围巾缠绕在他的颈间,那是他亲手弑师上位的证据。绷带遮盖了他大半面容,只一只鸢色的右眼沉沉地看着谈判桌对面的人,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太年轻了,年轻到不可思议,但他的履历和手腕却让所有人胆寒。


    那场谈判异能特务科只能用惨败形容。但面对当时的太宰治,却没有人敢反抗。


    那次的谈判地点在海上,港口Mafia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般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横滨标志性的五栋黑色大楼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谈判结束时,太宰治起身离席,曾与垂首站在一旁的坂口安吾擦肩而过。


    那时,坂口安吾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抬了一下头。


    竟恰好与太宰治的视线对上了一瞬。


    死气沉沉,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黑暗与虚无,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冰冷。


    仅仅一瞬,或许连一瞬都不到,太宰治就移开了目光,好像他只是随意地审视了一下异能特务科胆大妄为又无足轻重的员工。


    “你找死吗?”港口Mafia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冰冷的声音立刻在他耳边响起。


    坂口安吾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


    港口Mafia不允许任何人直视首领。任何人都只能在首领面前垂下头颅,俯首称臣。


    “中也。”那位最年轻也是最伟大的港口Mafia首领淡淡开口,“跟上来。”


    那是坂口安吾对太宰治的全部印象。一个活在黑暗深处、令人恐惧又难以理解的年轻暴君。


    可此时此刻,坐在他身边的这个青年,却与记忆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记得那个首领苍白瘦削,眼下有乌青。


    而身边青年脸上没有绷带的遮挡,露出清俊隽丽的面容。睫毛长而密,在酒吧暖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穿着干净的白色风衣,那双鸢色的眼睛在Lupin的灯光下,竟像盛着温软的蜜糖。


    虽然……依旧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但与他记忆中那位阴沉压抑的首领,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跟坂口先生倒才只是第二次见面呢。”太宰治晃了晃老板递过来的螺丝起子,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曳,“对了,老板,那杯甜牛奶,我可能得跟杯子一起带走了,毕竟是给别人买的。”


    老板擦拭着酒杯,说:“您可以让那位客人亲自来这里品尝。”


    太宰治放下杯子,单手支着下巴,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抱怨:“不可以呢。因为他严格禁止我踏足任何酒吧,也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让我喝酒呢。”


    老板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为您破一次例,客人。”


    太宰治笑起来,放下远超酒水价值的钞票,端起那杯温热的甜牛奶,站起身:“那就多谢您啦。”


    “……请等一下。”坂口安吾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你这就要走了?”


    “不然呢?”太宰治侧过头,灯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织田作之助忽然开口,连他那头总是有些乱翘的红发呆毛都似乎困惑地弯成了问号:“不能停留太久,是鬼魂的设定吗?”


    这个问题吓得坂口安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这这、织田先生,这种问题是可以这么直接问出口的吗? !


    “很可惜,并不是哦。”太宰治微笑着回答,“不过,如果你愿意把我当作一个即将消散的幻影或者鬼魂,也没关系。毕竟,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说着:“再见啦,织田先生,坂口先生。”


    织田作之助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急迫感。这很奇怪,他的人生中极少出现如此强烈而急切的情绪。但这份感觉又隐隐有些熟悉……他似乎也曾这样急切过一次。


    穿着白色风衣的修长身影似乎渐渐模糊,变幻成了一个披着黑色西装大衣、身形更单薄些的少年。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扭曲,变成了一条昏暗的小巷,他似乎还能闻到巷子中的血腥味。


    记忆中的少年背对着他,而少年的对面,一个训练有素的男人举着枪,正对着少年。


    织田作之助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声音有些失控:“等一下——太宰!”


    白色的身影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暖光下的面容清晰依旧:“怎么了吗,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眼看着太宰治似乎又要转身离开,织田作之助再次喊住了他:“……再等一下。”


    太宰治安静地回望他,等待着下文。


    “……之前,在这里,”织田作之助说,“对你举枪的事情……我很抱歉。”


    太宰治没骗他。芥川龙之介确实活着回来了,港口Mafia后续也再未追究过芥川的事情,一切都平稳地解决了。


    那么,他或许欠他一个道歉。


    并非是为了立场相悖的敌人而道歉。


    是为了当时,在他举枪之后,太宰治露出的那个表情。


    那个……仿佛孩子一样要哭出来的绝望表情。


    太宰治彻底愣在了原地,鸢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似乎从未预料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一旁的坂口安吾已经彻底傻眼了,大脑处理不了这巨大的信息量。


    举枪?织田先生对港口Mafia先代首领举过枪?而且事后居然没有被港口Mafia追杀至死?这完全违背了他对港/黑行事风格的认知!


    “……好的,织田先生。”太宰治的声音很轻,“其实您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为此道歉。”


    因为当时任性的人是我。


    右手稳稳地端着那杯给五条悟准备的温牛奶,太宰治只好用左手随意地挥了挥:“那么,さようなら。”


    坂口安吾愣愣地看着太宰治转身,一步一步踏上楼梯,白色的衣角最后消失在门后。


    一股莫名的、尖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来得毫无缘由,却清晰无比。


    ……


    太宰治刚推开Lupin的门走出来,傍晚微凉的风立刻拂面而来,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端着那杯温热的牛奶,站在原地,鸢色的双眼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街道,目光却似乎没有焦点。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什至有些发疼。


    “你去哪儿了?”五条悟的双眼扫过太宰治全身,“我顺着你给的地址找过来,但却没有找到你。你身上怎么好像有股淡淡的酒味?”


    “你这只大白猫的嗅觉未免也太灵敏了吧。”太宰治回过神来,把手中温热的牛奶杯塞进五条悟手里,“喏,我去自己的世界给你点了一杯牛奶。”


    五条悟接过温热的杯子,愣了一下:“你能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来回了吗?”


    太宰治摇了摇头。


    鸢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太宰治看了一眼身后,平静地说:“我再也不能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さようなら:就是撒由那拉,有永别之意。


    第80章


    “我再也不能回去了。”


    太宰治的话音很轻, 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五条悟的心里。


    他结结实实地愣住了,扣着太宰治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随即又更加用力地握紧。


    “为什么?”五条悟干涩地开口, “一定还有方法的,对吗?”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太宰治。


    “没有方法。在那个世界我已经死去了, 死人是不会复活的。”太宰治说,“别用那副表情看我。你在怜悯我?”


    他不喜欢五条悟此刻的眼神。


    五条悟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太宰治快对那种眼神忍无可忍,正考虑要给五条悟一记肘击的时候,五条悟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里甚至有点小心翼翼:“……你在那个世界,是怎么……离开的?”


    太宰治淡淡地看了五条悟一眼,实话实说:“跳楼自杀。”


    五条悟立刻追问:“为什么?”


    “自杀对我来说很奇怪吗?”太宰治反问道。


    “……不奇怪。”五条悟沉默片刻,才低声回答。


    他想起了那个太宰治纵身跃入冰冷海水的梦境,握着对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这样才能确认眼前人的真实存在。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看着五条悟抓着牛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好心提醒道:“小心点,弄碎了就没了。这可是来自异世界的牛奶,堪比少年漫画里的神奇道具。顺便一提,是依照你的口味加了糖的。”


    五条悟闻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将温热的牛奶杯递到太宰治唇边:“你喝。”


    “……”太宰治嫌弃地向后仰了仰头, 避开杯沿, “给你买的,你喝。”


    “这杯牛奶是因你而存在的,是属于你的。”五条悟固执地举着杯子。


    “我不需要。”太宰治冷静地说, “不要对我发散毫无意义的同情心,悟。我本来也不关心世界,只是有一些必须做的事情,所以不得不留下。”


    “……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五条悟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苍蓝色的眼眸直直望进他鸢色的眼底,“你脑袋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明白?”


    “……你想说心疼?都说了不需要,我对那里没有留恋,不要产生这些多余的情绪。”


    五条悟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丝毫未减:“可你刚才的样子,根本不是这么说的。”


    太宰治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刚刚从那里出来的时候,那副样子……明明很难过。”五条悟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沉沉的,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太宰治抱在怀里。


    鸢色的眼睛垂下去,太宰治默了一瞬,才道:“没有难过。我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了,我只是觉得很幸运。”


    居然还能有这样一次机会,让他们三个人平和地坐在Lupin吧台前,就像是他从书里窥见的那些时光一样,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聊一些无伤大雅的话题。


    虽然也没能说上几句,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近乎奢侈的馈赠了。


    “喝了吧,悟。”太宰治将牛奶杯轻轻推回五条悟面前,指尖抵着对方温热的手背,“喝完把杯子给我。”


    五条悟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神情刻入脑海。


    他感受到太宰治指尖微凉的温度,这才低下头,慢慢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牛奶。


    “……好喝。”他说,“甜甜的,还不腻。”


    太宰治笑:“嗯,店长的手艺一向很好。”


    他们并肩走回去,五条悟慢吞吞地一点点喝完,期间问过很多次太宰治要不要喝,都被太宰治拒绝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程的路上,五条悟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荣获了太宰治“猫咪喝奶”的评价,期间五条悟还问了好几次“你真的不尝一口吗?”,无一例外都被太宰治拒绝了。


    直到五条悟终于将杯中的牛奶饮尽,然后他把空杯子推给太宰治。


    太宰治接过杯子,指尖轻轻晃了晃。


    空荡荡的玻璃杯壁,倒映着都市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流光溢彩,却又虚幻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


    他垂眸看着杯中变幻的光影,轻轻地笑了。


    然后,太宰治手腕一扬,空玻璃杯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哐当一声,落入了路边的垃圾桶内。


    玻璃碎裂的声响,清晰地传入五条悟的耳中。


    五条悟的心跳,随着那声碎裂,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看向太宰治,对方却已经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动作只是随手为之。


    “好了,”太宰治拍了拍手,转向五条悟,鸢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却又深不见底,“杯子还了,牛奶也喝了。我们该回去了,白猫老师。”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没有任何破绽。


    五条悟看着他那双眼睛,忽然觉得太宰治就像这杯中被霓虹灯染色的倒影,看似清晰绚烂,触手可及,实则隔着一层冰冷而坚硬的玻璃。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太宰治已经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很努力地、甚至是笨拙地向他展示了一些东西,尽管那展示的方式如此隐晦而曲折。


    五条悟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太宰治微凉的手腕,这一次,力道轻柔了许多。


    “你才是白猫,我是黑猫老师。”


    太宰治看着五条悟白皙修长的手指牢牢圈住自己的手腕,目光微动,最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夜色渐浓,两人的身影并肩融入城市的灯火之中,将身后的垃圾桶与碎裂的玻璃,连同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世界,一同留在了渐行渐远的阴影里。 ——


    几天后,五条千景护送着三根宿傩手指抵达咒术高专。


    在高专森严的忌库深处,她与校长夜蛾正道一起把那三根手指妥善放置,甚至还把高专原本保存的另外两根宿傩手指也取出,确认所有封印完好无损后,才又加盖了封印。


    此次行动源于公安方面的主动联系,五条家协同逮捕了两名未成年的诅咒师,并成功回收了一根流落在外的手指。


    以及她还收到了五条悟的指示,让她带着五条家之前保存下来的两根手指一并放在了高专。


    如此一来,如今的咒术高专忌库内,便集中保管了足足五根两面宿傩的手指。


    确认所有的宿傩手指都没有问题,五条千景和夜蛾正道一起关上了忌库的门。


    “为了确保安全,我决定近期对忌库入口再加装一道特殊的结界封印。”夜蛾正道语气严肃。


    恰好溜达过来的太宰治问:“校长,那我怎么进去玩?”


    “……”夜蛾正道一阵头痛,“这段时间你就别老是去忌库玩了。”


    太宰治有些失落:“那好吧……不过,校长,忌库要多久才开呢?”


    夜蛾正道想,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五条千景适时上前,恭敬地向太宰治行礼:“见过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万叶夫人特意吩咐我,为您带来了一份礼物。”


    “咦,是什么?”太宰治好奇。


    “请您稍等,”五条千景对眼前板上钉钉的家主伴侣十分尊重,“我将其放在了车上,我现在去给您拿来。”


    五条千景转身去取礼物,夜蛾正道也准备去处理其他事务。


    结果夜蛾正道刚走出没多远,忽然感应到忌库方向,他刚刚亲手布下的结界封印,竟然被触动了!


    有人闯忌库? !什么人如此大胆猖狂!


    夜蛾正道心下大惊,立刻转身折返,然后……然后就在忌库门口抓到了太宰治。


    太宰治举起手中的铁丝,表情无辜得恰到好处:“校长,其实我本来只是想撬锁进去,然后不小心碰到封印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太宰治的术式跟五条悟一样简直是概念神一样的存在,还是该感慨太宰治这样随心所欲的模样简直跟五条悟如出一辙。


    夜蛾正道额角青筋跳了跳:“……去找悟领罚。”


    “好的校长。”太宰治从善如流地应下,然后转身就又要往忌库里钻。


    夜蛾正道忍不住了:“……我让你去领罚,不是让你进忌库!”


    太宰治眨眨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睛:“反正都要被罚了,还不如让我先进去玩一圈儿,这样被罚得也比较值,不是吗?”


    夜蛾正道:“……”


    总之,太宰治还是进去玩了一圈。


    等他心满意足地晃晃悠悠出来时,五条千景已经捧着那个精致的木盒子在不远处等着他了。


    她将盒子双手奉上。


    “谢谢,辛苦你了。”太宰治接过盒子,“忙了这么久,去食堂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可以试试食堂的章鱼小丸子,悟很喜欢的。”


    “……是家主大人喜欢的吗?”五条千景的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那、那就麻烦太宰先生了。”


    “不麻烦。”太宰治微笑着说。


    ……


    五条悟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个显眼的木盒子。


    好奇白猫心下大概有了猜测,毕竟盒子上印着五条家纹。五条悟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套质感极佳的和服。


    鼠灰色细条纹,是夏天的和服。


    “你把我的身体数据泄露出去做什么?”太宰治窝在沙发里,头也不抬地翻书。


    “母亲问我要的嘛。”五条悟凑过去,挨着太宰治坐下,熟练地蹭了蹭,“怎么样,喜欢吗?今年夏天的烟火大会,穿着它跟我一起去怎么样?”


    “你还喜欢参加这些祭典活动?”


    五条悟似乎已经习惯了太宰治这种时不时漏答问题或者转移话题的交流方式,自顾自地点头道:“应该是喜欢的吧?不过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怎么正经去过,以前总是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太宰治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瞥了他一眼:“大忙人,冰箱里有给你留的甜点。”


    五条悟立刻像得到信号的大型猫咪,欢快地溜达到冰箱前,打开门发出惊喜的感叹:“哇,全是我爱吃的!”


    “别吃太多了,小心晚上积食难受。”太宰治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


    “知道啦,让我挑一下……先吃布丁呢,还是先吃慕斯呢?真是个幸福的烦恼啊!”五条悟抱着几盒甜点,陷入甜蜜的抉择。


    太宰治没有再回应,只是又翻过了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羂索那里搜刮出的十根手指,加上高专忌库里的五根,如今已有十五根宿傩手指在他掌控之中。剩下的五根,则在虎杖悠仁的肚子里。


    太宰治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那么,该选在哪一天比较好呢?


    他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作者有话说:


    原作里什么里梅啊少年院啊之类的手指全部都扔给脑花了。以及这篇看得出来没有里梅戏份。


    决定了,下本还是开五太,不过文案没决定下来,就不贴出来了,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点专栏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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