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古代言情 > 我在天界当配角 > 100-110
    第101章 结束


    云浮猛地转头,便见珑渊端坐于离她不远处的莲叶之上。


    周围碧波万顷,平静的水面上挤满了挨挨擦擦的荷叶,叶缘微卷处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华,数不清的莲花自叶间探出,或粉或白,亭亭净植,微风过处,荷浪轻翻,暗香浮动,惊起一滩鸥鹭。


    她和珑渊竟是在一片种满了莲花的湖中。那湖仙气缭绕,一望无际,而周遭的山峦起伏和缓,云山雾罩,同样充满了浓郁的仙气,偶有仙鸟的啾啼声自山林中传来,清脆悦耳,却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宝地。


    “陛下……”


    云浮有些呆愣地望着珑渊,他一袭白衣自莲叶上铺陈至湖水中,然而水面上的衣袍却丝毫没有被水浸湿,如瀑的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如冰似玉的颊边,那双莲目一如既往摄人心魄,眼尾上挑,潋滟含情,明明如皎洁清辉般让人不敢直视,然温和悲悯的眸光却又忍不住让人想要靠近。


    珑渊漆黑如墨的瞳仁深深凝视着云浮,那双眼睛蕴含了太多情绪,云浮看不懂,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看懂过。


    她还有些懵:“我没死?”


    听到死字,珑渊瞳光轻轻颤动了一下,垂在水中的袖袍微微一动,又很快静止。


    只见珑渊启唇:“对不起。”


    云浮:!!!


    云浮有一瞬惊悚:“陛下何须向我道歉。”


    珑渊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若非他太过自负,以为在六界边界设下防线便可及时掌握玄晖动向,若非他太过笃定,仗着修为更胜玄晖一筹,便以为随时都能轻易化解对方的阴谋诡计,若非对瑶殊不设防,不慎中了她的禁制,如今又怎会让天界落入这般境地,还让云浮受了这么重的伤。


    若是他能警醒些也不至于让瑶殊得手,天界和魔界也不会开战,而云浮也不会被玄晖……


    珑渊攥紧了袖袍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语气郑重而真诚:“害你如此,是我失职。”


    云浮立刻明白了珑渊的意思,她有些赧然:“陛下不必如此,臣只是做了臣应该做的。”


    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说实话她也没想那么多,那一刻她担心的不仅仅是珑渊,还有天庭三十六重天的安危,如果天界真的被玄晖打塌了的话,其他几界恐怕也会受到波及,她只是想为珑渊争取一点时间罢了,说到底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高估了自身实力,竟然敢和堂堂魔神硬拼,现在想想也是后怕。


    尤其是玄晖为了杀鸡儆猴甚至当着众仙的面虐杀她,云浮想到当时的痛苦,和玄晖与珑渊相似却邪佞扭曲的面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温凉的手便贴在了额头,珑渊的目光十分关切:“不舒服?”


    因为靠得太近,若有似无的莲花香气再度萦绕在鼻息,云浮有些不自在的往后仰了仰头,珑渊便立刻收回了手。


    云浮这才道:“没有,许是刚醒,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此处是何处,仙气如此充沛,我的伤竟然全部都好了。”


    要知道玄晖的割下的每一剑都毫不留情地伤在她的神魂上。


    神魂受损,于仙者是重创,没有个几百年很难痊愈,即使伤愈,修为也会大大受损,然她方才便运转了一下法力,发现她的修为不减反增,实在是有些神奇。


    珑渊道:“此处是云极洲,此湖为金莲湖,朕让陆吾将你放到金莲中疗伤,至今已有百年。”


    云浮震惊,竟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年!还有这里竟然是云极洲!珑渊的诞生之地!


    云浮连忙四处打量她身下金莲,据说当初珑渊便是在这金莲中孵化出来的,她竟然在里面睡了近百年?!


    还有那神魔大战呢?结束了?


    珑渊既然在这里,说明她晕过去后珑渊应该及时赶到稳定了局面,如此说来……


    “那一、一百年前那一战,天界赢了?”


    珑渊颔首。


    虽然在云浮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珑渊如果赢了,玄晖必定受到惩罚,今后应该都不会出来为非作歹。


    那么瑶殊呢?


    如果玄晖败了,瑶殊是否已经成为了珑渊的妻子,六界的天后?


    云浮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连呼吸都要写困难,她极力隐藏住自己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那么……魔神和月神殿下呢?”


    珑渊表情没怎么变,云浮却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冷淡了下去。


    云浮一时屏息,不敢多言。


    空气片刻的凝滞后,珑渊道:“他们去了魔界,今后都不敢随意进犯天界。”!!!


    他们???瑶殊也去了魔界?她没有嫁给珑渊吗?可不是说珑渊赢了玄晖吗?为何瑶殊还是和玄晖走了。


    云浮还待仔细确认,抬眸却望见珑渊莲目深处的空洞冷寂,心口一滞,联想到珑渊的为人,若是玄晖失败,瑶殊再苦苦哀求的话,珑渊一定会于心不忍吧……


    看来是真的了。


    云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怕勾起珑渊的心事,忙转头新奇地张望传说中的云极洲,难怪这里仙气如此充沛,金莲中还隐隐有一丝神力。


    她后知后觉地想,所以珑渊是为了帮她养伤才让她来这里的吗?


    云浮忍不住回头望向珑渊,在看到珑渊隐含愧疚时才清醒过来。


    珑渊之于她,不过是愧疚罢。


    久违的苦涩涌上心头,云浮连忙敛目,不让珑渊看见自己眼中的情绪,只低声道:“多谢陛下为臣疗伤。”


    沉默。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总是有太多的沉默。


    片刻后,珑渊再度开口,声音温和无波:“从今以后,云极洲便是你的封地。”


    云浮呆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珑渊,似是不解他话中之意。


    珑渊亦回望着她:“当年神魔大战,你挡住玄晖攻势为朕赢得时间,为天界立下了大功,早在一百年前,朕便以玄鸟金策昭告六界,晋封你为上仙,赐云极洲做你的封地。”


    云浮愣愣地看着珑渊,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她成上仙了?只是睡了一觉,时间过了百年不说,还成了上仙?成了上仙还不算,珑渊还将云极洲赐给她做了封地?


    :=


    所以,从今以后,她便是六界除上神以外地位最高的仙者?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巨大的惊喜砸得云浮不知所措,只满脸喜悦地傻傻看着珑渊,随后似乎想到什么,磕磕绊绊道:“臣谢陛下封臣为上仙,只是这云极洲是陛下诞生之地,意义非常,臣、臣不敢要……”


    云浮眉目偏清艳,不说话时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冷傲,是以很多人都以为她清傲自持,不好接近,实则不然,当年桃夭也是试探了一番才和她成为密友。


    此刻的她双眸圆睁,眸中寒潭化作一汪春水,清澈而懵懂,彻底暴露了她的本性。


    珑渊望进云浮的眸底,被那无措却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骤然刺痛心脏,他连忙垂眸,纤长成睫羽在面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云浮越是如此倾心,越显得他是何等的卑劣不堪。


    珑渊轻声道:“不过一块封地,这是你应得的。”


    他缓缓伸出手递到云浮面前,白皙的掌心中躺着一块莹润如油脂的玉牌,。通体无一丝纹饰,却光华流转,一见便知是难得的宝物。


    珑渊轻声道:“这是九州天兵营的兵符,神魔大战后,天界兵权尽数重整,如今这枚兵符可号令十万天兵,”珑渊将兵符郑重递出,指尖在触及云浮掌心时微微一顿:“从今日起,你便是九州营统帅。十万天兵,皆听你号令。”!!!


    不仅有了上仙之位,还有了兵权!这是何等无上权力,从今以后,在天庭之中,除珑渊外再无人敢掠她的锋芒!


    云浮小心翼翼地将兵符拿到手中,心中满是激动,嘴上已经止不住上翘,口中还要客套一番:“臣,臣怕自己做不好。”


    珑渊被云浮的表情愉悦,略勾了勾唇:“此外……”


    居然还有。


    云浮捧着玉牌,将之紧紧握在手中,感受着它温润的触感,同时心脏砰砰直跳,是激动的。


    “此腰牌还是出入云极宫的信物,云浮,今后你便是朕的近臣,当尽心辅佐朕,你可愿意!”


    “我愿意!”


    心中的激动化作了更绵长婉转的心绪,云浮眼眶一阵酸胀,她努力不让珑渊看出自己的失态,掩饰般低头看着手中莹白油润的腰牌,洁白的牌面平滑光洁,触手温润,如此简单的信物,却是象征着权力和珑渊信任的重要凭证。


    云浮于莲台上变换姿势,由盘坐改为跪姿,双手握着玉牌虔诚地朝珑渊叩拜:“臣云浮,定当为陛下死而后已!”


    珑渊目光落在云浮乌黑的后脑勺,她正低头行礼,墨发如瀑垂落,掩住了神情,他唇角微扬,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可眼底却似深潭,盛满了化不开的悲伤哀寂:“朕无需你死而后已,你只要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何事,好好活着。”


    那时的云浮正沉浸在得到地位和权力的喜悦之中,九州营的兵符沉甸甸地握在掌心,十万天兵尽归她统御,她满心壮志,只当珑渊的话是一句寻常的勉励,并未深思其中真意。


    而六百年后珑渊失踪,天地倾覆,她再次孤身一人对上玄晖时,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当年珑渊的那句话,不是勉励,而是期许,以及讳莫如深的情感。


    原来那个时候,珑渊心中便已经有了她,不仅如此,还为她苦心筹谋,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第102章 寻觅


    人界,赵天子皇宫。


    云浮悄无声息出现在祠堂内殿。


    珑渊失踪已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她一边躲避天界追杀,一边寻遍六界。


    从最开始的人界,到后来的冥界、魔界、妖界甚至又重回天界,就连堕神渊都去了两次,然而珑渊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了无痕迹。


    二十年过去,她又回到人界,站在人来人往的接头,陡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等回过神,才发现她所站的位置竟然是京城,一百多年前,珑渊和她第一次下凡时来到的街道。


    百余年过去,街道的风貌已改变许多,似乎多了很多馆阁楼台,但不变的是人世间的喧闹和繁华。


    当初的游神仪式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云浮记得当年珑渊为了不让赵氏失去倚仗导致皇室失权,天下大乱,还将幼年时退下的龙角赐予当初的赵天子。


    云浮握着挂在胸前的玉牌,突然很想去看一看那对龙角,这或许是目前为止她能够找到的唯一与珑渊有关的东西。


    随后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皇宫的祠堂。


    祠堂很明显被翻修过,处处雕梁画栋,镂金错彩,祠堂正中供奉了新绘的上神画像,除了曜天,竟然还有珑渊的画像,两张画像并排而列,画中天神皆着相似的金红龙袍,头戴冕旒,一般得高贵威仪,睥睨众生。


    当年太极印被珑渊收走后,曜天的画像连同太极印一起消失,如今的这两张画像上,曜天的模样已与最初大相径庭,是凡人想象中天神模样,而珑渊的画像与当年他在凡间用的容貌十分相似,虽然比起珑渊的真容逊色不少,然悲悯众生的神情栩栩如生,隔画传神,与一旁冷漠威严的曜天截然不同。


    内殿两侧的彩绘同样是重新绘就,左侧是曜天,右侧是珑渊,皆是凡人想象中天神泽被苍生的图景。


    珑渊的彩绘占据侧殿一整面墙,从右往左一共有四幅彩绘,绘画中的珑渊皆是白衣墨发,姿容高雅,只不过神情略有不同,姿态各异,云浮这才发现,每一幅神像之下都有两个字,分别是:遇神、祛疾、除厄、赐福。


    珑渊身旁还有一青衣女子,容貌清艳,目如秋水,依稀有几分云浮的模样,每一副彩绘之中青衣女子都在辅佐珑渊施法救人。


    云浮琢磨了一会儿,发现皇室竟将当年珑渊替赵天子抽取人魂,治疗隐疾并赐予他们龙角的故事绘在了祠堂的墙上。


    云浮与画中之人静静对视,伫立良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抚摸彩绘上隽雅脱俗的面容,瞳光闪动颤抖:“陛下……你究竟在哪?”


    “谁在里面!”


    门外的守卫闯进来,却在看见立于彩绘之下的女子时楞在原地。


    守卫们发现,彩绘上的女子与他们眼前的女子,着相似的青衣,有相似的眉眼,清傲的神态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云浮为逃避天界追杀敛了仙气,与凡人无异。


    云浮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截了当道:“我欲见赵天子。”


    几名守卫将信将疑,既惊且怕。


    祠堂一直守卫森严,从外殿到内殿,至少围了一百禁卫军和四位金丹修士,距离祠堂最近的几道宫门都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而这女子却凭空出现祠堂内殿,堂而皇之地要求见皇上。


    一个统领模样的人虽然同样惊疑不定,却还能镇定地吩咐手下:“去请陛下,就说……”他谨慎地打量了一眼云浮,“壁画中的仙子现世。”


    其余几名守卫依然守在门口,不敢进也不敢退,甚至连目光都不敢过多放在殿内的女子上,握着剑的手都微微颤抖。


    云浮不以为意,只反复地将壁画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赵天子降临。


    赵氏皇朝又延续了一百多年,新任的天子是个年约而立的青年男子,五官周正,神情威严,见到云浮时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目光在云浮眉眼间逡巡,在确认云浮与壁画中女子相似的眉眼后神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天子略拱了拱手,声音沉稳却暗含试探:“不知……姑娘来此所有为何事?”


    并不怎么相信所谓的神仙下凡,但凡间深藏不露的修士不是没有,故而天子虽然不甚恭敬,却也未失礼节。


    云浮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她径直对赵天子道:“还请天子屏退其他人。”


    赵天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了众多修士,却谁都没能探出云浮的底细,此刻云浮又让他屏退闲杂人等,身后的修士立刻警惕地对赵天子道:“陛下不可,小心有诈。”


    赵天子眼神犀利,不怒自威,略一思索,朝身后的修士和禁卫军摆摆手,几人对视一眼,小心地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后,云浮不想再拖延时间,开门见山道:“一百年前,上神珑渊曾给赵氏皇族留下一样至宝,我想请天子借我一观。”


    赵天子骤然色变,眼中寒光迸射,他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皇室至宝,百余年来只有历代天子知晓,就连当今的赵天子都是登基之前从父皇手里接过秘匙,才得以一观至宝真容,此女一开口便是要看皇室私藏几世的宝贝,由不得他不警惕。


    云浮所幸布下结界将整座大殿笼罩,刹那间,她周身泛起莹莹仙光,容貌如水波般变幻,变回了当年刚刚下凡时的模样,大刺刺出现在赵天子面前。


    赵天子连退数步,撞到身后的门框,惊骇地睁大眼睛,颤声道:“你,你真的是……”


    如果说方才云浮和画中女子只有三四分相似的话,现在已有七八分相似。


    云浮很快又将仙气敛进,因为若是以原身现形太久,很容易被天界发现,她道:“百年前我随陛下来到凡间,机缘巧合救了当年的天子赵宥,为了不让赵氏皇族失去修仙界的地位以至天下大乱,陛下特意将一副蕴含神力的龙角赐予赵宥,然而百年后陛下才想起他还在龙角上留了一缕幼时的神念,虽然只是而是的一些回忆,却也十分珍贵,特命我下凡取回,天子不必担心,本仙只拿回神念,陛下特地交代,龙角属于赵氏皇族。”


    云浮很庆幸这么多年过去编瞎话的本事并没有减弱,若非她在皇宫查探了一番无法找到龙角的下落,也不会迫不得已惊动凡间的天子。


    赵天子依然在犹豫,云浮也知道光凭她一番话就要让皇室轻易拿出赖以修行的法宝有些难度。


    她想了想,所幸将几张的符纸递给赵天子:“这些符纸是可增进修为的符纸,其中附有神力,虽然凡间的灵力所绘符篆会使其功效大减,但即使只能发挥一成的法力,也足够帮助赵氏修行。”


    赵天子半信半疑地接过符纸,朝符纸中注入灵力,片刻后脸色一变,他经常接触龙角,自然熟悉龙角中所蕴含的神力,而这符纸的中的神力与龙角同出一源,当即也不再怀疑,惊诧有敬畏地看了云浮一眼,恭敬道:“仙子既有所令,天子不敢不应。”


    赵天子这才同意将龙角拿出来。


    云浮稍稍松了口气。


    只见赵天子拿出一枚龙形铜符,往香案上的一尊香炉底部一扣,两位上神画像下放的一块墙体微微凸起,赵天子亲自打开暗室,将一个雕刻十分漂亮的赤金宝匣碰出来,又用另一枚形状略有不同的龙形铜符将之打开,萦然的神力立刻*四散。


    云浮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她连忙走近,看见一副小巧银白的半透明龙角静静躺在大红的绒布上,这是珑渊的第一副龙角。


    云浮差点落下泪来,二十多年了,她终于又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珑渊的气息,在赵天子的注目下,云浮朝龙角注入一缕仙气,然而探查一番什么都没有发现,她不死心地将胸前的玉佩摘下来靠近龙角,一瞬间玉牌和龙角都出现了明显的反应,倏然亮起一阵刺目的金光,云浮屏息观察,却见龙角和玉牌闪过亮光之后便再无动静。


    云浮睁大眼睛,不死心地静静等待,然而奇迹并未出现。


    “仙子?”赵天子探究的目光落在云浮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怀疑。


    云浮收了玉牌,勉强勾起一抹笑,神念已经收回,有劳天子。


    赵天子连忙将金匣的盖子合上原封不动地放回密室,随即朝云浮浅浅揖了一礼,摆出送客的姿态,看来还是对云浮有所防备。


    连最后的一点方法也试了,依然没有发现可以找到珑渊的方法,云浮只觉十分绝望,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皇宫,等回过神时,云浮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处小院的门外。


    当云浮看到伸出墙头的一枝梨花时才恍然记起,这小院是当初她被人魂附身昏迷后珑渊赁的小院。


    又是一年春好处,梨花正盛,纷繁如雪,簇拥枝头,然而梨花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找了二十年一无所获,云浮从来不觉得累,却在看见之间小院时陡然升起一股疲惫之态,真的好累。


    云浮再次赁下小院,院内陈设早已改变,云浮在梨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春风拂过,雪白的花瓣簌簌而落,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人端坐的身影。


    入夜,云浮躺在朴素的架子床上睡了过去,不仅睡了过去,还做了梦。


    她梦见一处极为偏僻之地,那里群山环绕,交通闭塞,只在连绵的山峰险峻之间有一处狭窄的谷地,沿着山谷一直走,便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面平滑如镜,在阳光下反射粼粼银光,如镜子一般。


    云浮骤然醒来,发现胸前的玉牌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难道……


    云浮抚上玉牌,眼底闪过一抹沉思。


    第103章 镜湖


    一个月后,凡间,西南边境。


    这里是赵氏王朝疆土最边缘,有一座极为偏僻的小城,城内多山,山体连绵起伏不断,小城便建在重重高山间夹缝一般的峡谷之中,屋舍皆倚山脚建于两旁,成条带状,中间是一条昼夜不息的川流。


    云浮步入城中,两侧千仞绝壁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嶙峋的岩壁倾斜相向,在头顶形成一道逼仄的缝隙,仿佛随时会轰然倾塌,望着小城两侧的悬崖峭壁,云浮只觉备受压迫,这样的地方,竟然能建有城镇。


    然而城中景象却出乎意料,街巷虽窄,人声却颇为喧嚣,小小的集市上货物种类繁多,往来行人皆面带笑容,处处透着安居乐业的祥和之气。


    云浮有些匪夷所思。


    她在一个面摊上要了一碗阳春面,面摊的老板是一个五旬老汉,身材精瘦,肤色黧黑,脸上满是皱纹,干活时动作却十分麻利,手脚轻快,精神头很好的样子。


    云浮问老板:“老伯,此地如此偏僻,为何百姓还能如此富足?”


    老伯脸上是灿烂的笑:“听姑娘的口音是外乡人?”


    云浮答:“是。”


    老伯没有着急回到云浮的问题,反倒是问起了云浮:“我们这地儿这么偏,姑娘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云浮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搅拌面条,道:“一本游记上看的,听闻此处有一极美的湖泊,心中向往,便想来一见。”


    “嚯,姑娘可真是见多识广,连我们这里的镜湖都知道,我们云城虽然狭小,却多山川峡谷,风景极美,尤其是那镜湖,当地的乡绅老爷言它乃世外灵壤,就是闭塞了些,很少有外人来这。”


    云浮问:“既然闭塞,当地的百姓靠什么营生?”


    老伯道:“方才姑娘说我们的百姓富足倒是有些夸张,但家家户户能吃饱穿暖倒是真的,您也看到了,这里多山,山中有很多珍贵的药材灵草,长得比外面的都要好,很多修士都十分喜欢这里的灵草,我们当地人便靠山吃山,采些灵草卖出去,换成银钱不是问题……我儿子前些日子才从外面卖了灵草回来,赚了整整二两银子!我就是闲不住才会想到出来开个面摊打发时间。”


    云浮凝眉抬头望向两侧险峻的山势:“如此陡峭的山崖,你们都敢爬上去?”


    老汉道:“说来也怪,几十年前我们这里穷的都揭不开锅,村民们都靠山茅野货勉强谋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嘿!山上开始长灵草了!还长的又多又好,大家伙便都去采灵草了,日子才渐渐好起来,而且山虽险,我们的人进去,却不会遇到危险。”


    “此话怎讲?”


    “姑娘你面快坨了,不赶紧吃两口吗?”


    云浮只好几口将面解决完,才抬起头催促老汉:“您的面做的真好吃……方才你说你们进山不会遇到危险是什么意思?”


    老伯见云浮将他煮的面一根不剩地吃完,乐呵呵道:“说来也怪,我年轻时候,这里山高林密,不仅多瘴气,还多毒虫猛兽,很多农户只是进山找点野菜都凶多吉少,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进山去找死,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要人命的东西渐渐少了,村民再进去也不容易遇到意外,记得我隔壁村有一个小伙子,他年纪小胆儿大,要进山去采什么药,那要就长在悬崖边上,据他所说,他当时不小心踩空从崖边摔了下去,等醒来时发现人好端端地躺在川边,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山上开始长灵草,我们的日子才好过些。”


    云浮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心忽然跳得很快,她努力压抑着情绪,问老板:“你说的时间,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


    老板一面搅动着汤锅一面回忆:“挺长时间了,大概……二十多年前?”


    啪!云浮手中的筷子断成了两节。


    老板闻声回头一看:“哎呀我的筷子!我这摊儿小,总共也没几双筷子,姑娘你力气真大!”


    云浮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上老板瞬间亮了的眼睛:“烦请老伯告诉我那湖怎么走。”


    云浮梦里的湖泊其实很好找,沿着云城狭长的河谷一直往里走,越走人烟越发稀少,山峦越发陡峭,河谷却越来越宽,走到后面甚至连路都没有了,老伯说这湖虽美,位置却极为偏狭,就连当地人都鲜少到这里来,直到穿过两座山形成的夹角,视线豁然开朗,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湖泊的确很美,水极清,被天空映成澄澈的蓝,此时正午刚过,阳光直直照射着平静的水面,湖面泛起粼粼银光,如一面银光可鉴的镜子,当地人都称之为镜湖。


    云浮站在峡谷入口,连着镜湖的便是流向山外的浅川,水流湍急,船不能入,川流与湖水交接的地带是一个浅滩,很浅,可以看见水底的游鱼。


    云浮仰头,镜湖四面依旧环山,将不大的湖泊团团包围,与外界完全隔绝。


    自从去过皇宫,玉牌与龙角感应以后,她便一直梦见这个地方,云浮查了很多书籍,又在人界徘徊良久才找到此处,离这里越来越近时,胸口的玉牌开始隐隐发烫。


    可是等她站在镜湖边,玉牌又没了反应。


    云浮仔细观察四周,片刻后,目光定在一处山顶,她眯了眯眼睛,似是有些疑惑,沉吟一瞬,飞身掠至山顶处。


    站定后云浮回身先朝镜湖看去,这样的高度将明珠般镶嵌在山间的湖泊尽收眼底,湖面依旧如水银一般,亮晶晶的,除了前滩那一片外,其他地方都看不见湖底。


    云浮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山顶是的九层塔上,塔身洁白,普通的石膏粉刷而成,约摸两丈余,不是很高。


    赵氏皇朝最边境的小城,杳无人烟的山上,费劲心思修这样一座九层塔,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浮朝四周山峦望去,又在相邻的山峦看见了几座隐隐绰绰藏在林中的白塔。


    云浮的心开始发颤,她骤然凌空,飞离山峦数丈高,站在云端顺着山势往远处望去,却越望脸色越白。


    这里的山一座连着一座,蜿蜒逶迤有数十丈远,从云浮的角度看去,想一条盘曲在地上的巨龙,而她方才看见第一座白塔的山就像巨龙的头。


    云浮捂住胸口,仔细寻找藏在林间的白塔,一座、两座、三座、四座……


    七座白塔,对应的位置分别是龙的头部,七寸,心口,脊椎……一直到尾部,七座白塔,七根钉子,形成一个诡异又恶毒的阵法,生生将蜿蜒起伏的巨龙定在地上不得动弹。


    云浮将每座白塔都探了一遍,毫无意外地探查到了若有似无的神力和仙气。


    剧烈的疼痛自心口蔓延至全身,云浮扶着树狂呕不止。


    到如今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珑渊就被封印在此处。


    玄晖!好狠的心!


    她目光怨毒地望向蔚蓝明澈的天空,六界所敬仰的天界,是那样的高远开阔,然而又有谁知道里面的神仙不过是一些道貌岸然,虚伪狠毒之辈。


    云浮径直找到位于一座较低山峰的白塔,此处恰好是七寸的位置,白塔也建的比其他几座更高大。


    九层塔无门无窗,外人无从进入。


    云浮凝聚法力,一掌打在白塔上,脆弱的墙体瞬间粉碎坍塌,漏出一个人高的洞口,同时塔中的东西忽然光芒大盛,不等云浮看清是什么就见一股强大的神力朝她袭来,云浮连忙掠至空中,等金芒渐渐减弱,才小心翼翼进入白塔。


    阴暗空洞的塔身里别无他物,正对湖面的墙面却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绢丝泛黄,半人高的绢帛上绘着朱砂符文,符文之下是黑色的太极图,在简陋的塔身中缓缓流转,生生不息,而催动太极图运转的,正是玄晖的神力。


    太……极……印?


    太极印是上古神器之一,可掌乾坤,定生死,威力无穷,同时也是用来封印上神的法宝。


    云浮如遭雷击,瞳孔剧烈颤动,脑子已经乱做一团,太极印不是被珑渊亲自从天子的祠堂收回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玄晖封印珑渊的工具?


    她在无妄域的那一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浮踉跄着退到墙边,望着转动不息的太极图只觉呼吸困难,太极图是神器,只有上神可以催动,如今这封印是玄晖下的,除非她拥有和玄晖不相上下的神力,否则根本无法解除封印。


    除了太极印外,还有七座九层塔和此处地势相辅构成的诡异阵法,其中除了蕴含神力,还有多位上仙的法力,云浮根本不知道到那阵法又是什么。


    她奔出白塔,面对这连绵的高山和平静的湖泊,多年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珑渊!!!”


    “珑渊你在哪里?”云浮跪倒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我都找到这里了,为什么还是见不到你……”


    凄切的喊声响彻山林,惊起飞鸟阵阵。


    午时已过,太阳微微西斜,以一种恰到好处的角度将几座白塔的影子投入镜湖,云浮止住哭声,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凝眸望向平静到近乎死寂的湖面,七道影子在湖面投下阴影,犹如一道道锁链,最终在水面上会聚于一点。


    云浮站起身,白皙的脸颊泪痕斑斑,她目光悠悠落在平静水面上。


    原来在水里啊。


    第104章 承认


    与此同时,天际飞来一队天兵,为首的似乎还有几位上仙,眨眼间便将镜湖团团围住。


    想来白塔应该与上界相连,云浮刚才攻击白塔的的时候必定惊动了天庭。


    她垂眸望向湖面,藏在凡间最偏僻隐秘之地,被太极印和另一个阵法封印的镜湖,为了控制珑渊,天界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她解不开阵法和封印,却可以进入封印中。


    在一众天兵天将朝她追来时,云浮毫不犹豫纵深一跃,犹如断翅的飞鸟一般坠入湖中。


    带兵追来的是正是九霄本尊,陆吾被囚,云浮叛逃,九州营再次回到他的手里。


    数百年来,自从珑渊成为天帝,因为神魔大战他“正巧”不在场,就顺势被珑渊收了兵权,还让云浮一直凌驾于他之上。


    当初在月寒宫,珑渊以神识相护震退玄晖的场景却令很多神仙都心有余悸,又加上月神亲自求情,云浮才得以脱身。


    后来虽然天帝玄璟下令追捕云浮,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九霄仙尊,时时刻刻让人紧盯六界,绝不放过能抓到云浮的任何一个机会。


    这个凡人的狠,九霄比任何人都清楚,云浮心思深沉,手段狠辣,成为上仙没有多久,毕禹在外施雨时遇到魔族意外陨落,堂堂上仙,还是被尊为雨神的上仙,就这样死于意外,天界虽然震惊,但因为事情是魔族所为,又查不出什么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又过了数十年,毕禹的长子衡垣死在妖界,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呢?


    九霄与毕禹也算有几分交情,明里暗里查了很久,却什么都查不到,但他心中认定背后必定有云浮的影子。


    更何况云浮夺了本属于他的兵权,数百年来一直凌驾于他之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云浮必死!


    九霄本以为此次能够抓住云浮,没想到她竟自投罗网跳进了被封印的镜湖之中。


    左右问九霄:“仙尊,现在该怎么办?”


    九霄看着一点涟漪都没有溅起来的湖面,目光沉沉:“镜湖是封印上神的禁地,你我都不能轻易硬闯,先回去禀报陛下,又陛下裁夺。”


    云浮能跳入镜湖,他们却不能随意乱闯,纵然珑渊神力大失,也是堂堂上神,若是不慎招惹,惩戒他们依然轻而易举。


    众仙朝湖面张望一阵,最终鸣金收兵,来时汹汹,去时了了。


    ——


    云浮甫一如水便感受到了来自湖面极强的压制,她站在水底抬头往上看,清澈的水域湛蓝透亮,甚至能感受到阳光照射到水中的温暖。


    镜湖很小,方圆不过百里,甚至放不下珑渊真身,云浮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珑渊。


    从来都是清贵端庄的上神只着一身素白中衣,丝发尽数披散与脑后,面容越发如雪冰白,潋滟含情的莲华美目微微合着,留下如水墨般旖旎的睫羽,脸色是虚弱的苍白。


    珑渊端坐在巨大的石床上,似是若有所感,猛地睁开眼睛,原本犀利的目光在看到云浮的瞬间骤然怔住,随即瞳孔狠狠一缩,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又有些色厉内荏,甚至不敢与云浮对视:“你是怎么找到此处的?!这是你能来的地方?镜湖上的禁制只能封印住我,趁天界的人还没有追来,快走!”


    云浮静静的望着珑渊,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一双眼睛通红湿润,冷静凄清,面对珑渊的斥责,她没有说话,没有紧张不安,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放开,一块拴着红绳的腰牌自掌心掉下来,在两人眼前轻轻晃动,即使深处水底,也难掩其莹润光辉。


    云浮明显看见珑渊瞳光狠狠地颤了一下,连嘴唇都抿紧了。


    她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和玄晖对上了?”珑渊与她同时开口。


    珑渊留在腰牌中神力只有在遇到极其强大危险的攻击时才会被触发,而天界能伤到云浮的只有上神。


    珑渊又道:“他可有伤到你?”


    云浮目光紧紧盯着珑渊,定在原地的脚步终于动了,她缓缓朝他走近:“你只想对我说这个吗?”


    珑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而身后就是石床,当腿磕到边缘时便停了下来,如玉的面容沉缓无波,喉结却无意识上下滚动了一下。


    云浮步步紧逼,她的目光始终追着珑渊不放,清亮的瞳孔中跳动着两簇火焰:“陆吾说,你心中有我,瑶殊说,你从未喜欢过她,后来我差点又死在玄晖剑下时,发现你将龙角留给了我……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云浮每说一句,就朝珑渊走近一步,眼睛也更红一分,直到最后,她在珑渊面前站定,彼此只有咫尺之距,而那枚玉牌始终被她高悬眼前,在两人之间晃动。


    珑渊先是看向那枚玉牌,龙角正因靠近正主大放其光,照亮彼此瞳孔深处。


    他垂眸望向云浮,这是个比谁都要较真,都要勇敢的女子,当初她向他表明心意时,那样大胆,那样热烈,明明紧张得不得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顾一切地说出了对他的感情。


    他当时的心情亦不比云浮好到哪里,当亲耳听到云浮说喜欢他时,原以为早已冰封沉寂的心却再次跳动起来,她灼热而炽烈的情感似乎也感染了他,然而伴随巨大欣喜的是巨大的恐惧和悲哀,珑渊想到他终有一日要做的事,这样浓烈的爱,他要不起,更不敢要。


    几百年来,云浮对他的心意他并非不知,原以为只要不回应,云浮便会知难而退,然而他终究低估了云浮对自己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原以为替她安排好一切,自己便可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接下来的事,可是如今,她却执着地找到了这里,不仅知道了一切,还握着他予她的玉牌质问他。


    她那么执着,那么倔强,既然已经知晓,再隐瞒已经没有意义。


    可是……


    珑渊潋滟的莲目微微泛红,上挑的眼尾往下一弯,弯出一个令云浮心酸不已的弧度,他声音低哑:“对不起……”


    话音刚落,云浮忍了许久的泪水潸然落下,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珑渊:“所以你是喜欢我的……”


    珑渊闭上眼睛,微薄的唇瓣微微颤抖:“……是。”


    “可是你还拒绝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配……”


    “我明明都亲你了,可是你对我那么冷漠,你还用那种眼神看我……”云浮的声音已哽咽难明。


    她委屈的模样令珑渊心疼到窒息,是啊,他当初是何等过分,惹她那么伤心,然而珑渊依旧徒劳重复:“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按照你的安排走下去?”


    “我真的好难受啊,你知道无妄域的那一百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怎么狠得下心?”


    “对不起……”


    云浮泣不成声,珑渊也好不到哪去,他双眼通红,眸中隐有水光,见云含泪控诉,伤心欲绝,只觉心如刀绞,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很想将她揽入怀中,然而习惯性的隐忍克制又让他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就像当初她奋不顾身地扑到他怀中亲吻他,他却只敢僵在原地,用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回抱她的冲动。


    云浮此刻与珑渊只有咫尺之距,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现下见珑渊终于肯卸下防备承认了对她的心意,整个人如飞蛾扑火般将他压倒在石床上。


    温软的躯体毫无间隙地贴合上来,急促哽咽的呼吸将珑渊残存的理智击得粉碎。


    滚烫的泪珠从云浮眼眶中不断坠落,砸在珑渊冰雪般的脸颊上,又顺着那完美的轮廓缓缓滑下,她俯下身亲吻他的唇,他温热的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腰,略显生涩地回应着这个饱含泪水的吻。


    彼此的呼吸在方寸之间纠缠,唇齿间尽是泪水的咸涩与说不尽的酸楚,云浮能感觉到,珑渊环抱着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等到分开,云浮撑起身子,与珑渊对视,含情的莲目盛满了她的倒影,氤氲着说不清诉不尽的情意,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怜爱,那样的愧疚。


    云浮刚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她粗鲁地撕扯着珑渊的雪白的中衣,露出光洁白皙却又肌理分明的胸膛,云浮一边放肆一边带着哭腔对珑渊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肖想这一天肖想了多久……”


    珑渊仰躺于石床之上,任由云浮肆意妄为,他凝视着云浮,眼底翻涌的痛楚皆被温柔缱绻所掩盖,只余一片纵容的宠溺。


    珑渊动作轻柔地将云浮腮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修长白皙的手指顺势滑至她后颈,微微施力,将她缓缓压向自己。他仰头再度吻上她的唇,清冽的嗓音低哑而蛊惑,盛满诉不尽的深情:“别急,我是你的……”


    云浮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幸福,她与倾心了数百年的人坦诚相对,他们紧紧相拥,水乳交融,不分你我,洁白莹润的玉牌挂在她的颈间,在彼此胸口滑动。


    云浮将头靠在珑渊胸前,一只手与珑渊的左手十指交握,而珑渊的右手一直紧紧贴着她光~裸的脊背上下摩挲,似是无比爱怜。


    每当她抬头看他,他必会垂眸凝视,还会情难自抑地啄吻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和她的唇瓣,甚至是其他……


    云浮想,这一路的坚持和追逐都是值得的,还好她并未放弃,所以在经历了那么多后,终于得与珑渊修成正果。


    思及此,云浮就忍不住笑出声,愉快和满足溢于言表。


    第105章 坦白


    “怎么了。”珑渊的声音有些沙哑,往日清泉漱玉的声音此时带着些低沉的磁性,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云浮耳际。


    那气息像带着电流,从耳尖一路酥麻到指尖,云浮再次有了感觉,只觉体内潮水又起,她抑制住身体的冲动,只将头往珑渊颈窝中埋:“真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能和你在一起……陛下?”


    一声陛下带着些亲昵的调侃,与曾经的恭敬和小心截然不同。


    珑渊亦笑,笑中藏着云浮不易察觉的隐忧,因为他也从来不敢想,他能和云浮走到这一步,他从来只期望她能平安无事。


    可当他睁眼便看见她站在他的面前时,仅存的冷静与理智也荡然无存,既然注定要走到这一步,或许可以将他的所有都给她……


    珑渊尚在沉思,云浮又唤了一声:“陛下……珑渊。”


    “嗯?”声音是万般迁就有求必应。


    云浮仰头望着珑渊,他们的脸贴的极近,发丝交缠不分彼此:“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


    “什么为什么?”


    “你是为了要重开凡间仙路,怕事情败落护不住我才让我去的无妄域,你想让我从那里逃亡冥界,对吗?”


    珑渊嗓音温柔低沉:“陆吾不是都告诉你了?”


    云浮笑,笑中依旧有些不安:“是啊,可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珑渊深深望进云浮惶然的眼底:“是,我不想你受伤。”


    毫不掩饰的爱意令云浮心尖一颤,她愈发抱紧了他。


    “那么,”她依旧不肯放过珑渊,“你为何非要重开仙路?还是以……吸收人魂的方式?”


    云浮终究有所顾忌,甚至未用“吞噬”二字。


    珑渊睫羽微垂,定定凝望云浮:“我现在不想说此事。”


    “为什么?”


    他潋滟的眸色渐深,似砚中墨被春水化开,旖旎荡漾,珑渊喉结微动,未竟的话语化作一声低喘:"因为我想……"尾音湮灭在相贴的唇间。


    云浮早已酥了筋骨,望着珑渊泛红的眼尾,不由神昏意乱,早就将满脑子疑问抛诸脑后,她扬起下巴迎上珑渊俯就的吻,浅淡的莲花香气萦绕在唇齿间,洁白如玉的双臂紧紧攀着珑渊柔韧结实的肩背,仰着脖颈准备承受珑渊给她的一切。


    然而陌生的触感瞬间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云浮睁开眼睛:“等等……嗯——”


    珑渊的额角不知何时已经长出银白龙角,细绒刺刺地摩擦着她的脖颈,下面更是……


    云浮有些害怕的合拢双腿:“珑渊……”


    “阿浮,别怕……交给我……”珑渊低哑的嗓音里浸着温柔,缱绻潋滟的莲目深凝视着她,眼尾泛着薄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莲,清冷中透出几分妖冶,云浮心跳乱得不成样子,她对这样的眼神毫无招架之力,渐渐放松下来,柔软地舒展身子,接纳他给予的一切。


    当雪白柔嫩的足心抵在坚硬的龙鳞上时,云浮后知后觉地想,原来珑渊的鳞片也不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这个时候竟然在微微发烫,灼得她脚心酥麻,连带着整颗心都烧了起来。


    云浮受不住地呜咽一声,很快被珑渊的低喘淹没,镜湖的水似乎变成了滚烫的热汤,晃动的水波不断涤荡着交缠的一仙一龙。


    太阳升起又落下,镜湖白天银光粼粼,夜晚幽深如墨,倒映满天星河,然而在这凡间最偏僻的一隅,人迹罕至的山中,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都不再平静,时而如起了褶皱的薄绸,时而又无端激起层层水浪,有飞倦的白鹭停在湖边栖息,刚要将尖长的喙探入水中汲水,便被突如其来的浪头打湿羽毛,惊得扑腾着翅膀飞远。


    不知过了多少天,湖水重归平静,又变回那个银光可鉴的镜湖,水底的热潮也渐渐减退。


    珑渊依旧呈半龙的形态,巨大的龙尾自石床一直垂落到床下,银白的鳞片在水中泛着粼粼幽光,一条修长白皙的玉腿慵懒无力地搭在龙尾上,无意识地轻蹭着柔软肌肤下的龙鳞,雪白温软的肌肤与坚硬冰冷的龙鳞交叠,显出精心动魄的视觉反差。


    云浮浑身脱力地偎在珑渊怀里,浑身如泡过热汤一般发酥发软,连动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只懒倦地贴着珑渊,任由自己沉溺在这餍足后的余韵里。


    珑渊端雅的面容因为情~潮的洗礼染上一抹艳色,多了一丝鲜活的气息,看得云浮心动不已。


    似是感受到云浮的目光,闭目养神的珑渊睁开眼睛,对云浮勾唇一笑,动作轻柔地将她颊边几缕湿发拢至耳后,露出白中透粉的莹润肌肤,看得他心尖发痒,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云浮很喜欢珑渊看她的目光,也很喜欢珑渊轻柔怜爱的吻。


    她喜欢了珑渊那么多年,在最初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她便知道他们不可能,不仅因为珑渊是上神,还因为珑渊和瑶殊已经有了婚约,后来神魔大战,瑶殊和玄晖去了魔界,云浮也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因为在那之后珑渊如变了一个人,虽然依旧温和,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冷寂寥落,以至于天庭所有神仙都以为他心中仍放不下瑶殊。


    再后来……


    云浮叹笑一声,再次庆幸自己的坚持。


    珑渊已经再度埋首她白皙的颈项间,坚硬的龙角不时蹭过她的脸颊,时不时传来刺痒的感觉,云浮没有忍住,张口轻轻咬住龙角顶端,舔舐。


    毫不意外地听到珑渊猝不及防加重的呼吸。


    云浮轻笑出声,原来这里也会有感觉吗?


    “别闹……”低哑的嗓音一点气势都没有。


    云浮发现自从她戳破了珑渊的心思后,珑渊对着她便再也端不起架子,而她也觉得与他无比亲密,仿佛之前几百年的恭敬的小心都不复存在。


    云浮心里很甜,忍不住叫了一声:“珑渊……”


    珑渊轻轻顺着她披散的黑发:“如果你愿意,也可唤我一声如琢,或是,明瑄。”


    轰隆——


    云浮脑中如同响起惊天巨雷,劈得她震在当场半天没有反应,那一瞬间简直是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珑渊说完后便一直紧盯云浮的反应,在看见云浮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后不由有些担忧:“阿浮……”


    云浮下意识地避开了珑渊要抚摸她脸的手,惊疑不定地看着珑渊的脸,仿佛要从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找出一丝陌生的痕迹,然而毫无疑问这就是珑渊的脸,清冷如玉,温和悲悯。


    怎么会是李如琢呢?该不会被人魂影响了吧?珑渊可是吞噬了李如琢的人魂,还是说最后人魂占据了上*风,被夺舍了?上神也能被人魂夺舍?


    云浮颤巍巍地问:“你……你在开玩笑吧?珑渊?”


    将珑渊的名字咬得极重,显然对他的另一个身份难以接受。


    珑渊神情微黯,先将云浮的衣裳穿好,又披衣起身,悲悯的眸中有深凝不化的痛色,他对云浮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为何会收集李如琢的人魂。”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是云浮认识珑渊数百年来,听珑渊说过最多的话,他平静又冷寂地向云浮陈述着自曜天时代起就酿下的孽缘。


    自混沌初分,六界诞生至今已有数万年,数万年来,天界一直都是六界之主,无论是妖族、魔族、鬼族还是人族,都臣服于神族和仙族。


    其他三界因天道所限,纵然修为高深,发力高强,但因杀戮过重或罪孽过深极少能修得正道,偏偏人族,与天族享同源之灵气,修仙问道,飞升者无数,更因为人皇一脉的存在,人族不仅与天族平起平坐,还隐隐有超越天族地位的趋势,若是真让凡间修炼出一位上神,六界之主的地位恐怕不保,这是天界不能忍受的。


    于是天界开始逐步打压人界,设法减弱凡间的灵气,数千年过去,凡间修仙者不出意外地减少,能飞升者也寥寥无几,人皇一脉逐渐没落,眼见没有成神的希望,天族稳居六界之主的地位,将人族牢牢踩在脚下,让凡人对其顶礼膜拜,焚香供奉。


    直到有一天,曜天从梦中得到神谕,言明人皇血脉将出现一位上神,并最终成为六界之主。


    曜天醒后,派天鉴官监视人皇数十年,最终在人皇之子李如琢令通仙桥显圣后下定决心,与诸仙一同施法收回了通仙桥,绝地天通,断绝凡人修仙之路。


    自此凡间化作修罗场,为了日渐稀薄的灵气,为了微不足道的修为,凡人可以变得如同恶鬼一般,不,比恶鬼还可怕,他们丧失人性,同室操戈,骨肉相残,同门骨血皆可烹作修行资粮,就连人皇一脉也难逃这一悲剧。


    人皇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又为救李如琢不得已打散幼子的魂魄,最终被长子李如珪一剑穿心而亡。


    然而,即便人皇一脉尽数陨落,修仙界却仍不肯放过他们残存的神血,于是便又发生了一场人吃人的屠杀,修士们像牲畜般撕咬着人皇一脉的血肉,争相啜饮那稀薄的灵气,连骨髓都被榨得干干净净。


    得知人皇一脉的结局后,珑渊不知道父皇和玄晖心里是何感想,他感到不适,非常不适。


    更诡异的是,之后没过多久,他身上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很平常的某一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人皇幼子李如琢的记忆。


    第106章 隐秘


    珑渊身为天帝之子,自幼饱读六界典籍,很快就发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李如琢的三魂七魄被打散后,其中一魄竟藏到了他的体内,并渐渐与他的元神融合。


    对一个上神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李如琢死时绝地天通已成,人魂断不可能逃往天界,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珑渊本可将残魂驱除体外,然而鬼使神差,他并没有这么做,他放任了这缕魂魄借助他的神力滋养生长,直到彻底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渐渐继承了李如琢的记忆和情感,幼时被生母姬萦冷待的失落和寂寞,对生父李昭的孺慕和亲近,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得知修仙之路关闭后的无能为力,以及最后,被骨肉亲人残害的痛苦。


    这些珑渊全都感同身受,如同亲身经历,痛入骨髓。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明明在过去的一千年,他是曜天长子,天界上神,本该高坐云端,无情无欲,可一夜之间,他便多了人类的情感,懂得了嗔痴爱恨,胸腔中的心脏,开始为人欲而跳动,甚至有的时候,他一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是上神珑渊?还是人皇之子李如琢?


    亦或……二者皆是?


    随着记忆日渐深刻,珑渊开始陷入梦魇,反复梦见人间惨状,父弑子,子食父,无休无止。


    他便想,身为人皇最后的血脉,总要做些什么吧,曜天以神力收回通仙桥,他为何不可以神力重开仙路,然曜天有诸仙协助,而他只有自己。


    还有一个办法,如果能合二神之力,威力可敌万仙,或许能成呢?


    珑渊心中自此种下执念。


    曜天让他与瑶殊大婚。


    二神交合,若有适宜之法,可得到另一半的修为。


    珑渊想要瑶殊的神力,他答应了这场婚事。


    在大梦泽遇到云浮的时候,珑渊一眼就认出了她,或许说,李如琢一眼就认出了她。


    自从云浮先于人皇一脉飞升,厉后姬萦的寝殿便挂着一副云浮的画像,李如琢经常目睹母后用艳羡、嫉妒又不甘的眼神盯着画中女子,甚至在画像前崩溃痛哭,几近癫狂。


    久而久之,云浮的容貌渐渐深植于李如琢脑海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他甚至特地翻阅过世人为云浮撰写的传记,想象这究竟是何等的一个奇女子。


    却没想到两人的相遇,不是在凡间,而是在天界大梦泽。


    那个时候,她对他是初识,而他已经认识她很多年。


    当云浮提出要离开天界时,珑渊同情其遇到的不公,又怒其对仙位不珍惜,多少凡人为了成仙付出无尽血泪,他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即使再难,也要坚持下去,因为凡间早已是另一个炼狱。


    珑渊以为只要将云浮留在天庭,帮助她提升修为,云浮便可在天庭站住脚跟,然而天庭的倾轧压迫远远不止于此。


    珑渊只好将云浮要到北辰宫,他希望她能在他的庇护下成长。


    朝夕相处数十年,深陷其中的又何止云浮一人。


    云浮的经历珑渊隐约知道一些,在挣扎向上的那些年月,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大梦泽的时候,她那样的明媚灿烂,直白大胆,分明只相处数月,却敢问他感情私事,她的喜欢是那么真诚热烈,当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瞧着他时,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


    这样纯粹的喜爱,他不敢要。


    云浮以仙使的身份来到北辰宫后,开始变得沉默,冰冷,甚至有些尖锐,并且对修为有了近乎疯魔的执着。


    珑渊想起了姬萦,那位聪明睿智的皇后,最终为了成仙变得面目全非。


    他不希望云浮变成那样,便更加用心地引导她,好在她虽然要强,不服输,但心性依然如初。


    珑渊庆幸的同时,越发明显地感受到了云浮对他的心意。


    而他与瑶殊大婚在即。


    如果云浮知道他是一个阴暗卑劣,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还会这般赤忱地喜欢他吗?


    珑渊不敢想,也不忍再看云浮麻木到近乎空白的表情,只好让她离开北辰宫。


    直到玄晖抢婚,瑶殊求情,直言不讳地说出他的隐秘。


    珑渊意兴阑珊,他想,算了,就这样吧,成全瑶殊和玄晖,不要再作孽。


    所以婚礼被毁珑渊时有一丝庆幸的,然而自那以后,他需要更大的心智去对抗李如琢的记忆侵扰。


    直到云极洲发现伪仙,第一缕人魂意外出现,冥界的孽镜台前,他被人魂透身而过,身体内强行压制数百年的记忆终于不受控制,之后的一些事情,便开始顺理成章。


    珑渊想起曜天梦中得到的神谕,人皇血脉终将成为上神,并为六界之主。


    是这样吗?


    所以他才会成为李如琢,李如琢才会成为他。


    每一次与人魂的接触,都会引起体内残魂的剧烈反应,神魂撕裂之痛,随着其他魂魄的融合越来越剧烈,越来越痛苦,也越来越难以忍受,甚至让珑渊一度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以至于让云浮闯入寝宫看见了他最不堪的一幕。


    即使如此,云浮也没有对他产生过多的怀疑,真是个傻姑娘啊……


    然魂魄与元神的融合并非完全没有好处,他的神力成倍增长,直至最后,他与李如琢完全成为了同一个人。


    他甚至能够回忆起幼时李昭将他抱在怀中的羞涩和温暖,清晰地记得莲蓬糕入口时清香扑鼻的味道,他的子民被仙途抛弃后的痛苦和绝望,他亦能感同身受。


    仿佛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声在他耳边祈求,哀告,痛苦,唾骂。


    天道无亲,恒与善人。


    或许这就是天意,六界不只属于天界,人界也不应被天界压迫。


    所以他第一次放弃之后,再次拥有了可以重开仙路的能力。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在即将成功的最后关头被诸仙识破,败予玄晖,甚至连累了陆吾和云浮。


    珑渊自知,其实他并没有云浮心目中想象的那般强大,他也会失败,也会受伤,甚至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


    说到这里,珑渊愧疚又心疼地看着早已怔愣的云浮。


    而对云浮来说,这一切信息量实在太大,数百年间发生的事情,珑渊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全部告诉了她,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云浮使劲晃了晃脑袋:“等等,等等,你等我捋捋。”


    她撑着额头,第一次体会到头痛欲裂的感觉,云浮的模样让珑渊不安。


    他蹙起眉心:“阿浮……”


    她会认为自己卑劣自私吗?她会后悔来找自己吗?


    正当珑渊忧心忡忡之际,云浮抬头望向珑渊,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你是珑渊,也是……李如琢?”


    珑渊苦笑:“我是曜天之子珑渊……也是人皇之子李如琢,字明瑄。”


    啊!大梦泽初遇时,珑渊告诉她他叫明瑄。


    “所以人魂的最后一魄天冲早就在你身上?”


    “是。”


    三魂七魄中的天冲,主记忆,是人魂意识所在,没想到竟然在珑渊身上。


    那么当年在凡间珑渊种种反常都有了解释,他们寻找人魂,在人皇旧都沫邑呆了一段时日,抽丝剥茧探寻当年真相时,何尝不是让珑渊重历一遍当初的惨剧。


    难怪珑渊总是那么痛苦,那么悲伤。


    云浮回忆起在凡间的点滴细节,又想到梦中李如琢经历的那些苦难,忍不住开始心疼起来,同时又觉得匪夷所思。


    她愁眉苦脸道:“所以说,现在你体内有李如琢的魂魄?不,应该是说从一开始李如琢的魂魄就与你的身体契合?那么这算什么,李如琢在你身上重生了?可是你同时也保留了珑渊的记忆?”


    珑渊苦笑:“这般说法,或许也对。”


    “太乱了,太乱了……”


    那她现在喜欢的就是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还是两个人就是一个人?


    按照珑渊的说法他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被李如琢的魂魄附身,所以她真正喜欢的是被李如琢“重生”了的珑渊?


    云浮想起了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李如琢的魂魄集齐三魂的时候,虚幻的魂魄已经接近实体,当时她还觉得有些眼熟,如今看来,那人魂的身形不就和珑渊一模一样吗?!


    难怪在人魂快集齐的时候珑渊就迫不及待地将人魂吸收,是怕她发现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吗?


    云浮很快指出关键问题:“难道李如琢和你长得很像吗?”


    “一模一样。”


    云浮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问:“曜天没有发现?”


    珑渊道:“没有。”


    “你不是说人皇覆灭之时曜天曾经带你们亲自下凡目睹了当时的惨状吗?”


    “……没有。”


    云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珑渊有些艰难地道:“父皇并未带我们下凡。”


    云浮哑然,当时她怀疑珑渊,亲自找上云极宫质问珑渊为何会对李如琢的身世感同身受,珑渊告诉她是因为曜天带他和玄晖亲下凡间,目睹了皇室自相残杀的一幕。


    所以,其实当时珑渊是在骗她?


    珑渊见云浮神色不对,低声道:“阿浮……对不起,当时真的不能让你知道……”


    云浮的确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她见珑渊如此小心翼翼,又生不起气,只好问:“天庭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吗?”


    凡间的人皇之子和天界上神长得一模一样,若是被天界知道,定不会罢休,一定会追查到底。


    珑渊道:“当时天鉴宫的仙官负责监视人皇一脉,然他就见算过李如琢的容貌,也不知我与他长相相似,我第一次在众仙面前露面,是成年后的丹元宴。”


    是那一次的丹元宴!云浮可谓是印象深刻,当时她一直在偏殿打杂,只依稀听到仙娥说起什么大殿下,但并未放在心上。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凡间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沧海桑田,又怎会有仙官还记得人皇血脉的容貌,就算觉得熟悉,当时李如琢已死,也无从考证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云浮前思后想,最终自暴自弃道,“你这样让我感觉我好像喜欢上了两个人一样,太奇怪了!”


    珑渊却已经无法忍受云浮离开他的怀抱那么久,连忙将人揽入怀中,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熟悉的莲花香气盈入鼻息,云浮又放松下来,她闭上眼睛靠在珑渊肩上,算了,一个人两个人的,不都是眼前这个人吗?


    珑渊就是李如琢,李如琢就是珑渊,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第107章 沦陷


    云浮想起她在凡间被人魂附身后做的那些梦,记起了梦中琢儿小时候,那么可爱,那么可怜。


    然后云浮又又发现了一个疑问:“那为什么梦中我看不见你的脸呢?”


    “……对不起。”


    云浮了然,必然又是珑渊动了什么手脚。


    好吧,算了。


    她似嗔似怒,假意抱怨:“你这几天都跟我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了。”


    “可是……”


    “最后一个问题!”


    珑渊抿着唇看她,目光多了些小心翼翼。


    云浮咬了咬有些红肿的唇瓣:“你想和瑶殊成亲,是因为你想要她的神力……”


    “……”


    “你要怎么得到她的神力?和她……圆房吗……像我们现在这样?你愿意那样做吗?”


    “……”


    云浮:“我很不高兴。”


    珑渊:“……对不起。”


    “这个我不接受!你明明都不喜欢她,怎么还可以这样?珑渊,我觉得你有点坏……”


    珑渊放在云浮身上的手微微一颤,他苦涩地勾了勾唇,何止是有点坏,他阴暗卑鄙,冷漠自私,偏偏又做得不够绝,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给对方留了退路,却把自己逼上绝路,更是连累云浮和陆吾也陷入绝境。


    “对不起……”道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沉,一声比一声自责,“我并非如你想象那般……光风霁月,那般强大……我配不上你的喜爱……”


    云浮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身体却软软窝在珑渊怀中:“可是怎么办呢?即使知道你不是那个光明磊落,高洁如玉的珑渊,我还是喜欢你,我早就离不开你了,既然你已经解释清楚,那以后也要好好爱我,不能再骗我,也不能再让我伤心,反正我也回不去天庭了,你也出不去,我便留在这里陪你吧!”


    云浮不需珑渊同意便擅自做了决定,如果珑渊往后的千年万年,注定要被封印在这小小的湖泊中,她愿意留下来陪他,和他一起度过往后的日子,无论多少年月她都甘之如饴。


    云浮笑盈盈抬起头,想要看珑渊受宠若惊的神情,她都这么说了,他一定感动得不得了。


    然而甫一抬头,她却看到了珑渊更加哀恸沉默的面容。


    云浮收了笑,怔怔地问珑渊:“怎么了,你不愿意我留在这里吗?可是我们都有了夫妻之实!……我们算是夫妻了,对吧?”


    珑渊将云浮紧紧箍在怀中,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不让双手几乎失控的力气伤到她,他嘴唇贴着云浮的耳畔,压低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地道:“我们是夫妻,阿浮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可是阿浮,此处是囚神之地,你不能在这里。”


    云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睡都睡了你才说这个话,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浑然忘了自己刚见面就将人扑倒的事实。


    “还有!”云浮再次将珑渊扑倒,衣衫不整地跨坐在珑渊腰腹,腰腹往下便是巨大的龙身。


    她双手撑在珑渊两侧,低下头与那双含情的莲目对视:“当初太极印不是被你从人间的皇宫收回了吗?为何会出现在白塔中?你为何会被太极印……封印?”


    如果没有太极印,玄晖不一定能封印珑渊,云浮最初的猜测是一百年前那一战珑渊输给了玄晖,被玄晖夺走了太极印,但这不太可能。


    即使珑渊战败,玄晖也不一定能得知太极印在哪里。


    珑渊没有说话,他仰躺在石床上,目光深凝在云浮身上,情深几许,却有一种难掩的哀寂。


    云浮看不懂珑渊的神情,她总是看不懂珑渊的神情,无论是在北辰宫还是云极宫,亦或是如今,哪怕他们已经肌肤相亲,水乳交融,按照凡间的说法,已经是最亲密的人,然而她还是读不懂他。


    到底还有什么事不愿意让她知道呢?


    云浮蹙起眉心,正思索怎么向珑渊套话,忽然觉得丹田处一股热意迅速扩散全身。


    云浮一下子支撑不住,软倒在珑渊胸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求助自己爱侣:“我觉得我有点不对劲……”


    丹田陌生的灼热感让云浮浑身发软,就连神魂都隐隐有被灼烧的感觉,那股热意越来越盛,越来越烫,云浮觉得自己仿佛被烈火烤炙,连骨骼缝隙都在隐隐作痛。


    她问珑渊:“我怎么了?我好难受……”


    珑渊的回答是紧紧地拥着她:“阿浮,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


    如果可以,珑渊希望云浮一直平安,他会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云浮,只要她不再因自己受到伤害。


    当年赵天子寝宫,人魂毫无预兆地附上云浮的身,那一瞬间珑渊连心跳都停滞了。


    “阿浮!!!”


    珑渊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他慌乱地朝着失去意识的云浮奔去,却有一个人快过他瞬间出现在云浮身边,转眼便将人挟制在手中。


    珑渊凝定不动,眯起眼看向凭空出现的人,容貌俊雅,仪表堂堂,玄天宗的黑金长袍将其身材衬得格外修长,腰间用黑线与银线绞成一股绣成的太阳纹幽暗诡异。


    来人竟是玄天宗的大弟子,裴栖吟。


    不对——


    珑渊眼底含冰,声线冷漠:“玄晖。”


    “啊哈——”“裴栖吟”嘴角斜斜挑起,眼神邪魅又放肆,他微微偏了下头:“我如今这般模样,兄长都能认出我。”


    珑渊冷道:“放开她,离开凡人的躯体,滚回魔界。”


    “呵呵……”玄晖抬起一只手放在眼前悠悠欣赏,“这具身体还是用本座的精血凝成的,否则也不会与本座的神识如此契合,不过培养了玄天宗这么多年,本座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来到凡间,真有趣啊……”


    珑渊眉心直跳:“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玄晖将手搭在云浮脖颈间:“兄长问的是什么?我与玄天宗的关系?还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亦或是……”


    玄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女子细腻肌肤下的血管,只要稍稍一用力,这个女子就会……


    砰——


    珑渊已经失去耐心率先朝玄晖出手,两人在寝宫直接打了起来,因有之前设下的结界,寝殿外候着的凡人根本无从察觉天子寝宫有两大上神正在交手。


    玄晖见从来不动如山的兄长如此在乎他手中的人质,意外之余轻笑出声,他游刃有余地化解珑渊凌厉的攻势,眼底却凝着刺骨的寒意,语调轻佻而残忍:“真叫人意外啊……原来兄长也会如此心急如焚?”


    玄晖欣赏着珑渊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忽然压低嗓音,带着恶意的愉悦,“不过兄长要当心,这具凡人躯壳可不经打,若是不小心将他打死了,我自是无妨,兄长会很自责吧?”


    珑渊的眼神已经冰寒至极:“我再说一遍,放开她,否则别怪朕毁你神识!”


    玄晖目光转而阴戾,他笑得阴森森的:“我可以放开她,不过兄长要拿一样东西来换。”


    说话间两人已经打了数十来回,珑渊几次想要将云浮抢回来都被玄晖挡了回去,他有所顾忌,害怕伤到还在昏睡的云浮,又顾忌伤了裴栖吟,难免左支右绌施展不开,玄晖却肆无忌惮,几次掌风差点扫到云浮,珑渊看得心惊胆战。


    现下玄晖松口,珑渊立刻收手:“你要什么?”


    玄晖瞳孔深黑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太极印。”


    珑渊眸光一定,冷冷道:“你在人界培植玄天宗,是为了找太极印。”


    玄晖愉悦地笑:“要不为何父皇常说兄长比我厉害呢,我扶持了玄天宗数十年,又创造了裴栖吟,却怎么都找不到此物,兄长下凡数月就得手了。”


    珑渊问:“你要太极印做什么?”


    玄晖讽眼底尽是讥诮:“兄长明知故问啊,太极印可封印上神,你说我要来做什么。”


    珑渊视线随着玄晖的手移到云浮细白的脖颈,转眼便见玄晖看上去干净整齐的指甲轻易地在云浮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珑渊瞳孔骤缩,声音几乎失控:“玄晖!”


    等回过神来,珑渊已然将太极印掷向玄晖,就在对方分神接印的刹那,他身形如电,瞬间将云浮揽回怀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生怕眼前人会再度消失一般。


    玄晖已经攥着太极印后退数步,他勾起一个轻慢的笑:“多谢兄长,我们……后会有期。”


    一股黑气从“裴栖吟”头顶钻了出来,转眼消失不见,失了玄晖神识的裴栖吟双目紧闭,仰倒于寝殿人事不省。


    寝殿又恢复了寂静,珑渊小心地揽着怀中之人,修长的指尖云浮朝颈间轻轻一抹,伤痕便彻底消失不见。


    珑渊垂眸凝视毫无意识的云浮,她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雪白的面颊透着微微的粉,眉头轻蹙,浓密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嘴角也不开心的往下撇,似是被什么烦恼困住。


    他的手悬停于云浮眉间,在即将触到肌肤的一瞬,手指骤然紧握成拳,终究没敢触碰怀中之人。


    “阿浮……”


    那一刻,珑渊感受到心中压抑的痛苦。


    他总以为自己能保护好云浮,却总是让云浮收到伤害,他枉为上神,枉为天帝,连心仪的女子都无法守护。


    彼时如此,如今亦如是。


    这个执着又倔强的姑娘并不知道,他不仅仅是被封印在镜湖这么简单。


    瑶殊产下金龙,云浮去了无妄域,而他成功吸收了人皇神力。


    云浮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日,珑渊常常仰望天际,万里澄明的蓝天空无一物,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着世间一切,他们都不过是天道的棋子。


    第108章 成神


    昆仑山是天界下都,又地处凡间,若是能从昆仑石撕开一条口子,凿开仙路,连接人界和天界,必会事半功倍。


    为了不引人注目,珑渊做的极其隐晦,那条隐秘的通道靠他的神力维持,一开便是百年,却几乎消耗了他大部分神力,但只要两界通道彻底被神力稳固,便可大功告成,即使被发现也再无转圜余地。


    只差一步,便可让通仙之路彻底留存,只差一步。


    当金龙出世,玄晖再次攻上天界,珑渊的丹曦和湮日再次对上时,只第一招,珑渊便明白,他败局已定。


    活了近两千年,那是珑渊输的最惨烈的一次,为了维持昆仑仙路他耗废了太多神力,很快便力竭被湮日重创,珑渊心中无比平静,只庆幸云浮早已离开了天庭这个是非之地。


    玄晖居高临下,看着昔日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兄长脸色苍白地倒在他的脚下,心中无比快意,却又无比荒芜,他道:“本座说过,终有一日会让你败在我的剑下。”


    玄晖又道:“本座不比兄长狠心,不会将你囚禁在堕神渊,兄长既然如此喜欢凡间,臣弟便在凡间为你找个好归宿。”


    诸仙精挑细选,终于在人界最荒僻处寻得云城,云城地处偏僻,城中山脉连绵蜿蜒,却山势奇险,山石破碎陡峭嶙峋,虽呈龙脉之状,却是大凶之兆。


    而环于龙脉间的镜湖看似澄澈如鉴,实则暗流如锁,虽有一线水道与外相通,却交通闭塞,舟楫不渡,俨然是个天然的囚笼。


    山脉上的七座白塔,化作七根神钉,除了七寸处的太极印外,每一根神钉之下都是天界两位上神和法力最强的五位上仙设下的九天禁神阵,七重禁制环环相扣,彼此交融,化作一个更加诡异可怕的阵法。


    他身上的锁链无形无质,却如附骨之疽,每时每刻都在蚕食着他的神力,细微如涓流,却永无止息。每时每刻,一点一滴,从四肢百骸被强行抽离,如百川归海,最终没入与天界相通的白塔中。


    天界认为,珑渊虽被贬谪囚禁于人界,然他身上的神力仍为天界之物,是以,在犯下私通人界的罪名后,他的神力也应还给天庭,直至彻底枯竭。


    众仙大言不惭曰,这是背叛天界的惩罚。


    珑渊并不在意,从成为李如琢的那一刻,他便背负了李如琢的血海深仇,救人界于水火已是他的执念,既然失败,便愿赌服输。


    偏偏云浮找来了,她想要在这里陪他一辈子,却不知道,他不仅仅是被封印在镜湖这么简单,他终有一日会神力枯竭,成为一个空有神躯却毫无修为的废人。


    天庭不会就此罢休,他神力枯竭之时,便是云浮失去庇护之时,珑渊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云浮。


    天道六界,强者为尊,既然如此,珑渊干脆将剩余神力全部予她,再以自身精元为她重塑仙躯,让她成为六界第一个,由凡人修炼而成的神。


    阿浮,希望以后,再也无人能够伤你。


    云浮觉得自己像是在太清天尊的炼丹炉走了一遭,虽说不算什么酷刑,却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烫,体内的血液仿佛成了滚烫的岩浆,然而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痛,只是难受。


    “珑渊……我难受……”


    仙气涓涓不断地缓释着她体内的灼热,不过杯水车薪,云浮抱着珑渊的龙尾不停地蹭,却连冰凉的鳞片也无法缓解她的燥热。


    珑渊嗓音低柔:“忍一忍,很快就好,乖,再忍一忍。”


    云浮紧紧抓着珑渊一缕墨发,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我究竟怎么了?”


    珑渊并不告诉她缘由,只是不停地用手轻拍她的背,哄孩子似地哄她:“快好了,阿浮,撑住,就快好了。”


    等到灼热渐渐散去,云浮的意识一点点回笼,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当年她淬体洗髓时,也曾经历过脱胎换骨般的剧变,然而此次更盛,体内的仙气已经微不足道,充盈于丹田间,游走于身体内的是另一股磅礴的力量,很陌生,却很熟悉,是神力。


    而且,是珑渊的神力。


    珑渊亲眼见证了云浮在他怀中蜕变,她的肌肤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如晨曦映照琉璃,剔透而圣洁,发丝无风自动,额间神光隐现,清艳的眉眼越发凛然不可亲,她的气息悄然改变,不再是寻常仙气,而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性威压,偏偏望着珑渊的眼神是毫无保留的依赖眷恋。


    珑渊捧起云浮的脸,在她的眉心、眼尾、嘴唇印下一个个怜爱的吻,似感慨,似告别:“阿浮,你成神了。”


    云浮眼神终于聚焦,怔然望着珑渊,眼前之人漆黑的墨发尽成霜雪,上挑的眼尾竟然爬上一丝细纹,他的容貌依然俊美,却如历经万世沧桑,银白的龙鳞失去了最后的光泽,显出几分枯色,泛着僵冷的灰白。


    云浮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第一次后珑渊一直坚持以龙的形态与她欢爱,他将他所有的神力,全部渡给了她。


    云浮只觉眼眶刺痛,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滑过脸颊滴落在珑渊胸前:“你这个骗子……你又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凭什么总是擅自决定,你都不问我愿不愿意,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珑渊任由云浮捶打他的肩膀,成神后的阿浮是如此的美艳不可方物,周身流转着神性的光辉,秋水寒潭般的瞳眸更添几分摄人心魄的瑰丽,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珑渊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温柔与释然:“阿浮,从今以后,天道六界,再无可伤你*分毫。”


    融合人皇血脉之后,珑渊等同于拥有二神之力,纵然因为重开通仙之路折损殆尽,却依然强大无比,加之云浮本身法力超群,如今成神,未必没有与玄晖抗衡之力。


    除非玄晖夫妻联手,但那样的话势必要以重创六界为代价,如今的天帝是他们的儿子,六界便是他们的疆域,新帝继位不久,百废待兴,他们未必愿意大费周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只要云浮不主动招惹,便没人能轻易动她。


    珑渊深深地、深深地望着痛哭不止的云浮,他说出藏在心中数百年的话:“阿浮,我爱你。”


    也许是从大梦泽看到她的第一眼,也许是在北辰宫的那数十年,无知无觉,悄无声息,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原谅我的自私,为了拯救人界不得不深藏对你的爱意,原谅我的懦弱,至今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


    云浮泪眼朦胧地抱着珑渊,不甘心地想要将神力还回去:“要怎么做,是不是只要再和你行房就可以将神力还给你,我才不要你的神力,我要把它们还给你,我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云浮含泪咬着唇重新去剥珑渊的衣服,被珑渊制止:“阿浮,没用的,已经结束了,神力不可能在还回来。”


    珑渊的掌心贴着云浮的腰际,轻轻向上一托,便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


    珑渊仰头望着云浮,银白的发丝垂落肩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太极印极落了玄晖和玄璟的神识,却只能封印我,对你并无作用,阿浮,离开这里,活下去,忘了我……”


    太极印一次只能封印一神,且每次使用太极印都会让太极印识别被封印者的气息,所以就算珑渊将全部的神力都给了云浮,太极印也不会对她起任何作用,那些锁链、那些符咒、那些日夜不休的折磨,从来都只是为他一人准备的牢笼。


    “珑渊……”云浮隐约意识到珑渊要做什么,“不行,我不要离开你,你不能这样……”


    修长白皙的手在她身后轻轻一拂,云浮便晕了过去,纵然珑渊失去神力,依然知道云浮不会对他设防。


    望着昏睡过去的女子,珑渊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珠,端详了又端详,不舍了又不舍,这是他的妻子,却在短暂的相处之后就要分开,珑渊最后在云浮湿红的眼尾轻轻一吻,用所剩不多的法力将云浮往上一抛,便将人送出了水面。


    云浮又梦见了李如琢。


    这一次她没有被困在李如琢身体里,亦非梦中任何一个人,她仿佛一缕无依的游魂,飘荡在朦胧奇诡的梦境中,被迫旁观李如琢人生的又一个碎片。


    梦境的最开始,李如琢背对着她,身形高挑挺拔,穿深青色劲装,腰间悬挂一把佩剑,身后数名黑色劲装的护卫,跟随他沉默地站在某个宗派的山门。


    夹杂着恶臭的血腥气随着微风一阵阵传来,无论是李如琢还是身后的护卫都恍若不觉,纹丝不动。


    山门中疾步走出几名护卫,对着李如琢抱拳行礼:“殿下,宗门中已无生还之人,金丹修士的金丹皆被挖走,元婴以上的修士尽数失踪,其余的老弱妇孺全被灭口。”


    李如琢背着手,不发一言,云浮却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怒气和冷意,身后一个护卫忧心忡忡:“这已是这月第二个惨遭灭门的仙门世家了,长此以往,各大宗门恐怕只会越发弱肉强食。”


    李如琢冰冷的嗓音响起:“查,最近有哪些仙门的修士忽然精进了修为,待证据确凿,严惩不贷!”


    身后护卫掷地有声:“是!”


    李如琢转身走下山门,护卫紧随其后,而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云浮竟然看清了他的脸,容颜如玉,额头饱满,鼻峰挺秀,眼尾微微上挑,似莲瓣初绽,他抬眸直直望向云浮,那清冷中透着温和的眼神,熟悉的令云浮心惊。


    第109章 再遇故人


    “珑渊!”


    云浮惊叫着醒了过来,她猛地坐起身,惊魂不定地捂着胸口,时隔百余年,她竟然再次梦见了李如琢。


    脸上的虚汗令她一阵阵发冷。


    “您醒了。”


    云浮这才察觉床边有人,她转头望去,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是你?”


    坐在她床边的是一个女子,那女子长眉细目,朱唇皓齿,眉目间的清冷傲色一如当年,然百余年过去,她虽容颜不便,发间却隐隐添了几丝白发,声音也不似少女清脆,反倒有几分岁月磨砺的低沉。


    此人正是当年云浮和珑渊在凡间结识的青山派女弟子云清溪。


    过了百余年,云清溪脾气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对着云浮还有几分小心恭敬:“我和师父看见仙尊晕倒在镜湖湖畔,便将仙尊带回了云城。”


    云浮这才发觉她似乎是在一间尚算整洁的厢房中,看其布置应该是云城的客栈,她想起昏过去前满头白发的珑渊。


    连忙闭目感受自己的丹田,随即又睁开眼,目露恍惚,原来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珑渊真的将神力都给了她。


    云浮神情凄惶,不顾云清溪还在一旁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云清溪连忙出声制止:“仙尊您的元神似乎有些不稳,需要多修养,此时不宜下床。”


    云浮充耳不闻,挥开云清溪就要离开,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没有动用神力,否则必会伤到旁人。


    眼见云浮就要离开,云清溪又不敢冒犯,脱口喊道:“师祖!”


    云浮顿住,慢慢转过身,有些疑惑地问:“你叫我什么?”


    此时房门外想起敲门声:“清溪,是我,仙尊如何了?”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云浮认出来,是青山派的掌门,那个严肃刻板的中年女子。


    云浮正好走到门边,闻声顺手把门打开,将人放了进来。


    云掌门一抬眼便看见门口的云浮,惊讶之余连忙下跪行礼:“青山派第十九代弟子云寒碧见过师祖。”


    身后的云清溪也连忙疾跑几步跟随自己的母亲跪下。


    云浮揉了揉额头,她看了一眼门外,幸好云城人烟稀少,住客栈的人并不多,她将门关上,问云寒碧母女:“你们怎么认出我的?”


    母女二人却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云浮,云寒碧道:“青山派有师祖的画像,晚辈自然识得师祖尊容。”


    云浮抬手抹了抹脸,珑渊将昏迷的她送回了凡间,她自是用的真容,只是没有想到青山派会有她的画像。


    如今无论是云寒碧还是云清溪,容貌看上去都比她大十来岁,被她们用如此殷殷孺慕的眼神看着,云浮顿觉一阵不自在。


    云浮退回床边坐下:“你们不必拘礼,都起来,坐下说话。”


    云寒碧和云清溪这才起来,在床边的一张八仙桌旁坐了,神色依然十分恭敬,且看她的眼神如看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哦不,千八百岁的老太婆。


    云浮也无力纠正她们的态度,问:“你们为何会来云城?”


    云寒碧在,云清溪便不会主动开口,只听云寒碧道:“禀师祖,云城多灵草仙药,晚辈和徒弟来此一为云游,二为寻些炼丹的基材。”


    云浮道:“……你们不必叫我师祖,叫仙尊就可……”


    云氏母女:“……是。”


    云浮又问:“云城的灵草如此出名了吗?”


    云寒碧道:“也是近来十余年才得知的,不知为何,此地忽然盛产灵草,已经闻名修仙界。”


    云浮默然,那是因为此地封印了一位上神,才让这偏僻的山区滋养出了灵脉,孕育出了人间难得的仙草。


    她想到珑渊费尽心思打开又被关闭的通仙路,随即望向师徒二人。


    成神之后五感灵识都要胜于以往,云浮轻易便探出云寒碧和云清溪的修为,随即惊讶地发现,云寒碧竟已是化神巅峰,若是通仙桥还在,飞升只怕是时间问题,就连一旁的云清溪也是渡劫修为。


    云浮惊叹道:“百余年未见,你们的修为竟然提升的如此快。”


    听到云浮有此感叹,云寒碧立刻毕恭毕敬地回答:“托仙尊之福,大约一百多年前,凡间的灵气不知不觉地充盈起来,我等修行也进益非常。”


    云浮苦笑,这可不是托她的福,这是托珑渊的福,珑渊费劲心血重开通仙之路,哪怕最后没有成功,可还是让人间的修仙界有了喘息的余地。


    云清溪见云浮没什么架子,胆子稍微大了些,接着母亲的话道:“并非所有修士都有我和母亲这般修为,当年灵气最先涌入的地方是昆仑,而我和母亲正好在昆仑山附近云游,是以才能得此际遇。”


    云浮这次真的惊讶了:“看来你和你母亲都是有福之人。”


    珑渊在昆仑山开通仙路时,云寒碧母女竟然正好在昆仑山附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之母女二人本就天资过人,勤于修炼,又有云浮曾经留下的聚灵珠,有如此基础,能够进益神速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云浮问:“如此说来,如今凡间修仙是否比以往更加容易?”


    是不是……不会再有人吃人的事情发生了?


    云浮做北辰宫仙使的那几十年,人皇灭绝之事过去没多久,她去其他几重天办事,偶尔还能听见有仙者私下议论凡间之事。


    “曜天上神英明神武,只需收回通仙桥,便可让人间那些蝼蚁癫狂互噬。”


    “是啊,仙者不能犯下杀孽,若是杀害凡人便会遭天谴,曜天上神深谙人性之卑劣,没了通仙桥修不了仙,也能安安分分当个凡人娶妻生子,度过短暂一生,庸碌终老也算圆满,偏偏人心不足,为了追求灵力不惜自相残杀,由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哼,凡人不就最喜内斗吗?你看人界千年来的王朝更迭,哪一次不是为了追名逐利踩着自己人的尸骨登上龙椅。”


    “依我看,仙界不需要做什么凡间修士也会自取灭亡,杀孽过重便会为天道所不容,他们真的以为能够靠残害同胞飞升成仙吗,再过个几百年,就算把通仙桥重新架回去,凡间也无一人能飞升了吧。”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可就算再艰难,也总有人能够坚守初心,是不是?


    云浮怀着期望问了云氏母女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然而两人表情为难,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是说一百年前凡间忽然灵气充盈,既然如此应有很多人正道得修才是。”


    云寒碧犹豫了许久才道:“仙尊有所不知,一百多年前凡间忽然涌入灵气,修仙界很多修为停滞的修士都得以突破,出现多位金丹和元婴期的大能,可惜这灵气却并未维持太久,十几年前,我们发现灵气重新减少,可是修为越高,修炼所需的灵气也就越多……”


    云浮有片刻的沉默,她隐约猜测导了云寒碧的未尽之言:“所以又开始出现残杀修士之事?”


    云清溪恨道:“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凡间修士大多只是金丹修为,即使挖了他们的金丹也不一定能够进阶,如今多了很多元婴期的修士,甚至还有几位渡劫期和化神期的修士,弱肉强食,活生生的补物放在眼前,又怎会不令人心动?这才过了多久,已经又三位元婴期和一位渡劫期的修士消失无踪,个中缘由世人心照不宣,又有几人敢站出来替天行道?!”


    “清溪!”云寒碧看着云浮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制止道,“我们难得遇到仙尊,说这些扫兴之事做甚么!”


    一百多年过去,云清溪气性依旧,自傲泼辣,云浮却觉得云清溪的性情有些像她还未飞升之时。


    云浮对着两人摇了摇头:“不要紧,我无事。”


    云清溪被母亲指责过后才想起坐在床上之人是天界上仙,不由小心翼翼,望着云浮的眼神敬畏中又有些亲近之意,却不敢再放肆,除此以外,看向云浮的眼神又有几分隐晦的探究。


    云浮想到自己是被云氏母女从镜湖边带回来的,扯了扯嘴角:“你们想问什么。”


    云清溪已经不敢随意说话了,云寒碧便斟酌道:“晚辈斗胆,敬问仙尊为何会降临凡间,还……”


    人事不知地昏倒在杳无人烟的镜湖边,如果不是云清溪眼尖,发现了镜湖那里的异象,也不会机缘巧合如此幸运地救下了青山派的的祖师奶,绝地天通后最后一位飞升成仙的人。


    云浮沉思片刻,天界发生的事凡人并不知道,就让她们以为她的出现是个意外吧。


    云浮道:“我到凡间云游,出了点意外才会在镜湖湖畔失去意识。”


    至于其他的,云浮没有多说,天界的纠葛,凡间知道的越少越好,至于云氏母女,就算她不说也不敢多问。


    果然,云寒碧和云清溪面面相觑,实在是不知道凡间有什么样的意外让云浮昏迷不醒,但她们很识趣地没敢多问。


    云浮和云氏母女交谈得差不多,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此刻一心只想快点回到镜湖,珑渊不是把神力给她了吗,那就试试看能不能将珑渊救出来。


    云浮也不和她们过多客套,直接道:“我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她将乾坤袋拿出来直接递给云寒碧,“相逢既是缘,乾坤袋中有很多仙界的天材地宝,多谢你们将青山派发扬光大,不堕清名。”


    云浮从方才的交谈中得知,修仙界内乱四起,挖丹吃人之事屡见不鲜,云寒碧和云清溪还能坚守本心,靠着强大的修为守护门派弟子安危又约束其不误入歧途,反倒吸引了很多修士前来投靠。


    况且自见到她,母女二人神情除了恭敬孺慕以外,并无想要从她这里获得多余好处的投机和贪婪。


    修仙界能有如此心性坚韧正直的修士,也并非如天界说的那么糟糕,不是吗?


    云浮的馈赠对于母女二人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两人连忙跪下:“晚辈叩谢仙尊赏赐。”


    云浮挥挥手让人赶紧起来,即将踏出门时,忽而想到什么,回头问:“你们去镜湖,除了看见我,可还有发现其他异样?”


    云氏母女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云浮没有再说什么,天庭既然敢将珑渊封印在凡间,便有把握不会被凡人发现。


    而事实也是如此,被封印的镜湖已不同于原先的镜湖,虽然是同一片水域,却已是两个空间,即使有凡人落水,看见的也不过是寻常湖底,而封印珑渊的那片湖水,只有神仙能够发现。


    第110章 震撼


    云浮转身要走的时候被云清溪叫住:“仙尊!”


    云清溪不顾母亲责备的目光迅速地将方才就藏在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弟子自方才便一直觉得仙尊很眼熟,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一百多年前的京城?”


    云浮有些惊讶云清溪能够认出她来,因为当时她和珑渊都施法敛了容貌,如今时过境迁,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刻意隐瞒,于是云浮点头道:“是我。”


    云清溪惊喜万分:“那么仙尊身旁的仙君是否也来自仙界。”


    云浮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可没忘记当年云清溪自信又直白地邀请珑渊做她的道侣。


    云浮将下巴微微扬起,一点也没有欺负凡间修士的自觉,她眉眼飞扬,声音高傲:“是,他是你的师祖公。”


    然后无视云清溪惊愕的表情扬长而去。


    再次回到镜湖的时候,云浮发现自己找不到珑渊了。


    她在清可见底的水中找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石床,没有龙神,只有满湖底的泥沙和水草。


    可是她几次都能感受到珑渊的气息,云浮立刻明白过来,珑渊是故意对她避而不见。


    “珑渊!!!”


    云浮对着空荡荡的水底大吼:“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出来!这算什么,睡了我不负责吗?!”


    “你以为你把神力给我过往的事情就可以算了吗?你这个懦夫!胆小鬼!明明你都承认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躲着我!骗子!混蛋……呜呜呜……”


    云浮骂着骂着哭了起来,她找到他是时候一切都好好的,珑渊不仅承认了对她的感情,还给予了她毫无保留的爱意,几天的水乳交融相濡以沫,让她以为他们之间再无阻碍,她只是想留下来陪着他而已,他凭什么不答应,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云浮将所有的矜持风度全都丢掉了,在镜湖湖底歇斯底里,然而她并不知道,珑渊已经无法回应她。


    另一个空间的镜湖,与云浮交欢过的那张石床上,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将自己盘整一圈,硕大的龙首搁在尾巴尖上,龙目紧闭,沉睡不醒,失去神力后,珑渊连维持原形的法力都没有,只能凭借意志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云浮找到,之后便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湖面传来剧烈的震颤,云浮抬头,自水底望向天空,被水波扭曲的光线将天穹切割成无数晃动的碎片,摇曳不定的波光中,云浮看见了无数模糊的黑影立于天际,将镜湖团团围住。


    终于来了。


    云浮破水而出,清丽的身影带起无数晶莹水珠,行动间挥袖便化解了西面八方袭来的攻击,她穿的是云清溪为她换上的衣裳,碧青色的罗裙已是云城能够找到最好的衣料,却远远不及仙宫织物,然鲜亮的颜色却极好地衬托出她清丽明艳的容貌,加之她神情凌然冷傲,散发出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一些本就对云浮心存畏惧的天兵都低下了头,踟蹰着不敢再动手。


    云浮扫过乌压压的天兵天将,为首的是身着金甲的九霄仙尊,除此以外,许多与她不对付的上仙神将都来了。


    她正满处邪火无处可发,见到有人自动送上门,冷冷地笑了:“九霄仙尊,又见面了。”


    小小的镜湖之上,山峦上空的苍穹团团围了数不清的天兵天将,他们踏虚而立,手执兵甲,齐齐低头居高临下的望着镜湖上空的云浮。


    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发生在凡间,凡人却一无所察,打眼望去也只以为是天际乌云压城,暴雨将至。


    九霄仙尊十分得意,嘴角擒着志在必得的笑:“云浮,你终究要犯在我的手里。”


    对于九霄,云浮连表情都欠奉:“常听九霄仙尊指责凡人见风使舵首鼠两端,现下看来,再厉害的凡人面对九霄仙尊都要甘拜下风啊……”


    九霄仙尊脸色乍青乍白,他自然听出了云浮对他的嘲讽,第一次神魔大战他嗅出平静下暗涌的气息,提前避开了珑渊和玄晖的冲突,他是曜天时期的重臣,与他而言,谁当天帝都于他无关,又何必淌那趟浑水。


    谁料珑渊上位后直接夺了他的兵权,还让云浮掌了九州营,偏偏云浮在神魔大战中立下的功劳有目共睹,谁都不能说什么。


    心结一旦种下,便再也无法纾解,直至最后成为横亘在九霄仙尊心头的一根毒刺,所以在金龙降世之后,九霄便明白,他的的机会来了。


    虽说金龙降世后,天界泰半神仙都叛了珑渊,但这样的事并不光彩,现下云浮当着一众天兵神将的面公然嘲讽,无疑是将那层心照不宣的遮羞布揭了下来。


    九霄怒目圆睁,眼睛一一扫过将镜湖周围的天兵,但见他们纹丝不动,对云浮的话恍若未闻,九霄才满意地收回目光,斜晲云浮:“珑渊私通凡间,背叛天界在先,堂堂上神屡屡与天界作对,有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至于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再多痴言也不过是徒增笑话。”


    旁边一个金甲神将亦按耐不住跳出来指着云浮大骂道:“云浮!你触犯天条叛逃天界,搅得天庭鸡犬不宁,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云浮连眼尾都没有扫过那人,只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不屑一顾的神情激怒了一众上仙神将,纷纷怒喝着要将云浮“正法”。


    九霄抬起手,身后浪潮一般喊打喊杀的声音停息,他的法宝金锤楔在空中铿锵一碰,瞬间电闪雷鸣接连不断朝云浮劈去,云浮纹丝不动,一挥袍袖,裹挟着万钧之势的雷击便偏转方向朝一侧的山峦劈下,正正好落在其中一座白塔上,白塔顷刻间便化为齑粉,随着断木碎石哗哗落下。


    九霄一击不成又连下一击,同时周遭数万天兵天将持兵刃蜂拥而至。


    云浮神色不动,在密密匝匝的刀枪剑戟团团朝她刺来的时候闭上眼睛催动神识,轰然爆开的神力将靠近的天兵尽数击飞,隐没天际消失不见,以她为中心的整片天穹突然向内坍缩,但凡又人敢靠近一步就会被搅为飞灰。


    一柄半透明的长剑出现在手中,其上闪耀的星芒流转着金色的光辉,在神力的加持下爆发出阵阵璀璨神光。


    神剑凝星。


    她成为上仙很多年后,珑渊开了天界的宝库让她挑选,她一眼就看中了这柄神剑,然而却因为身为仙者无法驾驭,本欲放弃,珑渊却还是将剑给了她。


    那个时候她说:“臣不是上神,驾驭不了神剑。”


    珑渊却道:“万事皆有可能。”


    莫非那个时候他就笃定她中有一日会成神吗?


    九霄仙尊脸色大变,望着脱胎换骨的云浮,惊愕的表情下难掩畏惧:“你、你……”


    “你没看错,”云浮踏着虚空一步一步朝九霄走近,浩瀚神威如有实质,压得九霄仙尊踉跄后退,云浮目无悲喜,“我成神了。”


    “荒谬!”九霄厉声嘶吼,声音却因恐惧变了调,“凡人怎可能……”话未说完便噎在喉间,上神的神力对仙者来说是绝对碾压,眼前神光熠熠的云浮,九霄已经失了再战的勇气。


    数万天兵亦是骇然,惊惶不定地看着云浮,心中难掩畏惧,不知是谁先退了一步,旋即引发连锁反应,战靴摩擦的窸窣声连成一片,原本森严的战阵竟自行溃散,再无天兵敢上前挑战上神之威。


    郎朗乾坤,明月和繁星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湛蓝澄澈的天穹,凝星剑金光暴涨,正源源不断吸收着星月之力,与云浮而言如虎添翼。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天兵天将:“都滚,我不滥杀无辜。”


    天兵蠢蠢欲动,早就想远离上神威压,然碍于九霄仙尊,又踟蹰着不敢退,一时间进退两难。


    云浮成神此事对九霄的冲击太大,率天兵来镜湖之前他胜券在握,然而顷刻之间彼此实力转换,就算他带再多天兵来也无济于事,理智告诉九霄此刻不宜与云浮硬拼,回宫请天帝或玄晖前来才是正经,然而云浮神光萦绕,凌驾于众仙之上的模样令他头晕目眩。


    云浮竟然能够成神,他不愿相信,也绝不相信。


    九霄大吼一声,举起锤楔朝云浮攻来,一定是假的,云浮怎么可能会成神呢?只要与她对战,一定能够撕破她的伪装,到时候胜利还是在他手中。


    “砰——”


    远处的天兵惊悚地看着战圈中的云浮,连凝星剑都没有用,只一掌就将全力以赴的九霄打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正在撞在立于龙脉七寸的白塔上,白塔轰然倒塌,其中的太极印丝毫无损,漂浮在半空中,阴阳鱼游转依旧,封锁镜湖的阵法纹丝不动。


    短短一刻钟内,七座白塔便毁了两座,太极印虽奈何不得,另一阵法却开始松动,白塔既碎,塔底绘制的禁咒无所遁形。


    那阵法太过熟悉,云浮只一眼便看清只余残破塔基的地面绘的是何阵法。


    “九天禁神阵……”


    曜天上神所创禁神阵,为了灭绝人皇一脉而设,可以桎梏上神,抽取神力为己用。


    云浮身影顷刻掠至废墟前,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被毁了一半的阵法:“九天禁神阵,呵呵呵……哈哈哈……”


    难怪,难怪……


    天界如此大费周章,穷尽心思将珑渊囚于此等凶险之地,原来不仅是为了封印他,还为了剥夺他的神力,待神力抽取殆尽,世间便也再无上神珑渊,这便是他们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