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信封 来找我。
“咔。”场务拍下板, 站在一边期待已久的工作人员们拧动礼炮,随着一声砰响,大量彩带瞬间喷涌而出, 又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
至此,他们的男主角的最后一场戏落下帷幕,也正式杀青。
剧组众人都纷纷送上了祝福,所有人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除了他自己。
路喻迁面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简单打完招呼并谢过众人后,他回到化妆间卸完妆收拾完毕, 然后走到停车场, 打算离开。
行李早就在江稚衍离开的第一天就收拾完了, 没有他在的片场,他多待一秒都嫌长。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江稚衍的电影,他当天就立刻动身去找人了。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说短不短,但是对路喻迁来说却显得漫长至极, 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煎熬。
甚至比之前几年要更甚。
即使那时候,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跟江稚衍在一起的可能性。
由奢入俭难,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有时效性的, 包括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他不确定江稚衍对他刚建立的喜欢,到底足不足够撑过这段短暂又漫长的时间。
这三天里,又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产生了什么新的变故。
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心底的焦躁就更深一层。
走到停车场时, 一个意料之外, 又隐隐有所预感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唐晨。
男人跟前几次见面时没太大变化,面上还是带着和善的笑,见他来了, 亲切地打了声招呼:“路先生。”
路喻迁脚步微顿,而后敛了敛眸,心底有不太妙的预感。
“稚衍让我来找您……”唐晨顿了顿,又提议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坐坐?”
路喻迁沉默片刻,颔了颔首。
*
虽然片场地处偏僻,但总有些叛逆不羁的咖啡师喜欢在这种穷乡僻壤开一间跟周围格格不入的咖啡店。
面前这家咖啡店也是这样。
剧组的咖啡基本都是这家供应,但基本没多少人有空来坐坐,于是店里一如既往地没什么人,只有店长和一个店员坐在吧台后面,专心致志地擦洗着面前的器具。
简单点了单,两人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唐晨倒是没怎么卖关子,从包中拿出了那份解约的协议。
路喻迁虽然隐隐有所觉察,但是在真的看到这份合同的时候,他还是紧紧皱起了眉,心底的酸意一阵阵上涌。
“我现在不会签。”片刻后,他微微阖眼,艰涩道。
本以为唐晨大概会劝说他签下协议,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很爽快地就将合同收了起来。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唐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在江家工作,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照顾小少爷的起居,后来江稚衍长大当了编剧,又当上了他的助理,所以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因此,他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小少爷对面前这位和以前的那几个都不一样。
“昨天,我跟稚衍见了一面。”唐晨说:“他看起来像是有心事。”
路喻迁眼眸微颤,没有打断他,只是微微坐直了一些。
唐晨却没有继续就着这个话头说下去,而是忽然有些没头没尾地问:“你还记得以前的时候你问过我的,你的合约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哪里吗?”
没等他回答,唐晨就自顾自道:“稚衍一直都不太喜欢跟不熟悉的人有肢体接触——所以之前那些人的合约里,这项条例都写得很明白,在不经过他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对他有任何越界的亲密接触。”
路喻迁闻言,心脏微微缩紧,思维都停滞了片刻。
“但你不一样,在你的合约里,他忽然把这个去掉了。”
“所以稚衍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昨天见到面,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准备解约合同给你……”唐晨像是没看到他的怔愣,自顾自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但是还是希望你有误会就好好跟他说开。”
路喻迁已经有些听不进去唐晨在说什么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似乎都在短暂地嗡鸣。
他原本觉得,江稚衍最后愿意答应跟他在一起,小部分是因为恰好也对他有那么点平时会令路喻迁沾沾自喜的,其余人没有得到过的好感,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场阴差阳错的事故,于是半推半就。
喜欢是有的,只是没那么多。
但是他并没有戳破,只是这样卑劣地利用自己的伤势,不择手段地取得那些原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有多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了就好。
可是直到现在,他发现,江稚衍有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再喜欢他一点。
得到这个认知的第一秒,他的心底先是出现了欣喜,紧接着又是难以形容的慌乱和手足无措。
再然后,是前所未有的迫切。
想要见到江稚衍,想要跟他坦白一切,想要找到挽回的余地。
他如果不再相信他喜欢他了,那他就证明给他看。
把过去的一切都剖开来,然后完完整整,纤悉无遗地摆在他的面前。
再由他来评判他的真心。
*
路喻迁的戏份是在上午杀青的。
看完他的最后一个片段后,江稚衍松了口气。
剩下收尾的都是配角们的戏份,还要拍三天,但看完路喻迁的戏份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江稚衍已经没有更多力气去看别的演员演戏了,于是罕见地罢工休息了一回,将剩下的都交给了关导和现场编剧。
季凡西今天说是有事,难得出了门,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家,于是整个房子里只剩下他和安静点。
江稚衍穿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来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不出意外的话,路喻迁现在应该正在跟唐哥商量解约的事吧。
某种空落的情绪渐渐上泛,他微微蹙着眉,想了想,打开了电视,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随意挑了部经典的老片放着,江稚衍将安静点招过来蹲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
这家伙一看就被寄养的那家宠物店养得很好,皮毛油光水滑,看起来似乎还胖了一点,昨天接回来的时候店家估计刚给它洗了澡,摸着特别干净。
这次可以称得上是他寄养以来最满意的一次了。
想着,江稚衍拿过手机,打算咨询一下店家相关事宜。
还没来得及解锁,他忽然想起来这家店是路喻迁找的。
江稚衍:“……”
他又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
门口忽然传来解锁的响动,江稚衍下意识看过去,消失了一上午的发小就出现在了面前。
“咦,你在客厅啊,工作完了?”季凡西一露面就咋咋呼呼的,语调总是上扬着,像是时时刻刻都对生活充满激情:“我还打算去你房间找你。”
虽然有时候有点吵,但是沉闷的气氛却每次都能被他一扫而空。
江稚衍很浅地笑了笑:“嗯,结束了,接下来可以好好休息……”
“那太好了!”季凡西眼睛瞬间亮了亮,看起来比他还要兴奋。
江稚衍:“?”
“那你现在是有空吧。”季凡西没理会他的疑惑,表情神秘兮兮的,又似乎夹杂了一丝微妙的亢奋:“我带你去个地方。”
*
包间里,江稚衍坐在四个人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状况。
他看起来挺平静的,但其实已经石化有一会儿了。
“哎呀,都别这么拘谨。”坐在他边上的季凡西适时出了声,打圆场道:“就是朋友出来吃个饭认识认识,聊聊天而已。”
江稚衍总算回过神,他无奈扶额,示意了一下对面那一排:“向哥知道么?”
季凡西瞬间心虚噤声。
“你不说我不说……反正是陪你玩的嘛。”
江稚衍被他这个说法雷得不行。
说是朋友吃饭,其实只是个稍显体面的场面话而已,在座的所有人也心知肚明。
对面那四个人显然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更别提朋友了,估计就是季凡西随便从哪里搜罗来的。
江稚衍之所以这么无语,是因为对面这四个人的长相都无一例外地都各有特色。
……各有路喻迁的特色。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找到这几个费了多大劲。”季凡西凑在他边上小声道:“最像的那几个早就被你包养完了,这几个还是我又千挑万选才……”
“……可以了。”江稚衍哭笑不得,只觉得眼下的情形荒谬至极:“好意我心领了,你让他们回去吧。”
“我还不是看你这几天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季凡西低声道:“也没想让他们……让你干嘛,陪你聊聊天睹人思人一下不好吗?”
看着对面四个盛装打扮的男人,江稚衍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桃色交易现场,只想赶紧逃离。
在他付诸行动的前一秒,对面四人中,有个比较会来事的忽然开了口,端起面前的饮料冲着江稚衍微微笑了笑,语气不卑不亢:“您就是江先生吧,我姓林,您好。”
江稚衍下意识看过去。
这人确实跟路喻迁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脸型和鼻子。
但还是……差远了。
他轻叹了口气,刚想开口,结束这稍显荒唐的一切。
“叩叩。”
包间门口忽然响起了几声礼貌的敲门声。
门一直是开着的,所以江稚衍看过去,就跟前来的服务生对上了视线。
来人大概是餐厅的经理,穿着得体的制式套装,还戴着白色的手套。
“不好意思,打扰您们了。”他礼貌地询问:“请问江稚衍先生是哪位?”
“是我。”江稚衍回答:“有事么?”
“噢,刚刚一位先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离开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江稚衍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信封。
餐厅经理将那个并无任何花哨装饰的牛皮纸信封递到他的面前。
江稚衍犹豫了一瞬,伸手接过。
某种奇怪的直觉作祟,在不知道信封中的内容物的时候,他只是看到它就莫名心脏微微发紧。
信封并没有被封得太紧,他简单地将它拆开,里面是两张纸。
看到其中一张纸上的字迹的时候,江稚衍的心脏重重一跳,指节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着抖,某种堪称荒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无意识地轻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它。
随后,想法得到了印证。
——是他曾经丢失的那份手稿。
江稚衍的心跳得很快,怔愣了大概十来秒,才又拿出了信封中的第二张纸。
相比他的手稿,这张纸要显得新很多,熟悉的字迹在其上附了一段地址。
地址下面的内容是:
来找我。
——路喻迁。
第62章 相册 “我找了你很久。”
在看完信封里的内容后, 江稚衍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跟季凡西告别,然后匆匆离开了餐厅。
他照着纸上的地址迅速叫了辆网约车,只是现在恰好逢上晚高峰, 司机堵在路上缓慢地驾车前进,十几分钟后才姗姗来迟地赶到。
江稚衍无意识地蹙着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名为焦躁的情绪。
轿车缓缓汇入车流,跟随着大部队一点一点在公路上移动着, 江稚衍坐在后排,看着窗外的晚霞, 心中思绪纷乱。
脑海中好像闪过很多东西, 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手中的信封早已被捏得有些微微发烫, 感受到手心似乎有些湿意,江稚衍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紧张。
他打开路喻迁的对话框,看着满屏这些天里被他刻意无视的消息,想发点什么, 最终又放弃。
汽车最后停在了市中心附近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
江稚衍下了车,走到门口, 大概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 门卫很轻易地就将他放了进去。
跟随着纸上的地址走到一栋公寓内坐上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缓慢地攀升着,最终停在了一个数字。
电梯门缓缓打开, 江稚衍走到一扇房门前站定,很轻地吸了口气。
然后照着纸上提供的数字开始输入密码。
在输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 他的指尖却微微一顿, 停在了触控屏上方。
房门打开,路喻迁会在里面等着么?
见到面,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路喻迁又会对他说什么,他该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来面对。
明明只有三天没见……却似乎漫长得像是过了三年。
到这时候,他忽然生出了点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
沉默片刻,江稚衍整理好心绪,没再迟疑地按下那个数字。
一声轻响在手边响起,预示着房门已经解锁,他垂着眼,径自推了进去。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路喻迁家的客厅。
内里的装修是很符合他本人的黑白灰色系,高级又不寡淡,只是少了点人气。
一切都摆放得太过规整,仿佛这是一间精致冰冷的样板间,许久没人居住过。
想到这里,江稚衍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多余。
可不就是许久没人住么。
那人不拍戏的时候住他家,拍戏的时候住片场,想来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自己家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路喻迁并没有出现。
客厅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江稚衍四下环顾片刻,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预想中的情形落了空,他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了眉。
再往里走两步,他忽然看到客厅边上的一间房间亮着灯。
——是唯一亮着灯,并且开着门的房间。
很轻易地就吸引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于是江稚衍顺理成章地走近。
这是一间书房,巨大的书架,落地窗,办公桌椅,休憩用的沙发——一切都很常见,并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地上散落着的一本相册。
这是一本活页相册,此刻像是被谁不小心打翻在地上,其中几页掉出来,四散在一边,与这个处处透着规整的房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稚衍下意识上前,想要将它整理好放回书桌上。
指尖拈起散落在一边,距离他最近的一页时,他的余光无意间扫过手中的相片。
接着,便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无法再继续做出动作了。
原因无他。
画面中的主角是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稚衍总算回过神。
心脏一下子跳得很快,他将那页相片攥在手里,又去捡散在地上的第二张,第三张……
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他。
抖着手将所有掉落在地上的塑封页后,他最后拿起了那本相册。
内里被相片装满,入手是令人心惊的分量。
江稚衍没有更多心思将刚捡好的那几页相片好好归置进去了,只是潦草地将它们垫在相册下面,然后翻开了它。
他并没有看得太仔细,只是快速过了几页,相册里的照片中的主角也意料之内的都是他。
每一张都是。
这里面基本都是他上大学时的照片。
上课时坐在阶梯教室里的背影,在图书馆里戴着眼镜写剧本的样子,走在学校路上的身影,背着包的,撑伞的,戴帽子的,端着咖啡的,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是跟朋友一起……
江稚衍的心脏跳得很快,简单的惊讶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在翻看这些照片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努力想要调动理智思考些什么,意识却又全面宕机。
“叩叩。”
门口传来两声指节叩动房门的响声,江稚衍拿着相册,有些机械地转身。
路喻迁正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不知道就这样看了他多久。
江稚衍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脊背仿佛过了一阵电流,连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复杂难言的情绪溢满了胸腔,心脏紧得让他几乎有些说不出话。
路喻迁走到他的面前,步履不快,像是担心惊扰到警惕性很强的小猫。
江稚衍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没有移开分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总算开了口,嗓音艰涩:“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嗯。”路喻迁看着他,轻声应下。
江稚衍不作声地看着他,启了启唇,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
路喻迁很轻地叹了口气,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抬手,试探着触碰面前的人。
江稚衍没有躲开。
于是他轻轻将人拥到了怀里。
两道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响着,都细微地发着紧。
久别的拥抱却带有令人心静的魔力,江稚衍感受着面前人胸腔和他同频的震动,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一只手抱着相册,静静等待着路喻迁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找了你很久。”他说。
*
“咔哒。”
大门发出一声轻响,路喻迁背着书包,沉默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小路,你放学啦。”正在擦着餐桌的钟点工陈阿姨听见响动看了过去,然后冲他慈和地笑了笑。
“嗯。”路喻迁应了一声,将书包放到一边,径自走到餐桌边坐下。
桌上是惯常的四菜一汤,一看就是刚做好的,还微微泛着热气。
“你先吃吧,先生和夫人还没有回来。”陈阿姨道。
路喻迁点点头,习以为常。
他的父母从前很恩爱。
但是自从他的父亲被发现出轨后,家里的气氛就没有再轻松过。
没有人知道,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言笑晏晏的,羡煞旁人的二人,在回家时却会忽然变得面目全非,歇斯底里地争吵着,和那些婚变的寻常夫妻也没什么区别。
父母似乎全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往日幸福的记忆仿佛只是一场旧梦。
吵架是常有的事,路喻迁已经从一开始的难过无措转变为了漠然。
他曾经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可是当真的发生的时候,却也渐渐习惯了。
有时候,战火也难免会燎到他的身上。
父亲变得暴躁,母亲变得敏感,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两人同时增长的对他的控森*晚*整*理制欲。
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要歇斯底里地指手画脚,揪着一个点紧紧不放,像是要将所有对对方未能宣泄的怨恨都发泄到他的身上。
沉闷的日子一天天过着,分不清是失望还是麻木,他最后只是冷眼旁观着。
路喻迁一度以为他混乱的高中生活就要这样荒唐地度过。
直到某天,班级里忽然来了一个新的转校生。
那个男生叫江稚衍。
他好像很努力地想要让所有人将自己当成透明人。
而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连有责任帮助新同学融入班级的老师也在帮着他完成这件事。
他在自我介绍时只简单报了自己的名字,班主任也一反常态地什么也没说,只是简单地让他到他的位置上坐下,就照常地讲起了课。
像是忽然在高二的时候转来了个人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除了名字之外,他的其他信息无人知晓。
一切都在两分钟内结束,非常迅速,大概本意是想营造出一种只是一片叶子飘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效果。
可惜没能成功。
他还是在班级众人的私底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仿若一块巨大的砖块被人用力投掷进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里,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低调得非常无效。
枯燥单一的校园生活里,忽然转来了一个新同学这件事本来就很令人感到新奇。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好看得罕见的人。
众人对他的关注小半是因为他的转校生身份。
大半是因为他的脸。
在所有人都被学习折磨得灰头土脸的校园里,即使穿着同样的校服,江稚衍也显得尤为格格不入,看起来简直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身上有种极为独特的,他们从没在身边任何一个人身上见到过的气质。
像是粘腻的夏日午后忽然从窗外吹进来的,不知从何而来,却又令人心旷神怡的凉风。
很惹眼,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探寻。
只不过碍于他看起来实在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想要融入他们的意思,于是众人只能暂时在暗中悄悄注意着他,想着时间还长,总有一天会认识。
路喻迁一开始并不跟其他人一样对这个转校生感兴趣。
但是后来,他却不得不在意。
第63章 往事 “笑什么呢,路哥。”
江稚衍的位置在他的左后方, 墙边的一个座位,不算太起眼。
这个转校生性格很安静,不怎么说话, 似乎有点爱发呆,总是喜欢在课上出神。
然后出着出着,视线就会有意无意地飘到他的身上。
路喻迁一开始以为是他的错觉,或者只是巧合。
但是后来, 这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然而视线的主人却毫无自觉, 每天都持续不断地看着他。
……这人完全不听课的么。
不过除此之外, 他倒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
得益于他的脸和家世, 路喻迁从小到大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爱慕的,歆羡的,嫉妒的,钦佩的, 各种各样的都有。
但是这人的不一样。
硬要说的话,像是在……观察。
而且这还是第一次, 有人能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这么久。
于是路喻迁不由自主地, 被迫地,开始有些在意。
在意着在意着,他就发现了这个转校生身上的许多端倪。
比如, 他每天上课时似乎都不怎么听讲,但是老师们似乎心照不宣地不管他, 像是将他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课上叫人回答问题也从来没有叫过他。
又比如,他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晚自习也没上过, 下午放学到点就走。
再比如,虽然其他老师都在努力把他当透明人,但是英语老师却总是用隐晦又炽热的目光看着他。
某次,他终于忍不住,点了江稚衍起来念课文。
江稚衍像是从来没想过他会被点到,神色里微微透着讶异,看起来有点呆——这一刻的他格外生动。
路喻迁没来由地多看了两眼。
但他倒没有扭捏,径自站了起来。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段文本,他却像是吃饭喝水般,相当流利地看着课件念完,然后神色如常地又坐了回去。
台下众人听完,都暗暗吸气。
原因无他,他不仅没有任何卡顿出错,犹疑不定,最重要的是,他的发音实在是太标准了,简直和教材录音无异。
至此一发不可收拾,英语老师看他的目光愈发炽热,课上叫他起来念文本的次数也呈几何倍数增长。
没多久就到了他转学来的第一次月考,江稚衍倒是没有缺席。
一中的老师们阅卷速度很快,两天就内出了成绩,并打印出了成绩单。
发成绩单本该是班长的事,但是他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临到头了忽然开始闹肚子,于是路过的路喻迁就被迫接下了这项使命。
“兄弟,这次又好几门第一,牛啊。”他上道地恭维完,就顺势将一叠成绩单放到路喻迁手上,捂着肚子交接了任务:“我真不行了,你帮我发一下。”
“……”
看着手中莫名多出来的一沓纸,路喻迁微微蹙眉,然后有些认命地带着它们回到班级分发。
正值课间,同学们都自由活动着,于是教室里有些吵吵嚷嚷的。
路喻迁分发的速度很快,在发到自己成绩单的时候随意扫了两眼,不怎么在意地放到了位置上。
发到最后一张,上面写着的是江稚衍的名字。
然后在瞥到他的英语成绩的时候,路喻迁微微扬了扬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分数比他高。
那为什么年级第一还是他,这人的成绩没放在排行里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余光看到江稚衍其余科目的成绩,他一下子面无表情地沉默在了原地。
实在是……相当精彩。
他们班是一中的重点班,在整个市里都排得上号,大把的优秀学生挤破了头都想进来。
一开始看到这人高二空降,上课又不怎么听,还以为是来了个多聪明的天才优等生。
结果是个笨蛋。
心情复杂片刻,路喻迁将他的成绩单放到他的位置上。
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座位是空的。
下一节是自习课,没多久,上课铃响起,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无一例外地研究起了成绩单。
江稚衍也总算出现在了门口。
他踏着铃声进入教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然后很快就注意到了桌面上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纸。
毫无缘由的,路喻迁忽然有点想看看他看到自己的成绩单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他微微侧过身。
江稚衍捏着那张成绩单看了起码有两分钟,面上逐渐显出了一点痛苦和无奈。
“这些到底是什么,根本不懂啊……”
他极其小声地,用自认为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沉默片刻,他又放弃般道:“算了,反正以后也用不到……”
路喻迁没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呢,路哥。”一个还算熟悉的同学忽然出现在他的桌边,随口般问了一句,然后道:“快快,卷子借我看看。”
路喻迁闻言,轻微地愣怔片刻。
男生倒是没发现这点端倪,极其自来熟地就将他的卷子拿走:“谢了啊,下课还你!”
*
路喻迁并不住校,也不怎么上晚自习,得益于他优异的成绩,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放学后,路喻迁如往日千万次般收拾好书包,打算回家。
其实他什么时候回家,甚至回不回家,都没什么人在意。
只是不回家,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正值晚饭点,校门口人声鼎沸,路喻迁忽略了身边的吵嚷,步履不快不慢地往外走。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个笨蛋转校生。
——准确来说,是很多人都看见了。
原因无他,来接江稚衍的车实在太高调,站在一边帮忙打开车门的司机更是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完完全全就是豪门贵公子的标配。
校门口的学生们不由得都停下了脚步,有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江稚衍倒是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只是有些无奈:“陈叔叔,你怎么开到学校门口了。”
“抱歉少爷。”司机有些尴尬地道歉:“路口没车位了,所以只能开进来,本来打算去另一边的,经过校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您出来了,干脆就直接停了……”
江稚衍点点头,意思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却没上车。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地方要去”他说。
“您要去哪里。”司机有些担心:“要不我送您去吧。”
“不用。”江稚衍却很有自己的想法:“走过去就到了,很快的,我结束之后给你发消息,你再去接我。”
“行吧,那您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司机犹不放心,但又不能违抗他的意思,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车上。
高调豪车总算离开,校门口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所有人又回归了平日里的步调。
除了路喻迁。
看着前面背着包离去的身影,他脚步一转,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又蹙了蹙眉,感觉自己有点像那种尾随的变态。
但是想归想,他却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路线。
江稚衍的目的地是学校附近的一座湖滨公园。
正值日落时分,天边的晚霞十分好看。
湖边,热恋的情侣,玩闹的孩童,遛狗的年轻人,出来活动身子骨的老年人们纷纷沿着岸边惬意地慢慢逛着。
江稚衍像是来过许多次,轻车熟路地沿着湖边走到了一处有两棵树挡着的,面对湖面的长椅前。
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台笔记本。
路喻迁:“……”
带电脑上学,生活这么丰富的么。
那个笔记本,是他上课常用的。
这人不听课,课本也就只是翻开放那做个样子,但是成天又拿着笔记本不知道在那写画些什么,上课摸鱼摸得十分明目张胆。
也没人管。
路喻迁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那人打开一个文档,然后开始删删改改地写起了东西,时而翻一翻手上的笔记本看两眼。
写着写着,又会忽然停下动作,然后看着远处发呆。
发完呆又继续写。
在写小说?
路喻迁所在的地方离他不算近,看不太清他的屏幕上是什么,他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于是并没有走近,或者借助其他方法一探究竟。
看样子是转来了个大作家。
路喻迁站在一边,闲闲地想。
又看了一会儿那人奋笔疾书的背影,路喻迁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莫名其妙。
今天的行为实在有些难以解释,也不合常理。
他脚步一转,刚打算离开。
视野中,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闯入了江稚衍身处的那片区域,身后还拖着它的主人。
主人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孩子,手上紧紧拽着狗,努力在跟它作斗争,嘴里还在艰难地试图跟狗好商好量:“大黑……听话,回家了,回家吃饭好不好。”
大黑狗显然很有自己的想法,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主人的话,不管不顾地在这一小块地方转圈撒野。
路喻迁的视线落到某个似乎无故受到牵连的人的身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江稚衍看起来很淡定,像是面前的一人一狗都不存在,兀自镇静地打着字。
路喻迁微微扬眉。
胆子挺大。
又过了一会儿,大黑狗总算停下了奔跑。
接着慢慢踱步,站到了江稚衍的面前。
江稚衍视若无睹,头也不抬。
路喻迁本来还以为这人真的这么淡定。
直到他看见这人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然后不动声色地瑟缩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似乎能看见他炸起来的毛。
回过神后,路喻迁伸手碰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勾起了一点的唇角,很快收起了笑容。
然后微微蹙起眉,沉默了片刻。
像是遇到了什么很难理解的问题。
第64章 暗恋 年少时无名的风。
大概是太无聊吧。
路喻迁想。
后来的每一次放学, 他都会跟着江稚衍去那座公园里。
这人有时候会坐在树后的那个长椅上写东西,有时候会也跟着大部队沿着湖边散步,除此之外不做什么, 安安静静的。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且这人实在太迟钝,居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过他。
路喻迁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怪。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让他发现还是不想。
于是,他们一起看了很多场不为人知的日落。
江稚衍一直以来坚持的事一共有两件。
一件是每天放学之后去那座公园。
另一件事就是看他。
持之以恒的,毫无自觉的, 自认隐晦地看他。
路喻迁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等了很久也没等来这人跟他说一句话。
于是他不自觉地越来越在意。
似乎有什么未知的, 让人想要探寻, 却又莫名犹豫的东西正在某处悄然滋长, 在每一个有意无意的瞬间,都扎根得更深一点。
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路哥,你最近心情好像挺好啊。”课间,好友凑到他的身边, 压低嗓音八卦地询问:“谈恋爱了?”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路喻迁收拾课桌的动作忽然微微一顿。
陌生的情绪倏然上涌, 带了点让人措手不及的冲击力, 于是他不得不张开双臂将它接个满怀。
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
他好像是喜欢上江稚衍了。
路喻迁长睫微垂,沉默地想。
*
临近期末, 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复习,那人却还是跟之前一样悠闲, 每天上课都安静地自顾自摸着鱼。
像是在写什么旷世大作。
唯一跟之前不一样的是, 他在公园里待的时间要长了些。
每次都等到太阳完全隐没进湖面,湖边路灯亮起时,他才会慢悠悠地起身离开, 然后坐上园外等待许久的车。
其实一切都有点违和。
但是路喻迁没有细想。
如果他那时候多想一些,或者主动去问……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喜欢这种情绪,还是对一个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人。
没有来由,毫无头绪。
但是他接受良好,异常迅速地接纳了这个事实。
只是……他没有追过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也无从和别人说起。
不过很快他就寻到了一个契机。
那天放学后,他照常跟在江稚衍的身后去公园看日落,一切都跟平日里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他走到老地方坐下,开始写东西,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江稚衍这次只从笔记本上匆匆撕了张纸下来写东西。
写得相当认真,笔一刻没停过,也没再抬头发呆看风景。
看来今天挺有灵感。
路喻迁想。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笨蛋在写完之后,将这张手稿落在了长椅上。
路喻迁只是看着别的地方走个神的功夫,再次转回头,那人就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稿纸独自待在长椅上,被湖边的微风吹起细微的弧度。
路喻迁:“……”
他沉默片刻,抬步走到了长椅边,将它捡了起来。
原来不是小说。
似乎是剧本。
他没看得太仔细,只是将它收了起来,打算第二天再还给江稚衍。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想到明天要做的事,路喻迁躺在床上,竟然罕见地失了眠。
只是还个东西而已。
感受着心跳速率似乎一直没有减缓下来过的心脏,路喻迁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荒唐。
*
那天是周五,不论走读生还是住校生都要回家的日子。
正值夏季,即便到了下午,阳光还是毫不客气地遍布每一个角落。
窗帘被最后离开的值日生固定在两边,于是光亮从大扇大扇的玻璃窗外透进来,整间教室都亮得惊人。
江稚衍正坐在位置上出神。
他是唯一一个还留在教室里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阳光太耀眼,又或是周遭太安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绪翻涌。
也可能是坐在阳光底下的江稚衍太耀眼,每一寸都好看得令人心惊。
路喻迁忽然决定,现在就告白。
他抬步,走进了教室里。
然后径自走到了江稚衍的面前,神色如常。
只是握在身后的纸页微微发着烫,预示着攥着他的人其实并不平静。
江稚衍像是没预料到他会出现,微仰着头看着他,眼底是细微的讶异。
两人对视片刻,似乎没多久,但路喻迁却觉得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告白。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于是他挑了个稍显蹩脚的,也令他日后懊悔了许久的开场白。
“你总是看着我。”路喻迁嗓音平静,又不为人知地微微发着紧:“为什么。”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若在幻梦中。
很稀松平常的对话和情形,似乎不该,也不会被留下什么印象,却又切实地,深刻地在他的记忆里划下了一道重重的痕迹。
成为了他往后梦里时常会出现的情景。
“抱歉。”江稚衍说,他的面上是十成十的歉意:“我以后不会了。”
路喻迁的心脏发着紧,他知道他误会了。
他该说,该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想看多久都可以。
但是没来由的,他说不出话了。
嗓子发干,像是需要一吨水来缓解,连一个字节都无法挤出来。
等到江稚衍离开后他才回过神,身后一直紧攥着的手稿也没来得及还回去。
算了。
他想。
下次吧。
下次再还。
路喻迁有些懊恼。
但是这张手稿,他却再也没能还回去。
*
一个周末过去,路喻迁来到学校的时候,发现江稚衍的课桌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临近高三,所有人的书桌都被各种练习册和书本堆得很满,于是他的位置就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不是收拾整齐的那种干净。
而是所有东西都被收走,像是这个位置的主人不曾出现过。
路喻迁蹙着眉,强压下心底没来由地,愈发深重的慌乱,捱过了一整个早自习。
然后是第一节课,第二节课。
江稚衍一直都没有出现。
下课铃响起,又接上了集合的铃声,接下来是大课间,班上众人零零散散地起身,惯常地往操场走。
就像是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江稚衍没出现一样。
路喻迁沉默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没跟着大部队去操场,径自去了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班主任还在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看到来人有些惊讶。
“喻迁,有事么?”她问。
“老师。”路喻迁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竭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江稚衍呢?”
“江稚衍……”班主任微微迷茫了一瞬,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同学:“他啊,他走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走了?”路喻迁蹙着眉,因为太过焦急,于是难得有些微微失态:“是又转学了么?他去了哪里。”
班主任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向来淡定的学生这副样子。
“老师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怎么了。”言毕,她又关切地询问:“你找他有什么要紧事么?”
路喻迁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情绪。
“没有。”他说:“谢谢老师,我先回去了。”
*
后来,路喻迁甚至去看了学校的学生档案,却发现那人从来没有被记录在册过。
像是他们学校从来没有出现过江稚衍这号人,一切的悸动难言,都只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一场幻觉。
这是当时的他能做到的最高权限。
想要再往深了查,只能找他的父母。
路喻迁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江家将江稚衍的信息保护得太好,于是除了名字,他什么也没留下。
没能送还的那张手稿,在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念想,也似乎成了唯一那人存在过的证明。
他早该知道,这人并不是来上学的,而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所以也很快就会离开。
一切的端倪从最开始就早早摊开了,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却又被他无视。
明明有许多机会,去探寻,去询问,他却傲慢地置之不理。
路喻迁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后悔过。
班上众人是在一周后忽然发现他消失了的。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说了一句他不见了。
于是众人纷纷附和。
“哎,我还以为他请假了。”
“对啊对啊,还以为过两天就会回来的,结果一个礼拜都没出现。”
“好像是走了?哎呀,好后悔没要个联系方式。”
“刚刚聊天的时候顺嘴问了老班一句,她说他已经走了,大概是适应不了所以又转学了?”
“哇,怎么才待了几个月就走了,还以为要跟我们一起毕业呢……你们有谁加他了吗?”
“没有。”
“没有诶。”
“我也没有,本来想加的,但是一直没机会,唉。”
临近高三,所有人都忙碌,学习的压力很大,也无暇他顾。
所以即使有这样一个惊艳的人短暂出现又消失,最后也只变成了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忘记。
这个人就像是年少时一阵无名却又让人念念不忘的风,凭空出现,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怎么找都找不到。
混乱又黯淡无光的少年时期像是被短暂地照进来了一束光,却又很快被收走,抓不住分毫,于是他只得又陷回灰暗里。
无意间捡到的手稿反而成了他唯一留下的东西,路喻迁守着一张纸,就这样一个人过了很久。
第65章 迟钝 他不确定,所以他去见了他一面。……
再次见到江稚衍, 是在高三的一个课间。
那个他找了许久,却全然无果的人,以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形式再次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 各种小考,月考,期中,期末, 家中的纷争从未中断,短暂的喘息后, 他又回到了先前那个单调乏味又麻木的生活里。
路喻迁也没再去过那座公园。
那段时间, 一部欧美大片上映, 然后迅速火遍全网,甚至连路喻迁都被朋友拉去看过。
那部电影的导演叫埃里克,他以往的作品也部部爆火,于是他本人也甚至能称得上是家喻户晓。
现今这部片子据说他拍了两年, 精彩程度也确实可见一斑,网上铺天盖地全是它的资讯, 火得一塌糊涂。
到了高三, 学习压力呈几何倍数增长,但众人反而更需要解压,于是总有人悄悄将手机带到教室里。
一班的学生们几乎都是自律性很强的人, 几乎不会影响到成绩,所以各科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在上课玩, 也就随了他们的便。
一节大课间,路喻迁被班主任拦住,回到教室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沓什么意向表。
教室里吵吵嚷嚷, 路喻迁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完成着任务。
发到一个男生的时候,余光看到他手机屏幕里一闪而过的身影,路喻迁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炸了一下。
沉寂已久的心跳在此刻再次恢复,并且越跳越快。
那人看完那条视频后,就滑了下去。
路喻迁眉心一跳。
“不好意思。”他强作镇定:“能给我看看吗?”
那同学本来刷视频刷得正欢,听到路喻迁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顿时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啊……啊?噢噢,这个吗,可以啊。”
他赶紧把手机递给路喻迁,只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什么日子这是。
“谢谢你。”路喻迁顺便将手上未发完的纸页交给他:“这个能麻烦你一下么?”
“当然当然。”那同学连忙接过。
“谢谢。”
接过手机,路喻迁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上滑,找回了那条视频。
然后认真地从头看起,最后在一个转瞬即逝的镜头里找到了要找的人。
那是最近那部欧美大片放出的片场花絮,内容是某个演员演出失误的滑稽片段,制作组专门放出来搏大家一乐。
画面里,镜头从江稚衍身边晃过,他像是也被这个小插曲逗乐,抿着唇笑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路喻迁反复拖动了进度条很多次。
上课铃响,在附近徘徊许久的手机主人像是总算找到了合适的机会,走到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路喻迁身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个……路哥,你看完了吗?”
“嗯。”回过神,路喻迁从他的位置上起身,然后将手机递还给他。
那同学如蒙大赦,伸手接过。
却没能拿过来。
同学:“?”
“这条视频。”路喻迁示意了一下手机屏幕:“麻烦能发我一份么?”
同学一脸懵逼,但还是连声应下。
看了眼屏幕上的画面,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也喜欢这部电影啊路哥。”
“嗯。”路喻迁沉默片刻,回答:“喜欢。”
*
看到人了,一切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比如,他现在总算知道了这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早该发现的,那人完全和母语者无异的英语水平,又怎么可能是老老实实在学校学英语,后天练成的结果。
像是从未接触过高中知识的成绩单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短暂的停留大概也有自己的目的。
只是路喻迁想不到是什么。
他像是一只漂亮的蝴蝶,在满是寒风的冰天雪地里轻轻落在结满冰的寂静湖面上。
于是下一瞬,冰雪消融。
但他只是经过,大概是看这里的风景不错,于是短暂停留片刻,又毫不留恋地离开。
然后在这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不为他所知晓的痕迹。
*
结合那份手稿,以及他出现的地方,路喻迁知道了他未来大概打算当编剧,或者是导演。
父母之间的纷争似乎永远没有休止,对他的控制欲也愈发深重。
某天,他的父亲甚至带回来了那个所谓的,他的弟弟。
路喻迁冷眼看着那个跟看起来跟自己没差几岁的男生,又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按部就班的生活很没意思。
路喻迁看着屏幕里的人,想。
而且,换一种方式,或许能离他更近一点。
于是在路喻迁收到了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后,父母之间总算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父亲暴怒,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自毁前途,母亲在深夜流着泪找到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他们对他缺少关心。
路喻迁并没有回答他们,也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低,母亲在调整好心态后也重新投入了工作。
没多久,他的母亲就平静地带来了两人离婚的消息。
于是一切都画下了仓促混乱的句号,似乎比想象中要来得轻易。
日子一天天过着,直到假期的末尾,一个老者找到了他。
他自称是他已故外公的旧友,一直在境外生活,只是似乎一直关注着他们家的情况,了解得很详细。
知道他没有照着他父母为他预设好的道路走的时候,他专门回国见了他一面。
见到面后,却也只是叹气,像是在惋惜,又说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他提。
两人就这样在私底下保持着联络。
老人帮了他很多,也包括无意中告诉了他江稚衍的信息。
“Ondyne的董事长家其实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江绪,另一个没什么人知道的小儿子叫江稚衍。”老人的面上浮现起回忆的神色,一不小心就讲得多了些:“那孩子……很有灵气,天生就是搞艺术的。”
路喻迁没说话,却在心底希望他能讲得再多一些。
他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他跟江家算是故交,于是路喻迁有意无意地从他口中试探出了不少东西。
虽然进了戏剧学院,但路喻迁其实没那么爱演戏。
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时候知道江稚衍离开后,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他必须拥有更多,不止是他父母给他的那点东西。
大学的日子也并不多有趣,只是比高中更忙碌一些。
他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课后又在老人的帮助下进行着一些别的活动,几乎没什么时间用来休息和社交。
不过森*晚*整*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在空闲时,他也时常会想起江稚衍。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对那人的喜欢是不是太莫名了些。
到底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真的是喜欢吗?
还是仅仅只是某种求而不得的执念而已。
他甚至跟那人只说过一句话。
他不确定,所以他去国外见了他一面。
那时正值冬季,天上飘着雪,只是下午三四点,天色就已经很暗了
路边的路灯亮起,众多各形各色的陌生面孔背着包,或戴着耳机,或戴着帽子,沉默地在道路上行走着。
即使是在大堆人群中,江稚衍也还是很显眼。
两三年没见,他褪去了一些高中时的稚气,五官更精致了些,又透出点内敛和文秀。
肤色依旧白皙,半露在外面的指尖因为受冻而微微泛着红。
在重新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无法再移开视线。
也知道,他不可能只看这一眼了。
*
在整个大学时期里,他去看过江稚衍无数次。
如果他有好好保留下去见他的机票,大概会有很厚的一沓。
外公的那位旧友恰好在江稚衍所在的那个国家生活,于是路喻迁也选择了在那里发展。
戏剧学院的课程灵活度高,多的是早就小有名气的学生边上课边出门拍戏,所以即使路喻迁时常不在学校,也没什么人怀疑。
待在国外的那些时间里,他一半用来处理工作,另一半则是用来看江稚衍。
有时候,也会是两者兼顾。
优越的家世,漂亮的脸,还有在入学前就已经和各个出名大导熟识,并且去过他们的剧组学习的惊人履历,江稚衍这样的人在哪都会成为焦点。
他理所当然地在他的学院里人气颇高,知名度也很广。
也多亏了这一点,路喻迁很轻易地就获得了他的课程信息。
有时候在江稚衍上一些大课时,他会跟着进去,然后找到那人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坐下,一边看人一边处理工作。
再在下课之前默不作声地离开。
曾经是江稚衍整天盯着他看,现在换成了他看他。
这人是真的很迟钝。
路喻迁坐在隔了两排的位置上,看着一边抬头认真听着教授讲课,时不时低下头做做笔记,学习态度异常端正的那人的后脑勺,想。
高中他在他的身后跟了一个学期,他没有发现。
上了大学,他在他身后跟了几年,他还是没有发现。
第66章 热恋 “你听到了吗?”
在大学的时候, 路喻迁曾经亲眼见证过江稚衍拒绝一个男生的表白。
他给出的拒绝理由是他不喜欢男生。
路喻迁很难描述那时候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只记得心脏微微发沉,连呼吸似乎都有些费力。
然后转头就回到他当时的住处里消沉了两三天。
就像是表白被拒的人是他一样。
但是两三天后,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步调,仿佛自己那天什么都没看到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话在他的心底划下了多重的痕迹。
这人似乎天生就是被派来折磨他的,随随便便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但他却又甘之如饴。
后来, 路喻迁接下了第一部电影,并一举拿下了影帝。
江稚衍也得到了奖项提名。
等看到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的时候, 路喻迁才知道, 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同性。
原来那只是一句为了拒绝示好, 随口找的一个托词而已。
路喻迁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紧接着,是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心底滋长得愈发深重的妒意。
看着那人站在江稚衍身边的样子,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心底想的却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取而代之。
不过没多久, 那人身边的人就换了一个。
然后又换了一个。
看来, 他比自己想象的要花心。
路喻迁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了。
一般人看到喜欢的人这样,大概是会觉得失望的吧。
但他不一样。
他居然觉得有些庆幸。
花心就好。
他想。
那他不就也能有机会了么。
他们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所以后来, 在知道了人就在好友剧组的时候,他将自己正在拍的戏的所有戏份都往前排, 高强度地拍摄了半个月, 这才换来了提前一周的杀青时间。
一杀青,他就给好友发了要去探班的消息,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他的身边。
见到面了, 却没能说上话。
那人居然一副完全不记得他了的样子。
他心底发沉,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带着自己的签名找上了门。
然后发现,江稚衍好像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仅迟钝,还很笨,高中的时候天天盯着他看,结果才几年就不认识了。
但是没关系。
他不介意重新跟他认识。
*
路喻迁此刻有点手足无措。
因为江稚衍哭了。
他紧紧攥着他的衣领,一张脸埋在他胸口,肩膀微微颤抖着。
温热湿意从他埋着的地方逐渐扩散,又像是能透过肌肤骨骼,最后触碰到他的心脏。
路喻迁将人拥住,拍着他的背安抚,很轻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谁知江稚衍哭成那样都还留有理智,闻言立刻仰头看他,眼皮都哭红了,却还认真地反驳道:“我有资格知道。”
曾经的一切端倪,一切明显又不明显的违和都找到了答案和来处。
原来他喜欢了他这么久。
甚至连选择演戏也是因为
路喻迁有点哭笑不得,心脏又软得紧,只好哄道:“好好好,你有资格。”
江稚衍于是将头埋回去,又回想起从路喻迁讲述的字里行间里窥见的,他那几年的生活,他更难过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他的嗓音发闷:“你为什么不叫我。”
路喻迁其实有点没料到江稚衍会是这个反应。
一般人要是知道自己从高中开始,就被人跟踪般暗中关注了这么久,还拍了不少照片,多少都会觉得有些反感。
无关这么做的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但是他男朋友却似乎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接受得非常迅速且良好。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像个变态么?”路喻迁好笑道:“我那时候要是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会被我吓跑。”
才不会。
江稚衍想。
“其实……我也差不多。”他垂着湿漉漉的睫毛,低声道。
路喻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江稚衍回答,然后又仰起头看他。
路喻迁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替他揩了揩眼泪。
江稚衍一动不动地由着他触碰,看起来特别乖,被碰到眼尾时也没有躲开,只是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路喻迁忽然将头抵在他肩上,然后叹息般,嗓音很低,又像是在做着什么承诺,认真道:“我爱你。”
江稚衍的回应是微微仰头,献上了一个吻。
好几天没有亲吻,再加上这些天里,他们的情绪都各自发酵了好些天,在这一刻才总算找到了宣泄口,于是两个人都有点燥。
唇瓣被由轻到重地碾磨着,亲吻逐渐深入,路喻迁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插入他柔软的发丝,不轻不重地揉着。
唇齿交缠间,两人不由自主地都有些急切,路喻迁的犬齿甚至不小心咬破了他的下唇,于是细微的血腥味弥散开,又被人舔去。
没有人退开。
过了不知道多久,路喻迁担心江稚衍会缺氧,率先放开了他。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这人最开始连接吻都那么生疏,哪像是跟别人谈过恋爱的样子。
江稚衍的胸口细微地起伏着,缓慢地喘着气。
其实他刚刚哭得就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了,还没缓过来就又急着跟路喻迁接吻。
可是他就是不想放开。
大概是情绪太高,两人的反应都比往常要来得明显,一不小心就有点擦枪走火。
江稚衍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碰上了路喻迁的喉结。
他一言不发地用拇指磨了一会儿,磨到原本白皙的那处皮肤微微泛起了红,才停下了动作。
“我想跟你做。”然后,他抬眼看着路喻迁的眼睛,平静道。
路喻迁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强压下心底的燥意:“我这里……没准备东西。”
“可是我现在就想跟你做。”江稚衍却道。
很直白,并未含有一丝挑逗的成分,像是说的不是做/爱,而是一起去研究剧本那么正直。
路喻迁:“……”
但他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诱惑了。
*
深夜十点,外卖的高峰期,新晋骑手小章照常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尽职尽责地送着订单。
其中一个订单来自市中心附近最贵的那个小区的8栋。
小章刚从业一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个地方的订单。
他强压下心底的好奇和局促,镇定地从大门走进去,在门卫的指示下找到了八栋,然后照着地址在电梯里按亮了正确的楼层按钮。
没多久,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走到房门前按了按门铃。
没人应。
他又看了眼在上楼前给顾客发的消息,到现在都还没显示已读。
小章于是给顾客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小章刚想说话,对面忽然又挂掉。
小章一头雾水。
还没来得及继续按门铃,咔哒一声门响,房门打开,一个男人站在里面。
他身量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过于优越的五官让外卖员看了都不禁愣了愣。
好眼熟……像谁来着,想不起来了。
但是他此刻眼底发着沉,黑得要命,面色也冷。
不太好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神情,有种正在做什么要紧事被打扰的烦躁,又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出来,所以还夹杂了点无可奈何。
男人扫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他的外卖,道了声谢。
小章还没来得及回应,房门就再度在他的面前关上。
*
路喻迁刚杀青,江稚衍也正好结束了跟组,所以两人接下来都没工作。
一切仿佛都在诠释着天时地利人和这六个字。
只不过两个人都没经验,所以一开始的进度缓慢。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浴室里,江稚衍仰头承受着亲吻,热气和水雾交替蒸腾。
他有些发晕的脑子在某一刻忽然清明了一瞬,然后伸手将路喻迁稍微抵开了一点。
“有件事,我得为自己解释一下。”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红意,眼底也雾蒙蒙的,水珠从发梢,鼻尖,脖颈往下落着,看起来色气得不行,神色却忽然异常正经。
路喻迁看着抵在他胸膛的手,心底燥意愈甚。
他平复片刻,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让他听听看,到底是什么话这么重要,要在现在这种关头说。
江稚衍却抿了抿唇,面上忽然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路喻迁没错过他的表情,但还是耐心地等着他说。
江稚衍安静了两秒,水声持续地响着,落在地面,浴室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
“……你别这么看着我。”跟路喻迁对视片刻,他却忽然道。
路喻迁愣了愣,而后失笑。
“好,不看你。”他凑上前,将头埋在他的颈侧,说话时的气流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耳廓。
“那这样呢,行不行?”路喻迁百依百顺,嗓音里带了点细微的笑意,带起阵阵痒意。
“……”江稚衍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这样不用看着人说……确实让他好开口了许多。
纠结完,江稚衍清了清嗓子,努力忽略边上的一大颗头,正色道:“我不花心。”
边上那人的动作似乎微微顿了顿,但是他没注意到。
在路喻迁的讲述里,他看着他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并得出了他花心的结论。
江稚衍当时难过之余,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冤。
但是当时情绪太激动,所以一下子忘了解释。
直到现在稍稍平复了一点,他才又想起来这件事,于是出了声。
其实不是多么重要的事,路喻迁并不介意,他说不说也都不会影响到任何事。
但是他就是想让路喻迁知道。
知道他从始至终喜欢的,喜欢过的,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我没有真的跟他们在一起,也没有喜欢过别人。”江稚衍认真道:“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话音落下,颈侧的人半天没有回应。
于是他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你听到了吗?”他问。
“我听到了。”片刻后,路喻迁总算出声回应。
他自诩自制力不算差。
但是每次遇到这人的时候,都会全线崩盘。
他总被轻易地被江稚衍牵动心绪,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般。
路喻迁的心脏此刻发着烫,又像是被泡在温水里,一点点变软。
“我知道。”他凑上去亲他的鼻尖,又一点一点地移到他的唇上,轻轻碾磨着:“我知道。”
“我也只喜欢你。”他说,嗓音很低,却又认真得像是在宣誓:“只喜欢过你。”
永远只有你。
只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