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圣利科斯城（13） 神的祝福……
蜘蛛是一种很耐心的狩猎者。
它们织网, 它们等待，它们一点点蚕食。
领受造主的恩赐，蜘蛛们已经不再为人肉眼可见, 它们密密麻麻，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宛如洪流潮汐一般淹没了整座实验室。
实验室即是多尔斯的本体, 它们攀附在每一寸角落上，温柔地、像是对待吐出的柔软蛛丝那样, 一点一点，将最致命的毒素注入其中。
它们为这最致命的毒素起了一个很美丽的名字——
[如坠美梦]。
沉浸在最终成果趋于完美之中的多尔斯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大, 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迷幻……
它已得享美梦。
漂浮在营养舱里的“齐娜伊达”倏地睁开眼睛, 一片黝黑的眼睛冰冷地锁定在这个手舞足蹈的异物身上, 她轻启薄唇，口中没有牙齿, 也没有舌头，只有一副锋利的、闭合的螯肢。
女孩儿的背部早已被光滑的群青色鳞片覆盖, 而此刻, 那坚硬的鳞片之下一鼓一凸，似乎有什么更加坚硬的骨骼或者肢体正在小心地伸展。
以免破坏了这层脆弱的[形]。
模拟的[形]的本体太弱了就是这一点不好，任何活动都要万分小心，即便隐秘着气息未曾泄露半分，这具[形]仍会因为隐藏其中的存在而发生异变。
因为[形]中的存在其位格远高于[形]的本体。
她们终究是半神的眷属。
而半神之中的存在又是比半神位格更高的……神。
还未戴冠的神也是神。
咯吱，咯吱。
军制玻璃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声音，漂浮其中的完美母体小心地、缓慢地舒展着四肢，瘦削的双腿不自然地曲起, 仿佛弯曲着才是它原本的正确形态。
嗤！
这具脆弱的[形]终于还是不堪重负地破碎了。
得以自由舒展的八只步足有些无措地营养液里抻了抻，她没有想破坏这具[形]的，至少现在没有。
奇莫拉等了等，没有等来巫主的责备。
巫主仍然高悬银色蛛网的最中心，温柔而慈悲地向祂的眷属们投下柔和的注视。
祂永远注视着她们。
不入流的杂碎，怎能引来祂的侧目？
奇莫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重新看向那个背对着她，在奔流的数据中找到唯一作假的那一行，那是它最想要看到的完美结论，它已被这绝世的美人完全吸引去了。
[如坠美梦]会为它编织出最适合它的，它最想要的美梦。
让猎物在梦中死去，何尝不是巫主的慈悲。
奇莫拉在心中虔诚祈祝，就像西方人在吃饭前总是习惯向上帝祷告那样，她慈悲的造主允许她享用这只猎物的一部分。
真是美味。
从营养舱中穿行而出的圣甲蜘女撕下身上破碎的[形]，形似倒三角鳞片构成的铠甲一般的步足在伸展中发出咔咔的细碎声响，她优雅地向沉溺在美梦中的猎物靠近，形如蜘蛛，却像极了喜欢逗弄食物的猫咪。
慵懒，但势在必得。
闭合的螯肢张开，最锋利的尖沁出一点幽色，那是毙命的毒，能溶解一切。
蜘蛛喜欢将毒液注入猎物体内，使其内里溶解成一滩美味的液体，然后再慢慢地吸食。
最后，猎物会留下完整的皮囊。
而皮囊，可以作为下一次狩猎的诱饵。
多么地物尽其用啊，没有一点浪费。
……
“太顺利了。”
赤行一边打开营养舱的舱顶，手上动作轻柔地救起泡在营养舱中的同伴，一边低声感叹。
这间实验室里空旷得很，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原本负责这里的实验人员在他们进来之前就不见了。
五想倒是看得很开:“那可是维序者，和咱们不是一个阶层的。”
他们觉得地狱级的难题，在那位维序者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或许连新手村都算不上。
看看之前那三位维序者吧，那一个不是切瓜砍菜一样就把让他们为之头疼忌惮，真打起来，兴许要同归于尽才能制服的诡异灭杀了。
维序者还是太全面了，目前根本看不出任何短板。
这不禁让五想再度好奇起来，当初能让维序者都元气大伤的敌人究竟有多强大？祂们是和诡异那方的神战斗的吗？
它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也能说清祂们身具恶神污染的原因了。
伍山鹿一脸赞同地点头，来之前他都做好了要力量透支的准备，甚至连遗书的内容都想好了，结果……轻松又容易，仿佛就是去超市逛了一圈那样从容。
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简单就找到并救回了他们失踪的同伴，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就是有一个超级大佬镇场的好处吗？
实在是太好了，让他们精神恍惚。
当赤行将最后一个同伴，也就是身怀被动能力【雪地留踪】的女人救出时，她还来不及唤醒她，脚下地板就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五想顿时身形暴涨，从人形变回本体，将不省人事的同胞和两个同伴圈在最中间，漆黑的猫尾长鞭一般曲起，一双幽蓝猫瞳死死盯着脚下。
它听到了嘶吼声。
凄厉，短促，仅仅只有一秒不到就戛然而止，余下的尽是令人不安的死寂。
哒，哒，哒。
不紧不慢的脚步在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五想紧绷的身体却慢慢放松了下来，赤行眼中的深红褪去，伍山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收起了那把凭空被他抓在手里，制式模样都和他弟弟从不离身的灵器相差无几的长刀。
咔嚓。
被伍山鹿反锁的实验室大门自动打开，走进来的果然是“卡伊先生”。
和进入救援状态的赤行几人想比，他悠闲得就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可能是泡泡糖之类的东西吧。
脚下的地板还在震颤，抽搐一般，机械且不自然，仿佛已经被死亡的气息浸染透了，这震颤不过是已死的躯壳在徒劳哀嚎。
“卡伊先生”淡漠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他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嘴里一直咀嚼的东西，恰巧，众人脚下的震颤在他吞咽的刹那彻底终止。
“我给你们买了机票。”
“卡伊先生”说:“包机，直达华国沧市。”
你可以永远相信华国的基建速度，以前如此，现在依然。
有了非科学力量加入，华国的基建速度从坐了火箭变成了踩在光的身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曾经的南鼎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沧市以及沿海地区最大的机场。
“卡伊”的实力等级虽然没有教宗高，但它是【噬脑虫】计划的执行者之一，它们之间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教宗过多关注它的行动，更不会随意插手它的计划。
因为真正的主导者还是那几位神秘的大人。
这么急？
赤行三人对视了一眼，由赤行开口道:“卡伊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请代我们向墟王蛛母阁下致谢！”
他们并不打算多问，维序者的事情最好也不要多打听。再者，他们自己的斤两有多少，他们自己很清楚，既然帮不上任何忙，那么问也是无意义。
不若早点离开，省得到时候给维序者平添麻烦。
“卡伊先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他们的感知里，伍山鹿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卡伊先生”像一头进食中的凶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只要他们稍有动作，都会引来这头危险至极的凶兽的瞥视。
众所周知，进食中的凶兽最好不要去打扰，很容易让它产生你要和它抢食的误会，是背景板还是餐后点心全在一念之间。
伍山鹿手脚麻利地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拿出相应的灵药喷雾，重回人形的五想和赤行一人一瓶，对准强制昏迷的同胞就是一通喷。
五分钟后，一身干爽的调查小组跟在来救他们的三人身后，警惕满满小心翼翼地一路向上。
实验室的电梯并非直达，每两层就要转乘，随着楼层数越来越小，一行人的心也跟着变得越发紧张。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变数。
而在恐怖惊悚电影里，最大的boss往往都埋伏在主角最后的逃生路上。
墨菲定律大概是永远的神。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通往地上的电梯时，闭合的电梯上方显示正在下降，而非一路走来的等待使用。
众人立刻眼神一凛，赤行三人闪身将调查小组全部挡在身后。
滴，滴，滴。
三声之后，滚动的数字从零到负一。
咔，电梯门开了。
众人警惕的表情却在凝固在了脸上，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发问。
——电梯里堆满了人。
是堆，而不是站。
他们或穿着实验室统一发放的白大褂，或穿着自己的私服，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是睁开的，全都蹙着眉，像是陷入了一场小小的噩梦，横平竖直地被堆放在电梯里，任由姿势再怎么别扭不可能也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簌簌。
赤行和五想听到了节肢动物在地上爬行的声音，堆放在电梯里人像被蚂蚁搬运的食物那样，或是平躺，或是脸朝下地被搬运了出来，身体离地面始终有半个拳头的距离。
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那狭窄的间距里只有一团空气。
五想却莫名想到了那只还没有荣臻巴掌大的小蜘蛛。
或许在普通人看来，那只还没有成年男性巴掌大的蜘蛛已经足够大了，但对于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巨物的灵者灵兽而言，那只群青色的蜘蛛的确很小。
这个间距……刚刚好。
一大群他们看不见的小蜘蛛正在蚂蚁搬家似的搬运这些昏迷的实验室员工。
五想:……
喵，有点可爱。
一行人下意识地给这些被看不见的小蜘蛛搬运的人让开了路。
最后一个运出电梯的人还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对着他们晃了晃，像是搬运他的小蜘蛛们在对他们说:
‘非常感谢。我们用完了，你们走吧。’
电梯门开着，无声地邀请他们进入。
蜘蛛们的造主很仁慈，诡异们会在濒死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地向外寻求力量，倘若不把这些人运出去，他们会在多尔斯被奇莫拉捕捉的瞬间，被求生欲拉满的多尔斯吃掉。
美梦也不能阻止它的求生本能。
小蜘蛛，勤劳的搬运工。
赤行等人有些恍惚地站在了上行的电梯里，当电梯门再次打开，他们已经没什么话想说了，只有拿出手机拍照的蠢蠢欲动。
电梯外，空旷的地上，摆满了昏迷不醒的实验室员工。
他们和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些人一样，都被凭空抬了起来，一个个有序地排着队，只等电梯里的人出来，他们进去。
啊，更像蚂蚁搬家了。
想要拍照的心更加蠢蠢欲动了。
但可惜的是，他们加起来都拿不出一只手机。
……
“小科西利其”睁开了眼睛，穿着睡衣的韦尔兴奋地赤着脚在地上跑，欢呼着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另一个男孩儿笑呵呵地说:“万一你被选上了呢？”
韦尔小胖手一挥:“不可能！绝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他扑上男孩儿的床，要去挠他的痒痒，“不许诅咒我！”
两个小男孩儿顿时闹成了一团。
“小科西利其”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如同吐露谶语般说道:“你们都会回家的。”
可爱的孩子们。
这是神的祝福。
第142章 圣利科斯城（14） 大火燃起
祭品……啊, 不是，圣子濯选没什么盛大的仪式，顶多就是把所有候选人集中在一起, 在自然圣母的神殿里齐声朗诵一遍颂词祷文，再每人一杯圣水喝下，然后就可以跟随修女们前往濯选大殿了。
一进入这个只有每次圣子濯选才会开放的大殿，危越就听到了无数孩童的惨叫和悲嚎。
以及刺耳可怖的咀嚼声。
这些孩子到死都在呼唤他们各自的父母, 而他们的父母……
候选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孩子都是孤儿，父母双全有家庭的孩子在其中占比不足两成, 他们死后，他们的家人也会陆陆续续因为各种“意外”来到死亡的狭间和他们重逢。
不, 没有重逢。
超脱灵魂的【灵魂之花】就在危越的【万藏盒】里，它给予他反馈, 这些惨死的孩子的灵魂并没有受到引渡来到它这里, 他们还在自己死去的地方。
他们还在这座城里。
至于具体的地方……
已经不必多想了，吕吉村那只诡怪早已给出了答案。
真是狼子野心, 诡异的贪婪无休无止。
就像它们的神。
随着一声震耳的钟鸣，大殿内的孩子们全部安静了下来。
是[群体震撼]。
一种精神类的小把戏。
大门再次洞开, 教宗走了进来。
它换上了教宗的整副行头, 看起来属实人模人样，比两边恭敬垂首的被洗脑的修女修士们还要像人。
危越:……
他最讨厌这种比他还像人的东西！
一会儿就把它吃了。
“孩子们，很高兴能够在这里见到你们。”
站在高台上的教宗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这里没有多余的人，代理教宗科尔维奇已经被它调去和罗斯国政府委派来的人周旋去了。
关键时刻已至，它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危越敢肯定，这只诡异嘴里的话术已经沿用了很多年了，其中有好几个词都是上个世纪, 乃至于几百年前才会有的。
真是，连基本的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
孩子们紧张的心情却在它千篇一律的话术下慢慢变得平静，灵魂的波频也逐渐平缓，变得更加容易被入侵。
时机已到。
教宗迫不及待地结束了讲话，跟随在它身后的修士为它奉上一直捧在手中的盒子。
那被放在柔软绒垫上的盒子装饰得很精美，镶嵌在盒子边缘上的宝石闪着火漆，格外的晃人眼睛，其大小足以放下一颗人头。
危越看了一眼，那盒子的锁是特制的，只有教宗的力量才能打开它。
他本觉得无足轻重，刚想要垂下眼帘，却在下一刻被那股从开启了一条细缝的盒子里泄露的气息攫取住了近乎全部的心神——
他闻到了极其熟悉的独属于草木的清新芬芳！
这种气味他只在娄君怀身上闻到过！
那盒子里……
教宗取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比人的眼珠大不了多少的绿色不规则宝石如同琥珀中的远古遗物那般被封在了水晶球中。
那是娄君怀的神心碎片！
哈。
一瞬间，危越想通了许多关窍。
这些诡异究竟是凭借什么才能在上百个的孩子之中选出天赋最强的那一个？
还有比新神的神心碎片更加合适的依凭吗？
没有了，这世上所有的灵者灵兽，其能力天赋皆来自于地母之神和新神的馈赠，至今仍旧弥漫在世界各地的灵力同样来自于新神近乎自杀般的无私付出。
这么大一块……
危越垂下眼帘，微微低着头，遮挡住自己淬满血腥和杀意的笑。
真难为它们费心去寻找了。
这不禁让他怀疑，散落在华夏大地之外的神心碎片是否都在诡异手中？
这很有可能。
地母之神受神墓所困，无法离开华夏大地，娄君怀也是近几十年才投生成为人类，此前一直被地母之神吊着一口气，显然也是不可能离开华夏大地的。
而华夏大地之外，几乎都是诡异横行，它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足够的诡力人力去寻找新神碎裂的神心。
诡异能够吞噬新神的神心碎片吗？
危越觉得不能。
它们连吞噬地母之神的一缕神力都那么费劲，更遑论是新神的神心碎片。
神力，神心碎片，怎么看都是后者的位格更高。
它们还没有吞噬的资格和能力。
但它们可以利用神心碎片为己方牟取更多利益。
眼下这场祭品的濯选就是其一了。
危越舔了舔嘴唇，更像要吃了上面那个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诡异了。
它的记忆里一定有更多有用的东西，它就是负责这一块的。
卡伊和多尔斯的记忆已经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它们仅仅只是负责那一小块，下达命令的大诡异全然将地下的诡异当成了工具，而工具是不需要知道太多的。
另外……
危越的眼神倏地变得温柔而爱怜。
他在多尔斯的记忆里看到了一支特殊的药剂，很小一支，不过人的小拇指那么大，通体幽绿，仿佛是流淌的绿宝石。
那支药剂是教宗给多尔斯的，仅有一支，是多尔斯能够成功推进人诡融合实验的关键。
他当时就觉得那个绿色很眼熟，如今再看……
娄君怀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感到痛苦愧疚，即便那些受实验戕害的人的惨剧和死亡究其根本缘由和他并没有关系，他们之间甚至连因果都没有。
他的心上人啊，从来都是一个心软的神明。
危越不会让他知道这些的。
那个实验的所有数据和存在都已经随着多尔斯的死亡消散了，他洗净了所有实验室员工与之相关的记忆，被他强行“投喂”成中级道具的爱拉已将实验室的数据库摧毁殆尽，没有了数据的支撑，无论是人类还是诡异，都别想再复刻那些丧尽天良悖论人理的实验。
现在，只需要杀了教宗，就再不会有任何人、任何诡异知晓那些实验如何起头了。
诡异这些年过于顺风顺水，留档的确是留了，但在实验室；上报是上报了，但上报的是结论，没有过程。
整个实验室就是异物的本体，它很放心，它们也很放心，突如其来的“意外”同样很满意。
“这是圣母的恩赐！”
教宗的慷慨呈辞打断了危越的思绪，祭品的濯选来到了高潮部分。
“将手放上去，令圣珠绽放璀璨光芒的孩子，就是圣母选定的圣子！”
可以，简单又高效。
天赋能力越强，和神心碎片的共鸣就越高，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精准选中呢？
危越将[形]模拟的天赋往上提了提，很好，现在他就是所有孩子里天赋能力最强的那一个。
韦尔紧张地搓了搓小胖手，用手肘碰了碰离他最近的室友:“科西，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他实在是纠结，选不中的话，他就能回家了，梦寐以求！但要是选中了……嘿嘿，爸爸妈妈一定会以他为荣的，以后出门都会告诉所有人他是全家的骄傲，是最厉害的孩子！
哎呀，那究竟是选中还是选不中好呢？好纠结啊！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
“小科西利其”缓缓勾起嘴角:“我也是呢。”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教宗是什么味道了。
唔，闻起来有点像炙烤三文鱼。
是吧？
男孩儿脚下的影子肉眼不见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是哒！
它也很迫不及待了。
……
濯选大殿外，一队日常巡逻的修士普通路过，行至长廊拐角处，缀在最后面的修士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
就像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加入其中一样。
艾里夫活动了一下被不合身的衣服勒得不自在的身体，他左右看看，很快就凭借着多年的经验，找到了掩藏在不起眼处的圣宫的消防系统总线。
今天虽然不是圣宫的开放日，但也有很多圣利科斯城本地人来圣宫祷告，他们都是自然圣母资深的信徒，其中有好几个还是资产颇丰的富豪。
昨天晚上，艾里夫睡得正熟的时候，床尾突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像是有什么比较大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他还以为是自己投敌的事情败露了，昔日的同僚半夜来杀他，于是猛的睁开眼就往床下滚，瞬息再站起来时，长长的、岩石构成的石刀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满脸杀意警觉的艾里夫对上了看猴子一样看他的奇莫拉。
艾里夫:……
咳，冒昧了。
他迅速收起手里的石刀，不想给奇莫拉小姐一种他胆大包天想要和她单挑的错觉。
艾里夫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余光中映入一道熟悉的身影，令他顿时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惊喜。
那是他的妈妈，此刻正闭着眼睛靠在床头，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奇莫拉往旁边让了让，艾里夫立刻扑了上去，焦急地确认着自己母亲的情况。
待他确认母亲只是昏睡过去后，男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奇莫拉小姐，万分感谢！”
艾里夫站起身，深深地向奇莫拉鞠了一个躬。
奇莫拉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鞠躬，道:“我的主人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事成之后，你和你的母亲可以去往华国。加入那里的官方能力者组织，只要你为华国而战，你就可以获得那里的员工福利。”
说着，她看了一眼艾里夫昏迷的母亲，“你的母亲病得不重，能治。”
艾里夫的母亲并没有得什么治不了的重病，那些检查结果都是拜自然教骗艾里夫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将他这个实力可观的能力者捆绑在教中。
他的母亲也确实病了，但这种病华国能治。
达吉娅三姐弟已经去往了华国，他再带着他的母亲过去，一大家子就可以团聚了。
这一趟国外行不亏。
艾里夫问也不问就答应了。
他的任务是在中午一点之前，把圣宫里的人全部疏散出去。
虽然都是拜自然教的教徒，但里面有好大一部分都是没有沾过血的无辜人，若是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身亡，危越这个主导战斗的人就要背负起一部分因果。
不如提前疏散，到时候他可顾不上许多。
艾里夫的行动力很强，他盯上了圣宫的消防系统。
为了凸显自然，这座恢宏的圣宫百分之七十的建筑都是木质搭建的，圣宫内还有许多种植着各种植物的庭院花园。
一旦着火，整个圣宫都会在十几分钟内全部点燃。
此刻站在濯选大殿中的修女修士全都是被洗过脑的忠心者，只有这样的人，教宗才会放心地允许他们参与濯选。
而这些人手中都沾有无辜人的血。
他们是负责堵门的。
门内是孩子们的哀嚎哭喊，门外是死死抵住大门的他们。
这些人早已将灵魂卖给了诡异，往后余生都要做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偶，即是诡异向他们收取的代价。
他们死有余辜。
求生是所有生命的本能，火是刻进所有生命灵魂中的恐惧，大火一旦燃起，有几个能忍住不跑？
诡异不怕火，它不会跑。在这个关键时刻，就算是圣宫烧成了灰烬，它也不会让祭品的濯选中断。
信徒？
不过是待宰的牛羊罢了，这一批没有了还有下一批，不重要。
抵达消防中控室的艾里夫从不合身的衣服里摸出一张身份卡，上面赫然是瓦连京的信息。
男人脸上毫无偷盗他人身份卡和衣物的心虚，只有冷漠和势在必得。
谁让瓦连京那个不死心的家伙到现在还再想着盯他的错处？
正好，他被“休假”在家，没有进入圣宫内部区域的身份卡，只能“借用”一下了。
两分钟后，圣宫的消防警报震天响了起来。
圣宫内最大的花园陡然燃起了大火，熊熊火焰中，隐约能够在炙热之下闻到机油的气味。
第143章 圣利科斯城（15） 规则的指引……
果然, 濯选大殿外消防警报声震天似的响，人们的尖叫声差不多也要和它持平了，濯选大殿里的修女修士们仍然低垂着头, 活似一具具没有思想的活人偶。
孩子们也跟着慌乱起来，他们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喊“着火了”。
火焰和黑暗果然是刻在生命禁区里的关键词。
“——！”
无形的响声再次荡开，又一次[群体震撼]。
慌乱的孩子们顷刻平静下来。
教宗手捧禁锢着一颗神心碎片的水晶球，肃穆无比地从高台上走下来, 活人偶一样的修女修士们接收到了它的命令，有序地组织着孩子们排队上前。
领受圣母的恩赐。
一无所知的孩子们懵懂地将手抬起, 放在水晶球上，水晶球中的“绿色宝石”莹莹泛起了光。
并不强烈, 却分外温暖。
孩子们看向那颗“绿色宝石”的眼神变得亲近又向往。
伴随着一个个孩子们接连被带回自己的位置上，教宗的脸色变得越发不耐。
它表现得很急切。
有它自己的原因, 也有其他的原因。
结合它突然将濯选提前, 危越猜测，那只沉睡的大诡异就要苏醒了。
可它苏醒的契机是什么？
危越想到了脚下的诡异之城, 它无时无刻不再发出迫不及待楔进现实世界的声音。
还有那一处被结界笼罩的地方。
他当时便怀疑那只大诡异就沉睡在那里。
……是时候去看看了。
“小科西利其”走上前，他仰起脸和教宗对视, 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清晰地倒映着教宗的模样。
教宗却仿佛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皮囊之下的真实面目。
只是一晃而过, 它眨眨眼，再看过去，里面只有这幅皮囊的模样。
应该是看错了。
教宗想，它还是觉得这身皮囊不合身，越穿越紧，是时候让卡伊给它换一身新的了。
这些孩子的皮就很好，很软，非常适合拿来做衣服。
它会穿上新圣子的皮。
每一次圣子濯选皆如此。
“来, 孩子，不要害怕。”它端起假笑，“慈悲的圣母爱着每一个人，祂会给予每一个好孩子同等祝福。只是圣子更加优秀，圣母希望圣子能够常伴祂身边，这是无上的殊荣。”
它尽职尽责地给每一个孩子洗脑，可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啊。
“小科西利其”羞涩一笑，伸出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下一秒，水晶球中的“绿色宝石”陡然绽放出堪称璀璨的光芒，所有注视着这边的眼睛都被这猛然绽放的璀璨光芒闪得下意识回避。
教宗的眼睛在光芒中难以置信地鼓胀了一瞬，它再度看向瘦小的“小科西利其”，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垂涎和贪婪。
但很快，它不得不将这些垂涎和贪婪强行压制下去。
这个男孩儿并不是它能够享用的血肉。
他无疑是所有祭品中最美味的，没有之一！
这样美味的祭品，必须奉献给那位大人！
“孩子……”
教宗喜不自胜地伸出手握住了男孩儿瘦小的肩膀，它大声宣布:“你已被伟大的圣母选中！你便是新的圣子！”
修女修士们立刻高声赞美起伟大的圣母，为濯选出的圣子歌颂，整齐划一得宛如是从同一张嘴里发出的声音。
韦尔踮起脚尖去看那个被教宗单手抱起来，很容易就得到了允许，怀抱着仍旧在绽放光芒的水晶球的“小科西利其”，好一会儿后，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最后被圣母选中成为圣子的人竟然是他的室友。
震惊，圣子竟在我身边！
心宽体胖的男孩儿迅速把心里那一点点失落甩到了脑后，他咧开嘴，真情实意地为幸运的室友鼓起掌，并高呼“小科西利其”的名字。
所有孩子都跟着高呼起新圣子的名字。
“小科西利其”的名字将会录入歌颂圣母慈悲和伟大的圣经祷文中。
唔，如果以后还有拜自然教的话。
……
逐渐趋同的欢呼声深深传入地下，并一直往下、往下、往下……
矗立在圣利科斯城倒影中的昏色城市仿若在瞬息间拥有了呼吸和心跳搏动的能力，它竟有了轻微的震动。
不，不是仿若。
嘘，仔细听，就在那被结界笼罩的区域——
噗通，噗通。
是心跳的声音。
一股冰冷荒蛮的气息在这心跳声乍然出现的刹那间迅速笼罩了整座昏色城市，过家家似的在这座城中扮演着各色角色的诡异全部匍匐在地上，或庞大、或扭曲、或狰狞的身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苏醒了！
由伟大的神亲手创造的完美眷属，就要苏醒了！
神圣的辉光就要照耀世界！
当那光辉洒下——
无数嘶哑的吼声在此刻连成一片，如同凝结成一个庞大的集体意志:
“我们终将归来！”
……
原来如此。
危越收回散逸的意志，他已经洞悉一切。
他早已见到了那只大诡异，甚至早已为其准备好了终局。
——那座不完整的诡异之城。
它就是那只大诡异。
当它苏醒，它就要从倒影中上升到现实世界中来，它的不完整将在这个过程中飞速得到补充——它要吞噬圣利科斯城，这座常住人口将近六百万的城市将成为它补充不完整的最佳养料。
不，不应当是“它”，而是“祂”。
这只大诡异，是真真正正的，神的眷属。
楔进。
危越为自己的用词之精准赞叹，他竟在无意之间洞穿了真相。
这只大诡异，这个真正的恶神的眷属，祂将自己化作了钉入现实世界的楔子。
一旦祂以完整的姿态取代圣利科斯城，以第一座抵达现实世界的诡异之城的姿态矗立在这片大地上，一道看不见到异常重要的规则便会就此打破！
这近千年来的对抗之战竟只是小打小闹，诡异真正的军队还未到来，它们被无形的规则限制在另一个更深的倒影之中。
而这座城，这只将自己化作一座活的城市的大诡异就是彻底打穿限制的通道！
祂若成了，限制诡异大军前行的规则即可就会被打破，届时世界和众生将要面对的……就是地母之神曾预见的倾倒的黑暗！
【万象】只是障眼法，真正的通道其实在这儿！
或者说，【万象】不过是失败之后的备选，是不完美的通道，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挡箭牌。
危越简直要为诡异一方鼓掌了。
差一点，它们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如果国内最后一个高阶诡异没有被他吞吃，如果他没有离开华国来到国外，如果他没有心血来潮假扮修女来到加利尔镇……
不，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如果。
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
危越再次拿出【梦魇的指引】，黄金的六面骰子一如既往的缄默而冰冷。
是它为他选中了加利尔镇。
是它向他展示了“舞台”，指向了“荒诞”。
也是它，为他带来了“惊喜”。
【梦魇的指引】……
人物卡是被女王扭曲后的抗争者，那么高级道具呢？它们真正的模样又是什么？
“你的真名，又是什么呢？”
危越手捧水晶球，眼神静默地注视着悬浮在自己手心上的黄金骰子。
黄金的六面骰子依旧缄默而冰冷。
像一件毫无生命的死物。
最终，危越重新将它收起。
手捧圣子服饰的修女修士推门而入，他们沉默着，熟练地为这个注定向死亡走去的孩子换上新衣。
所有孩子都换上了新的衣服。
慈祥的教宗说，他们要举办一场聚会，是圣母为即将返回家庭的他们赐下的祝福。
他们会在祝福中得享安宁。
一身纯白，犹如即将被奉献的羔羊的圣子在修女修士的簇拥下走向濯选大殿背后的大殿，圣母的恩赐就要在那里举行。
沉重的锁被打开，已经好几年没有开放的沉重大门无声洞开，里面很黑，深不见底地黑。
啪啪。
走在最前面的教宗拍了两下手掌，大殿内的灯光应声亮起。
好亮啊。
行在最后面的孩子们发出可爱的惊呼。
危越听到有一个孩子说:“就商场一样，好亮好亮！”
商场……可不就是商场嘛。
他听到诡异向上爬的窸窣声响了。
“孩子们，快来吧。”
教宗站在洞开的大门前，从头顶投下的灯光只照亮了它的上半张脸，下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连同它饱含急切的笑容一起。
“专属于你们的盛宴就要开始了。”
窸窸窣窣！
地下的爬行声更快了。
它们已经迫不及待。
对此一无所知的孩子们翘首以盼，希望亮如白昼的大殿里有美味的小羊排和小蛋糕，他们想要甜滋滋的汽水，还有包在亮晶晶的糖纸里的彩色糖果。
他们要等到圣子先走。
被孩子们用期盼目光注视着的“小科西利其”没有迈开腿，他仰头看向天空，目光直直穿过遮在头顶的长廊，落在了今日一碧如洗的天空上。
猩红的圆月仍旧高悬，人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丝丝缕缕的幽蓝从黝黑的瞳孔深处沁出，男孩儿圆圆的瞳孔一点点收缩，最终定格成如同蛇类的竖状。
净世破魔眼在此刻发挥出了全部的效力。
他终于看到了——
规则。
恍若星辰迸溅的灿金，星星点点凝聚成一条条半透明的丝线，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如同一张细密的网，横桓在天空、大地和海洋之中，强势隔绝着一切入侵。
但它终究会有被磨损的一天。
来自世界之外的强敌重创了规则的执棋者，金丝震颤，它终究还是被磨损出了一条缝隙，窥探已久的黑暗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涌入。
耐心的入侵者一点点蚕食着规则的封锁，甚至试图将其污染，使之成为可以利用的屠刀。
它们做到了，至少做到了一部分。
原本应该清晰的规则被蒙蔽，落入陷阱的生命被蒙上双眼，庇护他们的规则没能听到他们的哭求，鲜血和残肢遍布狰狞的诡域，诡异大快朵颐。
而危越，这个沾染了来自于世界之外的强敌的气息的非人竟被规则的制定者当作了又一个入侵者，于是规则在他眼中隐形。
直到，庇护世界的两个神明皆为他敞开心怀。
祂们为他正名，他非是入侵者，而是久别故乡，终于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得以还家的游子。
于是，世界的意志轻轻拨动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