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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泛红


    还没走到客厅, 玄关处衣服落了一地。


    呼吸声交错。


    任舒在交错的呼吸声,被用手掌垫在脑后,钳住肩骨, 感觉落在锁骨处连绵的吻像正在啃食的怪兽。


    他真的好喜欢吻。


    申城夏天这么热,夏天会很难捱。


    衣服落地的声音被掩在错乱呼吸声之下。


    厍凌低眸看着任舒的眼睛, 借着细微的光线, 一张脸很模糊,手揩过的脸颊很热。


    捻了下她的手腕,伸过来时又被她抗拒。


    “干什么……”任舒放轻又短促的声音显得有些怯懦。


    “你说干什么?”


    厍凌的声音低了几个分贝, 听着漫不经心, 落在耳畔带着一种莫名的缱绻。


    黑暗给表情了些许保护色, 任舒指尖微抖,垂着眸别过眸握住。


    她仍旧会回避很多东西,却又被新鲜感跟这种性格被改变的陌生感给震得偶尔失去自我。


    不会有人知道。


    只限于这里跟他面前。


    任舒大概能测量出精准长度, 又有些乱地想, 根本不怪她需要很久适应, 谁都不会跟他适合。


    “又是谁教你的?”


    伴随着话语,任舒听到了他的促哼声。


    任舒眼睛落在某一个漆黑的点,声音很轻说:“我, 看漫画。”


    漫画甚至描写得细节又有画面感,画手在国外知名,在ig上连载。


    “什么漫画?”


    “说了你也没看过。”


    厍凌用手撩拨了下她的长发, 问她看不看得清。


    任舒不吭声, 感觉可以了又拉近间距,急了半天。


    “你吃糖呢?”他清淡的声调里带着点笑。


    厍凌低头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安抚。


    在很干净的吻中,任舒眼神有一瞬间失焦,肩胛骨都绷直了。


    厍凌倒吸了口气, 用手垫墙壁上,又觉得不太行,就这么直接抱起来往卧室走。


    或许等到冬天。


    别墅的墙壁跟地面都应该铺满麂皮绒。


    被抱起来的一瞬间,任舒抱住厍凌的脖颈,脸闷着等他坚持走到卧室,却又没被放下。


    任舒呼吸一瞬间没绷住,错愕看他又紧紧掐着手心,空白的大脑只能感知到卧室的灯光晃眼,厍凌如同拉锯般漆黑的眼盯着她看,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


    窗外还有风声,临海的别墅隔着很远也能感知到海浪翻滚,几乎每晚都会有人在海边提着灯坐一整夜。


    漂浮的浮萍被束缚在广阔的海洋深处,海浪正在一波波翻滚袭来,海风呼啸而来。


    要疯了。任舒神志不清地想,目光清晰落在厍凌的脸上,看到了他额头浮起的青筋跟热汗。


    厍凌低头吻时,感觉她嘴唇有些干,抱着给人从吧台灌了两杯温水。


    整个房间都被热气充斥,他还顺手开了空调。


    客厅的浴缸正亮着灯光,小鱼正在水里游来游去。


    任舒把水喝完又被他扔在沙发边缘趴着,室内灯光一直没开,黑暗的空间会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但她卡了口气绷着,到最后才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我真受不你了。”


    以为他没听清,任舒又很勉强地拼凑出语言。


    “厍凌。”


    任舒很少喊他的名字,大部分人都称呼他厍总,连身边的朋友都是。


    名字喊出后还有些陌生。


    厍凌又把人打包带走,回了房间把她放下,后背垫了个枕头靠着,任舒缩在床头感觉到微微凉风,随后凉风又被挤压出去。


    “再等等,等一下好吗。”他的声音附在耳畔。


    中间有一段时间失去意识,最后不知道怎么昏过去,又被抱着放入水里,她一瞬间感觉到沉入海底的漂浮感。


    任舒倏然惊醒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抓旁边的东西,却抓到了厍凌的手指。


    最后简单洗完澡,任舒被他抱起来用浴巾包裹着,室内灯光落在她肩膀,她又下意识歪了下脑袋,于是额头贴在他胸口处,相贴面积增大会让她产生更多的安全感。


    把人放在床上,见她呆呆曲着腿不知道在出神想什么,厍凌又坐在旁边,半条腿压在床面,捏着浴巾给她擦干净头发,任舒便跟着他的动作歪头晃脑。


    任舒转眼看向他,注意力有些难集中,又放空大脑看向地面好几个,天都亮了。


    中途任舒都不敢说话,最后嗓子都有些沙哑无声,只能流眼泪看着他,可厍凌看不懂她的眼神,只是给她把眼泪吻掉,却又能在她真的濒临崩溃之前用完最后一个。


    任舒倒是没有觉得真的痛,甚至于厍凌从第一次之后就清晰知道她喜欢的点,实施得很好。


    但那种感觉像是心脏持续地往上飙升,愈快的间奏像是在坐过山车,明明知道下一个弯道什么时候回来临,但真正降临时尖锐酸意连绵,有些恐怖,她偶尔感觉自己不再是人,更像动物世界里的匍匐者。


    在没有遇到厍凌之前,任舒会觉得很羞耻。


    “腿上怎么弄的?”


    任舒目光落在膝盖处的青痕上,大概是在家不小心撞到了哪里,她总是莫名其妙就有青痕。


    “没站稳绊倒了吧。”


    厍凌手指撩拨开她的长发,他总是擅长于观察她的眼睛,又或者是审视她的情绪跟表情。


    指尖撩开秀发时像是撕开了些保护层,指尖刮过肩膀,有些重量。


    “怎么了。”任舒问。


    厍凌没吭声,他坐在床边,低睨的视线自上而下看她,声线放缓。


    “任舒,一人一次怎么样?”


    任舒抬眼,乌黑的眼眸洗过一样,眼角的红血丝还没褪去。


    声音还有些低闷:“什么?”


    “姿势。”他说。


    任舒吸了吸鼻子,不吭声,又摸了摸还有些潮的头发。


    他就用虎口托起她的下巴,声音冷淡不容置喙:“说话。”


    掌心很热,任舒下意识用下巴压了下。


    眼睛还是抬着看向他的。


    “会很过分吗?”


    任舒想到了一些视频,看上去残暴又吓人。


    会。


    但厍凌手心有些痒,从中抽开,任舒半张脸又被棉被盖住。


    从她眼神中看出忧虑,但不是她想的那种。


    厍凌淡声:“不会,你想多了。”


    任舒见他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膏药,看清楚上面的字,知道用途。


    “我我,我自己……我自己涂。”她磕巴了一下。


    任舒抓着药膏,还是第一次需要涂药的地步,以往都是一次就结束,她感觉刚好,但她忽视男女差异,更别说他这样的。


    “下次可以不要把我抱起来吗?”


    任舒感觉自己又有些过分了,他都没有提要求。


    但那种被悬在空中的感觉实在吓人。


    万一他没抱住她她掉下来,岂不是进医院的时候医生还看到满身吻痕?那也太丢人了吧。


    她真不想上社会新闻。


    “可以。”


    厍凌就放在旁边,看她表情,觉得她那本漫画也就那样,也没教会她别的。


    “我之后会在申城工作,会常见面。”


    任舒总觉得他今晚的声音沉静了许多。


    脑海里又想起他白日里的陌生跟冷淡,那股疏离的感觉包裹着他全身,无形之中产生差距感。


    但她很清楚,商人在想要得到自己利益和权利时,也向来会低头。


    任舒裹着被子,被这种如同商业性质的谈判态度感觉到内心静了静,问:“你想要怎么安排。”


    只是为了更和谐。


    厍凌漫不经心说:“一周一次,周五怎么样。”


    “不过我这个月要出差,等我出差结束开始可以吗。”


    任舒点了点头。


    他总是擅长用询问礼貌的词汇,却从骨子里带着下达命令的语气。


    “好。”


    厍凌目光落在她脸上,又从任舒的黑瞳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不吭声,她也就这么默不吭声地看着他,眼睛看东西时带着一股认真沉静的劲,仿佛在等他说些什么。


    “说个安全词吧。”他心血来潮。


    安全词?是什么。


    “什么意思?”任舒茫然。


    厍凌捞出手机,又把手机递给她。


    任舒看到搜索引擎上的解释,嗓子都有些发干。


    “哦,这样。那……下次再继续可以吗?”


    “什么?”


    厍凌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说安全词吗?”


    “你确定这个?”


    任舒点点头:“这个不行吗?”


    厍凌摇头。


    他觉得到时她记不住这么多字。


    但也不想提醒。


    “可以。”


    “有什么不喜欢的。”


    任舒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摇了摇头:“没有。”


    当下无法忍受,结束后又觉得很好。


    “那你哭那么起劲。”厍凌的口吻没有批判的意味,像是在陈述事实。


    任舒有些沉默:“……我又忍不住。”


    任舒又看向窗外,漆黑一片,沿海别墅还能从窗帘缝隙中看到外面乌黑的大海,即便听不见,也能从翻滚的波浪中感觉到大自然的雄厚。


    还好今天她休息。


    寂静的卧室一片乱,房间内的空气都在提醒她。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脑袋也发沉,很难思考。


    “我要回去了。”


    摸了下头发,还没干。


    “走得动吗?”


    任舒试图站起身时才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她撩开被子看向自己脚腕处,像被虐待过,不过等明天就可以消下去。


    “去隔壁客房睡,我今晚在书房。”


    他从房间出来,周遭变得寂静,任舒抱着被子,环着双腿把脸贴在膝盖处,身上都是肇事者的罪证,隐隐作痛。


    厍凌买了些眼药水到了,她太能哭,眼睛迟早坏掉。


    拿进来后任舒已经躺在客房睡着了。


    厍凌盯着她半干的头发 ,站在原地两秒,沉了口气走过去拿起静音吹风机给她吹干。


    人睡得沉,厍凌眯着眼探了一下鼻息,还没碰到,她的眼睫就在乱颤,又放下手。


    捏着药膏给她擦了药,好像是有一点过分,他承认自己中间有些失控。


    厍凌晚上还在处理工作,书房的灯光映出玻璃窗上男人的影子,电脑上是BP文档和调研报告,还有一项没结束的出海整合案。


    格克是一家国产工业操作系统的初创团队,试图入驻温哥华ATR公司提供的工业制造执行系统,赛道冷门政策敏感,ROI超预期,是个极其难啃的项目。


    他们团队内部分崩离析,创始人恃才傲物,厍凌为了这个项目出差一周,压着核心团队天天开会到凌晨,拉了几个行业关系谈了好几轮才过审核。


    任舒半夜醒来,口干舌燥,迷迷糊糊跟往常一样去客厅喝水。


    走到玄关才注意到走了反方向,又走去吧台倒了一杯温水,喝完脑子清醒了一些,她盯着书房漏出来的灯光,盯着灯光照射在地板的尽头看。


    他临时工作大部分时间都会去书房,以免任舒会穿睡衣不小心出现在他的屏幕中。


    任舒在群里看到他们的谈论。


    即便厍凌早期有父亲的资金投入,他也是自己一手从一个小团队逐渐成长,项目组仅留下的林鸣谦跟他一同成为易思信高层。


    一年前的任舒,绝对想不到会跟厍凌是这种关系。


    厍凌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低浓度的暖光,面容在低饱和光线下更突出模糊的轮廓感。


    “抱歉,吵醒你了。”


    任舒才回神,站直了身子,又摇头。


    “没有,我晚上睡不好所以总是醒。”


    厍凌也“嗯”了声,身上穿着那件黑衬衫被捋到了臂弯处,露出半截精壮手臂,任舒穿着一件吊带白碎花睡衣,长发搭在肩膀,歪着头,身子靠着吧台,手里捧着玻璃杯。


    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又低着眸抿了一口水。


    即便没有侧头去看,任舒也能感觉到旁边那股视线贴在皮肤上,任舒缩了一下肩膀,感觉有些冷。


    她歪过头,目光落在厍凌脸上,光线在他眼眸拓下一圈暗影,任舒又不自然错开眼。


    “那……你忙,我去睡觉了。”


    任舒还没走,又被他拉住胳膊一把捞回来。


    任舒脚步不稳地往他身边偏,又被人用手指掐着脸颊被迫跟他接吻。


    他手指有些冰凉,喝的冰水。


    指尖还有些玻璃杯上冰雾残留下的水渍,沾在她脸颊上,凉凉的有些舒服。


    任舒被吻得很重,胳膊不自觉去勾他的肩让自己的身高能跟他平齐。


    任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落在耳畔的凌乱呼吸。


    大概顾着她,厍凌最后是自己解决的,结束后任舒穿上睡衣去洗澡。


    这次应该不算吧。


    她目光落在正在抽事后烟的厍凌身上,他从衣柜里拿了一个新的床单,任舒才想到主卧跟客卧都不能睡了。


    抓了抓头发,站一旁看他整理完,厍凌回头瞧见她出来,把半根烟扔了。


    任舒忽然想到了乔亦然跟她老公打电话每次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骂他抽烟,任舒只是很好奇,一个人在第一次想要抽烟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个新事物的尝试都是有诱因的。


    她只记得她父亲做生意压力大,家里的烟都没断过,戒了几次没戒掉。


    任舒看着那根烟火的尽头,猩红的一抹颜色灼烧眼睛。


    “厍凌。”


    厍凌才侧头看向她盯着垃圾桶,事后的慵懒让他卸下所有防备,变得平易近人。


    “要抽吗?”


    任舒摇了下头。


    “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任舒醒来时,厍凌正在主卧浴室洗澡,大概刚健身完。


    任舒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服。


    她之前放在这里的,一直没拿走,预防某天忘记拿衣服过来不至于要穿他的。他洁癖严重,才不会让穿。


    是一件大学时买的白色连衣裙,她换好穿上拖鞋,去洗漱时目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还是第一次留宿,困得神志不清一觉睡到烈日当空。


    手指扒拉了一下眼皮,看到眼里还微微有些红血丝,她是真的要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


    完出来看到厍凌正在书房开会,断断续续的伦敦腔溢出,工作时的厍凌保持着一贯的脾性,却多了些专注跟严谨,但并不紧绷,保持在一种持中的情绪中。


    任舒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又打开手机看外卖。


    外卖配送费要七十多。?


    任舒弯着腰,捧着手机看有没有什么便宜一些的外卖。


    书房对面的跨国会议声音徐徐,CFO正在汇报投资风险评估报告,电脑上的进入会议的有十几个人,听完之后都没敢说话。


    厍凌盯着会议记录,手机嗡声响起,在肃然无声的会议中引起全体目光。


    他侧目往旁边看,捞起手机看到任舒发来的消息。


    【你这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吗?我有些低血糖。】


    厍凌颦眉,灭掉手机开了静音,情绪很淡说:“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全体噤声,甚至没人抬头跟厍凌对视上。


    会议结束后,厍凌起身,走入客厅,看到任舒正趴在餐桌上吃早餐。


    窗外自然光线洒进来,落在女孩弓起的蝴蝶骨上,骨头最尖锐处印着一个吻痕。


    任舒看他出来,捏着筷子的手指顿了一下。


    “我看你买了两份,就吃了。”


    她发完消息外卖就到了,机器人送到餐桌旁,让任舒没能晕过去。


    “嗯。”


    助理早上过来汇报工作时订的餐。


    任舒喝着泰式冬阴功汤,咬了一口里面的虾仁。


    面前的早餐基本都是清淡口味的,任舒喝汤时还打开了一份肠粉,但没看到旁边放料汁。


    “好像没料汁。”


    厍凌打开餐盒,也没看到。


    “漏放了,别吃了。”


    任舒就没吃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吃饭。


    对面厍凌只喝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任舒的领口位置,露出皮肤难以直视,厍凌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干的。


    她低着眸认真吃饭,也不说话,让厍凌想到大概以前家里教育出来的规矩跟板正。


    任舒捏着勺子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看向他,视线直撞。


    “你能不能别看我,我紧张。”


    厍凌单手放在桌面,夏天血管扩张,高挑而喜欢健身的人手背静脉格外明显,清晨的清冽光线照射上去,青筋从皮肤下勃然浮起,藏着一种无声的侵略性。


    厍凌便移开眼,懒得理会她一样。


    空气中是勺子跟碗筷相撞的轻微声响,旁边偌大浴缸里的水忽然腾升,冒起泡泡发出咕噜声响。


    别墅属于静区,开了窗也只有燥热的夏天清脆蝉鸣涌进来。


    “任舒。”厍凌心血来潮叫她的名字。


    任舒才抬起头,停下手里的筷子,舌尖轻抿了下唇,看向他。


    厍凌叫完,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很少在没有过脑的情况下说什么无用的谈话。


    顿了几秒,说:


    “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会停止跟你的关系,你也可以。”


    厍凌发现,任舒似乎不太会张口,像多啦A梦的口袋,会接受给她的所有东西。


    但他也不希望之后她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陷在一种关系里。


    任舒点头,表示同意。


    “好的。”


    “这一年你不要谈恋爱好吗?”


    厍凌有些意外她这句话。


    学东西倒挺快。


    “为什么?”


    她还没睡够。


    还能为什么。


    第14章 泛红


    任舒离开别墅时还注意了一下鱼有没有异样, 全自动换水几乎不需要人为看护,阿姨过来也会给除藻。


    厍凌硕大的浴缸里只养了一条白色的蝴蝶鲤,任舒对鱼类鲜少研究, 还是拍照识图出来的。


    但厍凌平常又很少住在这里也很少关注小鱼的动向,猜测大概是朋友或长辈送的不好不留。


    每次任舒在看向那条默默无闻小鱼的时候, 都想到一句话。


    这条小鱼在乎。


    回去路上坐的公交转地铁, 她坐在公交的最后一层靠窗位置,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棕榈树,这趟公交车路线经过南滨的一截环海路, 棕榈树往后看, 有一条栈桥通往屹立着的情人港灯塔, 随后是一片蔚蓝望不到尽头的海。


    任舒又想起那两份没有料汁的肠粉。


    在下了公交时,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硬币,扔在花园中心保洁阿姨正在清理的许愿池里。


    硬币在光下波光粼粼。


    厍凌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次相亲对象。


    跟厍凌相亲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没再有见面的机会。


    他的工作地点不在申城, 只有偶尔要出差才会过来, 两人的生活轨迹没有任何可以交叠的部分,可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讲,没有谁相信任舒会跟厍凌说上什么话。


    跟厍凌有关系的人, 要么跟他在同一个圈层,要么家世背景足够搭上话,要么谄媚又趋炎附势。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足够傲气, 也足够高高在上,不喜欢任何社交,也厌恶成群结队。


    狮子都是独行。


    显然以上条件任舒都不满足。


    后来还有见面的机会,完全归功于任舒有一位替她操心、又嫁入北京政商圈子的母亲。


    申城的梅雨季在三月上旬到中旬。


    任舒在去了益原创新基地工作一年半后, 才知道益原的老板是官宏的父亲。


    毕业之后官宏回了北京发展,在北京闯祸之后,又被他父亲安排在益原技术研发中心做总监助手,他仗着父亲股东的权利在公司横行,不做事还要对技术总监的决策呼来喝去。


    闹剧停歇的是在与申大共建的联合实验室里看到任舒,他的兴趣重新转到追她身上。


    偶尔任舒会觉得,他只是觉得好玩,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生物,而任舒的反抗在他眼里是默认跟欲擒故纵,毕竟他的眼界被欲望支配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越得不到的东西,在追逐的过程中兴奋点就会成倍飙升。


    于是他这个人内核已经失控腐朽。


    甚至任舒在很多次下班时,他会尾随在她身后跟她说话。


    而后任舒便只选择打车回去。


    在一个下雨天,任舒还是被他跟着,她有些害怕,平常又没什么朋友,大脑空白的情况下把这条电话打给了苗佩玉。


    这是从小把她宠爱到大的母亲,她在毕业后还是会下意识去依赖,那是长期养成的深入骨髓的膝跳反应。


    电话里,苗佩玉正在给刚满十五岁的崔念念过生日。


    “喂?舒舒?怎么了?妈妈正在给你妹——给念念过生日呢。”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崔念念传来嚣张跋扈的吼叫声:“你都快把我的画弄掉了!!我讨厌你!”


    苗佩玉放下手机,声音充满抱歉:“对不起念念,阿姨没拿好,这样再拍一张好不好?这是你的作业吗?”


    声音愈来愈远,任舒才沉颤了口气,眼睛红着,挂断电话之后,没看到身后还在跟着她的官宏,就躲在旁边711吃了口便当。


    创新基地的选址本就偏僻,又下了雨,她暂时打不到车。


    面还没吃完,苗佩玉又发来信息询问。


    【舒舒?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别吓妈妈,你回家了吗?】


    任舒眼泪还是没止住,一颗颗往下掉。


    她费力吞咽,给人回复:【妈,有个男生老是追我,我还在便利店吃饭。】


    【舒舒你别害怕,你报警了吗?你给妈妈共享位置啊,妈妈找人去接你好不好?】


    任舒想她大概会找父亲的朋友,便给对方发了定位,盯着雨水落在玻璃上后又迅速留下一道水痕,直到水珠被剥削得无力下滑。


    车前灯在细细的雨水中闪了两下后持续照亮着,任舒隔着落地窗看着沥青路上被炸起的水花,目光又落在漆身通黑的宾利上。


    门打开,皮鞋落在雨幕里瞬间沾染上细密雨珠。


    来的并不是父亲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任舒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任舒到如今都不明白,厍凌在群里说了那样毫不客气的话,苗佩玉还熟视无睹想让她舔着脸凑上去。


    厍凌下雨撑着雨伞站在便利店门口,眼神压着,漆黑的眼里毫无温度。


    顶着便利店的灯光,他的脸隐在伞下显得冷硬没有情绪。


    雨水盖过了他冰冷的声音,却没盖过语气。


    “上车。”


    任舒动了动唇,还是捧着没吃完的拌面上了车,她刚咬下半个虎皮鸡蛋,口腔还在分泌口水,可此时连吞咽都忘记了。


    如果知道厍凌会来,任舒绝不会给苗佩玉发消息。


    她宁可报警。


    也忽然在二十四岁学会了儿时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过儿时撒谎是为了得到母爱,而她今后的报喜不报忧,是为了按部就班地维持这个世界上所有母女该有的正常关系。


    坐在副驾驶,任舒手心不安分地搓弄着,因为冰冷的天气,脸色也有些苍白,更别说手里这份气味很重的便当,气味刺激着氧气,空气变得怪异。


    任舒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有把这份便当扔掉,以至于在离开之后每每发呆,都会想如果她扔掉了便当,厍凌会不会不那么生气。


    “我不知道——”


    “知道就少给别人惹麻烦。”他的鼻息很重。


    任舒低着头,只觉得他好像在拿枪指着自己脑袋说“你很麻烦”,于是她又说了句“对不起”。


    眼圈忍不住泛红,眼泪往下掉,滑到下巴又滴在身上,但没有声音。


    任舒耷拉着脑袋,鼻尖微颤,眼泪都没擦。


    他为什么这么凶。


    她又没想让他来接的。


    他可以不来啊。


    “你哭什么?”


    任舒都记不清当时他的语气是,你在哭什么,还是阴阳怪气地问她你有什么资格哭。


    于是她死死捏着便当的盖子,擦擦眼泪,默不吭声。


    下车时任舒的眼眶都是红的。


    但她还是强忍着喉尖的哽咽,轻声又沙哑地跟他说:“如果有下次希望你拒绝,不是我让你来的,你不应该对我这样说话。”


    随后还不忘记解释:“上次相亲我提前并不知情,车在路上坏了手机没电才没赶过去。”


    任舒说完,把车门关上。


    厍凌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她,听她说完也没说话。


    等他开车离开,任舒才盯着他的车尾,怒气冲冲转身回小区。


    祝他吃泡面没有调料。


    任何东西都没有。


    也没有热水。


    果然灵验了-


    任舒回去之后还关掉浏览记录,因好奇偷偷摸在网上搜了一下。


    #大部分女方最喜欢什么姿势#


    #什么姿势最舒服#


    任舒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跟厍凌,她浑身都很僵硬,甚至痛得想跑,厍凌给她擦眼泪,看出了她的意思,松开她还没说话,任舒就抓住了他的手臂说,泪眼模糊说我可以。


    在他公司搬来申城前,任舒跟厍凌都是很简单的做。


    后来两天任舒去了文教授住的地方,才发现房子锁着,人已经不在了,碰巧碰到邻居,问了才知道,她已经搬家离开。


    “那您知道她现在的住处吗?”


    对方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看到昨天好几辆车停在她家门口,估计是她老公跟儿子回来了。”


    “她丈夫?”


    “嗯,她丈夫每年都回来,我记得长啥样。”


    任舒更是意外:“文教授的先生每年都回来吗?但是我过年的时候来,她家里就她一个人。”


    “被她赶跑了呗,你是她学生?那你应该知道吧她脾气怪得很,有时候自己在家里絮絮叨叨破口大骂的,吵得上下楼早就不满意了。”


    任舒又站在门口很久,也没等到人,才给李牧杨发了消息,询问对方是否搬了家。


    “搬到橡树湾了,我爸爸回来了,正在处理我的婚事。”


    李牧杨又沉默了几秒说:“你不用过来了,我家里最近,挺乱的。”


    任舒听着他略显烦躁的语气,知道这是他的家事,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要结婚了吗?”


    李牧杨的声音满是沉重跟疲惫:“嗯……我女朋友爸妈今天也来了,我们吃了顿饭,说……要在近期举办婚礼,之后在哪里发展就随便我了,可能会有些仓促,Ella怀孕了,她爸妈不想等之后——我让我爸正在劝说我妈跟我们一起出国生活。”


    任舒没想到这么着急,大概也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


    未婚先孕被对女方爸妈那边的亲戚得知,会出现不好的议论。


    “如果文老师真的要出国生活,拜托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李牧杨说:“会的,其实我妈妈经常提起你,也谢谢你的关心跟照顾,你想来参加我婚礼吗?到时候寄给你邀请函。”


    “还是算了。”


    “诶我记得你是开了个甜品店对吗?到时婚礼定你们店的甜品怎么样?可以吗?放心就按照市场价,婚礼上会有很多圈内的朋友,还能给你介绍点客流。”


    任舒这次没有犹豫:“可以的,谢谢……那我提前准备?”


    “行,随时联系。”


    挂完电话,任舒反倒松了口气。


    她没有负责制作跟布置的经验,要跟婚礼策划公司交接婚礼主题,起码甜品台的颜色要跟婚礼现场适配。


    李牧杨推了两个联系方式过来,一个是婚礼策划,另一个是厍凌的微信号。


    【第一个是婚礼策划公司的,另一个是我表哥,你有什么事问她,我这几天实在有些忙可能来不及回消息。】


    任舒回:【好的。】


    任舒只加了婚礼策划负责人的微信号-


    回到小区,乔亦然正在客厅练瑜伽,拉力绳夹在门框上,整个人都往后弯成月牙。


    “你今天没去上班?”任舒有些惊讶。


    乔亦然说话说得费力:“没、去,我今天休息,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任舒走到落地窗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喝。


    “我去看文教授了,她搬走了。”


    乔亦然“哦”了一声。


    从拉力绳上下来,乔亦然又说:“这你买的?我刚下班看到人放在门口的。”


    任舒看了一眼,走过去看着箱子:“这什么?”


    也没个标签。


    “你买的什么都不知道。”


    把茶几上的剪刀递给她,任舒拆开,才看到里面是一箱安全套。


    她刷到促销就买了一箱。


    “不是,你们……套都让你买?他买不起?”


    任舒忙不迭合上,仰着头说:“我买不是很安全吗?”


    万一他买的过期怎么办?


    “也有道理……”


    乔亦然就躺在瑜伽垫上有氧呼吸。


    乔亦然收着自己瑜伽垫,正要去洗澡,瞧见任舒虎视眈眈盯着她看。


    “你干什么?”乔亦然捂住胸口。


    任舒摇了摇头,“你明天要在家吗?”


    “明天?明天要出差,你有事啊?”


    任舒了解了一下怎么剪视频,这几天晚上跟着视频网站的up主学了学,仍旧生疏,希望熟能生巧。


    “我明天想做个视频,要用厨房。”


    网络时代,任舒想要做个做抹茶冰淇淋的教程发在网上。


    “你用,我又不会做饭。”


    任舒没提前买设备,只能单手举着手机,在第二天清晨极其晃动地拍摄完,后期光是剪视频就用了一整个上午,原本还想配字的,后来发现还不如自己口播快。


    发出去后她就出门买菜了,任舒很少自己下厨,她性格上还是有些懒散,并不勤快,能点外卖解决的事情并不想花时间浪费在厨房,平常上班就上够了。


    做了简单的午餐,吃饭时拿起手机,才看到999+的点赞跟收藏,还愣怔了一下,平台小助手弹出消息说上了热门。


    评论区除了她大学的学生照就是一些传谣八卦。


    白来的流量不要白不要,任舒想要迅速让店客流量维持在一个平稳状态,必须要适应互联网的迅速发展-


    夏令时,温哥华天气连续一周降雨,覆盖面积百分之七十。


    厍凌出差时间比预计要长,从合作方的酒局下来,他们开车去了会所,厍凌独自开车回来,噼里啪啦的雨声拍打在落地窗前,厍凌看了眼国内时间,下午两点。


    洗完澡出来,厍凌调了杯酒放在吧台,给任舒发了条消息。


    【周五回不去。】


    【好的。】


    社交账号上定位没反应过来,附近的人里推广了一条视频,厍凌看着白皙手背上那颗很小的黑痣,有些眼熟。


    点进去,高达几十万的点赞,是一个制作冰淇淋教程的视频,他放在旁边喝完酒,伴随着碰撞玻璃窗的雨声,听到最后一个“啊”的轻声,短促到一秒就断掉,露出任舒被吓了一跳的脸,只有上半张,一双瞪圆的眼倏然出现在屏幕又消失。


    他低眸转着手机,又随手扔在吧台上回了卧室睡觉。


    凌晨四点被雷声跟持续不断的警鸣声惊醒,他坐起身顶着去冰箱灌了两瓶冰水。


    寂静的夜里,墙壁上的钟表显示着时间,国内此时大概在下午六点。


    任舒收到这条消息时刚在附近苍蝇馆子吃完虾仁馄饨回家。


    乔亦然出差时间久,这一周都是她自己在家。


    她当初选择合租的初衷也都是之前自己租房太安静,偶尔会坐在沙发上发呆很久,开甜品店也不好养狗养猫,便试图找一个室友,性格活脱咋呼的乔亦然跟她非常适配。


    此时房子里忽然没有人,她有些不习惯。


    养成一种习惯只需要21天,但任舒没有戒掉的能力。


    此时收到消息,她的空白思绪被打断,捞起手机看,是厍凌发来的。


    【给我发张照片。】


    任舒盯着看,又隔了一分钟,他发来第二条。


    【可以吗?】


    以他们的关系,任舒不会觉得他想要的是她今天吃了什么晚餐。


    但还是佯装不懂,等他直白后,她就能够有底气跟理由接下去。


    【什么照片。】


    【脱光的。】


    第15章 泛红


    他很少秒回, 即便是正在交流谈话的过程中,都用极简的文字回复,在他的生活里, 做或许必不可少,但也被他排在工作之后。


    此时几乎紧贴着她的回复, 显得格外急躁。


    任舒下意识捂住手机屏幕, 她本以为他会反问,你说呢。


    她在这种急迫中莫名占了上风,任舒盯着手机, 放慢思绪想拍什么样的照片给他。


    她否认自己潜意识里的刻意行为, 只是在想光的程度。


    大概她一直没回, 对面主动发来了一张“样品”,几乎要冲出手机。


    任舒又啪嗒一声,手机掉了。


    捡起来, 还好屏幕没摔破。


    她洗完澡之后, 给人发了一张没有脸的部位照片。


    任舒凌乱地打字, 也不知道自己打了什么:【你在哪?】


    她想要别的聊天消息把那条图片给顶上去。


    实在有些难以直视。


    厍凌给她发了个定位过来,大概懒得打字,又或许已经开始忙。


    换算了一下时间, 得知温哥华此时时间,任舒揉了下额头。


    【你喝酒了吗?】


    【嗯。】


    任舒都有些好奇喝酒做是什么感觉了。


    没往下想。


    任舒有个坏毛病,她不太喜欢话语最后的终结不是自己, 像把别人的话丢在地上。


    【那你……忙吧, 我要睡觉了。】


    厍凌盯着手机看,许久后,愈来愈重呼吸声渐歇,目光看着窗外光线落在手掌心, 盈光被拓进垃圾桶。


    他又洗了澡,出来后已经凌晨五点零七分。


    眼角眉梢还坠着红。


    谈了几轮才过审的格克项目在国内忽然上线了一个仿制系统,客户那边在问,厍凌开了一天的会议,迅速封锁了内部消息避免媒体扩散,向法院申请临时禁令。


    林鸣谦打来电话,说法务已经拟了一份侵权诉状给仿制系统公司,公司内部也在审查。


    厍凌没吭声,挂断电话之后,驱车亲自出面对接ATR高层。


    当天下午格克创始人发一条版权与商业机密双重形式保护,对方仿制系统公司倒是在收到律师函便迅速下架了系统。


    【追责到底,撤诉在我这里不存在。】厍凌给格克负责人回。


    格克负责人焦头烂额:“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我相信绝对不是我们团队的人出卖的,这是我自己的心血,我不可能想要葬送。”


    厍凌没回复,也没在温哥华多待。


    出差时间也比预计要久,再次回国是半个月后。


    秘书发来消息:【厍总,赵总约了您周五回北京吃晚餐。】


    厍凌:【没空。】


    厍凌:【以后我周五下班后的任何工作都推到周末。】


    【好的。】-


    说是那周五回不去,但一直到月底厍凌也没回来。


    任舒报名参加申城一年一度的国际烘焙展览会,原本说跟骆盂一起来的,临时骆盂又请了假要去参加朋友的酒席。


    任舒在展会看到大量智能烘焙设备,AI控温烤箱引起她的注意,拍了照片,又尝试了许多口味极佳的甜品,不少排队的展品中,与传统文化ip联名的产品更吸引眼球。


    不少人更喜欢聚集在外形漂亮的烘焙作品前,但大多数口味都没有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甜甜圈好吃。


    甚至还碰巧遇到一个供应商,稍微聊了一下之后,约了回申城后见面细聊。


    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乔亦然发来的消息。


    【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乔亦然发过来一张照片,一个模糊的侧影,他西装革履坐在第一排,放了一杯茶水,桌牌上写着模糊的名字,背景像在一个高档宴会厅。


    台上是知名媒体在采访,不少初创公司在讲解自己公司的新品,主题跟AI相关,现场展示AI硬件,负责协调的会务站在旁边控制流程。


    【厍凌!好巧,这都能遇到,可惜也没说上话,他还真的要在申城发展啊。】


    他出差回来了?


    任舒有些意外,问:【这是哪里?】


    【上午临市的商业峰会,我还是找了关系进来的,结果他提前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回去了,我也要走了,不跟你说了。】


    临市?


    她愣怔了一下:【好。】


    任舒开车并不算老手,之前那辆代步车没开多久,后来去跟冷链配送公司谈合作的路上被撞,对方赔了钱,也走了保险。


    事后任舒觉得这是个不好的预兆,转手把车卖了,手里没有闲钱也没再置办新车,她在车上不想花费太多资金。


    按照地图路线导航回来,但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这条路对任舒来说窄小又难走,身后传来滴滴声,任舒给人让路。


    即便减速慢行,车还是在一阵轻微颠簸之后,产生明显异物感。


    任舒凭借鲜少的开车经验,停下车,看后视镜暂时没人经过,下车后检查到车胎上扎了好几个土钉子。


    几个小孩正嬉笑着从案发现场快速离开,下了沥青路跑进附近一个村庄。


    任舒沉了口气,盯着车轮。


    她一瞬间开始后悔图便宜买这辆车。


    如果是新车,说不准车胎没气也是能开回。


    但一会要进闹区,任舒实在不太敢。


    她站在路边,正要联系道路救援,远处一辆黑色宾利跟保时捷停靠过来。


    任舒目光像个厍凌捕捉器,最先看到厍凌的那辆车,车牌号过于张扬,车窗紧闭,任舒看不到里面。


    任舒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想要求助的意思,继续躲在车侧影的阴凉处,低着头搜索道路救援的电话号码。


    “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身后关门声啪嗒响起,陌生声音扬过来。


    任舒愣怔地看着把白衬衫扎在西装裤中的男人,一副体制内的打扮,长相也是圆润温和的柔和模样。


    又下意识扫了一眼厍凌的方向,他的车在这辆车后停靠,但没下车。


    漆黑锃亮的豪车出现在这里莫名神秘显赫。


    任舒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说:“车胎被扎破了,在给道路救援打电话。”


    孙向明走进,看清楚任舒的脸,问:“车上有备用车胎吗?”


    “有的。”


    “我帮你看看吧,我以前学过修车。”


    “不用了……”任舒想要拒绝,但话都没机会说出口,人已经走过去打开了引擎盖,很专业的样子。


    夏日的阳光暴晒在地面,烤得人眼前眩晕。


    厍凌坐在副驾驶,隔着风挡玻璃窗看着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厍凌的脸,心里踌躇,揣摩不出来厍凌的想法,便低声询问:“厍总,要不我下去看看?”


    厍凌没说话。


    任舒站在他孙向明旁边,白净的脸上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额头碎发都沾湿了。


    这会下午两点多,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你这车修不了,很多零件都得换,二手车吧。”


    孙向明擦了擦汗,回头看到任舒被晒红脸:“还没自我介绍,孙向明。”


    又从车上给她拿了一张名片,天气实在燥热,名片都有些汗潮。


    “我的名片,我把你送回申城市里吧,放心不收钱,就当日行一善了。”


    “我没有名片……你好,任舒。”


    任舒看着名片,沃登艺术空间老板,名片上都是英文。


    “你要不上车坐会儿,天太热了。”孙向明笑着看着女孩的脸,光线形成光晕,在她清透文气的五官上显得蛰人。


    “不用了,我……”任舒又回头看了一眼厍凌的车,从挡风玻璃只能看到司机的的脸,隐约看到车后主位上的男人身影。


    孙向明好奇问了声:“你刚才是出差吗?”


    他长相和善,说话的语气也温和,年纪大概比她年长几岁。


    “对。”任舒又给道路救援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打通。


    不知道是不是号码改了。


    任舒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打给谁。


    “出省的这条小路上有很多下坡路跟泥土路,市里说明年才会开始动工修,我刚看了你车的四驱也不太行,下雨天会更不好走。”大概看出了任舒的谨慎,孙向明笑了笑,语调温和说,“放心,我朋友之前是警察,不会坑你。”


    任舒上一辆车也买的二手,不过是在店里购入,这次是私人手中,即便买之前也搜索了相关信息,但她的社会经验实在匮乏。


    任舒不知道厍凌会不会一起走,燥热的天气让人心绪繁杂错乱。


    “我跟朋友打电话了,一会儿帮你把车拖回去,你别着急,再等会儿。”孙向明说。


    任舒沉了口气,觉得是厍凌一起的也没事,点了点头说:“谢谢。”


    ……


    任舒站在车正前方,以至于看不到厍凌的目光跟表情,反倒觉得自己暴露在他的视线中,每一寸皮肤都被梭巡。


    厍凌捏着手机,手指没节奏地点在屏幕上。


    目光落在车前站着的任舒身上,穿了件很简单的衬衫背心裙,深蓝色背心,光线落在她一截小腿上,白得晃眼。


    厍凌高中身边有个喜欢任舒的同学,那会有体育课,就趴在单杠上看人坐在树下看书。


    大概被提多了,偶尔厍凌的目光会落在她脸上。


    “你没觉得……任舒是真的超级漂亮吗?身上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欸,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如果我能娶到,操,我绝对宠一辈子。”


    “有你念叨这么多次的功夫,她也不至于记不住你名字。”厍凌淡声说。


    朋友嗤笑:“她肯定连你也不记得,赌不赌?”


    厍凌转身走了,等放学又跑过来勾他肩膀,大获全胜似的说:“请吃饭吧,我女神真不记得你,怎么说,厍公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厍凌笑着让他滚。


    ……


    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透过玻璃窗传进来。


    司机看着车外相谈甚欢的两人,有些坐不住了,十分担心地看向厍凌。


    “厍总,要不,我下去看看吧……”


    厍凌偏头看他:“如果是你会跟对方交谈吗。”


    司机注意到厍凌漆黑低沉的眼神,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任小姐应该以为他是您的朋友。”


    厍凌笑了下,推车下门的同时,说:


    “那她还挺信任我的。”


    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任舒在漫长的等待中有些焦躁跟不安。


    她此时才猛然意识到什么,手指都掐紧了。


    宾利车门被打开,厍凌迈着长腿不疾不徐往这边走。


    厍凌走过去扫了一眼车胎,目光落在被打开的引擎盖上。


    “怎么了?”


    太阳暴晒之下,声音不高不低显得躁动。


    任舒在这道声音出现之后也没抬起头,但在瞬息不安的心稳定下来。


    孙向明回头,笑了笑说:“车胎坏了,这车不太行,锈斑很严重,底盘生锈冒湿油,而且应该是拼装车。”


    “厍总你要不先走?我们改天再约,我让人给我留了位置,我等您这边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约。”


    “二手车?”厍凌没应声,抬起眼皮看向任舒。


    任舒被晒得耳朵有些轰鸣,但还是听得清晰,朝厍凌点了点头,莫名其妙有些心虚。


    厍凌扫了她一眼,走上前蹲下身看车胎检查:“先走,车上有贵重物品吗?”


    任舒才忙不迭上车拿了包,又问厍凌:“钥匙要放这儿吗?”


    “放驾驶座下面。”


    厍凌打开车门,探进身给车开了双闪,远处三角警示牌捞过来放在车前。


    “哦好。”


    “拍张照片。”


    “好。”


    任舒就三百六十度给车拍了照。


    孙向明走过去:“上我车吧?厍总估计不去市中心,一会我送你到家,你住哪啊?”


    任舒站在原地,看了眼从身侧走过去的厍凌,挡到他,往旁边退了一步。


    暗影一秒映照过来又消失,缓了一下眼。


    身后司机给人开了车门,又明眼说:“要不到了市里我再把任小姐送回去,厍总一会儿坐您的车去酒局,等结束了我刚好去接。”


    不耽误工作。


    孙向明有些意外,撇了眼自作主张的司机,又看向厍凌。


    点了点头:“那感情好。”


    厍凌已经上了车,燥热感让他脱到身上外套,里面只剩一件被扯开扣子的黑衬衫。


    任舒坐在车后排,车内开了空调还是闷到喘不过气,开了些车窗,有风吹进来。


    车缓缓驶离,车内寂静。


    司机想起来说:“厍总,您前面杂物箱里有纸巾。”


    厍凌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包纸巾,手指顺带着垫着一条巧克力,手往旁边递。


    任舒抬眼,忙不迭接住,炙热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粗粝指腹,体温又高了一度。


    “谢谢。”她歪着头看他。


    任舒低头撕着纸巾才看到下面的那条巧克力,低头撕开了包装,咬了一小块,眼前还是一圈一圈的白光在晃,眼前的虚焦倒是散了许多。


    任舒浑身都快要被汗水浸透,鼻尖抹了层高光似的,只是草草用纸巾吸汗,申城的夏天太过难捱。


    她关上门时身体几乎紧挨着车门,想起没有系安全带,低着头摸挂扣,碰到了他的衣角。


    她快速侧头看了一眼,厍凌膝盖上放着电脑,上面是密密麻麻跳动的股价,她没有对这方面的涉猎,看不太明白。


    任舒移开眼,手机嗡了一声,是骆盂发来的信息,问她回来没有。


    【还没,车坏在路上了。】


    【我去接你,给我发个位置。】


    【不用不用,遇到一个好心人,现在已经回去了。】


    【好心人?你别被骗了。】


    【我有那么好骗吗?】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她抬起头时,才注意到厍凌正在看她手机。


    任舒下意识捂住。


    厍凌才抬眼跟她对视,完全没有分毫偷窥别人消息的羞耻感。


    随后又轻描淡写移开。


    任舒合上手机,视线没有支点,于是只能盯着靠背的某一个纹路看。


    旁边厍凌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任舒低下头,手指无意识扣弄手机,目光向下时落在白裙旁边的西装裤上,光线落在布料纹理映出一条利索的光泽,纤维地毯上黑色薄低漆皮鞋,跟她的白色帆布鞋挨着。


    视线找到落点,她盯着看,也没特意移开。


    大概不太舒服,厍凌陡然动了下腿,长裤布料摩擦的声响便极不易察觉。


    任舒嘴唇轻动,还是很轻地挪动了下腿部的位置,分割开一指的距离,视线往外看去。


    任舒绷了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倏然跟厍凌的漆黑视线对视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任舒总觉得尴尬的氛围需要人打破,但厍凌又总是不说话。


    厍凌疏于回复这些应付式的交流,目光落在任舒白皙透红还没褪去燥热的脸颊,还是回:


    “前天。”


    “刚才谢谢你的巧克力。”


    “嗯。”


    “车买的多少钱。”


    任舒还在想这件事怎么处理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没听清,也以为厍凌不会再说话。


    “什么?”任舒倏然循声抬眸。


    厍凌合上笔记本,侧眼,视线不动,少有重复问:“多少钱。”


    任舒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厍凌说话都不能放松,他的声音总是透着种让人不适的居高临下,又或者是没有情绪的添加,显得解决一件事的目的性太强,直逼重点没有人情。


    “四万多。”


    “之前开过吗?”


    任舒:“开过一次,但也都在省内,也没走多远,我本来是想要拉货用的。”


    这车后备箱很宽敞,且面包车就算出远门带人也方便,本想等闲下来带乔亦然野餐的。


    厍凌找了个联系方式,给人打了电话过去。


    “喂,对,先放着就行,检查一下有什么问题,二手贩子出的车,看看是谁。车牌号……”


    任舒忙的低声说:“申A79***”


    厍凌重复,又跟电话对面说:“嗯,麻烦了。”


    挂断电话后在微信上发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


    “问他地址。”


    “好的。”


    任舒打开,添加了对方联系方式。


    “谢谢——”


    车驶入到了省内,厍凌半阖着眼抱着胳膊休息。


    晚高峰堵在十字路口,车后鸣笛声不断,厍凌睁眼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跟司机说:“在前面十字路口停车。”


    “好的厍总。”


    任舒还坐在车内,看厍凌下车坐上旁边那辆保时捷,委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要不我打车回去吧,您送厍总去吃饭就好”任舒倏然说完,就要拉开车门。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长相随和,身高跟体重看上去都很健硕。


    “没事的,厍总吩咐我送您回去,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说的吗?”


    司机笑了笑没说话。


    任舒看出来他们原本是有工作的,不想耽误时间,说:“那麻烦您了。”


    司机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任舒住的地方更远些,就让司机把她送到了甜品店门口。


    司机下车给任舒开了门,任舒还有些不太习惯。


    “麻烦您了。”


    司机上了车,从门口离开。


    任舒一直到车在视线消失不见,才转身走进甜品店,跟身后骆盂打了个照面。


    此时甜品店里没什么人,也没看见祝愿。


    “嗯?祝愿呢?”


    “去吃饭了,也快下班了,你跟你男朋友和好了?”


    骆盂还记得那辆车,她说不适合要结束的那天,骆盂偷偷跟过去,看到她上了这辆车离开。


    任舒敷衍地嗯了一声。


    随后又倏然扭头,肩颈都绷紧了:“你怎么知道?”


    骆盂笑着说:“我那天在银泰跟朋友吃饭,看到你坐上这辆车走了,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就走了。”


    连号1的车牌号,很难让人不记得。


    “你上次不是说……不合适吗?”骆盂又解释,“你别被骗了。”


    大概是她从未带男朋友来过,不免会引起一些好奇跟猜想。


    任舒摇了摇头:“不会。”


    “你就这么喜欢他?”骆盂掩盖着眼底的失落。


    任舒无法解释。


    “空调坏了,我找了人来修,你回去吧我等一会。”骆盂说。


    “空调坏了?师傅什么时候过来?”


    “还要一会吧。”


    “那我回去干什么,是冷气不足吗?你找的是他们品牌售后吗?”


    “嗯,我都跟他们说过了,不能让你出差我什么都不干,你车没事吧?”


    “没事,拖去修车了。”


    安装空调的师傅过来。


    骆盂跟任舒站在旁边盯着,他侧过头问:“一会结束一起吃饭?”


    时间不早了,任舒点了点头说:“行,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火锅?”


    “真的假的。”大热天吃火锅,也是挺造次的。


    骆盂挑着眉:“走呗。”


    ……


    助理给厍凌发来消息。


    【厍总,林副总婚礼带回来的伴手礼给您放在别墅冰箱里吗?】


    厍凌才想起来从爱尔兰回来时,林鸣谦的妻子明灿特意去比利时买了喜欢的巧克力,三盒99颗,最下层卡了一张鎏金浮雕婚礼邀请函。


    他正要回复:送你了——


    又想到明灿性子敏感,林思远经常组一堆陌生人的局去one喝酒,自从明灿把one视为林鸣谦初恋的定情地,他便退出了任何朋友聚会。


    而后还专门组局邀请了所有朋友坐陪吃饭,让厍凌表现的亲和热情些。


    厍凌觉得俩人莫名其妙。


    厍凌回:【嗯。】


    酒局在檀公馆二楼,孙向明请了几个朋友,都是金融业界翘楚,跟厍凌也只有一些商会上见过面,点头之交,更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厍凌始终坐在主位,有一搭没一搭跟人聊着,偶尔不回话,他们也能自行圆回去。


    “厍总今天怎么有时间一起出来吃饭了?平常人都找不着。”


    孙向明笑着说明:“临市那个峰会,这不是想要跟赵总搭个线,过几天去北京请人吃个饭,厍总是卖我面子。”


    厍凌欠过孙向明的人情,算是还债。


    “赵总?赵未决?”


    “对。”


    孙向明心血来潮,语气暧昧说:“开车回申城的路上还遇到一个女孩车坏了,长得挺漂亮,我可是为了陪厍总吃饭放弃春宵一刻了。”


    “我记得孙总之前因为丑闻被媒体盯上过。”


    厍凌声腔散漫,眼都没抬,不经意说出口,也让在场人都停了动作看向他。


    旁边几位听到厍凌这样说,微微挑着眉。


    “有这回事?”


    厍凌闲聊似的,笑了笑说:“我司机给送回去的,坐车上时在跟男朋友打电话诉泪。”


    “最近要开展,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出,如果有这样的隐患,公司可能会考虑撤资。”


    厍凌音量依旧不高,带着建议:“孙总知道我的,我只看钱。”


    林鸣谦姗姗来迟,他酒量好,以往的应酬厍凌都会带着他一起,今天纯属忽然。进来后意识到包间的氛围不太对,看着厍凌面前喝了几杯酒,扫了一眼酒瓶,不是他喜欢的。


    厍凌喜欢的酒稀少,都从世界各地拍卖会上买回来,他不想喝也很少有人能灌他酒喝。


    厍凌见他来,站起身捞起西装,脖颈还有些泛红,说:“我先走了,让林总陪你们喝。”


    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


    孙向明并不介意他刚才的话,反而松了口气,厍凌之前一直想要撤资并没有想继续投这个项目,这话一说,大概是提醒最近谨慎,他也会跟入。


    于是便挑眉说:“要不去我在二楼的房间?我给安排一下。”


    厍凌笑了下。


    “不必。”


    包间门被关上,里面渐散的声音落出来。


    “厍总最近心情不好,招惹他干什么……”


    “还不是格克那个项目……”


    厍凌出了门,司机还在外等待,坐上车看到任舒发给他的消息。


    西西弗斯:【车的事情谢谢你。】


    【不如等到明天再谢。】


    厍凌松散靠着坐在后排,不知道酒瓶里是不是掺了什么,脖颈泛着红有些不适,他微抬着下颚,伸出手用力摁了喉结最尖端,感觉有些钝痛感,呼吸都重了些。


    玻璃窗升上去,手肘撑在玻璃窗边,风吹散酒气,偏头一眼看到临街一家火锅店靠窗位置熟悉的身影,有些模糊,却不难看出是任舒跟骆盂,厍凌目光恍了两秒。


    司机从后视镜中注意到厍凌往外看的视线,才说:“那好像是任小姐。”


    厍凌移开眼,低着头又回了一条消息,说:“走吧。”


    车辆驶入主干道,碾压过绿叶。


    任舒此时才想起来看一眼日期,明天周五,任舒有些出神。


    此时手机又嗡声响了一下。


    【床柜第二个格子里,自己打开选一个。】


    她一瞬间被辣椒呛到喉咙,捏着水杯喝完,眼泪都被呛出来。


    “你干什么呢?没事吧?”骆盂站起身,没看清她的手机屏幕,但认识这么久他也知道,除了那个室友之外,会跟任舒聊天的也只有她男朋友。


    任舒抬头,忙的摆手:“谢谢谢谢,没事被呛了一下,你自己吃不用帮我夹的。”


    第16章 泛红


    晚上回去后, 孙向明还发来两条不冷不热的消息询问,让任舒识别不出来对方的目的。


    【任小姐,改天你如果要买车,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鄙人对车还有些了解。】


    任舒想起那辆报废在4s店的车。


    “昨天车的事情谢谢你。”


    任舒在上午跟车行的人联系, 卖给她车的二手贩子同意把车重新过户到他手里。


    明天有时间去处理完, 意味着她还要买新的车。


    【我暂时不打算买车了,谢谢孙先生。】


    【小事,你自己一个女孩子开店, 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我在申城还算认识些人, 以后有什么麻烦给我发消息,相识一场能帮就帮。】


    【任小姐也太客气了,我叫你任舒, 你叫我名字就行。】


    任舒盯着消息, 截图发给出差还没回来的乔亦然, 她更擅洞察人心。


    【??这谁啊?】


    任舒解释完白天发生的事。


    【当时不应该让他帮忙的。】


    【所以是厍凌送你回来的?】


    【他司机开车把我送回去之后才去接他,应该是有聚会。】


    【你可长点心吧,厍凌那种人一杯酒都是普通人这辈子都赚不到的。】


    能有什么工作上的交流自然是好, 但乔亦然感觉任舒这种性子,吧唧吧唧不够吃的。


    【你可别有什么上层阶级滤镜。】


    任舒瞬间反应过来乔亦然误会了什么,以为厍凌帮忙是别有目的。


    他不用别有目的了。


    任舒便只是含糊地回复:


    【我知道。】


    从跟乔亦然聊天界面切出, 看到孙向明又发来消息:


    【我们在酒吧喝酒, 任小姐要过来吗?我去接你。】


    任舒斟酌着,礼貌回复: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对孙向明的印象完全附加在厍凌朋友的位置上,从外在态度看儒雅温和, 但任舒也不会真的傻到以为他有那么好心,只是当即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才有些懊恼。


    对面:行吧。


    在之后他都没再发来消息,但任舒暂时也不太敢把人删掉,她害怕得罪人,父亲曾经创业因得罪人差点厂子都没保住,跟人喝了几天酒胃穿刺才赔了罪,任舒现在还记得那时苗佩玉在医院照顾他以泪洗面。


    做生意又没背景,最忌讳惹了比你更有权利的人。


    她不应该当时一时晃神跟慢反应,没能坚决拒绝对方的帮助。


    所以厍凌当时下车的原因,大概是看出了他朋友的目的,又或许他足够了解这个朋友的秉性。


    不管如何,即便厍凌没跟孙向明一同,她也不会真的傻到上对方的车的。


    任舒沉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脑袋里的水-


    上午处理完车,事情彻底解决任舒松了松心。


    祝愿眯着眼,偷偷凑近,把任舒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呢?看了好几遍日历,有事啊?你要有事你就先走呗。”


    任舒摇了摇头。


    “我没事。”


    任舒总觉得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了,那种生活充实了的感觉重新爬上心头,她再次有了工作后的消遣。


    也对厍凌有了一些期待。


    房间内他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人。


    或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要做怎样的表情,怎么样的给予跟索求。


    任舒出了甜品店的门,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高楼的某一层玻璃落地窗,被夕阳折射出澄色光线,成为市中心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任舒便忽然有些好奇,从楼上看楼下是什么样子。


    厍凌下班之前在会议室开会,评估新接触的创业项目。


    林鸣谦皱了下眉:“估值这么高?最近这种项目的竞品很多。”


    林鸣谦才注意到从会议开始的十五分钟里,厍凌一直都没说话。


    “厍总觉得呢?”他侧眼看过去。


    厍凌坐在靠着屏幕方向,手里拿着背景介绍跟财务数据,翻了几页又抬头:“先找创始人聊一轮。”


    会议结束后出会议室,林鸣谦多看了他两眼。


    “难得看到你开会出神,想什么呢。”


    厍凌在工作上向来严谨到几近苛刻的程度,对别人是对自己更甚,时间观念足,任何事情上不喜欢等待。


    厍凌瞥了他一眼:“你多跟几个项目,我就能不来上班了。”


    申城分部原本就是准备交到林鸣谦手中,他老婆也心疼他每周来回跑,调回了申城的公司。


    明年夏天之前,厍凌就会全权脱手,工作重心重新回到北京。


    “我老婆刚来申城,这不是带她去附近转转吗,人也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生活上,你就不能给自己找点业余消遣?”林鸣谦笑着。


    大学那会厍凌就已经开始创业了,那会他压力很大,厍初文并不愿意把公司交给他,质疑他的能力,也不想让他重蹈覆辙,希望他达到自己的要求之后再接手。


    厍凌就只能自己找猎头找有能力的人合作,他想投的项目也极致偏门,只想要独角兽产品,在最终风投套现能有高回报。


    那时他发泄消遣的方式也纯烧钱,冲浪赛车,直升机滑雪,无人区越野,七天七夜疯完结束后又飞回纽约继续谈项目,好像只有兴奋达到阈值之后才能平息那种工作压力下的躁动。


    从上一年开始,心倒是收了很多。


    林鸣谦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孙向明那个项目你不是不准备投了吗?怎么昨晚还跟他一起吃饭?”


    厍凌跟孙向明祖辈是世交,两人关系不亲不近,稍有些工作来往,早期厍凌父亲创业失败时孙家帮过忙,人情债难还,对方偶尔会借厍凌如今的地位跟身份,去结交一些业内举重若轻的商政前辈。


    厍凌向来能推则推,跟父亲厍初文谈过此事,原本已经了了,没曾想又投了对方灵机一动开的画廊,预备举办一些画展跟摄影展等视觉艺术类展览。


    审美不高又没有经商头脑,全程交给旁人运作,一层层下去钱耗完,大几率赔得血本无归。


    “乐善好施。”


    林鸣谦:“……”


    您有钱。


    日暮拉下,昼夜温差变大,夕阳逐渐退出门店玻璃门。


    祝愿跟新来的两个店员要去酒吧玩。


    同去的还有骆盂。


    任舒只是有些意外,骆盂的性子她也知道一些,看似轻松自在,但内里格外内向阴郁。


    跟他联系上开店时,任舒在记忆中揪出这个人,高中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老同学,学习总在前十,妈妈是富家女出身,他手里的钱大概也是他再婚的妈妈留给他的。


    他并非厍凌那种放玩具跟杂物的别墅都造价上亿的人,任舒不能让他赔钱。


    骆盂站在旁边,拿着车钥匙问她:“要不要送你一程?”


    “没事我坐地铁,你可别绕路了。”任舒看着他宝马的车钥匙,有些意外,“你买车了?”


    “其实本来就想买的,你车不是坏了吗,我就去办手续了,店里有个车方便些。”骆盂说,“你真不去?”


    任舒摆了摆手:“改天吧,我得回去。”


    “那行,先走了。”


    任舒关上店门,打车去的别墅。


    路上还收到了苗佩玉的电话。


    从她再婚之后任舒也只有逢年才会去看望,甚至到大三大四要实习工作,对未来规划,也没再去过。


    交流的方式也都是发微信消息,甚少打视频打电话。


    此时接听,任舒还有些意外:“妈?”


    苗佩玉语气中有些担忧:“你搬家了吗?”


    “嗯,现在跟朋友合租。”任舒说完,意识到什么,“你来申城了?”


    “没有,前天你叔叔出差,我给你买了些东西让他带给你,结果邻居说你已经搬走了,舒舒你怎么没跟妈妈说呢。”苗佩玉的声音里满是失落。


    任舒低着头,手机音量调得很低,车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我就是搬个家而已,我都多大了还什么事情都要报备。”


    苗佩玉没吭声,心里知道从她二婚后,任舒便开始跟她疏离。


    “下个月就到你生日了,要不要过来这边过?不想来回跑的话就叫朋友一起去吃个饭,别总是忘记给自己买蛋糕吃。”


    以前她生日家里蛋糕都是父亲吩咐买好的,一家三口会有一个丰富的晚餐,然后一同去拍照片,自从父亲去世后,生活所迫,任舒再没拍过。


    “嗯,知道。”


    苗佩玉沉了口气,最终说出打电话的缘由:“下个月你妹妹说要带男朋友回家里吃饭,估计要在年底订婚,你到时候回来一趟吧,不能让对方觉得失了礼数。”


    任舒才明白过来苗佩玉打这条电话的原因。


    她有添加崔念念的微信,见到她发过的朋友圈,在北京四合院吃私房菜,旁边沙发上放着带着logo的高奢包,有那样有权有势的父亲,结婚对象也该是门当户对层层把关过的。


    “嗯,我知道了,你提前一周跟我说就行。”


    倒是看到了崔念念发的朋友圈。


    一张柜台项链的照片。


    配字: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


    任舒打开照片放大,视线一怔。


    红绳玉牌,香港品牌。


    任舒在十八岁生日时苗佩玉送给她一条,那时苗佩玉手上大量的钱都用在挽救父亲的生意上,项链是让代购帮忙买的,买回来之后任舒便看出是高仿,私底下试图维权,最后不了了之。


    任舒从来不看重礼物的价格,从那条项链赋予上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时就已经变得与众不同。


    礼物这个词向来给许多廉价的物品赋予不可替代的价值。


    或许苗佩玉自己都忘记了她那时有给她买过一条仿制品。


    崔念念偶尔会发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任舒也权当看不见,偶尔还会觉得符合她的年龄跟骄横本性,但这条还是让任舒有些受不了。


    任舒低垂着眼,把崔念念的朋友圈屏蔽掉。


    摸了下锁骨,把项链解开时一小截链条纠缠到了头发,她用力扯了好几下,头发断了几根才扯掉,后颈发根处泛起刺痛,下车后,扔进路旁垃圾桶里。


    又拐回去往别墅方向走,脚步走得很快。


    站在主入口前,输入指纹密码。


    打开门,她瞬间被整个捞进去,身体砸向对方的胸口,又被抵靠在冰凉的门面。


    眼前漆黑一片,客厅没开灯,只能看到客厅落地窗外的海边夜景。


    她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又被男人轻而易举扣住手腕,贴在冰凉墙面,指骨的力道没有半分可逃脱的机会。


    任舒惊呼了一声后,眼睛睁大了一些,在玄关被疯狂吻住,负向接触让这种陌生感逐渐减退。


    “唔……厍凌……”任舒气息凌乱,抓住他的胳膊,摸到了坚实的手臂肌肉。


    任舒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只见模糊轮廓凑近过来,略硬的鼻骨蹭过她的脸颊。


    “嗯,是我。”声音低低的,有些沉。


    任舒安静了几秒,又看不清:“不开灯吗?”


    “紧张什么?”厍凌划开了些距离,呼吸拉开,一寸寸看她的脸颊。


    任舒往前蹭了一下,轻踮起脚攀压着他的手臂,但却没能精准跟他吻上。


    任舒茫然睁开眼前,听到了些很浅的笑声,她脑袋顿住,全身所有动作都不动了。


    随后感觉到微凉的手指桎梏住她的下巴,又被吻住,凉薄的嘴唇只是轻描淡写贴着,很浅的薄荷味冲入口腔。


    任舒不作回应,被逗弄的瞬息让她觉得心脏莫名有些空跟刺疼。


    她这一瞬间,很奇怪地觉得自己很悲哀。


    注意到任舒无动于衷的反应,厍凌停了一瞬。


    “啪嗒”一声,室内灯光开关响起。


    客厅灯光亮起,任何表情无处遁形,厍凌看到任舒惶然的眼睛。


    他没吭声,注视着她,往后退开了一步。


    厍凌总觉得他跟任舒应该用刺跟泡泡形容,你碰她,她不会反弹,战战兢兢脆弱万分,连水汽都蒸发得彻底毫无存在感。


    “还做吗?”厍凌往后靠了靠,意兴阑珊问。


    任舒无意识地攥紧手,点头,去了浴室洗澡。


    从客厅落地窗往外能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附近是个网红打卡点,此时都有不少旅客坐在远处沙滩上拍照,白色游轮的三层灯光也格外漂亮。


    任舒出来时厍凌已经洗完澡坐在吧台前,穿着一件黑色睡衣,用冰块冰完柯林杯调了一杯酒。


    他也没喝,手肘搁在台面,视线泛泛看着窗外海景,像是在等她一样。


    “要不要喝点?”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说。


    任舒一步步走过去,坐在旁边接过他手里那杯红酒,捧着杯身,鼻尖轻嗅了一下,闻到一些黑樱桃的微甜气息。


    又有些犹豫说:“我不太会喝酒……”


    她喝醉了就没办法回去了。


    “不太会的标准是什么?”厍凌坐在旁边,思索片刻。


    任舒大学基本没喝过酒,但在之前创新基地实习,跟同事聚餐有喝过,有男同事,似乎总是致力于让所有人都陷入被酒精支配的疯癫状态,才显得合群,显得关系贴近,国内酒桌文化令人发指。


    “只能喝两杯?就会醉。”


    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酒精过敏,后来发现纯属讨厌酒精的味道,不管是红酒还是别的,一视同仁。


    “你尝尝。”


    厍凌从她眼中看出些跃跃欲试的味道,波澜不惊提议说:“口感不会很苦。”


    任舒就抿了一小口。


    是苦的。


    不信邪地又喝了一口。


    还是。抬眼看厍凌不动声色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人。


    又要喝第三口时,被厍凌扣住了手腕,缓缓从她手指中抽出那杯酒放在旁边吧台。


    “不能喝就别喝了,又没强迫你。”


    厍凌又伸出手,嘴角溢出点笑,用指腹揩去她嘴角的红酒渍。


    任舒觉得他在一语双关,她只是摸了摸脸,测试温度。


    “我已经感觉有点晕了,是不是喝醉了。”


    厍凌指骨摩挲了下脸庞的温度,在一寸寸攀爬升温,像冬天被热气熏染的苹果红。


    “可能有点。”


    任舒的手机响了两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拿,下高脚凳时脚没站稳,被厍凌双臂牢牢锁住,脊背跟他胸口虚贴着,等他松开,任舒才坐在旁边沙发。


    室内温度极低,低到任舒觉得有些凉意,他身上也冰凉到难以靠近。


    厍凌先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四十,给她拔了。


    “别,我手机耗电快。”


    从那次之后,任舒就养成了只要低于百分之五十就要充电的习惯。


    厍凌没理她,问:“密码。”


    任舒说了四个数字。


    等厍凌打开她的微信看时,任舒才想起来这是她的手机。


    “你看我手机干什么?”


    微信第一条是孙向明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他过来接她。


    又往上滑,聊天内容就那么几条,任舒的态度不冷不热,语气里带着不敢得罪的恭谨。


    “跟他很熟吗?”


    任舒看着厍凌,停了几秒说:“是他加的我微信。”


    任舒已经不记得她回复了什么了,但她没有主动跟对方聊过天。


    也不存在想要跟他朋友攀谈的意思。


    见厍凌点进了主页,手指点了删除,下方弹出红色的“删除联系人”确认键,任舒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拿。


    “别……你删了干什么?”


    厍凌抬起眼皮:“你要留着?”


    任舒说:“删了我…怎么解释。”


    “要跟谁解释?”


    厍凌又看了一眼她的微信列表,微信是这两年刚出的,她列表只有寥寥几个人。


    “没有……”


    任舒只是觉得删人不好,如果以后碰到会很尴尬,她不会轻易加人,也不会轻易删。


    厍凌把人删了后把手机扔给她,目光深不见底地定过去。


    “你想跟他合作?”


    沉稳冷淡的表情看不清情绪,但又不是在生气。


    任舒轻言轻语应声:“当然没有,他不是你朋友吗?”


    而且帮了她的忙,即便这件事最后还是厍凌解决的。


    “我朋友挺多。”


    “下次在路上出现这种事情你可以自己解决,报警找拖车,都可以。”


    厍凌没给她继续这个话题的时间,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在女人的白里透红的脸庞,“刚才生气了?”


    他声音里没有放轻没有放慢,并不是在哄你,只是一句陈述问出口,尾调带着些许询问。


    任舒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刚才跑神了。”


    或许刚看到苗佩玉的消息,心里还没过渡过来。


    以前她也是爸妈捧在心口长大的,被嘘寒问暖的对象,用苗佩玉结婚的三年时间,她都没戒断掉母亲不再爱她的事实。


    或许也不是不爱,只是她成了那个第二选择。


    那条她视若珍宝的仿制项链再次出现,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厍凌伸出手摸了摸她脸颊,任舒没有动,感觉到略显粗糙的手指肤感落在脸颊,有些凉。


    “我们约好的,一人一次,任舒,你刚才应该顺着吻上我,我们可能还没来得及开灯,第一次在玄关就结束了。”厍凌声音放缓了些,字字清晰,调子却变得温和。


    “那现在……也可以过去吧。”任舒分明感觉内心极其平静,但脸颊却烧得越来越旺盛,她看不到自己,也能感觉脸颊已经很红。


    “选一个。”抽屉里,被放置了大同小异的玩具。


    “自己玩给我看。”


    第17章 泛红


    厍凌在那天从孙向明酒局下来便买了, 亲手消过毒,大小跟他的差不多。


    任舒盯着抽屉里不忍直视的玩具,又回头看了厍凌一眼。


    真的要吗。


    任舒感觉自己的呼吸怎么都平稳不下来。


    即便有些准备, 还是心脏绷着,鼻息卡了一口气似的。


    她胡乱迅速拿了一个看上去没那么奇怪的, 在贴近时手指都有些抖, 最后自暴自弃,眼睛对着室内顶光几乎睁不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厍凌, 又用胳膊挡住双眼。


    “能不能关上灯。”


    “我不会, 我真的不太会。”


    她不喜欢这个。


    任舒觉得他太过分了, 欺负人。


    但她答应的,于是又只能吃哑巴亏。


    任舒在遇到厍凌之间的经验是零,她甚至也没能从室友分享的电影跟动漫中学到什么, 看了两眼就给全部删除。


    手臂盖着眼睛, 另一只手无处安放。


    “这么不经逗。”厍凌说她, 又指点着说,“往上一些。”


    “我能抽根烟吗?”


    厍凌其实很少抽烟,工作压力太大或过高时需要平复跟压制。


    她没吭声, 听到了厍凌离开的徐徐脚步声,但之后很久都没听到他过来。


    任舒放空大脑,没劲的手指放在身侧, 移开盖住眼睛的胳膊, 眼角模糊,看到倚靠在门口的厍凌,他那根烟没抽,大概是想抽的, 但临时决定消散着易察觉的气味,就那么看着她此刻的表情。


    任舒觉得有些难堪,在看到厍凌的反应时那种难堪又被抹去了。


    她内心告诉自己,不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在青天白日行走在人群中的人,不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甜品店的老板,不要想自己是谁。不要想任舒跟厍凌。想当下。


    任舒在一瞬间绷紧唇,手指紧紧抓住毛毯。


    厍凌走过来。


    “哭什么?不会对你很坏的。”


    厍凌用左手接过她手里东西,很好心地问:“没用过吗?那你之前怎么解决的。”


    任舒摇了摇头,闷着不说话。


    厍凌笑了下,揩干净,又去摸了摸她的长发。


    “自己抓我的手玩。”


    “别哭了,就这一次。”


    厍凌挟住她的腮帮阻止她压着的声音,左手用力了些。


    “装哑巴吗。”


    任舒惊叫出声,只是用一双含泪的眼看着他。


    “你怎么总想看我很难堪……”


    “哪里难堪。”


    分明很漂亮。


    任舒她用胳膊盖着眼睛,不想睁开。她从头到脚都是罪证,还问什么。


    “很不好看。”她一字一句控诉。


    厍凌笑着说:“没有。”


    “真的吗?”任舒的声音很轻。


    厍凌把人抱坐起来,很轻地吻她的唇,手在脑袋后抚了一下,看着她清瘦的手腕。


    “真的。”


    任舒仰起把脖子,莫名想起车坏在路上,她被二手贩子骗,她在便利店不敢回家。


    “我其实,挺聪明的。”


    她高中大学各科成绩都是第一。


    厍凌被她忽然的话弄愣了,随后感觉有些好笑。


    “哪里。”


    任舒绷紧着呼吸,迟到了十几秒才接着艰难回答:“哪里都是。”


    是你不认识我而已。


    面对面被他抱着进了浴室又被放下,雾气弥漫的磨砂玻璃门上出现几个掌印。


    他站在身后,任舒看不到他的表情,脑海里也没有他的脸,一片空白着,她跟之前一样没有声音,厍凌也没强求。浴室地板的过渡区放了巴劳木防滑,任舒还是站不住,在差点跌倒的一瞬间,又被厍凌轻而易举捞起放进自动上水的偌大浴缸里。


    任舒听到包装被撕开的声响,隔着浴室哗啦水声,身后的沙哑嗓音落在耳畔。


    “明天要上班吗?”


    “不上,厍凌。”任舒倏然惊叫住他,见他进来,还下意识往后缩,最后又把他当成靠背负距,离靠在他怀中。


    “我们以后还是少wen——”任舒呼吸中没有氧气的循环,她几乎被空气中的热气压得要窒息,崩溃地说要缓一会。


    “我热。”


    “今晚就要把你拿过来那盒用完,可以吗。”厍凌打着商量。


    浴室里的还是太闷。


    他想了想,抱着人进了客厅给她喝了两口水,喝完后知后觉的任舒被吓一跳,视线往旁边看,注意到客厅关着窗纱,但陌生又开阔的房间内,还是让倏然任舒浑身绷紧,于是很少见听到了那一瞬厍凌的闷声。


    “跟你一起开店的人叫骆盂吗?”


    任舒声音几乎稀碎:“嗯嗯……你认识?”


    “为什么跟他一起开店?”


    任舒根本说不了话,刚说半个字就被碾碎了,只能缓慢拼凑出来说了什么。


    “他给我投资钱,我没那么多嗯……厍凌,我没那么多钱。”


    “没想过散伙?不担心被骗么。”厍凌把她的长发捋到耳后,看清楚那双泛红的眼。


    每次都要流眼泪,眼睛会坏掉吧。


    任舒眼睛睁大了一些:“不会的,散伙要把利润一半给他还要还本金,那我就,干不下去了。”


    他们之间签了合同,承担风险的同时也共同获利。


    任舒询问过专业律师,对合伙开店前任何准备都尽详尽细。


    厍凌卸下力气:“自己做。”


    任舒眼睛都睁大了一分。


    “我没……力气。”


    任舒额头抵着他肩膀靠着。


    “任舒,听话。”厍凌的声音分明温和,“我们说好的。”


    “下次我也可以吗?”任舒声音沙哑,胡乱零碎地想。


    “可以。”


    可以。


    可以。


    她想要什么呢?


    厍凌感觉到肩膀处温热的眼泪,眼底也没有什么温存怜人的情绪。


    “太慢了。”他轻拍了一下。


    “我又不是你。”


    厍凌暂时由着她跟第一次一样咬住他的肩膀,用她喜欢的姿势贴着他。


    最后任舒被他抱进浴室洗澡,又困又累差点溺水,又被他在旁边盯着捞起来。


    任舒还正迷糊,忽然一瞬间睁开眼惊悚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眸中,脑海宕机,有些着急,但想不起上次他说的那个安全词。


    是什么来着?


    “厍凌。”


    “下次可以吗?厍呃厍凌…”


    厍凌只是冷静又失控看着她,慢慢把她往下放,到最后看到她泛红的眼睛一直在流眼泪。


    “这是真哭吗?还是只是泪失禁。”语调里带着笑。


    任舒抓紧他的胳膊,死死咬着唇,最后晕过去时还抓着他喊了一声。


    “下次厍凌。”


    “听到了,但是说错字了。”


    她带的套太少,厍凌还有些遗憾,又落在睡在他怀里蜷着的任舒身上。


    迷迷糊糊间任舒好像听到了厍凌在说什么,随后把她扔在床上,扯了一下被子后坐在了床边,从冰箱中拿出舒缓眼睛的冰块,放在她眼睛上。


    “自己拿着。”


    声音迷迷糊糊的,于是脑袋被他移动了一下方向,眼睛贴着冰块睡,又在没多久被拿开,眼睛里被滴了眼药水,任舒瞬间就觉得眼睛没那么疼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房间离开。


    她缓缓闭上眼,抱着被子盖住下半张脸,这一晚睡得格外沉。


    次日清晨七点。


    任舒睁开眼,脑海一片空白,盯着陌生的水晶吊灯愣神了好一会,随后坐起身时全身袭来剧烈的酸痛感,像是被打了一架。


    大概是失心疯了。


    任舒洗漱完,从客厅出来看到厍凌已经离开了。


    桌面放了一份早餐,不知道是不是他点的。


    任舒慢吞吞趴在客厅桌面吃早餐,脑子空荡荡的,室内的这种安静让人不习惯,任舒便打开客厅的电视机,随机选了虹猫蓝兔的动画片看,雀跃的声音淡化清晨的安静。


    把手里一次性包装袋扔进垃圾桶时,看到垃圾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打劫套,不光卧室,客厅垃圾桶里也有两个。


    晃了晃脑子,继续吃饭。


    她决定下次就带一个,就很好。


    房门被打开,厍凌从外面进来,身上还穿着一件运动装。


    任舒看到了他臂膀的肌肉,在光线下蓬勃有力,他有健身的习惯,偶尔早上偶尔晚上,在工作之余见缝插针,身材练得很好也极度自律。


    偶尔任舒都会艳羡他的高精力,她在刚跟乔亦然合租时还一起买过普拉提的课程,后来俩人双双翘课,忙到只想回家躺着。


    大概是任舒的目光太过坦诚,厍凌扫了她一眼,进了卧室冲澡。


    她吃饭速度慢,早上起来也总是没有胃口,吃了两口筷子就不动了,剩下的一些都是为了不浪费。


    在开放式厨房漱完口,任舒看到最近新上市的AI控温烤箱,是那天她在烘焙展上看到的,打开看了一眼设备,以及旁边放着的说明书。


    身后传来声音,厍凌从旁边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


    “在看什么?”


    任舒才抬起头:“烤箱,这个烤箱好像是新上市的。”


    厍凌扫了一眼,创始人在还没流入市场时的一号产品,送给他后一直放在厨房荒废。


    “水。”厍凌递给她一瓶。


    他少见穿了件无袖黑T,有型健硕的身材无处遁形,任舒朝着他的方向,接过说了声谢谢,象征性喝了两口,又捧着。


    她并不是很渴,但隐约记得这瓶水要一百多。


    喝完垂下眼,寂静在周遭蔓延,朝阳透过玻璃窗从身后照进来,任舒移开脸看向别处,他站在开放式厨房出口的位置,自己占据大半位置。


    “接吻吗?”厍凌忽然问她。


    家庭培养出来浑身自带的气度,会让他的任何话都显得礼貌而合理。


    任舒拧瓶盖的手指一顿,侧头看他,没吭声,全身都静止了。


    只是脑海里还没真正识别出他这句话。


    接什么。


    什么吻。


    目光就落在他脸上,清晨让人清醒又爽朗,面部的棱角都变得清晰分明,任舒站在他面前,都能想象出来他薄唇贴过来时的动作。


    在她不声不响的瞬息,冰凉的吻落在她嘴角,厍凌又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腹部带,另一只手用虎口扣住她的下颌,有些冰凉带着水汽扑面而来。


    刚健身完后的肌肉会比平常线条感更足,指骨下的凹凸像是一块块带着血液跳动的鹅卵石熨贴在腹部。


    “喜欢吗?”厍凌的视线带着梭巡,描摹她的五官。


    任舒眼睫微颤,保持着平稳视线看他的脸。


    厍凌很享受这段关系。任舒忽然意识到。


    “嗯,不行吗。”


    清晨的光线明亮,五官在眼前格外清晰,一张冷漠面孔低下声音,摄人心魂。


    “这就好。”


    厍凌又低下头跟她接吻,掌心从脸颊变为挟着她的后颈,退无可退循序渐进,像是在品尝一块美味的点心。


    任舒闭着眼,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唇部有些发麻,手臂被虚无空气束缚在身侧。


    任舒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才稍微退出些距离,又用鼻骨贴了下脸颊的肉。


    任舒眼睫微闪,还没平稳呼吸,被他捧着下巴吻上。


    等吻停了,呼吸有些乱,任舒才低垂着眼,又被厍凌用力桎梏住她的手腕。


    “往哪摸?”


    “不做吗?”


    任舒看向他,距离靠得太近,仿佛眼睫都能数清楚,呼吸都不知道谁是谁的。


    “不疼?”


    厍凌给她涂过药,恢复没那么快。


    他伸出左手在外面拂了下,又低下头继续跟她接吻。


    任舒不自觉伸出胳膊,缓慢地去环着他的脖颈,回吻后像是两只贪吃的饕餮,她少不经事不知界限被迷得一直往下坠。


    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


    任舒独自站在厨房,嘴唇发麻,他去接了一条工作电话。


    大脑像是无数条电缆在纠缠,紧得难以挣扎,神经也痛。


    厍凌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大概是对面在汇报工作,他面色淡冷,说话也都是命令式的语气。


    任舒站在原地呆着,又侧过头看向交叠着长腿疏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光线投进来模糊的人的侧脸轮廓,像是晕了层光。


    结束了吧。


    是的。


    任舒去拿着自己的包,安静了几秒,等他的视线看过来,任舒指了指门,做着口型说:我走了。


    厍凌看她蹑手蹑脚走路的样子,双腿还有些打颤,挂断电话说:“送你?”


    任舒站在玄关,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听出厍凌的语气,他很多时候的询问都只不过是敷衍,面容冷肃,语气平平,并没有想要送她。


    天亮了。


    “不用的。”任舒也就往后退了两步,一贯顺从地回应。


    任舒打车回去的,司机是个女司机,车内干净还喷了很清新的香水,开车窗,窗外燥热的海风吹拂进来。


    经过那条环海路,任舒看到有女孩抱着花往远处少年身上扑,怀里的花都被压扁,却也没放开手臂的力气。


    任舒似乎都能闻到花香。


    她下车后去了附近的花店,也给自己买了一束花,家里的花大多数都是乔亦然买的,她很有文艺细胞,大学跟她同行业,但刚毕业就当了花艺师,后来又转行扎进保险行业。


    风吹得头发往肩后落,任舒闻着花香时忽然摸了摸还有些发麻的唇。


    下次不能这样了。


    第18章 泛红


    任舒回去的当天晚上还在忙碌。


    乔亦然去了一趟北京, 陆昊生日,她突击给他一个惊喜,这两天都不在家。


    在乔亦然去北京之前她跟陆昊还在冷战, 任舒也不知道原因,夫妻之间更何况异地, 争吵是常有的事。


    忙碌之下, 周遭的安静显得不那么裹挟人。


    李牧杨的婚礼在那周的周四,任舒周末两天都在交接他婚礼时需要的甜品数量以备料,提前一天筹备, 部分提前制作, 要在当天早上完成装饰跟配送。


    工作大部分都是婚礼策划负责, 上周李牧杨购下天价婚纱,跟Ella拍摄了一组婚纱照。


    婚礼现场会有厍家跟Ella家的大部分亲朋好友,除此之外有一些他的朋友。


    厍凌打算走个过场之后便离开。


    任舒去的比较晚, 早上起得比较早, 又安排了冷链配送, 送到后整理好甜品台跟下午的餐后甜品,找了个角落缩着。


    婚礼在申城最大的城堡举办,一楼是宴会厅, 花园被绑满了紫色气球,新娘对紫色情有独钟。


    婚礼前两小时,婚礼策划正在巡场确认细节。


    任舒看婚礼策划封含穿着接近七厘米的细高跟, 拿着手机跑来跑去, 脸上的妆容都被晒化了。


    封含也是申大的,当时那一届她算是八卦聚集体,跟厍凌并齐的风云人物,每天给她告白的追求者能从经管排到体校。


    她的长相自带一种英气的美, 明艳锋利,此时穿着一身黑丝绒吊带长裙,被枝丫的暗红玫瑰花纹盘旋在身上,穿了高跟鞋后有一七六,显得愈发美艳动人。


    “任舒,这个蛋糕顶的花稍微偏暖了一些,能调整一下吗?感觉如果是红玫瑰会比较好。”


    任舒说:“这批花是昨天花艺组送来的样品,换了会跟主景不太协调,会影响吗?”


    封含笑着说:“不会,新娘是我朋友的妹妹,她很喜欢红玫瑰。”


    任舒点了点头说:“好,我去联系。”


    “一会甜品台这边需要在主仪式前安排好,你们记得看好时间。”


    “嗯,都在冷藏,十分钟就能收尾。”


    “怎么了?”身后传来声响,任舒看过去,厍凌穿了件枪灰色西装,领结打得工整,贵气又迷人。


    他更适合黑色西装,有压迫感跟威慑力,深邃五官跟高大身形像是上层阶级民国军官。


    任舒第一次看到他时就这样觉得。


    大概是为了避免喧宾夺主才穿得如此低调。


    “花换一下。”


    封含笑着说:“大忙人,好久不见。”


    又伸出手跟人握手。


    厍凌回应,一触即分,手插进口袋里,又看着两人:“要什么花?我去联系,时间快来不及了。”


    “红玫瑰,让阿远从花圃运吧。”


    “我跟花艺组那边说备了红玫瑰,二十分钟就可以送过来。”任舒害怕不够用,就跟花店那边沟通多付些定金留着不时之需。


    厍凌重新合上手机,目光落在任舒被打湿的后背上,她穿得简单,方便在婚礼现场奔忙,额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汗珠。


    “麻烦了。”他说。


    人走之后,厍凌看了眼她忙碌的背影,长发贴在后颈被沾湿了,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对她的工作尽职尽责事无巨细。


    厍凌移开眼。


    林鸣谦倒是带着他老婆明灿一起过来的,来了之后跟李牧杨闲聊,俩人在纽约经常一起吃饭,都是熟悉的朋友。


    任舒悄无声息从几人之间离开,去了后台检查之后,又缩在角落吃了一块巧克力。


    起来得太早又没时间吃饭,饿得肚子疼。


    她刚咬了一口有些凉的三明治,服务员走进来,敲了敲门后询问:“是任小姐吗?”


    任舒站起身:“你好。”


    “给您准备的早餐。”服务员放下一份饭盒,里面是清淡的粥跟早点。


    “谢谢。”


    任舒有些意外,但没什么胃口,打开那份生鲜粥喝了两口,起到补充体力的作用。


    出来后看到厍凌跟封含几个人站在一起聊天,明灿依偎在林鸣谦旁边,大概是熟识,还介绍了封含跟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长辈认识,有些眼熟,香港知名企业家。


    此时,或许她也应该游刃有余凑近攀谈,来的目的除了工作外就是结交朋友有合作的机会,但这对任舒来说有些难。


    任舒的腿被抱住,视线往下,看到一个小团子,额头还点了一个漂亮的红点,眼睛黑溜溜像葡萄,稚嫩的脸庞出落得漂亮不凡,还穿着一件很漂亮的公主裙。


    “妈妈。”


    任舒呆了一下,随后蹲下身。


    “你好…你妈妈呢?我不是你妈妈哦。”


    “是妈妈哦。”女孩就盯着她看,最后用脸颊往她怀里蹭。


    任舒轻笑了一声,抱起女孩,“那你爸爸呢?”


    小女孩歪在她身上,“不知道,不管我。”


    任舒对小女孩没什么概念,看不出她的年纪。


    “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他好不好。”


    “不好,不要他。我饿了…”


    “饿了?那我带你去吃甜品好不好?”


    “嗯。”


    女孩点点头,纤细白嫩的胳膊搂住任舒的脖颈,贴在她脖颈中。


    远处厍凌看着俩人,跟周遭人说了声“失陪”走过去。


    “你爸呢?”厍凌低眸看着黎佳玉问。


    黎佳玉闭上眼装睡着不搭理他。


    任舒站在他面前,都下意识把黎佳玉抱紧了。


    厍凌扫了她一眼。


    随着厍凌走过来,那边几个人的视线齐齐往这边看。


    刺眼明媚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任舒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手机里留存着发烫的短信,几天前的晚上在床上放纵鬼混,以及明天是周五这件事,都让任舒感觉自己仿佛暴露在别人眼下,甚至衣服下的皮肤都隐隐作痛。


    任舒稳了稳心神,想象着跟一个人第一次认识应该有的疏离跟礼貌。


    “这是你亲戚的小孩吗?她有点饿了,把我认错了。”


    说完要把女孩递给厍凌抱,她不撒手,声音还是低低弱弱的:“不要,要妈妈抱我。”


    又小声看着任舒说:“好饿。”


    像是配合似的,肚子还咕咕了两声。


    厍凌看了看时间,距离婚礼还有两个多小时。


    “想吃什么?”


    签到区跟迎宾区只设置了茶歇跟小食,后厨的餐品都是定好的,更何况Ella那边的亲戚原本就对李牧杨不满意,这场婚礼像踩在钢丝上,全程不能出现任何变故。


    厍凌准备开车带她出去吃,附近就有一个商业大楼,吃食应有尽有。


    黎佳玉才看向他,声音稚嫩又清脆:“麦当劳可以吗?我这个月都没吃。”


    厍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不吭声。


    黎佳玉也不害怕,小手去拉他西装的侧面,很小幅度地拽了拽:“求你啦。”


    任舒看着女孩可怜兮兮的表情,都忍不住想说。


    给她吃吧。


    他怎么对小女孩也这样的态度。


    厍凌揣着西装口袋,掏出手机给司机发消息,发完,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抱着她的任舒一眼。


    “你爸生气别赖我身上。”


    司机帮忙买回来最近门店的联名套餐。


    找了休息室给她摆了一桌。


    联名套餐里送了几个泡泡机跟碰碰车的玩具,一共有三个,黎佳玉给了任舒一个她最喜欢的。


    看了看厍凌,有些纠结,最后把最小的给了厍凌,又不撒手,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干巴巴试探着:“你应该不喜欢这个吧?”


    厍凌坐在旁边休息,他赶飞机回来参加婚礼,一直没休息过,神经痛。


    原本都没把视线放在上面,听她这么问,忽然接过捏在手里:“挺可爱的,你要偏向吗?排挤我。”


    排挤这种罪大恶极的罪名把她吓了一跳,哆嗦着松开手了。


    “给你给你嘛……”


    任舒在旁边没忍住笑了声。


    怎么还欺负小孩儿。


    笑容还没收敛,厍凌轻飘飘看过来,她的笑意骤然绷住了,悻悻地低着头喝果汁。


    任舒有些饿了,捧着面前的汉堡吃了一口,侧眸看到厍凌什么都没碰,甚至盯着对面小女孩的餐盘看着她满嘴番茄酱,眉头皱得很紧。


    他有点洁癖。


    任舒还记得每次做完他都会迅速叫她去洗澡,把床上床单扔进洗衣机,阿姨几乎隔两天就来打扫房间。


    他就坐在旁边,看着黎佳玉一口一口吃饱。


    又兴致缺缺地扫着对面的任舒看。


    她吃东西慢,大概吃不下去,又不想浪费东西,吃饭速度变成了嚼几十下才咽下去。


    任舒注意到他的视线抬了下头。


    “走吧。”


    任舒才忙不迭放下手里的食物,站起身走出去。


    厍凌把餐盘上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找了iPad问她想看什么动画片。


    “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黎佳玉目不转睛看着iPad:“好。”


    婚礼到了正式环节。


    任舒看着李牧杨跟Ella庄严宣誓,又给各桌酒席敬酒。


    任舒被文教授叫去他们那桌,她跟场上太多人都不太熟,也保持着沉默没吭声,倒是关心了几句文教授的身体,她穿着一件红色旗袍,看上去明亮许多,半月前的虚弱气色全然不见。


    任舒安心了许多,想到文教授之后会在美国定居,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忽然觉得好像身边所有人都在行走,只有她站在原地,天旋地转。


    “文老师,我会想念您。”她没忍住说了些肉麻的话。


    文教授不爱听,但看着她的眼神,又颤着气息沉了口气:“以后结婚记得给我发请柬,我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任舒点点头说:“会的。”


    身边唯一一个空余的位置被厍凌坐下,他大概也没胃口,只吃了一口面前的鹅肝塔。


    他们在聊业内几个有前景的项目,不是任舒涉及的领域,也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拿公筷夹时厍凌往她的方向撇了一眼,随后轻飘飘移开视线。


    任舒还没咽下去,一瞬间脸色速变,她低下头,闷咳了一声,很小声,努力咽下去之后表情都带着难以言喻,眼泪被激出来。


    辣味藏在脂肪里,融合了青花椒提香,像是吃了一口辣。


    厍凌又看了她一眼,放在膝盖的手指微抬,默不吭声把面前一杯冰水杯推移过来。


    任舒被吓了一跳,看着这杯水还在杯子里晃荡,半天没敢拿,头也不敢抬,甚至于自己能倒水也不敢动了,硬生生卡着嗓子处的辛辣感。


    过了很久,感知到圆桌上无人在意,任舒才不动声色地喝掉这杯水润嗓。


    他明明知道是辣的。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她开了一家甜品店,你们几个在国内多帮我照拂。”


    此时任舒才知道文教授拉她过来吃饭的原因,她有些受宠若惊。


    话题中间忽然转移到她身上,任舒顶不住四面八方这么多视线。


    “你们好,任舒。”


    桌上已经不少男人往她身上看,有长辈也有同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一通尬聊。


    任舒没化妆,头发干净利落束缚在颈后,素面朝天一张脸,看上去温顺。


    “任小姐有男朋友吗?”一个长辈看着她,笑得温和,“我有个儿子在美国工作,没有的话可以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


    文教授看着他,毫不客气:“想得美,你那儿子天天上港媒我都能看到,况且任舒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如多给她介绍点生意。”


    任舒也跟着礼貌地回应:“真的有男朋友了,等我分手了您儿子也空了再说。”


    长辈们被她逗笑。


    倒是厍凌交叠着长腿,靠着靠背扫了她一眼。


    “你开的甜品店地址在哪?”


    “朝汇区中山七路。”任舒说。


    “嗯?厍凌公司是不是在那儿?”


    厍凌也看过去,跟任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对。”


    “那可要照顾照顾妹妹。”长辈开着玩笑。


    厍凌很体面说:“自然。”


    他浑身都带着一股随性的冷淡气息,也没有接下去的意思,甚至没有在此刻做出一些虚伪行为去添加任舒的微信,只是游刃有余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我听说周叔在做一个ai医疗的项目,怎么样了?”厍凌问。


    “你小子,三句话不离工作。”但厍凌看上的项目,稳赚不赔的生意,他自然也坐直了腰板打起精神,“改天去我公司聊聊?”


    ……


    文教授提前离场,她身体不是很好,被司机带回去休息。


    任舒也跟着离场,她要等到婚礼彻底结束才能离开,准备随便找个休息室休息。


    推开二楼休息室的门,进去看到有个男人正拿着游戏机打游戏,个头很高,看到任舒进来,还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眼睛盯着他,游戏机都放下了。


    “没事你进来吧,别的休息室都有人。”


    有些休息室是不对外开放的,都上了锁。


    任舒走过去拿桌面上黎佳玉落下的东西。


    后腰处袭来些许异样触感,把任舒吓了一跳,胳膊肘激烈地驱动把桌面的玻璃杯给打碎了。


    “砰!”的一声,在寂静房间格外响亮。


    “你干什么?”任舒声音抬高几个分贝,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男人站在她身后,摊了摊手,一脸莫名:“我以为你也在打游戏想问你要不要一起玩,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任舒看着男人镇定自若的蓝色眼睛,一瞬间都怀疑刚才那莫名的触感是空调凉风吹过来而呈现的。


    “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你是新郎这边的人?我是新娘的表弟Elvis。”他表现得很热情,毫不在意刚才的误会。


    大概有上次车坏在路上的经历,任舒只是点了点头说:“你好。”


    又看了眼手机时间,准备出去找黎佳玉。


    刚转过身,就被人直拉住手腕拽过去,陌生的皮肤接触让任舒被吓了一跳,又开始剧烈反抗:“你干什么??”


    男人被她反抗的手指抓了一下,手背泛起些红,手指残留着女孩皮肤的软嫩质感,松开手后悄无声息磨了一下。


    他的眼睛灼灼看向她,流里流气说:“没什么,就想问你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眼睛表露出袒露神情盯着她胸口处看,声音压低:“晚上约吗?要不要试试。”


    任舒脸色都沉下来,手指捏得发抖,抿紧唇转身往外走。


    手刚拧在门把上,还没用力,门被从外顺着打开,任舒往后退了两步,意外看到站在门口刚要进来的厍凌。


    厍凌目光越过任舒的肩膀,落在Elvis身上,又顺着看到地面上碎掉的玻璃杯,停了几秒,抬眼转回任舒身上。


    “怎么了?”


    他的声线很平,显得波澜不惊,任舒却从他的黑眸中看出些幽冷的低沉,眉眼间的锋利感骤增。


    她静了一秒,摇头说:“没事,多多呢。”


    身后Elvis笑着说看向厍凌:“哥,没什么事,她刚给我塞联系方式,我又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任舒倏然转头看向他,脑子一片空白,气得手发抖:“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塞联系方式了?明明是你在后面摸我——”


    Elvis只是笑笑,连辩驳都没有,眼神里的笑意倒显得像在看跳梁小丑演戏。


    任舒无力解释,转头出去,厍凌一声没吭给她侧开身,让她出了门。


    任舒听到身后门被关上的声音,她脚步微顿,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还在颤抖的手指,并安慰自己不能在别人婚礼上闹事,她看到休息室有摄像头,等婚礼结束她会去调监控。


    抬步的下一秒,任舒听到了隔着门也十分清晰地剧烈反抗男人痛吟声,几乎能引起临近几间休息室内人的注意,又传来零碎的求饶声跟尖叫声,那把什么往墙上砸的声音有些恐怖。


    李牧杨过来叫人,见此状况快步打开门走进去了。


    “哥,哥你,怎么了??”李牧杨被眼前状况给吓了一跳。


    任舒愣怔了下也有些莫名的慌,跟着快步拐回去。


    休息室内,厍凌居高临下的站姿,衣袖扣子被扯掉滚在地板,背对着显出拔高冷硬的背影。


    薄底黑皮鞋在人的手腕上死死碾压,男人另一只手也脱臼般的垂在地面,额头甚至有一个血坑,整个人呈现跪趴的姿态,疼的冷汗冒出来。


    现场空气都冷却下来。


    任舒都被吓得立在了原地,眼神看向厍凌。


    他没什么表情,抬眼时的狠劲却让任舒觉得有些陌生。


    李牧杨也不敢走过去,注意到任舒,才有些懊恼。Elvis在国外就爱干一些爱揩油的肮脏事。


    但看任舒站在这里的样子,应该没得手。


    李牧杨站在厍凌旁边低声哀求:


    “哥别闹大,婚礼还没结束,他是Ella的——”


    厍凌揣着口袋,移开脚,从口袋捞出手机报了警,头也没抬声音淡冷:“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牧杨有些为难:“不是……他都这样了就算了吧,况且不是也没事吗……”


    “那你脱吧,让我看看。”厍凌手指一顿,侧头笑了笑。


    李牧杨此时才听出厍凌语气里的冷鸷,表情瞬间僵住了。


    第19章 泛红


    这边的动静太大, 引来好几位客人出门观看,任舒站在旁边没吭声,只是听到李牧杨说那句话时, 看了他一眼。


    李牧杨也有些心虚,看到有人上来观看才摆了摆手说:“行了别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


    “哥, 等结束行吗,等结束……”李牧杨打心底害怕厍凌。


    男人的声音冷厉又疏冷:“你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你不要脸厍家还要,自己做的事自己想办法负责。”


    李牧杨耷拉着脑袋:“哥……”


    又侧过头看着还在旁观偷拍的人, 狂怒骂着:“都他妈别看了!谁传出去一张照片试试看!!”


    任舒被跑过来的黎佳玉拉了拉衣袖, 从这里拉开, 她被拽着时又回头看了眼西装革履的厍凌,他正慢条斯理扣着另一只衣袖的扣子,眉目冷肃, 声音也极具压迫感。


    刚反应太过激烈, 小腿撞到了旁边桌角, 余痛蔓延,导致此时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


    “要去哪?”任舒低头问抱着她腿的小不点。


    黎佳玉仰着下巴说:“玩玩具,陪我玩。”


    黎佳玉注意到了她的走姿, 走过来抱住任舒另一只腿,脑袋上的两个皮筋不知道怎么掉了,散着头发像个炸毛洋娃娃。


    仰着小脸, 又要蹲下身给任舒揉。


    “红了。”


    任舒被吓一跳, 站直了,笑着弯腰拉她手:“别别,带你去玩玩具。”


    黎佳玉坐在房间玩拼图,又不知道从哪捧着个手机要加任舒的微信。


    “你还有微信呢?”任舒有些意外。


    黎佳玉捧着小脸说:“我用电话手表, 姐姐你有吗?”


    任舒笑了笑:“不叫妈妈了?”


    黎佳玉想了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着,说:“刚才叔叔说叫妈妈不好。”


    “那也不能叫姐姐,你今年几岁呢?”


    “四岁。”


    “那你应该叫阿姨。”


    “漂亮的叫姐姐。爸爸说的。”


    “那你为什么不叫厍凌叫哥哥?我跟他一样大哦。”


    任舒说:“他不是也很漂亮吗?”


    黎佳玉陷入沉思,随后也皱着眉头说:“爸爸说叫叔叔的。”


    任舒轻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跟人添加了微信,大概是她爸爸帮她注册的,头像是她坐在雪地里仰头咧唇笑的照片。


    门被敲了两声,厍凌推门而入。


    黎佳玉歪头叫了他一声:“叔叔好。”


    厍凌不知道从哪过来的,手里拿了一瓶崭新的红花油递给任舒。


    “涂一下。”


    任舒仰着头看着他还愣了一秒,有些意外厍凌的敏锐注意力,其实已经不疼了。


    “谢谢。”


    任舒还是接过拆开,此时挽起裤腿才看到小腿上的痕迹,都有些撞得青紫了,打开在泛红的小腿揉了几下,又去卫生间洗手。


    厍凌给人发完消息,才睨着她说:“你爸爸临时要出任务,今晚跟叔叔回去还是跟家教姐姐一起?”


    任舒不在,她眼睛乱飘,小声说:“跟家教姐姐…”


    “一会拍完照我送你回去。”


    任舒从洗手间出来,厍凌才抬眼看她,“刚怎么不说话?”


    还说什么没事。


    “什么?”任舒抬头。


    厍凌没吭声,只是用那双漆黑蛰伏的眼眸盯着她看,让任舒站在原地都有些踌躇跟无地自容。


    任舒不知道这种直视别人的能力是否能训练出来,她即便是跟朋友,都不太能习惯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


    只是觉得看对方眼睛很奇怪,但厍凌更喜欢直白的对视,似乎在这样的对视中能窥探出什么。


    “你说刚才吗?我不想影响婚礼。”


    Ella那边原本就不满李牧杨,真出事任舒担不了责。


    此时任舒也并未过问那边的情况,手机里收到了李牧杨发来的消息,跟她说了对不起,任舒没有回复。


    任舒又忙的说:“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我不会不吭声的。”


    厍凌站起身,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又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扔在桌面,声音不紧不慢,让任舒听不出情绪。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还是别有标准了。”


    “做事总想着息事宁人,怎么别人没想息事宁人?”


    窗外的光线鲜亮,照在他身上投射下一道很长的暗影,遮挡住任舒半边身。


    任舒觉得他站得太高,她不能预知这件事如果没有他参与会不会闹得很大,变成整个婚礼现场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任舒此时又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确实怕事,总在规避风险。


    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后空无一人,连她有血缘的母亲都不会毫无顾忌站在她这边。


    甚至她在从房间出来那一瞬间,大脑被占用时想的是会不会被他误会。


    但被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被误会的事情多了,无从解释。


    见她不吭声,厍凌又多看了她两眼。


    任舒坐在地板上,旁边黎佳玉在玩高乐高,她的视线就放在某一个支点,像在出神。


    衣服的缘故,显得此时人单薄的一片,又内扣着肩,显出些许茫然跟沉默。


    厍凌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也没走,看了眼手机时间,手指揉了下额头,躲着外面的敬酒跟应酬,躺在靠墙沙发上小憩。


    身子往下陷,沙发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响。


    沙发太小,接近一米九的身长装不下,半条腿都曲着在沙发边缘,很蜷缩的姿态。


    休息室本就不大,只有几张沙发跟一个办公桌,开着窗,窗外的蝉鸣跟阳光照射进来,明晃晃的。


    黎佳玉悄悄看他闭上眼,就偷偷凑到任舒旁边说:“我害怕他。”


    任舒也跟着压低声音:“害怕他什么?”


    “他看上去好凶,不会笑。”


    “我能听见,黎佳玉。”厍凌闭着眼,声音冷淡说。


    黎佳玉瞬间绷紧了嘴巴,任舒笑了两声,摸了摸她脑袋。


    “没关系,这个摆错了哦,放在这边。”


    中途封含也进来了一趟,手里还拿着手机,大概是在给厍凌打电话没打通,看到他在沙发上躺着睡觉。


    休息室内的冷气很足,甚至让人偶感寒意,穿着露肩裙的封含瑟缩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浑身疲乏的厍凌,沉了口气,把旁边毯子扔在他身上。


    又蛮不在意地扫了眼正在陪多多玩的任舒,从房间退出。


    墙壁上的钟表跳着针格,发出“哒哒”响声。


    厍凌眯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被光线刺得脑子混沌了几秒,坐起身,随手把身上的毛毯拨开,看着毛毯,侧眸看了一眼任舒。


    多多趴在任舒身上睡着了,一张小脸红红的,头发倒是被任舒捋得很顺。


    任舒不敢动,就这么呆呆坐着,手里还捏着一张拼图的碎片,眼睛虚放在空气的某一个点出神。


    任舒侧过头,厍凌手里还缠着白色毛毯,刚清醒的视线并没有那么锋利,带着些虚晃的浅淡眼神看她,显得柔和许多,头一次让任舒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她还记得之前每次跟他对视,到最后都顶不住首先移开,他眼里有太多冷情,或许是比她更成熟显得愈发锐利,才让她无处遁形凌驾在她之上。


    任舒觉得这是一种挑战,后来挑战失败了。


    “走吧。”


    厍凌移开眼,腿上的力量被瞬间移开,他弯腰抱起黎佳玉,捋起了些衣袖,因用力臂膀显出些轻薄的肌肉感,每一寸都很漂亮。


    任舒身上一轻,仰着下巴目光在他的手臂青筋上流转而过。


    “欸厍凌?你走了啊?不去下一场了?”


    封含身边站着打扮精致的一男一女,准备拿着车钥匙去门口跟林鸣谦汇合。


    从这场造价上亿的世纪婚礼不难看出,来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圈内的人,各个业内名流亦或是祖上清贵的上层阶级人士。


    “不去了,你们玩,我送多多回家。”厍凌淡声说,又歪头看了一眼在他肩膀趴着睡得很熟的小孩儿。


    脸颊被他肩膀处的骨头挤压着,嘴巴都嘟起来。


    厍凌抱小孩的姿态很娴熟,能看出来他对小女孩不似表面态度那样冷漠。


    “行,那改天再约。”


    封含看了任舒一眼,就被朋友拉走了。


    任舒就拿起手机低头打车。


    厍凌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扫了她一眼。


    “一起,顺路送你。”


    任舒跟上去。


    天色昏沉,车停在附近停车区,厍凌抱着多多站在前面,任舒跟厍凌并排走。


    说并排也不是,她稍微往后靠了一些,习惯性站在人群之后,她其实并不喜欢组局也不喜欢领导,会觉得很累,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做任何事情都享受被动状态。


    以至于在大学毕业之后有一瞬间的茫然,那时苗佩玉远嫁北京,爸爸去世,她一个人也没有可诉说的朋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比较好。


    考研压力太大又觉得继续读书好像在抗拒自己的生活,便选择按照文教授的意愿去创新基地工作,工作两年多后才找到了些许想做的事情。


    手机里传来黎兰馨的微信通话,厍凌接听,扫了一眼后视镜,黎佳玉睡饱了,另一个正歪着头抵着玻璃窗闭上了眼。


    光线正好照在她那边,额头靠着玻璃窗,她眉头紧皱显得不太安分。


    厍凌车往旁边树荫下开,斑驳树影在车前玻璃上若隐若现,车速放慢,他草草跟黎母说了两句,等会给她打回去。


    黎兰馨两人并没有参加国内的婚礼,也只字未提婚礼现场的事,大概不关心。


    距离黎佳玉家比较近,先送的她。


    家教姐姐把一坐车就睡得迷糊的多多抱出来。


    看到后排有个陌生女人在睡觉,目光倏然看向厍凌。


    厍凌侧头,声音很轻说:“一会让多多给姑姑打个电话。”


    “好的厍先生。”


    家教姐姐也跟着放低声音,低垂下眼,给人轻轻关上车门。


    “厍先生再见。”她站在车门前,一动不动看着厍凌的车渐行渐远,才转身往家里走。


    黑色宾利停在小区门口,任舒还没睡醒。


    厍凌在车内坐了一会儿,侧眼看到拓下的一圈眼睫,眼下还有些明显的黑眼圈,妆都压不住,看她睡觉都感觉累。


    她睡觉连呼吸声都浅到听不清,车内基本没有任何声响。他盯着她眉头看了两分钟,捞起一盒烟下了车,站在抽烟区抽出一根卡比龙。


    厍凌很少等人,从来都是别人等他的份。


    他看了眼时间,抽着烟,看着奔流不息的车流,倒是有些好奇一个人的耐心会有多久。


    或许这种耐心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有工作要处理。


    偶尔厍凌也会厌烦工作,重复的出差跟项目,一次次棘手又缓慢的流程,会让人想要发泄。


    让人慢不下来。


    任舒醒来时,呼吸重了一下。


    没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摸了一下泛红的脸颊,下车,才看到站在不远处抽烟的厍凌,不知道抽了几根,身上都染上了些淡淡烟草味。


    偶尔任舒会觉得他抽烟的样子很性感。他也挺少在她面前抽烟。


    “怎么没叫我。”她愣怔了一下,被傍晚的风吹得更清醒了。


    第20章 泛红


    睡醒的人脸颊透着红, 跟化妆或做完呈现的颜色不一样,眼神染上些迷雾。


    “今天麻烦了,尾款一会打给你。”厍凌又说, “婚礼上的事我很抱歉。”


    任舒摇了摇头。


    “跟你又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


    或许如今社会上所有的工作都是由意外组成的, 没人能独善其身。


    但她也清楚厍凌说抱歉的原因, Ella家纯属发泄不满,在此时给李牧杨家里找不痛快,笃定李牧杨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没曾想厍凌会挑起这个麻烦, 分步不让毫不留情把对方送进警局教育, Ella家为了避免脸面尽失也只能默不吭声压着火气跟消息。


    “你很缺钱吗。”


    厍凌想到在婚礼现场来回跑忙忙碌碌的人, 她对自己工作抱着十万分的认真,脸颊被阳光晒得泛红,跟谁说话都是礼貌又客气。


    她那家甜品店都是骆盂投资的。


    厍凌对她的家庭不太了解, 他之前很少在国内呆, 一直以为她家境还不错, 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开店也不过是想要从零开始自己创业。


    至于骆盂,厍凌从始至终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高中一个暗恋任舒的失败者, 厍凌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可能,更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任舒不明所以,“你要给我投资吗?”


    厍凌懒得理会她, 上车, 车驶入车流。


    不是你自己说吗。任舒没敢说,怂怂转头往家走-


    后来几天任舒买了一些工商管理市场营销类的书籍,除了甜品店日常运营,下班后慢慢看。


    周五收到消息, 任舒才得知他还在出差,去得急,那天送她后就坐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


    【下周五见。】


    【好的。】任舒回复。


    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规模比任舒的门店大,听闻背后有投资方在打造别具一格的日式甜品,做高档甜品餐饮,员工也都是各大名校出身,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培训专业素养极高,开店当天在平台排号上千。


    任舒化侦探前去勘察,价格叹为观止的同时,确实做得不错。


    物以稀为贵,他们在开张第一天流量横生,任舒搜了之后才知道是国内分店,本店在日本,连店里的虚拟人物形象ip也被无数人追崇,难怪有那么多学生前来。


    她没睡好觉,害怕会影响自己店面的生意。


    夏天悄无声息结束了,申城又开始下雨,任舒在天空还是灰蒙蒙时,醒来窝在客厅听着雨声学习。


    她是个挺宅的人,不太喜欢出门,也没有乔亦然那种有时间就要周游世界的兴趣,她老公又来找她,俩人冒着雨去了附近玩狼人杀看电影。


    离开时还拉着她问去不去,任舒摇了摇头。


    她不会玩,也不太自在。


    手机响了两声,任舒接听,下意识以为是乔亦然。


    “喂?怎么了?”


    两秒没声音,任舒才看了眼手机备注。


    “在干什么?”


    下雨天她开了些窗,“噼里啪啦”的雨声清晰入耳,又灌进来凉风。


    任舒走过去关上窗,换了只手拿手机,话筒贴着耳朵说:“我吗?在看书,我想学一点经营管理的知识。”


    “没出去玩么。”


    任舒此时听清了,他的声音有些湿哑,一瞬间明白他打电话过来的意思。


    “没有……你出差还没回来吗?申城又下雨了。”任舒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嗓子都不太能正常。


    “北京大晴天。”


    “噢……”他经常待在北京,应该是出差结束就会过去。


    任舒现在还记得高一他转学那会,就有学姐在教室门口跟他表白,申城大多数学校都比较国际化,但厍凌并没有进中外合作班,也不妨碍学校对他的管束并不严格。


    说他是北京过来的,祖籍申城所以独自来上学。


    声音平息了两秒,厍凌又绷着呼吸问:“平常喜欢干什么。”


    “做甜品,追剧,手账。”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做手工。


    她喜欢宅着,就她所知道的厍凌的喜好,跟她完全的相反面。


    “我喜欢的东西很杂。”她说。


    “喜欢什么剧。”


    “刚看了肖申克的救赎,我现在在看…冬季奥运会回放,短道速滑。”


    “温哥华那届吗?”


    “嗯。”


    “好像现场拍过视频。”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看篮球足球比赛。”


    “没有,每年过年都住在温哥华,闲着没事去的。”


    任舒忽然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喘息声,她又不敢说话。


    “我给你,念书?”


    “给我念软了怎么办。”


    任舒感觉耳朵都被污染了。


    “你下次——你以前没有的时候……怎么解决的。”


    “没跟你之前不知道这么爽,收不回来。”


    任舒耳朵很烧,他冷淡的声音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灼耳,这种莫名其妙只有她能窥见的一面又让她觉得新鲜。


    “那你上次还说要结束,不会找了。”


    厍凌没说话。


    任舒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根本没有想要结束。


    他只是想要掌控在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权,是她亲手交给他的。


    这样他会更享受这段关系。


    任舒在这几次,逐渐能感受到厍凌对她的喜欢,比如那件完好无损的qqny,比如接吻。


    她又暗暗下定决心,周五见面,绝对要义正言辞告诉他接吻是可有可无的。


    或许可以换成其他方式。


    “生气了?”很长时间没说话,他声音沙哑又沉,清醒还没完全压盖住那股子随性。


    “没有。”


    厍凌停了半秒,说:“对不起。”


    厍凌在工作进入正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对生活感觉无趣,以往那些工作之余的发泄也让人觉得寡淡,而后遇到任舒,他一点点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


    要常居申城工作这一年,他必须要在这段关系中做出一些改变,要么结束,要么进行。


    任舒觉得抱歉跟对不起的含义是不一样的。


    但在厍凌这里,能达到目的,过程无所谓。


    “你书房里书我能看吗?我看到有一些书,网上买不到。”


    任舒又忙的说:“上次你没关紧门我看到的,我不会动别的东西。”


    “没什么不能动,密码你知道。”


    原本就是个杂物房。


    “挂了。”


    任舒也灭掉手机,看了一眼电量,捞过过长的充电线充电,又低头继续看书。


    可耳畔的一些话语又时不时爬上脑海,扰得脸颊发热,注意力无法集中。


    任舒沉了口气,打开没看完的电影继续看-


    任舒下班时听到祝愿说周五她女神要发新专,才猛然想起又周五了。


    “我先走了。”大概任舒每个周五都格外注意时间,祝愿敏锐地摸出些缘由。


    “任舒姐你去找男朋友啊?是不是是不是!”


    任舒被她开心的样子感染,笑了下说:“是,我真的先走了。”


    祝愿抱着任舒的胳膊,脸颊贴在她胳膊上,低声问:“任舒姐,你男朋友是什么类型?”


    什么类型?


    “他……工作狂?”


    性格冷淡随性,那些掌控欲被隐藏在他的眼神跟行为里,但又格外傲慢克制,喜欢别人贴着他。


    任舒又想到前两天的婚宴上他逗自己侄女。


    也有点浅显的恶劣,在床上也是。


    “看出来了,他都没来找过你。”祝愿小小嘀咕了一声。


    任舒盯着祝愿,下意识往她领口扫了一眼,祝愿一六五,比她矮了一些,她隐约看到几个熟悉的吻痕,十分之激烈。


    “你谈恋爱了?”任舒问。


    任舒此时才想到,乔亦然应该很早就知道她的这段关系。


    祝愿眼睛都睁大了:“很,很明显吗?”


    “明显。”任舒点点头,“什么时候认识的?”


    “曹姐跟周昕也知道?就我不知道吗。”


    新来的两个店员一个跟祝愿一般大,刚毕业。一个比任舒大五岁,离了婚一身轻。


    他们私下一起聚餐过,任舒太忙没有跟着一起。


    “什么?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一旁正在忙碌的骆盂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忙着做咖啡拉花。


    “哎就,就偶然认识的。”祝愿注意到骆盂的视线,脸都红了。


    “怎么忽然就说我身上了……”


    “任舒姐你快点去忙吧!别耽误正事儿让姐夫等久。”


    任舒打车去的,进了别墅院子里,阴沉天色中客厅灯光亮着,如同隔在一层薄雾之中。


    房间内静静的,没有人。


    任舒独自去次卧洗了澡,出来后坐在客厅看了会手机,又看到桌面放了一沓工作文件,任舒也没敢多看。


    他别墅里很多东西都摆放得随意,任舒只碰过冰箱跟吧台的茶杯,除此之外他的书房跟个人物品,任舒都是敬而远之。


    又听到鱼缸里小鱼在跳动,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她盯着看了一会,还拍了几张照片。


    这种等待的感觉很奇怪,也很令人不适。


    任舒的眼睛便在室内乱看着,进了厨房,看到岛台旁边放了一个ai控温烤箱。


    是她在烘焙展上看到的那款,公司上市新品,价值六位数,大部分甜品店都没购入,等待批量后或许会降价,也就一些高档西餐厅在使用。


    任舒研究了一下使用方法,等摸清楚半个小时过去了,厍凌都没来。


    任舒颦眉,情绪在寂静的环境里难以放松。


    有些迷茫地坐在偌大客厅沙发上,决定给厍凌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没出差回来吗?】


    他也没回复。


    任舒看着时间又安静等了十分钟,人冷不丁从主卧出来了。


    任舒脸上挂上肉眼可见的愣怔,讶异情绪溢于言表,站起身下意识迎上去。


    “你在家?”


    厍凌穿了一件黑色长袖睡衣,天色些许阴沉,客厅灯光照在他脸上,脸色极差,几乎没有唇色。


    看到她也有些意外。


    “你来干什么?”


    一张口说话沙哑到识别不清。


    走路都很虚。


    任舒愣了下:“今天不是周五吗?”


    厍凌才捏了一下眉心,走过去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灌了几口。


    “我给你发信息了。”


    任舒才打开手机短信。


    堆积的信息太多,她以为是自己的快递消息,便没打开过。


    也以为厍凌会发微信的。


    微信上线不久,用的人并不是很多。


    “没看到…你怎么了?”任舒偷偷把人从头扫到脚。


    厍凌的声音沙哑,脸色苍白,眼角更是红了一片。


    不像是喝酒。


    他不太会允许自己喝酒喝醉,神志不清。


    “感冒。”他重重坐在沙发上,浑身的难受感让整个人很重,脚步又很轻。


    他抬头扫了她一眼,声音没什么力气。


    “坐。”


    厍凌打开平板看了眼工作消息,密密麻麻的文字跟数据看的人眼晕,翻过去又翻回来。


    要做到这样才能发财吗。


    任舒坐在旁边,他一直没吭声,室内寂静一片。


    白灯落在iPad上,他手指在上面滑动点击着什么。


    “那……”任舒犹豫着问,“今天不做了吗?”


    “嗯。”厍凌头也没抬,说话的声音很轻,大概是生病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感。


    “帮我拿一下书房的眼镜,谢谢。”


    任舒进了书房,从书桌上拿那副无镜框眼镜时,看到了书架上一个个奖杯,除此之外便是些金融以及物理相关书籍。


    唯独刺眼的第二名奖杯被他放在架子最中间。


    大概是受他研究物理的姑父的影响,书房有许多物理类书籍。


    递给他后,从指尖感觉到了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任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生病的厍凌有种莫名的低沉,平日里那种尖锐又冰冷的感觉被温度烫成了温顺的水,又让她想起了那张递给她的纸巾,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却让当时的任舒转移了视线跟心情。


    “发烧也能做吧。”她眼睛看向别处,轻声说。


    “不能接吻。”


    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光折射在金属质地的镜架上,有种出尘的清透感,贵雅冷峻的气息跟平日里的厍凌不尽相同。


    任舒不明所以,没能理解上下话的衔连。


    “什么。”


    厍凌不太舒服地滚动着喉结,抬起眼皮看她,神色恹恹:“不能接吻,没意思。所以不想做。”


    病态让脸色苍白了些,一双眼便显得格外深邃,瞳孔漆黑如针,似乎不喜别人看到他这般样子,隐隐掩盖着发烫的呼吸跟虚浮脚步。


    任舒跟他对视着,思绪恍恍。


    接吻原来是必选项吗。


    “下次就,轮到我了。”任舒用叙述的语气陈述事实。


    厍凌听到她这话,身子往后倚靠了些,目光看向她,交叠起长腿,伸过手碾了下她的唇,手指有些大力。


    “你在开心什么?”


    唇上滚烫的热度刮磨过,任舒感觉自己下半张脸要变形,轻把他手移开:“我没开心,我是在陈述事实。”


    他的手指在脸颊跟指尖都留下灼热烙印,任舒都想不到他发烧到了多少度。


    厍凌松开人,看着任舒眼里透着的那股怯喜,即便很浅,还是容易捕捉。


    他忽然短笑了声。


    “跟过来,脱衣服。”


    任舒一瞬间紧张感贴近嗓子眼。


    站起身跟在他身后,问:“你吃药了吗?你万一晕在床上,我不敢叫医生。”


    厍凌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去浴室,落话说:“吃了。”


    任舒脑子一时有些凌乱,一直在他身后跟着。


    厍凌把眼镜放在旁边岛台上,站在浴室门口解睡衣的衣扣,说:“看我洗澡可以,拍照五千。”


    任舒瞬间刹住了脚步,拉着玻璃门“呼啦”给他关上了。


    等人出来,任舒还坐在床边发愣。


    目光落在他围着浴巾的身上,水渍顺着胸口往下淌,精神不太好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恹恹的。


    任舒忙不迭站起身:“下次吧还是……我刚才就是随便一说。”


    她真的随便一说。


    厍凌就扫了她一眼后。


    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任舒脑子里犹豫着什么,迟迟站在床边没有离开,又被厍凌扣住手腕倒在床上。


    “不走就做。”


    他的手指几乎要把肩膀烫出一个灼痕,手撑在她耳侧,湿热的呼吸声落在耳畔,左手摁住她。


    没等任舒拒绝,呼吸忽然乱了下,正要起身的任舒一瞬间被拿捏命脉不敢动了。


    “手指烫不烫?”他低着眸,虎口扣着她的下巴,指腹在脸颊擦过。


    任舒绷紧呼吸没吭声,眼睛也是一瞬间变红了,不想跟他对视,就微合上眼歪着头,手指都蜷缩起来。


    “关,关上灯。”


    厍凌看她耳根热的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发烧。


    手指捂住她的眼,不时感觉到她眼角的眼泪,厍凌已经开始习惯她总是在情绪稍有波动时流泪。


    任舒的呼吸声没有频率地骤变。


    不知道衣服什么时候掉的,水增加了布料透明度,床面变成深度的颜色块,厍凌睨着,目光清晰地看到蚕食过程,在一点点泯灭中眼神里带了点笑。


    “这次不算,下次补给你。”


    他上次被放过鸽子,尝过那种烦躁感。


    看着她陡然全身绷紧的样子,停了一下后又继续,厍凌坐在旁边像是有一团火在燃,出差好几天连轴转,精神已经到了极限。


    他没忍住低眸很轻吻在她脸颊,没敢用力。


    任舒呼吸时不时乱一下,眼泪顺着往耳朵处掉,眼睛盯着天花板,视线都是涣散的。


    已经三次了。


    “够了,真的……”任舒往后缩。


    “不是说听我的吗。”


    厍凌用手指擦了擦她的眼角,盯着她的脸,手指骤然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作势要吻下去。


    任舒感冒发烧会很难受,初中时发过一场烧人差点没了。


    以为他要接吻,又下意识闭上眼,却只是很轻地吻了两下,落在唇角。


    任舒睁开眼,一双泛红的眼露出无助表情。


    厍凌身上出了一身汗,手上也是。


    站起身让她也起来,声音沙沙的:“把床单扔洗衣机里,去洗澡。”


    “能起来吗?”


    任舒用胳膊撑着坐起身,一瞬间有些软,“嗯”了一声。


    等她洗完床单又洗完澡出来,厍凌已经躺在侧卧床上睡着了,睡觉的时候都在皱眉,睡得不太安分。


    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她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灼手,又被忽然扣住了手腕,用的力气很大,几乎显出了脖颈的青筋。


    任舒试图挣脱没成,看着他漆黑但眼底无神的眼睛,放在这张苍白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渗人。


    “你……要不要给医生打个电话过来。”


    厍凌摇了摇头,看清是她,松开她的手:“不用。”


    又闭上眼睡过去。


    任舒看了看时间,也才八点半。


    她声音压低问:“你真的不找医生过来吗?”


    手腕还没脱离便被桎梏住。


    厍凌皱着眉,又看了一眼时间,想起她没车。


    “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用的。”


    拿起放在桌面的感冒药看了一眼,苗佩玉早年经常头痛感冒,任舒买过好几次,也对感冒药熟悉些,又看了生产日期,药应该是刚买的,少了两颗。


    她站在门口,朝他说了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