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妹妹，我该如何
灯光下简熙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沉沉地压在云枝身上。
云枝出神地盯着简熙身后那面墙，眉心的褶皱比简熙撞破她谎言那天还要深，她呼了口气,其实真的很累很累了。
累到多希望那晚晕倒之后，自己再也没有醒过来。
可是,可是凌辱这样的自己,妹妹好兴奋。
那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她,再多活一天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简熙抬起下巴，绷紧的下颌抖得厉害。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叫？”
云枝头发散乱,姿态卑屈地跪着，脖子上一道道残破的指痕像一弯浅浅的月牙，像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
都记不清了,她有多久没那样笑过了。
她抬头看简熙一眼，目光里似有什么顽强的东西刺出来。
“你让她走，我就叫给你听。”
你让她走，我就努力学着叫给你听。
妹妹，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
简熙目的根本不是让她叫,只想不择手段地折磨她。
“威胁我呢。”
云枝解释，“不是，不是威胁你,只是别人在,不方便。”
简熙抿嘴一笑,勾着她的头发在指尖绕了两圈,“如果我不答应呢？”
云枝肩头受凉一颤，固执道：“如果我执意要让你答应呢？”
她们僵持着对视,像在照镜子，支离破碎的她，看着支离破碎的她。
她们彼此相爱，互相毁灭，被爱恨磨干了最初炽热鲜活的灵魂。
一个穿着衣服狼狈，一个不穿衣服狼狈，两个人都看出对方眼里“不正常”的情绪。
沉默再沉默。
简熙先笑了，云枝跟着笑了。
“晚安。”简熙先说。
“嗯，晚安。”
云枝起身走进浴室时，简熙离开了房间。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动作。
那晚，简熙和韩潞待在同一间房。
云枝独自立在窗口，废墟般死寂，颈侧碎发被风撩开，脖子上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眼底的疲惫沉淀成固执冬天里最难化开的一层积雪。
云枝仰望夜空一粒苍白的星子，视线略微低垂，透过窗玻璃，她看到窗户边缘映得很模糊的半张脸。
心脏的跳动牵扯出伤口的灼烧，伤痕累累的胸腔被站在门口的简熙忧伤的视线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
云枝动了动指尖，缓慢收拢，包裹住指尖的颤抖。
她轻抚耳后的红痣，耳根泛起细微的薄汗时，那些像腐烂枯枝般张牙舞爪交织在一起的混沌感情找到了狭窄的出口。
她彻底明白简熙为什么一边粗暴地虐待她，一边对她耳后那颗痣流连忘返。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站在那里不出声音，为什么要死寂成另一片废墟。
云枝没有回头，没让简熙发现她看到她了。
妹妹，我该如何。
我们，该如何-
最近简熙发现一件怪事，不仅是她，还有杨月，池汐，她们都发现了。
要知道之前韩潞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简熙身上，就这几天，她一改常态，总是对着手机傻笑，谁要是想偷看，她就会立刻把手机藏到身后。
这是好事，杨月巴不得呢。
这天，她们四个人在外面吃火锅，杨月朝对着手机魂不守舍的韩潞开玩笑道：“潞潞，在等心上人的消息呀？”
杨月跟她说话，韩潞却心虚地瞄了简熙一眼，害羞地没有吱声，把池汐夹在她碟子里的那片已经凉掉的肥牛吃掉了。
杨月和池汐相视一笑，接着打趣，“哎呦，那就是默认喽。”
韩潞轻轻点头，又一次偷瞄简熙。
简熙手里摆弄一张餐巾纸，人还在，魂儿早就飞去不知哪里了。
她无所谓韩潞是勾搭上了谁，只觉得累，特别特别累。
如果有谁见到那夜立在窗边的云枝是怎样望着夜空，就会发现，她们的眼神，表情，神情里的绝望和无助，还有荡然无存的人气儿，是一模一样的。
好累啊，累到多希望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没有挺过来。
今天云枝照旧给她发了很多日常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没怎么回，但她心里清楚，收不到云枝的消息，要比收到的时候，烦躁很多。
区别就是多吃一片药，还是少吃一片药。
好累啊，好累好累，那晚暴虐的发泄，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简熙往后一仰，金色的长发垂在后背，她揉了揉布满红丝的眼，问：“潞潞，今晚你想回家吗？”
“嗯？”韩潞不自觉攥紧手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杨月和池汐纷纷放下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简熙。
简熙又问一遍，“你想回家吗？”
韩潞使劲点了两下头，“想！”
真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反应就让杨月心里一紧，她隐约猜到韩潞的心上人变成了谁。
池汐猛地握住杨月搭在腿上的手，和杨月交换一个眼神后，杨月便确定她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她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那就回。”
简熙拿起手机去前台结账。
看她那急匆匆的脚步，就知道真正想回家的人是谁，韩潞不过是个工具人。
杨月直觉太敏锐，总觉得今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简熙结完账回来后，她提出：“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太麻烦了。”
“顺路。”杨月坚持。
简熙就没拒绝，“好吧。”
出了火锅店，她们三个人和池汐告别后，开车朝星河庭玺去了。
简熙坐在副驾，不经意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到韩潞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她焦虑地抓了把头发，没有喊小名，直呼她大名。
“韩潞。”
“啊？”韩潞手机没拿稳，掉到脚边。
简熙掌根抵住额头，按压两下痛起来的头，疑心病泛滥。
“既然有了新的心上人，那就说明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跟我一起回家，还这么兴奋呢？”
紧张的何止韩潞一个人，杨月也替她捏了一把汗。
韩潞到底年纪小，身世的确也是可怜，没有大人好好引导，才造就她今天的性格，做了什么错事，那也是情有可原。
她实在不想看着她卷入她们之间的纷争，跟往火坑里面跳有什么区别，便尽力帮她一把。
于是在韩潞还没有回话前，杨月抢着说：“潞潞，待会儿你就别上去了，酒吧里新来了一个小姐姐，可漂亮了，你想不想见见她啊？”
台阶给到了，韩潞顺着下就可以。
韩潞也是一根筋，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要，我要跟着简熙姐姐回去。”
她之前可是直接喊“姐姐”的，忽然前面加上名字，当然是还有别的姐姐了。
简熙眼皮仿佛黏上铅块，眨眼都没劲，她疲软地靠向车座，打开手机，试着给云枝发了条微信。
「我今晚回去。」
噔一声先响起的，是后排韩潞的微信。
前后也就十几秒的时间，简熙才收到云枝发来的消息。
「好。」
「你在干什么？」
简熙又试着发了一条，手机虚虚地攥着，她再一次听到韩潞的手机响起。
就这样连续试了几次，她和韩潞的手机接连响起，然后她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手机扔到一边，她把脸转到车窗外，神色茫然地看着沿路的风景。
杨月松一口气的同时，更为担心起来。
简熙要是抢过韩潞的手机看一看，那才算正常，现在这样目光游离的样子，真让她提心吊胆。
简熙似乎又回到那场大雨之后的状态，甚至比那段日子更糟糕。
至少那时候她会通过各种方式释放自己的情绪，现在她是难过是悲伤全部压抑在心里，杨月想安慰都无从下手。
生怕简熙情绪一下子失控会跳车什么的，杨月默默把车门上锁，提心吊胆地开着慢车。
要是简熙能直接睡着就好了，杨月是真担心待会儿回家会发生什么。
这段路让杨月拖到比平时多至少一倍的时间，她失望了，简熙丝毫没有困意，车一停，她就下车了。
杨月不放心，和韩潞一起跟在她后面。
三个人就这样各自心怀鬼胎地回了家。
往常听到门响，云枝不管在家里哪个地方，都会激动地跑出来，再克制着走到简熙面前，讨好地跟她说一句——小简，你回来了。
她们都进来好一会儿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们的脚步声，云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先着急的不是简熙，而是她身后的韩潞，管不住的眼睛四处乱看。
简熙回头看她一眼，她被惊得立刻收敛，为了掩饰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嘀咕一句：“坏……坏女人呢。”
杨月怼她一下，她意识到不该说这话，连忙闭嘴。
简熙没有管她，径直朝里面走去，一扇一扇门推开，最后脚步停在一间房门口，就是很像她们住过的那间老房子。
屋里没有开灯，电脑荧荧白光把床上的云枝聚拢在光亮中央，微弱的光亮模糊她肩背的轮廓，她后背靠墙，膝盖拱起，电脑放在腿上，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简熙时，垂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不可察觉地一滞。
“回来了。”云枝寻常的语气说。
“嗯。”
简熙双手揣在衣兜里，人还在，灵魂却已遁入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睛机械地眨了眨，她对平静皮囊下灵魂沉入更深寒潭的云枝说：“手机给我。”
云枝终于眨了一下眼睛，把手机往床尾一扔，“给。”
手机连密码都没有了，简熙滑开点进微信，聊天记录没有删除过，置顶是她，但下面一条对话框的头像，她可太熟悉了。
是韩潞。
点进去往上翻了翻聊天内容，简熙翻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就要死了。
简熙靠着门框，仰了下头，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怎么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有点发直，她看着寡淡一张脸、仍盯着电脑屏幕的云枝。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聊的？”简熙平静地问。
云枝平静地答：“前几天吧。”
一口喘不上来的气差点把简熙闷死。
云枝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抬起褪色如白纸的脸，额前耷拉着几缕未经梳理的散发，视线明明投向简熙，却漫无目的地投向更遥远更虚无的地方。
电脑屏幕的光徒劳地亮着，像是她们其实早该走向消亡的感情。
只不过是两个舍不得放手的人，宁愿自毁，也要死死抓着。
云枝往后一仰，枕头斜斜地塌陷下去，而她，如同残烛的最后一点烛心，在无边的黑夜里颓废地等待一场注定无法阻拦的熄灭。
“对了，是我主动的。”云枝这样说。
第142章 你把姐姐关起来吧
简熙被气得头昏脑涨,攥着拳头使劲捶了两下胸口。
韩潞没有眼力见，偏偏要在这时候不识好歹地急着表现自己。
“简熙姐姐，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滚。”
韩潞非但不走，反而上前扯住简熙衣袖,“我不,求求你，就让我留在……”
“滚！”
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被简熙用力推了一把,后退着踉跄撞到杨月身上。
韩潞抹了两把眼泪，还没死心,还想说话，被杨月捂着嘴巴拖走了。
“那个，你们慢慢聊啊,别动怒，好好聊啊，我们就先走了。”
杨月一边拖着又哭又闹挣扎不愿走的韩潞，一边呼哧带喘地说，尾音被甩上的外门吞没。
电脑屏幕的光忽然间灭了,云枝唇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僵硬地笑了一下。
她真的特别特别开心，特别是在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
但用表情来表达她的喜怒哀乐，已经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依旧杵在门口的简熙也是,愤怒到极致,却没了去跟云枝撕扯的力气,身体沿着门框滑落,她蹲坐着，双手插进头发里,十指与发丝摩擦发出细微的“嘶啦”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她聊？”
“讨厌她，嫉妒她，想让你赶走她。”云枝的声音陡然枯槁，“嗯，就这样。”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还……”
云枝合上电脑，摸索着抱住自己又开始日渐枯瘦的身体，深深低下头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小简，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我，我其实，也会怕的。”
“你怕什么？”
云枝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呜咽，“过去那一个月，我好不容易存了一些力气，因为这个小孩的出现，我又开始很累很累了，所以我必须要想办法让你赶走她，我怕，怕我又没有精力跟你拉扯了。”
想要爱，想要被爱，又怕被伤害，于是简熙把心门关得死紧。
她和云枝在短短的距离里绝望地对峙着，两个站在悬崖边缘的人，只要死死攥住对方的眼睛，就能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哪管伤痕累累。
于是简熙终于问了，“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
“和你手挽手，总来你家，一待就是好长时间的女人，你不是说你没有朋友吗，那她是谁，啊，是谁啊？”
云枝仰脸，胸口处的衣料被揉得发皱，“不是朋友，也不存在什么暧昧的关系，我这样说，你信吗？”
“不信。”
云枝空洞的眼无能为力地盯着简熙的眼，那里凝聚一股更浓的黑暗。
谁来救救她们吧，救救这份血肉模糊的爱。
云枝艰难地调整姿势，跪坐在床上，直挺挺的身子微微摇晃着，她勾着苦涩的笑，膝行到床尾，她是想要下床抱一抱简熙的，真的有心无力，办不到了。
脊梁以诡异角度向下塌陷，她脱力地伏倒，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铺散，遮住她好像是流泪的眼。
“小简，姐姐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啊，我有的，我都想给你，可我连最简单的，在床上取悦你我都做不好了，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呢，你的痛苦都是我带给你的，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我还能做点什么，才能够减轻你的痛苦。”
一瞬间想到了法子，云枝忽然抬头，像是抓住一丝缥缈的希望。
“妹妹，你把姐姐关起来吧，这样，姐姐就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就再也不会没有安全感了。”
简熙颓丧地看着她。
可是，可是，如果我说，发疯发狂地折磨你，我心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快乐呢。
每次看着云枝痛苦的样子，麻木的脑子告诉她——报复了想要报复的人，你应该像你脸上行为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真的很开心。
但每当深夜辗转反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抽到恶心反胃，口和心还是对不上，心疼得要命。
“没必要了。”
没必要了，姐姐。
把你关起来，也不会停止我的胡思乱想，你会不会偷偷跑出来，会不会有一天，不想再被我关起来了。
“妹妹，我们真的好不了了吗？”
简熙的膝盖在坚硬的地板拖行，她挪动到床尾，捧住云枝的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句闷闷的哽咽。
“不是我们好不了了，是我好不了了。”
说着，简熙的泪水就滚出来了，一串一串的，她压抑的感情对姐姐来说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精神凌迟，姐姐怎么都擦不干她的泪，急得焦头烂额，一双肿胀的眼里湿漉漉地闪烁泪花，多想把她抱在怀里揉一揉，哄一哄，跟小时候一样。
于是她朝简熙敞开衣襟，让她咬，让她肆意吸吮，然后抱着她的头，温柔地尽情地在怀里揉，随着喘息的起伏，眼泪的流淌，身体的伤痕，短暂忘却，那些刻骨铭心的痛。
“妹妹，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们都再坚持一下……”
简熙撑不住了，酸痛的脖颈一低，撞上床沿发出闷响。
“小简，小简……”
云枝试着把简熙的头抬起来，但简熙摇头，吃力地摇头，她双手捧住脸，狠狠把头往床沿磕了两下。
“别伤害自己。”
简熙呜咽的气音从齿缝溢出，“那我就可以伤害你了吗？”
云枝一手揉着简熙的头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慈爱的母亲。
“可以，可以的，小简，只要你心里能舒服一点就好。姐姐会好好陪着你，等到你好起来那一天。”
沉默很久，她们像是同时叹了口气，简熙低着头，走出房间。
总以为离开云枝就是一片光明，但眼睛不会说谎，每一天，每一年，这七年，等待她的，从来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想她累了，该睡觉了，于是吃了两片药。
空空的药瓶子扔进垃圾篓，砰一声响。
闭上眼睛的她，顺着没关严的房门，听到隔壁房间，响起一样的声音-
杨月没有再让韩潞出现在简熙面前，当然，缘分一场，她也没有亏待过小姑娘，方方面面都给她安顿好了。
长大后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春节了。
城市各处挂上红灯笼，简熙一个人走在路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心里酸酸的。
杨月回边城过年了，除了她，简熙也没有什么愿意说心里话的朋友，就挺寂寞的。
包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联系人让她停在人来人往的斑马线中央，愣了很久，侧方汽车的鸣笛声让她醒神，她加快步伐，接了电话，手机放在耳朵边，她没有先说话。
能够听到那边清晰的哽咽声。
“小简。”郑璇很激动，也很紧张。
“妈。”
这一声喊出来，简熙忽然泪目。
她停在一家贴着春联的商铺前，蹲在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看着拖着行李箱急着归乡的人们，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看起来什么都有了，其实什么都没有，连个真正属于她的家都没有。
“什么时候回家，妈妈给你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东西，要是不忙的话，今年就回来……回来看看妈吧。”
郑璇小心翼翼地问，生怕简熙会拒绝。
其实这通电话她想打很久了，不是突然决定要打的，只是突然忍不住了。
白天她跟杨月见了一面，听杨月说了很多简熙最近的情况，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辈子体面的人，豁出去这张脸能怎样，七年了，这惩罚够了吧，也该给她一个日后能对简熙嘘寒问暖的机会了。
当年的事，谁都没有真正做错。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了。
时间早就淡化了所有，这通电话，也许她们都在等谁会先打来。
“明天吧。”
简熙说完就挂了电话，手机还没放回包里，云枝的电话顶了过来。
简熙给摁灭，云枝又打来。
仔细算一算，她们也有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没什么可见的，不如不见。
“有事儿？”
一和云枝说话，心里就堵得慌，简熙含了根烟在嘴里，吸了一大口，才能让自己坚持把这通电话打下去。
云枝嗓子哑哑的，简熙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又抽烟了。
“小简，快过年了，我们好长时间没有一起逛街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买点年货？”
“什么时候？”
“今晚，或者明天，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行。”
见了面，是不是又要一起过夜了。
现在对云枝，简熙是有逃避的心思。
一口气没顺上来，她被烟呛得咳嗽起来，捋了下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语速很快道：“今晚没空，明天也没空，你自己去吧。”
说完，简熙以更快速度挂了电话。
春运期间机票预订困难，买不到直达的，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转机票。
买完机票，简熙把手机关机。
今晚，她再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了。
翌日。
落地边城，差不多天都要黑了。
跟着排成长龙的人流从通道走出来的简熙只拖着一个简易的登机箱，没拿什么东西，看来也没打算在边城逗留多久。
这边的机场比起北城小多了，因此隔着远远的距离，简熙便瞧见站在接机口的女人。
她比以前……苍老了不少。
怎么就连个子好像都矮了一点。
简熙心中五味杂陈，想朝她招下手，却伸不出胳膊，想喊她一声妈，却张不开嘴。
她没想到郑璇会来接她，就没给她发航班信息，所以她到底傻站在这里等了多久。
简熙想问问她，还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再怎么样，也不该七年了，一通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
但郑璇从来没有怪过她一点，快步迎上前，从上到下把她好好打量一遍，眼里噙满激动的泪水，哽咽地说了句。
“瘦了，孩子。”
简熙一下子绷不住了，想哭。
郑璇紧紧抱住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乖孩子，没事了。走，回家，我们回家。”
亲情就是很奇妙的一种感情，不管分离多久，再见面，依然不会觉得生疏或者尴尬，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从外地返乡。
至少直到简熙坐在郑璇的车上，都没觉得别扭。
这条路太堵了，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个人还是陷入了沉默。
简熙看着气色不佳的郑璇，主动找了话题，“于衫呢，你们怎么样了？”
这个许久没有人提起的名字，让郑璇心中起了波澜，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早就没联系了。”
第143章 她是骗子，那我也做骗子
再深入聊下去,怕是要触及那些伤心处。
她们默契地没有把话题进行下去，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回到家。
踏入家门那一瞬,扑面而来都是熟悉的气息，屋里的格局没有变过,还是从前的样子,就是怪冷清的。
郑璇察觉到简熙的不自在，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里面带。
“小简，你看,你的房间，我没动过，就怕你哪天突然回来了,不适应。”
简熙快走两步到窗前，忍住眼泪不让郑璇看到。
郑璇看着一头金发的简熙，比从前更爱笑了，明媚了许多，越是阳光,郑璇心中愈是担心,她总觉得简熙并不是真的开心。
又不敢多问什么。
别再让她心里不舒服，不肯多待。
实际简熙心里就是不太舒服。
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并不是她的家，为什么郑璇就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她却觉得自己孤苦无依。
“小简,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先睡会儿，我去做饭。”
回头看到郑璇微微佝偻的背影,简熙心中一阵酸涩，“不用了，妈，你去休息吧，我今晚不在家里吃饭。”
郑璇紧张道：“你是要走吗？”
“我不走。”
简熙随便编了个理由，“很久没有回来了，有朋友约我吃饭。”
“这样啊。”郑璇略微失落。
也不知道简熙能在家里待几天，今晚还要出去，又要跟她少待很长时间了。
简熙给她打了定心剂，“妈，这趟回来，我会多待几天的。”
“哎！好！”
郑璇开心极了，欢欢喜喜道：“北城那边到底是冷，你看你穿得这么多，出门该被朋友笑话了，等一下啊。”
她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好几个崭新的袋子，一股脑塞到简熙手上。
“妈给你买了新衣裳，快换上！”
说着，她把门掩上，给简熙留出独立空间换衣服。
原来有妈妈的孩子，过年是有新衣服穿的。
简熙打开袋子一看，都是她曾经的品味，虽然如今的她更喜欢奔放的款式，但她并没有辜负郑璇的心意，从衣服到鞋子就连袜子，都换上了郑璇给她买的。
“妈，我走了。”
“嗯，早点回家哈。”
郑璇依依不舍地把她送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下降的电梯让简熙脑子嗡嗡作响，其实根本没什么要见的朋友，只是不想郑璇在机场等她一天，回来还要忙活厨房那点事。
该去哪呢，能去哪呢。
微信上别人发来的消息就没有消停过，她有那么那么多的朋友，却没有几个能被她当成知心人。
一个人漫步在路上，还是那条街，很多地方却都变了，比如她常买烟的那家超市已经变成扩大面积的文具店，后面还建了一个新的广场，一切都是物是人非的景象。
她迷茫地四处张望，依依不舍留在过去的人，是不是活该。
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去，想着随便找个地方待一阵，等郑璇差不多该睡觉了，再回去。
太长时间没回来，路都走不明白了，她打开手机导航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适合去的地方。
隔一条街，一声欢快的“姐姐”让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把自己裹得像只企鹅的方文潇，她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现在她不是在边城吗？
方文潇兴奋地朝她跑过来。
她不熟悉这边的气候，穿得属实有点多，跑几步就满头大汗，不拘小节地用挂在脖子上的围巾擦了把汗。
简熙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呀？”
方文潇生怕简熙会责怪她不请自来，小声解释，“我去酒吧找你，她们说你不在，我就没敢打扰你，问了月姐姐，才知道你已经不在北城了。”
“是她告诉你我的地址？”
“嗯。”
方文潇看着简熙皱得更紧的眉头，急忙又道：“你别怪月姐姐，是我一直发微信缠着她问，她也是没办法，才顺了我的意思。”
人家大老远跑来一趟，专程为了找她，简熙怎么可能会怪她，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没怪你，小朋友，但是你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你父母肯定会担心的，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机票很难订的，你订回去的机票了吗，别到时候回不去家了，不能陪你父母过年，她们该多伤心啊。”
方文潇手指绞着耷拉下来的围巾，落寞语气道：“每年春节的时候，都是我父母最忙的时候，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我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住，她们那种生意人，赚起钱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什么春节不春节，反正总是我一个人，回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简熙不由得叹口气，还是心软了，帮她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这样吧，今年，你就跟我一起过年吧。”
“真的嘛！”
“嗯，等过完年，我们一起回北城。”
“太好了！”
方文潇开心地原地蹦起来，攥着手机的手蠢蠢欲动，恨不得跟所有认识的人分享此时她心中的喜悦。
而当看到目光渐渐黯淡下来的简熙，顿时静下来，乖巧地站在一边。
“你吃饭了吗？”简熙问。
“晕机，没什么胃口，还不太想吃。”
简熙看了方文潇一眼，细心地发现她脸色不是很好，“小朋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方文潇捂了下肚子，扭扭捏捏道：“有一点，痛经。”
“还想带你到处转转呢，那算了，赶紧休息吧，痛经可不是小事。”
“嗯……”方文潇期待地眨了眨眼，“那我们去哪啊？”
简熙想了想。
方文潇喜欢她，要是带她去开房，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哪里怪怪的。
思来想去，她拿定主意。
“跟我回家吧。”
十分钟后，郑璇开门，看到简熙领回来的女孩子，心里一愣，不由得想多了。
倒也不能怪她，谁让现在的小孩挺多都怪成熟的，听有的家长说，有的小学都没读完就谈恋爱了，虽然匪夷所思，她也不太能接受，但也可以理解成是时代在进步。
况且方文潇打扮时尚，耳朵上还打了几个洞，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学生。
如今的郑璇也是想得开，随便简熙喜欢谁，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只要她开心，都行。
但这样的话，云枝怎么办？
郑璇心事重重，还是热情地把简熙和她以为的简熙的“小女朋友”迎进门。
简熙进门便去卫生间洗手。
方文潇也想跟进去。
郑璇拉住她的胳膊，笑道：“先不急，陪阿姨聊会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姨，我叫方文潇！”
“这名字可真好听。”
郑璇搂着她去沙发坐，给她端水果时，经过卫生间，往里看一眼，简熙正在卸妆。
“阿姨，别忙活了，我跟简熙姐姐很熟的，您就把我当成您的孩子就行。”
“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呀。”
方文潇嘿嘿一笑。
郑璇又问：“文潇，你家是哪里的呀？”
“北城。”
“所以你这次来，是特意来找你简熙姐姐的了？”
方文潇害羞地点点头。
郑璇坐到她身边，把她脱下来的棉袄拿到一边，打趣道：“边城天气不比北城，没那么冷的，你第一次来，没有经验，等下次来，记得少穿一点。”
“知道啦，阿姨。”
她们又闲聊了一阵。
熟悉差不多了，郑璇试探问道：“文潇，你和小简，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方文潇挠了挠头，想说是朋友。
头一转，她看到已经卸完妆，此时正倚在卫生间敞开的半边门的简熙。
简熙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便隐隐懂得简熙的意思。
简熙姐姐这意思，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吗？
是不想让阿姨知道她还对云姐姐余情未了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呢？
喜欢简熙这么久，猜得准不准方文潇还是有把握的，于是大着胆子说：“阿姨，既然您都猜出来了，那我也没必要瞒着您了，是的，我和简熙姐姐，是情侣。”
郑璇下意识张开嘴巴，看向简熙。
简熙目光怔怔地点了头。
郑璇脑子有点乱，但还是祝福了她们，只是有一件当时听得云里雾里，没来得及确定的事，她认为有必要打电话问一问杨月。
“小简，文潇穿得太厚了，你带她去房间，选一套你的衣服给她换上吧。”
“好。”
简熙朝方文潇招招手，“小朋友，跟我过来。”
她们前后脚进了门，方文潇把门关上时，打火机咔嚓一声响了。
方文潇生怕郑璇会在门外偷听什么的，压低声音道：“为什么啊，姐姐。”
简熙对着窗户抽烟，目光怔怔的，魂儿游离到不知哪里去了。
方文潇非常非常担心她。
忽然觉得这双眼好熟悉，想起来了，那天她在电梯里偶遇云枝，云枝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跟云枝说话，云枝过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她们很像，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
云枝看起来总是忧伤的。
而简熙，看起来总是乐观的，积极向上的，但她的明媚，可能只是假象。
她们像是生病了，生了一样的病……
方文潇急了，顾不了那么多，第一次这么冲动，她过去抢过简熙手里的烟。
“别抽了，姐姐，你说话啊，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了烟夹，简熙的手抖到完全不能控制，头竭力向后仰去，喉咙深处压抑的笑声溢出来，断断续续，忽地，笑声陡然僵住，十指掐入皮肉。
笑不出了，嘴角还倔强地保持笑起来的弧度。
“她是骗子，那我也做骗子，这样，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第144章 小简出轨了
这个时间,郑璇应该已经接到简熙了，因此这时候接到她的电话，杨月提高万分警惕。
“郑阿姨,接到简熙了嘛。”
“嗯，接到了。”郑璇苦恼道,“月月啊,你每天都跟小简待在一起，你肯定是最了解她的,我想问你件事，你可一定要跟阿姨讲实话啊。”
“好。”
“小简她……和枝枝,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俩的事，杨月都没怎么搞清楚。
“郑阿姨，你想问的,是指哪方面？”
“就是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这个啊。”杨月诚实道，“在一起了。”
“什么！”
郑璇震惊的反应让杨月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有什么问题吗，郑阿姨？”
郑璇声音都不对劲了,“那你知不知道小简把她的小女朋友带回家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小简在……”
在脚踏两条船吗？
郑璇不想这样子说自己的女儿，把话咽回去,但杨月懂得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啊,简熙没有跟我说过啊,什么小女朋友,谁啊？”
“那个女孩子是专程从北城过来找小简的，短头发,带个眼镜，你见过吗？”
哦，方文潇啊。
杨月松口气，还以为简熙为了报复云枝，真出轨了。
那样的话，她们的感情要想有转圜余地，那就是难上加难。
简熙就是再疯，也不会跟一个未成年小孩谈恋爱。
八成是为了……
杨月过于精明，猜不透简熙目的是什么，但她还是决定配合她演这出戏。
“见过。”
“那她们？”
“方文潇喜欢简熙我是知道的，但我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杨月这话说完，郑璇算是彻底不得安宁了。
——小简出轨了。
电话已经挂了，郑璇还站在楼道没有回家，冷静很久，最终她决定把这件事咽进肚子里，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替简熙保守这个秘密。
郑璇当然是怎么跟简熙聊天都不够的，担心太过心急，不仅没办法促进母女关系，反而会适得其反。
九点刚过，她便回房了。
留方文潇和简熙两个人在客厅。
家里只有两间房。
都说了是情侣关系，方文潇睡在简熙房间那也无可厚非。
方文潇也是蛮尴尬，主动提出，“姐姐，我可以打地铺的。”
简熙对着手机愣神，许久，心不在焉地笑了下。
“你是客人，姐姐怎么可能会让你打地铺，今晚你就睡我的床吧。”
“那你呢，姐姐？”
刚才简熙打开衣柜，让方文潇选一套喜欢的衣服穿，简熙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可选，她偏要选一套简熙的高中校服。
说想感受一下姐姐还在校园时期的气息。
此时，她视若珍宝地理着校服袖子，眼巴巴地望着简熙。
简熙抬头看她一眼，一下子被她身上这套校服弄得神色恍惚，往事历历在目，她不禁微微叹息。
这口气，是为她自己而叹。
忽然间明白为什么成功报复了云枝，却不曾有过真正的快意。
一鞭子打在云枝身上，加倍的力气弹回自己身上。
云枝不好过，她难道就好过了吗？
为了报复云枝，毁了她自己，丢了从前自信的自己，有时对着镜子，看着眼底习惯流露的轻浮，想到那样优秀的云枝，就会下意识自卑，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云枝。
可她明明是为了报复云枝，才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于是更没有安全感，更用力地报复她。
简熙状态特别特别反常，想一个人待会儿，对方文潇说：“我出去走走。”
“我可以……陪你吗？”
简熙眉头刚有皱起的迹象，方文潇知进退，不再打扰，默默回了房间。
夜里天冷，简熙披上方文潇脱在沙发上的校服外套，不想让郑璇知道她出门，无声无息地走了。
等电梯的功夫，她便已经想好去处。
想去那里看看了。
那个她曾打心眼里认为的她和云枝的“家”。
“小简！”
将要迈进电梯的简熙回头，看到邻门准备出去扔垃圾的周茵。
“茵茵姐？”
简熙转身朝着周茵。
前两年，周茵不是没和云枝联系过，只不过云枝一直都是淡淡的态度，每次都是她主动联系云枝的，云枝就没主动找过她一次，这样的社交关系很累，时间长了，她们基本也就断了联系。
如今周茵也交了很多新的朋友，包括她的哥哥周宏也是，大家都在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几年郑璇都是一个人，家里冷冷清清的，今年过年，简熙愿意回来，看来她们之间的矛盾应该是解开了。
周茵熟络道：“小简，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啊？”
“再说吧。”
“啊，挺好的。”周茵不禁感慨道，“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
“北城。”
“哦，好远。”
除了客套话，也没什么别的可说。
要知道当初她们的关系可是很要好的，简熙的试卷都是周茵帮忙签字的。
时间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两个人都在酝酿话题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这时，简熙家门打开，方文潇探出来一个脑袋。
“姐姐，你还没走啊，刚想出去找你。”
简熙本不想笑的，看到周茵诧异的眼神，立刻对方文潇露出怪暧昧的笑脸。
“怎么了，小朋友。”
推开的门挡着，再加上方文潇满眼都是简熙，就没看到周茵，伸出来胳膊把简熙的手机递给她。
“你把手机落在家里啦，姐姐。”
简熙接过来，顺手掐了掐方文潇的脸。
方文潇耳朵红了，笑着说声“注意安全”，就把门关上了。
周茵歪着头，一副不知该问不该问的表情。
“她是我女朋友。”
简熙说完便进了电梯。
周茵突然就不想扔垃圾了，回到家里，迫不及待给周宏打了通电话。
“哥，你最近跟枝枝联系了吗？”
“云枝啊。”
周宏仔细想了想说：“前年吧，我和她公司有合作，联系过一两次，她对我就是公事公办那种态度，我还想请她喝酒来着，她都不理我的。”
“这样啊。”
“怎么突然问这事儿？”
周茵一脸愁苦道：“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啊？”
“简熙。”
“啊？”周宏八卦的语气问，“她回边城了啊？”
“嗯。”
“那云枝呢，云枝没跟她一起回来吗？”
周茵叹气，“回什么啊，没回，简熙都有女朋友了，依我看啊，这俩人是彻底没戏了。”
周宏沉默了。
简熙既然敢这么跟周茵讲，那就不怕她讲给别人听。
她甚至恶劣地希望这件事，能够快一点传到云枝耳朵里。
这一路，她的心情就像过山车，时而特别兴奋，时而特别低落。
——她会像我爱着她一样，爱着我吗？
下了出租车，简熙在门卫处登记完毕，已经走到单元楼门口，忽然怂了，没了上去面对从前的勇气。
她掏出烟盒，对自己说：“单数就上楼，双数就离开。”
“一，二，三……十，十一。”
第十二支烟，不想数了，她便知道心里的答案。
还是想上去的。
把烟盒塞回衣服兜里，简熙喘了一大口气，进去了。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门口，指纹解锁试了下，本以为早该失效了。
滴一声，门锁开了。
这些年云枝都在北城，这里估计也没有打扫过。
迎面而来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让简熙心里泛起嘀咕。
这里是刚被打扫过？
放眼一看，客厅左侧，正对着卧室半敞的门，一束微弱的光照射在墙壁一角。
有人？
简熙脱了鞋，轻手轻脚地朝光源处走去，停在房间门口，她看到床头亮着的一盏小夜灯，躺在床上的女人，此时正慢吞吞睁开眼睛看她。
是……云枝。
“你怎么会在这？”
不知为何，简熙第一反应竟然是云枝肯定在家里藏人了。
不顾云枝微怔的眼神，她大步走进去，几乎失控地打开衣柜的门，把空空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
魔怔了似的，嘴里嘟囔着，“没人，怎么会没人呢……”
云枝就心疼地看着她，没什么别的反应。
简熙又趴到床底，一双红起来的眼直勾勾的，“藏哪了！你给我出来！”
手抵着床沿撑起来身子，她扯着云枝的衣领，把她拽起来。
“告诉我！你把人藏到哪了！”
云枝没力气，不得不柔柔地搭住她的肩，才能维持住平衡。
云枝整个人蔫得不行，眯着眼睛看她，“小简，是小简啊。”
枕头边上一瓶药滚到地上。
简熙略微低头，在云枝身上闻到熟悉的药味。
她忽然笑起来，揪着云枝衣领的手脱力地松开。
云枝跌回床上，床垫子上下起伏，像把简熙的愤怒温柔托起。
简熙重心不稳地趴到床上，压在云枝腿上，随着微微下沉又回弹的床垫，她的情绪被一点一点顺平。
云枝摸摸她的头发，精神萎靡道：“先别闹，姐姐困了，等姐姐睡醒了，再陪你玩，乖。”
“你查我行程了？”
“嗯。”
简熙枕着云枝的大腿不想起来，身体很疲惫，眼睛却怎么都闭不上。
她知道云枝状态也很不好，也很累。
她们一样。
她们最无忧无虑的记忆，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那时候真好，总觉得没有什么挫折能够把两个人分开，觉得她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要是没有那么深刻地爱过就好了，就可以洒脱告别，挥手说再见。
简熙呼吸又重又碎，像被抽干力气的木偶。
“假如，假如时光可以重来一次，那天晚上，我一定不会给余欣开门。”
第145章 想接吻吗，在这里
“傻孩子。”
时光怎么可能会倒流,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我对你的伤害都是结结实实痛在你心的，眼睁睁看着你每天这么痛苦,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报复。
简熙抹去眼角的泪,真的很讨厌自己这副脆弱的样子。
“你那亲妹妹呢？”
“不知道。”
“高考那天,她偷了同考场一个考生的准考证，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后来，她也没在原先的高中复读了,她没去找你吗，你真的狠得下心，不管她吗？”
“不知道。”
云枝无动于衷地重复说着那三个字,她对余欣，已经仁至义尽，之后她是死是活，跟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要是从前的你，是此时此刻你现在的样子,我该有多开心。”
为什么是此时此刻。
因为简熙也不晓得,云枝是为了哄她开心骗她的，还是发自真心。
云枝没有再一遍一遍说“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终于困了,终于能睡觉了。
再难睁开眼,颤动的眼皮,是最无力的回应。
简熙从她身上起来,给她盖上被子，把柜门拉好,再处理干净她留下的脚印。
抹去她来过的痕迹。
然后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离开了。
等到云枝醒来，也只会以为刚才那片刻温存，是梦一场。
「小简，昨晚我做了一场梦，梦到你来看我了，你好像抱了我，跟我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梦太真了，所以我想告诉你。」
第二天，简熙果然收到这样一条来自云枝的消息。
既然你以为是梦，就当是梦吧。
简熙把手机扔到一边，看着忙忙碌碌的郑璇和方文潇，想去帮帮她们，又没什么力气，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了。
郑璇小声跟方文潇说了什么，方文潇朝简熙走过来。
“姐姐，我想出去放烟花，你陪我嘛。”
简熙反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想扫兴，开玩笑语气对她说：“小朋友，天还没黑呢，放什么烟花呀。”
方文潇尴尬地摸摸鼻尖，“怎么不能放嘛，就放那种蹭一下飞到天上去的，然后炸开是一个响的那种，没有花的。”
“什么嘛。”
方文潇拉着她走，“有的有的，走嘛。”
正在贴对联的郑璇说：“哎呦，我这都要贴完了，也用不到你们了，小简，文潇想去，你就陪她去吧。”
“好吧。”
反正总比在家闷着要好，简熙就依了方文潇。
电梯里，简熙看着欲言又止的方文潇，问：“小朋友，把我拉出来，不是想放烟花吧，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明天就是除夕了。”
“嗯。”
方文潇倚在电梯角，“那你知道，嗯，那个谁……”
“什么那个谁啊，说名字。”
“就是云姐姐，她来边城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简熙神色黯淡下来。
每次听到方文潇这样称呼云枝，她都不太舒服。
“月姐姐跟我说的，至于是谁告诉她的，那我也不清楚了。”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电梯门打开，方文潇快走两步，跟上简熙的脚步。
“我是想说，如果你想去陪她的话，不必顾虑我的，而且我也是有点用的，我会替你好好陪着郑阿姨的，保准儿不会让她因为你除夕夜不能陪她而失落孤单的。”
她懂事得让人心疼。
简熙出言逗她，“不喜欢我了呀？”
“喜欢，我自然是很喜欢姐姐的。”
方文潇黯然神伤道：“有时候，真的就很想像上次一样使坏，挑拨你和云姐姐的关系，但后来我发现，我做错了。姐姐的心在谁那里，我又不瞎，当然看得到。姐姐，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很爱笑的，像太阳一样，可是，你很久很久都没有那样笑过了。”
简熙想笑一下，来证明自己并不像方文潇说的这样，不过是在为难自己。
“姐姐，心里有她，就去找她吧。我知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洒脱，其实你是一个很要强很有自己原则的一个人，对待感情，你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所以你才会苛刻地要求她，要求你自己。你总是不理解为了爱情而失去自我的那些人，你是万不能接受自己也变成那样，于是你冷漠她，排斥她，但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心，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那么深刻地爱着她，所以你拿我当挡箭牌，让郑阿姨以为你早就放下过去，能够开始新的感情了……”
简熙莫名焦虑，打断她，“不止是这个原因。”
方文潇眼珠一转，灵光一现。
“你是想试探她，如果她知道你出轨了，会不会像你原谅她一样，原谅你。这样你就有了安全感？有了底气？有了，有了，嗯……”
“哎呦！”被揪住耳朵的方文潇疼得叫起来，“疼！疼死了！”
“小朋友，你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简熙犀利的目光看着她，“坦白从宽，说吧，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我以前的事？”
“嘿嘿，略施小计。”
简熙也没想追究，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方文潇一番话，确实有说到她心里去。
“走吧，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
高三学生是临近过年才放假的，明天都除夕了，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学生进出学校附近的自习室。
方文潇自惭形秽，“看看别人，再看看我，人家是抓紧时间学习，我是抓紧时间谈……”
“嗯？谈什么？”
方文潇咳两声，“没什么。”
赶紧转移话题，“姐姐，这就是你上学的高中啊？”
“嗯。”
“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上学的时候一定是学霸吧？”
简熙几乎是慢动作把头转向她，“我想请问，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方文潇胡说起来，“因为你长得漂亮，所以你学习好啊。”
简熙笑着撩了下头发，不小心刮到耳环，弄疼耳朵，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没事吧，姐姐。”方文潇关心地抬手，想要捏一捏她的耳垂。
简熙条件反射后撤一大步，躲开了。
方文潇收回悬空的手，无所适从地把手背到身后，尴尬地晃了晃身体，四处乱看，缓解尴尬的心情。
忽地，目光落向远处那个落寞行走的女人，她推了推眼镜，抻长脖子使劲望了望。
“看什么呢？”
简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容一下子敛回去，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方文潇反应迅速，在云枝看过来之前，迅速混进往自习室走的几个学生的队伍里，佯装成要去学习的学生。
简熙一个人站在学校大门口，拢了拢衣领，看着朝她走来的云枝。
已经站在简熙面前，云枝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神有点呆，说话也是。
“小简，我做了一个梦。”
简熙把脸朝向另一边，手指轻轻搭在铁门的栏杆上，熬了一夜，嗓音带着沙哑的颗粒感。
“微信上你已经跟我说过了。”
云枝笑了下，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
“所以，我发的每一条微信，你都是看过的，那你为什么不回我呢？”
“你想听实话吗？”
“嗯。”
“跟你发微信，会让我不开心，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云枝穿着简单的蓝色牛仔裤和黑色大衣，脚上踩着一双靴子，头发挽在后面，落下来两缕，刚好遮住泛红的眼尾。
她自嘲地笑了下，情绪淡淡的，“我们……我们不是在恋爱吗？”
“是。”
那我们……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恋人呢？
云枝把手在侧边攥了又攥，趁着身边一辆汽车响起刺耳的鸣笛声时，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手，很小的声音乞求。
“手冷，你可以牵我的手吗？”
简熙慢慢把视线移向她，她没有化妆，唇色苍白，脸上毫无气色。
被简熙盯久了，她没有自信地微微低头，伸出去的手，还固执地停在原位。
说冷，可她手心分明有汗。
简熙恨她，但简熙爱她，简熙折磨她，但简熙总是会心疼她，简熙不想牵她手，但简熙怕她是真的冷。
两个人的指尖碰触那一刹那，简熙应激地想要收回去，但云枝紧紧抓住她的手，五指轻轻穿进她的指缝，像有什么东西深深刺进心尖。
云枝另一只手拉着简熙敞开的衣服边缘，踮起脚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额头抵着额头，云枝视线低垂，看向简熙的嘴唇。
“想接吻吗，在这里。”
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姐姐光明正大地接一次吻吗？
我们不必在逼仄的小房子里相互猜疑试探，为我们的偷情找各种看似合理实则荒唐至极的烂借口，为了给我们早已越界的姐妹关系，我们说了太多谎，我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却还是无法自拔地相爱了，于是我们一个是觊觎自己姐姐的混蛋，一个是觊觎自己妹妹的混蛋。
我们从小，就是会说谎的骗子。
爱从见不得光开始，以谎言来维系，终究是没有几分坚固。
别再躲在阴暗的角落了，我们一起，晒晒太阳吧。
“想吗？”云枝又问。
如果云枝就这样吻下来，简熙应该也不会躲。
但简熙逼着自己保持理智，推开云枝，“不想。”
“为什么？”
简熙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学校的大门，牵着云枝的手，和她并肩走入这个七年前，她们重逢的地方。
“我们玩个游戏吧。”简熙说。
“玩什么？”
简熙松开云枝的手，笑得好温柔，让云枝真的以为幸福就在朝她招手。
“你躲起来，看我多久能找到你。”
第146章 姐姐爱你，姐姐相信你
“你会找到我吗,无论我躲到哪里去。”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数不清多少次了，云枝失去希望的心死灰复燃，无力去笑,依然给了简熙能力范围内最自然的微笑。
“好呀，那我们开始吧。”
云枝依依不舍地看了简熙一眼,转身朝她心里已经想好的地方去了。
简熙猜不到云枝会躲去哪,也没有动脑筋去猜，因为不管云枝躲在哪,都不是她需要去关心的事，在心里默数完一百个数之后,她迈开脚步不是为了找到云枝，而是头也不回地远离还在傻傻等着被她找到的云枝。
她在戏耍云枝。
躲在自习室门口偷偷观察的方文潇看到简熙一个人出来，心中疑惑不已,等了*好久，也不见云枝跟出来，她忙朝简熙跑过去，怕云枝突然出现发现她，便躲在校门口右方那棵枝干粗壮的榕树后面,朝简熙咳嗽两声。
简熙没有避嫌,径直走到她身边，肩膀撞她一下。
“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方文潇一手插兜，一手挠着太阳穴,绕着她走了半圈,“姐姐,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哦。”
简熙眉梢挑起来,“有吗？”
“太有了。”
简熙笑而不语。
方文潇实在压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云姐姐呢？”
“这么关心她？”
方文潇连连摆手否认,“不是，可不是啊，姐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就是挺好奇的，刚才我可是都看见了，你们俩在那卿卿我我，可好着呢，难道进去之后，吵架了？”
简熙无奈语气说：“谁跟她卿卿我我了？”
“我都看见了。”
“那是你看错了。”
简熙迈出步子，顺手揽了下方文潇的肩，“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诶……”方文潇回头一望，“那云姐姐呢？”
简熙冷脸的速度让方文潇心头一紧。
漆黑的眼珠子古灵精怪地转了两圈，她赶紧把嘴唇封紧，乖乖闭嘴。
边城的手工染坊是很出名的，体验diy更有成就感。
方文潇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样具有城市特色的手工艺品更具纪念意义，带她体验一把，也算不白来一趟。
想的都挺好的，坐了能有半小时的出租车，看到“停止营业”的牌子，两个人一齐傻眼了。
两个人，一共两个脑子，怎么就没一个人想到，都要过年了，店家也是需要休息的。
方文潇拍拍额头，张开双臂，仰天熊捶几下胸口，“哎呀！怎么这么倒霉啊！”
她很有趣，很可爱。
简熙确实被她逗笑了，笑着笑着，却在身心都放松下来时，眼神一滞，她仿佛看到天上砸下来一个隐形的庞然大物，给了她重重一击。
每当她感到快乐时，都会这样。
似乎她就不配拥有快乐。
沉闷，抑郁，焦虑，才该是她的常态。
跟简熙去到哪里，方文潇都是极开心的，表现出的种种夸张的情绪，不过是为了逗简熙开心罢了，她也很不解——前一秒还笑得那么明媚的人，怎么一转眼，就愁容满面了。
方文潇看出来她有心事，要不然不能这么压抑，试探问道：“姐姐，刚才你带我去你以前上学的学校，是想干嘛啊？”
简熙愣了神。
“是我哪里又说错话了吗，姐姐。”
简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着往前走。
方文潇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什么忙都帮不了她。
简熙脑子里混沌不清，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枝没了时间概念，尤其是牵扯和简熙相关。
见不到她的日子，那是度日如年。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怪时间流逝太快。
一个人站在高大的榕树后面，随着黑透的夜，云枝闻到鞭炮的味道，从学校的围墙外面飘过来。
麻木的腿直打颤，站了快有十个小时，她死气沉沉的眼偶尔还是会亮闪闪一下。
她觉得简熙一定是在考验她，她要好好站着，要听妹妹的话，不可以再惹妹妹伤心了，只要她表现得天下第一爱妹妹，妹妹也一定会天下第一最爱她。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为数不多的精力早就在和简熙的拉扯中消耗殆尽，她没有精力再去消化眼睛看到的，心里感受到的，简熙已经不爱她的“事实”。
现在支撑她站在这里的动力是——自欺欺人的幻觉。
很多事，她都分辨不清是梦，还是真的。
要不然，昨晚简熙来过，她明明睁眼看着，怎么会误以为是梦。
她开始选择性淡忘一些糟糕的事情，深深记住的，都是简熙是如何深深爱着她。
于是当手机铃声响起，她毫不犹豫地给挂断。
不能跟周宏联系，妹妹会不开心的，她绝不会做对不起妹妹的事。
周宏也是一根筋，云枝不接，他就一直打。
云枝急促的呼吸声比铃声还要清晰，她紧张兮兮地捂住手机屏幕，就怕简熙忽然从身后出现，误会什么。
还是跟周宏说清楚为好。
云枝按下接听键，冷硬的语气说：“我是要跟小简一起过生日的，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还有那些人，你们都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周宏一头雾水，“什么生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啊。”
云枝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她下定决心，无论周宏或者那些一起玩的朋友们会不会觉得她刻薄，觉得她奇怪，觉得她不合群，她都必须要表明她的态度。
“我说，除了小简，我谁都不需要。”
终于说出来了，终于弥补了这七年每每想起简熙，便郁结于心的悔事。
绽放在天空的烟花片刻照亮她的脸，苍白的脸庞挂着一丝小小的骄傲，眼中闪烁的水光让她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妹妹，你看，世俗那些所有和你之间，姐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姐姐是不是很棒。
周宏都听糊涂了，“云枝，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宏。”
“我们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一阵冷风吹过来，残忍地把云枝吹醒，她却固执地不肯面对，“昨天，还是前天……”
周宏语气有些急了，“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云枝，你是不是傻了。”
“没有，我清醒得很。”
“好，那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自从那晚你妹妹撞破你……”
“你给我闭嘴。”
云枝言辞冷厉，身体踉跄到得完全撑住树干才能站得稳。
周宏刚跟朋友喝了酒，听到电话里云枝稀里糊涂的鬼话，觉得她是病了，并且病得不轻，脑袋一热，就失了分寸很想骂醒她。
“云枝，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你莫名其妙地跟我断了联系，我也没有怪过你，因为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不仅是我，还有我们那些其他朋友，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我们就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以为你都想开了，有勇气去面对没有她的生活了，但我万万没想到，都七年了，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云枝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笑他自以为是。
“周宏，你以为你是谁，我用得着你来说教我吗，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和我的妹妹，我们从小就爱着彼此，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对她来说就有多重要，你以为就凭你，有能力挑拨得了我们吗，那你真是太低估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周宏那边响起砸酒瓶的声音，他长舒一口气，“云枝，看来这坏人我是当定了，非要我戳破你的美梦是吗？”
“行，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来什么花样。”
——“行了，周宏，差不多得了，别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走开！都给我走开！”
朋友们的劝阻已经拦不住情绪上头的周宏了，气都喘不顺了，他一字一顿道：“云枝，你给我听着，你妹妹，脚踏两条船，她有别人了，她出轨了。”
风太大了，挂在树上的许愿牌晃荡着撞击出声音，数不清的红线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姐姐和妹妹一样。
这个世界处处都是坏人，他们总想拆散我和我的妹妹，真的很可笑，这群幼稚的人们，他们永远不会感同身受我们的爱。
妹妹，姐姐爱你，姐姐相信你。
姐姐会永远抓紧你的手。
没有任何人，能够把我们拆散。
“周宏，我不信。”
说完这话，云枝挂断电话，平静地把周宏的手机号码拉进黑名单。
如果再有别人给她打电话来说妹妹的不好，不管那个人是谁，她都会这样做。
急于邀功似的，她截了个屏，发给简熙。
「小简，刚才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了一些挑拨我们关系的话，你放心，我没有信他，我把他拉黑了。」
还在泛光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云枝满心期待妹妹会怎样夸赞她。
妹妹肯定会很开心的，妹妹最喜欢她这样了。
头顶褪色的许愿牌不停地响动，云枝仰起头，凭着记忆，寻找七年前她留下的痕迹。
那天晚上，教室里的灯都亮着，她一个人偷偷走到这里，手指颤颤地挂起一个许愿牌。
“还能找到吗？”
她的手指穿梭在摇晃的许愿牌之间，一个又一个翻看，一次又一次失望。
“就在这里，我明明挂在这里了……”
遍寻不见，云枝的眼神魔怔起来，跪在潮湿的泥土地上，徒手刨开可能藏有许愿牌的缝隙。
第147章 来世别做姐妹了
为什么别人的愿望高高悬挂在树上,唯独她的那块不见了。
她不信邪，十指深深陷进泥土里，指甲缝里钻进去黏湿的腐叶,渗出的血渍和天上那轮通红的半月颜色一样，甚至要更刺眼一点,可她浑然不觉。
听说这棵树很灵的,很多人都回来还愿的。
七年了，她的想法早就变了,她必须要找到它，修改留在上面的愿望。
多怕,多怕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
蹿上天际的烟花绽放最亮之际，一颗泪珠滚下来,十指斑斑血迹，许愿牌怎么都找不到了，那是对犯错的人最沉痛的惩罚。
五颜六色的光随着干涸在脸上的泪褪去，她残破的十指用力陷进榕树粗糙的树干，虔诚地仰起头。
像是每一次用力抓住要离她而去的妹妹。
“妹妹,姐姐错了,姐姐知道错了，以后，姐姐会做得很好,会给你很多很多安全感,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做你的姐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做姐妹……”
也许这棵树，真的通灵性，感受到云枝的诚意，简熙给她打电话了。
“小简，你去哪了？”
“临时有事，我就先走了。”
也没有打招呼，一声不吭就走，把云枝一个人丢在那，简熙没有表现出丝毫愧意，无所谓地说。
云枝没有埋怨她，也没有像前阵子那样受了什么委屈都逞强说没关系，微微委屈道：“姐姐腿酸了。”
“你还没走？”
“嗯。”
简熙沉默一会儿，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可以去找你吗？”
“今晚不行。”
“你在忙吗？”
“嗯。”
凌乱的头发缠在颈侧，云枝无意识咬住下唇，“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明晚我过去陪你。”
云枝眼球缓慢转动，要流不流的泪水含在眼里，像一层荒凉的雾，她是一滩死水，让简熙听到的声音却是有活力的。
“好呀，那我等你。”
这通电话便这样结束，在天空烟花最绚烂的时候。
方文潇站在简熙身后，不知道她对着天空发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姐姐，很晚了，该睡觉了。”
简熙像被钉在原地，迟钝很久，回头给到方文潇的眼神是木讷的。
“我也想睡觉，但我怎么都睡不着了。”
“你想熬夜吗，我可以陪着你。”
简熙垮塌双肩，衣服领口歪斜着，嘴角一道干裂的纹路残留没有洗掉的口红，身后窗台上摆着一盆枯死的绿萝，盆里插满歪七八扭的烟头。
“早点睡，小朋友。”
简熙披上衣服，是要出门。
方文潇向前追两步，“姐姐！”
“嗯？”简熙回头。
方文潇有分寸地后退回原位，摆手道：“姐姐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但都这么晚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要去哪，不然我会担心的。”
“我啊，我要去……”
简熙拂开咬在嘴角的头发，伸出又缩回的手止不住地抖，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程度。
“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能有幸知道吗？”
简熙笑了下，“抱歉，不能。”
因为这是我的秘密。
很爱很爱姐姐的那一年，连姐姐都没有告诉的秘密。
月光覆在榕树挂满许愿牌的枝干上，满地碎影中伫立一个人，简熙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眼睛直勾勾地盯了许久，盯到有点疼了。
她的手穿过层层叠叠的许愿牌，拉过一根挂着两个许愿牌的红线。
简熙是个笨蛋，但在爱姐姐恨姐姐的事情上，她从来都不是笨蛋。
过去这么久，她也不会忘记，当年她把和姐姐的许愿牌一起，挂在哪个位置。
那一年，那十八年，她偷偷爱着自己的姐姐，像一个变态，她总喜欢跟踪姐姐，躲在暗处，偷窥姐姐。
就像渴望窥视到衣服纽扣系得很紧的姐姐，内衣是什么颜色。
她觉得自己有点猥琐，但她很兴奋，特别是在姐姐离开后，找到她挂在树上的许愿牌的时候。
她把许愿牌对准月光，照亮上面姐姐一笔一划留下的字迹。
——来世别做姐妹了。
简熙轻抚上面那块发霉的牌子，上面的字迹褪色到已经模糊，相比其它几个字，“姐妹”两个字，要清晰很多。
因为写这两个字的时候，云枝用了很重的力气。
刻得很深，几乎要刺透木牌。
许了愿，就可以不是姐妹了吗？
傻姐姐，那一年，爱得到底有多辛苦，才会许下这样傻乎乎的愿望。
妹妹总是喜欢模仿姐姐的一举一动，虽然她知道姐姐这样很傻，但她还是学着姐姐，写下一块一模一样的许愿牌。
因为她和姐姐一样，爱得很辛苦很辛苦。
可是，七年后的今天，互相伤害的每一天，都觉得能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是一种很奢侈的事。
简熙不怕再也睁不开眼，只怕来世，真的做不成姐妹了。
再来一世，还想，还想……
嗯，还想。
“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是索取的那一个，就再自私一次吧。”
简熙擅自用笔划掉上面的字迹，重新写了新的愿望，颤巍巍地托起许愿牌，踮脚挂在高处的枝桠。
悬在离月光最近地方的愿望，会实现吧-
除夕。
爆竹声从天亮之后就没怎么停过，震得窗玻璃嗡嗡震动，盖不住锅里滋滋作响的油，围着围裙的简熙站在灶台前，熟练地掌勺，嘴里叼一根烟。
郑璇和方文潇坐在客厅，目光就没移开过她。
好几次她们想去帮忙，简熙都淡淡一句“不用”。
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敢再上前打扰她，生怕惹她不耐烦。
郑璇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方文潇知道郑璇是有话要对她说，忙坐好。
“文潇啊。”
“嗯？”
郑璇委婉的语气问：“你没发现小简她，不太对劲吗，这趟回来之后，她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方文潇只是在简熙面前笨笨的，正事上鬼精鬼精。
“阿姨，可能是你们太久没见了吧，你还把姐姐当成十几岁来看待呢，人都是会变得嘛，我从认识姐姐起，她就是这样的，很成熟的。”
“是吗？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郑璇还是无法彻底把心放下来。
“放心吧，阿姨，姐姐以前的事，月姐姐都跟我讲过的，我很喜欢很喜欢姐姐，我理解她的心情，和阿姨您是一样的，就算她和那个人再见面，我也不会介意的，毕竟她是她的姐姐，再怎么样，这层关系，是她们分割不掉的，我没那么小心眼啦。”
方文潇都这么说了，郑璇暂时安心，只当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
但看着从前连择菜这种简单的事都做不利索的简熙，娴熟炒菜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一个人在外的日子，她得受了多少苦。
不禁泪目。
方文潇心里忐忑极了，安抚好郑璇的心情，知道郑璇是简熙在意的人，她不想多一个人跟她一起担惊受怕。
这两天晚上，她都没有睡过好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简熙就这样在厨房里忙活，倒让方文潇安心不少，总比一动不动发呆要强得多。
边城的习俗是年夜饭在中午吃，寓意是早吃早发财。由于简熙一个人忙活的原因，这顿饭愣是拖到下午快四点。
饭菜端上桌摆好，方文潇开玩笑说：“早吃早发财，晚吃晚发财，反正姐姐早晚都是会发财的，早吃晚吃都一样。”
郑璇笑了。
简熙却没笑，可能是正在洗手，没听见。
郑璇立即把担忧的目光转向方文潇。
方文潇喊道：“姐姐，快过来，我们拍张合照嘛！”
“好。”
简熙应声并过来。
她整个人都蔫蔫的，没接方文潇递过来的手机，自顾自从裤兜掏出手机，指间旋正，一条云枝发来的微信让她愣在原地。
「宝贝，几点回家？」
家？
云枝对她说——回家。
我不是正在家里吗？我还有另一个家吗？
“小简？”
已经坐下去的郑璇站起来，带着颤音喊她。
简熙看了她一会儿才回神，嘴角挤出笑，“没事，我们拍照。”
镜头对准，一张三人合照定格。
这是方文潇第一次跟简熙拍照，别提有多开心，一点都沉不住气，急着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聒噪的话语停止在看到照片的瞬间。
哪里都很好，除了简熙那双眼。
通红通红的，悲伤快从照片里泄出来。
“姐姐……”
背对郑璇的地方，方文潇担心得快哭了。
简熙很讨厌看到这样的自己，摁灭手机，转头面对郑璇就是笑脸。
“妈，我们吃饭吧。”
“哎，好。”郑璇拿起筷子，“让我尝尝我们小简的手艺。”
简熙也不说话，方文潇连忙接过话茬，“姐姐做饭很好吃的，阿姨，您快尝尝这道鱼，这可是姐姐的拿手菜。”
“嗯，好。”
简熙盯着墙上的钟——嗒，嗒，嗒。
外边的鞭炮声那样吵闹，耳边方文潇和郑璇的聊天声也很近，许多种声音在四周徘徊，她似乎又听到眼泪滴答掉在地上的声音，很重很重，像是她被伤害时悲痛的眼泪，又像云枝被报复时哀求的眼泪。
机械地吃饭吃菜，机械地吞咽。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吃了多少东西，直到一阵反胃，她捂着嘴巴跑进卫生间，门一关，她打开水龙头，不停地往脸上泼水，对着镜子，她看到镜中顺着脸颊流淌的水。
那浑浊的，泛滥不止的，是水，还是泪？
她也不清楚。
就像她不清楚，为什么此刻心会这么难受。
第148章 是云枝，还是方文潇
晚上十一点。
郑璇和方文潇坐在沙发上,两人皆是一副疲态，目光落向坐在卧室床头抽烟的简熙。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她便一直是这样,一会儿抽烟，一会儿发呆,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心,为什么微信消息一声接一声地响，她却置之不理。
电视里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外边也是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家里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了,郑璇的心却和往年一样孤寂。
郑璇渐起疑心，“文潇，你和小简,你们真的……”
“嗯，是真的。”
“那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吗？”
“嗯。”方文潇大度道，“毕竟是我先追的姐姐，我要的很简单，只要她是我的就可以了。”
“你这孩子啊。”
方文潇笑笑,“阿姨,你不用担心，相信我，姐姐有一天更比一天喜欢我了,我有信心,总有一天,我会把她从这样的状态里,彻底带出来。”
凡事慢慢来，郑璇便信了,稍稍安心。
“那个，阿姨，你先自己看会儿电视哈，我去陪姐姐说会儿话。”
方文潇说着便起身。
“好，去吧。”
方文潇进到房间，关门走到床头，弯腰拿走简熙手里的烟，“别抽了，姐姐，烟味这么重，我闻着都要咳嗽了。”
搁在简熙腿上的手机又响一声。
方文潇呼口气，“是她发来的吧。”
简熙喝口水，润了润沙哑的嗓子，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内容让她眼神一闪，每一秒钟都在压制想去回复的冲动，才会点起一根又一根烟。
“何必呢。”方文潇哀愁道。
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简熙紧紧攥住被角，看着窗外亮起的万家灯火，窗玻璃映出她模糊又单薄的身影。
“小朋友，你还小，你不会懂的。”
不会懂我们的。
不懂她们的何止一个方文潇。
接到周宏的电话，周茵立刻联系到云枝，此时，她正在云枝家里，看着抱着手机站在阳台向下张望的云枝，心里真为她感到委屈。
她知道云枝正在等谁，这么傻，等一个不会等来的人，有什么意义。
何必呢。
简熙指不定正在和她的小女朋友怎么相亲相爱，云枝这个傻女人，不仅不相信，还沉浸在简熙还爱她的美梦里。
“枝枝，站在那里累不累啊，坐过来休息休息，好不好？”
云枝头都没回，一眼都不肯移，固执道：“小简跟我说过了，她会来的，我要在这里等她。”
桌上摆着没有动筷的年夜饭，早就凉透了。
云枝化了妆，特意挑选一件好看的衣裳，一切准备充分。
白天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落。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除了生气，就是心疼。
周宏不该对云枝说那种话，周茵当时还责备过他几句，说他多管闲事，没有分寸，但身临其境时，她才发现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云枝，真的没办法做到完全抽身。
脑子告诉自己不要说，嘴巴却控制不住。
“但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她不会来了。”
这话过分残忍，让沉浸在幸福美梦里的云枝无法接受，她的肩膀从轻微颤动，到失控乱颤，回头看周茵的眼神陌生到让周茵以为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是不是周宏让你来的，你告诉他，那件事不要再想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背叛小简的事，让他，让王群，都死了那份心吧。”
啊？？
周茵张开的嘴唇合上，抿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突然理解周宏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如果喝了酒，估计她也会做出和周宏一样，往云枝伤口上撒盐的事。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起一件外套，走到云枝身后给她披上，然后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腕。
“你跟我走。”
云枝用力甩开，警惕地看着她，顺手在衣服上蹭被她碰过的手腕。
周茵眉头深深皱起，“云枝，你在搞什么，我是你的朋友，是朋友啊，我拉一下你的手腕都不行了吗？”
云枝紧张地四处乱看，受惊的小鹿似的，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整个人像迷路的孩子般又小心翼翼，又魔怔。
“不要说这种话，小简会误会我的，我没有朋友，没有，没有的……”
“你……”
周茵担心得眼泪要掉出来了，“云枝，算我求你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怎么会不是你的朋友，我是，我一直都是啊。”
她再一次攥住云枝手腕，“走，跟我去看医生，现在就走……”
云枝忽然笑了，笑得让周茵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走调到不像话，“看什么病？你是觉得我有病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枝枝，我是觉得你的情绪可能……”
周茵停顿一下，深呼一口气，委婉地组织词汇。
“可能是出了一点小问题，医生是专业的，可以帮你调理一下，你冷静一点，别误会。”
“我哪里不冷静了？”
“没……”
云枝的指甲狠狠扣在周茵手背，从被动变主动，步步逼近周茵，逼着她不得不往后退。
她拿出最让人不舒服的姿态，势必赶走身边的所有人。
“枝枝，我没有恶意的。”
“那请你立刻离开我家。”
周茵眼圈渐红，有些伤心，有些不可置信，“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我哥也是，我们只是想让你更好，我们有什么错？”
云枝冷冷盯她。
当初她有多在意她的朋友们，现在与她们划清界限就有多极端。
披在身上的外套在和周茵的拉扯中掉下去，一并落下的还有周茵的眼泪。
云枝无动于衷，拿来周茵的包和脱下的衣服，一并塞进她的怀里。
她像是一个冷血的人，完全不顾她们之间多年的朋友情谊，把充满善意的，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朋友，推出家门。
“我不需要你们。”
门狠狠关上，力气大到甩出来一阵冷风，云枝靠着门，不顾外面周茵拍门的声音，满眼都是那部没有动静的手机。
屏幕中满满的消息，或短或长，都是绿色的。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
云枝的温柔和体贴，全都给予简熙一个人。
「小简，新年快乐。」
零点钟声敲响，家里的灯全部灭了，云枝束手无策地站在风口，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裳，让无情的冷风灌进身体……-
门铃响了。
郑璇看着眼睛哭肿的周茵，“怎么回事啊，茵茵，大过年的，怎么伤心成这样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她都没让周茵换鞋，就把她拉进来。
周茵一边伤心，一边生气，顺了好长一口气，还是没克制住开口上气不接下气。
“云……云枝，是云枝。”
“枝枝？”
郑璇提起的嗓音压回去，下意识往简熙紧闭的房间看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把周茵带到自己房间，把门锁上才敢问话。
“茵茵，具体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周茵情绪不算稳定，说了好长时间才把在云枝家里发生的事说得七七八八，郑璇差不多算是听明白了。
先安抚一阵周茵的情绪。
等她稳定许多，这才开口：“茵茵，枝枝她是不是……不太好？”
周茵面带忧愁道：“郑校，我这人可能就是贱吧，云枝都那么对我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替她说话，刚才我进来，为什么没有看到小简，她是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吗？”
瞒不住她了，郑璇只好坦白，“对，她们是在一起。”
“所以，小简她脚踏两条船的事，你是默许的？”
郑璇被架起来了，是不是她多承担一些责任，就能为简熙开脱更多。
“嗯。”她点头。
周茵猛地站起来，一拳怼在墙面，头无力地靠在上面。
“茵茵！”
周茵嗤笑，“云枝疯了，简熙疯了，你疯了，我也疯了，我们大家都疯了。”
郑璇最擅长就是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了自己女儿这里，她才发现多年积累出来的经验招数都是小儿科，早有用的话，当年简熙和云枝也不会分开。
她，她们，不知不觉中，都从局外人沦为局中人。
她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独善其身。
“茵茵，我跟你说实话，小简这趟回来，我挺开心的，很多事，我也不想去较真了，她愿意一次谈十个，谈一百个，都没关系，我只想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活着。”
“你不能这么纵容她啊？”
“枝枝过得不好，难道小简过得就好了吗？”
“你的意思是？”
郑璇叹气并笑了，“真以为我是傻瓜吗，我怎么可能没为这几个孩子打算过，再过几天，就是小简亲生母亲的生日，我会想办法让她去潞城祭拜她的母亲。”
“她一个人吗？”
“不，两个人。”
周茵不禁向前两步，急迫地问：“那另一个人，是谁？”
是云枝？还是方文潇？
手机嗡嗡作响时，郑璇不确定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
“枝枝的电话。”
郑璇抬起意外的眼神，小声对周茵说。
周茵口型说：“接吧。”
郑璇低头酝酿一下，接了电话，“枝枝，新年快乐啊。”
长辈先问好，晚辈怎可能心安理得受着。
云枝是想说话的，力不从心，这会儿功夫，咳嗽就没停过。
郑璇赶紧安抚她，“枝枝，别急，慢慢说。”
云枝气息短促，鼻音浓重，偶尔夹杂几声压抑的咳嗽，脆弱得像是玻璃窗上浮尘的裂痕。
“郑阿姨，新年快乐。小简的手机好像是坏了，我找不到她了，如果她在你身边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个忙，让她听电话。”
第149章 用这里喂我
郑璇为难地摸了下耳朵,眼神求助周茵。
云枝连思考的功夫都等不及给她，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会舍得放开。
“郑阿姨,她在是吗，你帮帮我,好不好。”
不是郑璇不想帮她,万一擅自做主，再惹简熙不开心,该怎么办？
她仍在权衡利弊。
听筒的声音足够大，离得近,周茵一字不落都听见了，趁郑璇走神功夫，一把夺过她的手机。
“诶！茵茵！”
郑璇追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周茵连门都没顾得上敲,大步来到简熙面前，手机递给她。
“云枝有话要跟你说。”
简熙懒懒地抬眼，嘲弄笑了下，把手机放到耳朵边。
“喂。”
方文潇站起来，退到走进来的郑璇身边,加上周茵,她们三个人，怎么都琢磨不透简熙听电话时的表情。
“小简，我发烧了,家里没有药了,你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盒退烧药好不好？”
简熙脸上是没有爱的,语气却是柔软的，“你发烧了？”
光着身子在风口站了将近半小时,浴室里冷水从头到脚淋到浑身发抖，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为了让简熙来看看自己，任何偏激的方式，云枝都愿意尝试，哪怕糟践自己的身体。
“没有你在身边，我照顾不好自己的。”云枝柔弱极了。
“哦，这样啊。”
简熙表露出三分爱，云枝都会自动美化成十分。
她对简熙撒娇，“宝贝，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是没有看手机吗，怎么一条都没有回复我？”
她们三个人站得远，听不见云枝说了什么。
但简熙怎么敢，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当着她们的面撒谎。
“忙了一整天，确实没有时间看手机，这不刚准备回复你，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嗯。”
简熙的目光从面前三个人古怪的脸上淡淡扫过，打断云枝继续示爱的话。
“在家等着吧，我去给*你送药。”
电话一挂，简熙把散在身后的头发拢上去，撸下手腕的发圈扎住，下床走到方文潇面前，温柔地为她理了理衣领。
她们的距离太暧昧了，方文潇脸都红了。
简熙怎么能刚用那种语气跟云枝打完电话，转头就这样暧昧地对另一个女孩？
周茵向理不向亲，真想当场发火，是郑璇一直扯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冲动。
简熙说着大家都能识破的谎话，“小朋友，云枝生病发烧了，我得去给她送盒药，答应跟你一起放烟花的，怕是要爽约了，你会介意吗？”
方文潇陪简熙演戏，作出傻傻的天真模样，“不介意的，姐姐，你去吧，不用顾忌我，我相信你。”
“真乖。”简熙捏了捏她的脸，“等姐姐回来。”
在另外两个人看来，简熙就是那种谎话连篇的渣女，为了去见外面那个，说一些甜言蜜语先把家里这个哄好。
郑璇还好。
周茵气得肺子要爆炸了。
毕竟周宏不是没有提醒过云枝，嘴唇子都要磨破了，但云枝就是不信，死活不信。
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硬忍。
然后在简熙出门之后，憋一肚子气，拉着方文潇好声好气地说了一通话，希望她能主动退出。
谁知这里有个和云枝差不多傻的。
回复给她的，也是和云枝回复给周宏如出一辙的。
周茵被气走了。
方文潇看着坐在一边连连叹气的郑璇，强颜欢笑地走进已经没有简熙的房间，捡起简熙放在床头柜的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支烟，学着简熙的样子，点了她人生中第一支香烟。
果不其然，第一口，她就被呛哭了。
“可是姐姐，如果我说，我是真的幻想过，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多希望你是真的脚踏两条船，哪怕只有片刻拥有过你，我也会很开心很知足的。
她们都是爱情里的傻瓜，无论是做梦都想被简熙脚踏两条船的方文潇，还是故意糟践自己身体引诱简熙过来的云枝。
房门一响，云枝的声音便从房间里传出来——
“小简，是你吗？”
简熙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药，她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窗外的夜空被流光溢彩的烟花填满，她的眼被背身躺在床上的云枝瘦弱的身躯撕开一条小小的裂缝，她有点看不清云枝了，因为泪水浮现出来，怎么情不自禁就要流泪了。
云枝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脖颈上，浸透的睡裙肩头晕开一片深深的湿痕，她蜷缩在大大的床中间，从裸露在空气中的纤细手臂到毯子下方的双脚，都在无法抑制地哆嗦。
简熙咬紧牙关，塑料袋被她攥得沙沙作响，靠近云枝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这里的味道她太熟悉了，云枝的气息是她的噩梦，也是她迷恋的兴奋剂，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伸手触到云枝滚烫的额头时，云枝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把头转过来，让简熙看到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外面太热闹了，于是就显得云枝更可怜了。
“咳咳……咳……小简……”剧烈的咳嗽让云枝说不出完整的话。
简熙眼睛一酸，实在不敢面对云枝那双浑浊到有些迷离的眼，想要收回的手被云枝依恋地抓住，再依恋地从脸颊蹭到嘴唇，急促的灼热的，仿佛能点燃空气的气息传递到简熙手背上。
“抱我，抱抱我……”云枝的声音已经碎掉了。
简熙被她拉着手，不得不坐到床边，拒绝的话就在嘴边，都怪窗外的烟花太过绚烂，点燃夜空的同时，照亮云枝眼中泛滥的泪水，那泪水浑浊，想念，哀伤，混合着高烧的热度和许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们之间仿佛悬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满身抗拒的简熙俯下身去，单臂环抱住云枝的肩，轻轻抱住她。
云枝笑着闭上眼，滚烫的泪水肆无忌惮地顺着眼角流出来，她说：“别松手，就这样抱着我，一直，一直。”
简熙抱着云枝僵硬的身体，能够感受到她那些不敢释放出来的压抑情绪，还有每一次往她肩窝深埋时都在诉说的“需要”。
“一直，是多久呢？”
“一辈子，够不够？”
简熙抬起头，直视云枝的眼睛，“如果我说不够呢？”
云枝勾着她的脖子，深情的眼睛里含满湿热的泪水，掺杂一丝难辨意味的苦涩，“你身上有烟味，还有……我没有闻过的香水味。”
简熙手臂撑住床，和她拉开距离，眼中闪过不悦，“你在怀疑我？”
“不，不是。”
云枝把头别到一边，咳嗽起来，“我是想说，很好闻，我很喜欢，下次来见我，可以再喷这个味道的香水。”
她不敢去怀疑简熙，也不愿意去怀疑。
纵使疑虑丛生，她脆弱的心，也没办法承受被背叛的代价，于是她隐忍住深不见底的孤寂和疯狂，抬起另一只软弱无力的手臂，双臂环住简熙，把简熙的头压下来一点，喉咙里发出一声仿佛哭泣又仿佛撒娇的呜咽。
“答应我，求你。”
还想要下一次见面，于是她鼓起勇气想要去亲吻简熙，但简熙下意识退缩的动作，像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
云枝失落地垂下眼睫，逞强地牵起嘴角，“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嗯。”
正好就着水，把药吃了。
简熙出去倒了杯水回来，按照说明书捻了一片退烧药出来，用胳膊的力量扶起云枝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捻在手指之间的药片递到她嘴边。
“来，张嘴。”
云枝听话地抬起低下的头，浅浅含住药。等简熙再把水杯递到嘴边时，她却不配合了。
“不喝水怎么吃药？”
简熙哄着，耐心却不多。
真觉得要是云枝再不喝水，她会直接捏开她的下颌，强硬地把水灌进去。
云枝柔弱无骨地靠在她怀里，反手勾住她的脖子，手指细细摩挲她的脖子，仰脸看着她，病态的脸上浮现出让她心里小鹿乱撞的坏笑。
“你喂我嘛。”
简熙不自觉竟就磕巴一下，“我不是……就在喂你吗？”
云枝用手指点了下她的嘴唇，“用这里喂我。”
“啊……”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
我是来欺负她的，来羞辱她的，顺便来给她送药而已，不能被她迷惑，她很坏的，我要把持住自己……
“年年……”
云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黏腻。
时过境迁，云枝身上很多特质都变了，唯独声音没有，她曾无数次这样喊过幼稚的年年，那时候的年年，是姐姐身后的跟屁虫，姐姐用这样的声音喊她时，她总会忍不住去盯姐姐的嘴唇，然后再舔一舔自己的嘴唇，脑子里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要是能把我的嘴唇贴在姐姐的嘴唇上……
那是小小的年年，最扭曲也最不敢失控的欲念。
简熙陷在理智崩溃的边缘，她的视线扫过云枝潮红病态的脸颊，被烧得水汽氤氲，迷离失焦的眼睛，干裂却诱人的唇瓣。
每一次痛苦的呻吟，都是献祭般的引诱。
姐姐的身体总是很虚弱，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年年彻夜不眠地照顾她，小小的身体托起姐姐的病体，捻着药片的手触碰到姐姐的嘴唇时，年年眼底烧出一簇很小的火苗，那一刻，年年清晰听到自己为姐姐而心动的声音。
那一刻，简熙清晰听到自己为云枝而心动的声音。
第150章 亵渎年幼的妹妹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
简熙把嘴唇向云枝靠近时，为什么会觉得她此刻正在做的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她是简熙，但她更是年年。
二十五岁的简熙,在帮小小的年年，将那场扭曲的欲念失控地进行下去……
简熙低头的动作像慢放的镜头,时空跳跃,两个场景交相而起。
云枝仰着脸期盼，她希望妹妹能霸道一点,不要总是瞻前顾后，吻下来,就这样用力吻下来。
无论你是十岁的年年，还是二十五岁的简熙。
傻妹妹，你不是我,你怎会看透我隐藏至深的想法，那一次我生病，还有曾经很多次你朝我露出侵略性的目光，你怎知我就能真的坐怀不乱。
别犹豫了，年年。
太慢了,你太慢了。
姐姐等不及了。
简熙糊涂的大脑渐有清明迹象,低头的动作突然迟疑。
药片在云枝唇间开始溶解，她好渴望妹妹的嘴唇，于是在妹妹理智回来想要跟她拉开距离时,她变成寂寞难耐的怨妇。
这七年太长了,这一生太长了。
年年,到底是有多胆小,才会让你不敢吻我的唇。
简熙，到底是有多厌恶,才会让你再也不愿吻我的唇。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着你了，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我都要定你了。
云枝眼神一痛，微微支起上半身，手指蛊惑般一按，妹妹的嘴唇便不可控地撞到她的嘴唇上，心跳猛地静止了。
吻到了，姐姐，我吻到我的姐姐了，我是在做梦吗？
“唔——”
这一声，是被动的简熙发出来的。
“年年，年年，我好想你，想你的眼睛，想你的鼻子，想你的嘴唇，贴着我的时候。”
简熙下意识想推开。
她的态度总是很强硬，她对云枝的反感和厌恶总是很坚决，她说一不二，云枝卑微到尘埃里哀求她能不能分一些爱给她，她抗拒得那么彻底，无非是因为云枝在惯着她。
这是云枝欠她的，云枝心甘情愿。
但这一秒钟，云枝不想再顺她心意了，因为云枝的身体是那么那么寂寞，那么那么需要她来照顾和呵护。
云枝把她无处安放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搂着我。”
“不行……不行……”
这样不行，姐姐。
这样不行，云枝。
你是姐姐，还是云枝，你到底是谁？
我是只要跟你亲密接触就会恶心到反胃想吐的，我是想要报复你的，我是想要让你痛不欲生的。
我们，我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我怎么能，喜欢跟你做这样的事。
简熙抽回搂在云枝腰间的手，云枝却强势地按回去。
“如果你不搂住我，我会忍不住想要脱衣服的，你想看吗？”
“不……不要。”
“那就听话，好好搂着我，别动。”
情欲的游戏里，只要云枝想，她就是主导者，向来都是。
吃饭，走路，睡觉。
都是云枝教会她的。
“年年，每天晚上，我都要你陪我睡觉，你到底知不知道，睡觉不止是睡觉，还有别的意思。”
“什么？”
云枝的嘴唇不再满足于相贴，她开始蠕动着索取更多。
“就像现在这样。”
简熙喘息着，急促喘息着。
高热让云枝的嘴唇异常灼热，触感是滚烫的，放大的电流感让愣怔的简熙慢慢睁大眼睛。
她能看到云枝是闭着眼睛的，湿淋淋的睫毛颤动不止，反手勾住她脖子的手试探着插进发间，像在暗示某种事情。
“年年，别再诱惑完姐姐，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姐姐心跳得好快，是为你而跳的，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很清晰地听到了，姐姐心跳的节拍，和我是一致的。
简熙仿佛看到那个年幼的自己，把生病的姐姐抱在怀里亲吻，就像现在这样。
她们背叛了光明的情感，在背德的沼泽中越陷越深，铺满亲情的温床上她们舔舐的不仅是对方的嘴唇，更是伦理的边界。
该如何表达，才能对得起这份与全世界对抗的勇气。
有了。
亲吻吧，更激烈地亲吻吧……
简熙想反驳，想冷静，想逃离这似真似假的爱情，但姐姐就是姐姐，她不会认错姐姐，张开的嘴唇就是她对最敬爱的姐姐最本能的迎接。
换气功夫，简熙含了口水。
分开一秒钟都不行，云枝急不可耐地吻上去，深深吸吮她的下唇，垂下的一只手顺势掰开她的一条腿，整个人更满地被她包裹在怀里。
高烧的云枝实在太热了。
被云枝用舌尖抵开齿关的简熙实在太热了，半融的药片被云枝灵活地推进嘴里，药味的苦，姐姐嘴里津液的甜，让简熙在姐姐热情的亲吻里轻颤，没有被姐姐主动渡走的水从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向姐姐滑落一条肩带的领口。
上面一条抓痕，是前些日子，她欺负云枝时留下的。
她们，早就不是从前的她们了。
理智和清醒在作斗争。
不能再继续了，不能……
但她们的呼吸，心跳，气息，连同片刻的思想，都被同化。
简熙似乎已经忘记不能继续下去的真正理由……
“不能再继续了，会被妈妈发现的。”
“没关系的，年年，如果被发现，你就说，是姐姐主动引诱你的。”
“不可以，我的姐姐，不是ltp。”
云枝的手探进她的衣摆时，她感受到一种畸形的兴奋感，黑暗中发酵变质的情愫让两个被需要的灵魂融为一体，然后她们血脉相连，永不分离。
云枝的泪水无声滑落，她冷静地看着简熙，冷静地在脑子里亵渎年幼的妹妹。
“年年，是，我是，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不是。”
……
一片药被简熙送进云枝嘴里，又被云枝推回去，美名其曰“喂药”，就能一直这样，一直不分开。
直到一片药融化到一点都不剩，两个人的嘴唇终于分开。
舌根发麻发痛，全身的血液都是麻木的。
最强烈的情绪，是简熙不愿意去承认的……意犹未尽。
简熙看着一瞬间没了力气，紧紧蜷缩在怀里的云枝，像是懊悔刚才的失控之举，抬手擦去嘴唇上云枝遗留的痕迹。
擦去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明明很享受，不是吗？
云枝的身体不再是骇人的高热，这番折腾过后，温度依旧偏高，却带着异样的潮热。
她把脸埋在简熙的肩窝，时不时蹭两下，潮热的呼吸拂过肌肤，细微的痒意让简熙躁动不安。
简熙知道云枝没有睡着，便问：“好点了吗？”
云枝身体紧绷，刻意放缓呼吸，寻求庇护似的，紧抓她衣领的手收得更紧，指关节都泛了白，在她怀里摇头。
“抱歉。”简熙望着天花板，没来由来了一句。
怀里的人动了动，云枝抬起头，迷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执拗，“为什么要说抱歉？”
“你是病人，你可以胡闹，我不应该跟着你胡闹。”
云枝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是勾人的，仰头去看简熙时，嘴唇有意无意地，密密麻麻地，极其缓慢地从她的脖子蹭过，诱惑她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再点燃。
“喂姐姐吃药，怎么能算胡闹呢。”
云枝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甜腻的气音。
“我很喜欢这样，明天，后天，我还想要。”
简熙语气顿时严肃，“生病生一晚上就可以了，你是打算连续病几天吗？嫌自己病得还不够重？”
云枝压制住又想复起的咳嗽声，脸颊因为憋气泛起更深的潮红，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的病好了，明天，后天，你会和现在一样，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简熙避开云枝灼人的视线，生硬地回答道：“不一定。”
云枝是不是把伤害过简熙的很多事都忘了，只留下好的部分。
不管使什么手段，都要把妹妹留在身边，她没有安全感地把妹妹抱得更紧。
“不一定的意思，就是你随时可能会走了？”
“嗯。”
云枝一下子就委屈地哭了，无力的拳头砸在简熙胸膛。
“坏蛋，小简是坏蛋，姐姐都生病了，你还不陪着姐姐，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过年，很可怜的，家里很黑的，姐姐怕，你不许走，不许。”
她的哭泣，她的控诉，她的脆弱和挽留，让简熙忍不住对在怀里瑟瑟发抖的她心软了。
“我说了不一定，又不是一定会走。”
外面很吵，但简熙能听到云枝沉重而不规则的啜泣声，压得她喘不过气。
“好了，别哭了，我陪你到初三。”
这是简熙从已然摇摇欲坠的边界线上，给出的最大程度的退让。
云枝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渴求道：“真的吗，说话算话？”
“嗯。”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云枝不满足于现状，心底苟延残喘的希望膨胀起来。
“那初三之后呢，你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简熙垂下眼睑，看着云枝固执又依赖的侧脸，躁动的心渐渐平静起来，像无人问津的湖面消失的一片涟漪，注定走向死寂。
和云枝的亲密接触，如同饮鸩止渴，短暂的“快乐”之后，清醒过来就是巨大的犯罪感和自我厌弃，更痛苦更煎熬。
“我妈生日要到了，今年正好有时间，我想去潞城看看她。”
其实简熙不仅是想妈妈了，而是她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劲了，所以想去再看看妈妈，万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悬浮的光影游荡在她们之外，黑暗里的云枝，看着黑暗里的简熙，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小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