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只要她能来陪我一晚
那身形,黑夜里只有模糊的轮廓,简熙依然能毫不费力地把她认出来。
偏偏要走近她,恶劣地,不留情面地,狠狠撕碎她的自尊心。
“谁啊?”
简熙弯腰,扯了下云枝的胳膊。
云枝抖得越来越厉害,蹲着往更深的墙角去,自欺欺人地把早就暴露在简熙面前的自己藏起来。
她退多少,简熙便往前跟多少,势必要逼得她没有退路,不得不把脸抬起来面对她。
简熙想看看云枝是怎么哭的,有没有当年她哭得更惨。
简熙扯着她的胳膊,要把她拉起来,“来,你站起来。”
“不……”
云枝拖着乞求的长音带着哭腔。
“站起来,我让你站起来,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不认识你。”
简熙笑得极为轻蔑,“不认识我,那我更得看看你是谁了,万一你要是认识小朋友的家长,再把我跟她不清不楚的事,告诉她父母,她们再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这声“小朋友”让云枝如鲠在喉,刚才简熙和方文潇说话,拥抱,云枝全都听见了,看见了。
转眼间,她的妹妹,已经到了给别人当姐姐的年纪,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物是人非,想抓住她,却觉得近在咫尺的她那么遥远,她有了更好的选择,没有理由为了曾经那样狠心把她伤害的自己回头,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的是,连一个十几岁的小朋友都比自己更懂爱,她还有什么资格妄想回到简熙身边。
她想一走了之,想彻底消失,想做个合格的死人,可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我不认识她父母。”
简熙笑得好轻挑,好放肆,“那你怎么不敢抬头呀,来,让我看看你。”
这张不够漂亮的脸,会不会让简熙更加心生厌恶。
云枝害怕看到简熙讨厌她的样子,所以就算身上的大衣快被扯掉了,她都没有让简熙看到她的脸。
她守护的,不是她那可悲的自尊心,而是最后的希望,那是唯一能够取悦简熙的筹码。
简熙更大力地拉扯,云枝更卑微地躲避。
这时,简熙把目光落在云枝手上,那一道道刺目的伤疤让她脸上轻蔑的笑渐渐变得僵硬,她后退两步,一下子没了想要继续折磨云枝的心情。
该死,为什么要为了她皱眉。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对这个人的无所谓,简熙用扫兴的语气说:“没意思。”
那阵甜腻的香水味渐渐散开,蹲在墙角的云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尾气,慌张地擦去脸上的泪,站起身来,踉跄着走了。
脱下来的大衣被云枝抱在怀里,她笑着,哭着,视若珍宝地嗅着上面属于简熙的味道,这样,就算是和简熙拥抱了。
云枝踉跄着步伐,脸颊去蹭简熙碰过的袖子,一边眼里装着自欺欺人的幸福,一边眼里装着明明白白的痛苦,嘴唇费力地张开好几次,干涩的声音终于从嗓子里挤出来——
“要抱,姐姐要抱。”-
“喂,摔门干什么!”
杨月跟在进门就脸色不佳的简熙后面,和她一起进了浴室。
“怎么了啊,你不是跟方文潇出去了吗,她惹你生气了?”
“没有。”
简熙脱下身上的衣服,往洗衣机里面扔,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
杨月眼疾手快,把大衣从洗衣机里面拿出来。
“干嘛呀,挺贵的,这衣服不能水洗,会洗坏的。”
简熙靠着洗手台,呼了口气,眼睛很干很涩,自从看到云枝手上的伤疤,眼睛就没有舒服过,到底是在烦什么。
“真会卖惨,真的倒胃口。”
杨月一脸无辜,“你说我啊?”
简熙一抬眼眸,她便了然,摸了摸鼻尖,呢喃道:“哦,不是在说我。”
影响心情是真的,倒胃口也是真的,但简熙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来为难自己,她把杨月推出浴室,冲了个澡,穿着睡衣走出来,敲开杨月的房门。
杨月还没睡,“洗完了?”
“嗯。”
杨月往床一侧移,拍拍让出一大片的位置,“过来,聊一聊。”
简熙上了床,在杨月身边躺下。
她很累,但在最好的朋友身边,身体,情绪,都渐渐开始放松。
人和人之间不是只有爱情的,云枝曾对她说过这句话,没错,一点都没错,幸好人生还有友情这种珍贵的感情,幸好简熙在那场没有人情味的雨里,碰到杨月,不然,她不会鼓起重新生活的勇气。
“对了。”杨月靠坐在床头,摩挲睡衣边缘,“郑阿姨又联系我了。”
“问我在哪?”
“没有,她只问我,你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其它的,一概不问。”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问吗?”
“不知道。”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那夜,简熙撞破郑璇和于衫的事,情绪崩溃地跑到雨里,不是说这件事本身对她造成多大打击,如果没有云枝的事在先,她可能并不会和郑璇断得这么决绝,究其根本,不过是云枝伤她太深,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郑璇和于衫,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无人可依。
过了这么久,其实她对郑璇和于衫的埋怨,早就消失了。
简熙依然没有想过要联系她们,因为只要看到她们,就会想起云枝是怎样伤害过她,如果说那个记事本,那些照片,还有撞破云枝背着她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对简熙造成的伤害是十分。
那微信里,云枝给简熙发来的和男人的床照就是一千分,一万分。
杨月仍然记得,捧着手机跪坐在雨里痛哭的简熙有多惨,多让人心疼。
那段日子,简熙不吃饭,不说话,不睡觉,身体,情绪,精神状态,全都出了很大的问题,看过很多次医生,没用,完全没用。
要是偶尔说话,就是神志不清地把杨月认成别人,崩溃地质问她——
“就算骗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要让我发现,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做那个被你骗的傻瓜,云枝,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如果没有那张彻底让简熙没了回头路可走的照片,杨月真的没有把握,简熙会不会又一次蒙住双眼,捂住耳朵,再去爱一次那个把她狠狠伤透的人。
到底有多爱,有多难放下,才会让正值十八岁的女孩儿,在花一样的年纪,年少白头。
后来,突然有一天,简熙走出房间,说想出去晒晒太阳,杨月陪着她,去漂了一头金发,从此以后,简熙完全换了一种性格,完全变了一个人。
是放下了,还是不得不放。
杨月侧头看着简熙,认真道:“我确实自作主张,让池汐去试探她,是不是改好了,是不是值得托付,我以为我是为了你好,但我似乎是做错了,简熙,你跟我说实话,如果她真心悔过,还想跟你再续前缘,你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简熙嘴角勾起没有感情的笑,“你是想让我出门被车撞死吗?”
“说什么呢,呸呸呸。”
“当年我说过,我要是再信她,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杨月一时语塞。
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从前简熙被伤得命都差点没了,如今怎么报复回去,都不算过分。
关了灯的黑夜里,杨月看着失去安全感攥住被角的简熙。
“简熙,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自作主张去干涉你的选择,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十八岁的简熙,身边都是待她不够真诚的人,她不像云枝,有叶斯贤,有赵晶,有周茵,有周宏,有很多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二十五的简熙,有杨月,有方文潇,有江晚澄,身边都是好人,她不再无依无靠,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把情绪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傻瓜。
简熙眨眨眼,笑了。
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长大真好。离开云枝的日子,真好-
那晚小区门口一别,云枝每晚都去酒吧,但她再也没有看到过简熙,不是一天,不是一周,而是整整半个月。
再好看的衣裳又怎样,再精致的妆容又怎样,简熙看不到,那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除了这家酒吧,云枝对简熙的踪迹一无所知,也只能在这里傻等,每分每秒都期待能够看到简熙,但简熙绝对是有意躲着她,不然怎么会连着半个月守整晚,都见不到她人。
没办法,一向冷着不理人的云枝主动问池汐,“你好,你认识简熙吗?”
池汐先愣,然后往楼上望了一眼,她知道,四面八方都是注视她们的眼睛,怪不得大家都对这女人如此感兴趣,她顿时猜出她心里的“故人”是谁了。
池汐在她对面坐下,“不认识。”
也是,这里没有简熙,只有酒吧头牌。
云枝落寞地低下头,酝酿很久,心痛地以她陌生的方式称呼她的妹妹。
“那你认不认识……雪姬?”
这么清心寡欲的女人,居然也会为了一个人,把眼眶逼红。
池汐笑道:“雪姬姐姐是我们这里的头牌,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云枝太想简熙了,真的太想了,不打扰她,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再见不到简熙人,她怕是要疯了。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她的声音已经碎了,但她没有失态,即使喝了酒,仪态依然不曾垮塌半分,如同池汐第一次看见她,平静,疏离。
原来不是所有难过都需要歇斯底里,原来难过也是可以没有声音的。
池汐摇头,“很抱歉,不方便透露给您。”
她不再多坐,起身离开。
云枝平静地崩溃了,身体比理智先做出反应,她挡住池汐的去路。
池汐问:“还有事吗,姐姐?”
云枝颤抖着把碎发挽过耳后,很绝望,很无助地问出一句隐晦的话。
“你们这里有特殊服务吗?”
这里是正规场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服务,不过,池汐倒是蛮期待云枝接下来的话,便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哦?姐姐想要谁来陪?”
从前,躺在床上翻个身就能看到的人,如今想要见她一面,居然需要用这样不入流的方式。
疼,好疼,痛彻心扉地疼。
云枝睫毛投下一层阴影,遮住眼底无穷无尽的伤悲,喑哑着发出气声。
“雪姬。”
“雪姬姐姐?”池汐为难道,“她很忙的,怕是没有时间,姐姐要不要再看看别人?”
云枝的双手不自觉攥成拳,拇指摩挲戒指的频率近乎失控,她仰了仰头,苍凉一笑。
“就要她,只要她能来陪我一晚,多少钱,我都可以付。”
第112章 给您口
听完池汐转述的话,靠在沙发假寐的简熙眯开眼睛,饶有兴趣道:“她真这么说的?”
池汐点头,“是的,一字不差。”
一旁的杨月连连摆手,急着摆脱干系,“跟我没有关系啊,这事儿我没有参与。”
简熙笑,“我又没有说什么。”
最近,江晚澄带着简熙做的投资又大赚了一笔,足够她在北城矜贵地段买一套房子,仍会有富余。
她们现在工作的这家酒吧,杨月入了股,这些年,钱也没少攒。
租房并不是长久之计,这几天,她们正在看房子,忙得简熙都快把云枝这个人给忘了。
七年,很多感情,很多情绪,没忘是真的,没那么浓烈了,也是真的。
简熙半天没有给出回复,池汐心中便有数了,简熙这是不愿意了。
杨月朝池汐使眼色,池汐刚准备下楼。
简熙招手把她留下,“你等等。”
“嗯?”
简熙没有先回答池汐,而是看向杨月,“你说,我该不该去?”
杨月翻个白眼,简熙这话既然问出口,心中定是已经有了答案。
“想去就去。”
简熙无意识摩挲锁骨,凝神思考半天,忽而笑了。
杨月问:“你笑什么?”
“我有病。”
“啊?”杨月看着站起来的简熙,又问:“你要干什么?”
简熙甩了下卷成波浪的长发,边褪身上这条裙子,边往更衣间走。
“玩死她。”
池汐没再下楼,云枝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一直坐在那里等,蓦地,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笑腔响起,带动起她手指的颤抖,她循声望过去,看着简熙挽着一位穿黑西装的女人,款款向她这边走来。
黑色挂脖蕾丝裙颇为性感,裸着光洁雪白的半背,走起路来,习惯性扭着腰。
夜店从不缺美人,简熙的出现,还是引来现场一片骚动,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们簇拥着她狂欢,而她,媚眼如丝地对待每一个人。
很公平,也很残忍。
云枝面色苍白地看着简熙,心很疲惫,给不出什么浓烈的情绪,她淡淡的,仿佛没有情绪,可是,谁人能知,她有多痛。
简熙身上这条裙子,和她二十六岁生日那天穿得一模一样。
只要看到这条裙子,云枝便会想起她做过的那些伤害简熙的事,勾起的回忆,都是让她愧疚不已的,无地自容的。
她眼神闪烁,拿起没有消息的手机,不安地上下滑动起来。
穿黑西装的女人叫汪露,是江晚澄给简熙安排的司机,平时简熙要是喝了酒,没法儿开车,就由她送简熙回家。
汪露的工作职责不止开车,杂七杂八的,经常连保镖的活儿也一起做了。
这才几十秒的功夫,她就把挡住简熙去路的那群醉鬼给清散开来。
简熙看到平静而坐的云枝,勾唇一笑。
逝去的时间果然是好东西,能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云枝内敛,深沉,穿一丝不苟的衬衣西裤,远看近看,都是连头发丝都显得神秘的女人。
剥开表面的平静无波,内里究竟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是的,简熙就是故意穿这条裙子的,她就是要看云枝抬不起头的样子,折磨她,每分每秒地折磨她。
这段时间,那些跟云枝搭讪的人,全都不敢靠她太近,也就池汐能稍微放肆点,但和她讲话,也只敢坐她对面,完全不敢近身。
简熙来到云枝身边时,这里的常客,全都伸长脖子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商界精英,也不知道雪姬有没有本事把她拿下。
简熙问都不问,直接在云枝身边坐下,胸蹭过云枝的胳膊,能感受到她一瞬间僵硬的身体,还有错乱的呼吸。
云枝动都没动。
简熙柔弱无骨的手腕搭在她的肩,下巴轻轻靠住手背,张开的红唇差点就要咬住她的耳朵。
“云小姐,想让人家怎么陪你呢?”
旁边那个每晚都跟云枝搭讪,每次都被拒绝的男人语气酸酸的。
“这女的,除了长得好看,气质不错,她还有什么优点,八成是个性冷淡,雪姬居然敢跟她这么亲密,等着瞧吧,待会儿,要么被她泼一脸酒,要么被她推倒在地上,反正雪姬今晚肯定是要颜面扫地。”
旁边那些小心眼的男人们跟着附和,酒也不喝了,就等着看好戏。
云枝摁灭手机,喝光杯里最后一口酒,众目睽睽之下,她搂着简熙的腰,带她朝酒吧出口走。
她们身后,汪露拿起云枝落在卡座的大衣,和为简熙准备的那件一起,搭在胳膊上,紧随其后跟出去。
——“不是,这什么情况!”
——“知道雪姬是魅魔,没想到这么魅,居然连这样冷淡的女人都能搞定!”*
那些或嫉妒或震惊的声音埋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越是远离酒吧,耳根子越是清净,但简熙却觉得耳边很吵,因为云枝的呼吸声真的很重很乱。
十二月了,天寒地冻,简熙身上的裙子布料很薄很透,一出酒吧大门,她便冷得瑟缩起身子,跟在身后的汪露正要给她披上大衣,看到简熙被身旁女人更紧地搂进怀里,汪露摸了摸鼻尖,默默收回手。
幸好停车场离这里不远,五十米就到了,不然她们非要感冒。
车内暖气早已开好,职业素养,汪露没有回头去看后排那两位,问:“两位准备去哪?”
简熙:“酒店。”
云枝:“星河庭玺。”
她们几乎同时开口,汪露再一次摸了摸鼻尖,握着方向盘,选择沉默。
云枝侧头看着简熙,“去家里吧。”
简熙没有半分回避,直视她的眼,“云小姐,您怕是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忘了我是什么身份,需要我再提醒您一遍吗?”
“我们……”
简熙不失礼貌一笑,“您是贵宾,能入您的眼,是我的荣幸,做我们这行的,得守规矩,我没有资格入您家门,一晚上的买卖,我们还是去酒店吧,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云枝坐姿依然雅,她转回头,留给简熙半张被黑长直发遮过的侧脸,轻轻点头,开口是艰难的气声,“好。”
银顶轿车一路疾驰,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身披大衣的简熙和云枝一前一后走进酒店。
入住是预约制,云枝并不知晓,看着显示屏上面的几个红字,满房,正准备换一家酒店。
简熙从包里拿出来身份证,递给前台,“你好,有预约。”
“好的,女士。”前台看向云枝。
云枝抿了下唇,拿出身份证。
登记完毕,拿到房卡的她们进到电梯,云枝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数字,简熙看着她。
云枝察觉到简熙的目光,把头转过来,朝简熙体面一笑,却在看到简熙向她展示出的收款二维码时,一颗心悄悄碎了。
叮一声,二十九层到了。
简熙推了下愣住的云枝,“这里有监控,我们去房间里面说吧。”
“嗯。”
简熙很有经验,也很熟练,走在前面,打开门,做出请的姿势。
“云小姐,请进。”
简熙弯腰时胸前呼之欲出的沟壑,不得不入云枝的眼,却勾不起云枝半分欲.火,简熙越是卑躬屈膝,低声下气,放浪不堪,云枝越是克制不住联想到她接待其他客人时的样子。
今天的客人是她,那昨天,或者明天,都是谁。
云枝迈进房间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简熙看着云枝的背影,每一瞬都恪守得体的姿态,一身风华,不染尘喧。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慢步走来的简熙。
简熙不经意的语气说:“前阵子,我看到一个很像您的女人。”
云枝嘴角轻微一动,含着有分寸的笑,“是吗?”
“嗯。”
“有多像?”
简熙努努嘴,“那女人啊,可能是个疯子,恬不知耻地偷听我和我的小情人谈情说爱,吃亏的是我,我都没怎样,她倒是先哭哭啼啼了,看起来就是个神经病。”
云枝撑着下巴的手支在翘起来的腿上,真就如同一个知性的大姐姐,抿出笑,“那你看我,像神经病吗?”
“不像。”
“是因为我是你的客人,你才觉得不像吗?”
简熙歪头盯她两秒,把问题抛回去,“云小姐,您觉得呢?”
云枝笑笑,没答。
简熙脱下衣服,再拿起云枝放在沙发上的大衣,扭着腰去挂衣服,她很是细心地抻平衣服上每一处细微的褶皱,缓慢蹲身去抚平下端褶皱时,翘起来的臀部扭了一下。
身后是她的客人,客人一定正在看着她,所以她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勾引客人,服侍好客人,要让客人满意。
云枝的手深深陷进沙发,她不知道曾有多少个人,坐在和她同样的位置,看到过这样的简熙。
她们会欺负她吗?
会和那时候的自己一样,弄疼她吗?
简熙一回头,看到一脸心疼看着她的云枝,隐隐可见的,还有一丝嫉妒。
讨厌这样的眼神,讨厌这样虚伪的人。
没有吃晚饭,但简熙真的很想吐,她没有表现出来,腰肢轻摆,如同魅惑的小蛇,扭到云枝面前。
云枝伸手,想碰她。
简熙灵活躲开,弯腰拿起放在沙发的手机,再次朝云枝展示出二维码。
“云小姐,房费是我提前支付的,2888元,另外还有……”
她蹲到云枝面前,解开挂脖系带,咬着手指看她。
“云小姐,您觉得我的身子值多少钱,您便扫给我多少。”
云枝忍不住流露出感情的眼,渐渐被伤痛覆盖,她低下头,自嘲一笑。
也是,怎么就忘了,这会子的“温情”不过是金钱交易,在简熙眼中,她跟那些贪图美色的老板们又有什么区别。
云枝久久没有动作,简熙等不及,便捡起云枝的手机递给她,“云小姐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她微微有些气恼,想走。
云枝连忙按住她的肩,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按了一串数字,给她看,“够吗?”
简熙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对云枝的态度立刻热情起来,笑得更加谄媚。
“您真好,您放心,待会儿上了床,我一定会让您舒服的。”
云枝咬住嘴唇,一脸破碎的笑。
钱既然到账,那该做的事,便可以做了。
简熙伸手去解云枝的裤扣,身体急不可耐地压过去,嘴凑过去。
云枝按住她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红着眼圈看她,开口便是颤音。
“你干什么?”
“收了您的钱,那我就得让您舒服。”
简熙由蹲改为跪坐,低贱的姿态仰望云枝,“给您口,这是规矩。”
第113章 这七年,都没人要你吗
天底下没有哪一位姐姐能接受妹妹变成这样,就算她们分开了,云枝也希望她能变得更好,她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唯独不能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堕落成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云枝把头扭到一边,红着眼睛沉默。
简熙看到她挂在眼角的那滴泪,颤颤巍巍的,倔强又固执地不肯落。
顾客就是上帝,收了人家的钱,当然要尽心尽力地服侍好她。
简熙伸手,想擦去她眼角的泪。
云枝握住她的手,没怎么用力,中指那枚戒指却硌到简熙了。
简熙轻轻嘶了一声,娇滴滴的语气撒娇,“痛。”
如果只能以这样假装不曾认识的方式,才能和简熙多待一阵,那云枝愿意,她可以忍住所有的情绪,但弄疼简熙那件事,给云枝留下很大心理阴影,简熙一皱眉,她就忍不住了,心疼地搂住她的腰,想把她捞到怀里,好好抱一抱她,好好安慰安慰她。
“您别弯腰。”简熙抵住她的肩。
“嗯?”
简熙不失微笑地把云枝推回沙发靠背,用最下贱的眼神,继续仰望她,用最温和的言语,由浅入深,刺痛她最尊贵的客人。
“云小姐,我这种低贱身份的人,没有跟您平起平坐的资格,您就让我跪在您脚边,好好服侍您,好吗?”
云枝没流泪,但她鼻音很重,“如果我非要让你坐到我身边呢?”
“可以,如果这样能够让您开心,那我可以满足您的要求。”
“代价呢?”
跪坐的简熙像只慵懒的猫,趴在云枝腿上,手指在她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代价就是,我今晚在您这里得到了尊重,明晚,我去别的老板那里,他们会粗鲁地对待我,不能反抗的时候,我会想念您的。”
说完,她抬眸看着云枝。
很好,云枝的眼眶更红了。
云枝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对她说:“我可以给你足够多的钱,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多的钱,明晚,你还来陪我,好不好?”
简熙摇头,“谢谢您的好意。”
“为什么拒绝我?”
云枝眉心蹙紧,拿起手机,失了分寸地滑动,“是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你还需要多少,你尽管开口,我可以转给你……”
“不是钱的事。”
每次简熙觉得云枝就要情绪崩溃时,曾经的吼叫,都会变成如今喑哑的气声。
“那是什么?”
简熙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一个客人,我不接第二次。”
云枝深呼一口气,胸口不规律地起伏,情绪显然已经糟糕透顶。
“这也是你们的规矩吗?”
“嗯。”
“不可以坏一次规矩吗?”
简熙毫不犹豫地摇头,然后,云枝忍在眼角那滴泪,落了。
简熙权当没看见,询问:“云小姐,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小简,你一定要……”
简熙往后撩了下头发,笑声挑逗,“我叫雪姬,您怎么总忘呀?”
简熙要是对云枝破口大骂,云枝或许还可借着道歉的由头,发泄一下心中积攒多年的苦闷,但简熙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她要是再敢不识好歹地提从前,那么,她连坐在简熙面前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云枝低垂眉眼,点头,不断点头,“没忘,雪姬,你是雪姬。”
她认了,不得不认。
就在她放弃之际,简熙不着调的声音说:“您总提起简小姐,怎么,我很像她吗?”
“像,非常像。”
“您很想她吗?”
云枝满眼柔情地看着简熙,“我想她,这七年,我没日没夜地想她。”
“哦。”
“你……知道吗?”
简熙没说话。
云枝把垂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低头一笑,“你知道吗,雪……姬?”
那么想吗?
既然如此,那便满足一下尊贵的客人。
简熙站起身,跪久了,腿都麻了,一时没站稳,踉跄一下。
云枝很紧张她,伸手一拉。
她便顺势坐到云枝腿上,双膝并在一侧,双手搂住云枝的脖子,妩媚的眼神调戏她。
尽管怀里的人是简熙,是云枝最疼爱的妹妹,但她还是下意识绷紧身子。
从前的云枝,那方面需求很强,最欲求不满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要自己满足自己,但这七年,她清心寡欲,完全戒了,一次都没有。
戒欲很久的身体,有些不适应靠过来的那团火热,不会了,一下子就不会了,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双手撑在沙发上,紧张地手指都在抖,仿佛身体给出任何关于性.欲的反应,都会令她感到羞耻。
明明呼吸都乱了,偏偏在隐忍。
七年了,她的身体还和以前一样吗?
不一样了。
性格变了,气质变了,穿衣品味变了,身材也变了。
瘦了很多,下颌,手指,锁骨,全都棱角分明,挺好的,就是……胸变小了。
简熙眼睛一瞄,便估计出尺寸。
“怎么,这七年,都没人要你吗?”
简熙扫过云枝的胸,端详玩物般轻挑。
以前云枝穿衬衫,扣眼会撑起来,现在,笔挺的衬衫扣子系到顶,胸前没有累赘感,很正经很禁欲,更衬她如今的气质。
简熙真心觉得挺贵气,比以前更好看,更迷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羞辱云枝。
对于简熙所说“这七年没人要”的话,云枝甚至有些引以为傲,宠溺的表情看着简熙。
“嗯,我确实没人要,你要吗?”
简熙眼睛一眨,媚态消失,取而代之是高傲的冷淡。
“姐姐,别人不要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要?”
姐姐,姐姐……
还是云枝最熟悉的声音。
哪怕是演的,是装的,能再听一次,这辈子也值了。
云枝先是恍惚,接着是惊喜,最后,她苦涩地笑了,明知简熙是故意的,不是真心的,却还是忍不住将错就错,对她真情流露。
“好,不想要,那就不要,姐姐不逼你。”
云枝试探抬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简熙近在咫尺的脸颊。
“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简熙搂着她,看着她,没哭,没笑,没取悦,没推开,淡淡的语气让云枝竟也分辨不出来,她究竟是简熙,还是陪客人演戏的雪姬。
“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云枝自责道:“都怪我。”
“哦?”
“怪我骗了你,怪我伤害了你,都是我的错,小简,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可以恨我,打我,骂我,怎样都可以,但我不想你误会我。”
“我都误会你什么了?”
“除了你,我没有让任何人碰过我。”
云枝无措地咬住下唇,一分一秒,把嘴唇折磨出一道深深的痕。
怎么越活越古板,连这种稍微有点露骨的话,都觉得难以启齿。
果然,衣着体现人心,云枝整个人,就如同系到顶的衬衫,时刻保持恰到好处的克制。
那个开口就是骚话,使尽浑身解数勾引简熙,哄诱简熙喊妈妈,光天化日之下敞开衣襟,要简熙摸胸,和简熙躺在一张床上,放肆淫.叫的云枝,真的存在过吗?
三十三岁的云枝,正经到接近古板,让简熙无法和从前的她联想到一起。
但那些曾遭受的伤痛都是真的,简熙永远忘不掉,永远无法原谅她。
“所以那张床照呢,你想怎么解释?”
云枝眼中燃起希望的光,简熙既然问了,那就代表她不是完全不在意。
“我从头跟你解释,周宏,就是那晚坐在我旁边那个男的,他是周茵的亲哥哥,是我的大学同学,当然,我跟他只是朋友,而且现在如果没有工作上的要紧事,我们也没有联系了,另外一个男的,他叫王群,是周宏的朋友,那天晚上,他往我的酒杯里下药了。”
简熙笑着接话,“哦,下药了呀,然后你就没把持住自己,跟他睡了。”
“不,不是的。”
云枝拂去额头的汗,“不是春.药,是一种让我喝了就会情绪激动的药,小简,我不是在推卸责任,都是我的错,责任都在我,我要是不骗你,乖乖待在家里,也不会给别人下药的机会,我当时真就是昏了头,做了很莫名其妙的事,故意跟他拍了那种照片,是想气你,想让你吃醋,想看你在乎我的样子,想逼你回来找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颤抖,“其实……只是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所以是摆拍喽?”
“嗯。”
简熙笑得极为讽刺,“那还怪真的。”
云枝趁热打铁,继续说:“对了,我发到你邮箱的录音文件,你听了吗?”
简熙靠在云枝肩头,云枝看不到的地方,一双眼冷得可怕,从中流露出散不掉的厌恶,但她依然选择以这样亲昵的姿势和云枝进行交流。
“听了,怎么了?”
“那……你信我吗?”
“信你?”
简熙平静的语气说:“一个谎言被戳破,意味着从此以后,你所说的任何话,哪怕是发自肺腑的实话,在我这里,都会变成谎言。”
云枝无助地解释,“可那段录音里的话,一句没有假,都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信你?”
“我发誓。”
“如果发誓有用的话,那还要法庭的判官干什么?”
“小简,我真的没骗你。”
“好,既然余欣给我看的记事本是假的,那你把真的拿出来给我看看,眼见为实,你拿得出来,我就信你。”
云枝一颗心悬入谷底,“被余欣烧了。”
简熙溢出一声短促的笑,接着,没有掩饰地笑出声,她狠狠推开云枝,站起来,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她,厌恶有几分,便让她看见几分。
“假的记事本扔进垃圾桶里了,但后来出现在余欣手里,真的却被烧了,云枝,你还把我当成三岁小孩骗吗,以为拿一段录音,我就得乖乖回头找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捉弄我,欺骗我,很有意思吗?”
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从第一个谎言说出口时,云枝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她在简熙最信任她的那段日子,没有心地欺骗她,如今的局面,都是她该承担的。
云枝有口难辩,站起身来,想要靠近简熙,却不敢,只是满眼乞求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施舍一点怜悯给她。
那假惺惺的深情眼神,让简熙反胃。
“别这么看着我,恶心,真的特别恶心。”
云枝点头,一直点头。
简熙说得对,她就是恶心,特别恶心,被爱时不知珍惜,辜负好好爱她的人,却在七年后,物是人非的今天,阴魂不散地来被她伤害过的人面前找存在感,谁能有她恶心。
云枝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心里好闷,好疼,好累。
为什么好不容易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却再也没有机会,去爱她最想爱的人。
云枝后退两步,跌坐到沙发,即使低着头,姿态依旧得体,隐忍许久的泪水断了线,一滴一滴掉落,可她不曾让自己哭出声音。
眼睛模糊,鼻子不透气,她想拿纸巾擦一擦,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这时,跪坐在脚边的身影,让她抬头,是简熙,是刚才用极致厌恶眼神看着她的简熙。
云枝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有没有消气,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
“小简,别恶心我,好不好?”
简熙拿着一块手帕,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就在云枝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苗,以为简熙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和她重修旧好时,简熙一句话,让她想要愈合的心,更加惨烈地四分五裂。
“云小姐,刚才我演得好不好,像不像您的妹妹?”
第114章 不想办我,那我办你
简熙把姿态放得无限低,肆无忌惮地轻贱自己,明明跪着,但她随便一句话,就能让端正坐在那里,外人眼中无欲无求,不近人情到与所有人划清界限的女人,为她红透眼圈,为她泪流不止。
云枝是哭是笑,是开心是难过,全凭简熙心情好坏。
“怎么不回答我呀?”
简熙把手伸进云枝衬衫下摆的扣眼,撒娇一晃。
云枝不想让简熙听到她的哭腔,没说话,只轻点下头。
妹妹就在面前,却不能认。
“客人”这个残忍的身份,是她能够接近简熙唯一的途径,痛也得忍,难受也得笑。
简熙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云小姐,我先去洗澡了。”
“嗯。”
云枝并没有跟着站起来的意思,她整个人绷得很紧,身体和情绪都是。
“云小姐,您难道就不想跟我一起洗吗?”
云枝抬眼,看到简熙暗示意味明显的眼神。
“浴室里,很刺激的。”
简熙笑,视线从她的小腹,缓缓向下方移动,时不时伸出舌尖,诱惑地润一润唇。
云枝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在问——你跟很多人都在浴室里刺激过吗?
简熙放浪的笑,把云枝眼尾逼得更红。
云枝在难受,在吃醋,在嫉妒,在逞强,真正如同一位尊贵的客人,端正地坐在那里,不失体面,不曾弯腰,但跑出身体的灵魂却在苦苦哀求,跪地求饶。
“云小姐,您真是我遇见过的,最正经的客人。”
“你喜欢吗?”
“更有挑战性了,当然喜欢。”
云枝嘴唇蠕动,颤声道:“那你喜欢……他们吗?”
“谁?”
“你的其他客人。”
“给我钱的,我都喜欢。”
云枝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凝固。
简熙倾身过去,解开她系紧的顶扣,手指摩挲她的锁骨。
“系这么紧,不热吗?”
“不热。”
“是吗?”
“嗯。”
谎话实在太拙劣,云枝身体每一寸被简熙碰过的肌肤都从冰凉变得滚烫,她面不改色,但她的身体隐隐颤抖。
“云小姐,还真是……”
简熙刻意停顿,笑起来的眼眸里闪出来憎恶,横冲直撞进云枝眼底。
“诚实得很。”
一秒钟,甚至没到一秒钟,那份憎恶便被谄媚取代。
是客人,再憎恶,也得取悦。
云枝想要解释的话只能忍回去,一次次被简熙像玩物般轻易拿捏在手心,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再多酸楚,也只能往心里咽。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简熙压下去挑起的眉稍,不管她了,独自进浴室洗澡了。
约莫十五分钟后,简熙趿拉着拖鞋走出来。
傍晚时,她洗过头发,刚才只简单冲个澡,现在身上穿的是酒店提供的浴袍。
去洗澡前,云枝是什么样的坐姿,回来时,还是那样。
被简熙解开的顶扣还松着,锁骨曲线很是赏心悦目,坐在那里,连手机也不玩,感觉她挺悲伤的,挺累的,但看到简熙,眼里还是溢出来满满的爱,给她一个体面的笑。
很晚了,困了,特别是洗完热水澡之后。
简熙侧躺到床上,困恹恹道:“云小姐,该办的事,赶紧过来办了吧。”
云枝忧愁的视线看向她。
“怎么,没兴趣办我?”
简熙一下子清醒,支起胳膊,指尖轻拍胯骨,“不想办我,那我办你?”
云枝皱眉,“小简。”
“叫我雪姬。”
是戒欲太久,还是那话本身就存在让云枝不舒服的点。
云枝眉头越皱越紧,话语间隐隐有气,“好,雪姬,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些话?”
“什么话?”
“就……”
云枝实在难开口,抿着嘴唇酝酿很久,“办不办的那种话。”
简熙笑,“跟我的客人们,金主们。”
金主们……
除了客人,她还有很多金主吗?
云枝深深低头,缎子似的黑长发披了满肩,耳朵特别红,越来越红。
简熙看不到她的脸,听不到她除了呼吸以外的任何声音,但简熙知道,她哭了。
简熙揉了揉眼睛,声音拖得很哑很媚,笑着往她伤口上撒盐。
“春宵一刻值千金,云小姐,您浪费的这些时间,都够我的那些客人们,办我好几回了。”
忽地一滴泪砸下去,云枝站起来,黑发簌簌滑落,遮住长长的泪痕,她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望向简熙的眼神失了焦。
简熙不知羞地朝她张开腿,“来嘛。”
云枝嘴角绷得很紧,极用力地咬住下唇,几乎要渗出来血。
“云小姐,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主动一点,还是被动一点,如果这些都不能够让您提起兴趣的话,我也可以陪您玩一点有趣的,比如,扮演姐姐和妹妹。”
还和刚才一样吗?
即使是厌恶的眼神,但那至少是真实的简熙。
云枝真的快被这样的简熙折磨得精神崩溃了,机械地重复咬唇,血痕显得格外刺目。
“怎么演?”
“你来扮演在外面偷腥,回家还恬不知耻跟妹妹亲热,那个贱货姐姐,至于我嘛……”
简熙盯着她,使劲盯着她。
“我就来扮演被姐姐当成傻子骗,强要了身子的蠢妹妹,怎么样?”
云枝哪还有脸面再抬头,纤细的脖颈弯下去。
简熙单手去解睡袍系带,调笑的口吻说:“错啦,云小姐,您现在是刚从外面跟不知道哪个狗男人野回家的姐姐,怎么能低头呢,您应该先装一装可怜,然后在我质问你的时候,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把错都往别人身上推,毕竟您是最无辜的,等把我逼疯了,您就把我霸王硬上弓,别管我求饶,别管我有多疼,因为您是爱我的,您是最爱我的。”
说着,简熙带着恨意笑起来。
“骗我,耍我,强上我,再说爱我,是不是很刺激很爽啊,来吧,云小姐。”
云枝张了张嘴,艰难挤出来声音,“不要……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呀?”
小简,你不要这样。
不要撕开你的伤疤,用自毁的方式,来惩罚我所犯下的错。
简熙看着沉默的云枝,略显遗憾道:“可惜了。”
“什么?”
“我都这样了,云小姐还是不肯碰我,是我哪不好吗?”
“不是,是我的问题。”
“没有哪位客人会对我的身体无动于衷。”
简熙把玩手里的浴袍系带,“云小姐,您该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当然不……”
简熙没等她把话说完,便用更快的语速,更大的声音,打断道:“您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您该不会是喜欢同时跟两个男人上床吧,您该不会是离了男人就会死吧?”
“我……”
“您当然不是的,我只是跟您开个玩笑。”
简熙笑得礼貌,语速随之变慢,声音随之变得柔缓,“好了,现在您可以来强上我了。”
浴袍顺着半边肩滑落,灯光照着她裸露的半边胸。
妹妹袒露的身体,是姐姐永远洗不净的罪。
光影一寸一寸爬上云枝手背,肌肤薄到能透出淡青血管,指甲近乎苛刻得修剪到极短,腕骨纤细,仿佛一折便断,偏偏透着不容亵渎的疏离,于是怎么都折不断她骨子里的矜贵。
很讨厌,真的很讨厌她这副样子。
云枝弯下腰,抖开被子,给简熙盖好,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到她。
“乖,好好睡觉。”
灯一关,房间陷入深不见底的黑,窗帘密不透光,好暗,什么都看不清,但简熙的眼睛是那么雪亮,她看见云枝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微微颤抖,无声掉落的眼泪泛着细弱的银光。
简熙问:“你不睡吗?”
“等会儿再睡。”
“不想洗澡的话,把妆卸了吧。”
“嗯。”
简熙视线之内,云枝的身影越来越远,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过后,简熙耳朵一动。
她是又坐到沙发上了?
云枝不敢卸妆,不敢让简熙看到那层脂粉后面,她那张不够漂亮的脸,眼角有泪,她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生怕弄脏眼妆。
她就那样坐在沙发的凹陷里,板着姿态,妆容完美,灵魂却碎了一地。
周遭独属酒店的香薰气味十分浓重,不是家的感觉,但隐藏其中的一种味道,让不安的简熙感受到久违的安稳,她把脸埋进被子里,呼吸几次,很快入梦。
是什么味道?
到底是什么味道?
洗衣液?洗发水?香水?
不是,都不是,是时光荏苒,简熙已经遗忘的,独属云枝身上的味道。
婴儿时,就把哭闹的她,哄睡的味道。
趁简熙熟睡,云枝悄悄走到床边,留恋地把她的睡颜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想她,那么想她,都快要想疯了。
妹妹,能够留在你身边的时间好珍贵,我要看着你,好好看着你,把错过的那七年时光,在今晚,通通填满我的眼睛。
……
天光大亮,又是崭新的一天。
简熙没有睡到自然醒,是被嗓子疼醒的,她咳嗽一下,很小声。
靠坐在沙发的云枝立刻睁开眼睛,朝简熙这边看过来时,简熙也看向她。
衬衫是提前整理过的,很平整,那枚简熙为她解开的顶扣一直没系,衣领敞开,露出弧度优雅的苍白脖颈。
过了一晚,很难不脱妆。嘴唇冷调的口红,很明显,是刚涂没多久。
简熙鼻腔溢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拢着散开的浴袍下床,经过云枝身边,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进浴室。
再出来,她已经换上昨晚那条裙子,一直到披上大衣,她都没再看云枝一眼。
相隔几步远,云枝却感觉简熙离她好遥远。
简熙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听筒发语音,“过来接我。”
“对,直接去江总那。”
简熙似是看了云枝一眼,嘴角一弯,接着说:“她说她想我了。”
摁灭手机,挎精致手包的简熙迈步朝门口走去,云枝终于坐不住了,赶在简熙出去之前,用身体牢牢挡住那扇门。
简熙没化妆,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笑容依旧轻浮,却不似昨晚“工作”时那样,低贱跪地,此时,不耐烦的情绪全部挂在脸上。
“云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其实云枝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些冲动,但她就是舍不得让简熙走,出了这扇门,下次再见简熙,得是何年何月,她心里真的没有底,很慌张,很害怕。
“一起吃早饭吧。”
“嗯?”
“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云枝小心翼翼地扯住她的大衣,仰起的眼里,闪过隐忍的哀求。
简熙扯开嘴角,轻蔑一笑,“云小姐,天亮了。”
像是当头一棒,让云枝醒过来了。
不是最亲密的姐妹了,最可悲的是,连普通朋友都不算,如今的她们,是非正当关系,天亮了,交易结束了,她的妹妹,不,是她花重金买一夜的头牌雪姬,也该走了。
云枝情不自禁地落泪,但她的眼泪那么不值钱,就跟她维持一晚的妆容一样,简熙不关心,不在意,绕开她,边看手机边走了。
云枝很没有安全感,很怕再也见不到简熙,根本克制不住自己跟出去的脚步。
简熙笑着和杨月你一句我一句的语音聊天,走到大堂,进入旋转门,往外一看,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停在马路旁,站在车前的司机看到她,立刻迎上来。
“简小姐,请上车。”
简熙认得这位司机,“你怎么来了,是晚澄姐让你来的吗?”
“是的,简小姐。”
司机弯着身子,把简熙引到车后排。
简熙把手机揣进大衣兜里,正要上车,身后传来云枝的声音,“简小姐,请等等。”
简小姐?
这个称呼,蛮有趣。
简熙眉头挑起又压下,回头问:“云小姐,您还有事吗?”
晨光总能带来朝气蓬勃的感觉,这就显得迎光走来的云枝眼神好疲惫。
天很冷,衬衫依旧笔挺,穿得单薄的她像是伫立在冷风中的仙子,于是那点微不足道的疲惫,成了破碎的点缀。
这段追向简熙的路不够漫长,但足够再一次面临失去的云枝,想清楚很多事。
云枝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正燃的香烟夹在指间,她看着简熙,极致冷静的口吻说:“你跟我吧。”
“跟你?”
“嗯,跟我。”云枝吸烟,吐烟,“我做你金主,给你钱,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简熙拢了拢大衣,“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金主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吗?
但透过缭绕的烟雾,剥开冷静的伪装,云枝眼里都是悲哀的乞求。
“可不可以,别让我看不见你。可不可以,不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这时,后排车门滑开,女人带着微微愠怒的*嗓音从车内传出来。
“我的人,你也敢抢?”
第115章 我真的这么让你讨厌吗
一束刺眼的光横在云枝和车之间,眼睛不适地眯起来,她还没看清车里女人的脸,司机便护着简熙上车了,等她跟上去,车门已经滑上并落锁。
防窥玻璃窗挡住的不仅是云枝的视线,还有她进入不了的简熙的生活圈,人的步子追不上车轮,一心离开的人又怎会回头。
温度适宜的车内。
身后不停追赶的女人身影模糊不见,江晚澄回过头来,看向靠着座椅的简熙。
“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嗯,嗓子有点不舒服。”
“简,你穿得太少了,以后出门,多穿一些,知道了吗?”
简熙笑,“知道啦。”
“对了,晚澄姐,你怎么会来?”
江晚澄双手垂放在腿上,指尖微动,“路过。”
根本不是路过,她知道简熙和云枝住在这家酒店,一大早,便过来等。
她来,只是希望简熙在想远离云枝时,能有退路。
事实证明,她来对了。
“谢谢你刚才帮我。”
“应该的。”
简熙没吃早饭,照顾她的胃,司机匀速行驶,按江晚澄要求,把简熙送回家。
披着大衣的简熙往小区里面走,身后女人追随她的视线,过分深情。
爱她,便远远注视她。
可惜江晚澄并不知道,简熙躲不掉的,从来都是那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杨月下楼接简熙,江晚澄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说简熙穿得少,让她帮忙拿件厚衣服。
杨月给简熙换上棉袄,搂着她肩往家走。
“穿这么少,你也不怕感冒。”
简熙眼睛又酸又涩,费力眨两下,“可能已经感冒了。”
杨月不禁加快脚步,“回家给你找药,这两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哪都别去了。”
“好。”简熙笑,“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简熙连续两天没有去酒吧。
简熙生病的消息,不知怎就传到方文潇耳朵里,她很担心,正赶上周六,学校放假,她打电话要到简熙家里地址,非要去照顾她。
刚出楼门,方文潇便在门口看到一个熟人,是她最近刚认识的一位姐姐。
那天,她搬书搬不动,这位姐姐帮她把书搬到家门口,人很好的,就是性格十分冷淡。
不及简熙姐姐温柔可亲。
“云姐姐!”
气温逐日下降,冬日寒风刮得脸生疼,云枝雷打不动地衬衫搭配大衣,阔腿西裤盖住高跟鞋三分之二鞋跟。
方文潇看着就冷,她却完全没有反应,长发飘飘,笔直如松柏般屹立在冷风中。
云枝朝方文潇点点头,没说话。
方文潇很是健谈,闲聊道:“云姐姐,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云枝抬了下拿文件袋的手,“等快递员。”
“哦,寄快递呀?”
“嗯。”
云枝看方文潇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其中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的全都是药。
她一下子想到什么,头稍微歪了下。
都不需要她问,方文潇便迫不及待道:“我要去我crush家里。”
云枝困惑一下,“crush,是……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暗恋对象。”方文潇笑,“云姐姐,你平时不上网的吗?”
“还好。”
方文潇尬笑一声,看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云姐姐,我先走了,回聊。”
云枝话很少,少到几乎没有,这会儿,居然主动跟已经跑出去的方文潇说:“你去哪,刚好我有时间,我送你吧。”
方文潇转过去身体,笑得灿烂。
“谢谢云姐姐的好意,不用啦,我去万华湾,打车过去,很方便的。”
万华湾……
应该就是小简现在的住处。
对目前简熙的生活了解甚少,只是套出来这么点芝麻大的信息,就足够云枝弯起嘴角笑一下。
已经坐上出租车的方文潇后反劲想起——
云姐姐不是还在等快递员吗,怎么突然就说有时间送她了?
思维发散的方文潇,直到来到简熙家里,站在厨房搅动锅里冒泡的粥,脑子里还不时闪回这个问题。
倚着门框的简熙额头贴着退热贴,这两天断断续续地发烧,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满屋粥香,鼻子不通气的她是一点味道都闻不着。
“姐姐,你去休息吧。”
“躺着更难受,下床走走,还能好些。”
“噢,好吧。”
粥很快煮好了,方文潇眼看简熙喝下去小半碗,这才放心。
怕打扰简熙休息,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后,随便找个借口,便走了。
简熙坐在餐椅,身体越来越乏,脑袋昏沉得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在医院开的药都吃了,可能是出现耐药性,没多大用。
她打算换种药吃,于是解开方文潇拿来的塑料袋,找退烧药。
“这是?”
简熙从塑料袋里翻出来一张门禁卡,叹口气,“这孩子。”
撑着餐桌站起来,她去卧室拿手机,加厚睡衣外面套上一件棉袄就出去了,在电梯里给方文潇打语音通话,她没接。
“小朋友,坐上出租车了吗,你家门禁卡落我这了,回来拿,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发完语音,简熙双手环抱在胸前,把冻得发红的手藏起来,拖着病体,无精打采地往小区门口走去。
天太冷了,街上连行人都少有,偶尔几个行人,哪个不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唯独站在马路对面抽烟的那个女人,漠视一切的眼神,比即将到来的三九天还要冷上几分。
是她……
简熙下意识皱眉,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地上少了只眼睛的雪人。
交错而过的车辆之间,云枝目标明确地朝她走来,高跟鞋扣击冻硬的地面,衣摆被北风掀起锋利弧线。
片刻后,简熙抬头,迎上一米之外云枝那双小心翼翼的眼。
那双眼睛,与隔着一条马路看到的,与简熙出现之前,截然不同。
生病很烦,简熙爱搭不理地问:“你怎么在这?”
云枝夹烟的手抬了抬,不自然地说:“散步,然后……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散步?”
“嗯。”
中午十二点,散步五公里,走到这里,也是够厉害的。
简熙实在不舒服,多说一句话都难受得要死,不仅不跟她说话,看都懒得看。
被当成空气的云枝掐了烟,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简小姐。”
“你烦不烦。”
简熙正病着,没兴致再陪她演戏,不耐烦地怼她。
简熙厌烦的语气,让云枝踉跄下身子,她心里一痛,手忙脚乱地从衣兜拿出两盒药,靠近一步都不敢,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递出去。
“这是退烧药,你从小发烧就吃它。别的药,估计你吃了也不太管用。小简,你……”
听到这个称呼,简熙一下子来了火,凶她,“我跟你很熟吗?”
憎恶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云枝无措极了,无论她怎样称呼简熙都不对,深知她的出现只是在碍简熙的眼,是会让简熙徒增烦恼,识相一点,赶紧离开吧。
云枝走近,把药塞到简熙手里,嘱咐道:“一次一片,一日两次,别空腹吃药,胃会不舒服……”
一看到她,一听到她的声音,一靠近她,简熙真觉得这点病这辈子都不会好起来了。
“啰里八嗦,多管闲事。”
被简熙烦躁的语气打断,云枝顿时眼泪含眼圈,恶劣的寒风没有把她击垮一分一毫,被简熙凶两句,路人看来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女人,终于有了情绪,尽管是难过的,是心碎的。
云枝不想再惹简熙心烦,自觉退后一步,颤抖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很不舍,很想一直待在简熙身边,她可以不要脸,但她不能那么自私,不顾简熙的身体和情绪,她挤出来僵硬的笑。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云枝都在逼自己忍住,可是,她好想回头,真的好想……
“砰”一声,云枝下意识回头,看到简熙丢垃圾似的,把她送来的两盒药扔进垃圾桶里。
云枝嘴唇蠕动,挤出来微弱的声音,“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风都听不见,简熙听得见。
简熙朝惺惺作态的她翻个白眼,也不管方文潇能不能顺利进家,不等了,转身走了。
留给云枝的,依旧是背影,是比两天前,上了不知道哪个金主的车,更决绝的背影。
云枝什么都懂,眼下,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来日方长。
但她的心,她的身体,都在追随简熙,趁感应门关闭前,她鬼使神差地跟进去。
门卫大叔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一眼,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肯定不是什么坏人,便也没说什么。
“姐姐,那是备用的门禁卡,装药的时候,不小心装进去了,等我下次去再拿吧。”
小女孩藏了什么心思,简熙当然懂。
“你到家了吗?”
“嗯,到了。”
“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气温太低了,手机自动关机了……”
简熙听方文潇说完一段好长的话,挂了电话。
就这么几步路,走得她快要体力透支,每走一步,都感觉下一步就要跟不上,气息愈发沉重,她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单元楼门口,伸手去掏兜里的卡,兜很深,半天没掏着,她有点急了,力气使大了,疲软的身体当然支撑不住,她以为自己免不了要仰倒在地,不成想——
一只颤抖的手接住她的腰,她的身体稳稳跌进飘出冷冽香水味的怀抱里。
云枝的身体很软,很好靠。
简熙仰望她的眼眸,有一瞬间愣神,但她绝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改变对云枝的态度,使劲推开她。
她们分开了,静电让她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抵死不分的那种。
简熙不信邪地后退一步,但就是摆脱不掉。
生病了,小孩子心性也出来了。
云枝双手揣进大衣兜里,宠溺地看她,风一扫,把简熙对她的厌恶全部带过来,她没有大动干戈地哭闹,脖颈仰起颓废的弧度,勾起唇角笑了,像被风揉碎的烟。
简熙总算翻出来电梯卡,上了单元楼台阶。
她走几步,身后的云枝就跟几步。
简熙实在受不了了,头都没回地冲她阴阳怪气,“您要是实在寂寞,我给您找几个男孩过来好不好。”
云枝回话的声音隐隐透出倔强,“谁都不要,就要你。”
“白天不卖。”
“那我可以等到天黑。”
“你走吧,行吗?”简熙烦得要喘不过气了,又开始推她。
云枝心意已决,简熙怎么赶,她都不会走的。
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在风中无力摇摆,云枝仰脸,暗红的唇色凄艳得像是凋零的玫瑰。
“我真的这么让你讨厌吗?”
第116章 我也不干净
简熙深呼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非要撕破脸,你才能满意吗?”
“我不想撕破脸,我只是想你。”
“谢谢,我不需要你的想念,承受不起。”
云枝很紧张,生怕简熙离开,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风撕扯她的衣角,站在风口的她摇摇欲坠,嘴角依旧维持勉强的弧度。
“那天我问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金主,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只要我给出你答案,你就会立刻从我面前消失,是吗?”
云枝拢了拢头发,挡住简熙的去路,“是满意的答案。”
重逢这些日子,她一直顺着简熙。第一次跟简熙提出请求,用尽乞求的目光。
“你在逼我?”
简熙说得还算委婉,本意是想说——你是怎么有脸逼我的?
云枝低下头,迅速抹下眼角,“不是逼你,是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哦?”
“请求你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
简熙眨眨眼睛,“我不止有一个金主。”
“我不介意。”
简熙病态的脸庞挂着自暴自弃的笑。
“我很脏。”
简熙发烧了,呼吸是滚烫的,像从火炉里高温烤出来的炭,一呼一吸都勒紧云枝的胸腔。
云枝条件反射按住抽痛的心脏,眼底将溢未溢的水光暴露她假装不痛的伪装。
“我也不干净。”
“你图什么?”
“图你。”
“你不怕我有传染病吗?”
云枝还在强撑,还在微笑,“不怕,我心甘情愿。”
简熙扯起嘴角,是笑,也是不屑,“云小姐,过了这么多年,还这么热衷于圈养金雀,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对不起。”
简熙怎样讽刺她,挖苦她,都没关系,她只是执着一个身份,一个能够不让简熙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身份,骗自己也好,虚有其名也好,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信念,一个盼头,来支撑她还想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所以,你愿意吗?”
云枝固执地问,固执地看着她。
简熙没有立刻给出她答案,同样看着她。
云枝很漂亮,很温柔,红透的眼圈很让人心疼,和她站得稍近些,鼻腔便被她岁月沉淀出的独特味道环绕,和少女时期的清纯不一样,时光终究是将她淬炼成为更有魅力的成熟女人。
如今的她,很好很好,远远看,走近看,她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恋爱对象。
简熙又不瞎,她当然能看到,可是,她见过云枝太多恶劣的样子,别人看到的,只是美丽的皮囊,她看到的,是剥开皮囊表面,更深层次的东西。
欺骗,背叛,谎言,玩弄,戏耍,眼泪,伤口,疼痛,都是云枝曾带给她的。
人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人也不能总是揪着过去不撒手。
太阳总会照常升起,谁离了谁,都能活。
七年的分离,她们都在成长,在变化,在与过去那些好的不好的,挥手道别。
再重逢,简熙眼里的云枝,变化得实在太多太多,外形,气质,感觉,可能是吸烟的缘故,声音都比从前沙哑几分。
有时候,比如现在,简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云枝,竟然也会产生错觉——
她真的是那个伤害过我的云枝吗?
我真的是那个被她伤害过的我吗?
如果她是她,如果我是我,那我们,为什么还会面对面站在一起,平静地看着对方的脸。
不是应该一个破口大骂让她滚,一个痛哭流涕求和好吗?
为什么都要情绪稳定,都要面不改色,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希望向对方证明什么吗?
——姐姐,你看,我长大了。
——妹妹,你看,我成熟了。
七年很漫长,但好像往前走的只有时间,而我,在她眼中看到我倒影那一瞬间,我便知道,恨回来了。
那爱呢,爱回来了吗?
爱回不来了。
爱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呢。
那场雨,是会吃人的,那是一场替天行道的劫,雷雨狠狠抽打我的脸,我的身,鞭策我愚蠢的灵魂,夺走我满腔热爱,他们说我活该,说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说我罪该万死。
谁让我爱上的人,是我的姐姐。
我跪在雨里哭泣,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我心里对她的爱,正在一点一点消逝,放血似的,每一秒钟,都是剥皮抽筋的疼,像是对她进入我身体的惩罚。
操.我的人是她,该死的人却是我。
骗我的人还是她,心有不甘的人还是我。
我活该,我太活该了,不然我怎么会在对她的爱消逝的最后一秒,还在遗憾这场即将结束的爱情里,我实在爱得太不尽兴了。
我向上天乞求,这一世,就这样了,我累了,爱不动了,但要是有来世——我想做她的亲妹妹,我想跟她乱.伦。
乱.伦的亲姐妹,爱得明明白白,恨也明明白白,不像我们,爱得不清不楚,恨也不清不楚。
乱.伦的亲姐妹,是不是就会更亲近了。
——如果有来世,你还愿意让她做你的亲姐姐吗?
——我愿意。
“我愿意。”
简熙一句听起来并不走心的回答,让云枝空洞的眼睛里,生长出渺小的希望,万物复苏。
脱口而出这句话,完全在简熙的意料之外。
气候干燥,简熙身上却湿漉漉的,暴烈的太阳怎么都晒不干,她看着云枝,云枝也湿漉漉的,天上没有下雨,那是她们眼睛里流出来的水,翻涌翻涌,流成直堕地狱的河。
跪在那场雨里的人,真的只有简熙一个人吗?
简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刷卡进到楼里面,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云枝说话算话,没有跟进去打扰她,站在原地,透过玻璃门,她看到停在十六层的电梯,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
二十分钟后,简熙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外卖袋子,“谢谢。”
拆开一看,是药。
云枝买的。
她知道。
虽然简熙很不愿意吃云枝买的药,架不住身体实在难受,别的药,又没用,她只能就着温水,把药吃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睁开眼,透过窗,看到城市闪烁霓虹灯的夜景。
她摸索到手机,摁开一看,快七点了。
坐起来,揉揉睡疼的肩膀,适应一阵,她发现身体轻快许多,摸摸额头,烧也退了。
睡前那几片药,果然起了作用。
简熙坐在床上看了会手机,很无聊,没什么可看的。屋子又黑,她心里很不安,不如去酒吧待着,至少那里是热闹的。
身体还没有彻底痊愈,担心复发,她便没洗澡,把长发随便挽起来,换上保暖的衣服,出门了。
简熙迈出单元楼的门,穿得再厚,锋利比刀子的冷风还是顺着衣领灌进来,她赶紧低头,把露在外面的下巴藏起来,快步向前走。
余光瞄见黑暗处一个人影。
熟悉的味道先被她认出来,扭头一看,冷风中站立一个人。
云枝双手揣在衣兜里,脸白得像鬼。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雕塑一样,时不时眨两下眼,失焦的双眼像在放空,又像在盯着什么东西看。
她都感觉不到冷吗?
简熙皱眉,不想被她影响心情,权当没看见她,继续下台阶,自顾自地走。
路灯把人影拉得好长,简熙稍一垂眼,便能看见后面那道尾随她的影子。
像鬼一样,阴魂不散的鬼。
简熙加快脚步,却怎么都甩不掉身后的人。
又走几步,简熙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头,“云小姐,您跟着我干什么?”
“保护你。”云枝嗓音很哑,由此可见她到底抽了多少根烟。
病好了,简熙没那么急躁了,至少冷静地和云枝说上几句话,是没有问题的。
“谢谢,但不用。”
云枝站在路灯的阴影处,头发乱飘,身板却是直的,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招人嫌,很讨人厌,她也不想招人嫌,不想讨人厌,她想把自己变得完美一点,让简熙看得顺心一点,可她还是搞砸了。
身心疲惫的她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我只是担心你,想问问你有没有退烧,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
“我的病全都好了,云小姐请回吧。”
“好。”
从前,云枝是简熙的私有物,殊不知,一直被圈养在笼子里的人,是简熙。
如今,云枝是简熙的金主,主动要钻进笼子里的人,是云枝。
有爱的时候,那是游戏。
没爱的时候,那是有病。
兜里手机响了,简熙拿起来接,“怎么了?”
“……”
“嗯,睡了一下午,已经退烧了,你不用担心……”
简熙站在路灯下讲电话,冷得跺了两下脚。
被忽视的云枝一步一步往前走,不小心擦到简熙的肩。
简熙一抬眼,如此近的距离,被云枝那张仿佛结一层霜的脸吓到了。
“你……”
云枝笑,“我没事。”
她喘口气,再一步迈出去,僵硬的双腿终究支撑不住,身体一晃,要不是简熙眼疾手快扶一把,她就要摔了。
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简熙顺手搀扶一下,眉头不情愿地皱紧,谁知帮一下,竟就没完了。
云枝在那里站了一下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多见简熙一面,于是一直在那里傻等。
此时,云枝几乎透支所有的力气,彻底站不住了,她的手不敢乱放,守分寸地垂在身侧,头轻轻靠在简熙肩头,小声哀求。
“我走不动了,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扶我去小区门口。”
越说气息越弱,要不是离得近,简熙根本听不清。
没有肌肤相贴,简熙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
“你是准备打车回去?”
过了能有十秒,云枝虚弱地发出一声:“嗯。”
简熙再讨厌云枝,也不可能把随时都会意识不清醒的她送到出租车上,只能自认倒霉。
“我真是欠你的。”
她扶着云枝,折返回家。
穿了高跟鞋的云枝,比简熙还要高一点,她很瘦,纸片似的,身体全部重量压在简熙身上,简熙也没觉得重。
握她胳膊时,简熙就感觉出来了,大衣袖管空荡荡的,胳膊细得都不敢使劲握。
“小简。”
简熙抿唇,冷硬的语气说:“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
“简小姐。”
“闭嘴。”
“简小姐,跟你的其他金主说话,你也是这样的语气吗?”
“不是。”
“那我还挺开心的。”云枝断断续续地说,笑声是抖的,“至少我是特殊的那一个。”
简熙真恨自己不是十八岁,现在是大人了,很多事,不能只凭开心或者不开心去做,不然,她一定会把云枝丢到外面。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简熙扶着云枝往外走,却发现云枝一步都走不动了,咳嗽声漫出来,垂下来的长发,随着颤抖的肩头,一晃一晃。
简熙用胳膊挡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问:“还能走吗?”
靠在她肩头的云枝点头,刚逞强完,一步迈出去,滑跪下去。
简熙嘟囔一句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酝酿很大的劲,拦腰把云枝抱起来,结果发现,根本没必要。
以前她不是没有抱过云枝,但还是有些吃力的,毕竟她们都是女孩子。
怎么轻成这样了?
算上衣服的重量,有八十斤吗?
简熙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
云枝眼神闪躲,脸埋进她肩。
简熙一鼓作气把云枝抱到沙发上,喘了口气,走回去把门关上了。
云枝靠着沙发扶手趴下去,虚弱得动一下都不能了,全身都在抖。
简熙打开空调,拿了条棉被出来,站到云枝面前,“你躺好。”
“嗯。”
应了,但一动不动。
收留就算了,现在是还要伺候睡觉了?
简熙憋了一肚子窝囊气,蹲下身来,给云枝脱鞋,脱衣服,忙前忙后地把她安顿完,简熙坐在地毯上,擦了擦额头的汗,给杨月发微信。
「你有王医生电话吗?」
「你又发烧了?」
「没有。」
杨月倒也没多问,发过来一串电话号码。
云枝闭着眼睛,像是睡了。
简熙走进卧室,把门掩上,给王医生打了通电话,再出来,站在门口的她看到这样一幕——
云枝艰难地坐起来,蜷缩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揪紧衬衫,努力维持的优雅,在找不到简熙的每一秒钟,急速坍塌,病体让她意识混乱,她忘了现在是哪一年,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她正在哪里,不安地四下张望,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哽咽——
“年年,别藏了,姐姐找不到你了。”
第117章 有资格嫉妒到发疯发狂吗
年年,年年是谁。
早就忘了。
不,根本就不认识。
简熙完全没有被打动,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她出现在云枝眼前那瞬,云枝失态的模样一点一点回收,片刻后,她便和简熙一样面无表情。
同处一间房,却似天上人间。
云枝看着暖色调的房间,处处都是温馨的小细节,简熙的喜好变了,不再喜欢冷调的装修,也不喜欢现在无论是任何样子的她,她很无助,她到底有什么拿得出的东西,能够把简熙挽回。
被收留,就该有被收留的样子。
云枝躺回去,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闭紧的眼角滚烫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客厅被云枝占了,换了睡衣的简熙,回到卧室。
手机响不停,一晚上不去酒吧,就有无数个人找她,挺多都是喝多了酒加上的微信,脸和名字根本对不上。
杨月打来电话,说在酒吧里待着没意思,待会儿要带几个朋友回家打牌。
就她们两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
她们这群人,有时去她家,有时又去她家,基本每个月,都有轮到她们这里的时候。
其实今晚不太方便……
简熙揉捏酸疼的胳膊,刚才抱云枝,抻了一下,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好,全怪出门没看黄历,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大发善心把云枝捡回家,现在居然还会出现这么可怕的念头——为了生病的云枝,想拒绝经常上门来玩的朋友们。
简直可笑。
简熙嘴角嗤笑就没压下去过,“行,来吧。”
正常讲话的声音,隔着一道敞开的门,让云枝紧锁的眉头颤动一下。
门铃响了。
简熙放下手机出去,视线撞上刚费力坐起来的云枝的眼,她们淡淡对视一下。
要是别人,简熙肯定会过去关心,让她躺好,都生病了,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体。
因为是云枝,所以懒得管,不想管。
简熙已经仁至义尽。
门打开,简熙笑着把人请进门,“王医生,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行。”
“那可不行。”
王淑湘边换鞋,边回头招呼站在电梯旁的年轻医生,“小赵,进来。”
简熙这才把目光移向那位年轻医生,她盘着丸子头,戴一副金边眼镜,手里提着医药工具箱,医用口罩遮住她下半张脸,镜片后面那双眼,颇为冷静,像拿手术刀的。
简熙看着她,她也看着简熙。
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简熙以为是错觉,这时,那位医生把简熙认出来了,眼神从震惊到喜悦。
她摘下口罩,笑着走到简熙面前,“简熙,你还记得我吗?”
王淑湘诧异道:“你们认识呀?”
这几年,简熙和太多人打过交道,萍水相逢的居多,今天认识,明天就忘了。
眼前这一位,给简熙留下过深刻印象,她不确定地喊一声,“赵晶?”
“是我。”赵晶笑得内敛,“简熙,居然能在北城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简熙依稀能够想起她们在高中校园里暗戳戳针锋相对的情景,那时候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们能面对面站着,感慨万分地看着对方。
赵晶略显遗憾地说:“辜负你对我的祝愿了,我没能考上清北。”
“医科大?”
“嗯。”
“那也很厉害啦。”
简熙眼中的赵晶,变化很多。
而赵晶眼中的简熙,变化更多。
以前的简熙,冷傲得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竟也有了“凡人”的模样。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晶其实想问问她,又担心祸从口出,无心变有心,戳到她的伤疤。
简熙热情地搂着赵晶进门,跟她平时接待酒吧里那些客人一样,又是说笑,又是搂腰,赵晶被她的亲热弄愣了,耳朵根子红起来,直到她看见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女人——
病态的脸庞,被刺痛的双眼,扣到顶的衬衫是矜贵,微微凌乱的黑长直发是破碎。
“云……云老师。”
赵晶看到简熙时,眼神是从震惊转为惊喜。
云枝终究是不同的,要不然赵晶不会单身至今,这七年,云枝时常会入她梦。
看到云枝,赵晶复杂的神色过后,是自然流露出的心疼,小心翼翼的,生怕给得太多,不合身份。
云枝认出她了,稍稍点头,便把视线移向简熙,温柔看她,只看她。
可是,简熙眼里没有她。
是因为已经成为金主了,没有价值了是吗?
是还想物色其她金主吗?
简熙只要看到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会拿出像在酒吧里揽客的浪荡姿态,急着往人身上贴,没有例外。
哪管眼前这个人,是她曾经讨厌到骨子里的情敌。
她怎么可以对昔日情敌,也这般低贱。
云枝深呼口气,她的状态很不好,却连红眼眶这样微不足道的生理性行为都吝啬表现出来,没有一丝一毫失态。
就像重逢那天,简熙看到的,独自坐在卡座买醉的她,是一样的。
挺讨厌这样的她。
简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又一次这样想。
赵晶看简熙,看王淑湘,唯独没有正眼看云枝。
嘴上说着已经放下,眼神却不清白,泛滥的爱意藏不住。
赵晶,北城医科大本硕连读,被分配到市中心三甲医院内科主任门下实习,前途一片光明,她不再像当年,见谁都是阳光的笑容,不必为了生存去讨好别人,刚才简熙看到的她那双冷静的眼,就是现今她与人打交道的常态。
可是,她变得再优秀,再耀眼,看到年少时真心喜欢却只能遗憾退场的人,克制再克制,余光还是没办法不往她身上落。
简熙不要的人,却是另一个优秀的人,崇拜至深的人。
云枝一眼没有多看赵晶,赵晶也没有多靠近她一步。
简熙笑,从后勾着赵晶脖子,当着王淑湘的面,当着云枝的面,说暗示性十足的话。
“赵医生戴着尾戒,你应该还是单身吧,就让王医生给她看病吧。”
简熙挑起指尖摸她下巴,“赵医生,你要不要跟我去房间里面,深入地聊一聊?”
赵晶一动不敢动,“啊?”
简熙拉住她的手,“你跟不跟我走嘛。”
赵晶看王淑湘一眼,王淑湘轻轻点头后,她跟着简熙走进卧室。
简熙住的这间南向卧室,靠窗有一个沙发。
“随便坐,别客气。”
赵晶坐到沙发,看着坐到床上的简熙,想开口跟她聊一聊云枝,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当着云枝的面“勾引”她,太多疑问挤在一起,一时不知该从哪开始聊。
简熙耐心给她时间思考,“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你刚才那样对我,是为了气云老师吗?”
“不是。”*
“那你是……”赵晶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简熙歪头,眼睛微眯,妩媚像狐狸精,“赵医生年轻有为,我对你感兴趣,不可以吗?”
赵晶尴尬一笑,“简熙,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啊,赵医生,你平时工作应该很忙,是不是都没有时间去酒吧,迷莺,离这里很近的,就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我在那里做陪酒女,赵医生如果愿意赏脸去的话,我会很荣幸的。”
赵晶不禁皱眉,眼里有惋惜,有不解,更有愧疚,“云老师,她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啦。”
简熙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噢,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她现在是我的金主,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对,就是你理解的那种,她给我钱,我陪她睡。”
赵晶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简熙抬起脚尖,勾了勾她的脚踝。
赵晶懵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简熙起身,坐到她腿上,使坏,拉她风衣拉链,用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眼神看着她。
赵晶要是再不推开她,她说不定就要吻上来了。
“我……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被赵晶从腿上推下来的简熙对着她的背影笑喊,“你会去迷莺找我吗?”
赵晶匆匆丢下一句,“会的吧。”
会的吧?
“等等。”
听到身后简熙的声音,赵晶留步。
……
“王医生,我先走了。”
王淑湘上下打量她,“诶,小赵,你这是……”
从简熙房间出来的赵晶衣衫不整,风衣被推到肩膀下面,镜片好几处地方被弄上唇印,模糊得看不清路,磕磕绊绊好几次,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她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一样,要不然怎么会从简熙的房间出来后,都没有正眼看过云枝。
沙发上方的墙上有挂钩,王淑湘给云枝挂上点滴,调转输液器时,打趣道:“简小姐还是这么喜欢跟人开玩笑。”
云枝眼神询问。
王淑湘笑笑没答。
她的反应,加剧云枝心中不安。
她总这样吗,看到感兴趣的人,就会把她们拉到卧室里面去吗?
那间云枝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但赵晶进去了,然后衣衫不整地跑出来了,一墙之隔,她们都在里面做了什么?
简熙抱她了?吻她了?还是摸她了?
还有收拾好医药箱,刚刚离开的王医生,简熙也跟她开过这样的玩笑吗?
或者……王医生也被简熙邀请进过卧室,然后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吗?
扎针的手垂放在腿上,云枝咬紧唇,喉间那声压抑的哽咽终究化成脖颈微仰的曲线,吊灯光刺进双眼,逼不退那股泛滥的潮湿,衬衫袖子倔强地抹过眼角,她低低地笑了。
犯错的人,有资格嫉妒到发疯发狂吗?
求爱都没有资格,此时能够有幸进她家门,不过是被道德绑架不得不施舍出来的怜悯。
云枝的心又酸又胀,又疼又累,发泄的方式,也只是把发皱的衬衫下摆攥得更皱。
从卧室走来的脚步声渐近,她故作镇定地仰眼,看向站在面前的简熙。
“云小姐,待会儿我朋友要来。”
“嗯?”云枝下意识抬了抬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简熙。
简熙保持微笑,“您待在这里不合适。”
云枝抬了下头,意思是正在输液,现在走不了。
简熙跟着抬头,“不好意思,光顾着想赵医生了,没注意看。”
许久后,云枝轻轻“嗯”了一声,一双眼,愈发凄凉。
简熙脱了鞋,踩到沙发上,拿下输液瓶,往卧室的方向抬抬下巴。
“去卧室吧,云小姐。”
沙发不行,只有床头的墙上有挂钩,云枝只能占用简熙的床。
“脱了。”简熙说。
云枝神色慌乱一下,“嗯?”
“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脏死了,不脱干净,想上我的床?”
云枝为难地商量道:“一定要脱吗?”
等待简熙回答的功夫,云枝看到沙发上撕成两半的指套封皮,胃部突然缩紧,抽痛好几下,她捂着胃,垂眼,脚边垃圾篓里,用完的几个指套,进入她的视野。
第118章 想尿
云枝眼神发出疑问,看着简熙,脑海里便不停浮现出她和别人亲密的画面,可能是心理作用,鼻端甚至隐隐闻出那种味道。
简熙把输液瓶挂上去,再把散在沙发和地上的指套收拾进垃圾篓,提起衣领,散了散热。
“衬衫可以不脱,裤子脱了吧。”
简熙是平常说话的口吻,云枝但凡矫情地流露出一丝一毫不愿意,都是在不识好歹。
“你们……”
简熙按下开关,换了更柔和的灯光,漫不经心道:“我们,你是指我和赵医生吗?”
“嗯。”
“怎么,不是说了不介意吗,现在是又介意了?”
简熙上挑的尾音蕴含不悦。
云枝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生活,我就是……”
简熙笑着截过话头,“那就是好奇了?”
是在意,是在意你啊。
“好,既然云小姐那么好奇细节,那我就讲给你听,当时,赵医生就坐在沙发,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很正常,赵医生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的陪酒女,像云小姐这样优秀的人,跟她才是最般配的,至于我这样不值钱的贱货,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我的身子,于是,我坐到她腿上,勾引她……”
简熙回味无穷地舔舔嘴唇,双腿并拢斜放,懒散的姿势侧卧在沙发,指尖从膝盖一直摸到臀部。
“还有更细节的,如果云小姐感兴趣的话,我不介意跟你详细聊一聊,我这个人是有多么下贱。”
“不要再说了。”
云枝不忍地闭上眼睛,嫉妒搅得胃里翻江倒海,眼中温柔不在,泛着湿意的睫毛下方,压抑的侵略性隐没在阴影深处。
扎针的手无力垂落,针头有向上回血的迹象,嘴唇艰难蠕动两下,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喉间灼烧的痛苦克制在封闭的唇线里,她不知道该怎样用最体面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痛苦地抓攥胸口的衬衫,颤抖的呼吸震耳欲聋,崩溃的声音却是那么寂静。
“疼,我疼。”
“哪疼啊?”简熙语气是柔缓的,眼神却是漠不关心的。
云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指着心口,“这,这疼。”
简熙努努嘴,“你是累了。”
脚尖原地璇了半圈,“喏,裤子脱了,躺下去好好休息,睡一觉就能好了。”
“嗯。”
简熙说什么,云枝便听什么。
只用一只手脱裤子特别不方便,手忙脚乱的样子,就显得很狼狈,尤其是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她露出看戏的表情,从头到脚地审视着你。
云枝狼狈地低下头,咬紧下唇,守护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看着光着两条腿的云枝,简熙摸下巴的手一顿,眼中闪出若有若无的关切。
这么冷的天,她就穿了一条裤子?
“你不冷吗?”
云枝摇头,“不冷。”
活该生病,活该差点冻死,自己折磨自己,云枝,你活该,你真是活该。
简熙夺过她手里的裤子,摸到里面的绒,还没发的脾气,忍了回去。
衬衫下摆不长,遮不住多少肌肤,云枝的手不安地往那里遮,从并拢的脚尖,不自然低下的头,时不时去挽不乱的头发,这一系列小动作,都可以看出来,她羞耻这样的自己。
头都抬不起来了,却还像那不染风尘的白莲,干干净净,清澈如水。
怎么羞辱她,都弄不脏她。
云枝还是云枝,云枝的身体还是云枝的身体。
简熙想起曾经那些缠绵,恍若隔世。
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她们似乎,从来没有,赤裸过,坦诚过。
这让简熙扫向云枝的视线里多出几分久违的探索欲,眨眼间,她就被云枝那副抵死不肯折腰的姿态倒了胃口。
社会地位,身份阶级,她们是不同的,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姐妹关系,她们就是两条永远都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
往好听了说,简熙是酒吧头牌,其实就是陪酒女,怎能与云枝这样的精英白领相提并论。
可是,简熙骄傲这样的自己。
当初,她甘愿堕落,变得这般轻浮,是为了报复云枝。
毁了云枝亲手调教出来的简熙,就是简熙对云枝最大的报复。
简熙撑着额头,皮笑肉不笑,“云小姐怎么还站在那里呀,难道是想让我请你上床吗?”
“不是,我只是在等你允许。”
云枝面向床,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一次性眼罩。
后背,胸罩轮廓透过衬衫显现出来,衬衫下摆没遮住的光景,入了简熙的眼,让简熙失了神。
为什么,看到云枝半露的身子,第一反应,不是对这具身体的欲望,而是莫名其妙的心酸,觉得她不穿裤子时,很可怜,更会离谱地想——我有裤子穿,她为什么没有裤子穿?
是我不给她裤子穿的,可是,难过的人,为什么会是我。
云枝,你为什么要伤害我至深,我曾无数次试着说服我自己,但我没办法给出原谅你的理由。
为什么要让我宁愿难过至此,都不愿意给你裤子穿。
简熙微微仰头,眼里泛起无奈的水光。
云枝上了床,靠坐在床头,裸露的双腿伸进被子里,周身被简熙的气息包围,像是简熙把她抱了满怀,她很容易满足,这便感受到小小的幸福,眼巴巴望着简熙,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
她的温情,唤不回简熙的爱。
又开始窒息,又开始烦躁。
简熙没办法再跟她待在一起了。
“云小姐,你好好休息吧。”
简熙站起来走了,手里拿着云枝的裤子。
“诶……”
门使劲一关,听不到云枝的声音,清净的不止耳根,还有心。
简熙笑得近乎麻木,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真好,这样真好……”
没到十分钟,朋友们到了。
杨月带了四个女孩子回来,其中一个是短发T,和方文潇不是一个类型,看长相,听声音,都很难认出她是女孩子。
另外三位,有两位是一对情侣,还有一位,是池汐。
简熙坐在地毯,靠着沙发,朝池汐勾勾手指,“来我身边坐。”
池汐过来,坐到她身边,见她沉默,也不催促,安静地等她开口。
简熙点支烟,嗓子不舒服,还硬抽,徐徐烟雾为她披上一层神秘面纱,“你喜欢她吗?”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池汐笑,“如果你觉得我应该喜欢她,那我就喜欢她。”
“怪不得杨月这么欣赏你。”
“那简熙姐姐欣赏我吗?”
“嗯。”
池汐聪明地引到简熙想听的话题。
“门口鞋架上有双高跟鞋,我看着眼熟,所以,我想冒昧问一下,她在这里吗?”
简熙吹出来那口寂寞的烟便是答案。
“简熙姐姐,需要我做什么,你直说。”
简熙伸手往卧室一指,“她病了,在里面挂水,你进去陪她吧。”
“好。”
池汐明白简熙的意思,起身进了卧室。
站在一边的杨月不理解道:“简熙,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每当在别人脸上看到“觉得简熙还爱着她”“觉得简熙还放不下她”的神情,简熙就会很烦,好像云枝是什么脏东西,急着和她摆脱关系,用力抽一口烟。
“不把她带回来,难道让她冻死在外面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随口一问,你别激动,别生气。”
简熙满脸不耐烦道:“我哪里激动了?哪里生气了?”
杨月适时闭嘴,反正她说什么都不对。
许久后,简熙恢复往日风情慵懒的模样,穿着睡衣,也阻挡不了她卖弄风骚,走起路来,腰一扭一扭的,去找那位正在追求她的短发T玩了。
朝夕相处这么久,作为朋友,杨月还是了解简熙的。
自从简熙亲口让池汐进卧室陪云枝,她所呈现出来的洒脱和不在意,就全都是在赌气。
这段和云枝的关系,让她很别扭,很拧巴。
拐着弯的询问池汐是否喜欢云枝,确定让她心安的答案后,这才允许池汐靠近云枝。
可是,当简熙看到那扇紧闭的门,即使池汐对云枝没兴趣,她还是会烦躁,会不舒服。
她讨厌这种情绪。
于是,她就会更浪荡地靠在别人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心里固执以为的“她早就不爱云枝了”这件事,成为毋庸置疑的既定事实。
去卫生间时,杨月故意把简熙的卧室门推开一个小缝,坏笑离开。
这点缝隙,足够云枝看到依偎在别人怀里的简熙。
池汐看不到简熙,但她看得到云枝。
从她认识云枝起,在她印象里,这女人就跟电视剧里演得一样,真实在那,却又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虚假,七情六欲都是淡淡的,情绪就像白开水,没滋没味。
伤了心,也不会大吼大叫,忍不住掉一次泪,很快抹去,仿佛无事发生。
就算现在她躺在床上,生病了,锋利的棱角磨平,柔和许多,还是会觉得,和她之间是有距离的,普通人进不去精英聚集的摩天大厦,普通人也进不去她的心。
她便是池汐理想中想成为的人。
池汐对她的确没兴趣,却对她,充满好奇心。
这样的女人,再爱一个人,大概都不会歇斯底里。
可是,可是……
池汐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云枝眉头皱紧,攥紧床单的手背青筋发颤,那双总是无波无澜的眼眶充了血,压抑的侵略性,攻击性,都在嘴唇被咬破的一瞬间,势不可挡地跑出来。
云枝在吃醋,在嫉妒,在平静地崩溃,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池汐却觉得她哭得好惨。
“姐姐?”池汐试探喊她一声。
云枝转过眸,便是冷到让池汐禁不住打起寒颤的眼神。
“出去。”
池汐没动。
云枝又说:“请你出去。”
池汐只能站起来,见云枝靠坐得不是很舒服,便走到床边,伸出胳膊想把床那边的枕头拿过来给她垫上,前胸不可避免地压在云枝身上,云枝讨厌这样的接触,皱着眉头推她。
本就没站稳的池汐一个踉跄,跌倒在她怀里。
这时,门彻底推开了。
看到此情此景,简熙微仰下巴,朝池汐摆个手势,池汐会意,快步离开。
简熙反手把门关上,顺手落锁,背靠门,看向床上的云枝。
云枝把目光落向别处,并不想为刚才那场意外辩解一二。
“云小姐,要不是右手还扎着针,怕是手都要伸进人家姑娘那里了吧。”
这话听起来挺讽刺的,也挺酸的。
面色苍白的云枝看着她,没有宠她哄她,嫉妒和醋意还停留在眼睛里,没资格去生气,但她真的控制不住了,尤其是在看到简熙胸前明显支起的那两点之后,音色冷得和赶池汐出去时差不多。
“不及简小姐。”
“对,我最贱,我知道的。”
简熙走到床尾,居高临下看着冷脸的云枝,“你是在吃醋吗?”
云枝悲哀一笑,哽咽道:“我不可以吃醋吗?”
“你凭什么吃醋?”
“凭我是你的……金主。”
这个身份,实在不具备威慑力,只会让简熙觉得更可笑。
简熙视线之内,看到云枝扭动一下被子里面紧紧并拢的双腿,便猜到她是怎么了。
刚才池汐还在这里时,云枝便想上卫生间,碍于没穿裤子,不方便,她就一直忍着。
越来越忍不住,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为什么越是想要体面,越是不体面。
云枝还在吃醋,还在嫉妒,还是没办法在这两种情绪没消失前,露出讨好姿态,于是就算是请求,脸上表情也是冷冰冰的,像一株无论怎么恶劣都无法把她玷污的白莲。
“可不可以把裤子给我,我想去卫生间。”
简熙此刻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羞辱她,为了撕碎她的自尊心。
“去卫生间干什么?”
以前那些黄话,云枝说起来脸都不红一下。
此时却为难地跟什么似的。
“说。”简熙逼她,“说出来。”
云枝犹豫很久,久到灯光是不是都暗了一度,比蚊子还细弱的声音才溢出来。
“想……尿。”
耳朵红了,脸红了,藏在衬衫里的肌肤,肯定也红了。
要是被抚摸几遍,会更红。
简熙看着深深低头的云枝,知道她急,非要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想让我帮你啊。”
“嗯。”
云枝以为简熙说的帮她,是让她穿上裤子,然后带她去卫生间。
她抬眼,冷淡如天上月亮。
真的碍眼,真的很想毁了她这幅冷淡不可侵的模样。
简熙掀开她的被子,双手抓住她的脚踝,向下一拉。
靠坐的云枝被动地躺到床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简熙扒下最后一层内裤。
第119章 你混蛋
云枝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庞发生变化,羞涩,难堪,乞求,依然是淡淡的情绪,但仰躺的她,已经不敢垂眼看跪在地上,掰开她双腿的简熙。
羞辱她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种。
被掰开,被看,被一层层撕扯自尊心,挣扎无果的束缚,愈发抑制不住的尿意,成为云枝无声落泪的理由。
“你在发抖诶。”简熙调侃,挑衅。
这里在抖,那里在抖,嘴唇,眼泪,所有部位,都在抖。
克制住的,克制不住的,通通都在简熙眼里。
云枝仰躺,望着天花板,无声无息落泪,这不是简熙想要看到的,简熙想要揉碎她,不是身体,是从重逢那天起,便让简熙觉得离她好遥远的神秘气质。
三十三岁的云枝,简熙一无所知,于是恐惧,慌张,气愤。
借着报复的由头,开始惩罚她,满足心里恶劣的妄想。
规整的西裤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云枝被简熙牢牢攥在手心,毫无还手之力,简熙能够感受到她脚踝的温度,骨骼的硬度,掀起眼皮一看,就算被羞辱,依旧不喊不叫,忍耐着,迁就着,把床单攥到发皱。
云枝,你还真是好教养。
凭什么,分开七年,你变得让我越来越陌生。
简熙恶劣贴上去,吸吮起来。
“不行,没有洗澡,脏……”
云枝的声音隐没在她用力捂住嘴巴的手心里,难受的嚶嚀声流溢。
“尿啊,快,快尿。”
“简……熙……”
“我怎么了?”
“简熙,你……混蛋,你混蛋。”云枝的嚶嚀声里带着哭腔。
“是你非要来招惹我的。”
“我……”云枝意识逐渐糊涂,“我……再不了。”
“哦?”简熙放她一秒钟,仰眼,“不什么?”
床咯吱像是拨浪鼓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嘤咛像昏昏欲睡唱到结尾的童谣,咿呀学语的年年在襁褓中仰眼,叫姐姐。
埋头在云枝那里的简熙仰眼,想听姐姐叫。
明明有感觉不是吗,为什么要忍着,为什么一声不吭。
“不什么?”简熙逼问她,“别跟我装死,说啊,云枝。”
云枝雙眼失焦,胡说八道起来,“再也……再也不来招惹你了。”
声音落地那一刻,即使是胡说八道出来的,简熙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又颤,一把刀插向心脏正中央,她听见藏在心底隐秘角落最悲拗的哭泣声。
厌恶她,但无法推开几次三番靠近的她。
厌恶她,但会心疼冷风中逞强的她。
厌恶她,但听她说出那样的话,生了很大的气,冷眼埋头,弄麻舌头。
雨夜黏腻,阴湿,闷热到难以喘息。
狭窄逼仄小屋,木头搭的小床,她们用力抱在一起,没有缝隙,满身的汗。
“姐姐,我好害怕。”
“年年不怕,姐姐在呢,乖。”
被姐姐捂住耳朵,年年还是能听见屋外,醉酒老光棍哐哐敲门,每一次都比雷声更甚,年年怕得哆嗦起来身子,紧紧搂住姐姐的腰,姐姐很瘦,就是这瘦小的身体,给了年年巨大的安全感。
世界之外有什么,年年不关心,姐姐就是她的全世界。
“姐姐,我爱你。”
雷声的噪音里,闪电的骚扰里,年年干涩的嘴唇轻轻擦过姐姐的脸颊,落在嘴角旁。
姐姐没有闪躲,只睫毛一颤。
就在年年心里莫名七上八下起来时,姐姐弯下脖子,在年年嘴角同样的位置,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门外哐哐敲门声结束,年年觉得耳朵里好吵,窗外的雨哗啦哗啦,她身体里的血液在往一个地方流,直冲头顶,脚尖麻了一下子。
懵懂无知的年年在姐姐怀里抬头,仰眼问她:“我想尿尿,姐姐想吗?”
嘴唇发麻的简熙抬头,仰眼看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不想。”
——“真的吗?”
假的,当然是假的。
云枝坐起来,失神地看着床单,然后她捂住脸,一言不发。
“抬头,看我啊。”
“怎么,害羞了?”
云枝没声音,没反应。
简熙也不擦,头发凌乱,满身狼藉,她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让云枝看她便羞耻。
撕碎云枝的自尊心不够,还要反复往她心里在意的地方补刀子。
“云小姐,下次可以直接N进我嘴里。”
不是调情,全是挖苦讽刺,讥笑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向被她羞辱的云枝。
云枝紧抿嘴唇,像是有点生气了。
她拔掉针头,慌乱擦了两下那里,克服不掉难堪的情绪,但不得不看向简熙,没出声,是在管她要裤子。
简熙坐到床尾,性感耸肩,回眸看她,被她冷淡的眼神弄皱眉,表面低微实际讽刺的语气高高在上。
“我帮了云小姐,都让云小姐N到脸上了,云小姐还想怎样?”
“小简。”云枝带着哭腔的嗓音里有了乞求的情绪。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可是,这并不能够打动简熙,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被动或主动,云枝做尽失去体面的事,丢尽脸面,这七年成长出来的刻进骨子里的冷淡气质,到了床上,羞辱一番,破坏一层两层,结束后,很快就完完整整地恢复到本来的冷淡样子。
没见她享受,只见她隐忍和迁就。
她的成熟,显得简熙毫无长进。
简熙向后退,盯着她看了两秒,像是不想输,“叫我雪姬。”
“好,雪姬。”
云枝明明看出来简熙生气了,没哄,一下子都没哄,“裤子给我,好不好?”
眼睛交流一番,云枝羞耻地低下头。
三十三岁,尿在心爱的人脸上,根本止不住,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她先是一个人,再是简熙的姐姐,是想要挽回爱人的云枝,但体面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三十三岁了,哪有脸面对这样的事。
那些花样,不适合这个年纪的她玩了。
越是羞耻,越是冷淡。
简熙赌气,从柜子里随便拿出来一条裤子扔给她,“穿上就滚。”
带着一丝威胁意味在里面。
不穿,是不是就可以不滚了?
但云枝穿了,并且滚得很快。
站在原地的简熙,伸手抓乱头发。
云枝离开后,客厅里寂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她们看着简熙走进浴室,粗糙地洗了把脸,再回到卧室,连床单带被子和枕头,卷起来下楼扔进垃圾箱里了。
没一会儿,简熙空着手回来,带回来冷飕飕的风,就在大家以为免不了一场疾风骤雨时,她笑容满面地说:“玩你们的呀,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呀?”
经过那个短发T身边,还不忘顺手撩她一下,手指轻轻挑过她的下巴。
几个人面面相觑,本来想问什么的,却又默契闭嘴。
简熙钻进浴室,再出来,杨月发现她眼眶红了。
杨月知道定是和云枝有关,同处一间房的那段时间,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争执,本就糟糕的关系,肉眼可见变得更糟。
从来没见人和人之间,可以爱成这样,恨成这样。
无解,真的无解。
作为旁观者的杨月都累了,更何况是身在其中的她们呢?
那晚过后,云枝跟人间蒸发一样,没有再去打扰简熙,连酒吧都没有去过。
那件事,对她影响挺大的,直接变成缩头乌龟。
“一周了,她都没有再来过。”
池汐问杨月,“月姐,你说,她还会来吗?”
“我也……”杨月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酒吧里歌舞升平,红男绿女群魔乱舞真叫杨月头昏脑胀,简熙半小时前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外面大雪纷飞,路不好走,杨月担心她,给她打通电话。
“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出来。”简熙说了两个字,撂了电话。
“莫名其妙的……”
吐槽归吐槽,杨月是片刻都没耽误,穿上棉袄匆匆出去了。
一个巨大的雪球立在脚边,圆滚滚的,杨月刚想上去摸一把,简熙无情一脚,雪球碎了。
杨月拍了拍肩头的雪,忍不住道:“好好的雪球,你踢它干嘛?”
“怪我喽。”简熙往冻红的手心呼哈气,“难道不是它不经踢?”
“不怪你,怎么可能会怪你。”
杨月听出来她话里隐藏的意思,语重心长道:“简熙,我都看不下去了,真的,你俩断又断不干净,和又和不彻底,不累吗?”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简熙无聊地在平整的积雪上留下脚印,“累,但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该。”
“为什么这么说?”
简熙仰头,晒躲在阴云里的月亮,莫名想起那夜失禁的云枝,顺直的黑长发,冷淡的眉目,床单脏了,简熙的脸也脏了,作为罪魁祸首的云枝,她却干干净净,怎么恶劣对待,都弄不脏她。
只要想起来她那张冷淡的脸,那双冷淡的眼,简熙心里就会没来由地好不甘心。
“杨月,人是不是都应该有底线。”
“当然啊。”
简熙困惑地皱眉。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底线,她也没有底线,我们,好像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好像不正常,我们,是人群中的正常人,却在对方面前,成为疯子。人是社会化的,生活在这个世界,就要去遵守社会规则,不然就会显得另类,一条条社会规则演化成人心中一层层道德底线,我知道,我应该跟她断得彻底,我应该在被她伤害过以后,跟她划清界限,这才是正常人的做法,但我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其实,你要是实在痛苦,不妨别为难自己,由着你的心,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害怕。”
“嗯?”
简熙低头,睫毛颤了又颤,“杨月,你不了解她,她很坏,她真的很会骗人,她撒谎的时候,特别真,我害怕,怕她又是在骗我……”
“所以你?”
简熙自嘲一笑,“所以我,既在她靠近我时,无法跟她划清界限,又再也无法信任她。”
“我帮你试探过了,她真的变了,池汐没少找过她,但她都不正眼看池汐的。”
“你怎么能保证她不是在演?”
“我……”杨月确实无法保证。
雪花在手心融化,简熙心底一片寒凉,她叹气,再叹气,“只能这样了。”
“哪样?”
“要么我玩死她,彻彻底底报复回来。要么,我再被她玩死一次。”
杨月认真问她,“你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冬夜最寒冷一阵风,把简熙眼睛吹红,她摇头,无力摇头,明明白白给出最诚实的答案。
“不可能了,绝无可能。”
第120章 云枝是不是真的改好了
她们的谈话被边朝这边跑,边喊姐姐的方文潇打断,她穿得鼓鼓囊囊,棉鞋胖乎乎的,怀里抱着一个白色带商标的袋子。
“地滑,慢点!”杨月朝她喊。
方文潇点头应,步伐却没放慢一点,来到简熙面前,她双手掐腰,喘了两口气。
简熙揉揉她的头发,“这么晚了,小朋友,一个人出来不安全的,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不行,得亲自来。”方文潇把怀里袋子往前递了递,“给,姐姐。”
“这是什么?”
方文潇捻开袋子,拉出小缝,给简熙看里面洗干净并叠得整整齐齐的裤子。
简熙抿唇,脸色变了变,“怎么在你这?”
“这是云姐姐拜托我有时间拿给你的,刚好我顺路就来了,姐姐,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她还在往下滔滔不绝什么,简熙已经听不进去了。
“云姐姐?”简熙心浮气躁,皱着眉头打断。
“对啊。”
方文潇还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得当,惹得简熙生气,求助的目光投向杨月。
杨月立刻打圆场,“简熙,你看你,凶什么。”
眉眼一弯,她搂住方文潇的肩,小声跟她说:“她昨晚没怎么休息好,心情不太好,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方文潇理解地点点头,“嗯,我知道的。那我……我就先走了。”
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简熙一眼,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斟酌一番,又觉得不太合适,憋了回去。
和送她到出租车上的杨月道别,她还在想这件事。
云姐姐和简熙姐姐关系肯定不一般,她们是一对吗,不对,恋人不是她们这样的相处状态,一个有意躲避,一个提及色变,不像恋人,倒像是爱过的前任。
所以,那个挽着云姐姐胳膊,和她形影不离的女人,是她现在的恋人吗?
看简熙姐姐的状态,分明是还没有走出来,要是被她知道云姐姐有了新的恋人,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思来想去,方文潇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至于那条裤子,最终的归宿毫无疑问,和那天被简熙丢弃的被褥一样,扔进垃圾桶里,成为垃圾。
“好好的裤子,说扔就扔。”
当然,这话是杨月背着简熙嘀咕的,知道她心情不好,可不敢再惹她。
进到酒吧里面,简熙脱下外套,进到舞池,放纵地摇摆身体,她笑得明媚,勾着一个成熟女人的脖子,和她贴身热舞起来。
江晚澄知她心情不好,是在发泄情绪,问杨月,“有人惹她伤心了?”
“唉。”
“别叹气,说话。”
杨月担忧道:“江总,帮帮她吧。”
“什么意*思?”
杨月理理思路,知无不言。
“目前是这样的,云枝那边来招惹过简熙几次,现在一下子消失了。这七年,简熙本来都走出来了,被云枝搅乱几次,很明显是又陷进去了,嗐,也不能说是陷进去了吧,七年前她是怎样的状态,江总,你也是眼睁睁看过来的,现在虽说没有那段时间那么惨,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云枝不来找她的这些日子,她心里很不好受。”
“我能帮她什么?”
杨月犹豫再三,接着说:“江总,我知道你对简熙的感情,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心里不好受。”
“没关系,你可以说。”
“你猜简熙为什么不跟她和好?”
“因为……她欺骗过她?”
“不是。”
“那是什么?”江晚澄深思一阵,呢喃道,“我猜不到了。”
杨月心疼的语气说:“因为简熙害怕再被她欺骗一次,她不敢,不想面对的,不是云枝这个人,不然根本不会给她近身的机会,她不敢的,不想的,害怕的,是只要跟云枝和好,就要面临被背叛被欺骗的风险。”
“风险?”
“是的,不是针对她们,是只要进入亲密关系的两个人,都会面临这样的风险。”
江晚澄反驳道:“我不认为你的观点是合理的,针对两个本身就很好的人来说,你的观点完全可以被推翻。”
“我说的是未知的风险,它不是一定存在的,发生不发生,都是未知的。”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就像人只要走在路上,就有会出车祸的风险,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倒霉,被撞了,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抱歉,江总。”
江晚澄笑,“没事,举个例子而已。”
杨月轻轻点头。
江晚澄认真琢磨后,困惑道:“那总不能因为走在路上有可能会出车祸,就再也不出门了吧。”
杨月笑着回答,“江总,你应该没怎么谈过恋爱吧?”
“为什么这么问?”
“就感觉你对爱情,还是蛮向往的。”
“也许吧。”江晚澄的笑容里多少有些不甘。
杨月打量着她,然后忽然间意识到,江晚澄,简熙,云枝,某种程度上,她们是一类人,再忍耐,再克制,言语间偶尔渗透出的,是有对爱情义无反顾的决心,因为她们在热烈爱一个人,在被一个人热烈爱着。
吃饭出门走路,是被她们放在和爱情一样的位置。
所以江晚澄才会用“走路”来类比“爱情”。
虽然杨月不是爱情至上的人,但她没有在这个她并不能够完全赞同的类比上跟江晚澄争论什么,不赞同,但理解,因为她们都是她的朋友,她尊重她们,即使她们是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人生选择。
“江总,我冒犯问一下,你现在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会不会有……”
这话实在过于冒犯,杨月说不下去了。
江晚澄不觉得有什么,一瞬间懂得杨月话里话外的意思,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说,简在那段失败的感情里,留下心理障碍了?”
“没错。”
“那她……肯定很煎熬。”
简熙是杨月最好的朋友,心疼她,但又恨铁不成钢,想要拆散她们,但又不忍心看简熙嘴硬后难受的样子,撮合她们,又担心简熙觉得她是在多管闲事,反正她很是为难,无论如何,都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杨月实在烦闷,点了根烟,“江总,你知道她们爱得有多不可思议吗?”
江晚澄嘴角向上牵起,笑,“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别人的爱情。”
“你觉得我夸大其词了?”
“有一点。”
“但我没有,真的没有,我还觉得我说得委婉了。”
“哦?”
听到杨月说起简熙爱别人有多深刻,江晚澄不可避免地心里泛酸,怎都没想到,聊着聊着,居然把八卦心聊出来了,她抬头看着杨月,一双充满好奇的眼。
杨月倾吐道:“要是别的情侣,以那种不体面的方式分开,七年不联系,差不多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了,恋人都不知道换了几个了,她们倒好,谁也不谈,就单身,就恨着,谁要是说一句,你还恨她,是不是还爱着她啊,她就跟你翻脸,不能提爱这个字,但她所作所为,作为局外人,爱不爱,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想让她别那么难受,撮合不行,拆散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明还相爱的两个人互相折磨。”
“她们……一直这样吗?”
“嗯,从小折磨到大。”
“为什么呢?”
杨月吐烟,叹气,“要不我说不可思议,对了,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
“你说。”
“江总,如果,我说如果你的女朋友,可能是出轨了,你会原谅她吗?”
江晚澄想都没想就说:“当然不会。”
“我说的是可能出轨了,不是真的出轨了。”
“那也不会。”
江晚澄理性分析,“既然我怀疑她出轨了,那她一定是真的做了什么让我不舒服的事,可能只是没有边界感,但我不是她,站在我的角度,让我看到了那种可能性,那我就一定不会留她。”
“是吧,是吧。”杨月激动地连说两声。
“怎么,你是想说,她们不是这样的?”
杨月使劲点了两下头。
“她们还真不是这样的。江总,就像你说的,怀疑的种子种下,那就一定是有理由的,当年,云枝到底有没有出轨,我们不是她,我们不知道,仅凭一份录音文件,那太没有说服力了,云枝那么聪明,阴暗一点去想,万一她是真的出轨了,那这份录音文件,就是她精心策划的骗局,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但这种可能性就是存在的,她就是有可能出轨了,毕竟她和那些男人亲密的照片都是真的。”
说着,她自己都惊讶到睁大眼。
“但是,就算简熙知道云枝可能出轨了,你信不信,有一天,她跟云枝和好了,一定不是因为云枝是不是真的出轨了,而是因为,云枝是不是真的改好了。”
饶是江晚澄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露出和杨月差不多表情。
“那云枝呢?”
“我不是很了解她,但就目前的观察,我觉得她比起简熙,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说?”
“你看,我们知道,简熙跟那些客人们是没有关系的,但云枝不知道,她就是认为简熙不仅堕落成陪酒女,还随便跟人发生关系,并且有很多金主,但她竟然能够忍受,她能忍诶,她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一心就等简熙回头,我不知道每当她看着简熙,那种深情的眼神是不是装的。”
“要是装的,那她演技也太好了。”
“对。”杨月眼睛又睁大一点,“但要是真的,江总,那得爱到什么地步,连这种事都不介意?”
大概就是从这一刻,江晚澄彻彻底底心死了,她不是输了,而是从头到尾,她就没有资格介入她们的感情,也许她们的生命里,路过很多人,但那些人,都是过客,她们,即使分开,只要仰头看到是同一个月亮,她们就生生世世得纠缠在一起。
江晚澄笑容苦涩,“一个人是这样,那叫不可思议,两个人都这样,那叫天作之合。”
杨月附和,“对,天作之合。”
江晚澄揉了下眼,问,“那云枝呢,最近怎么都没见她来?”
杨月正为这事犯愁,拍了拍脑门,“我不知道。”
“你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你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江晚澄慢眨眼睛,“她该不会是受挫了,受打击了,然后放弃了吧。”
“那不能。”杨月肯定的口吻说:“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我猜是躲回去疗伤了,等把状态调整好,应该就会再出现了。”
这时,江晚澄发出一句灵魂拷问,“杨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假设成立,所有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那她这次出现,就完全不是出自真心,不够爱一个人,当然就能接受她在外面乱搞了。”
杨月心里一咯噔,“有道理。”
毕竟真的有人能接受自己爱的人,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吗?
这样的话,那云枝所有看似包容宠爱的行为,都可以理解成是根本不够爱,而表演出来的一场戏。
那就太可怕了。
“你了解她吗?”江晚澄问。
杨月摇头,“不了解,我见过形形色色,性格迥异的人,但她带给我的感觉,一开始是平易近人,很好相处,之后,我发现是我目光短浅了,有的人,故作神秘,而她,不太热烈,也不太疏离,笑起来淡淡的,与生俱来的神秘天赋,我根本琢磨不透。”
她反问:“江总,那你了解她吗?”
“她的身份,我一查便知,但她这个人,我和你一样,完全琢磨不透。”
“那怎么办?”
江晚澄沉默。
杨月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对了,江总,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姐?”
“嗯,怎么了?”
“我记得,她是光辰科技大股东吧。”
“是。”
杨月走到江晚澄身后,殷勤地给她捏肩,“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月蹲身,笑道:“江总向来行事低调,但我听说你那位姐姐,招摇得很。”
“嗯?”
杨月给江晚澄点烟,笑开了,“你姐姐要是亲自邀请云枝,云枝应该不会不给她面子的。”
“你干嘛?”
“给她们制造见面机会。”杨月实话实说。
江晚澄明显不愿意,这种对简熙不利的事,她不想做。
“是她在追求简,她不来找简,难道简还要主动贴上去吗?”
“不是贴。”
“那是什么?”
杨月站起来,担忧地看着舞池里体力透支摇摇欲坠的简熙。
“我担心简熙,所以云枝,必须主动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