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乱喊什么 “你给我等着。”
冰川徒步因为叶知丛的体力问题暂时搁置, 陆放给他看蓝冰洞的照片,梦幻得像是要穿越冰河世纪。
叶知丛眼睛都看圆了,嘟嘟囔囔说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做运动, 下次一定来看!
他们去做游船巡游峡湾,看国内唯一没有的地貌,去看海豹和企鹅,在氤氲的雨丝中,冲进瀑布之下。
他们乘快艇观鲸,在近一个小时的等待中看巨大鲸鱼从海平面凭空升起,热情的海豚追逐在船尾,扇动的尾鳍和叶知丛的双手一起挥舞。
他们在农场接生小羊,叶知丛看着那新生的小羊羔子在妈妈的舔舐之下一点点站立起来, 柴火棍似的四条细长的腿支撑起生命的力量。
叶知丛咬着吃烤牛肋条呜呜嚷嚷地说以后再也不吃小羊排了呜哇!
陆放扫了他一眼, 说那回头带你去看小牛犊子。
叶知丛:“?”
嘴里的肉实在太香了,叶知丛口水都要溢出来, 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咀嚼下咽。
陆放说能变成如此美味的食物让你品尝到觉得高兴,对食材来说或许也是另一种死得其所罢。
叶知丛快听哭了。
陆放好笑的看着他, 还以为人是被香迷糊的。
叶知丛和一群又白又毛茸茸的小羊羔滚在草地上, 身上沾着卷卷的羊毛和带着泥土的青草。
他逮到哪个都不撒手, 抱着小羊来回揉那厚实的一层卷毛,任由小羊咩咩唧唧地拿腿踹他。
小羊没有小猫软,比小猫耐rua,小羊还活蹦乱跳,不用怕稍微一用力, 它们就嘎巴一下死掉了。
叶知丛就像误入了羊群的灰太狼一样,张牙舞爪地追啊,只抓, 抓到一个揉一会再去抓另一个,抓完也不吃。
——主要是把怀里刚陪他玩完的小羊晚上就端上餐桌,实在是有点太地狱了。
叶知丛破天荒地啃了两天草,也不肯让陆放吃肉,一人嘴里叼着一颗秋葵嚼嚼嚼。
“我也想养小羊!我要开农场!”
陆放沉默了一会儿,在‘以后再也不能站在食物链顶端吃肉’、和、‘要不还是满足叶知丛三分钟热度吧’之间,选择了一个折中——先把人捞回来用亲吻堵上了那张嘴。
“开农场的话……”
吧唧。
“回国之后买块地……”
吧唧。
“是不是还要种草耕耘啊……”
吧——唧。
算了。亲吻堵不上,干脆转移注意力。
叶知丛抱不到毛茸茸的小羊了。
他抱着那颗发质偏硬的头,耳边是细微的啧啧水声,被揪着两颗红浆果不放。
硬件没问题嘛。
那种草耕耘一会儿不过分吧?
没多大一会儿,陆放就笑他,看来硬件真的没问题。
“那怎么这几天都不给碰?”
叶知丛迷糊了一会儿,古怪地嘟囔,他想不明白那句什么叫他坠入爱河了,他的脑袋里装着事儿,一看到陆放就脑子发烫脸发热,烧成一团浆糊,别别扭扭地琢磨,是不是要把性和爱先分开啊。
好吧。分不开,根本分不开。
陆放对那具身体太熟悉了,叶知丛残存的意识还在想,要不等到先找到什么叫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再说吧,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软巴巴地往人身上贴,黏黏糊糊地喊人名字。
陆放淡笑着看他,然后报复人似的收手。
说明天安排了极限运动,今天要好好休息,不然运动过度,身体吃不消。
红彤彤的叶知丛:“?”
他不甘不愿地缠了一会儿,发现陆放是真的打算说到做到,一下子急了起来,“你也叛逆期啊?”
陆放系好被人扒开的两颗扣子,起身去拿水,闻言瞥了他一眼。
“嗯,不行吗?”?
谁家好人快三十了刚到叛逆期?
叶知丛咿咿呀呀追过去往人身上挂,哼哼唧唧地陆放来陆放去的,红着耳梢蹭着蹆爬上去,真跟爬猫爬架似的。
“我年龄小有些话不能当真的,你不能这样跟我计较。”
“凭什么?”
“。”
叶知丛挂在人身上费力把头仰起来,“凭你年纪大?你得让着我。”
“歪理。”
“。”
叶知丛嘟哝了一下,“那我斜着说?”
他真的在人身上调整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斜着挂上去,把脑袋也歪了过去,“这样可以吗?”
“……”
陆放抬手在人皮.鼓上捏了一把,“不是你说禁止访问的吗?”
“禁、禁止取消……又允许了。”
“怎么?更换域名了是吧?”
叶知丛茫然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陆放在说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彻底红透了。
陆放空出来一只手喝水,垂着眸子瞧他,冷淡地轻斥了一声,“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叶知丛拿发烫的脸蹭人脖颈降温,说他当时就是胡乱找的,也不知道怎么点点点的,就……就有网页给他推送。
呵。
“那地下秀场也是不知道怎么就推给你的?”
“。”
“嗯?”
“不是……”
“那怎么知道的?”
“熟人介绍。”
行。陆放平直的长睫都落了一半,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神情晦涩不明,“回头给我介绍介绍你这位熟人。”
“。”
叶知丛整个人一抖,说不清道不明地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还不明白有一种刻意找事叫做翻旧账。陆放好以整暇地逗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他这几天一到晚上就拿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仇。
他不往人身边凑着睡了,也不贴着人往人怀里窝了。
陆放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摸到人,掌心连带着手臂和脊背全都是烫的,烧得人牙痒,心口一片燥。
早知道小朋友反应这么大,他当时就不应该先开那个口。
叶知丛连喜欢都还没搞明白,怎么能理解的了什么叫爱。
真不知道人又在别扭着怕什么。
叶知丛拖着发烫的cpu强行转了一圈。
脑回路绕到了更换域名上。
他真的一向很难理解人类话里有话的那个言外之意的,这次是真的好好琢磨了半天,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悟了。
更换域名嘛。那不就是相当于换一个分类看片子?
原来陆放是在委婉地表达让他换一种新鲜的玩法啊!
他绞尽脑汁回忆起那些花里胡哨地分类,在一众看不太懂又好像能看明白的日文中,记起了一个特殊的。
当时的他不理解,觉得好怪,为什么男人们总有这种诡异的癖好。
明明他自己也是男人啊,他怎么就没有这样呢?
可他后来发觉,他两次不经意地吐口,陆放的反应,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别乱叫。’
噢~
叶知丛觉得自己真的悟了,真的。
他黏黏糊糊地轻声开口,脑袋顶上翘起的碎发支棱着一晃一晃的,跟刚长出来的聪明毛似的,兴高采烈地朝着人招手,示意好学生的学习以及思辨能力。
他趴在陆放耳畔,抿着唇角发音,呼出的热气往人顺着鼓膜往人脑袋顶上窜。
他说:“baba……”
嘶——!
一句话差点没把人喊疯。
陆放彻底败下阵来,小朋友有时候不止是没轻没重。叶知丛一思考,直接丢王炸。
陆放手一抖差点把人扔出去,蹙着眉心压着狂跳的青筋,他勃然大——
“你乱……!”
“爸~爸~”
……叫什么。
这他丫的谁能怒的起来!
陆放抬手把人嘴巴捂上了。
大手几乎遮盖住人半张脸庞,只剩那双明亮的眼睛水水润润地盯着人瞧,额角的碎发翘得高高的,得意洋洋。
陆放无声地动了半天唇,终于是绝望地发出声音:
“……宝宝,别搞。”
叶知丛听到陆放嗓子哑了,在说话前还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起伏地胸膛都顶到他了。
当然,不止是胸膛。
他从‘不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好听的’到‘原来喊出来的一瞬间这么刺激’的过度只用了一秒钟。
也不知怎的,他看到陆放好像满身满脸都写着绝望两个字,心底里那股小火苗又嗖嗖窜起来。
他莫名其妙地爽了一下。
就跟刚打完拳似的。
陆放偏开视线,没敢看他。
他甚至开始复盘反思,飞速调动记忆,一路追溯到相遇的最初,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怎么就把人养歪成这样了。
陆放,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吧。
至少以前真的没有。
不过他曾经还没有趁人之危的癖好呢。
后来在人熟睡时不知道趁机占了多少次便宜。
啧。
脸疼,良心也疼。
所有凸起的青筋全都在疼,紧急充血疯狂跃动着。
“明天,要去跳伞,在日出时刻。”
陆放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下,仰头倚着靠背,无奈闭眼,抬手揉着眉心,语序都有些颠倒了。
“不能做,高空,气压,好好休息,对肺不好。”
“怕有伤口,不是,怕起不来……啧。”
“……算了。”
陆放刚放下揉摁着眉心的手,一双眼晦涩不明地盯过来,叶知丛却突然双手抱起他的手腕,圆眼睛亮晶晶地,“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感受到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吗?”
“是。”
“那不做了!”
“………………”
陆放气竭,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叶知丛无知无觉地歪头,对几个小时之后的安排无比期待,兴奋地好像都要睡不着。
他咿咿呀呀地问会不会很可怕啊会不会不安全啊要从多高的地方跳下来啊降落伞会不会突然打不开啊那会摔死人吗是要他一个人跳吗啊啊啊我要是恐高可怎么办。
陆放头疼,也不知道是听得还是气得。
他余光瞥见那小人吱吱哇哇地嘴里嘟囔个不停,心说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话居然有这么多。
明明之前恨不得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多说几个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他气得没办法,随便挑了一个问题回答,闭上眼养精神,语气淡淡:“……你不恐高。”
“我不恐高吗?”
“你在悬崖上荡秋千的时候兴奋地像抢到香蕉的猴。”
“。”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你嘴巴好难听。”
陆放‘呵’了一声,说“那怎么夸?说你好棒哦,你比峨眉山的猴子还胆大。”
“?”
——‘好厉害,你比人猿泰山还要帅。’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原来我夸你的时候你不高兴啊?”
呵!
陆放真是气笑了。
“高兴,高兴的很,谁听到这样的夸奖能不高兴啊?你说是不是?”
“那你怎么不说?”
“我不跟小朋友计较。”
叶知丛蔫吧了,“其实,我是有很认真地在夸你的……”
陆放瞬间哽住,也不阴阳怪气了也不笑了,平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没有怪你的意思。”
叶知丛一下子又明媚起来,“那你以后还听吗?”
“……听。”
“那我尽量改一改,学着夸好听一点。”
“……不用。”
陆放闭着眼绝望,“你这样就挺好的,不用改。”
叶知丛盯着陆放瞧了一会儿,眉眼和唇角全都弯起来,软巴巴地贴过去,小声说了一句:“陆放,你真好。”
陆放“嗯”了一声,良久,这才哑着嗓子笑人,“这句就挺好听的。”
他心说他也没那么好吧。
至少等跳完伞之后。
他有的是功夫收拾他。
他最终还是没舍得临时把计划推迟,两个人支棱在一起等慢慢平复。叶知丛期待了一宿,睡都睡不踏实,凌晨两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陆放:“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陆放看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眸,明亮地好像什么猫科动物会在夜里发光一样。
还好没有推迟。
陆放想。
他好不容易将那双眼睛养出如此神采,哪儿能就这么被随意地熄灭掉。
他困顿地心说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为大智,收敛锋芒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天下大勇*,他修儒行法锤炼至此境界,不是早就存天理灭人欲的弃本能而不顾了吗。
然后他看了叶知丛一眼,低声说:“好,先等我冲个澡。”
“。”
冰凉的冷水冲刷而下,陆放想或许早在见到叶知丛的第一眼,他就没了道心。
只消两个字,就喊得他兵荒马乱了一整宿,读过的什么古籍散文小杂志一窝蜂地全涌了上来,那些不知何时看过的所有相关的不相关的文学作品全蹦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文字扰得他大脑皮层都快皱在一起了。
最终只在他眼前留下四个字——罔顾人伦。
我呸。
陆放站在花洒下凉水冲头,心说外面那个是他合法的爱人,他们合法!已婚!他罔顾什么人伦了?
他脑袋里乱成一团,等关了水擦着头发往外走的时候,对上叶知丛一双震惊地眼,红着耳朵指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把眼睛捂上了。
叶知丛说:“陆放!你你你……你大禽兽!”?
陆放狐疑地看了叶知丛一眼,又奇怪地低下头。
好嘛。
是他禽兽了。
凌晨三点在房间里甩.吊裸.奔。
他连一条浴巾都忘了裹,真是要变成原始人了。
起码以前还穿着衣服,衣冠禽兽四个字总要比原始动物好听一点吧。
陆放一声没吭转身又往浴室走,走到一半拽了条睡袍披着又回去,一言不发压着叶知丛好一顿亲。
“我是你丈夫,我们什么都做遍了,不就是没穿衣服怎么就禽兽了?你突然羞什么?”
叶知丛上不来气,亲得眼尾泛红,哆嗦着细白指尖推人也用不上力气,“不、不是……我是怕你突然兽性大发……我就不能去跳伞了……”
“一晚上我都忍了,差这一会儿吗?”
叶知丛红着眼眶摇头,“不是的,我是怕我忍不了……”
“……”
啧。
好吧没话讲。
陆放把人放开,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褶皱了一宿的大脑皮层终于舒展开来,捏了捏人鼻尖,摁着人脑袋说跳完伞你给我等着。
叶知丛耷拉着的脑袋抖了下。
乱喊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52章 吊桥效应 “既然喜欢,那再做一遍。”……
等到上了飞机, 叶知丛在一路期待和兴奋中,这才一瞬间突然恍惚过来。
跳伞诶。
他马上就要跳伞了!
或许世界冒险之都不是白叫的,亦或者是陆放总能给他带来一次比一次刺激的体验。
他们攀升至万米高空, 一万五千英尺的高度,六十秒钟自由落体的时间,即将要感受巨大的失重感和飙升的肾上腺素。
临出门前,陆放给他穿衣服,挑了些轻便保暖的,还把上衣内搭严严实实地给他扎进裤子里。
陆放好像交代了他很多,不过叶知丛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提溜着裤腰想把内搭拽出来,说“陆放, 这样穿好丑。”
之前也没觉得陆放审美有这么差啊。
陆放好笑地曲起指节敲了敲他脑壳, 说这样保暖,而且还有外套呢没人看到。
叶知丛不太愿意, 好容易是又给自己套了个薄衫,堪堪遮住扎在外裤里的内搭。
那两条长腿被包裹在黑色防风裤中, 马丁靴遮起细瘦脚踝, 显得那腿不仅长直挺拔, 还有些飒。
硬壳冲锋衣拉链向上一拉,叶知丛嘴边叼着拉链,垂着卷翘长睫看陆放给他收拾裤脚。
随后帽子一扣,墨镜一戴,活脱脱一个冷酷小帅哥, 清爽利落地能去拍转场,一条涨粉百万加的那种。
冷酷小帅哥不开心了,他看不到陆放眼尾上的小痣了, 啪嗒一下蹦上来凑过去,从人墨镜底下的缝隙往上瞧。
陆放笑他说今天不是要装清冷酷哥吗,怎么还没出门就崩人设了,这么可爱粘人哪里清冷。
叶知丛扁了扁嘴巴从人身上下来,一路上把咧着的嘴角藏在冲锋衣领里,安静地装了一路小酷哥。
等到飞机升了空,叶知丛一点也酷不起来了。
他揪着陆放的手指,看飞机不断地升高升高再升高,已经穿破了好多层云层,抖着嗓子说“怎么还没有到哇……”
远处天边升起金色红霞,层层叠叠烧起的云朵不再在头顶,而是在脚下。
叶知丛越看越紧张,什么期待兴奋和恐惧与刺激乱七八糟地揉在了一起,太多情绪七头八脑地涌进来,把整个人都搞懵了。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生命,死亡,心动和爱。
当舱门打开,冷冽稀薄的空气涌入鼻腔,叶知丛甚至不记得他是怎么穿好的装备,又是怎么和陆放一起站在舱门前的,过于刺激的感知使得他对旁的一切事物完全失忆。
他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一样。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飞速循环,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他怔愣地看着脚下云霞,看着遥远的雪山和湖泊,这一个瞬间好像什么都要忘记了。
他在看着吧,他是在看着吗?
他睁着眼睛,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心里有个念头说快跳下去啊一定很爽,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跳吧,你即将迎来死亡。
对高空的恐惧与生俱来,是人类天性无法压抑克制的对死亡的敏锐捕捉。
哪怕装备再齐全,安全度高达99.99%,可哪怕是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风险,落到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
叶知丛腿软,身体在发抖。
可他又兴奋地仿佛灵魂都在战栗,或许他真的可以变成鸟儿生出翅膀吧?他的自由在此刻、在万米高空的风里。
直到他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
他的身后站着陆放,沉静的声音被冷冽的风吹入鼓膜。
陆放说:“你将把你的生命交由到我手上。”
“叶知丛,回头。”
叶知丛所有散碎的意识和思维被一句话全部拉了回来,他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这一刻,清晰地注视着眼前的陆放。
砰砰。
“无论生死,我与你同在。”
砰砰——
“准备好了吗?”
砰砰!
“别怕。”
叶知丛揣着一颗狂跳的心脏转过头去,他的脊背紧贴另一幅滚烫的胸膛,在迎接着刺骨冷风的洗礼中,他的身后,永远站着一个如松如柏伫立在那里的人。
松柏不会走。
只消他轻轻摇一摇。
抖动的松针柏叶就会落雪给他看。
陆放收紧环在人腰上的手臂,温热唇瓣亲吻人冰凉耳梢。
“我爱你。”
哗啦——
风抱住了他。
云接住了他。
他沐浴在日出的金光里,在这一刻,他张开双臂,迎接爱与自由。
死亡无惧。
他在日出时坠落,零距离拥抱天空,触摸丝丝缕缕被阳光烧起来的云朵。
每一个清晨都是一次重生。
他沐浴在金色暖阳中,穿透层叠堆云,徜徉在棉花糖中,感受着飞翔。
降落伞拽开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脚下的美景目不暇接,他看不过来、也看不够似的,恨不得将所有所见所闻所感一股脑地全存进脑袋中。
和身后的陆放一起。
登机前,陆放告诉他说他有带飞证,他们可以一起跳。
叶知丛在这一瞬间恍惚过来,他大口汲取着从未品尝过的新鲜空气,高兴地惊呼:
“陆放!”
“嗯?”
“你真的在带我飞唉!”
“嗯。”
陆放在他身后,好像成为了他的翅膀。
叶知丛想要的五彩斑斓的白,恰好是光的模样。
日出散落在他白色的翅膀上,折射出绚烂光谱。
他无比漂亮,比眼下所有难得一见的美景还要美上几分,像是神明降落人间。
叶知丛在空中看风景,陆放在风景中看他。
他不只是第三种绝色。
亦是日月星辉之中,第四种难得。
他抱着陆放滚在地上,摊开双臂仰望天空。
他欢喜地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一会儿又跪坐在陆放身边,拿沾染到了泥土青草的脑袋去撞人肩膀,捂着自己的胸膛惊奇道:
“我知道什么是一瞬间心动的感觉了!”
“陆放,你真的好厉害,连这样也能找到!”
陆放抬眸看着他,一只手臂垫在自己脑下,原本是陪人一起躺着,此刻那人坐起来,明媚的笑脸之后,背景是蓝天与白云。
他笑得好灿烂,那圆脑袋像刚升空的小太阳,毛茸茸的碎发会发光。
陆放心说这还要太阳干什么,干脆就把叶知丛的笑脸挂上去,这不比太阳明亮多了。
不过想着想着,心说还是算了。
太阳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
可他只有一个叶知丛,他才不肯把人分享,就摘下来捧着,只照亮他一个人就好。
叶知丛背着光低头,咧开嘴冲着陆放笑个不停。
他说他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了,在跳下去之前的一瞬间——
“我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我也有一瞬间的心动了!”
陆放一边听一边弯着唇角看人,听着听着,心口无比酸胀。
他坐起身,伸手去触摸叶知丛的侧脸。
他的指腹都不用怎么挪动,就可以揉摁到人咧开的嘴角,一排整齐小牙白的晃眼。
“原来这就是喜欢呀,”
叶知丛笑嘻嘻地,那双眼太明亮了,刺得陆放心口疼。
他说:“那我是喜欢你的,陆放。”
他真的好欢喜——
“我喜欢你呀!”
陆放喉头一滚,心口得酸疼胀出来,堵得他半晌说不出来话。
他看着叶知丛笑,可是笑着笑着,眼眶怎么有些疼呢。
他好挣扎。他的良心和私心疯狂打架,叶知丛看不出他眼底的复杂,可他明明白白的清楚——
他在骗他。
那一瞬间的心动,不是因为喜欢。
可叶知丛笑得太开心了。
他真的是好甜的一颗糖啊,甜甜的捧着他胸口虚无的心脏表白,真诚又热烈地告诉他:
“陆放,我喜欢你。”
“原来你真的可以让我喜欢上你。”
“你做到了唉!你超级无敌厉害!”
陆放看得眼热,他喉头滚了又滚,声带都在发抖,他心说不然就这样吧哪怕是错觉也好,至少叶知丛是真的以为自己喜欢他,他已经做到了他还妄求什么呢?
一边又心说,骗人是要被丢进海里喂鲨鱼的。
可他没有骗人吧,他只是选择相瞒,不告知真相而已。
陆放阴暗的私心急得都要蹦出来扇他了——说你不是一向如此吗?你惯会玩弄人心不择手段,你用的那些人为什么绝对忠诚你不明白吗?你这个时候装什么清白无辜小白兔?
好啊你告诉他啊!你告诉他这不是喜欢这是错觉,等他明白什么叫一瞬间的心动等他遇到了一见钟情的人等他彻底跑了离开你我看你怎么办!
你舍得吗?你甘心吗?你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吗?他说喜欢你啊!他已经觉得自己就是喜欢你了,你干什么还要不知足?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别告诉他他不懂的他想不明白的只要你不告诉他你什么都得到了啊陆放!!
叶知丛黏黏糊糊地贴过来,坐在人腿上,双手捧起陆放的脸,拿自己的额头去碰了碰他的。
他说:“陆放,你眼睛怎么红了?是风吹进沙子了吗?”
陆放张开唇瓣,嘴唇似乎有些发抖,微张了片刻没发出声音。
“那我给你吹吹?”
叶知丛小心翼翼凑上去,温凉的风扫过眼睫,彻底吹湿了那双眼眶。
陆放声音很低,他说:“对不起……叶知丛。”
“啊?”
叶知丛鼓起吹风的嘴巴停住了,奇怪地看向人,怎么突然道歉?
陆放垂下视线,清了清酸涩得发紧的喉咙,低声道:“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讲明白,什么叫吊桥效应。”
有微凉的风吹过来,吹起陆放的衣衫,吹动叶知丛的碎发。
青青草地被风压过去,晃动着,歪倒一大片。
像水波纹,像麦浪,像沉静已久的湖面掀起涟漪,一圈圈一层层的往岸边涌。
陆放把人放进怀里,那双手虚虚地拢着人,没用力也没放开,只是侧过头去在人耳畔娓娓道来。
他和他讲,那一瞬间的心动,那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都是由于刺激环境下从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那面对死亡的恐惧和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瞬间,大脑所激发产生的物质像极了爱情上头的那一刹那。
那些紧张刺激的情绪和对他这个站在保护角色位置的人,天然的依赖感使得很容易将那份心跳误认为是情愫滋长的心动。
“你孤立无援,在你面前的我便拥有绝对的吸引力。”
“可是你不能错把心动当喜欢,我是说……我不能让你曲解你对自己的情感认知。”
“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欺骗你,叶知丛,”
陆放闭起眼睛,将他阴暗的私心撕得粉碎,一颗鲜红的良心痛到滴血,“现在,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了。”
“我带你找到了,如果以后……”
“我可以等,等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的那一天。”
“不过不管怎样,我会永远爱你。”
叶知丛怔愣出神,他双手摁在心窝,那颗心脏异常悸动,可这原来不是因为喜欢吗?
陆放说他患得患失的不安或许是因为坠入爱河。
可陆放又说他终于找到的那份心跳不是因为喜欢。
一个一向习惯运筹帷幄唯有以目的论为导向的人,在已然确定的这一刻,终于是闭着眼将选择权让渡。
他将那份纯粹交还于叶知丛手中,期待在没有任何心理因素地影响之下,依然会坚定地对他说那句喜欢。
哪怕错过了这一刻,或许他将永远也再等不来叶知丛的表白。
他万劫不复。
他甘之如饴。
叶知丛身后背光氤氲出绚烂光圈,好似真的生出了洁白的翅膀。
他终于松开手,摊开掌心,看着华丽的鸟儿在他手中扑棱雀跃,随意抖落出的几片羽毛,像落下温热的雪。
你是在静静的情义中生长,没有一点声响。
你一直走到我的心上。
“可是陆放……”
叶知丛捂着心脏,微笑着跪坐在人面前,笑得无比温良。
他轻声说:“我好像,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感觉。”
陆放猝然抬眼。
叶知丛古怪地嘟哝了一会儿,他开始回忆之前那些相似的时刻,从第一次看陆放打拳击到山地卡丁车再到后来的悬崖秋千和攀岩,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类似的心动他出现过太多,却好像每一次的场合却又都符合陆放所说的吊桥效应。
或许不仅仅只是这些。
叶知丛栽倒在人怀里,碎发蹭在人耳边,说他喊‘不要’的时候、说他叫‘陆叔叔’的时候、还有那些……每次被‘管教’的时候。
他的心脏都会动。
陆放哑然片刻,良久,很低地笑了一声。
他方才也曾有一瞬间的欣喜,可又在听完剖白之后,满胀得心脏被搞得乱七八糟。
或许他能看透很多人心。
可他此刻,却看不懂叶知丛的。
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太真。
他伸手去揉捻雪白耳垂,亲吻欢喜翘起的额角碎发,把今日份冷帅小酷哥抱进怀里,悠悠达达两条长腿搭在他腰侧。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慢慢来。”
叶知丛很乖地点头,他还在回味站在舱门前回头看向陆放的那一眼。
陆放却将人先一步关进私人飞机,说他们还有十二个小时才落地,时间真的很长。
“?”
可以慢慢来。
“!”
冷帅小酷哥被扒光了,墨镜一摘他哪里还冷酷的下去。陆放是怎么一件件给人穿好的衣服,如今就是怎么一件件地亲手拖下来。
飞机还没来得及遇上气流剧烈颠簸呢。
机舱中的豪华大床就已经先柔软地差点被摇塌。
叶知丛扒着窗口看云层,心说不然再跳下去一次吧。
他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人什么开关,怎么陆放抱着他一点都不肯放的,偏要哑着嗓子逼着他一遍一遍地说话。
“昨天那个,再叫一遍。”
他的膝窝都被人搭在手臂上放不下去,那双有力的手臂还能绕过来环抱着他的偠。
哄小孩儿似的,搂在怀里摇摇晃晃。
偶尔还将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抵在墙上,半阖着那双一片猩红的眼底,用那副喑哑至极的嗓音诱哄着他。
“乖,大点声。”
叶知丛叫不出口了。他昨夜口嗨到兴奋的一句话,延迟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什么叫自讨苦吃。
他再也不敢睁开眼睛看此刻的陆放了,他羞愤难当,连头发丝都是颤的。
可他也恍惚地察觉到,有什么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的滴滴答答的,正不停地被迫流动出浪费着水资源。
没水费了,真的没了,要欠费了。
已经快什么都出不来了,那小水龙头的开关拧不紧,都快要坏掉了。
可陆放却还坏心眼地笑问他:“你是谁的小朋友?”
叶知丛捂着肚子,说他已经做不了小朋友了,他的肚子鼓鼓的,好像自己揣了一个小宝宝似的。
陆放收手,单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托着人后脑禁锢,垂着眉眼看那双几近失神的眸,随后轻轻摁压。
怀里的人突然剧烈抖动,大张着嘴巴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又被吻下来的唇夺走氧气将所有声响尽数堵了回去。
缺氧。无法呼吸。
大脑空白一片。
哗啦。
小朋友真的很厉害。
他那两条蹆上都挂满晶莹,搭在那里脱力抽搐。
陆放把人捞起来哄睡似的晃,缓过来的叶知丛终于是哭诉出声说他不当人。
陆放却只淡笑了一声,拎着人脚踝替人揉肚子,说你看,还有呢,挤奶油似的,怎么挤不完?
“陆!放!”
奶油挤完了,不然再灌一点吧。
他抱着人不松手的,那双腿在他手腕上手臂上肩膀上偠上后来又搭在他大蹆上。
他捏着人后颈说当人有什么好的。
他连爸爸都当了,还差再当一回禽兽吗。
“不喜欢?”
“。”
呵。
“那就做到你喜欢为止。”
“喜欢……喜欢!——啊!”
“我都说过喜欢了陆放!”
陆放低笑一声。
“既然喜欢,那再做一遍。”
“……!”
叶知丛再也不敢裹着被子当粽子了。
他发现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攒着的,陆放一旦不当人起来突然给他来回大的,是真的太大了。
他好像在反复重复着跳伞下来、还未开伞时最刺激的那几十秒钟的快乐体验。
一直高悬在云层中。
持续攀升,落不下。
第53章 他的影子 “我说,还给我。”……
【知丛啊, 林爱民去世了,明天的葬礼,你来一趟吧?】
陆放正站在阳台接电话, 神色平淡,垂着的平直长睫遮盖起了些眼里的晦涩。叶知丛捧着手机看过去,恰好遇到陆放回头。
“因为我母亲爱错了人,我就不敢爱了吗?”
“我不会是你,他也不会是你。”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很低地嗟叹,良久,最终沉沉吐口:
“明天回来,签署协议吧,”
“你身上永远流着一半陆家的血, 我将陆氏交到你手上……”
“拜托了。”
呵。
陆放挂断电话, 晦涩没了,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回来, 伸手去揉那颗正在发呆的脑袋。
他低声问他“好些了吗?”
叶知丛扬起下巴尖,脖颈处暴露出一片深深浅浅地红痕, 碎发被挽向耳后, 连耳垂后面的隐秘地方都有细密地牙印。
陆放指腹碾过, 淡笑着低头看他,看睡衣领口之下的斑驳,和愈发丰腴的偠部以下。
叶知丛盘腿坐起来,小声嘟哝了一句哪里好啦,他蹆软得连坐椅子都费劲, 只能把画架开合到最低的位置,窝在懒豆沙发上才能画一会儿。
“我原来可是废寝忘食的好学生……”
现在可好,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用餐次数也越来越多,还有占用闲散时长的课余活动,给他留得画画时间少了好多。再这样下去,他觉得他快要在家里被人养成小猪。
陆放让他放心,笑他是变不了小猪的。
“为什么?”
陆放垂眸扫了他一眼,没答。
或许以后可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因为运动量足够大。
“明天要去公司,可能还要回老宅一趟,你在家好好睡觉乖乖吃饭,忙完我就回来,好不好?”
叶知丛仰头,眨巴两下眼,“可能不好……”?
“怎么了?”
叶知丛乖乖把手机上交,薛佳颖给他传来简讯,说林爱民——也就是林岚熙的父亲,他的姥爷,前日去世了。
陆放沉默了一下,他打开通话记录准备回拨,低声回:“我陪你一起过去。”
叶知丛忙直起身摁下他的手腕,摇头,“不用的吧,你明天不是还有事要忙吗?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和你姥爷……”
叶知丛仰了仰头,挂着一副淡淡微笑的模样温声吐口:“八岁之后就没见过了。”
陆放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只伸手又在人圆脑袋人摸了摸,这次力度很轻。
“难过吗。”
“好像……还好,”
叶知丛垂眼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他心说,上一次见面时,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现如今蓦然回首,不知过去多少年,再见面,又是一场死别。
“真的不用陪我去的,你父亲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叶知丛温温柔柔笑起来,“这一天你也等了好久吧,早点去,先把你想要的拿回来。”
陆放有一时间的惊奇,“你好像从未怀疑过我会拿不到。”
“也许是这样的,”
叶知丛眉眼弯弯,“你总会做到,哪怕现在没有,总有一天也会做到的。”
陆放哽了一瞬,“怎么这么相信我。”
叶知丛歪了歪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因为你从来就很厉害啊,我一直能看得到的,天才的眼睛。”
陆放心口一软,摸人脑袋的手不自觉用力,“那做完交接我就去接你,老宅不回了。”
叶知丛乖巧笑起来,点头,“好哦。”
陆放留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确定没有遗漏信息,心说叶威德惯是会见风使舵的,现在竟又敢跨过他直接给叶知丛发通知了。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陆氏集团太不太平,先是陆时萧陆时瑾相继出事,再是他卸任交权,后来陆昌东和陆滕华也接连被带走调查。
一时间风声鹤唳,偌大的陆氏集团好像只剩年迈的陆老爷子和一个日夜花天酒地的陆时瑜在管。
外界纷纷传言大厦将倾或许只在一夜之间,昔日起高楼眼宾客高朋满座众人敬仰的陆氏,如今竟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曾经地产经济的掌舵者,行业内的风向标。陆老爷子站在风口之上将陆氏做大做强,现在却佝偻了脊背,颇有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感。
自陆放踏入陆氏集团那一刻起,他就是陆老爷子手里的一把刀,清积弊,裁冗余。陆老爷子从不会担心他是否得罪那些权官外戚,他就像一个趁手的工具,将他想做的却不能做的、亦或者是拉不下来脸面的所有恶事做尽,给他那三个宝贝孙子铺路,他自己倒成了名扬万里的儒商。
后来,陆放展露出些经济头脑,敏锐地捕捉市场风口和政策方向,在陆氏轻装上阵短暂启航后的一段时间,又在转型期迎来了一波新的峰值。
他这把刀被磨得锋利,这个工具人用起来可太顺手了。陆老爷子红脸唱罢,黑脸陆放再登场,替他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他要做慈父慈祖,行家法的严叔就成了陆放。他抽完那些个小辈,小辈们明面上怕他,背地里却颇有微词,扑到陆老爷子怀里哭着喊着告状,再讨要些补偿和鉴赏。
陆氏一家多么的其乐融融。
只有陆放一人被束之高阁,站在全家甚至整个陆氏的对立面。
他从不在乎陆放如何自处。毕竟钟家之子嘛,那不就是大工具人生下的小工具人?
再后来,他开始戒备。
陆老爷子是过来人,他将所有脏手段都玩尽了,他无数次的试探和似有若无的打压,都在防备着他这个知天命时生下的错误,会有一朝生出狼子野心。
可他机关算尽,棋差一着,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陆放从来就不是工具人,他是钟家子,承袭钟老爷子遗风,他是最为恐怖亦有着锋利牙齿的小狼崽子。
狼崽子长大了。
他没必要站在自己面前,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在陆氏子孙中生杀出来一条血路。
他只需要在背后将所有竞争者全部摁死,那么到时候,他自会拱手相让。
陆老爷子有二子三孙,差点四世同堂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现如今只剩孤家寡人一个,身旁站着他从未高看过几眼的陆放。
“现在……没有人能抢得过你了。”
陆放负手而立,依旧是那副好似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模样,站在距离陆老爷子几步之遥的地方,平静地看着那位垂垂老矣的老人。
“我没有抢,”
陆放平声道:“我只是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陆老爷子那满是沟壑的手颤巍巍的,问他当年钟馨儿到底还给他留下了多少可用之人。
陆放回他知晓这些并没有意义。他放在陆氏各个位置上的人,远比陆老爷子猜出来的要多的多。
“十二年前……你当时才十七岁,陆昌东那点破事你是怎么翻出来的?”
陆放没答。陆老爷子眸光发颤,“从十七岁起,你就开始着手布局这些了吗……”
“你当时,不是还在世界各地乱跑吗?什么跳伞滑雪飙车翼装飞行地下拳场,徒步穿越冰川征服雪山一走就是十几天没有消息,什么危险什么刺激干什么,那真是丝毫没有把生命放在眼里。”
“难为你还记得。”
“我还以为……你会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连生死都看淡的人,还能回来争什么呢?
陆放却低笑了一声,“不如此,你会甘心让我回来进陆氏?”
从他踏进陆氏的那一刻起,到现在。
自始至终,一直都是陆老爷子追在他身后,主动追着他给。
“我说过,我等着你求我给我的那一天。”
陆老爷子如梦初醒,他突然明白,早在他当年动了要让陆放回来帮他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就已经掉进了陆放为他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他一直以为是他给出去的权与财,以及久未承担父亲之责却突如其来的关心与好言相劝,才打动了那时无比叛逆却拥有少年心气的陆放。
他以己度人,以为陆放就像是那些所有亟待收获父亲肯定目光的男生一样,他十来年的冷落,只消稍稍给与一丁点希望。
——他的儿子便望其项背,永远追随着他的脚步,为他所用。
可到头来,在他将目光落到陆放身上的那一刻起。
追根寻源,竟已经是中了陆放为他所设的攻心局。
“你大哥二哥……还有你那两个侄子……我这辈子还能见得到吗。”
陆放说还要等最终的宣判裁决,不过你可以先活得久一点,也许他们表现得好,争取到减刑,还能提前出狱。
“……”
“下午,就召开发布会吧,”
陆老爷子带着最后一点希冀询问他:“你、你是会把陆氏再做起来的……对吧?”
陆放一声轻嗤。
另一边——
陆时瑜宿醉未归,陆家还没回,却先一步跑到了林家的葬礼上。
他最近和叶文斌走得挺近。叶文斌皮相不错,鬼点子又多,说话也好听,字字句句都恨不得说到他心坎儿上,听得他舒心的不能行,连带着张彦明都冷落了不少。
张彦明还阴阳怪气地提醒他,说那是叶家的,小心他是在打什么注意。
“嗐,我懂,还能打什么主意?”
陆时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就是看我马上要继承陆氏了嘛,上赶着来巴结我而已,小小叶家,能翻起什么风浪?等哪天爷爷把陆氏交给我,从我手里随便漏出去几个小项目,都够他们家吃好几年的了。”
“就当我赏他的呗,你是不知道,他最近给我介绍过来的那几个人啊……啧啧啧!”
“怎么说?”
张彦明也起了好奇心,“还有你陆大少爷没尝过的呢?”
“真他妈的嫩出水儿了!”
陆时瑜食髓知味,“也不知道他是上哪儿找到的,那一个两个的都特别的不行!那身段儿……那小腰……而且最重要的是……嘿嘿……”
“哎呀!你快说啊!”
“说不上来是哪点儿像,但是他们都有点像我小婶儿!”
“哎呦喂——你他妈还没忘呢?”
“忘个屁!你没听说我小叔带他采风去了?前几天我见到楚修明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靠!他办公桌上有这——么老厚一沓我小婶的照片!全是近期的偷拍!”
“卧槽!”张彦明也惊了一下,“楚家的那个怎么会和你小婶有联系啊?之前从没听说叶家和楚家有什么往来啊?”
“可能就是认识呗——不过看这架势,楚修明好像对我小婶用情至深啊,说不定之前他俩还有过一段?”
“嚯,惊天大瓜!”
“他是真漂亮啊……总觉得比以前还要漂亮多了!说不上来好像哪里还多了点儿不一样的韵味你懂吧?啧……光看照片都觉得是真他妈好看极了!”
陆时瑜感慨半天,突然咂摸了一下又问:“哎!你说我那小婶儿……都跟多少人搞过?”
“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
“那张脸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说不定都被人睡烂了,要真是这样……我怎么就不能玩玩了?”
“你他妈疯了?你小叔还没死呢!这要是敢让他知道……”
“你喊什么!”陆时瑜搓了搓手,“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再说了,就我小叔那性.冷淡的样儿,说不定还满足不了他呢,我这叫拯救寂寞人妻!我做的可是好事儿!”
“去你妈的,你这也太禁忌了,照你这么说还得给你颁发个锦旗呗?”
“啧……跟你说不到一块去,”陆时瑜嫌弃地看了一眼张彦明。
“文斌——!”
“诶!来了来了!”叶文斌点头哈腰地小跑过来,活生生的狗腿子在此刻具象化,“陆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给我讲讲你那个弟弟,他是个什么脾气?看着胆儿挺小的。”
“哈!他呀……”-
灵堂。
挽联垂落礼堂中央,白菊簇拥黑白遗照。
焚香袅袅起烟,三枚蒲团安静落座,一行来客面色肃穆站立两旁,宽敞礼堂中央空出来一条祭奠的道路。
叶知丛自人群后方走来,迎着林爱民慈爱又悲凉的视线,越过左右两边投射而来的注目礼,取香,焚烧,点燃,虔诚三拜。
“叶家那个小少爷?”
“林老的亲外孙啊,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林教授这一生真真对得起他名字中‘爱民’那两个字,他投身公益事业,这些年来捐助了多少个山里出来的大学生?真是太博爱了,你看这些来拜祭他的人,大多都是他的学生和他资助出来的各行各业的佼佼者,真是好人呐!”
“林家书香门第,不是什么大门户,林教授此次一别,倒也落了个门庭若市、知感恩的人纷至沓来的气派景象,这一辈子也是值了,好人没白做。”
“呵呵,好人?若真是好人,怎么自己的亲外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就扔在叶家自生自灭?”
“你谁啊?”
楚修明理了理袖口,“林教授爱学生如子,却独独不肯关照一眼自己的亲外孙,他少年失孤,中年失独,本是可怜之人,可到老到老,却弃重病发妻而不顾,抛亲孙于水深火热而不管,逃避一切,沉浸在教育事业中无法自拔,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你是来砸场子的吗?人才刚走,你在人葬礼上说这种话?不管他生前怎么样,走都走了,最起码的死者为大你也该说话尊重些吧?”
楚修明笑而不语,自有识得他之人替他辩驳,“嘘!他是楚家二公子!你别招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到他的身份,那几个人纷纷噤声。还有两个前来悼念恩师的学生脸上的神色由阴转阳,还嘀咕着要不要上去递个名片,说不定还能在楚氏寻得份好工作。
啧。
人性呐。
楚修明的目光落在礼堂中央的蒲团上。
叶知丛一袭黑衣,剪裁得当的线条包裹出消瘦身形。他脊骨挺直,黑色碎发比缎料衣衫还要柔软,后颈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皮肤,仔细瞧过去,被碎发遮盖起的耳后还有着不明显的红痕,在那碎发与衣领的黑色之间,丝丝缕缕藏进白得晃眼皮肉之上,更引得人遐想万分。
他安静地上香,脸上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情绪,像是只按部就班地完成他该做的事情,随后又一言未发地隐匿在人群之中。
可不论今日前来祭拜的人有多少。
叶知丛只站在那里,就总能收获无数朝他瞥过来的目光。
沈枫然在一旁悠悠地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勾了下嘴角笑道:“我算是知道,怎么你来参加个葬礼,陆放也要给我打电话让我一起过来了。”
范珩接二连三地打哈欠,困到不行,闻言随口问了句,“为啥啊?”
叶知丛低垂着头没说话,沈枫然眯着视线扫了他一眼,“怕被人惦记上呗。”
范珩把困出来的眼泪揉回去,这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叶知丛,张嘴就是:“也是,要想俏一身孝嘛,嫂子今天真是俏丽的不行。”
“闭嘴吧你。”沈枫然怼了他一拳,“这什么场合?你开玩笑也有个分寸。”
范珩困得脑子根本转不动,恨不得闭着眼和叶知丛道歉,随后又听见身后传来类似的词汇。
“小婶婶今天真是俏丽的不行。”
“……”
范珩挤着眼回头,一看原来是陆时瑜。他费劲只睁开了一只眼,总觉得陆时瑜上下来回打量叶知丛的视线让他极度不适,张嘴就开怼:“你丫才刚二十多岁,一张嘴说话怎么一股老登味儿?油腻死了。”
叶知丛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
沈枫然撇了撇嘴,小声和他嘀咕说“这家伙狠起来自己都骂,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另一边站在人前的楚修明朝着这边望过来一眼。心说陆时瑜怎么来了。
沈枫然也捕捉到了楚修明的视线,转头又和范珩念叨了一句,“楚家的来干什么?”
叶知丛轻轻抬头,“叶文斌也来了。”
“按理说那不是你继兄吗……你姥爷的葬礼,你父亲和你来不就行了?”
叶知丛看着叶威德薛佳颖和叶文斌三人站在台前祭拜,一时没说话。
“真有意思……和叶家小少爷联姻的是陆放,怎么来的是他们陆家的小侄子?”
“听说陆放早就交权被陆老爷子赶出陆氏了,就因为他不肯和楚家联姻,陆时瑜才是以后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当时和叶家悔婚的不就是他?”
“是啊!而且楚家那兄妹俩今天怎么也到了?这关系乱的……一锅粥啊。”
“嚯……林教授好大的面子。”
“这阵仗回头报道出去,林老一辈子两袖清风不肯结交权贵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哪儿能啊?林老可是江大在任教授,那个年代能读书的,早就从商从政了,现如今在江市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都曾经是林老手底下的学生——喏,那个,老牌沈家的、还有霍家,那边那个、做外贸的张家,还有那个跨境电商翻身的邱家……你都不看财经新闻的吗?”
……
不止。
还有一群那些老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名字的科技新贵。
捧捧白菊快要摆不下,送来的花圈堆堆放放地快要挤出门外边。
一老太太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走过来,浑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架子。
叶知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等到人抬头,这才恍惚地轻喊了一声:“姥姥?”
“哎……”
一声苍老至极的叹息,带着来自地狱般腐朽的味道。
叶威德容光焕发地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喊她“岳母大人。”
老太太没搭理他。
叶威德也没再自讨没趣,一头扎进来客中,礼数周全地邀请人去礼堂后方,林家的白事由叶家操办,他话也说得漂亮,说铭记恩情感谢大家赏脸,吃个酒再走。
大部分宾客被请了过去,拥挤的礼堂中冷清许多。
老太太说要单独和叶知丛讲几句话,沈枫然和范珩不好跟着听人家祖孙俩的私密事儿,便也先一步去了后厅落座。
后花园里的矮山后面。老太太身体实在不好,刚走几步就虚弱地快要说不出来话。
叶知丛搀扶着她走,耳边是呼呵呼呵如老旧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听得他胸口发闷。
老太太说不动几句话了,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小布包一样的东西。洗得发白的手帕老旧却干净,一层一层慢悠悠地揭开,露出几张叠好的、陈旧到发黄的纸。
她手抖得几乎捏不住,终于是将那些轻飘飘地纸张放进了叶知丛的手中,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孩子……或许这是你妈妈,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话了。”
“你……你别太怪她……”
“我的女儿啊……她可怜。”
老太太拍了拍叶知丛的手,甚至没有敢抬眼看他,只轻声说了句:
“你也可怜……”-
天空中飘来一大团黑云,将原本就不怎么明媚的日光彻底遮了去。
老太太被医院的人接走,叶知丛坐在假山后方的小石墩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等闷着雨水气味的风吹过来,这才回神。
那些纸张的边缘不怎么整齐,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叶知丛垂眸扫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林岚熙在详细记录着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那一刻。
【我的宝宝会动了,或许是在翻身罢,我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在我肚脐左边大约四指的距离,第一次,动了两秒钟,时隔一分四十秒,又动了第二次。宝宝真的好神奇。
好可惜,阿德他忙,没有亲眼见证到这一刻。】
叶知丛看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看他妈妈的日记。
【我的宝宝又踹我了,他、或者是她罢,很活泼,脚丫很有力气的,经常踹出来一脚,在我的肚皮上留下一个好几分钟的鼓包,有些疼,但是还好,我觉得很幸福,他/她一定会是一个健康淘气的孩子。
我告诉阿德,可是阿德今天有些累,没有摸到宝宝的脚丫。】
【我给宝宝准备了新的小衣服,是粉色的,软嫩嫩的很好看,售货员说万一是男孩子怎么办?就算是男孩子也好吧,穿粉色也会很好看。阿德却说男孩子不能穿粉色……哎,他思想老旧,不过我才不要听他的。
以后我的宝宝,他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只要他开心就好。】
【还有一周,我快要见到我的宝宝了。很惭愧的说,我总在夜晚害怕到流泪,万一我的宝宝生下来缺手缺脚可怎么办呀?万一我做不好妈妈可怎么办呀?可是我又好期待,我好想快一点见到他,他会是什么样子的?更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我和阿德讲了,不过阿德最近好像并不是很想听我说话。哎,他忙。】
【知丛,我宝宝的名字,是男孩子,他才那么大一小点。他的哭声好嘹亮,经常在半夜闹起来,大家都说这么能闹人的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很调皮,不好管教。
不过没关系,调皮也好捣蛋也好,我只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他可以是快乐的鸟儿、也可以是稳重的大树,他可以做一个自由的艺术家,像我一样;亦或者是做一个踏实的老学究,像我的父亲一样。都好。
不过还是不要像阿德一样吧,他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总说他没时间。】
【我的宝宝,他太爱哭了……他怎么这么爱哭?他为什么每天每夜总是在哭呢?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合格吗?他又哭了……他又在哭了!我的宝宝,你到底在哭什么?是妈妈还不够爱你吗?你可不可以说话,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到底为什么!阿德啊,叶威德啊!你回来看看你的儿子啊!你到底还是不是他的父亲?!】
……
这一页至此戛然而止,中间好像缺失了很多部分。再之后的,笔迹已经不再整齐,墨水留下的痕迹似是被水痕氤氲过,有些散,还有些潦草,辨认起来稍有些费力。
【知丛啊……我可怜的孩子。或许妈妈就不该带你来这个世上。】
【知丛,你和妈妈一起去死好不好?你陪着妈妈吧,妈妈只有你了,妈妈也会害怕,地狱的路要我一个人走吗?你陪我一起去死吧!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你就是个怪物!你们姓叶的全都是吸人血的魔鬼!我就不应该生下你!你们全家都是*……*&%……??】——剩下的大段笔迹被水渍全部融化。
【宝宝,我的宝宝,我还是不后悔生下你的,我只恨,我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因为我爱错了人,连一个完整的童年都无法给你。】
【妈妈是爱你的,妈妈爱你的吧?你只有妈妈在爱你了……没有了妈妈你该怎么办呢?】——有几滴像泪水一样的水痕。
【薛佳颖又带着她的儿子来找我了,他的儿子竟然比我的孩子还要年长两岁……哈哈,我就是个笑话!
我找不到叶威德,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你为什么要杀掉小兔子?你为什么要去伤害小猫!你是怪物……是怪物!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呢?!
不,你不是的,我不是精神病,我的孩子也不可能是精神病!
有病的是叶威德!是叶威德啊!他是魔鬼,他才该死!他真的该死啊!
去死!全都去死!全部都给我去死好不好啊!!!】——有干涸掉的深褐色,像是血迹。
叶知丛翻开仅剩的最后一页。
【对不起,我的孩子,妈妈可能没有办法再爱你了。
妈妈真的好累……这身边的所有都在煎我的人寿。
若有来世,我想做一朵花,或者变成蜉蝣,朝生夕死。
因蜉蝣这短暂一生,都是满怀热烈地奔赴在死亡的道路上。
我也好想,再热烈地活一世。
可是妈妈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或许我不只是妈妈。
我还是林岚熙。
我是林岚熙……
我是林岚熙啊!】
‘唰’地一下。
叶知丛手里的纸突然被人大力抽走,天色更加阴沉,乌云彻底蔽日,连带着什么时候有人走近站在他的面前都没发现。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那副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嗓音便先一步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空。
“小怪物,你躲在这里偷看什么呢,给哥哥也看看好不好啊?”
——是叶文斌。
陆时瑜双手插兜站在叶文斌身后,依旧是那副令人很不舒服地上下打量的视线瞧着他笑,笑意猥琐。
叶文斌甩了甩那几张老旧的纸,那纸放了太多年,又薄又脆,根本经不住大力揉搓。
他毫不在意地随手翻了两下,嘴角一咧,“呦呵,是你那个骚的不行的妈啊,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陆时瑜闻言哂笑一声,晃晃悠悠没个正形地走过来,伸手就想去摸叶知丛的脸。
“听说你妈妈……”
“啪!”
叶知丛猛地拍开陆时瑜伸过来的手,在叶文斌略显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头也昂的高高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叶文斌。
他沉声吐口,语气平淡无起伏,只有三个字,像一句指令:
“还给我。”
陆时瑜突然有些怔愣——叶文斌不是说他那个弟弟啊胆小的不能行吗?说他从小就是打不还手骂也不还口甚至连告状都不会——可如果是这样、那刚刚又是谁给了他手背一巴掌的?
叶知丛却没再看他一眼,向来温和慢吞的人此刻唇角也不带笑了眉眼也不弯起了,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清亮的眼眸平静地、无波无澜地和叶文斌对视着。
“我说,还给我。”
陆时瑜在这一瞬间,仿佛从人身上看到了他小叔的影子。
第54章 天凉叶破 “别哭。”
陆时瑜甚至没有看清叶知丛到底是怎么动手的。
是叶文斌拿那些破纸去轻拍叶知丛脸的时候?
还是叶文斌将纸举得高高的, 逗狗似的笑话他,说想要啊,自己来抢的时候?
亦或者是叶文斌将那些纸张揉成团扔进水里, 凶狠地高举起巴掌,威胁着再不听话就要打他的时候?
也可能都不是。
陆时瑜挡在二人中间,劝架似的说好了好了,他去抓握叶知丛垂在身侧的手臂,隔着柔软的织料触摸衣物之下皮肉的温热,激动地想去摸人的手。
“弟弟年龄小不懂事,但毕竟还是我小婶婶不是?文斌,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别揍他。”
叶文斌捂着脸心里冷哼一声演你妈呢, 表面上却还是将这出戏唱到底。
“你看陆大少爷对你多好, 叶知丛,你不要不识好歹, 快点给人家道歉。”
陆时瑜挡在人面前半推半搂的,摸人的手被甩开, 嘴上说着哎哟别生气别打人, 手上却拉偏架一样只拦着叶知丛的动作, 扯着人小臂揽着人腰往假山后面更隐秘的地方推。
叶文斌双臂环绕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陆时瑜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叶文斌立马接收信息,眼珠子一转,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讲着些激怒人的话。
叶知丛要往前冲, 拉扯间暴露出衣领之下一片斑驳红痕。
陆时瑜一边哄人一边看得眼热,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当时在楚明修办公室里看到那些照片时, 为什么会觉得他要比以前还漂亮了。
手很软,腰太细,推搡间还不小心蹭到了那双细直长腿。
陆时瑜捏在人腕骨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似要掐出一片红痕,视线死死地盯着叶知丛紧咬着的嘴唇上,顺着白皙的脖颈线往下瞟。
耳梢后有细密牙印,锁骨上方和脖颈线没入衣领的地方深深浅浅一片斑驳,看样子大概也就是刚留下一两天的时间。
他惊讶地发现,当他在得知叶知丛在参加葬礼前不久才刚刚被他小叔*弄过这个结论时,大脑神经被刺激的异常上头,诡异地兴奋感使得他瞬间充血。
——‘好像还多了点儿不一样的韵味你懂吧?’
张彦明当时不懂,陆时瑜此刻终于是懂了。
叶知丛身上多出来的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是他妈的快要被他小叔给*熟了。
他嘴上说着他是你哥哥嘛说你几句就说你几句了,怎么这么不乖不听话,难不成还要去打你的哥哥吗?手上却控制不住地探向人衣领,向下解开一颗扣子。
他喊他小婶婶,说你别生气,只要你乖乖听我话,一会儿我就去帮你教训他。
叶知丛顿了下动作,似是有些惊愕地回头。陆时瑜猝不及防地和那双眼睛对视。
真他妈的漂亮。
只消一眼,看得他差点按捺不住,原地将人摁下。
“卧槽……”陆时瑜暗骂一声,仅存的理智使得他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这又冲着叶文斌招手。
叶文斌一瞬间也懂了他的意思,他两步凑上前去,放低了声音去威胁人,说你他妈的别喊别出声,乖乖陪陆大少爷玩儿一会儿,等玩儿完我就把你妈妈的东西还给你。
叶知丛多好骗啊,从小儿就这样,挨了打都不会吭声的。
陆时瑜也发现了叶文斌说的真没错,闹到现在了叶知丛都不会大喊大叫的,只会攥着拳头扑腾。可他力气又不够大,没推搡几下就被人扯到假山后面的石头墙壁上,这里三面都是遮挡物,他再也无处可逃。
好柔软的人,好笨,安安静静地像只惊慌无措的兔子,被欺负了就会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陆时瑜心说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退婚了,这玩意儿看着可太好*了,这不得一天玩八次都不嫌多的。
怪不得他小叔宁愿什么都不要的也要带他去采风呢。
连他小叔那样冷淡的人,不也在他这里破了戒吗?那锁骨上的皮薄又白,看起来轻嘬一口就要破了,陆放能把人脖子咬成这样,不知道那衣服里面其他的地方,更会是个什么鲜艳光景。
清黑色的布料包裹着莹润的身体,袖口被蹭起露出一小截细瘦小臂,在黑与白的极致对比下,那肤色冷白得太过于晃眼。
胳膊上挽着黑白袖章,别针挂着孝字,衬得那张略显惊惶的脸实在是太可怜,看着惨兮兮的。
想把他搞得再惨一点,他妈的简直想要把人搞碎,被惨兮兮地踩进泥里,也只会凄凄惨惨戚戚地小声啜泣,环抱着衣不蔽体的自己,连假山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绝望地坐在这里哭。
像陆放那样高高在上从不沾染尘埃的人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哈哈!
陆时瑜表情愈发扭曲,他一想到曾经陆放是怎么冷着一张脸从不手下留情地抽得他哭爹喊娘的求饶也不肯放过他的,就愈发控制不住此刻想把他的人彻底欺辱殆尽的冲动。
他嘲笑陆放好命,捡了他不要的人还真养成了宝。
又嘲笑陆放真蠢,他当宝贝的人现在还不是得被他玩。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都到这一步了他还演什么呢,从前他怕极了陆放,可现如今陆放什么都没有,而他,即将会拥有陆氏的一切。
陆放再也不能拿鞭子抽他了。陆时瑜解开裤腰上皮带抽出来,心说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真想听听叶知丛被抽的时候,又能叫出来什么好听的声音。
“文斌,帮我摁住他,小心他叫人。”
叶文斌笑着说他不会,他一害怕连动都不会动了,你随便怎么着都行。
陆时瑜狐疑了一下,“真的?”
叶文斌说我再不了解他?骗你干什么,你真弄疼他他也只会咬烂自己的嘴巴憋着不出声的,从小就这样,他脑子不太正常,就是个小怪物。
陆时瑜听完更亢奋了,他拽着人手腕去摸人的脸,什么哄人别急别生气啊陪他玩一会儿就把妈妈的东西给他的哄骗都没了,满嘴的污言秽语。
他问他陆放是怎么*你的你给他吃过没好不好吃爽不爽要不要也尝尝我的?
他伸手去解人扣子还威胁他说别动不然就把他扒光了扔出去还问他万一扣子掉了你也不想衣衫不整地被所有人发现陆放不在你就在你外公的葬礼上偷人吧?
他吓唬他说只要你别出声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的,不然如果他告诉陆放陆放就再也不会要你了会嫌弃你好脏。
他恶狠狠地骂他臭婊子你他妈的香死了怎么这么好闻还说他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烂了问他是楚家的二公子厉害还是陆放厉害最后又说一会儿就让他知道我最厉害。
“变态……你滚开!”
叶文斌猛地一愣,被吓成这样了怎么叶知丛还会动?——他多有眼色啊立马反应过来忙去捂叶知丛的嘴,陆时瑜见他有了好帮手也不怕人叫出声了拿着皮带就往人手腕上绑。
“草……谁说他不会反抗的?他妈的他还想扇我呢!”
叶文斌站在人身后把人整个箍进怀里,一只手绕过人脖颈再死死捂着人嘴巴,一边还压在人耳畔凶狠地威胁,“你他妈再动,我就把你的小猫小兔子全杀掉,把皮剥了挂在你床头,给我老实点!”
叶文斌手里那几张被揉成团的纸还没来得及扔,此刻就皱巴巴地覆盖在他的脸上,摁在他的口鼻上。
妈妈是爱过我的,她也曾无比期待过我的出生。
叶知丛挥出去的右拳被人接住,匆忙摁下来,将皮带圈成环套上去束紧扣上了结。
“陆少爷这么对你是喜欢你,你别不识好歹,陆氏未来的继承人看得上你你就好好感恩戴德吧,乱动什么?!”
陆氏明明是陆放的,陆放那样的才是喜欢我,陆什么鱼这样的不是!
袖章的别针被蹭开了口,锋利针尖似乎刺穿了皮肉,手臂上痛觉回传大脑。
“又不是没和男人上过床,不就是换个人草草怎么了?你他妈的再喊小心把别人招过来,要是让父亲知道你丢了这么大的人小心他彻底把你从叶家撵出去,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要你,我看你怎么办!”
叶家从来就不是我家,叶威德……
叶威德他也配叫做父亲吗?!
人弹腾的有些厉害,叶文斌差点摁不住,他另一只手去环叶知丛的腰往自己身前勒。挣扎中有一巴掌扇在了陆时瑜的脸上,陆时瑜火气也一下子上来,可又看到被死死禁锢在叶文斌怀里的人,一时间找不到下手打的地方。
那腰真的太细了,被人手臂箍着勒出极致线条。
他看着叶知丛大半张脸几乎都在人掌心中,因动作太用力又被迫仰头,被捂住嘴巴呼吸不畅使得白皙的脖颈上泛出一层粉色,抬着下巴弓起的修长曲线像高傲又漂亮的天鹅颈。
他穿着戴孝的黑衣,此刻是神秘又冷艳的黑天鹅。
等一会儿去扒了去,雪白皮肉便会是最圣洁纯净的白天鹅。
陆时瑜想不下去了,他猴急地去抓握人另一只手腕,扯着他拴在右手的皮带就要往上绑,他抵着他的腿,叶文斌背靠石墙,前后两个人死死挤压着人,细白手腕被紧紧束缚的皮带勒出可怖的血痕。
叶知丛睁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黑云压过来,似带有狂风骤雨之势,即将要冲刷过这里肮脏的一切。
好像,没有人会来救他的……
不。
他还有陆放。
也不。
他不能只寄希望于陆放会来救他!
学拒绝,学不讨好,学讨厌和爱与恨,学刀尖向外……
——‘生气就是要攻击别人,我教过你的,打回去。’
——‘真遇到了紧急情况也不是不可以,照这里捅。’
——‘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不要怕,有我兜底。’
叶知丛脑袋里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两个小人又出现了。
它们这次却没有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而是兴奋地统一战线,两个声音合二为一地齐刷刷地告诉他——
他们在欺负你!你要打回去!
你要把所有欺负你的人都打回去!
就算打不过也没关系的!陆放才不会不要你!
就算被别人知道也不用怕!错的不是你,你才没有丢人呢!
错的从来就不是你!
【我的宝宝,妈妈希望你健康快乐。】
“宝宝,我不要你听话懂事,你要健康、快乐,我永远爱你。”
叶知丛看不到自己了,他没有再缩进自己的眼睛里。他此刻可以清晰地看到黑色的天空、闻到浓郁的雨水与泥土气息、听到令人作呕的嗓音在他左右耳边说着让他感到生气的话,被高举起的指尖触摸到冰凉的石墙以及尝到了自己嘴巴里鲜甜的血腥味。
我才不是小怪物……真正是怪物的是他们!
我的对错我只需要陆放来评判,与别人何干?!
哗啦一声。洗衣机按下排水键。
在翻滚的污水被汹涌排出的一瞬间,叶知丛翻转手腕掌心紧紧抓握着那条皮带,抬手向后一扣,绷紧挂向叶文斌的后脑上。
伴随着一声吃痛怪叫,陆时瑜弓起腰捂着下面哀嚎。叶知丛收回腿的一瞬间双臂再度发力,借用着叶文斌的脑袋当单杠,曲起膝盖再度上顶的同时踩着陆时瑜的膝盖收紧核心腰腹猛地向上、一脚踹上陆时瑜的胸膛,拼尽全力把人整个踢飞了出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叶文斌还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虎口处就已经传来一阵剧烈刺痛。
他似乎忘了。再胆小再柔软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叶文斌忙丢开手,虎口被咬烂一片,可他刚吃痛、那刚才落地的叶知丛就扣着那条皮带原地转身,柔韧皮带在他脖颈上交叉、搅紧,随后那双双手骤然发力扯着他的脑袋用力下压——
砰地一下,膝盖正中面门。
“嗷——!”
叶知丛终于开口发出声音:“被草草又怎么了?那你怎么不去被他草!”
他扯开左手腕上的皮带,没去解开右手腕上的,直接将挂在那里的皮带一层层缠绕在右手掌心,金属皮带扣被他放置在手背指骨的位置,瞄准叶文斌下腹侧方的位置,用尽全力当即就是一拳!
“啊!!!”
叶文斌骤然脱力,巨大的疼痛使得他彻底弓腰完全直不起来,方才被人膝盖顶到的鼻骨还在哗哗流血,他一时眼晕,差点没站住。
“这一拳是我的,这一拳是我妈的!”
“你这么喜欢替人感恩戴德,那你就永远跪着好了再也别站起来!”
叶文斌腹部挨了三个狠拳,痛得他跪地站都站不起来。
叶知丛捡起滚落在地纸团往兜里一踹,拳头直指叶文斌的脑袋,皮带上的金属扣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寒光,此刻恰有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我问你,那只小兔子,是不是你杀的?”
他童年时妈妈给他养得小兔子,突然有一天死在了笼子里,他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妈妈却突然恸哭,怒骂着是他杀掉的小兔子。
刺啦。银色闪电照亮叶知丛冷白的脸。
叶知丛眼底一片猩红,黑色的碎发和衣角被飓风掀起,他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叶文斌,红唇被血染得更艳,宛若从地狱里爬上来讨债的厉鬼。
叶文斌不可思议地抬头。他看着叶知丛,恍惚间竟觉得陌生无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那是从他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畏惧。
这、这还是叶知丛吗?
鬼……鬼啊!!!
邦!
“还有那只小猫……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当时薛佳颖刚带他来家里闹完,然后花园里就出现了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猫,叶知丛才刚把它抱起来,正好就被追过来的妈妈发现。
妈妈看着他和那只猫,一下子崩溃尖叫,无法克制地冲上来打他,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邦邦!
“还有……还有大黑鬼!”
叶知丛想起那群毛还没长的粉崽子依偎在四只脚都缠着绷带的大黑鬼身边,怒火烧得他浑身都疼,胸膛被气得将要爆炸。
“都是你!”
叶知丛扑过去,和陆放打了那么多场拳赛不是白打的,原本用来捆绑他的皮带此刻变成了保护他指骨的拳击手套,那金属皮带扣打破叶文斌的额头、打烂他的唇角,叶知丛只恨自己手里没有刀,不然他现在就捅进他的心脏!
我邦邦!邦邦邦!
陆时瑜哪见过这架势,他的小兄弟刚刚差点被踹废,此刻好容易缓过来些意识,哪里还管的了叶文斌。
他觉得他的小兄弟快死了。再看一眼叶文斌,觉得叶文斌是真快要被人打死了。
他捂着腿爬起来就想往外逃,一边踉跄一边大叫:“杀、杀人啦!”
叶知丛突然转头,看着怪叫大喊的那个什么鱼。陆时瑜被他盯住的一瞬间,对上那双冰冷的一丝感情都不带的眸,恍惚间,觉得这一刻,他是被陆放上了身。
陆放拿鞭子抽他时,就是这么一个看死人的眼神。
不!脸上被溅上血迹的叶知丛比当时的陆放还要更可怕!
陆时瑜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死人了,叶知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一条死狗。
“还有你。”
“啊……啊!救、救命……救命!!救命啊!!!”
叶知丛起身就往前冲,他被陆放摁在椭圆机上跑了可不是一天两天,连叶文斌瘫在地上的腿绊了他一脚他都没摔倒,单手撑了一下墙壁就稳住身形直接窜了过去。
“就你也想要陆氏?那是陆放的!”
“杀人啦……有没有人啊!杀人了——啊!!”
“我根本不用等陆放来教训你,我也能教训你!”
“啊!!来、来人啊!快点……啊!!!”
“还小婶婶……我……我……我他妈是你祖宗!!!”
啊——
噼里又啪啦。
沈枫然和范珩听到动静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叶知丛站在闪电里,外衫迎着狂风猎猎作响,衣袂与手里的长鞭一齐翻飞,脊骨挺得笔直,抽得陆时瑜满地乱爬。
范珩还是困,揉了揉眼睛问:“哪儿来的一条黑色拉布拉多?”
沈枫然都要惊呆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先发给了陆放,然后对着范珩嘟囔:“我他妈好像看见十年前的陆放了。”
等众人呼呼啦啦围过去,沈枫然和范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两个人同时喊出来一句“卧槽!”然后瞬间往人群里冲。
那哪儿是拉布拉多啊!那他妈的是陆时瑜!
抽人的是那个只会温温柔柔眉眼带笑话也不爱说的叶知丛!活脱脱就一个小号版本的少年陆放!
……他妈的他快把人给抽死了!
有人要去拦叶知丛,还有人要去抢他手里的鞭子。叶知丛死死握在掌心不肯放,范珩一头一个的把过来碍事的人给顶出去,沈枫然挡在叶知丛面前不让人抢他手里鞭子,等楚修明的人把那些人全拦了下来之后,这才低头一看。
好家伙,那哪儿是鞭子啊,那是一条男人裤腰上的皮带!而且皮带还套成环死死地箍在人手腕上绑的特别紧,都勒出血了!
怪不得抢不下来呢!
沈枫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下意识问:“你不至于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等等!
他再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大H金色皮带扣,又愕然抬眼,看了一眼叶知丛的衣领,第二颗扣子被崩开,只有一根很细的丝线挂在原本该是衣扣的地方,扣子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神色一凛,随后惊愕转头看向坐在地上嗷嗷直骂的陆时瑜,不只是衣衫不整,从裤腰里抽出来一半的衬衣遮遮掩掩,裤带上空空荡荡,还露出一小截骚得不行的玫红色的内裤边。
卧!槽!
沈枫然骤然回神,他甚至都有些不敢深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愤怒快要冲破他的理智,他紧握双拳,咬牙大喊:“范珩!”
“诶!咋了?”
范珩刚把两个想要过来拉扯叶知丛的人推出去,回过头来一看沈枫然的脸色,也一下子正经起来。
这不对劲。
沈枫然很少发怒,他和沈枫然结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怎么见过能把他沈哥气成这样的人。
“沈、沈哥?”
范珩看了一眼沈枫然,下意识又去看叶知丛。
等他看到叶知丛不仅脸上有血,手腕上被磨破的地方也有鲜血顺着细瘦的指骨往下滴,冷白的血管上被殷红黏腻一片。
皮带……
他大张着嘴快要被惊掉了下巴,看着叶知丛那双死寂一片的眸,下意识去拽沈枫然。
“沈、沈哥!”
沈枫然鼓起胸膛,松开拳头指了一下那边哀切控诉的陆时瑜,压抑着怒气对着范珩开口:“给我打。”
“打死了算我沈家的!”
范珩嗷地一嗓子就扑了过去,三五个人根本拦不住,他狠起来不仅是连自己都骂,甚至连自己都打,直接拿脑门去撞人面门,一头一个小保安,磕的人满脸血。
“医生呢?快拿药箱来!”
“我这里有,”楚修明从人群中走出来,抬手把楚明玉手上的药箱接了过来,走到叶知丛面前轻声发问,“知丛,是我,我是修明哥哥。”
沈枫然拧紧眉头,刚要说话。
叶知丛却突然开口:“我说过我没有哥哥!”
“……”
挺凶的还。
沈枫然把嘴闭上了。
楚修明被吼得一愣,楚明玉对着人翻白眼,可等看到叶知丛手上的东西之后,奇怪地多看了两眼,随后猛地惊呼。
“啊呀?!哎你……”
“你叫什么!”?楚明玉也被吼懵了,她大小姐当这么久,什么时候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你冲我喊什么?我是想问问你这么勒着血液不循环你手都发青了你没感觉吗?”
楚修明这也顺着人视线低头看过去,短暂的反应片刻后也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抬手招呼着他带来的人也指向那边正在乱战的范珩,“过去帮他,打死了用不着算沈家的,算我楚家的!”
靠。
沈枫然指着他想让他滚,他兄弟的爱人关他楚修明什么事?
叶知丛哪里和人吵过架,他被楚明玉一吼,也急了起来,“我就喊!你吓到我了凭什么不能喊?”
楚明玉被怼的一愣一愣的,“你这个人怎么比我还不讲理啊!这么霸道,你是大小姐我是大小姐?”
“我……”
“知丛!”
一声厉呵传来。叶威德携薛佳颖以及一片安保人员大步赶到现场,闹成好几团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他是主家,又毕竟是长辈,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地也都卖他个面子,没再继续吵闹下去。
鼻青脸肿的陆时瑜终于获得了个喘息的机会。
叶威德拧眉,环顾四周,楚家陆家沈家范家他哪个都惹不起,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叶知丛身上。
“又在这里丢人现眼……你到底怎么回事?!”
叶知丛哪里还是之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他此刻就像一个被气炸了的炸药桶,那些过于愤怒的情绪充沛地快要爆炸,谁招他他就想炸谁。
“什么叫我丢人现眼,你怎么不问问叶文斌他到底干了什么?!”
薛佳颖原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好戏的模样,叶知丛这样大闹林家的葬礼,可不得好好被叶威德教训呢,可一听到还有她儿子的事儿,这也支棱着耳朵凑过来,“你少胡乱攀咬,文斌他都不在这里,关他什么事儿?”
“他就在假山后面!有本事你们把他抬过来自己问!”
薛佳颖古怪了一瞬,抬?
“叶知丛!谁让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我叶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你们算什么长辈!!”
叶知丛死死地盯着叶威德,将右手上的皮带一圈一圈重新缠好,红着眼底和人凶巴巴地对峙:“你枉为人父、枉为人夫!你一边欺骗我妈妈、一边又纵容她们母子在家里为非作歹,我妈妈为什么进精神病院都是被你们害得!你就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
叶知丛将他一直以来藏起的叶家隐秘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口,叶威德面子上挂不住,指着人的脸暴怒:
“叶知丛!”
“你就是杀人凶手你装什么……”
“啪!”
“哎!”
“你怎么打人啊?”
“叶叔你……”
“我说叶总!”
“他目无尊长、口出恶言,我管教自己的儿子,怎么就打不得了?!”
沈枫然挡在前面,范珩拽着叶威德的手臂不让他再动手,楚修明也刚想走上前。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哎!叶知丛!”
叶知丛推开二人,直接一拳挥了上去。
我靠。
范珩把手一松。
叶威德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是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羞愤难当气愤至极——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你连你亲爹都敢打?!我可是你老子!”
“我打的就是你!”
“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
叶知丛将皮带扣最锋利的地方朝外紧紧抓握在掌心,扑过去揪着人衣领狠狠地抬起了手臂高悬于空中——
“你当年……不就是这么打我妈妈的吗?”
“疯子……疯子!你和她一样!你们全都是神经病!来人啊快点拦住他要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啊——小心——!”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片惊呼尖叫。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发动机的轰鸣混着一声闷雷骤然落下。
车辆直直逼近人群到最极限的位置一个飘逸甩尾,地面上留下黑色的烧胎印记。
明亮的车灯和刺目的闪电一起,所有的光芒尽数照耀在叶知丛的身上。
流畅车身线条泛着冷黑色的权势与威压,和从车门内走下来的人一起,闪动出利剑出鞘的寒光。
“我看谁敢拦!”
四下一片死寂。
清瘦的人一袭黑衣跪地,单薄的脊背宛若一张绷紧的弓弦。
黑色是一个很有包容感的颜色,所有的光亮被人尽数吸收,凝聚成小小一团。
陆放……
叶知丛在心底呢喃了一声。
他没回头,此刻周遭所有的声音全部沉寂下来,他听到那独属于陆放特有的脚步声朝他走来,高举着的手臂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陆、陆哥……要不要管一下?”
“我看他是真被气得不轻……万一失手真把人打死了……”
“不用。”
叶知丛心尖儿一颤。
他听到陆放平静地嗓音说:“他有分寸。”
所有的意识全部回笼,满满当当的一桶脏水被彻底排空。
叶知丛浑身炸起的毛发好像都被瞬间抚平,小火药桶咕咚两下,突然就不想爆炸了。
叶知丛吸了一口冷冽空气,雨滴混合着覆着积雪的松柏树木的味道砸下来,带着股冰雪消融后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涌入他的鼻腔、缠绕在他心头。
散碎的魂魄于此刻全部归位。
叶知丛垂眼看着大惊失色的叶威德,唇角噙着一抹很冷淡的笑意。
随后他再度紧握拳头,朝着人心口的位置发出最后一击——
砰!
“这一拳,你应得的。”
金属扣刺穿皮肉,有血从胸膛涌出。
他没打碎他的骨头,也没捅穿他的心脏。
可这一拳,或许他早就该捶上去了。
薛佳颖尖叫着扑过来,周围所有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
叶知丛什么也不想再听了,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角,随后转身,朝着陆放看过去。
陆放单手执伞,向他摊开手臂。
叶知丛眼底一热,他皱了皱鼻尖,两步小跑过去,猛地扑到人怀里,后腰处被那条温热的手臂很有力量地撑着。
大雨轰然落下。
陆放垂眸看着眼前人,额角带伤,唇角带血,左脸红肿还有一个明显地巴掌印,手上身上混合着泥土和血污,不知道没看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伤。
只才半天没见,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了那么久都没舍得伤到一点的人,怎么就被欺负成这样了。
可当他对上那双泛红的眼眶,还是收敛起了满身的威压和暴虐的戾气,放轻了嗓音低声开口:
“别哭。”
叶知丛仰头看他,用力咬了咬牙,硬生生把眼底不知怎么突然泛起来的潮意给憋了回去。
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可怎么一见到陆放,就眼眶也热鼻腔也酸呢。
“永远不要让你讨厌的人,看到你的眼泪。”
叶知丛吸了吸鼻子,咬着唇角轻轻笑起来:
“好。”
大颗雨滴砸在黑色伞面,乒乓作响。
湿润雨气浸润心底,丝丝凉意抚平躁动。
蓄起积水的地面上溅起大颗水花,落雨像神明为人类绽放的透明烟花。
陆放撑着他的腰,撑起他的伞,将他揽在怀里还不够的,伞面倾斜的角度没有让倾盆大雨沾染到他一点儿。
然后他听到陆放冰冷又沉寂的嗓音,声音不是很大,却是下发着不容置喙又掷地有声地指令,那是绝对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强大威压,使得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听令。
“现在,清场。”
“把所有与此事不相干的人等全部请出去。”
“剩下的,我来。”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他似乎有点累。
他窝在人怀里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天凉了,”
“你能把我家搞破产吗?我不想看他们过得好。”
陆放却低笑了一声,“不止。”
第55章 他的底气 别碰叶知丛,和叶知丛的猫。……
倾盆雨水如帘幕, 帷幕落下之际的角落里,一颤巍巍的身形哆嗦着嘴唇,不知是在向谁诉说着:
“岚熙啊……你看到了吗?”
“你的孩子, 现在有人护着了。”-
结霜的冰可乐被覆在左脸,叶知丛嘟囔着消肿了吗?我可以拿下来了吗?什么时候才可以喝掉啊。
陆放紧咬着牙气急又实在心疼,只好压抑着所有怒气轻声哄人,“再冰一会儿,等不凉了喝。”
“不凉了就不好喝了……”
唉。
陆放覆上他拿着冰可乐的手背,和他一起托着侧脸。棉签沾好碘酒,这才轻轻抬眼。可看到人嘴角的一瞬间,平直的长睫还是无法克制地颤动了一下。
“疼吗。”
叶知丛怔愣了一下,不知怎的有点莫名想笑, 可他刚咧开一点点弧度, 牵动着的伤口就疼地他倒吸凉气。
陆放拿棉签的手不自觉一抖。
叶知丛睁着圆眼看着,这又轻声道:“不疼的。”
陆放心口一酸, 无奈叹气,“……不诚实。”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 “我怕我说疼, 你也会跟着我一起疼。”
“……”
陆放深深吸进一口气, 闷在胸膛中,久久不舍得吐出。
真的好乖啊。
这么乖的人,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敢这么对他的!
他看着那被皮带生生勒破的手腕,淤血和青紫痕迹蔓延一片,凸起的骨节上被擦掉皮肤, 干涸的血迹黏腻一大片,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伤口,还是全都是伤口。
他解开死结的手都在抖。
皮带勒得太紧, 已经勒紧皮肉,好似快要束进骨头中。
他什么时候这么绑过人?这可是他还要拿画笔的右手啊!那群杂碎到底怎么敢的!
“疼就叫出来……或者咬我也行,别自己忍着,知道吗?”
叶知丛嘴巴早就被自己咬烂了,他此刻只得狠狠咬牙,激烈爆发出来的肾上腺素此刻骤然回落,痛感似是被放大般加剧回传,痛得他额前浸出一层冷汗。
“不、不疼……”
眼眶红了,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
那死结终于被解开丢下,陆放拿生理盐水替人冲洗血迹时,叶知丛终于是再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砸下。
“疼……陆放……”
“我好疼啊……好疼啊……”
可他哭都没有再大声哭得,只是细细碎碎地轻声呢喃着,蚊子哼似的,一点点入侵着陆放的耳膜。
像千万根银针,同一时间扎进陆放的心脏,戳得他密密麻麻哪儿都是疼的。
陆放把人捞进怀里环着,叶知丛额头抵在陆放的肩。
等清理完伤口到了要上药的时候,怀里的人疼得脊背都在抖。
沈枫然都有点不忍再看,范珩看得双拳紧握,恨不得现在冲出去再揍一遍陆时瑜。
叶知丛一边压着哭腔一边胡言乱语地说话,好像是要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似的,他问陆放,我打人了,我做的对吗?我揍了好多人,好疼啊。
陆放红着眼底,有问必答,轻声接着他的每一句话。
“你做得对,做得很好,马上就不疼了,宝贝,再忍一下。”
“你骗人……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说我做得对,对错是要不分青红皂白来评判的吗?”
“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陆放顿了一下,又问,“那你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
叶知丛突然哑然。
哪怕陆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总会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
他的父亲方才还厉声质问他,他到底凭什么敢这样放肆?!
当时的陆放回答说:“凭我是他的底气。”
叶知丛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放确实给足了他底气。
可还是好疼啊,疼得他整个人还在轻轻发颤。还好那伤口没有太深,没伤到肌腱和骨头,只是擦破了皮肤伤口看着可怖,涂好药之后开始缠绕纱布。
他缓了一会儿,这才压着哭腔轻声说:“不然还是不讲了吧……”
纱布缠好,陆放想在人手腕上细心打一个蝴蝶结,可无奈他似乎是从未打过这样可爱的结,蝴蝶结两个圈不一样大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丑丑的结口绕成一小团挂在手腕上。
“为什么不讲。”
叶知丛看着那个丑丑的结,小声说:“你说我有分寸……可是我觉得,我怕你可能会比我更没有分寸。”
陆放神色阴沉,眼底一片阴鸷。叶知丛轻轻贴过来,语气呢喃:“还是不要为我做不可挽回的事情吧。”
陆放没答,二人沉默良久,久到叶知丛突然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的笑起来,甜着嗓子问他:“蝴蝶结吗?”
“……嗯。”
“好漂亮哦。”
“……”
陆放心都要软化了,从心脏造出的血液流遍全身,五脏六腑哪里都疼得不行。
小朋友都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怕他怒火攻心地生气,乐呵呵地想哄他。
“……好,”
陆放哑着嗓子答应他,这又低声问:“身上还有哪里痛吗?”
叶知丛摇头,垂着眼盯着那个蝴蝶结看。
陆放揉了揉他的后脑,“……不想说就不要回忆了。”
他不想再给人受到二次伤害的可能。
叶知丛沉默了一会儿,这又轻轻凑过去,窝在陆放颈边吧唧亲了一口。
他确实说不出口,这次不是不会告状。
他其实有好多好多状想要告诉陆放,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堵得他难受,别扭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要将那些污言秽语全部讲给陆放听吗。
还是要把他们想要对他做得事一五一十地再复述一遍。
讲陆时瑜是怎么解他的扣子、怎么摸他的腿、是怎么亲昵又饥渴地舔他的脖子;还是讲他在起身踹人拿叶文斌当单杠和借力支点的时候,愕然发现他的后腰处竟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在那一瞬间盛怒之际,肾上腺素飙升身体机能拉满,什么都要不管不顾了。
可如今冷静下来回想,却只觉得恶心地让他无比想吐。
叶文斌张嘴闭嘴地骂他妈妈骚,到底是在骂他的妈妈,还是在骂他。
叶文斌为什么会那么主动地去帮助陆时瑜,到底是他太过于狗腿,哪怕把自己送出去让姓叶的人当众被侮辱也无所谓,还是他早就存了些无法宣泄的变.态心思。
陆时瑜拽崩他衣扣的那一刻。
到底是谁在抓他的胸口。
陆时瑜摁着他手腕压在他身上时。
又是谁在配合着掐着他挺申向上抬。
叶知丛不太想再猜下去。
他甚至害怕会回忆起在他小时候不懂的时候,早就不明不白地被人欺负过而不自知。
陆放爱他,这些事情讲出来,只有陆放会心疼地不能自已。
他是想哭,可是一旦他哭出来,只会惹得他最亲近的人痛苦,而仇者却不知会如何畅快。
“陆放……”
“我在。”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对吗?”
“一定。”
“可如果量刑太轻……”
陆放揉着他的碎发,一双眼坚定又温和地看向他,抚平他所有的委屈与担忧。
“还有我。”
良久,久到叶知丛终于轻轻微笑起来,小声喊他:“陆放小判官?”
陆放把人放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低声应着:“嗯。”
叶知丛埋在人怀里,去嗅闻陆放身上好闻的香气。
那股淡淡的松柏香好似有什么令人安心的魔力,只要一闻到,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陆放是他一个人的判官。
判他的对错,判他的生死,判所有与他相关的人或事,凌驾于公正的律法之上,替他讨回一个容情的公道。
叶威德杀人于无形,手不沾血,他在表面的冲突上隐身,却是幕后推动所有悲剧发生的真正刽子手。
他和薛佳颖青梅竹马有同窗之情,薛佳颖瞒着家里偷钱供他考学读书,他却对自己人生导师的女儿起了心思,隐瞒恋爱事实扮成老实模样卑微追求。
林岚熙当时是学院的风云人物,多少人曾为她倾心,她在一众优秀男生里,被忠诚木讷的叶威德打动,其中也少不了林爱民时不时加以美言,对叶威德评价极高。
可后来林岚熙未婚先孕,林爱民又无比愤怒,林岚熙是他培养出来的最优秀也最让他骄傲的学生,他恨林岚熙当初放弃学业回国生子,又恨后来林岚熙哭诉着说她要离婚。
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没有拦下林岚熙归国的脚步,后来又固执地挡住了林岚熙逃离牢笼的生路。
他骂她丢人,说离了婚还带着孩子,同事邻居的会怎么看他。
他让她忍一忍,说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
林岚熙一个人在炼狱里苦苦挣扎,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打着‘家’的名义把她往地狱里拖。
叶威德不是人啊。
他贪恋林岚熙的美丽,觊觎林爱民广泛的人脉,可他又不舍得丢弃薛佳颖为他不顾一切的付出,他用第一个孩子捆绑住薛佳颖,又在林岚熙怀孕结婚之后原形毕露。
薛佳颖恨林岚熙,她认为是林岚熙的勾引,才抢了她叶太太的身份。
林岚熙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她自怀孕后独守空房一年之久,又在诞下叶知丛后受严重的产后抑郁折磨,最终发展到无可治愈的地步。
而叶威德,当时靠着林岚熙资金的支持、再加上林爱民将他的学生资源全给了他,在这些加持下,创业之路顺风顺水,不到一年就做起了叶氏,开了公司,成为了无数人艳羡的大老板。
他甚至还是学校光荣榜上的名人。
说他白手起家,凭借自己的本事打拼奋斗,成为人生赢家。
再后来,他开始看不上林岚熙能为他爆出来的那点金币了。
林岚熙那出身书香门第的家,怎么会比得上突然拆迁一夜暴富的薛佳颖有钱。
叶威德所需要周转的资金越来越多,在薛佳颖那里待得也就越来越久。
林岚熙那时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再加上薛佳颖被叶威德哄骗得极度不甘心,她领着叶文斌多次登门挑衅直面羞辱。
最开始时,是林岚熙想要离婚而叶威德不同意;可后来,林岚熙终于被逼得快要疯魔,她想,她死也不要离婚!凭什么她受尽折磨,最终却要成全他人给薛佳颖和她的儿子做嫁衣!
叶威德甩甩手走了。徒留两个女人开始纷争,他在幕后看得开心至极。
他彻底暴露本性,反正这两个人不管他怎么做也都不愿意离开他,他在外挥霍薛佳颖给他的钱财,在家又拿林岚熙当出气筒,动辄打骂侮辱毫不收敛,连带着小小的叶知丛一起。
直至林岚熙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边旧人刚故,他便迎了新人进门。
叶文斌很讨厌叶知丛母子,从小他的妈妈就说都是林岚熙抢了本该是她们的东西。
后来随着叶知丛一点点长大,他有时会盯着叶知丛的脸看,认为他的妈妈说的果然没错,那两个人都是狐媚子。
一个勾引他爸,一个勾引他。
小时候的叶知丛总是睁着一双圆眼睛茫然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不会哭也不会笑,不论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经常看得他生气。
他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因子,他无比想欺负他,把他揍哭,他非常恶劣的使坏,他去抢所有叶知丛有的东西,等叶知丛什么都没有了,又拿自己的去找人炫耀。
可叶知丛总是冷冷淡淡的,干巴巴地点头,偶尔会小声“哦”一句。
好生气啊。
这个人怎么总是让他这么生气呢。
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拿石头砸他,把他额头砸出血,他都不会抬头看他一眼呢。
直到他十七岁那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叶知丛终于会给出他想要的反应了,他梦见叶知丛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哭着喊他哥哥,说哥哥你看看我,我好不好看。
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
他疯了一样地扑上去,像虐待小兔子小猫那样狠狠地抱着人欺负,他束缚人手脚把人扒光淹进水池里——
……等他愕然惊醒时,被窝里潮湿一片。
怎么可能……怎么会……
都怪他,全都怪他!他和他妈妈一样!都是狐狸精!
叶文斌恐怖地叛逆期突然到来。
他开始在家里大吼大叫地发脾气,砸碎一切东西,可那段时间却是叶知丛度过的最安全的一段时间。
因为叶文斌不再找他麻烦了,还总是躲着他走。
叶文斌一见到他就让他滚,然后去薛佳颖的房间里闹,把能摔全摔完,说他一天都不想在家里看到叶知丛,“你让爸爸给他撵出去!让他滚啊!”
薛佳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她说叶威德现在生意做大了最要面子,当时把人送到特殊寄宿学校里的事儿差点传出去,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不管怎么样表面上还是得过得去,不能让外面的人说他们虐待亡妻遗孤。
“他不滚我滚!以后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好吧。
薛佳颖溺爱她这个儿子,绞尽脑汁想了一切办法,终于是在叶知丛十六岁那年,把他送到了国外。
“你怎么那么讨厌他?他连话都不说,哪里惹到你了?”
薛佳颖也曾奇怪地问过,叶文斌当时只说,等他长大了万一和他争家产怎么办,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糊弄了过去。
薛佳颖觉得也对,她儿子有志气,将来一定有出息。
——可等到她此刻听到陆时瑜此刻跪地求饶把一切责任全推给叶文斌、叶文斌却一声不吭时,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我宿醉未醒……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喝多了一时冲动,是他!是他出的主意!是他和叶知丛打起来了我就是去劝架的!劝着劝着就不记得怎么回事了……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干!我碰都没碰到他是他搂着人不松手的!”
薛佳颖还没从为什么是要把叶文斌‘抬’过来这件事的愤怒情绪中走出来。
就在听到陆时瑜说叶文斌亲人耳朵时大脑‘嗡’地一下,整个人呆若木鸡。
陆时瑜一见到陆放还是怕,畏惧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说是叶文斌先抢了叶知丛妈妈的东西,又说是叶文斌捂着人嘴让他解皮带——他赌叶知丛不会把事情经过全部详细地讲给陆放听——当时就他们三个人,就算他和叶文斌各执一词,陆放毕竟是他小叔,总能多相信他一点吧?
毕竟,和他觊觎自己叔叔爱人这件事比起来,叶家出了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竟然想侵.犯自己弟弟这个丑闻,还是更令人难以接受一些。
叶文斌鼻梁骨断了,肋骨也断了几根,他躺在地上出气,好像听不见陆时瑜的指责似的。
他极力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人宣之于众,一时间连反驳也忘了,只剩死一样的沉默。
陆时瑜见状,还心说好兄弟,狗腿到这种地步居然肯帮他顶包,等他继承陆氏,定不会亏待你的。
陆时瑜哭天抢地的求饶,说他是被叶文斌蒙骗,只是觉得叶知丛太乖了想逗着他玩一玩,并没有想真正欺负他,他也没想到叶文斌居然会这么恶心变态。
“我、我有证据!”
“他在外面玩过的那些人……他找到的所有人、全部都像叶知丛!”
啪——
有鞭子抽到陆时瑜脸上,使得他哀嚎着一瞬间噤声。
叶威德捂着胸口坐起来,指着叶文斌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叶文斌却好似如梦初醒般,他闻言怔愣了一会儿,突然低低笑起来。
怪不得他能得到陆时瑜那眼高于顶的大少爷的青睐,突然能和人关系走得这么近呢。
原来……
原来竟是因为在他还没有察觉到的角落里,他按照自己潜意识里的审美、费心替陆时瑜张罗过来的那些人,特别对陆时瑜胃口的根本缘由,全都是因为他们身上都带有着叶知丛的影子。
……狐狸精。
从小就是狐狸精。
他也给过他糖吃的是他不要,那他就再也不要给他糖吃了。他杀了他的小兔子想看他伤心,他折磨那只小猫想看他害怕,他拿石头砸他、把他推进水池,他还去撕掉他的作业、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后来他干脆把他踹到地上举着拳头威胁他,说只需要他叫一声好哥哥,他就放过他、再也不打他了。
可叶知丛总是睁着那一双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大反应,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有偶尔会在实在打疼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像一个上蹿下跳地癞皮狗,绞尽脑汁吸引人注意,换来的却始终是不肯正眼瞧他的漠视。
你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个没人喜欢也没人要的可怜虫,你凭什么一直高傲!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可当他看见叶文静噙着眼泪去扯人衣角的时候,叶知丛居然会蹲下来,把兜里仅剩的一颗包装很皱的糖果塞到人手中,干巴巴地哄人说,吃糖,甜甜的,吃了就不哭了嗷。
叶文静是你父亲和我妈的女儿,她可是你的敌人啊!你他妈的笨死了,你哄她干什么?!
可叶文静什么都不懂的,话都说不明白,哪儿知道他们之前的恩怨纷争,只觉得叶知丛是漂亮哥哥,总喜欢抱着人大腿呜呜哇哇地哭。
叶知丛连自己都没有糖吃。
却总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廉价的软糖,手忙脚乱地剥开,慌张又无措地塞进叶文静嘴里。
然后叶文静会奶声奶气地喊:“漂亮哥哥!”
那是叶文斌第一次发觉,原来叶知丛也是会微笑的。
叶文斌站在角落里,像一只只会藏在阴暗处偷偷窥视的老鼠,他偶尔也会想,要是在小时候对叶知丛好一点,是不是他现在也能听到一声,哥哥。
可是没有如果。
——他捂着断掉的肋骨费力起身,跪在地上给薛佳颖和叶威德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直直地朝向陆放,盯着人咧嘴笑起来。
“是我做的,”
“我想上他。”
……兄弟牛逼。陆时瑜爬到房间最角落的地方尽量让自己不要再发出声音,以免陆放杀人殃及池鱼,再把血溅到他身上。
叶威德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嘎巴一下抽了过去,晕倒在地。
薛佳颖疯了一样尖叫,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先上去狂扇叶文斌,还是该先去掐叶威德的人中。
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她也夺不掉陆放手里的鞭子,她护不住叶文斌,也晃不醒叶威德。
她只剩绝望-
陆放不知抽了多久,这才终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抬手让门外候着的人进来,把叶文斌和陆时瑜一起拖了出去。
陆时瑜还不死心地挣扎呢,说小叔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你你滥用私刑!
等厅内再度安静下来,陆放冷眼扫过醒来的叶威德和瘫坐在地的薛佳颖,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都听到了。”
薛佳颖精神快要崩溃,叶威德神情涣散,良久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放说不过是要让他们死也死的明白点,接下来不管他做什么,都与叶知丛无关。
“你们欠他的,我帮他讨。”
“少把责任算在他头上,要怨要恨,冲我一个人来。”-
“听说林家葬礼结束后,从灵堂里还抬出来两个人?”
“嘘——小点声!你没听说这事儿和陆家的那个有关系吗?吓死人了,小心被人听到把咱俩也抓起来抬出去!”
“怎么会没听说!陆家的那个当天下午还召开发布会了呢!谁能想得到……原本他都已经交权离开了,结果到头来没一点征兆的突然就公布他是继承人的消息,媒体全都炸了好吗?!”
“可不是嘛!哦对了,你看到他那天接受记者提问的采访了吗?”
“当然看了!当时可是江市经济特刊的直播!有一个实习记者突然举手,一站起来就问他袖口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当时现场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他会如何回答,你猜陆放当时说什么?”
“他超级平静又特别镇定地垂眸看了一眼,还刻意向上扯了一点点西装外套,完完全全露出袖口上那一小片血迹,然后面不改色地回了句、‘这是红颜料,我的爱人是位画家。’”
“怎么可能是红颜料?颜料染在衣服上怎么可能是那种质感状态和颜色的?那就是血!还没有彻底干透的血!听说当时他是从灵堂直接赶去的发布会,谁知道他都在灵堂里干了什么?!”
“我靠……这他妈也太刺激了……难道就没有人继续质疑追问吗?”
“当然有啊!那个小记者当场就问出来了,结果……”
——陆放神色平静地看着台下,语气低沉,嗓音无波无澜,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说,这是颜料。”
直播至此被突然掐断。
没有人知道那天接待葬礼的礼堂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后来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的都有,可不论怎么传亦或者是传成什么样的版本,这个谣言的最后,都永远万变不离其宗地剩下唯一一个核心宗旨——那就是这位手握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经济命脉的掌舵者——江、深、上、广以及江水以南所有城市低空区域建设的实际规划人——拥有医疗、人工智能、和低空经济三大板块绝对话语权的陆氏集团的掌权者、陆放,有一个绝对禁区。
——别碰叶知丛。
和叶知丛的猫-
“嗐!哪儿有那么邪乎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陆哥再目无法纪,也不至于直接当众杀人吧?他是可怕了点儿,但还不至于这么可怕的。”
范珩一边炫饭一边咋咋呼呼地给袁博讲那天的事情。
袁博听得心惊肉跳的,烤肉都吃不下去了,时不时还瞥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叶知丛,心说他?揍人?还把人揍得满地乱爬?
没见过,他连想都不敢想,他投喂了三年的人机同学,有一天居然也能成为别人口中的暴躁小拳皇。
叶知丛安安静静地听,看向范珩的视线有些古怪。
他在想这位桶先生真是特别,被人骗了吃到那么难吃的东西还搭了一双限量版球鞋,怎么还能和人做朋友没有打起来?
换成他现在,他可是又要揍人的。
他现在拳打得越来越好了,上次还差点把沈枫然揍趴下了呢。
袁博在毕业前专门飞过来找他,说要和他一起回去参加毕业展,过来蹭他的专机。
叶知丛的作品集也即将准备完毕,等毕业展结束后将最后的成就放进去提交申请,然后安心等待录取offer就可以了。
范珩嚷嚷着说陆放的私人飞机他还没有坐过呢,能不能申请再多加一条航线啊,顺路把他捎到伦敦?
——“不能。”
“……”
范珩遭到陆放无情拒绝,愁眉苦脸地去找沈枫然哭诉,沈枫然说这好办啊,让他趁着此次机会一起先坐上去,等快到的时候背上降落伞,随便在地图上标记一个位置,到时候跳下去不就行了
范珩气得嗷嗷直骂,差点又和沈枫然打起来,直到听到叶知丛轻声开口:“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到曼城嘛,曼城距离伦敦没有太远的。”
对哦!
范珩呲牙一乐,“小天才就是小天才,还是我们好学生知道心疼好学生。”
叶知丛很认真地点头,“你到曼城再跳下去,高飘飞回伦敦,还能看到好多风景呢。”
“……”
沈枫然哈哈大笑,说“袁博!你是不是最近又带着人玩吃鸡了?”
袁博冤枉,“吃鸡是范珩教他玩儿的!我只负责带他打王者!”
范珩找人出气:“你个菜鸡每次落地就成盒!我再也不要和你四排了!”
袁博怼他:“好啊那你干脆降落伞也别背了!直接1332333上天!自己飞伦敦去吧!”
叶知丛乐呵呵地看着几个人闹,双手撑着座椅两边小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地,直到一双手覆上他的后脑,这才蓦地仰头,眉眼弯弯地轻喊:“老公!”
“……”
“……”
“……”
三个单身狗闹不下去了。
沈枫然范珩和袁博三个人幽怨地戳着滋滋冒油的烤肉,总觉得那肉还没吃到嘴里呢就甜腻得不能行,纷纷抱头逃窜,免得跑得慢了一不小心就被强行硬塞一把狗粮,噎得要死。
尤其是沈枫然和范珩,他俩实在受不了了,这两个多月来也不知道那俩人抽什么风,早就合法领证的老夫老夫了突然说要开始谈恋爱,过程那叫一个曲折离奇又恩爱甜蜜啊,沈枫然和范珩从一开始的看着人傻笑着高兴,到后来一见到人就恨不得掉一身鸡皮疙瘩,互相拥抱在一起给与彼此来自同为单身人士的安慰,最后恨不得干脆把自己双眼捅瞎算了。
“我说你们够了吧啊?恋爱还没谈完呢?”
“喜酒不是都喝了一轮了吗?怎么着还要离了再办一次啊?”
“你丫是不是就想骗我们份子钱!嗯?要随礼能不能直说啊,别拿这种方式膈应我们!”
叶知丛正摇头晃脑呢,闻言眼睛一亮:“礼?”
陆放握在人腰上的手一重,低声压在人耳边威胁,“离什么离?还离?”
“……”
“……”
“……”
“……”
好了,现在是有四个人沉默了,叶知丛也加入了那三个人的无语大军中去,皱着眉头瞪陆放。
——事情还要从两个多月前的那天开始说起。
第56章 我是你的 “所以我们应该谈恋爱的!”……
“你、你说他真的不会把人活生生抽死吗……?”
楚修明看着紧张到有些发抖的楚明玉, 也干巴巴地不确定起来,“不、不会……吧?”
随后有救护车驶入大门,可等了许久, 却再没等到出来。
楚修明咽了口口水,“我觉得我们今天挑这个时间点来堵人,有些不是时候。”
“我也觉得,”楚明玉点头,“要不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楚修明变看见一身形颀长的人影走出来。身旁有人替他们撑伞,陆放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有力地双臂稳稳托举着,身上还搭着一件外套, 好生将人护起来, 一丝风雨都没漏进去。
算了不管了。楚修明动作比脑袋快,几步小跑快速上前冲了过去。
他和楚明玉最近手里的项目一直被拖着无法进行, 不是相关部门找不到负责人,就是说有些手续准备地不够全, 鸡蛋里挑骨头似的, 反反复复地修正了几个月, 回头一看,居然连启动都还没有。
拖一天就是一天的钱啊,几百万的资金砸进去连一点声响都没听见,再这么磨下去,上千万的前期投入一扔, 到最后不仅回不了本,还会将上季度的全部盈利全赔进去,当真是血本无归。
楚修明察觉到不对了, 哪儿有这样卡人的?他找了人暗地里一直调查却什么也没查出来,那幕后推手将事做得隐蔽,就算知道是有人在故意刁难,可所有程序却又踩着边儿的合理,没有证据又无迹可寻,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直到那日和楚宴喝酒,一不小心说吐噜嘴,被楚宴听了去,摇着扇子捂着唇低笑了一声,轻声说这事简单。?楚明玉是个急脾气,当即就抓着人问,“你知道怎么办是不是?”
楚宴合上纸扇,拿扇柄轻推开楚明玉的手,齐肩长发随风而动,露出那双水润的桃花眼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解法,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楚修明将二人酒杯斟满,“什么条件?不牵扯我父亲利益的,我都能帮你。”
楚宴捏着纸扇左右晃了下,小声压在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楚修明神色古怪了半天,没猜出来楚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听起来没什么大碍,和眼下的项目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我答应。”
“好。”纸扇被哗地一声摇开,楚宴笑意含春风,扇面拂过人领口的碎发,摇起一片雪白锁骨,露出凸起皮肉上缀着的一颗银色圆环。
啧。他又去打那什么人皮扣了。
楚修明被一时地幻痛激得皱眉。
楚宴倒是一副毫不在意地模样,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这才幽幽出声:“去求求陆家的那个吧。”
“说不定他还能高抬贵手,让你们少赔一些。”?楚修明有一时地诧异,“他不是都交权了吗?和他有什么关系?”
楚宴那双桃花眼都笑眯了起来,挺翘唇珠在嘴边懦了一下,没把那个“蠢”字骂出口。
“等着吧,不出十日,他会回来接手陆氏的。”
——今天就是楚宴当时说过的第十天,楚修明回去后和楚明玉反复琢磨了好几日,顺着陆放这条线索查,还真被他们翻出来了点蛛丝马迹。
之前调查的方向全错了,陆氏那么大个目标放在明面上,哪儿会做出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事情。
他们顺着那些并不起眼的地方入手,竟挖出来好几个近年来刚展露头角的科技新贵,多多少少都和陆放有些许联系。
这些人年轻,又手握专利技术,靠本事吃饭,什么威逼利诱对他们都不太好使,他们最需要的,是一双看到他们能力的眼睛,和肯定他们巨大价值供他们恣意发挥的靠山。
就是这些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搞也是真难搞,一旦在年少时遇到了太过于惊艳他们的伯乐,那这群千里马可谓是不出意外、愿意为一份恩情拼尽全力奋斗的。
他们……
还有不少都出现在了此次的葬礼上。
楚修明有些许的愕然,陆放拉拢这些人干什么?
可在他看到陆放霸道至极完全目中无人将车头几乎顶进人群中,回护意味拉满气场全开地站在叶知丛身后,将现场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些有身份的、有头有脸的各豪门以及世家的家主和继承人等全部压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
他终于相信了楚宴的话。
这绝不是仅凭着一个陆氏之子的身份,便能做出狂妄到这种地步的事情的人。
他绝对还拥有他们想象不到的底气,或许事实真相比他想象地还要可怖。
第十日……
趁着现在陆氏还没动静,楚修明总是反应慢半拍地笨了一世,终于是在今天聪明了这一回。
他两步拦下陆放朝前走的脚步,在陆放冰冷得、想要杀人的视线投射过来的一瞬间,‘啪’地一下把腰弯了下去。
“很抱歉之前我们楚家有礼数不周的地方,今天我们过来不是继续纠缠的,陆先生可有时间?或许我们可以把话说开,陆楚两家重修旧好。”
陆放收回视线,怀里的人好像有些不安稳地动了动,叶知丛爬在人肩上困得眯眼,听到动静费力睁开眼,瞥见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拦路。
陆放冷着一张脸,明摆着一副你看我像有时间的样子吗?
叶知丛累了,他要送人回家睡觉。
楚修明咬着牙又伸手拦了一次,就算真惹怒了陆放他也顾不得了,等陆放真的接手陆氏,他再上赶着去说什么都晚了,陆氏要是不留余地地针对他们楚家,是否会两败俱伤不说,老爷子就得先一步把他和楚明玉给弄死。
要不是他们非要拆人夫夫婚姻,哪儿会有今天这么多破事?
这起因说出去都显得未免太丢人,楚家体系庞大,弯弯绕绕的堂系表亲错综复杂,真要闹大了,被丢出去的只会是他和楚明玉这一支。
“或者不急于这一时,陆先生知道我们的来意就好,我们可以改日再约……明天、或者后天?看陆先生时间,给我们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
“不必。”
“陆先生!”
有人拂开挡路的楚修明,陆放目空一切,只抱着怀里的人大步往车上走。
楚修明原地着急,楚明玉脑袋一抽,也忙大喊了一声:“叶大小姐!”
“?”
楚修明双眼一闭。心说我靠完了。
祖奶奶你乱喊什么!
哪想到趴在人肩上的那颗圆脑袋听到动静还真仰了仰头,视线迷茫了片刻,轻轻“唉?”了一声。
陆放脚步停了。
楚修明双眼一睁。心下又是一声我靠。
这也行?
——还真行。
楚大小姐说他霸道,说自己从小被宠得骄纵还任性都没有他厉害,刚刚抽人的时候帅死了连自己亲爹都敢揍,所以可不可以商量一下,“你劝劝你老公,有时间的话和我哥见个面?”
叶知丛歪了歪脑袋,楚明玉那张嘴也不知道怎的竟还把人给夸开心了——或许霸道骄纵任性等这类字眼从来没有在叶知丛身上出现过,现下猛地一听,稀奇中又带着几分没来由地欣喜和雀跃。
原本楚修明都觉得这事儿要被人彻底搞砸了,哪儿想到叶知丛乐了一下,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不过我只负责劝,到底见不见还得听我老公的嗷。”
楚明玉下巴尖儿一扬,气乐了,“你肯张嘴让他来,他还能不来?”
“?”
“不信你试试。”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扬着脖子看陆放,看了一会儿也冲着楚明玉扬下巴尖儿,“我不要。”
“嘿你……”
“你少骗我,我老公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和你哥见面?我甚至都不认识你是谁。”
还是小朋友脑袋转得快。陆放闻言压了下唇角。
“??”
楚明玉高跟鞋跺脚,咬牙切齿地气得差点吱哇乱叫,“我!楚明玉!你怎么还不记得我啊!”
陆放刚想出声,这次叶知丛却开口地比他还快,“你又喊什么!你脸上没长痣耳朵上也没打孔的!漂亮衣服和头发造型天天换!我怎么记得住?”
“?”楚明玉一愣,“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夸我?”
“不客气!”
“哈?!”
叶知丛想起来她是谁了,这下直接把脸往人脖子里一埋,人干脆也不理了,只抬起一只手胡乱挥了挥。
那意思是——再见!
陆放看着人低笑一声,抬脚就走。
楚明玉蔫吧了,她垮着肩膀看楚修明,“完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楚修明淡定地点燃一根香烟,如果不是手抖得火打了三次都还没点着的话,看起来倒是真淡定了。
“再等等吧……不行咱俩再去人家门都堵一次,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到时候你就站门口狠狠去夸叶知丛,我去鞠躬给陆放认怂,说不定俩人心情一好,这事儿还能成。”
当天下午,收到新闻推送消息的楚修明就彻底傻了眼,他哆嗦着点烟问楚明玉,“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明玉面色惨白,“听、听说……”
“陆家的所有人都被他送进去了,一个没留……”
“陆、陆时瑜呢?”
——他即将和叶文斌一起去踩缝纫机。
当然,这得等他们先从医院打完石膏钢板和钉子再出来之后了。
“我还以为陆氏只是内部有点乱,等过一段风声过去了,不管是保外就医还是判缓什么的……至少能有办法把人给捞出来,不会被搞得这么惨……”
楚宴右手执白棋落子,左手端盏饮茶,闻言轻笑了一声,终于是把那句“蠢”给骂了出来。
既然下了手,怎么可能还会给人留后路?
换成他,他也如此-
“陆放,我想洗澡……”
叶知丛举着手臂搭在浴缸边缘,害怕伤口沾到水,陆放把人小心翼翼放进水里,拿胸膛当靠垫,想让人倚得舒服些。再仔仔细细地将柔软黑发上打出泡沫,又一点点揉摁着头皮,替人舒缓神经。
身上之前留下的印记还没消,今天又添上了大片大片的新的。
侧腰被人勒出青紫,胸口也有淤血点,更别提还有那膝盖和腿上,大大小小磕出来的全是淤青,等再过一两日,怕是要全变成可怖的黑紫色。
看得人整颗心都要揪起来,疼地人难受。
叶知丛垂着头让人揉脑袋,绵密泡沫顺着侧脸滴到水面上,覆盖过他胸口处留下的抓痕,被柔软的白色藏进温水里。
他不想说,陆放便不问。
只是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陆放在替他拢起头发时,掠过他耳梢的指腹有明显地停顿,好像有视线在那上面落了一眼,随后又被人不着痕迹地轻轻揭过去。
也许是水有点烫吧,热气熏得人眼眶想红。
那股恶心地反胃感又上来了,叶知丛吸了吸鼻尖,尽力压着哭腔小声开口,说他要洗有好多好多泡泡的泡泡浴。
陆放怎么会听不出来那声带在抖。
他拆开一块偏浓香型地放进水中,馥郁地花果香气一点点散开,是很甜腻地味道,想如此,可不可以让人心情稍好一些。
有柑橘和草莓的果甜,还有玫瑰、树莓花加以粉红胡椒调制,茉莉与晚香玉的后调在彻底融化开时绽放,这个香味确能给人带来些喜悦和快乐、在百花与百果中释放压力,使人心情舒畅。
可是好甜啊,太香太甜,腻得人鼻酸。
水面被丰盈地泡沫全部填满。
叶知丛快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泡进去,一点皮肤都不想露出来。
他心里闷得难受,又不得其解。陆放此刻的动作又多温柔、多细心,他的那颗心脏跳得就有多快、胀得就有多疼。
他知道他没有错。
可他还是没来由地难过。
陆时瑜骂他脏,威胁他说陆放会不要他。
他知道陆放不会,他才不脏,陆放更不会嫌弃他。
可他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陆放给他清洗身体,手掌覆盖过那些伤痕。
白色的泡沫堆在他的颈边,被水流缓缓推动来去,好似将所有灰尘和血污已经全部洗刷殆尽。
可等他从泡沫里出来,披上睡袍,看着镜子里陆放替他擦拭头发的手的时候,不受控制的眼泪还是从心底涌了出来。
泡沫洗不掉那些青紫,流水冲不掉那些淤痕。
他闭上眼,还是能看到那片阴沉沉的天空,黑云不仅压在他的眼前,还压在他的心口,沉得他喘不过来气。
陆放难过他的难过。
他亦何尝不是。
他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他终于知道他难过什么了。因为他在想,陆放将他抱在怀里,看到他耳梢上牙印和胸口被指甲刮破的血迹时,心该有多疼啊。
就像他曾经抱着的那只满身是血的小猫一样。
他总是环着人不讲道理地说‘我的、我的。’
可是那他呢。
他一次次地心动,真的只是因为是陆放所说的那什么吊桥效应吗。
那他现在感觉心脏好疼好痛又是因为什么?
陆放替人擦头发的手一顿。
因为此刻,叶知丛红着眼眶,抬起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很轻、很慢,却坚定无比地抓着他、挪下来,放置在自己的口鼻之上。
腕骨处缠绕的纱布白的刺眼,冷冽消毒水味好像刺进鼻腔,像刀片刺穿心底。
叶知丛噙着眼泪注视着镜子里一错不错看着他的陆放。
随后他轻声开口,热气吐进人掌心,脆生生地嗓音被捂得有些发闷。
他说陆放,你可不可以再做一遍那些事。
让我能把所有的记忆都替换掉,换成你,全部都换成你。
陆放捂着他的嘴巴咬他的耳梢,大颗眼泪落进他的掌心,从缝隙中浸润唇角。
叶知丛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人看,随后又被手掌的力度带的仰头,后脑抵上人肩膀,脖颈扬起漂亮得弧度。
“看着我……”
陆放垂眸盯着他,声线喑哑,语气笃定,带着绝对得命令感与上位者的威压,不容置喙也不由分说地发号施令,好像还有点凶。
“看着我!”
叶知丛那颗飘忽不定地心脏仿佛突然安宁下来,他脊骨也不颤了指尖也不抖了,他惊惶地视线一瞬间有了焦点——他再看不到那漫无边际地黑色乌云了,他的眼里是陆放,也只有陆放。
那双圆眼睛在哭。
可陆放知道,他不能停下来。
他蔷行去做厚那个什么乳的饮料。叶知丛又抓着他的手,凶狠地把胸口刚结出薄痂的地方再度抓出血痕。
叶知丛推着他让他把自己掼到墙上,抵着自己不要留一丝余地,使得自己再也无处可逃,再哭红了一双眼死死地瞪着人瞧,可以被随意摆弄的月退.木艮还在打颤。
许久,久到他似乎终于是又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伸出手环上人后脑,一点、一点,将陆放的头按向自己颈边。
他说求求你,陆放。
你把他们留下的痕迹全部抹掉好不好,我不想看到那些东西出现在我身上!
“我是你的……”
“陆放,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啊!”
……
叶知丛好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把自己全交给了他。
他全身的重量都基于一个点支在那里,哪怕深入/骨髓地他控制不住地发抖也不愿被放下。
或许这是他们做的最为混沌又最为酸苦的一场,直到属于陆放的牙印彻底覆盖过所有青紫,他细心又残忍地啃咬过所有伤口,用疼痛去覆盖原本的记忆,再用唇舌温柔舔舐而过,只留下有关于他的安抚与快慰。
“我是你的。”
叶知丛埋在人怀里,他说了好多遍这句话。
他紧紧贴过来,不管再累也不肯松手的挂在人身上,拿还在抽动的肚皮去贴着人的咳咳去蹭。
他要人社过来,外面里面。
他右手疼地没法动就拿仅剩的左手去乱抓,抓着就往自己怀里揣,被蹭了满身还不愿意似的,又踉跄着从沙发上爬下去再桂下来。
他没吃过。
陆放捏着他右手的小臂举在一旁怕蹭到伤口,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脸卡着下巴不让他动。
叶知丛哭花了脸,湿发混着眼泪黏在脸上,乱糟糟地揉成一团,整个人碎得快要不成样子。
“起来!”
“我不要!”
别心疼我,我自甘如此。
他张开嘴巴去亲吻也不管上面刚有过什么,他伸出舌尖有眼泪滴落到上面,他哭着说明明你也做过的凭什么我不可以,他说你给我你全给我我是你的你给我啊!
陆放卡着他的下巴摁着人怕他把嘴角和口腔里的伤口再撑裂开。
又猩红着眼底抓着人后脑的头发迫使人只仰起头迎接着并且全给了他。
顺着脸颊头发丝眼皮往下滴。
直到滑落至唇角,又被人指尖抿过,碾到人唇边。
“吃下去。”
“你是我的。”
“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
叶知丛终于闹累了。
就是他不肯去洗澡窝在人身上就要去睡觉。
睡觉也不肯从人怀里下来,右手搭在枕头上怕被压到,左手又抓着人死活不肯松。
好吧,虽然但是,这已经是他们商量之后的最好结果了。
原本叶知丛是打算问,他能不能就放在里面不出来那样睡觉啊。
陆放:“……”
“你也不怕泡坏。”
虽然他很想,虽然他也真的很想。
可叶知丛在窝在人怀里背靠着人放着睡、和趴在人身上当猫爬架一样扒着睡中间纠结好久。
最终还是选择了抓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喜欢,喜欢这个,喜欢你的。
不好的记忆被全部覆盖,替换成了美好的一切。叶知丛心说就算是陆放把他摁在冰凉又粗糙的墙面上强迫他他好像也不害怕的。
只要是陆放。
其他谁也不行。
他闭着眼挟裹着满身陆放的味道窝进人颈边。
感受胸膛贴近时两个人几乎同步的心跳声。
随后哑着嗓子带着懒散与餍足轻声开口。
他说陆放,我不仅只是出现过好多次心动地感觉。
我想起来了,第一次出现的那次,是在见到你的那天,我问你可不可以和我做的时候。
我的身体比我更先喜欢你。
我的基因告诉我,它选择的是你。
在我找到我灵魂上的心脏那一刻时才发现,那里已经绿树成荫、花草成群,密密麻麻种着的,全是你。
我早就把你装进去了。
只不过我们彼此,都没来得及发现。
陆放把人紧紧抱在怀中,喉头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胸膛满满当当,胀得他满腹的爱意太多,在心口堵了车,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然后他听到叶知丛轻轻笑起来,说:“我们可不可以谈一场恋爱呀?”
“……”
陆放沉默片刻,他在想,那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在干什么?
过家家吗?
可在他又听到叶知丛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应该谈恋爱的”的时候,喉头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无奈扶额,哑着嗓子答应他:
“……好。”
“那要是谈恋爱的话……我们是不是要先离婚?”
“?”
离什么离!
陆放差点垂死病中惊坐起,摁着人脑袋狠狠揉了一把,甚至在大半夜的也不知怎的猛然惊醒,又把从他身上睡下去的人捞过来紧紧抱着才能继续入睡。
小朋友的脑回路有时候他真得跟不上。
直到第二天他给人手腕换好药的时候叶知丛还没忘记这事儿呢,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看人,怯懦地小声喊他:“陆放……”
“不离。”
“可是……”
“说什么都不离。”
叶知丛拧眉,皱着一张脸凶巴巴地瞪人:
“不离婚还怎么谈恋爱!”???
哇!噻!
陆放气得头疼,小朋友又一身可怜巴巴又惨兮兮地伤,那什么得有点太狠肿得连涂药的手指都差点没地方进去。他哪里都碰不得,现在又管不得又打不得的,气得他笑都要笑不出来了。
陆放低声威胁人:“长本事了是吧?”
叶知丛仰着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随后被人摁着脑袋敲脑壳,被敲扁了嘴巴,气得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踩到沙发上站得高高地指着人咋呼。
“陆!放!”
陆放掀开人睡袍相叠的衣角伸进去随手捏了一把。
“还离吗?”
叶知丛被捏着就跟小蛇被掐住七寸一样眼泪都差点出来,动也不敢动跑也不敢跑的,只好软哒哒地贴过去,抱着人说不离了真的不离了你先把我松开!
“再敢说离,你给我等着的。”
“。”-
三天后。
叶知丛的手腕上被系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不再是乱七八糟地一团,身上其他地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没那么疼了也没那么肿了,叶知丛又想起来要谈恋爱的事儿,先是甜着嗓子乐呵呵地夸陆放真是心灵手巧,蝴蝶结也能系这么好看,好厉害哇!
陆放眯着眼看他,心说手还能更巧。
“所以?”
“所以……”
叶知丛歪了歪脑袋,咬着唇角忍不住偷笑,随后一边夹着嗓子清唱儿歌春天在哪里,一边满屋乱跑还不忘回头偷偷去瞄陆放的神色。
他唱: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滴哩哩哩滴哩哩~滴哩哩哩滴哩哩~”
“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
“……”
陆放咬牙:“叶知丛!”
“诶~我在呢?”
陆放切齿:“欠收拾是吧?”
哼哼!
陆放咬牙切齿:“惯的你……”
嘿嘿 ^ ^-
是夜。陆放数着说他今天唱了二十四个‘离’字,“那就辛苦宝贝,来做二十四次吧。”
“?”
“……”
“!!!”
叶知丛惊愕:“会死人的!”
呵。
叶知丛那双眼又被欺负红了,软着嗓子求了好久问可不可以分期付款呀,陆放垂眸睨着他,捏着人下巴尖儿低笑一声,“可以。”
叶知丛好容易才松一口气,随即却又听到人说,“不过,分期可是有利息的。”
……万恶的资本家!
叶知丛摇着他手腕上的蝴蝶结挡在自己身前,带着哭腔连哼唧带喘地断断续续半天说不出来话,好容易被人捏着放出来,这才忙抽空缩回蹆就忙往人身前凑,睁着一双圆眼睛委屈巴巴地看人:
“可是我还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的呀……”
陆放哽住。
“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结了婚,还没有喜欢过别人就和你上了床,还不知道约会是什么体验不知道当男朋友是什么感觉呢就已经成为了人夫住进了你家,我才二十一岁……”
陆放沉默。
“老公……”
陆放闭了闭眼,“谈。”
叶知丛刚想拍手欢呼,“那明天去领离婚证?”
随即又被人压着摁下去,“不离也可以谈。”
好吧。叶知丛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想不离怎么谈了。他舒服地脑袋乱成一团,只剩唔唔嗯嗯地轻哼。
第57章 老公和男朋友 恋爱是这样谈的吗?
男朋友。我有男朋友了。
叶知丛第二天从人床上爬起来, 也不知怎的,一想到他要和男朋友谈恋爱,就没忍住弯起眉眼, 总觉得这件事还可以和别人分享。
除了攻击、吃喝和玩乐,或许更具生命力的特征,还有装扮欲、表达欲和分享欲。
叶知丛在联系人中翻了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定到了袁博的身上。
【我有男朋友了。】
【微笑脸.JPG】
【你有吗?】
大早上收到如此消息的袁博活像见了鬼。
首先,叶知丛什么时候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其次……
【男朋友?那你老公呢?】
【不会是老公惹你生气所以要去找男朋友哄吧?】
【不二,哥们。】
【没想到你还怪牛逼的。】
好同学嘛。谈一个结一个那叫他兄弟有本事。
可要是他兄弟的对象结一个再找一个那就叫人渣了。
袁博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表情包。还贴心地交代他那可得小心点别让你老公发现。
【?】
叶知丛收到回复还小小琢磨了一下,突然觉得袁博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噢。
他终于是又翻出来他的人生规划本了,上面记录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一、和老公吵架。
二、找男朋友哄。
叶知丛收起笔,圆脑袋上支棱出两簇碎发, 在头顶上摇摇晃晃地, 跟小白球耳朵上的犟种毛有些许类似。
——“老公,你这么厉害, 能不能画一个正方形的圆给我呀?”
“?”
“你连正方形的圆都不肯给我画!这就不爱了是吧?”
“??”
“好好好,我就知道,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理你了!”
“???”
叶知丛夺门而出——夺书房门而出, 徒留陆放端着水杯, 口中的水还没咽下去,一头雾水地看着怒气冲冲往外跑的人。
感谢红小书上的各位赛博老师的倾情教学,叶知丛进步神速,学会了一项新鲜技能——没事找事。
生气啊?多简单,找茬和老公吵一架就好了嘛。
十分钟后, 叶知丛把睡衣换成卫衣,嘭地一下推开书房门,活蹦乱跳地冲了进去, “男朋友,我和我老公吵架了,你能不能哄哄我呀?陪我去约会!”
“……”
陆放沉默片刻,伸手扣上电脑屏幕,这才慢悠悠抬眼,语气意味深长:“我在开会。”
叶知丛愣了一下,“视、视频会议吗?”
“嗯。”
他反应了三秒,等彻底反应过来时脸唰地一下红了。
那岂不是他刚刚的那些话全部被别人听到了?!
叶知丛整个人都要红炸了,他站在原地绝望三分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被气得毛茸茸,又被人扁扁地抱进怀里。
“没事,不会有人笑你。”
“真的吗?”
“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你知道我听说有人说你去挖有夫之夫的墙脚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吗?什么鬼啊你们在家玩儿什么cosplay呢?笑得我抱着范珩满地找头。”
叶知丛又扁了起来,皱着鼻尖红着耳梢瞪陆放。
“你不是说没有人会笑我吗!”
陆放垂眼瞥他,心说确实没有人笑你,大家都在笑我好吗。
“你又骗人……”
“没骗你,他们只会觉得你很可爱。”
“哪里可爱……老公不在家就偷偷跑出来和你约会这样的可爱吗?”
叶知丛没刻意压低声音,冷不丁脆生生地冒出来,一旁从二人身边路过的两名女生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走出好几米之后还时不时地回头看,捂着嘴巴窃窃私语着什么。
陆放嘴唇动了动,平生头一次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范珩都快笑吐了,他本来吃得就撑,这会儿扒拉着沈枫然地肩膀笑得走不动路,沈枫然一边拿手帕抹眼泪,笑得整个人在狂抖,哆嗦着手帕指着人说“陆哥,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叶知丛扁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毛茸茸地炸着头发不乐意:“你们不能叫他陆哥。”
沈枫然&范珩:“?”
“为啥?”
“这又是什么新的规则怪谈?”
“是陆放说的,我不能叫别人哥哥,那别人也不能叫他哥哥,不然的话他就……唔!”
陆放闭着眼把人捞怀里捂上了那张乱说话的嘴,生怕叶知丛一高兴就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出去。
不然他就怎么样……在家里扒了裤子打皮鼓吗。
小朋友怎么和刚学会说话的小鹦鹉似的,一见到人就哇啦哇啦有好多话要说。
沈枫然和范珩对视一眼,指着陆放笑得喘不上来气。
他们笑人万年老树不开花,这一下子栽的居然这么彻底,怎么连一个称呼都要管啊。
直到最后沈枫然做总结陈词,“你、你和你家小朋友占有欲还都挺强的啊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
*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叶知丛幽幽叹气,“我老公对我不好,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意外,没有真心可言的。”
“我不要在那里发烂、发臭!”
“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学生不像学生,情夫不像情夫的道路上去的,是你引诱的我!”
“姐夫,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我们私奔。”
“……”
陆放太阳穴突突直跳,挑眉看向叶知丛,“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电影和话剧看串了吧。”
叶知丛晃了晃脑袋,“怎么了?不刺激吗?”
顿了顿,又试探开口:“陆放哥哥~”
陆放实在头疼,摆了摆手让人别乱叫了,无奈揉摁眉心,“私奔去哪?”
叶知丛脑袋一下子支棱起来:“私奔游乐场!”
“啊——!”
“哥哥,我还要再坐一遍!”
陆放把人雨衣帽子从头上摘下来,拿毛巾给人擦打湿的头发,水还没擦完,又被人扯着从出口绕到入口,去玩第三遍激流勇进。
“好了,这个不玩了,玩点别的?再玩下去湿透了,小心感冒。”
叶知丛第三次从激流勇进上下来,连裤脚都在滴水,陆放把人放在椅子上,又弯下腰握着人脚踝,将多余的水份沾干。
叶知丛仰着头,又指着游乐场里最高的建筑物,“那我们去玩那个!”
陆放看了一眼摩天轮,低笑着说好。
行至最高点,傍晚的暖风吹过。
叶知丛双臂撑着座椅,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额前碎发被吹开,露出光洁额头和雪白耳梢。
他弯着眉眼看地平面上的人和建筑越来越小,看远处来往车辆像一只只蚂蚁在不知疲累地奔波,看这座城市望不到头的边界,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陆放。
陆放抬眼看他,目光沉静,对上那双笑意盈盈地眸,唇角也不自觉弯起弧度,“谈恋爱好玩吗。”
“好玩的!”叶知丛咧开嘴笑出一排小白牙,“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不离婚到底要怎么谈恋爱呀?”
陆放轻眯了下眼。
是夜。
陆放将人抵在墙上,指腹摩挲着破了口的唇角,垂着眉眼沉声问人:“怎么弄的?”
叶知丛:“?”
这不是你在摩天轮上亲的吗?
“我才不在家一天,就敢出去找野男人了是吧?”
“??”
不是……
等等。
还能这样没事找事呢?
“不乖,该罚。”
“???”
叶知丛哆嗦着长睫睁开眼,直到脖颈上被覆上了一条丝绒质感的项链,那长度似乎是卡着他的维度所制而成,几乎不留一丝空隙。
陆放又把手套戴上了。
他拨弄着喉结下方项链上缀着的金属铃铛,视线垂落,沉声道:趴好。
……
叶知丛抬得高高的。
……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不离婚也真的是可以谈恋爱的。
他白天有男朋友陪,晚上有老公睡。
虽然但是……
“男朋友不可以做。”
叶知丛吚吚呜呜扑过来,挂在人身上眼巴巴地看人,“不给做你摸我干什么!”
陆放挑了下眉梢,“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是呀!”
“男朋友不可以亲你摸你吗?”
“可、可以的吧……”
“那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诶?”
叶知丛cpu烧了,陆放说的好像有道理。
但是不对吧……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叶知丛垂着脑袋思考。他被亲得不上不下的难受,陆放那晦涩的视线又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他身上落,看得他浑身热得不舒服。
可他们现在还在约会呀,约会是不能做的……陆放只说今天带他来私人影院看电影,叶知丛还不奇怪怎么家里的影音厅是不能用了吗?陆放失笑看他,说这是很多情侣在一起都会做的事情,一定要出来看才叫约会,在家里看不算。
好吧。不算就不算吧。
那叶知丛衣服也不让人给他穿了,说约会嘛,他当然要自己搭配,哪有男朋友给他穿好衣服再出门约会的?他要精心挑选一身,然后等见到男朋友的时候还要夸他好看。
嗯。男朋友就等在家里的玄关处。
叶知丛小跑着从楼梯上下来,像久别后才刚见面似的,“有没有等很久?”
“没有,我也刚到,”
然后陆放再弯着眉眼夸他:“今天真好看。”
……啧。
叶知丛从头到尾思考了一大圈没想明白,原本电影放映的是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几个字,可他刚刚抱起爆米花和冰可乐正准备继续看呢,就听到音响里传来影片中几位配角的台词:
——“官老爷都多大年龄了,还是得我这种年轻力壮地才能满足你……”
——“死~鬼~”
——“那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带上!”
陆放没来由地额角一跳。
叶知丛爆米花也不吃了冰可乐也忘记喝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等这段剧情结束后这才慢吞吞地转头——
噢~
叶知丛声音小小的、语气轻轻的、一双圆眼睛里全是学到了新知识的神采,软巴巴地贴过去:“男朋友~其实我老公他……”
陆放闭了闭眼。
呵!呵!
是夜。
叶知丛被罚着在家里的影音厅又看了一部片子,他好像一不小心真把人给气急了,这下连好看的衣服都没有了。陆放说不许穿,又把人扣在怀里瑟瑟发抖硬着头皮让人强行地看完了一整场,疯一样地快速,还逼问他,你说谁不行?
……
好吧。叶知丛再也不想看电影了。
他说以后要是再约会一定要去电影院里和大家一起看。
这样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屁股。
呵。
陆放瞥了他一眼,说晚上买好了电影院的电影票,新上映的动作片,没包场,很多人,让他放心。
叶知丛高高兴兴地去了,甚至还去公司楼下接男朋友下班。
陆放在车里给了人一个见面吻,然后随手撩起衣摆,顺着裤腰向下。一个小巧的迷你被留了进去。
叶知丛被亲得茫然,泛着水汽的眼底冒出来一个问号。
直到看到陆放购买的是4d版,主角打架他就坐在椅子上被揍了一整场不说,那一整排椅子都在翻来覆去的狂震啊,关键是他还比别人多一个会震的。
震得他头皮一炸一炸的麻。
咬着唇角的轻呼声被淹没在人群此起彼伏的欢呼中去。
终于是红着眼睛挨到了散场。
“拿出来……你快把它拿出来……唔!”
陆放把人压在副驾上亲,末了还十分坏心眼地问他,怎么?怕被你老公发现?
“!”
……
恋爱真的是这么谈的吗。
那怎么后来叶知丛所有有关约会的记忆,皮鼓都总是遭殃呢。
叶知丛红着眼睛想,如此白天晚上的,他好像真有点吃不消。
手腕的伤终于好了,连一丝疤痕都不见。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恢复如初。
他一边准备作品集和毕业展,一边和自己的男朋友谈了一场为期近三个月的恋爱,虽然是很高兴,但是如果不是陆放好像对“LI”这个发音都过敏的话,可能就更高兴了。
那天叶知丛问随礼。
陆放冷笑一声,当时没说什么,可是散场后却是不依不饶地追着人屁股逼问。
他揉圆搓扁地折磨人,说利息还没讨完呢,现在利滚利再加上新的,皮鼓不想要了是吧?还敢说离?
叶知丛扁着嘴巴哭,说陆放放高利贷!
陆放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闻言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慢条斯理地摘下腕表,垂眸好以整暇地看着被扒地只剩一件白衬衣的人,伏在自己腿上连哭带喘地哼唧。
皮鼓有点红,被拍打揉搓出指痕和红印。
白衬衣只系了一颗扣子,背后的衣摆下方,还有一小团毛茸茸的尾巴,短短的,又蓬松又圆,看起来很好揪。
陆放伸手揪了下,得到人不乐意地控诉,哀切地说不要。
那好吧,陆放又很好心地替人塞了回去。
“……啊!”
“还敢不敢了。”
叶知丛委屈,但那两撮好容易养出来的犟种毛也不是白长的。
他炸着头发红着眼睛凶巴巴地瞪人,那小尾巴还在抖,倒真像只快被逼急了的小兔子了。
陆放扫了一眼那两簇总是支棱起来的碎发,随后起身把人丢到沙发上,低声威胁了句不许自己碰,便起身离开。
等他拿着兔耳朵发夹回来的时候,看着沙发上的人,神色一凛,视线蓦地发沉。
小朋友长大了,现在都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叶知丛夹着兔尾巴做人,夹得不仅很好,还学会了DIY,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红着眼睛咬着唇角抬眸看,颇有种挑衅地意味在里面。
等到陆放走近,他也学着陆放的样子,冲人扬了扬眉梢。
那双圆眼的眼尾都吊了起来,向上勾出极好看的弧度,漂亮得不可一世,带着些明媚的张扬。
陆放眯着眼看他,心说好,很好,小朋友会的可太多了,给他玩儿这出激他是吧?
他抬手,叶知丛下意识地仰头,将圆脑袋往人掌心中放。
随后陆放在那两撮犟种毛上把兔耳朵夹上去,还没等人贴过来,径直后退半步,大马金刀地往茶几上一坐。
被躲开贴贴的叶知丛:“?”
陆放双臂环抱在胸前,垂着眸子看人,冷声道:“自己做,出来之前我不会碰你。”
叶知丛红着眼眶咬唇角,刚想凑上去和人讨价还价,随后又听到人更为可怖的威胁。
“可你要是敢用别的出来……”
陆放捏了捏人下巴尖,喑哑的嗓音过于低沉,垂着眸子晦涩不明地看他,“你觉得我该怎么罚你?嗯?”
叶知丛懵了,所以这到底是yes or no啊?
出来也不行出不来也不行,陆放到底想要他怎么样啊……
叶知丛不敢捏尾巴了,在陆放深沉视线注视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捏小蛇了。
他磨蹭了好一会儿,使出浑身解数去和人周旋,可陆放居然真的不打算管他,连他凑上去想亲人嘴巴都被人后仰着躲了过去。
叶知丛呜哇哭出声,好不可怜地伸出哆嗦地指尖去抓人手腕,夹着尾巴发抖,颤着膝盖往前磨蹭。
兔子尾巴圆又短,中看不中用,叶知丛知道别的事情也都好商量,可是除了在这种时候,陆放总是说到做到的,不论他怎么哭求,都很少会心软一点。
玩儿脱了,可能本来只是一个‘离’字还不至于这样的。
叶知丛混沌地脑浆思考了好久,好像终于隐约找到了事情的关窍,他把尾巴翘起来,伸手去抓大蟒蛇,隔着麻袋轻拍蟒蛇脑袋。
他说他不敢了,以后再也不说离这件事了。
蟒蛇脑袋动了动,叶知丛乖乖巧巧抬头看,红着眼睛哄人,说没有你的允许我社不出来。
大蟒蛇在麻袋里被人套了起来。
打蛇要打七寸,打大蟒蛇也不例外。
陆放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一些,叶知丛再接再厉,干脆把小兔尾巴直接塞到人手里。
毕竟陆放心灵手巧嘛。
可就在他以为他好容易成功哄好了人的时候,陆放却出乎他所料的,又变了个法子欺负他。
他把人捞起来抱进画室,光洁的两条蹆悬空着,对未知还有些不安地颤抖。
陆放的视线扫过毕业系列和作品集,最终将目光放到了那张叶知丛拿他当人像的画作上。
他把那幅画重新搁置在画架上放好,随后将懒人沙发豆袋拖过来,懒懒散散地往上一坐,随意曲着两条长腿,大喇喇地将人转过去面对着那副画。
“记得这幅画吗?你说我是你的灵感缪斯。”
叶知丛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一笔一笔画下来的,也是他第一次仿佛见到了爱神的模样。
他还没明白陆放想要干什么,随后兔尾巴就被揪出来,又和心灵手巧一起来来回回地拽。
然后他听到陆放说,“你也不想把这幅画弄脏的,对吧。”
……
叶知丛好无助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嘴上说着是没有陆放的允许他怎么怎么。
可这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吗?
更何况今天陆放也不肯帮忙关闸了。
那岂不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而且还没有刀。
叶知丛害怕地吱哇乱叫,可白衬衣和袖子也不知怎么的被拧到了一起扭送在身后被人单手捞着。
他急得快要从人身上跳下来,可搭在两侧的腿也使不上力气。
他终于惊叫起来,他真得不想搞脏这幅画,他崩溃地求饶,说他控制不住地真的快不行了不要这样放过他这一次吧求求了。
陆放好心地松开他的手。
以前都是被人捏着,这下却变成了叶知丛自己手忙脚乱地自己去堵,最后在一片焰火中,保下了那副画,却搞秃了兔尾巴。
兔尾巴不再圆也不再蓬松了。
湿哒哒地躺在人手心,又委屈巴巴地黏在那里。
陆放亲吻他,夸他做得真好。
叶知丛整个人都迷糊了,窝在不算宽松的懒人豆袋里,小小一团。
小兔子总是喜欢把四只脚都缩起来,埋在肚皮下,将整个身体都蜷成圆滚滚地模样,撅着短尾巴一翘一翘地。
陆放坐在一侧给他留了点位置,叶知丛没什么力气地伏在人膝前,把整个人都团了起来,只剩撅着的短尾巴缩不进豆袋的范围内。
陆放安抚他的脊背,顺着脊骨线条往后捋。
叶知丛像喝大了酒似的太晕乎了,他松开小蛇,下意识地去套麻袋里的大蟒蛇。
然后泡药酒似的把大蟒蛇头塞进了嘴巴。
陆放安抚人脊背的手一顿。
他低头,将人脸侧的碎发向后拨,温柔地挽向雪白耳梢,干燥指腹搓热柔软耳垂,还不忘安慰受惊的小兔尾巴。
叶知丛可能是真的喝多了。
他抬眼望过去的视线都迷离了。
正对上一双他已经看不出来有多么晦涩和阴暗地目光。
陆放,像往常一样,去揉那颗圆脑袋。
黑色碎发从指缝中漏出。
然后下压。
……
缪斯登场,爱神降临。
他们在艺术家用来创作的殿堂里。
制造世间真与美的作品。
执笔的造物主趴在豆袋里,躺在地面干涸的颜料上。
油画颜料又被水润化开,将白衬衣染出缤纷模样。
来自缪斯的灵感源泉源源不断。
或许爱存在,缪斯和灵感就永远存在。
他终于张开白色的翅膀,盛放出五彩斑斓地光。
Nefelibata之名将落向世界每一个角落。
漫步云端的人再也不是白日空想家。
他的灵魂归于实体,虚与实在天才的眼睛里交织。
他将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画家。
——最伟大的天才画家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心说原来真的不会被捅死。
就是哑巴了三天,小鹦鹉一张嘴再也不是小黄鹂了,直接成哇哇叫地乌鸦。
“陆!放!”
被吓了一跳的小白球诡异地抬头四下张望——家里哪儿来的大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