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已婚情敌见面


    临近中午,产品试吃会人依然很多,有不少是结束上午的工作,去食堂之前拐道来一趟。


    进会议室之前,梁桉在门口拿了两张软糖优选样品试吃评分表,递给旁边人一张,“说起来,你还是我们公司第一个参加试吃会的客户。”


    季池一派富家少爷集邮的阔绰作风,“那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还有机会拿到最新款。”


    扑克牌巧克力、大蒜味道配上假牙形状、巨大的煤球造型……


    研发部脑洞太大,新品试吃永远堪比开盲盒,味蕾经常被暴击。


    梁桉想打预防针最后还是欲言又止,“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了……”


    她刚从实验服口袋里掏出笔,话还没说完,林听远远看见他们,热情打招呼:


    “客户竟然屈尊参加我们的试吃会。”


    季池大学刚毕业,就算抛开人气乐队主唱的身份,性格活泼,人又长得阳光,往研发组里一站,玩笑话张口就来,“说不准套个近乎,以后定制还能走内部价。”


    林听调侃他,“说不准音乐节反响好,一下从客户变成我们的代言人,连内部价都不用掏了。”


    季池对着商业吹捧,也能有来有回,“那肯定是产品做得好的功劳。”


    “哦~”林听拖着长音,意有所指:“是因为产品好不是因为我们的研究员好么。”


    “快赶紧工作别玩儿了。”梁桉被她这话吓一跳,赶紧插嘴,倒是旁边另一个小组的人忽然低呼了句,“天呐,江总来了。”


    梁桉浑身警觉,顺着声音扭头,果然是那张冷峻好看的脸,男人从一侧走廊过来,就在5米外,一步步靠近。


    耳边是连声问好,还有偷偷摸摸的感慨:


    “江总怎么来了?”


    “好帅啊,这颜值都能当明星了吧。”


    “那个客户是不是宇宙乐队的主唱啊,也好帅啊。”


    “对啊,但你别说,我真感觉江总比那个主唱帅点儿。”


    “不一样的帅吧,主唱更年轻,但是江总更man欸。”


    “要是点男模,江总肯定比那个主唱贵。”


    “妈的,会所要能有这种男模的质量,别说两个了,只要有一个我立马去。”


    ……


    全是上不得台面的点评,听得梁桉脑子不自觉想象江浔当男模的样子,又反应过来荒唐,立马收了心思点头示意,“江总好。”


    心里却困惑,他怎么也跟着下电梯了?


    “江总,您怎么没说一声就亲自来了?”金承平在2组的展台,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殷勤问好。


    金承平说话墨迹,办事儿更墨迹。


    林听入职这么多年,就见不惯唐老鸭呼吸,端着架子比他还殷勤,用魔法打败魔法,“不管江总来不来,我们都应该拿出最好的状态,这样才无愧于公司的培养和江总的信任。”


    “江总。”还不忘带上季池,卖起自己组的瓜,


    “我们时刻都是最好的状态,连客户都亲自来了的。”


    “大家辛苦了。”江浔微微点头,算作回应,目光扫到一角,梁桉连忙低头,恨不能化身贞子,拿头发挡住脸,江浔又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落在客户身上。


    宋半生怕林听再语出狂言,跨了一步把人挡在身后,主动介绍,季池也配合,主动伸了手,“你好,季池。”


    江浔目光幽深,淡笑着打了声招呼。


    试吃会一直到午饭才结束,梁桉一早就请了假,今天下午得去音乐节彩排。


    换下实验服出公司,才看到手机上江浔发的消息。


    3小时前:【今天9点落地】


    半小时前:【阿姨说晚上不用做你的饭?】


    老板都喜欢事事有回应的员工,她先引用了上面那条消息,解释道:【不好意思,早上在实验室,没看到你发了消息】


    彩排结束时间不会早,肯定在外面吃完再回去方便。


    想着江浔既然结婚前调查过她,应该也知道她有个舞蹈工作室,引用了第二条消息,如实道:【下午有个音乐节的彩排,忘记跟你对口供了,我跟阿姨说要加班,就不回去吃了】


    极客经营自有品牌,从研发到营销全产业链都自给自足,工厂也多,年末所有厂房数据汇总起来无聊冗长,听得人头大。


    一场业务进展会下来,江浔指尖落在手机按钮上,不知道开关了多少下。


    直到屏幕上两条信息弹出来,感觉烘热的会议室都透气了不少。


    隔3个小时才回消息不符合他一贯的效率,看着时间,跳了三分钟才轻敲对话框。


    【?】江浔回。


    他说他9点落地,她隔了几个小时解释为什么没有及时回复,不符合职场礼仪吗?


    至于阿姨不用做她的饭,这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发个问号是什么鬼。


    梁桉差点就要也发个问号过去,但又觉得两个问号紧跟着好像在犟嘴。


    她可是个优秀员工,斟酌半瞬又引用第一句,客客气气继续敲。


    【那】


    【恭喜你回来】


    后面跟了鞠躬握手的表情包。


    就落个地,总不能还要她敲锣打鼓,夹道欢迎吧。


    会议室里。


    工厂生产周期太长,负责人脑袋直冒汗,努力争取时间,说:“一个月。”


    “久了点儿,你们再商量商量,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江浔指节支着额头,面容算平静,可久居高位的人说出来的话还是自带压迫。


    会议桌上七嘴八舌,直到搁在桌角的手机再次震动。


    男人长睫低垂,盯着屏幕上的内容,忽然轻嗤一声,听得负责人一激灵,忙道:“三周,三周内就可以生产出来。”


    江浔把手机扣回桌面,寡声道:“就一个月,按照客户要求交付出去。”


    负责人跟一旁陈舟交换了下眼色,连声应好,没再多说半句。


    等人走了,江浔透过玻璃窗看公司大厅。


    好奇他公司里到底都是什么员工。


    怎么研发组说话一个比一个老气横秋。


    音乐节选址在海淀,雪下了两天,今天倒是天气正常,彩排也顺利,只是等彻底结束天还是早就黑透。


    不出意外,季池邀请梁桉跟赵晗一起吃饭,放在之前,梁桉或许就同意了,毕竟演艺行业里,聚餐文化要比其他行业盛行的多。


    但自从江浔上回那么说了以后,梁桉就有意保持距离,沉默片刻,她嘴角扬起弧度拒绝:“我晚上还得回家吃饭呢,就不跟你们去了。”


    季池不理解,“嗯?你跟赵晗不都在这儿呢,还有其他舍友吗?”


    梁桉摇头,直接道:“没有,不过我结婚了,跟我老公一起住。”


    在对方错愕的眼神里,赵晗跟梁桉打车离开,没回家,去了老饭馆吃饭。


    老板看见她们,熟门熟路打招呼,临回后厨之前还问了嘴:“今天没跟男朋友,又跟小赵一起来了?”


    “……男朋友?谁啊?你背着我带你假老公来这儿吃饭了?”大叔走了,赵晗不可置信三连问。


    “诶呦,你小点儿声,上回半路饿了,这儿离得近。”周围都是学生,梁桉真怕这话落在她们耳朵里带坏祖国的花朵。


    赵晗先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不是夏天就要离婚了么,你怎么拒绝季池?长得又帅唱歌又好听,骑驴找马也不是不行。”


    梁桉把辣椒油递过去,“离婚是没错,但是我又不喜欢他,你下次可别乱撺掇了。”


    等吃完回到家已经将近9点。


    往常在书房工作的人今天竟然悠闲坐在客厅看电影。


    阿姨不在,俩人也没话说,她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房间,江浔却招手叫住人。


    “怎么了?”梁桉纳闷,圾着拖鞋走过去。


    为了排舞方便,如瀑长发扎成丸子头,一张白净小脸完全暴露出来,172的身高配上张灵气脸,意外碰撞出摇滚少女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纵使江浔不是娱乐行业的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条件被窝在研发实验室,确实浪费了。


    他目光微凝,视线落在梁桉戴着手套的右手上,“烫伤了?”


    “……啊?”


    “你的手,在实验室不是烫伤了?”


    果汁软糖做的时候得特别控制火候,大火会糊,小火热度不够又没办法搅拌拉长,一不小心就会给手上烫出个泡。


    今天季池要来看产品,下午还得练舞,她就干脆在办公室随便处理了下,怕耽误工作,手套一整天没摘。


    “你怎么知道的?”梁桉不理解,难不成这人除了有读心术还有千里眼。


    公司茶水间每天那么多八卦,他走过的时候就是十分巧合听到里面在说某位研究员烫了手。


    江浔无语看她一眼,懒得废话,直接扣住人手腕,他掌心滚烫炙热,贴上她的像火遇到冰,等梁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拉到了沙发坐下。


    “没事没事,我都消了毒了,自己来就行。”江浔摘掉她手套,又拿出药膏,梁桉心口紧了紧,哪好意思让老板给自己涂药,连忙道。


    江浔眉头轻皱,“烫了手不处理还继续工作,是觉得公司给你买的保险没处花?”


    “动什么?”她下意识往回缩,男人的手却先她一步用力,力度恰到好处,挣不脱也逃不开,梁桉被吓得不敢动了,嗫喏道:“有,有点儿疼。”


    “我轻点儿。”


    “喔……”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其实他手上力道很轻,药物涂上去冰冰凉凉,竟然意外的舒服。


    幕布上电影放着,有那么一瞬间没人说话,梁桉自觉怪异,余光看到客厅中间突兀放了个白色行李箱,底下轮子少了一个,她轻咳一声问:“行李箱是托运时候撞坏了吗?”


    “嗯。”江浔没抬眼,专注在她手上。


    她看见桌子上的医药箱,脑子里错愕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就是在等她回来,帮她上药吧?


    “机场没有赔吗?要不我帮你买一个新的吧。”寂静中,梁桉忽而开口。


    拿碘伏泡好纱布,江浔抬眸看她。


    客厅只开了灯带,光线柔和,可他眼里却莫名锋利,黑漆漆的。


    梁桉眨了眨眼,江浔垂眸继续上药,报了个牌子。


    不是受之有愧,梁桉立马欣喜,拿没受伤的左手搜手机,却看见店铺里已经下架了,时间太久了厂家不再供货。


    “没货了。”


    “那你搜同款吧,差不多就行。”


    “不换个新的吗?”梁桉又不理解了,都下架了,干嘛还要找同款,还担心是大老板可怜她小职员兜里的三瓜俩枣,让放心说。


    江浔却回她一句,“用习惯了,不想换。”


    第32章 人美心善脑袋里装的都是木头


    藤校富二代多,梁桉见过不少,大家都追求最新款,奢侈品都不用提,跑车豪宅更是买起


    来不眨眼,再贵的东西也当日抛使。


    虽然这个牌子的行李箱也不便宜,但好歹是上市企业的接班人,竟然对一个型号这么长情。


    刚刚吃完饭打车回来路上,沈言找她吐槽,内容是关于叶钧:


    “我们是二十七八岁,又不是十七八岁!”


    “他都送我到楼底下了!3个小时!整整3个小时,怎么能还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说到最后梁桉隔着电话都觉出沈言怒意,“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节奏这么慢的人!!!”


    梁桉不理解,只记得叶钧在公司一直都是很讲礼貌的形象,“这不正常吗?”


    “一点都不正常……”沈言头一回追个男人这么难,经常从梁桉这儿打探叶总监的消息,没想到自己的好战友竟然跟麻烦男人师出同门,低声哀嚎,“这都快捅破窗户纸了,就不说亲个嘴上个床,起码不得有个拥抱啥的?!”


    “……”初次见面时,梁桉对沈言的形象判断是端庄温柔,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大错特错,“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把他绑到我旁边,反正都是上班,给江浔做品牌市场,还不如给我做。”沈言动起‘歪脑筋’,不忘给自己战友做动员工作,“但是我怕他不同意,要不你给寒冰菇吹吹枕边风,让他放人。”


    梁桉恍然大悟,“然后你接盘?”


    “对的对的!!”


    “你认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俗话说,三人行必有Steve,当初赵晗跟迟叙在雪场谈恋爱的时候,她就是,现在轮到沈言跟叶钧,她对这个JD已经特别上手。


    枕边风当然是玩笑话,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朋友,自己只是个签了合约的外人,合约结束这段友情也未必能持续太久,但还是三两句总结,跟江浔转述了。


    毕竟话都说到那里,转述一句玩笑也不费事。


    她还挺喜欢沈言的。


    “嘶……”


    泡过碘伏的纱布冰凉,铺到火辣辣的伤口上,梁桉顾着说话,注意力没在手上,这一刺激下意识嘶了声,指尖条件反射回勾,离他下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别乱动。”


    江浔再度掌住她手腕,给伤口包扎,几息后,忽而开口,“你们每天都在聊什么?”


    他们三个从小认识到大,只有江浔是个冷性子,剩下俩一个赛一个的自来熟,沈言话多他不意外,倒是没想到梁桉每天也能跟她有来有回,毕竟他们两个的对话框,信息屈指可数。


    除了对口供跟商量演戏时间。


    再无其他。


    “……聊工作……?”他语气好像没有关于玩笑话的轻松,以为是觉得她跟自己朋友走太近多管闲事,或者是这种话题太无聊,而且他们确实没有熟到可以开玩笑的程度,梁桉抿抿唇,换了个说辞。


    江浔幽深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分辨神情。


    客厅安静。


    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搅动人的呼吸。


    “不……行吗?”梁桉忽而道。主要是那眼神太有穿透性,她得说点儿什么才能抚慰不安的心脏。


    “行,挺热心。”


    江浔轻笑了声,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梁桉垂眸,看到他因为胳膊的动作,露出来一截手臂,肌肉线条劲瘦,格外好看。


    明明之前见面的初雪还近在眼前,不知不觉就同居了这么久,转眼都到了新的一年。


    一开始她还觉得这人不近人情,试戒指、见家长再到同居……次次都是果断利落提好要求,准备好合同,通知她配合,再偶尔经常蹦出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总归老板姿态很足。


    但时间久了,又发现这人虽然工作时候极度追求高效,但生活里其实也算好相处,也挺好心,比如此刻——


    还会帮她这个付费购买的合约对象免费上药,包扎技术也很专业。


    “……江总?”梁桉忽而开口。


    “叫名字。”江浔拿了纱布往手上绕,头也没抬,对她说。


    又不是在公司,也没有心虚的理由,她叫得不累他听得还累呢,跟加班一样。


    “……江浔。”


    “说。”


    江浔做什么事都认真,哪怕是缠纱布,也缠得漂亮标准,此刻低垂着眉眼,长睫黝黑,在眼下扫出浅浅阴影。


    “……虽然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对你提什么建议。”梁桉收拢思绪,缓缓斟酌道:“但是长远来看,应该找个女生谈真正的恋爱会更有效率吧,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假合约,说不准更浪费时间。”


    江浔手里拿着剪刀,抬眸,淡淡瞥她一眼,“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合约?”


    “我的时薪达不到节约时间的需求。”梁桉回得特别诚恳。


    可能是光线昏暗,可能是眼前这人做着太居家的事,暖化了不少平常的距离感。


    她没什么顾及继续往下说:“你是因为恋爱浪费功夫才选择跟我签合约,但现在签了合约还是会发生意外情况,在我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她特意用的‘意外’和‘浪费’。


    因为他们是一纸合同,钱货两清的关系,好像他本没必要这样做,而他是因为教养和人品才没有对她不管不顾。


    总归她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江浔眉梢挑了挑,很轻,“浪费时间?”


    “对啊。”他们好歹在伴侣身份上目前是合作关系,谈论这个话题应该不算多管闲事,梁桉不喜欢说话说一半,干脆说完,“爷爷虽然电视剧看得有点多,但是把你养得挺好的。”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演戏这么久以来,江浔周围的人她见过不少。


    沈言和迟叙都是很好的人,是很热情也很真诚的朋友;许佳年和叶钧打交道不多,但对她都是以礼相待;江爷爷也很好,是很慈善的长辈;就连在北海道跟这位有缘无份的追求者,谈话间也是个很有个性很专业的人……


    “浪不浪费时间我说了算。”江浔前面听得匪夷所思,到后面又抓住关键词,“至于老头儿,你觉得养得挺好?”


    这爷孙俩是她见过最缺乏信任的了,每次都像间谍对决。


    还以为这人不不同意她的看法,手上纱布一圈一圈绕,她也跟着一句一句说:“虽然你确实很喜欢工作,但是厨艺也很好;虽然偶尔阴阳怪气,但是又很热心,还好心帮我上药;虽然你在公司雷厉风行有点凶,但是是个赏罚分明的好老板,虽然……”


    “先礼后兵,拐着弯儿骂我呢?”江浔笑了声,不紧不慢打断。


    “……我可没有小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我有小人之心?”


    说不过,梁桉干脆摆烂。


    大大方方承认,“虽然你经常阴阳怪气!但是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谈个好的恋爱应该也不会困难,跟我这样子假结婚,不是最好的结果。”


    老电影整体故事偏暗,声音开得不高,昏暗的光线莫名让客厅也染上几丝朦胧暧昧。


    沉默无声蔓延。


    梁桉被江浔平静神色盯得浑身难受,想动一动,但手腕还被大掌扣着,动弹不得。


    顶不住,她磕磕巴巴,“你,你看什么?”


    “眼睛。”江浔尾音低沉,从喉间吐出两个音节。


    俏皮话是有好处的,当你有心虚的小心思,想要掩盖起来的时候,官方的态度伪装效果最好,梁桉深谙其理,故意笑着道:“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这是发现我人美心善了?”


    江浔眸光微敛,表情无波无懒,“不是。”


    “那是什么?”


    江浔包扎好,把绷带打了个结,自己合约领证的结婚对象好像对他的感情状况深感遗憾,说不明白什么心情,只道:“我就是看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


    梁桉一双眸在暗夜里黑得发亮,长发原本扎在脑后,有一缕没扎好,跟着低头的动作落在颈侧。


    江浔鬼使神差抬手。


    想把那缕发丝扎起,又或者遮住那双亮得过分的眼……


    可手悬到半空,电影倏然转场,咚一声。


    江浔蓦然回神。


    梁桉眼睫眨了眨,不明所以,似是询问。


    终于,江浔合了药箱起身,随口道:“都是木头。”


    梁桉没动,坐在沙发上看他。


    木头?


    ↓


    榆木脑袋?


    ↓


    鄙视她的情商还是智商?


    她明明是好心,怎么又人身攻击!


    真是活该沦落到签合约才能找人结婚,白白浪费一张脸。


    江浔拎了药箱进书房,过一会儿坐到办公椅上,拿出手机拨


    电话:


    “你公司快倒闭了这么闲?不光找人当猎头还找人当红娘。”


    “我就说枕边风管用,这反馈效率,史无前例。”沈言满心满眼追夫大计,没仔细听他的话,接起来就一顿输出,“怎么样怎么样?你把人放了,然后我跟你一样,先上车后补票,也不枉朋友一场……”


    “找我不如上香。”江浔打断她,虽然听到了枕边风三个字,但他损人从来不客气,杀人诛心道:“叶钧家境不比你差,你这属于老天爷看不下去,派人收妖来了。”


    沈言叱咤情场多年,她可以这么说自己,但是别人不能。


    “就你这嘴能忽悠人跟你结婚?”


    “你这个嘴,也能忽悠人送你回家?”


    这哥们儿战斗力今天格外强,沈言终于想起第一句的不对,觉得挺逗,嘶了声,“……当红娘?”


    “小桉桉这是终于决定跟你离婚还好心帮你介绍女朋友?”


    第33章 报备喜欢人这件事


    江浔最后在沈言的哈哈大笑里挂断电话。


    他嫌吵。


    梁桉倒是一夜好眠,第二天睡到临近7点才徐徐转醒。


    江浔家里的床实在太舒服,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是又轻又暖和,没有响彻楼道的脚步,更没有装修的电钻声,一切都恰到好处,实在太适合赖床。


    果汁软糖是非牛顿流体,实验室反应器要特别热糖浆才能动起来,直接给手烫出了大包,伤口都快包扎成一个粽子。


    右手丧失活动能力,裤子不方便,梁桉干脆换了条宽松舒适的长裙。


    推开门环视一圈,客房和书房都没人,只有厨房那边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人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也不让陈舟送早饭了,反倒自己在厨房里忙活,梁桉没多问,只跟着嘴上沾光,毕竟江浔做的比外面好吃。


    江浔听到动静,偏过头看她:“醒了?”


    “嗯。”


    “跟你们组长请假吧,全休病假五天。”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呢。”下周就是音乐节,好歹算是她入行以来第一个定制产品,梁桉想亲自去工厂盯着,不然没头没尾的,成就感都大打折扣。


    “手还能动?”


    “左手还好好的呀。”


    “然后把另一只手也烫了?”


    “……”


    昨天真是猪油蒙了心,才觉得这人照顾人蛮贴心。


    分明就是嘴毒还喜怒无常,建议他谈恋爱无异于助桀为虐,幸好这人有自知之明,斩断了自己祸害别人的机会。


    梁桉如是想。


    她还是想去上班,但架不住江浔拿老板身份驳回她诉求,梁桉只能步步紧跟,说得头头是道。


    眼前这场景特别滑稽。


    无异于一个百岁老人站都站不稳,却颤巍巍说他要报名马拉松。


    江浔最后没忍住,笑了。


    声音在清晨格外清亮,停了脚步大掌落在发顶,把她脑袋拧了过去,而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我怕你把公司实验室给炸了。”


    梁桉商讨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


    脸色有些不自然,僵着身子坐下,埋头拿勺子喝粥。


    至于真正的‘老人’。


    精力更是用不完,盼了一整年,室外冰场终于开放。


    江振海在家坐不住,说许佳年在国外好几年了,这好容易回来了,他这个‘爷爷’想跟‘孙女儿’多待待,兴高采烈就拉上她跟许叔直奔冰场。


    人家看他年纪大,好心给了小乌龟保护。


    他要面子,非不用,结果上去就给自己摔了个大马哈,被送进医院拍了CT。


    律所临时派了个活,许佳年给江浔发了房间号就从医院离开。


    长辈摔了,作为名义上的孙媳妇儿,梁桉自认为有义务去探望一眼。


    但晚高峰路上堵车,往常半小时的路,开了2个小时才到。


    VIP病房设施齐全,空间很大。


    江振海悠哉游哉,梁桉跟江浔到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看电视,许叔陪在一旁,手里正削着苹果。


    老爷子听见动静,原本要装病卖惨、顺道训斥一下孙子埋头工作对他这个孤寡老人不管不顾的,结果一抬眼看见梁桉裹成粽子的手,忙摘了老花镜问:“诶呦,这手怎么裹成这样?”


    “不小心烫了一下。”门在身后关上,梁桉乖乖巧巧喊爷爷,简短回完又问老爷子怎么样。


    江振海担心,“怎么还给烫了呢?”


    虽然烫了个包,但也没那么严重,江浔非给她缠成大粽子,梁桉这会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老爷子就这点儿毛病,焦虑症、小题大做,身后江浔忽而若无其事走过来,“又不是骨折就扭了一下,医生都说没问题,您怎么还非得住院,家里住着不好吗?”


    “真是没人性。”江振海吐槽孙子,又是让医生过来看、又是嘘寒问暖让梁桉快歇着,说着正好护士拎了东西敲门,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开口道:“对对,正好你们来了,就顺手带走,也省得之后让老许去送了。”


    “什么?”江浔看着眼前盒子,直觉不对。


    “你们年轻人啊,工作忙起来也不能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医生配的,让老金每回做饭的时候放点儿给你们,都是补身体的东西。”江振海说着就让递给梁桉。


    “我……”梁桉眼神求助,江浔把话接了过去,替她拒绝,“我身体挺好,不用补。”


    江振海沉了声,“你爱补不补,我给小桉丫头的。”


    盒子最后还是被他们拎出病房。


    坐上车,梁桉终于松了口气,假装不知道这烫手东西是什么,放到了后座。


    第二天一早。


    江浔接了通电话,又要开启空中飞人模式。


    年末了工作多,他得频繁跑国外考察核对项目,梁桉以为他不放心老人那边,反正她被迫休假在家,主动应承下来。


    虽然合约没有这一项,但老爷子待她很好,去聊聊天也算尽心。


    江浔没说什么,只让她每天给自己报备。


    “报备什么?”


    “换药的照片。”


    “……爷爷身上有伤口吗?”梁桉印象中老人家好像只是扭着要静养,没说让换药,还以为是记错了。


    江浔薄白眼皮掀起,不轻不重地看她。


    ……?梁桉眼神困惑。


    江浔无语,眼神示意了下她裹成粽子的手,梁桉终于反应过来,微微抬起自己的手,“你是说这个啊?”


    “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


    江浔说完这句话,恰好陈舟来敲门,他转身走了,好像刚刚那只是再轻飘飘不过的一句。


    梁桉说不出什么感觉,站在原地对着关上的大门愣了半瞬。


    她休假在家,行动能力也受限,金阿姨从一开始的只有晚饭来变成了贴身照顾。


    梁桉觉得没必要,给江浔发消息:【我只是烫了下,也没有没到残疾的程度吧】


    结果对方轻飘飘发来一句,【我为我的房子着想】


    不愧是老板,风险意识真强……


    下午,她打车去医院。


    老爷子看到她很高兴,但听到江浔又去出差把她丢家里顿时又变了脸。


    还是老生常谈那一套。


    江振海吐槽江浔全世界就他工作最忙,梁桉在一旁安抚事出有因。


    大概是这戏演得太久,她自己都惊觉这种话说起来越来越自然,好像是真实的夫妻一样。


    伤了右手,她自己换药不方便。


    离开医院之前,老老实实找医生帮忙换药,重新包扎。


    从诊室出来,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梁桉逆着人流,给老板发‘日报’。


    【跟我打卡呢,就发一张照片】


    这不是打卡是什么……


    梁桉也就敢在心里这么说,又老老实实编辑信息,


    【上的药大有功效,专治低温烫伤,医生的包扎技术也是大有乾坤,恢复指日可待,这是第一次换药的照片,请您查收】


    从屏幕里抬起视线,她才发现自己刚刚走过的是什么地方。


    当初暴雨,警戒线围住的地方乱作一团。


    现在暖阳和煦,两个人正坐在长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家属陪病人聊着家常。


    梁桉下意识仰头,太阳高挂半空,难得的好天气。


    她收回视线,抿抿唇,离开医院。


    第二天,梁桉如法炮制-


    【图片】-


    【上的药大有功效,专治低温烫伤,医生的包扎技术也是大有乾坤,恢复指日可待,这是第二次换药的照片,请您查收】


    这次对面没有秒回,隔了半小时才回复,引用了她发的第二条信息,【复制粘贴?】


    【报备换药能让你少块儿肉?】


    江浔实在不明白,让她发个消息就只发图片,说她只发图片就发一段官腔的废话,后来干脆还复制粘贴。


    跟别人聊天当猎头跟红娘的时候也没见她嫌麻烦。


    要求真高……


    梁桉态度良好,立马替换同义词重新编辑,发送。


    第三天,江振海那边留院观察最后一天,临出院之前要做最后一次检查,梁桉又打车过去。


    虽然是周末,但VIP病人出结果格外快。


    对她这个合约伴侣的换药都这么在意,对自己的亲生爷爷肯定更在意,梁桉拍了结果传过去。


    巴黎直飞纽约,全程8个小时。


    7点半抵达戴高乐,因为航班延误,6点才落地肯尼迪机场。


    跟项目方的时间是一早约好的,没曾想又碰上航班延误,会面安排在晚上,但现在从机场过去就算来得及也很赶。


    陈舟取好行李看了眼,“都已经这个时间了,项目那边可能有点儿赶,怕是来不及,要不要挪到明天一早?”


    江浔刚抬眼,手机震动,点开他看到梁桉发过来的消息-


    【爷爷检查结果很好,精神状态也很好,医生说没有问题可以回家修养,你可以放心哦】-


    【小猫咪揣手手.jpg】


    机场屏幕上地名不停滚动,航站楼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节日集市,小小地搭在候机厅中央,没什么人,更显得冷清。


    最开始接手公司,要了解各个市场的业务,江浔几乎随时随地stadby,不是在公司工作,就是在出差的旅程上,飞行里程久居航空公司高位。


    那时候,他的成就感来自于掌控感,恋爱的概念根本不存在他的认知里,更惶提喜欢一个人,这些只会让他觉得无趣且麻烦。


    但此刻,机场大厅一点点改变光泽,黯淡下去,又亮起来。


    暮色向晚,巨大落地窗外是一架架忙碌客机,在落日熔金中起飞降落。


    当他接受一种解释。


    那些不舒服和莫名的情绪就通通有了归宿。


    喜欢人这件事,像不期而遇的夕阳,等反应过来,世界已然红霞漫天。


    第34章 自信想跟人谈恋爱


    那天梁桉建议自己谈真正恋爱的时候,他心头涌起微妙的情绪,只觉得好笑与莫名。


    在她的视角,他们是因为一纸合约被迫同居的舍友,半年后合约到期,就是再无关联的陌生人。


    拿到婚戒第一反应是将来要归还、看到新协议一半资产第一反应是拒绝……本分履行合约、时刻划清界限,她向来如此。


    那些话,或许是她的真实想法。


    但看见她身边有陌生异性会涌起莫名的烦躁、听说她手烫伤会着急、知道她不处理伤口还继续工作会生气……


    放在以前,江浔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情绪会受到谁的影响。


    不过他向来了解自己。


    有钱、固执、聪明、自信……特点不多但很鲜明。


    那些奇怪的情绪,除了喜欢,不会再有其他原因。


    江浔再次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淡声开口:“不用,项目时间照常安排,明天下午的也提前到早上,给你算加班。”


    “江总。”老板忽然说给钱,陈舟立马自我反省,小心试探,“我没做错什么吧?”


    江浔抬眸,无语看他一眼,“那要不回了公司你自己跟hr报备,出差补贴全部取消。”


    江浔虽然工作要求高,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板,起码给钱就大方。


    特助年薪7位数,年底奖金也多。


    工作虽然总有意外时间,但都有同等OT报酬。


    哪知道是老板娘的功劳,陈舟只当是老板是真心实意要给他钱,特助的稳重全数被打成鸡血,殷勤拿过老板所有行李,“车到了,我们走吧老板。”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江浔把手上报告单收起来,面无波澜看他,“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谄媚。”


    红钞票在前,这哪是谄媚。


    陈舟绷唇拉开车门,“怎么会,这是我尊敬您的心。”


    江浔不合时宜想起在电梯遇到梁桉那一茬,职业微笑端得比谁都标准。


    但对上陈舟的脸,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周日下午的咖啡馆里。


    男人身形挺拔高瘦,宽肩撑起卫衣轮廓,额前碎发遮不住深邃眉眼,衬得人带着些许少年气。


    卫衣松松垮垮的,气质随意又慵懒。


    “年底了工作压力这么大吗,实在不行,你换个人薅呢。”迟叙看着店里‘惨遭毒手’的机器,满眼心痛,“再擦下去,我这咖啡机都得脱一层皮。”


    江浔解压方式特别。


    打扫这种事,别人巴不得花钱让外包,他却从不假手于人。


    他摘掉口罩,慢条斯理的,再随意挽起单手袖口,“不是工作,是恋爱。”


    “这俩字儿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还恋……”迟叙听见这话,跟见了鬼一样,但话到一半脑子忽然嗡了一下,“不是你刚刚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在剪辑室待一天脑子有点迟钝了,反正刚刚那句话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江浔挑了挑眉,回得言简意赅:“没听见吗?我说我喜欢梁桉了。”


    “……什么?你说梁桉什么?”


    咖啡馆在三里屯,落地窗干净到几乎透明,窗外高楼伫立,繁华如织,窗内弥漫着咖啡的醇厚香味。


    江浔斜靠着吧台,薄白眼皮掀起,沉默看他。


    情感对他是个实在陌生的领域,把行程全部提前,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来。


    落地回家开门,门内空无一人,他掏出手机,结果点进对话框忽然冒出近乡情怯的念头,干脆草草洗漱完掉转车头来这里。


    以为来打扫卫生舒缓压力理清思绪,只是忘了这人脑子有问题,现在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空气凝滞了两三秒——


    迟叙之前老开玩笑,盼着他在梁桉身上栽坑是一回事,但这正儿八经说喜欢是另一回事。


    他瞪大了眼睛,半试探半认真地问:“卧槽你不是真的……”


    江浔知道这人理解能力有问题,难得耐心又重复了一遍,“真的。”


    迟叙拉过一旁高脚椅,神情中是对‘未知文明’的焦急和不解,问题连环炮一样蹦出来,“你怎么就突然喜欢了?你现在是睡醒了没在梦游吧?怎么突然就开窍了?你表白了?你老婆是同意了还是拒绝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不是不了解他。


    这人典型的不给人活路,小时候酷爱上课,长大了酷爱加班,工作这几年,别说谈恋爱了,连个约会都没有。


    一张脸和惊艳众人的成绩是挺唬人,但结果呢,拒绝方式惊艳众人的不留活路,沈言都被他推出去挡桃花,还不止一次。


    这会儿忽然冷不丁说喜欢上个姑娘,简直堪比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一圈连环炮下来,江浔脸上没半点表情,就连唇边弧度都克制到冷欲,给迟叙着急的要死,“不是你说话啊……!”


    江浔:“有这个劲头不如去街道办查户口吧,你有天赋。”


    头一回听八卦听得这么憋屈,但谁让这人是江浔,迟叙终于把问题浓缩,问出来一句,“你怎么就突然转变了?”


    江浔眉梢挑了挑,云淡风轻道:“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所以才立马跟她签


    协议,不然应该早就跟别人签了。”


    迟叙问:“你不还信誓旦旦签了离婚协议吗?”


    江浔微微皱眉,“一份协议而已,签了又不等于必须执行。”


    “……”迟叙嘴角僵了下,“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江浔面色如常,“我准备追人。”


    “……你?”迟叙满脸不敢置信又‘瞧不起’的表情,“追人?”


    “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迟叙拿过一旁的咖啡,忽然人又松下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确定你喜欢人家?”


    “确定。”


    迟叙愣了一下,“你怎么确定?”


    江浔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不喜欢被牵绊,觉得亲密关系麻烦。


    他不理解为什么人一旦开始谈恋爱,就一定要去在乎对方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几点回家,是不是在跟别的异性打交道发消息。


    大家都是成年人,所有说的话做的事一定都经过了考量,都是合理的行为,有什么好在乎的。


    一个成年人对另一个成年人产生过度的在乎,在他眼里实在是离谱。


    直到他这趟出差,忽然留意到陈舟和他女朋友发消息。


    起飞落地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回酒店的时候……自然而然掏出手机拍照,然后点进聊天框打字。


    真奇怪,陈舟跟在他身边好几年,这段恋爱也谈了好几年。他以前从没留意过,这次忽然就看到了。


    但点开梁桉的对话框,就连换药的报备都是复制粘贴。


    敷衍至极。


    江浔从来不是关心别人的性子,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梁桉有奇怪的好奇心。


    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想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想知道她有没有睡好,


    是对她有无限好奇心的喜欢。


    当然这些没必要对迟叙说,因为这人脑子有问题,说了他也听不懂。


    迟叙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自顾自叹了声,“欸……竟然跟你这种人结婚,小桉桉真的是太可怜了。”


    江浔瞥他一眼:“我怎么了?”


    “感觉如果闹矛盾了,能当场掏出《关系冲突分析报告》,再用概率论分析出一二三四五六七,最后总结眼泪是无效数据。”迟叙逐渐开始忧心,“这难道还不可怜吗?”


    江浔几不可察轻笑了声。


    对上迟叙期待的眼神,意味不明说了句:“我学什么都很快,包括谈恋爱。”


    “……”迟叙嘴角卡了一秒,然后僵硬扯了扯,“我欣赏你的自信。”


    正说着,突然走过来两个年轻小姑娘,长相清秀。


    小姑娘不经意捋了捋耳边发丝,看起来还带着拘谨,试探问:“不好意思,请问能加你的微信吗?”


    话是对着他们两个的,眼睛却是看着江浔的。


    江浔没什么反应,迟叙帮忙搭腔,“他已婚。”


    “这会儿正想跟人谈恋爱呢。”


    这话有歧义,容易让人误会江浔好像没什么道德水准,正在筹备出轨。


    两个小姑娘不明所以,转头问迟叙,“那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朋友想要。”


    江浔本就烦心,听到这话更是耐心告罄。


    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着两个小姑娘年纪还小,难得耐心道:“他舔狗。”


    “在这儿开店是为了偷窥别人。”


    说的话虽然玩笑客气,声线却还是冷的,让人想起终年不化的雪山。


    两个小姑娘本就是鼓起勇气才来要微信,结果两个都闹了乌龙,连忙说着抱歉互相拥着逃走。


    临走之前,江浔忽然想起什么,没忘记提醒:“别告诉沈言。”


    迟叙不理解,只换来意味不明的一句,“她脑子不正常。”


    在咖啡馆的时候没看手机,上车点开屏幕,短信一条条蹦出来:


    您的尾号xx78卡1月/8日/15:05快捷支付支出(消费美团-北京市朝阳区望月棋牌室)90元,余额xxx。【工商银行】


    您的尾号xx78卡1月/8日/15:46快捷支付支出(消费财付通-茶叶)999元,余额xxx。【工商银行】


    您的尾号xx78卡1月/8日/16:13快捷支付支出(消费财付通-品牌零食)108元,余额xxx。【工商银行】


    您的尾号xx78卡1月/8日/17:01快捷支付支出(消费财付通-珠宝)135000元,余额xxx。【工商银行】


    ……


    您的尾号xx78卡1月/8日/17:36快捷支付支出(消费美团-北京市朝阳区麦当劳潞苑南大街6店)69元,余额xxx。【工商银行】


    以及微信里的求助消息:-


    【爷爷购物瘾好像又犯了,我没防备住,被拉出来了,怎么办】-


    【小猫生无可恋.jpg】


    江振海绑的江浔副卡,每一笔消费他都能收到通知。


    对着记录就能看出来。


    先是约着打牌拉近感情,然后买茶叶当幌子,再买零食降低防备,然后切入正题买珠宝,最后买顿快餐奖励自己……


    老爷子不光自己心态年轻,心眼子耍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让梁桉应付,确实为难她了。


    跟着记录上的定位开车过去。


    江浔一眼就看到角落的两个病号。


    一个手烫伤了裹成粽子,一个滑冰摔了腿也不老实。


    “干什么呢两位?”男人咬字一字一顿,听起来格外低沉清凉。


    凉得人一激灵。


    江浔就站在桌子前,深邃眉眼间不见倦意,不咸不淡地睨过来。


    医生说老年人得控糖少食,江浔就杜绝江振海吃垃圾食品,但梁桉拦不住老人家,还被怂恿成了帮凶。


    服务员刚把套餐端上来,她吓得立马把老爷子汉堡也拿自己手上,支支吾吾,“我,我那个……我饭量大。”


    第35章 老男人事实婚姻


    从9岁开始,梁桉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老两口一个法官一个律师,退休前总因为当事人的事情吵来吵去,梁桉被迫在中间当‘和事佬’裁判;后来老人上了年纪,不再代理案子反而去了大学任教,梁桉又被迫旁听他们审批学生作业。


    小时候控制体重,林音不许她乱吃东西,但两个老人心疼,总背着林音偷偷摸摸准备好吃的,被发现了就打马虎,然后下次照做。


    再后来,她出国念书。


    国内和纽约州隔了12小时的时差,视频两端早晚饭各吃各的。


    爷爷说想吃冰棍,梁桉还特意点了国内的外卖。第二天凌晨四点,她在纽约州收到爷爷去世的消息。


    肯尼迪直飞首都,中国国航,全程16h45min。


    但落地后已经不会再有人夸她长得高了。


    爷爷的离世在她心里一直是遗憾,所以梁桉对江振海,有多过对待合作伙伴长辈的情感。


    也因此老人家想干什么,她是真不好拒绝。


    但江浔阴阳怪气不分人,老爷子也照说不误,“您现在怎么?年纪大到吃饭都得让人喂了。”


    江振海老顽童的性子,那点儿肿瘤医生都说没事,他这个孙子非得小题大做,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拿病要挟江浔结婚。


    眼见被发现,江振海半分偷吃被抓包的心虚也没有,喝碳酸饮料喝得开心。


    但梁桉的心虚是真的。


    毕竟这是人家的长辈,人家当初结婚就是为了老人家身体,结果现在结了婚,她这个合约对象竟然瞒着甲方当帮凶,反手跟老人家吃汉堡喝可乐,简直倒反天罡。


    一直到司机把老爷子


    接走,坐上江浔的车,梁桉还在惴惴不安,“那个,我想阻止来的,但是拦不住,我问了做医生的朋友,偶尔……”


    她解释得认真,没注意到驾驶座上的男人偶然抬眼,视线从后视镜落在她身上。


    街道两旁建筑古朴,光秃柳树似国画里的风骨,隔着车窗一帧帧掠过。


    梁桉正襟危坐,瓷白面庞上投下乌睫阴影,此刻正轻轻颤动,日光为侧脸染上一层光晕,显得格外柔和,潋滟红唇一张一合,有不自知的美。


    江浔唇角小幅度扯了扯。


    吓唬她,“拦不住你不告诉我。”


    “爷爷不让我告诉你。”一听这话,梁桉更冤了,偏过头看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嗔怨,“而且我一开始就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啊……”


    红灯处车停,江浔视线落过去,或许是光线的原因,他整个人的轮廓都很柔和,被他漆黑瞳仁凝着,梁桉忽然有些不自在。


    那时候他在咖啡馆,一遍遍擦机器,好容易才平复心情。


    这会儿对上视线,有那么一瞬间,江浔也不自在起来。


    绿灯亮,他神色暗了暗,语气讪讪。


    “那你还挺听话。”他说。


    心头小猫爪子乱挠,梁桉眼睛眨了眨,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不是说明天的航班吗?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她转移话题,问道。


    江浔回得云淡风轻,“项目提前结束了。”


    本该在大洋彼岸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几天不见,明明是风尘仆仆的出差,在他身上也看不出丝毫疲态。


    梁桉不说话了。


    晚高峰,路上霓虹拥挤,他们缓慢向前,车里氛围也缓慢、黏滞。


    等到了家,梁桉忽然想起什么,把项链盒子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入户岛台上,挂包的时候看到江浔脱了大衣,肩膀挺阔,休闲的穿着反倒带着几分少年气。


    她一边换鞋一边说:


    “这是爷爷刚刚买的,给你看一眼哦。”


    “合约期内我会收好的,等结束了再一起还给你。”


    虽然江浔说合约期内产生的费用都不用她承担,但好歹6位数的珠宝,如果收下,感觉像吃回扣一样。


    江浔偏眸,视线落在台面上。


    盒子里放了条钻石项链,银色、四叶草形状,戴在颈间显得人温柔又精致。


    和她的性子倒是很搭。


    她向来低调,从这一个月同居的穿着就能看出来,偏好基础的颜色。


    跟这条项链相似,不张扬,却也夺目。


    梁桉行事有分寸,话也说得明白,就是听得江浔心里添堵,但眼下他也不好说什么。


    拒绝别人他很擅长,但真论起感情却是头一回,唯恐姿态表露得太明显,到时候还没开始就先把人给吓跑。


    江浔‘嗯’了声,然后走到客厅,拎过一个白色纸袋,递给梁桉,语气轻描淡写。


    “这个拿着吧。”


    “这是什么?”


    梁桉眨眨眼,又有些好奇,疑惑地伸手接过。


    “送你的。”


    “给我的?”


    “嗯。”江浔说:“酒店给的伴手礼,不带回来也是浪费。”


    绝口不提特意中转伦敦,驱车去买的事。


    果不其然,听到最后一句梁桉明显松了口气。


    江浔注意到她的神情,气闷道:“不看看里面是不是炸药?”


    梁桉听出阴阳怪气,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条围巾,没有标签也没有发票。


    她捏起围巾一角,质地精良,羊毛独有的触感厚实温软,摸起来很舒服。


    不知道江浔挑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的用意。


    但梁桉不傻。


    这种品质怎么会是酒店的赠品。


    “我很喜欢。”她有点儿受宠若惊,顿了顿,说:“谢谢你,破费了。”


    江浔垂眸看她,嗓音低哑,丢了句,“不客气。”转身走了。


    “那个,我……”梁桉叫住他,江浔却比她先开口,“价格标签已经撕掉了,说明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不需要回送或者还钱。”


    ……


    梁桉止住脚步,挠了挠鼻尖,说得卡顿,“我是想说休假结束了,想麻烦你跟司机交代一声……明天早上……要去公司,上班。”


    空气霎时沉寂下来。


    如果现在说请他吃饭的话,会不会显得更奇怪。


    梁桉抿着唇,唇边笑意浅淡,细看还有些许僵硬。


    江浔视线落在那张瓷白小脸上,感觉自己更胸闷了。


    梁桉没有收到过异性的礼物,说不紧张是假的。


    听到男人应了声,她只丢下一句,“我去洗漱”就逃走了。


    近乎是落荒而逃。


    江浔脚步顿了顿,盯着逃跑的背影,唇角又勾起浅淡弧度-


    “结婚不亏反赚,你这难道不是打响了新时代女性战役第一枪?”


    “啊——”梁桉泡着澡跟赵晗打电话,缠着绷带的手悬在浴缸外,面对好朋友的调侃,竟然无力反驳。


    “啊什么啊,结一次婚你直接摇身一变小富婆了。”


    又是报酬又是协议,现在还有礼物跟珠宝,赵晗啧叹,她画画这么多年,都没给漫画画过这么详细的。


    水温降低,梁桉把手机开外放,浴巾擦干以后换上睡衣,“我感觉赚太多了,晚上睡不踏实,毕竟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你老公又不缺这点儿钱,你替他省什么。”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笑,梁桉被她说得一下红了脸,“你别乱说话。”


    “我明白,我明白。”


    赵晗哼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


    “……”梁桉坐在客厅地毯上,放了幕布开游戏,“都说了是和谐互助战友情。”


    她从小不爱玩儿游戏,但休假在家实在太无聊。


    意外发现客厅有手柄,跟江浔说了一声就开始靠游戏度日。


    屏幕上画面跳跃,赵晗隔着手机怂恿她:“真的不考虑假戏真做吗……”-


    项目核对完得听执行层的反馈和计划,但江浔下了飞机先去咖啡馆打扫卫生,压力平静下来又处理老爷子的事,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不能积压。


    书房门轻合,书桌后男人穿着深色居家服,领口敞开,气质冷淡斯文。


    鼻梁上架着一幅金属边框眼镜,平添几分禁欲,骨感指节在桌面上轻点,另一手滑动屏幕,表情凝然。


    网页上推送着各种相关搜索,百分百成功的表白案例。


    【我!昨天!!表白成功了!!!】


    言辞热情,大力推荐,正文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江浔一眼扫过去。


    【正式的恋爱就应该从一束花和一场告白开启,她一直很喜欢玲娜贝儿和星黛露,我包了一整捧的mini公仔,于是那天成了我们开始交往的第一天】


    一束花……


    在北海道餐厅,那束花明明把人都吓愣了。


    他拧了拧眉,准备重新检索。


    刚往下滑,微信图标突然闪红。


    迟叙:【男人追女人从无败绩的六大经验!】


    迟叙:【百位心理学家亲身教学:谈恋爱的本手妙手俗手……】


    “……”江浔指尖顿了顿,【脑子又让人门夹了?】


    迟叙:【为你的婚姻事业雪中送炭】


    顺手又转发了一个链接:【男追女的步骤指南,真的超管用!!!】


    江浔眼前一黑,【再发拉黑了】


    迟叙:【别啊】


    迟叙:【谈恋爱可是门学问,你这就厌学了怎么行】


    江浔:【事实来看】


    江浔:【你的经验毫无说服力】。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人可是江浔,但又被怼,迟叙转手就发了两张截图-


    【季池照片.jpg】-


    【乐队主唱颜值排行表,季池登顶第一,表白有这样的长相即可.jpg】


    迟叙:【算了,你也别学了】


    迟叙:【梁桉可能确实对你没感觉,弟弟年轻又帅气,哪像你,再过两年就30了】


    迟叙:【老男人,不中用噢】


    江浔停了敲键盘的手,视线落在屏幕上。


    半晌。


    迟叙收到回复:【我26,还差4年】


    【这算术能力,难怪概率论不及格】


    聊天框安静了,江浔挑了挑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冰凉液体漫过喉咙,提神,能集中注意力还能让人情绪稳定。


    他眸光敛了敛,正要继续工作,忽而听到隔壁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还有谈话声。


    快10点了,还没睡觉?


    江浔合了电脑,起身开门。


    客厅只开了灯带,光线昏暗。


    他一眼就看到坐在地毯正中间的人,黑发绸缎似的垂在肩头,愈发衬得身影纤细。


    梁桉游戏打得专注,手机放在一旁,早忘了开着外放的事。


    赵晗声音涌出来,“虽然夺舍友之仇不共戴天,但你老公又高又帅又有钱,反正证都领了,不如干脆实现事实婚姻算了。”


    “那些东西离婚以后都会还回去的,我没有那个意思,他肯定也没有,你就别发散思维了。”屏幕上任务死活过不了关,梁桉被气到不行,注意力全在游戏里,眉头颦着随口道。


    第36章 渗透冲动的时刻


    赵晗说梁桉结次婚变身富婆的话纯属调侃,她知道就算不结,梁桉也不缺钱。


    梁桉留学的事,是在康奈尔开学以后林音才知道的,二胎的事在前,她知道女儿心里有怨气,也没说什么,只说在那边给她买套公寓,梁桉没要,林音没再坚持,但换算了公寓的钱打进她的账户里。


    只不过从小被管得严,吃穿用度都是林音安排好,大到职业规划,小到头发长度,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因此从来不习惯支配钱,那笔不小的数额到现在都还躺在账户里。


    梁桉活得太被动。


    养成了一门心思的死脑筋。


    跟人签了合约,她就真按合约来,除非有人跟她摊开了、挑明了讲,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不然多余的心思冒出一点儿头,她就会自己当起清道夫。


    与理智无关,纯属本能。


    宁愿一无所有,也不会自作多情。


    所以——


    电话这头,赵晗对着电脑画分镜:“共处一室你就没点儿什么想法?”


    书房门口,江浔脚步停住。


    视线落在那道纤细背影上,倚着门框,姿态松散。


    一点儿多余的声响也没发出。


    “你是不是排卵期到了?”那道纤细身影对此一无所察,只顾对着幕布突突,“感觉晚上脑子不正常,别画画了,要不多喝点儿红糖水,或者我给你点外卖也行。”


    ……


    赵晗噤声。


    多说无益,还是等这人冲动起来。


    毕竟梁桉就跟卡皮巴拉一样,没等火烧眉毛,屁股都不带挪一下。


    但她又是个隐形叛逆的人。


    留学、跨专业、还有闪婚,都是一个冲动干出来的。


    搞不好哪天脑袋一发热,指不定就干点儿啥。


    俩人一顿热聊,等挂掉电话已经是5分钟以后。


    幕布上游戏画面正在加载,是闯关失败的重开。


    梁桉没有游戏瘾,可能是休假休得太闲,莫名起了胜负心,势必要通关。


    “最后一局,真的最后一局……”她胳膊转了两圈热身,复拿起手柄自言自语:“今天再过不了我就是狗……”


    话没说完,江浔以一种圈住人的姿势在她身后坐下。


    动作突如其来,梁桉下意识缩了下肩膀。


    只是短暂的一个愣神,江浔已经俯身握住游戏手柄,掌心包裹住她的。


    他骨架大很多,轻轻松松就能将她的完全拢住,掌心温热,顺着肌肤渡入毛孔。


    但背后的热度也同样灼心。


    梁桉眼睫眨了眨,狐疑偏头。


    他们离得很近,江浔个子高,这个错位刚刚好,但如果他再放松一点,下巴就会搁在她的肩膀上。


    “你……开完会了?”梁桉顿了下问他,江浔却没看她,答非所问,“最近工作忙,家里暂时还不太方便养宠物。”


    “……”


    梁桉脑子‘嗡’一声反应过来。


    大放厥词被人听见,她耳朵腾一下就红了个透。


    梁桉被他带着重新点进页面。


    虽然手上动作没停,但基本都是那双手在操作。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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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桉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套话,“我打游戏……是不是吵到你了?”


    江浔走过来的时候没声音,不知道刚才跟赵晗的对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男人视线还落在屏幕上,好像对这个话题不甚在意,“客厅有隔音,听不到。”


    “啊——”梁桉瞬间如释重负,嘴角扯出笑掩饰自己的心虚,“这样。”


    在她视线触不到的地方,江浔眉梢轻挑,‘嗯’了声,“是这样。”


    声音很轻,就在耳畔。


    梁桉盯着屏幕,明明马里奥刚刚还跟不会走路一样,根本操作不了,这会儿到了他手里,爬柱、跳跃……操作自如。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坐在地毯上,他从背后虚揽着她,操作遥感。


    房间里温度适宜,柔和的灯光流畅泄入客厅的每个角落,夜色恰如其分,呼吸声交错,似音符在空气里跳跃。


    闯关太流畅,那点儿愤懑的胜负心被轻而易举安抚。


    梁桉后背微微贴着他的胸膛,舒缓的白噪音里,她眼睫轻颤几下,困意就这么不知不觉涌了上来。


    江浔右手刚用力把遥感推上去,但红衣服红帽子的小人儿就这么直愣愣摔了下来。


    【COURSECLEAR!】


    屏幕上游戏画面终结,背景音效骤变成雀跃的曲调。


    江浔维持着姿势没动,因为右肩忽然压上来一股重量。


    他垂眼看去。


    梁桉肩膀无意识靠在他身上,柔软脸颊依偎着,呼吸声清浅。


    她闭着眼,瓷白面庞上落下乌睫阴影,正睡得安稳。


    有几缕发丝垂落额前……


    几息后,江浔抬手,把那缕发丝拂去。


    将要离开的时候,指尖忽然顿住。


    江浔眸光意味不明,指腹在她眉尾摩挲了两下,轻轻的、克制的。


    睡梦中的人或许有所察觉,秀眉轻颦了下,很轻,转而又把脑袋贴得更近。


    江浔关了投影,一手环着梁桉后背,一手落在关节后侧,轻轻一用力,把人打横抱起,往卧室回。


    没有项目平白无故就能促成,恋爱也一样,没有从一开始就两个人非彼此不可的说法。


    都得有个过程,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江浔从来不个怕困难的人。


    那天从咖啡馆离开之前,迟叙好容易能显摆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经验,老神在在道:“而且你跟梁桉的关系,在恋爱里是最糟糕的。”


    江浔视线落过去,眉头轻皱。


    迟叙摊摊手,“你是老板,她是员工,你是甲方,她是乙方。”


    “这怎么了?”


    “……”语气太理所当然,迟叙当时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你知道公司里员工每天有多想掐死甲方吗?”


    “为什么?”江浔嫌弃看过去一眼。不过他确实不知道,因为他没当过乙方,更没当过员工。


    “每天要求五彩斑斓的黑!和流光溢彩的白!!”


    迟叙干导演,每天甲乙方混着当,他可太懂了,“人家得陪你跟你家老头儿演戏,你去日本是旅游,人家是加班,就连现在回家,每天吃饭都是加班,你不糟糕谁糟糕……”


    虽然自己是个还没被婚姻摧残的黄花大闺男,但是既然江浔诚心诚意的发问了,他努努力,多少诚心诚意也能说出来一点。


    最后总结就是一句话——


    感情这玩意儿,主打一个不要脸,要从任何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渗透进对方的生活,让她睁眼闭眼都摆脱不了你,目的就达到了。


    渗透……


    可以,但没必要。


    都是成年人,过度介入对方生活范围只会是冒犯,而且非常没有意义。


    更何况不干涉彼此的生活,这是同居协议里一开始就说好的条款。


    第二天一早,床头闹钟叮铃铃地响。


    深色窗帘把日光遮了个严实,薄被下探出一截藕白小臂,啪嗒,闹钟止了。


    梁桉平躺回柔软的大床,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打个哈欠翻身下床。


    圾上拖鞋的瞬间,她一秒回想起昨夜。


    生无可恋地闭了眼。


    自己又在江浔面前睡着了……


    洗漱完走出卧室,看见流理台前男人的背影,清隽落拓,梁桉慢腾腾挪过去,熟门熟路道歉再道谢,“不好意思,我昨晚又睡着了,谢谢你把我……”


    “睡醒了?”江浔余光瞥见梁桉走过来,打断道:“过来,帮我。”


    男人手持一双筷子,在锅里轻搅了几下,食物的清香顺着白雾四散。


    白衬衫价格昂贵,容不下半点污渍,穿着这种衣服进厨房,也就江浔干得出来。


    梁桉一边随手把头发束起来,一边走过去,江浔抬了抬胳膊,说出第二句,“帮我挽起来。”


    昨晚又麻烦了人,愧疚之下,梁桉抱着弥补的心,立马规规整整挽袖口。


    挽好还轻拍了两下,一副对自己杰作满意,等待评价的做派。


    “坐着等一下,马上能吃饭。”江浔下巴轻抬,示意她餐桌的位置。


    得了命令,梁桉乖乖巧巧走过去坐下,鼻尖钻入一丝梅子的香甜,她微怔几秒。


    一早上的对话默契自然,宛如多年夫妻一般。


    自己什么时候跟江浔熟到这种程度了?-


    车窗外,钢铁森林拔地而起,大厦直耸云端,俯视着人潮涌动的国贸景色。


    车窗内,男人长腿交叠,修长手指在屏幕上轻滑,表情凝然。


    标题激情推荐:【每天打招呼开始的恋情】


    正文密密麻麻:【他到办公室以后,每天都会问早,大家都会回复,我有时真的懒得回应,但是有一段时间他跟另一个同事开玩笑说……】


    江浔每天有固定的schedule。


    早上人的精神状态最好,最适合高效工作。


    坐车从家到公司,他会打开邮箱,处理比较紧急的工作消息,平常人要花两三个小时才能处理的信息,他半小时就可以解决完毕。


    从停车场到办公室的路上,陈舟会跟他口述当天的行程安排,有异议就当即整改,到了办公室再开始一天正式的工作。


    一系列事项,向来有条不紊。


    但今天进了电梯,他却转问:“维生素软糖的研发进度怎么样了?”


    老板向来不会主动问这些进度,陈舟很快明白过来问得是老板娘,立马头脑风暴,“最近在进行保质期实验,是梁小姐她们小组负责的。”


    江浔点头。


    陈舟做了这么久的特助,向来能理解老板想要的是什么,他想了想,又道:“审计团队那边临时有问题,财务都被叫过去了。”


    江浔抬起眸:“既然会议延期了,那就去看看新产品,走吧。”


    第37章 可以吗他的拥抱


    入库信息审核、原材料购买、SOP预处理、型号确认……


    从下单到生产,食品环节琐碎。


    之前研发组做定制交付的时候,出现过原计划13号生产,结果12号负责人说原材料看漏了没买,生产日期被迫推迟的情况。


    音乐节就在周末,时间上不允许出现纰漏,所以梁桉一早到公司就提前上了去工厂的大巴。


    路程不算近,但她挺有斗志,因为新品生产都是业绩。


    车到一半,手机突然弹出条消息。


    是江浔。


    【你今天去工厂?】


    【对啊】梁桉还坐在大巴上,没到站,不确定江浔知不知道工程师的驻厂情况,又跟着解释一句【哦对了,我晚上住工厂的员工宿舍,不回去,麻烦你跟阿姨说一下噢】


    回办公室的电梯上。


    江浔瞥了一眼旁边杵着的人,不经意问:“工程师跟进生产的时候会住在员工宿舍?”


    陈舟低头问负责人,“工厂是有员工宿舍,不过一般都是当天来回。”


    “很少有留住的。”他补充。


    江浔面无波澜看他。


    “……”


    陈舟目不斜视,绷唇。


    内心思索要不要再去报一个什么塔罗培训班。


    现在不光是老板的脉,还有老板娘的脉,摸不准很影响年终奖的。


    沈言昨天问梁桉方不方便拍试妆照,为了腾出来几个小时,她在路上就写好了原料预处理的规格。


    工厂工人跟总部研发不太一样,普遍文化程度有限且年纪偏大。


    比较负责的配料员会问清楚再操作,但大多数比较‘人机’,梁桉不放心,到了车间给配料员又口述并且示范一次才转车去沈言定位的地方。


    “头再靠近一点。”


    “很好!绝了!非常好!”


    “就这样,保持住,不要动,漂亮。”


    ……


    服装公司会不定期招募素人模特,新人毕竟出片能力欠佳,摄影师来之前听说是个新面孔,做足了今天不好对付的准备。


    但屏幕上的脸实在养眼,他忍不住手痒,口头禅也习惯性地往外蹦,比以往任何一次拍摄都兴奋。


    梁桉小时候就被林音拽去片场和摄影棚,无论开拍还是开机前,她都会自己先在镜子前练习无数遍,总是一条过,因为多NG一次就是多一倍的工作量。


    她最怕给别人添麻烦。


    结束的时候摄影师还意犹未尽,梁桉反倒出了摄影棚就对着镜子卸妆。


    抽身很快。


    “小桉桉,你真不是专业的吗?这出片率,史上最高!”


    化妆室里,沈言一边看照片,一边打量眼前的真人。


    分明是淡颜系的长相,眉眼灵动,一张脸小而精致,阖目时宛如柔软的布偶,偏偏高挑身形又平添几分攻击性,冷艳极了……


    “我还怕对不起你的广告费呢。”梁桉随手摘了假睫毛,莞尔一笑。


    “我都赚翻了好不好!感觉花素人模特的钱请到了一个专业的。”沈言开启夸夸模式,又眨巴眨巴眼,“我下回还能找你吗……”


    梁桉又不是主业模特,只当帮朋友一个忙,但想着估计也不会有下次,玩笑道:“那我给你算优惠价。”


    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专业能力更好。


    江浔喜欢到什么程度她不确定,但反正沈言很喜欢。


    这么好看的照片自己一个人看多浪费,沈言转手就发了出去。


    和不同男模特的n连拍她传了好几张,并配文:-


    【第一次觉得你还是有优点的】-


    【比如,选老婆的眼光】


    江浔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从电梯出来,刚坐上车,微信对话框里就冒出一个小红点。


    江浔垂眸,视线落在屏幕上。


    屏幕里的人面容瓷白,脸颊绯红浅浅,精致妆容增添了几分锐利感,是掩不住的蓬勃生命力,摄人视线-


    【没记错的话,你的概念空间是给年轻女性提供免费的健身训练】-


    【拍男模特?】


    她的公司又不是只做女装,但跟江浔当然没有必要正经解释,气死人不偿命道:-


    【鲜花也要绿叶衬托嘛】-


    【各种帅哥可供挑选噢】


    江浔看着回复,轻嗤一声。


    陈舟一整天都是敏感肌,从后视镜瞄到老板不是对他,才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可沈言不是敏感肌,第二天下午她就大摇大摆坐进江浔办公室。


    来找人。


    江浔坐在办公椅上,扯松了领带透气,“你没有自己的公司吗?总往我公司跑什么?”


    “下班时间。”沈言提醒他,还不忘吐槽,“你现在情绪是不是有点太不稳定了。”


    等到叶钧敲门进来,她又言笑宴宴,先安慰后挖人,“碰上这么个老板,每天真是辛苦你了。”


    “不如这样,你跳槽吧”


    江浔眼风扫过去,“挖人挖上瘾了是吧。”


    沈言淑女样坐在待客椅上,趁叶钧看不见的间隙朝江浔扬了下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总裁室里‘小学鸡’斗嘴,总裁室外‘战况激烈’。


    “到底该怎么办?得赶紧去说才行吧……”


    秘书组司机向来为人稳重,这会儿绕着工位来回踱步,满头大汗,语气焦急。


    “UJ他们也太不厚道了!竟然把开厂日期提前!还提到2月初!!”


    秘


    书室里有个新来的实习生,没明白里面的恐怖,满眼清澈,“怎么了?不可以吗?”


    唰——


    秘书室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扫过去。


    小姑娘自觉抿嘴,倏然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极客最近围绕‘解压、治愈、情绪’的营销关键词,把目标用户感兴趣程度划分出三个层级,分阶段层层渗透,并且在2个月内登顶糖果赛道内容渗透率第一。


    但同行竞争来得更快。


    UJ和极客是老对手,一个是‘节庆白月光’、一个是‘时代朱砂痣’,历来不分伯仲。


    出于品牌形象和知名度的考虑,极客去年就开始改造郊区的工厂,要投入研学和参观使用,UJ也紧随其后。


    “我们公司的工厂是在3月12号对外开放!”旁边一个同事紧张得吸了老大一口气,“他们就是为了领先我们才会提前!”


    “对啊!只有我们先开厂,曝光才不会被他们抢走!”


    “原本大家开厂时间都差不多,江总一直还很费神来的,他们怎么还搞背刺这套!”


    “真服了,要不我们买通保安去关他们工厂的电闸吧。”


    “不好吧,我觉得保洁阿姨更合适,每半小时拉一回。”


    ……


    自从控糖观念开始流行,所有糖类企业,销量无一例外全部锐减,江浔接手分公司以后,硬是靠着糖果黑科技把老牌工厂卷成了全球百大糖果公司。


    创意糖果年销售额破10亿,吊打美国品牌,占领大型商超和便利店,远销加拿大、欧洲、法国等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至于江浔本人,更是一度成为食品行业炙手可热的年轻企业家。


    自从周一早上摸老板的脉又没摸好以后,陈舟总觉得自家老板好像看自己有点不顺眼。


    但现在出了紧急事态,就算被骂他也得把脑袋准时凑上去。


    他垂着脑袋,有气无力道:“江总出来之前,我们还是先想个能用的对策吧……”


    “我们的开厂日期也同步提前。”忽而一道低沉男声在办公室门口响起。


    江浔拿了外套搭在臂弯,单手抄兜,视线扫视一圈,落在陈舟身上,“提前到月底,你通知工厂负责人,准备一下,我们现在过去。”


    陈舟一个激灵站起来。


    主心骨一句话,策划、生产、秘书室……立刻忙得脚不沾地。


    郊区工厂。


    男人长腿步伐利落,单刀直入问:“工厂月底对外开放,有问题吗?”


    “是这样的,情人节是我们原本的主推主题,如果提前的话,节庆主题就要改成万圣节了,研发那边……”工厂负责人一边低声快速道,一边带着江浔往展厅走,拐角碰见梁桉,看见救星一样,立马招手喊人,“工程师正好在这儿,具体情况她来汇报您可能更清楚一点。”


    梁桉百般谨慎,工艺流程也写清操作步骤,可工人下料的时候还是看漏了,她跟产一整天,没休息两分钟,一转弯儿就看见张熟悉的脸。


    正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她……


    已经入了夜,工厂展厅的灯全都被打开,亮光灼灼,似是白日。


    他长了一张清冷的脸,看向人时,眼神永远深幽幽的,显得难以接近。


    梁桉怔了几秒,迈步走过去,负责人寥寥几句赶快把危机甩出去,陈舟跟着他过去拿审批文件,梁桉不明所以就被分配了带老板去看展厅情况。


    脚步声四下散开,本就空旷的大厅忽然就针落可闻。


    真奇怪,按道理他们已经同居了一个多月,应该挺熟了,至少在日常对话上,可这会儿他的影子笼罩在自己身上,梁桉心头却有股异样的感觉。


    她长舒一口气才带着人进展厅,兢兢业业汇报起来:“万圣节的话可能时间有点赶,但是新产品目前还没投入市场,不知道反馈怎么样,用旧方案倒是来得及,还有两周时间……”


    “手怎么样了?”江浔打断,说着就轻扣住她手腕抬起来。


    梁桉被他这动作吓一跳,手腕像被什么烫到一样,下意识往回缩,男人的手却先她一步用力,力度恰到好处。


    挣不脱也逃不开。


    头顶灯光冷白,亮光刺眼,勾勒处眼前人锋利的线条。


    梁桉蓦地僵直了背,生怕下一秒就有人推门进来,绯红立刻从脖子蔓延到耳根。


    “我,那个……”话没说完,展厅里瞬间灭了灯,极安静,梁桉眼睛眨了眨,“……欸,怎么回事?”


    今天仓库要维修,工人不知道江浔突然检查工厂情况,照例拉了电闸,陈舟当即就电话汇报情况。


    “嗯,我在展厅,你不用过来,通知工人尽快复原电路……”


    清冷月光顺着缝隙探进来几缕,昏暗拉近人与人的距离,梁桉听到对面人低磁的嗓音,还有自己因为慌张尚未平复下来的心跳。


    江浔挂了电话,


    浮浮沉沉的昏暗里,墙上隐约映出一高一低的身影,对立而站。


    刚刚拐角处出现熟悉的身影,一张瓷白小脸裹在围巾里,他买的围巾里,视线直直望过来。


    也是那个时候,他突然就觉得,渗透或许是个好主意,只是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耐心……


    “梁桉。”寂静中,江浔开口唤她。


    “……嗯?”


    “你好像还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几秒无言。


    周围太过安静,静得梁桉心慌,她只能凭感觉仰头看对面的人。


    江浔视线落在她身上,直接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身体撞进一堵热源,梁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顿住了。


    炙热温度透过大衣,密不透风地渡过来,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钻进鼻腔,耳边传来一道低磁嗓音。


    “抱一下,可以吗?”


    她听到他说。


    第38章 卧室晚安


    出乎意料的。


    无法想象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就这么被他用清冷却近乎引诱的语气说了出来。


    不同于以往被拦腰抱起来的不由分说。


    这次,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缠绕的藤曼,肾上腺素和分泌的多巴胺直冲脑门,烧得人抬不起头。


    失去了光源的展厅,只有角落里指示牌幽绿,一闪一闪微渺的光,月色晃晃漾漾,将人的影子拉长……


    梁桉对这一切都不明就里,手僵在空中,一动未动。


    “……你今天,不高兴吗?”


    太过安静,她眨眨眼,没沉住气,开口问他。


    她发间有香气,掺杂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这拥抱不正不当,江浔没太过分,只在颈窝深嗅了一口,旋即松开了人,轻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扣住的手腕却是没松。


    肠胃炎的时候,她睡醒,惦记着主客礼仪,着急忙慌坐起来。


    他却微微俯身,瞧她几秒,只问:“今天不高兴?”


    在北海道他就是这么问自己的,所以她也投桃报李,有样学样地询问回去。


    不然这拥抱太猝不及防,她实在无法做出任何合理的注解。


    可江浔轻笑一声。


    梁桉脸皮就发了烫。


    本就不多的底气逃了个干净。


    她有微妙的不满,好像她关心的很突兀,而她为这份冒昧感到羞赧。


    梁桉挣扎起来,“有话好好说啊,你动手动脚干什么,我就是……”


    江浔注视着她,忽而开口打断:“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说着,扣住的手腕也松了,又变成了清清冷冷的一个人,融进月色里。


    ……?


    就为了问她这件事?


    梁桉摸不着头脑,明明消失的是罩住手腕的温度,怎么好像心头被抽走了什么。


    神思和冷白灯光一同恢复如常。


    光线太刺眼,她眼睫微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那你想什么时候?”


    余光里,帆布鞋的脚尖对上皮鞋。


    “等我通知你。”江浔微微倾下腰,目光深幽道。


    梁桉回答的话被脚步声挡在喉咙里,走廊上一行人走了过来,打头的说了句什么,陈舟应了一声朝他们喊:“江总。”


    食品车间卫生要求高,恨不得给人用宇航服摞起来,一天下来头发都是湿透的。


    所以梁桉下午从车间出来就先洗了澡,这会儿再回到宿舍,外套一脱径直把自己扔床上。


    员工宿舍就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除了床和桌椅,什么也没有,她之前也住过一回,觉得郊区安静,空气也好。


    但江浔家房子大,床也软,目之所及都是最好的,梁桉卷进被子里,不由叹了口气,盛赞起古人的智慧。


    果然,由奢入俭难。


    跟江浔的微信是领证时候才加的,大半年过去,点进对话框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惶谈点进朋友圈。


    有的职业需要把工作头像换成正装的职业照,朋友圈也是经营人设的一环。


    但江浔则不然。


    朋友圈背景图和头像一样,应该是在雪道上拍的,右边一角露出一小块滑板,除此之外,只有漫漫雪景,简单到了极致。


    内容更是简单,清一色的公司推文,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打。


    唔,未免太老板了一点。


    工作以后大家都有两个账号,大号是精装朋友圈,经营人设一样的打鸡血……小号是毛坯人生,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往下滑,梁桉指尖忽然顿住。


    她加的这个,是江浔的工作微信吗?


    直到最下面一条,唯一有生活气息的私人推送,是在一场晚宴上的照片。


    周围的人盛装华服,中间的男人神情冷峻,众星捧月,好像他生来就该如此。


    她百无聊赖翻着,等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惯性点了红心。


    梁桉倏地愣住。


    僵硬两秒,大脑如高压锅喷鸣,又手忙脚乱取消。


    不对……她心虚什么?


    梁桉手指悬空,麻溜退出去,寻找小白鼠-


    【你朋友圈有没有收到消息?】


    赵晗:【消息提示你点赞了,但是点进去怎么没看到,咋了?】


    梁桉生无可恋栽进枕头里,【没事,我手滑了……】


    【手滑?】赵晗脑子总在不该好用的时候特别好用,【你跟你家江老板大半夜玩儿暧昧呢?】


    傍晚时候天就转阴,这会儿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水滴在窗沿上,给玻璃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清脆的幻影。


    暧昧……


    梁桉不知道什么暧不暧昧,只知道自己盯着窗外,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为什么要抱自己?一起吃饭哪个国家都没有这种社交礼仪吧?他抱她的动作那么熟练,是抱过很多人吗?……


    梁桉打开手机,戳进朋友圈又多点了好几个赞。


    并且在列表了找了几个人胡乱都点进去看一眼,掩耳盗铃把刚刚的手滑伪装成很随机的一件事。


    对,她又不是专门只看了他的朋友圈。


    并在心里告诫自己,梁桉,你别想太多了,说不准他胆小怕鬼呢。


    确认完工厂情况,江浔又连夜坐车回去。


    夜色里,红绿灯的十字路口。


    淡薄霓虹映出一张冷峻的脸,江浔坐在后座,下颌微微扬起,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天生精力充沛,也不是一个多梦的人,但突然的停电不可避免让他想起什么。


    江家的管家一直是许叔,有回许叔告假回老家一段时间,江父江母就从家政公司临时找了个暂代,阿姨干得不错,就干脆留下来负责他们一家三口,把许叔专门留给老爷子。


    江父江母是在一场火灾里去世的,家里阿姨蓄意纵火。


    那个小区当初是北京最高端的楼盘,建筑验收过审之后,物业重新改造了园林设计,原定的消防区域加建了台阶和楼下花园,导致着火以后消防车开不进去,消防栓也派不上用场。


    保姆50多岁,看起来宽厚老实,她儿子沉迷赌博欠了不少钱,为了想办法还钱,就试图放火再灭火,好向江父江母邀功,无奈燃气爆炸火势失控,导致江父江母双双窒息身亡。


    纵火的前一天,江母听说保姆儿子大老远来探亲,还专门去店里买了糕点又给阿姨放了假。


    当时江浔9岁,纵火当天清晨,他被阿姨带到楼下,说在车里等一会儿。


    浓烟四起时,江浔逃过一劫,他被反锁在车里,无人回应。


    后来鸣笛声乱作一团,无数声响在他耳中炸开,炸得人耳膜崩裂。


    轰——


    一声惊雷在车窗外炸开。


    江浔眉头微皱,额头蒙了层细碎的汗,从睡梦中睁开眼,视线算不上清明。


    雨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大的。


    模糊了窗外的世界,让人晕眩。


    梁桉就是这时候收到江浔消息的。


    发现的图标亮了太多小红点,全是梁桉的消息提示。


    她那点儿稚嫩的小把戏,落在男人眼里,全是皇帝的新衣。


    江浔思绪回笼,他唇角扯了扯,调侃她:【批奏折呢】


    梁桉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圆润的小脑袋。


    她今天给好几个人的朋友圈都点了赞,又不是只有江浔的。


    她忽略了这种行为叫为了某个人抱了所有人,反而嘴硬地发了个小猫摊手手的表情包。


    江浔反问她:【还不睡?】


    梁桉答非所问:【你最近都忙吗?】


    江浔:【请人吃饭这么没耐心?】


    梁桉:【我这是尽心负责!】


    她是个很有规划的人,行程如果定不下来,她就会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无奈对方跟她性格不一样,甚至转而说了句:【很好看】


    话题猛地跳跃,梁桉第一反应是发懵,第二反应是这人大概还在跟别人聊天,看岔了发进她的聊天框。


    ……好看?什么好看?梁桉止不住想。


    可江浔推翻了她的疑惑。


    【我说围巾】他回复道。


    ……


    说话干嘛要大喘气。


    梁桉冬天本就怕冷,从小保暖习惯就好,帽子围巾手套一个不落,所以江浔的礼物实在很实用。


    作为送礼人,都会希望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得到重视。


    可他刚送,自己就戴上了,好像显得她特别喜欢,特别迫不及待一样。


    她想解释她本来就有戴围巾的习惯,或者说明自己其他围巾放在出租屋里,而仅有的那条休假时候忘记丢进洗衣机,落了5天灰……


    梁桉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


    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了删,删了又敲,最后发出去一句:【不然江总的钱不就白花了】


    【什么时候回家】江浔问她。


    梁桉如实道【明天工厂这边结束】


    江浔:【好】


    江浔:【晚安】


    梁桉盯着最后两个字,红唇抿着。


    猛地合了手机扣在一旁,扯过被子兜住脑袋。


    她感觉自己不太对劲。


    还有心跳,也不太对劲。


    对家操作突如其来,原本宽裕的工期硬生生缩了两倍。


    从下午到凌晨,市场部修改营销方案、车间调整生产方案……搞得公司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而江浔作为公司的执行总裁,更是没有休息的时间。


    凌晨3点,又一场会议结束。


    再铁打的人都有些支撑不住,往常侃侃而谈的白领精英,这会儿也个个面露疲态打哈欠。


    “等这个项目结束正好过年,我一定要趁着春节把年假休了,年纪大了,多睡一天算一天。”


    “要是有得选,我绝对要金刚不坏的身体,年纪大了熬夜真是遭不住。”


    “我真想拿热水去浇UJ的发财树,都是打工的……”


    众人一个个丧着脑袋,陈舟为了自己7位数的年薪,正在用意念拼命吊着脸。


    再偏头看一旁的江浔,夜色里站姿笔挺,眼神冷静清明,看不出已经高效工作快二十个小时。


    等回到家,江浔草草洗了个澡.


    裹着浴巾出来时,额前湿发还滴着水,顺着下颌一路滑落,消失于沟壑分明的腹肌。


    落地窗外,是雨色蓝调的深夜,水滴破碎于CBD的玻璃幕墙。


    他打开冰箱,又拿了瓶冰水,客厅和厨房的灯都被打开了,光亮灼灼,如同白日。


    江浔从小就独立,国外留学这几年开始一个人住,家里一切布置都按


    自己心意,更是惯于享受独居。


    可现下家里少了个人,他竟然开始觉得不习惯。


    但梁桉那样顿感的人,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不怎么察觉,她适应能力太好,此刻窗外大雨将城市颠倒,她却正躺在宿舍床上,沉沉入睡,做着香甜的梦。


    经过客厅时,江浔视线落于那道紧闭的主卧大门。


    冰水滑过喉咙,翻涌的眸色逐渐平稳下来。


    ——他的卧室,他早晚回得去。


    第39章 亲爱的纯情处男


    梁桉是很谨慎的人。


    像个人形excel表格,工作每天都提前3分钟到岗,出门旅游她会做75页的ppt同步给赵晗,就连追剧都要拉《甄嬛传》人物关系甘特图……


    江浔说让等通知,她就感觉自己的注意力全被钓起来,一直记挂着请人吃饭这件事。


    早上起床的时候、从生产车间出来的时候、坐大巴的路上、产品交付的时候……


    手机一震动,通知界面一闪烁,梁桉就会忙不迭查看,好像彩票中了500万,兑换完在等汇款通知一样。


    可惜汇款信息没等到,梁桉先等到一场聚会邀约。


    音乐节有伴舞,他们前段时间跟一个歌手在其他城市办演唱会,在最后一次彩排之前,是线上对着梁桉录制好的视频扒舞的。


    今天到了线下才发现,伴舞团队是梁桉之前大学同学组建的,三两句寒暄下来,就说要一起聚聚。


    赵晗跟梁桉从小连体婴儿,没课的时候经常带着画板找过去,一来二去跟梁桉不少同学也处得挺好。


    梁桉不怎么热衷这种聚会,但当面碰上了,确实不好拒绝。


    自从上次无意透露自己已婚以后,梁桉跟季池的对话框安静了不少。


    梁桉觉得不好意思,要是知道季池对她有想法,她早就说清楚了,不然一手跟一个人领证,一手跟小男生跟暧昧,总感觉不太道德。


    但毕竟现在产品产品还没交付完,工作上还要打交道,她玩笑化解气氛,“产品都在这里了,但愿粉丝吃到水蜜桃味儿的腌黄瓜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是年轻人,上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季池笑笑,“没关系,就当开盲盒了。”


    谁知道会开出来什么呢……


    自己头回喜欢一个女孩子,当初信心满满,满搜索引擎搜罗,势必要把梁桉所有漏过脸的视频全部捋一遍的时候还恍如昨日,结果转头人家已经领了证……


    不过他是真挺好奇。


    到底什么人把梁桉给娶走了。


    交付完产品,梁桉转车回公司。


    在工厂里捂了好几天,猛地一回来,她还有点不适应,一屁股先坐到工位上。


    林听从实验室出来,给梁桉竖了个大拇指,“也就你了,能在工厂待三天,敬业小天才。”


    “害怕出纰漏不是。”梁桉从电脑前钻出脑袋,又见林听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了一句,“你皱着眉头干嘛呢?”


    “我朋友在跟一个大她八岁的男的见面,半天回我一句话,我在怀疑是不是有啥事。”


    “哈?哪种见面?”


    “dating……”林听耸耸肩,把聊天记录递过去给梁桉看,“总不能现在在开房吧。”


    聊天框里4小时前怒骂对方迟到,然后是2个小时不回消息,最后是两分钟前一句轻飘飘的没事。


    看起来确实很有事的样子。


    “那还真是说不准。”梁桉眨了眨眼,“不过我们这个年纪,貌似跟大8岁的男人,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吧……?”


    “我也不理解她为啥喜欢老男人,从初中就喜欢20几岁的。”林听很无语,梁桉对此表示震惊,“初中,那么早就知道自己的偏好了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虽然说这话时,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来一个人的身影。


    但话题到这儿骤然转了弯,震惊转移到林听脸上,“你不是有个暧昧对象吗……哦对你说那个人gaygay的。”


    办公室里凑在一起闲聊,偶尔也会涉及情感话题,之前梁桉胡编乱造出来一个暧昧对象,又不知道该怎么圆谎,后来干脆胡说那人跟自己性取向一样,这才把自己解救出来。


    林听又刷新了一下跟朋友的对话框,毛动静也没有。


    她一屁股也坐到椅子上,往梁桉旁边凑,“我感觉我现在非常简单粗暴地判断我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梁桉放好了耳朵,等到一句,“就是我想不想跟他做/爱,不想就是不喜欢。”


    “……?!”梁桉一下把耳朵收回来,瞪大了眼,“这么简单粗暴吗?”


    “那不然呢。”林听拍了她一下,“还记得元旦时候我在大理碰到的帅哥吗?”


    “咋了,你想跟他做啊?”


    林听笑了两声,眼神幽幽——


    她从去年这个时候就已经空窗一年了,好容易认识一个暧昧男,约会聊天的时候但凡靠近一点,就会盯着对方的嘴唇挪不开眼。


    一周前散步的时候忽然下大雨,俩人都没带伞,林听就把他叫进家里了,结果她在浴室吹了半天头发,对方愣是拘谨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让进去洗个热水澡,他那反应好像是浴室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借把伞连夜走了,没给林听气死。


    昨天确认恋爱第一天,好巧不巧又下雨,林听又把人带回家,还偷偷外卖了睡衣枕头,人总算是留宿了,但就是光亲,啥也不干。


    但林听不行,她着急,急得睡不着觉,硬熬到今天凌晨,然后才知道那是人家初吻。


    又过了俩小时,终于在她的引导下睡了,开盒质量满意,非常满意,舒舒服服又补了回笼觉,开开心心来上班。


    “哇——”梁桉听完,顿了半秒给出回应,“这就是爱情么。”


    “无性无爱!”林听拍拍她肩膀,“多么成熟的爱情!”


    “什么成熟啊这叫……”沈言坐在江浔办公室,秀眉颦着,跟迟叙掰扯,“我从来就没有看过节奏这么慢的人,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拍我,就这么拍,说过两天再说……”沈言嘴上说着,一巴掌拍上迟叙肩膀演示,“我跟他表白,他跟我哥俩好。”


    朋友聊天也不是为了解决方案,纯粹就是情绪价值。


    迟叙一开始还安慰:“叶钧这个人是这样的,他就是比较正式”、“慢节奏也是另外一种成熟”……


    后来安慰两句又换成损友模式,“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还是你太废,所以才追不上。”


    沈言杀人诛心,“你用工作绑人家,有用吗?海报画完了人家还不是见也不见你。”


    刀光剑影、唇枪舌战。


    俩人坐在会客沙发上,谁也不让谁。


    他看着她——叱咤情场,没用!


    她看着他——舔狗套路,没用!


    落地窗外,高楼鳞次栉比,大厦直耸云端,科技与繁华并存。


    落地窗内,电脑勾勒出男人的清隽轮廓,一身黑色西装,双眸清凉、神情淡然。


    年底各部门交上来的汇报本就冗长,大段的文字陈述、冗长的数字和报表。


    江浔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他们:“我这儿是办公室,你俩精力要是实在用不完,不如去街道办吧,挺适合的。”


    话音落,两道目光齐刷刷扫过去,一致转移矛头,“你最废,证都领了,人还追不上。”


    江浔挑了挑眉,回得言简意赅:“我老婆只是在出差。”


    迟叙:“……”


    沈言:“……”


    他们学他挑眉,心里却想着——纯情处男,也没用!-


    聚餐约在学校附近,这家餐厅已经开了十几年了,他们当初念书时候就常来。


    梁桉原以为只有舞团的成员,结果到门口了才收到消息。


    【那个梁桉啊,我就是在班级群发了


    个消息,也没见他回复,没想到他来了】


    梁桉不解,【谁啊?】


    【嗯……李成周】


    梁桉看见这名字还恍惚了一秒,老同学时隔多年又在工作或者社交场遇见是挺有缘分,但她现在显然尴尬。


    因为李成周和他表白过。


    梁桉拒绝了,但李成周没放弃,追了挺长一段时间,班里不少同学都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大二就去了康奈尔,时隔多年,要不是忽然提起,还真忘了这回事。


    但现在,没想到又在饭桌上碰见。


    赵晗跟梁桉刚迈进去,就有一个人抬手招呼,尾调拖得老长了,“女明星来了,快快快,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梁桉:“……”


    舞蹈学院常有星探,林音再婚以后梁桉就不再怎么拍戏,但看中她的那位星探格外执着,每天宿舍门口、上下课路上蹲守,硬生生堵了她快一个月。


    也算沸沸扬扬传了一段时间,至今说起来还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倒是旁边另一道声音打岔,“真正的女明星人家这段时间忙着做宣发呢,哪有时间来我们这小聚会。”


    说话的人黄思义,跟李成周坐在一起,姿态亲昵。


    刚刚给她发消息的人迎了上来,在她耳边悄悄道:“不知道怎么这俩人凑一块儿了,我真不知道他俩也来。”


    人跟人之间挺讲缘分,梁桉跟黄思义也是同学,但印象中后者一直不怎么喜欢她。


    梁桉面无异色,笑了笑,“没事。”


    但进门寒暄的这几分钟下来,梁桉算是明白这俩人为啥出现了。


    小情侣要结婚了,偶然的一个聚会通知,勾起了女方对男方曾经表白追求经历的强烈不满。


    大家几年不见,坐在一起从音乐节聊到专业,又从专业聊到过去,再从过去聊到现在的工作。


    但每每抛出一个话题,黄思义总要明里暗里找到机会针对梁桉一下。


    说音乐节,明捧暗贬:“我记得梁桉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能进舞团吗?现在怎么做起编舞了,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一点。”


    说工作,明夸实损:“还是梁桉的工作好,朝九晚五,按时按点就能下班,不像我们说好听了是自由职业,说不好听就是24小时的牛马,不过我听说工程师的工资不太高吧,在北京一个月够花吗?”


    说专业,草船借箭,“我记得挖苏珈的星探跟梁桉是同一个,当年你们可是轮流当第一的,要是没拒绝,说不准现在我们班就有两个大明星了。”


    ……


    人有时候很奇怪,也不知道在争些什么。


    梁桉全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时不时看手机,因为这会儿晚饭时间,她怕江浔像以前一样,突然给一个命令,说要让她请客吃饭。


    好容易冒出来一条消息,可她点开一看——【中国联通积分提醒,截至本月……】


    梁桉两眼一闭,把手机扣回腿上。


    有个同学看见她的动作,随口问了一句,“不过梁桉怎么一直在看手机,是有男朋友了吗?”


    “梁桉哪来的男朋友。”黄思义接完话,又装得语气很熟捻的样子对梁桉说,“梁桉啊,你眼光太高了,标准要适当降低一点才行。”


    赵晗几次坐不住,都被梁桉摁住,到这句终于按捺不住,搭在桌子上,吊儿郎当的,“梁桉可是结婚了。”


    也不管旁边精彩纷呈的几张脸,势必要出了这口气,姿态夸张,“她老公长得特别帅!人特别有钱!富三代!个子特别高!对梁桉也特别好!……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他一会儿还要来接你,对吧?”说完就对梁桉挤眼色。


    梁桉真是恨不得捂上赵晗的嘴,爱比较的人是没有理智的,管她干什么,编前面差不多就得了,再往下说真就不好收场了。


    无奈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耳朵边狂轰乱炸,都是问题,还说要见见梁桉那个有钱的老公。


    梁桉偷摸眼风扫赵晗,“我哪来什么要接我的有钱老公。”


    赵晗冲她挤眼睛,“那个女的太讨厌了,再说你老公确实有钱啊,让他来接你一趟挫挫她的锐气……”


    正焦头烂额着,忽然有人从后面轻揽上梁桉肩膀,头顶落下道低磁嗓音:


    “亲爱的”


    第40章 酸麻她想到了性


    林音再婚嫁给了一个医生,李文韬是何叔叔的学生,家里也有些渊源,本硕博连读,前年刚入职附近三甲的骨科。


    俩大人工作忙的时候,他没少接送梁桉往返学校,甚至家长会都是他开的。


    到现在十年过去,严格意义来说,他们感情跟兄妹一样。


    众人视线被声音拽过去。


    梁桉看见来人,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李文韬挨着落座,装模作样演戏,一群人又是寒暄又是起哄,活脱脱一出尴尬戏码。


    等热闹终于凑够,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梁桉赶紧轰着人往餐厅外走。


    “这些都是同学,到时候苏珈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我不是看你下不来台。”李文韬演戏演全套,这会儿胳膊还搭着梁桉肩头,不过当事人非常哥俩好,“再说了,她现在忙着呢,可没功夫搭理我。”


    春节档有部电影,女主苏珈,导演是林音,电影宣发忙起来确实脚不沾地,但这语气未免太酸溜溜。


    “之前师母说你结婚了我还不信,你领证那个……”李文韬话说一半,梁桉着急忙慌打断,“我还是跟苏珈说一声吧,别到时候你俩再误会,但是我现在那个,赵晗还有点事儿,我俩得赶紧过去。”


    说着就肘击赵晗,疯狂使眼色。


    没对口供,她怕到时候说漏嘴,林音就得逼着她把江浔带过去了。


    “啊……”赵晗被她肘得半推半就,张口说瞎话,“那个我家水管儿裂了,得赶紧回去修呢。”


    说完俩姑娘也不等回复,卸磨杀驴,说了拜拜就走,留下李文韬一脸懵-


    咔哒一声,防盗门落锁。


    声音沉闷。


    梁桉开了灯,意料之外,她先到的家,江浔还没回来。


    同居的这段时间,为了在阿姨面前演戏,江浔晚上哪怕有工作,也会赶在晚饭前到家,等阿姨走了再回书房办公。


    梁桉一直有看电影的习惯,以前倒是随意,手机、ipad、电脑都照看不误,但这段时间眼睛被平层养刁了,不用投影仪总感觉少点儿什么。


    想着一会儿看个电影,她随手把手机跟资料扔到沙发上,先进卧室洗漱。


    热水蒸腾,梁桉瓷白肌肤很快就被热水晕出一片淡粉。


    裹好浴巾,丢在一旁的手机震了声。


    赵晗:【梁子,我死了】


    “……”


    梁桉:【?】


    赵晗:【我!真的!要!死!了!】


    赵晗:【今天画的手稿不见了!】


    赵晗:【好容易有的灵感,还是问餐厅借的纸,没转成电子稿就不见了】


    梁桉:【不是落车上了吧?】


    赵晗:【流泪黄豆哭唧唧.jpg】


    赵晗:【不知道,你路上不是在整理产品信息,希望下车的时候拿混了,帮我看看你那儿有没有】


    梁桉:【你别着急,我找找】


    但愿画稿在她这儿。


    因为赵女士画的十八禁画面,要是落在网约车上,不知道会给司机大哥什么样的暴击。


    梁桉想也没想,直接开了卧室门,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客厅角落开了一盏小灯,投影仪放着电影,似一点微光穿透夜色。


    江浔视线循着声音落过来,黑眸沉静。


    发丝未干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浴巾像是欲盖弥彰的新衣,遮掩不住大片肌肤。


    梁桉耳朵腾一下红了个透——


    砰地一声!


    门被关上。


    过了十秒钟又打开,她换上睡衣,一切恢复秩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梁桉慢腾腾走过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随口道。


    江浔刚洗完澡,穿着浅灰色居家服,姿态松散,走近了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很清爽,还有几缕别的香气。


    “刚刚。”他说。


    “噢……”梁桉应了句,没忘记自己是出来找东西的,视线搜寻着,然后叫了一声,“你拿我东西干嘛?”


    原因无他,那张十八禁画稿,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在手里。


    手的主人正看着她,眼神幽幽。


    江浔洗完澡看到客厅放了东西,他本没想碰,但梁桉随手丢到沙发上时,画稿几乎全露出来,肉眼可见不可描述的画面。


    江浔眉梢挑了挑,语气玩味,“你的东西?”


    这画稿还不如落在车上……


    梁桉脑袋轰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噤了声,抬手就要去抢。


    但江浔比她动作快,身体后仰,胳膊稍稍一抬,她根本就够不到。


    光线昏暗,江浔腿长,梁桉没看清脚下被长腿绊住,上半身失去平衡,就这么猝不及防朝江浔扑了过去。


    扑的动作大了点儿,直接扑进人家怀里了。


    胸前肌肉硬邦邦,周身炙热蔓延。


    梁桉抿着唇,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洗完澡,女人肩头莹润雪白,肌肤透着淡淡粉色,发尾湿漉漉的,偶有水珠顺着修长脖颈,一路下滑,消失于他的领口。


    幕布上电影倏然转场,梁桉听见头顶落下道清浅嗓音,“你还想在我身上多久?”


    “……”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上耳廓,梁桉僵住了,又忍不住颤栗。


    江浔身体后仰,修长手指顶着她的脑门,轻轻一戳,就把人托了起来。


    梁桉原本借力的上半身,就这么被泄了力。


    结结实实跨坐到江浔腿上。


    更糟糕的姿势。


    很明显的,下面的大腿倏地绷紧了一下。


    睡裙遮不住纤细笔直的小腿,隔着薄薄的灰色睡衣,与他的相贴。


    江浔盯着她看了两秒,勾了勾唇,“你想干什么?”


    膝盖跪坐在两旁,感觉动与不动都是骑虎难下。


    梁桉抬眸瞪了他一眼,可这一眼落在江浔微微扬起的下颌上,突然就红了脸。


    男人深邃眉眼匿在阴影里,幽深如漩涡。


    没来由的,梁桉联想到了性。


    关于江浔。


    可能是屋里暖气太热了,电视里说环境过于适宜的时候,细胞会……


    深呼吸一口,鼻腔被冷冽气息填满,她骤然找回理智。


    ……天呐梁桉!


    你不会一直都是这种人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恼羞成怒的样子,“你把东西给我——”


    一幅想发作又不能发作的炸毛样。


    要不是他抬手,她怎么会……


    客厅里灯光昏黄,影影绰绰,可江浔没错过她短暂愣神的那几秒。


    “好看?”他问。


    “……嗯?”她没反应过来。


    “我的脸?”


    梁桉视线停留在他喉结上的那颗小痣,明明晚上就沾了几口酒,此刻却觉得有些醉意,懵懵点头,瓮声瓮气道:“……好看。”


    江浔目光在她脸上轻扫,清冷嗓音带着些许微沉的暗哑,“喜欢看?”


    眼前人的存在感太强,周身冷淡香味仿佛被雨水浸润,直往人大脑里钻。


    气息凝滞,梁桉身体倏然僵住。


    完了,这是什么表情啊?不会觉得她每天都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这么好看的脸长在您身上,谁会不喜欢看呢。”她格外捧场,就差竖起大拇指,趁不注意一把扯过那张罪魁祸首的画稿,再手忙脚乱从江浔身上起来。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江浔盯着慌不择路的背影,哑然失笑。


    只是怀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目光又一寸寸冷下来。


    他终于发现俏皮话的好处。


    她慷慨激昂,妙语连珠,但你却分不清是不是她的真实态度。


    他忘了,她只是不喜欢季池,不代表身边没有其他异性。


    比如今天傍晚。


    跟项目方临出餐厅时,他看到一个男人走过去,熟捻搭上梁桉肩膀。


    那人长相温润,身姿挺拔。


    至于一群人说话的内容……


    梁桉几乎是冲回自己的卧室,手掌捂在胸口的地方。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过速而有力。


    她一把丢开画稿,跟赵晗说找到了,对面在屋子里焦急踱步了半天,秒回消息,并且激情请客,梁桉一个冲动同意了。


    心里一团乱麻,她翻开产品信息,整理文档压惊。


    只是耳朵却始终在留意门外。


    过了几分钟,梁桉去卫生间洗手,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明眸皓齿、目光柔和,只是嘴角咧着。


    好奇怪,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笑啊。


    梁桉诧异极了,她手掌拖住自己的脸颊,忽然感受到了身体里澎湃的喜悦和脸上的灼烧。


    她转过身,脸上笑容未消,大步流星走了好几步,又发现往常极简冷淡的卧室竟然仿佛鸟语花香。


    梁桉站在卧室里,视线透过那扇深色的门。


    她忽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她好像,对他有好感……


    而门外。


    冰水滑过喉咙,江浔眼底晦暗的眸色逐渐平稳下来。


    这生理反应,起得太荒唐。


    第二天一早,因为昨晚的新得结果。


    梁桉吃早饭的时候,忽然有了偶像包袱,连饭都不好意思大口吃,忽然有了扭捏姿态,甚至临出卧室前,又慌慌张张转身跑去卫生间检查镜子。


    极客有员工食堂。


    荤素搭配、口感绝佳。


    洋芋被焖得软到极致,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油焖的香味层层递进,但梁桉今天吃着却觉得索然无味。


    5分钟前,公司闲聊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八卦从来是牛马的兴奋剂,梁桉起初还不以为意,直到看见照片里的人。


    江浔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侧着身子跟身旁人亲密私语,脸庞清隽。


    那个身旁人梁桉并不陌生,她见过数次。


    于芝加哥的公寓、于北海道长辈的口中。


    常春藤法律博士、业余辩手、红圈所执业律师……总之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词。


    虽然是偷拍的奇怪视角,但也看得出精致明艳。


    饱和度极高的正红色口红通常很难驾驭,在许佳年脸上却显得相得益彰。


    梁桉几乎不化妆,更是没有过浓烈张扬的打扮。


    她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环境清幽的餐厅,男人神情专注,注意力全在身旁人身上。


    在相处之前,她以为江浔是没有生活的工作狂,要不放纵要不无聊,可他却活得张扬也肆意。


    有工作、有生活、有朋友、有很好的家人,好像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生来就该拥有一切。


    旁人眼里汲汲以求的,在他那里都唾手可得。


    至于疲于应付的,不过是一笔钱的事,而他从不缺钱。


    比如婚姻。


    她之所以会和他结婚,不就是应付长辈的借口。


    梁桉很羡慕这样的人,因为她永远只能承受,永远只能逃跑。


    她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人生。


    羡慕的人不止她一个,周围全是窃窃私语:


    “这是老板娘吧,上回我们在餐厅碰见过的那次。”


    “感情也太好了吧,中午这一会儿也要黏在一起吃饭。”


    “老板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像从来没见她来公司过。”


    “这还不明显吗!长得好、家世好、学历好,肯定是三者兼备啊!”


    ……


    总归跟江浔结婚的人,肯定同样也是天之骄之,绝无仅有。


    梁桉抿着唇,心头忽然涌起酸酸麻麻的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


    自己只是他花钱雇来的演员,不该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样很不专业。


    餐厅里。


    工作太忙,两人只随便点了份简餐就直奔主题。


    许佳年把手机上页面递过去,“那个人大概过段时间就要放出来了。”


    “服刑时间不是还有一年?”江浔沉默几秒,眉头皱着。


    “对方当初本来就出具抑郁的精神证明减了刑。”许佳年收回手机,“听说关押期间改造良好,所以提前了。”


    “信息什么时候会对外公开?”


    “梁桉是受害者家属,如果她关注的话,是可以通过线上服务或者委托律师代理的。”说到一半,许佳年忽然想起来什么,“梁桉知道你是谁吗?”


    江浔有那么两秒没说话,“她还不知道。”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荒唐又复杂,许佳年明白了,又问:“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


    梁桉胃口不佳,觉得自己可能今天得浪费粮食。


    刚准备起身,手机震动了下。


    是江浔。


    【就今晚吧,你请客】


    梁桉忽然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天三顿,人每天都要吃。


    这只是一件很小很稀松平常的事,自己却记挂了两天,她忽然就觉得没意思。


    更何况吃饭的时候如果被拍到,他们的关系说不准会被暴露。


    虽然当初是自己真心实意要请人吃饭,但昨晚又确实跟赵晗说好了,梁桉只能硬着头皮措辞道:


    【可是我跟赵晗约好了……】


    【要不这周末,可以吗?】


    聊天界面没有任何异动,对面没有回复,她也扣了手机,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或者根本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他是甲方,一顿饭而已。


    本来就可有可无。


    江浔坐在顶楼的办公室里。


    他开了窗,凌冽寒风从窗口灌进来,吹散周身暖意。


    从昨晚到现在,就连吃早饭的时候,她的态度都始终疏离。


    他把梁桉的退让当作委婉的拒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


    他们没有参与过彼此的人生,被一纸合同绑在一起。


    那些他觉得有可能的瞬间,或许不是梁桉的好感,只是遵守配合他完成义务的责任。


    下了班,梁桉去找赵晗。


    从公司出来,一路都走得很慢,夜色朦胧如水,枯树荒芜,背影融在月光里,显得单薄冷清。


    一个小时到餐厅,她以为是借食消愁,手机震动却剥夺了人的注意力,梁桉掏出来戳开,看到张截图和一条链接。


    苏珈:【有人在朋友圈造谣】


    苏珈:【(“陪睡门”交易,退圈女艺人靠美色复出抢占服装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