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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第81章 累你爱我什么呢?


    颂悲阁内,满树火红的红花楹盛放的热烈,院落中的梨花纷纷扬扬的绽放,如雪般纯洁,满地梨花落,却不见梨花败。


    青石板小路上的梨花瓣还未扫净,程策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明诛身后,踩在梨花小路上进来。


    “漂亮吗?”李明诛看着程策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轻声问。


    程策眼睛一亮,却又顾及身后有人,只能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与开心,只高贵而矜持的点点头。


    “好看。”


    李明诛:“……”


    她淡淡的看了眼身后的暗卫。


    “谁都不许进颂悲阁,门口守着。”


    “是!”


    手执利刃的暗卫黑衣劲装,面覆银具,训练有素的立刻变换阵型守在颂悲阁门口。


    颂悲阁内有专门负责打扫的女婢小厮,见李明诛来,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到李明诛面前倾身行礼。


    “大小姐。”女婢的声音也如李明诛般淡漠无情,仔细看还能从她交握的手中看见老茧。


    “宋舟砚呢?”李明诛脚步未停的拉着程策进去,女婢立刻跟在李明诛身后交代。


    “宋家主在书房等您。”


    “去做些糕点送到书房。”李明诛眉眼淡淡的吩咐。


    得了令的女婢立刻悄无声息的隐退,程策好奇的回头看了眼。


    “女婢也这样冷淡吗?”程策奇怪,“颂悲阁这么冷清呀。”


    红花楹的花落了满地,三两枝深入书房半开的漆红木窗内,李明诛微微侧眸便看到宋舟砚笑靥如花的站在那儿看她。


    李明诛收回视线,拉着程策进门,门两旁的小厮低眉顺眼的为李明诛与程策拉开门,吱呀一声,门没有被关上,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敞开着,温暖的日光就这样照进来。


    “李大小姐光顾着路上调情去了,放着我这个病秧子在这儿苦苦等待,唉。”宋舟砚温声叹息。


    “程策帮我看着,我要去一趟凤池。”李明诛把身后有些拘谨的程策拉出来,淡淡道,“脸上的血痕看着吓人了些,我先去洗洗。”


    “先别去凤池,祭司让我告诉你,现在去一趟灵阁,有话要跟你说。”宋舟砚眉眼弯弯的幸灾乐祸,“你上回离开把祭司打的脖子抽筋,祭司发了好大的火


    ,李家这段时间可谓是灰头土脸的,幸亏你回来了,不然李家主祭典可就要遭罪了。”


    李明诛:“……”


    “帮我看着他,我尽量快去快回。”李明诛沉默半晌才轻声道。


    “他这么大人了有什么好看着的?”宋舟砚好笑的挑眉,“门口苍梧暗卫为你守着,颂悲阁内暗处看着的人也不少,你防谁呢?”


    “防李渠。”李明诛掀起眼皮看着宋舟砚,“今日李家除了我,谁都不允许进颂悲阁,程策也不许出去。”


    “他们能把小孩怎么样?”宋舟砚抱着手熏笑吟吟道,“李家主无非就是把他杀了,你要喜欢漂亮的,苍梧多的是。”


    李明诛明显感觉到,宋舟砚话音落下后,程策抓着她的手一紧。


    李明诛回眸望去。


    程策脸色苍白如纸。


    “我不喜欢说废话。”李明诛回眸,眉眼冰冷的把太衍压在檀木书桌上,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宋舟砚意外的挑挑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威风呢,李大小姐提要求,我自然要帮忙的,你安心去吧,这孩子我看着,保证给你全须全尾的看好。”


    宋舟砚看清李明诛眼底若隐若现的杀意,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开玩笑,讪讪的摸了摸脸侧应下。


    “程策,你在这等我,知道吗?”与宋舟砚好说歹说终于说完,李明诛立刻转过身轻声与程策交代。


    “明、明诛。”程策睫羽微颤,嘴唇嗫嚅了下才恍惚过来,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不用担心我,你去吧,我会乖乖的在这等你的。”


    他伸手推了推李明诛的胳膊,但李明诛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视线如同毒蛇般紧紧盯着他,盯的他有些喘不上气。


    过了许久,身后的宋舟砚催促她,门外的小厮也出声打报告,李明诛才慢慢松了力气。


    满脸血痕已经干涸,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划破光滑细腻的皮肤,李明诛的脸几乎是每小片都被风雪锐利的划起褶皱,触目惊心。


    黑沉的眼盯着程策看了几秒,李明诛眨了眨眼,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声“等我”仓皇的钻入程策耳中。


    李明诛的离开带起一阵风,程策看着李明诛离去的背影,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慢了好几拍的应声。


    “我等你。”


    无人回应。


    李明诛早已消失在颂悲阁门口成群结队的暗卫处,程策却还是固执的看着李明诛离开的方向。


    “啧啧啧,好深情呢。”


    慵懒随性的声音带着笑意又响起,叫回来程策的意识。


    程策侧过身看他。


    出于礼貌,程策不轻不重的问,“宋家主对我有意见吗?”


    从一进门,或者说从第一眼看到他,这个宋舟砚说话就一直夹枪带棒,笑里藏刀。


    “我说过,你的眼睛很熟悉。”宋舟砚笑晏晏道,“让我猜猜,你的母亲,叫孟昭,对不对?”


    程策攥紧手心,“嗯。”


    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宋舟砚笑容更大,绕过书桌缓步走近程策,“你喜欢明诛呀。”


    程策一愣,“明诛?”


    宋舟砚眉眼弯弯,“对呀,就是,明诛。”


    他停在程策面前,看着少年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流露出的惊愕,接着道,“明诛没同你说过吗,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是,你不知道吗?”


    宋舟砚挑着眉,“我与明诛一起经历过许多事呢,说起来,若不是你的母亲,也许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就会是我了呢。”


    程策脸上的血色突然褪尽,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唉。”宋舟砚抱着手熏,狐裘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好看的眉眼流露出淡淡的愉悦,“还记得当年,她庶弟对我们恶语相向,明诛很生气,直接动手把他杀了,那可是明诛第一次杀人呢,她没跟你说过吗?”


    宋舟砚看着程策问。


    “……当然说过。”程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


    宋舟砚笑着看他,“不可能,小孩,不要骗我了,明诛不可能告诉你的,就算告诉了你,见到我你不吃醋吗?”


    “你就凭这副皮囊勾引明诛的吗?”


    “你叫程策,是启楚的帝王。”宋舟砚笑着道,“明诛知道,你在帝师府受刺杀其实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吗?知道有危险,怎么不告诉明诛呢?你不是最喜欢明诛了吗?”


    程策脸上的血色再次一点点褪尽。


    “坏孩子,真以为没人知道吗?”宋舟砚退后两步,退到日光下,感受到温暖的日光洒在身上,他舒适的眯着眼,舒服的喟叹出声。


    “凭这些手段勾引明诛,你说,我要是告诉明诛,你没她看着这么单纯,明诛还会爱你吗?”


    程策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微缩,“她爱我。”


    这句话似乎给了程策主心骨与支撑点,他呼吸微乱,指尖泛白,猛地松开攥紧的手心,低头一看,手心已经被掐出血来。


    “不劳宋家主费心了,明诛与我两情相悦,关于这些,以后我自然会与她说明白,她很爱我,会原谅我的小错误,不过这都是我与明诛二人之间的事情,不劳烦外人管教了。”


    “就算是青梅竹马,明诛现在已经与我在一起,跟我说这些,不大好吧?”程策看着宋舟砚。


    宋舟砚嗤笑出声,“与你在一起,爱你,这又如何?她是李家未来的家主,是苍梧的主上,男人尚且可以三妻四妾,你不会以为明诛只有你一个吧?”


    “喜欢你,可以,收进李家当个男宠玩玩就够了,苍梧大把大把的漂亮男儿上赶着准备嫁进来,无论是当男宠还是侍君,都是他们最高的荣耀。”


    宋舟砚扬了扬下巴,笑的从容,“可正君的位置,可只有一个呐。”


    “你要知道,我至今没有婚配。”


    宋舟砚说完,程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一些来反驳宋舟砚,他想说不可能的,李明诛那么爱他,怎么舍得他与别的男人和平相处,他想说,李明诛不会忍心看他受委屈的,她说过的。


    可是,可是,可是李明诛是神迹主,神迹之主的寿命有多久,他不知道,总有一日,他会年老色衰的。


    苍梧人普遍长寿,等有一日,他变难看了,而他们还都风华正茂,那时,李明诛还会爱他吗?


    程策心一慌。


    明诛,明诛,你爱我什么,告诉我,你爱我什么?


    程策迫切的想要找到李明诛爱他的证据,想要知道李明诛爱他哪里。


    可是在记忆中不断的搜寻许久许久,久到宋舟砚困的打哈欠,程策还是没找到。


    他很差劲很差劲,也不大聪明。


    似乎除了这张脸,程策想不明白李明诛还在意他什么?


    明诛,你爱我的,对吗?


    程策鼻尖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你爱我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空有漂亮皮囊而一无是处的花瓶,而且花期太短太短,总有一日,他会枯萎,会老去。


    那时候,李明诛还会爱他吗?


    那时候,李明诛仍旧清冷疏离,仍旧淡漠骄矜,而他,容颜不再,油尽灯枯。


    程策现在迫切的想要见李明诛一面,迫切的想要问问她。


    你爱我什么?


    他一无是处,到底爱他什么呢?


    程策失力的瘫坐在漆红木椅上,琥珀色的眼眸失去光泽。


    第82章 不说空话“我的真心,天地可鉴。”……


    李明诛的动作确实很快,从离开到回来不过两三时辰的时间。


    颂悲阁内,宋舟砚以身体不好要吃药的由头扔下自己的贴身侍卫看着程策,李明诛来时听侍卫说,也只是淡淡点头。


    “知道了。”


    侍卫福身退出。


    “明诛,你来了。”程策笑着坐在木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刚刚心如死灰的模样,他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声音很轻。


    李明诛点点头,脸上已经没有原先狰狞可怖的伤疤,她走近程策,在程策面前蹲下,牵着程策的手轻轻问,“坐在这里无聊吗?”


    程策笑着摸她的脸,感受到微凉的触感后终于眨了眨眼,“不无聊,怎么会无聊呢?”


    李明诛拉着他的手克制的吻了吻他的手心,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情欲。


    门外女婢洒扫落花时不经意间抬眸看去,正正好看到这一幕,刹那间手中的扫帚掉在地上发出响声,她离的远些,里面的人听不见,这声响也叫回来她的意识,反应过来后赶忙低头捡起扫帚匆匆离开此地。


    “不无聊,那就是受了委屈。”李明诛抬眸看他,“我的娇娇一定是受了委屈才这样忍着不愿意告诉


    我。”


    程策鼻尖一酸,堪堪忍住想哭的欲望。


    他笑着看她,“哪有,我受委屈怎么可能不跟你说呢,不要多想呀明诛。”


    “没受委屈,眼眶怎么这么红?”李明诛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你受委屈了,是在宋舟砚那里吗?”


    程策没说话,李明诛确敏锐的察觉到程策放在她脸上的手微微蜷缩,动作很细微,若不是李明诛心细,几乎察觉不到。


    李明诛敛下眉眼,淡淡道,“我知道了。”


    “我没事的,不要蹲着了,起来吧,明诛。”程策怔愣片刻而后轻笑着摇头,放在李明诛脸上的手往下滑,他倾身扶着李明诛的胳膊让她起来。


    李明诛顺着他的动作起来,却在程策转头的瞬间坐在他怀中。


    清冷的药香味扑面而来,程策动作一顿。


    李明诛勾着他的脖子贴近,声音如山涧幽潭般清幽,“娇娇,你我毕竟相知相识十七年,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


    程策慢慢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没了笑,他静静的看着李明诛,沉默半晌才睫羽忽闪的把脑袋搁在李明诛颈侧,他揽着李明诛的腰肢,很紧很紧,不肯松开。


    “我不想让你为难。”程策的声音闷闷的。


    “整个苍梧,没人能对我做什么。”李明诛安抚性的抱紧程策,“不用害怕你会成为我的累赘,娇娇,我说过很多次,我很爱你。”


    “你现在爱我,难道以后也会一直爱我吗?”程策的声音带上哭腔,“我不是不信你,明诛,只是,只是,只是我是个普通人,我没有你那么长的寿命,早晚有一日,你会亲眼目睹我的衰老,我变丑了,你难道还会一直爱我吗?”


    “你说过很多次,你爱我,我当然很开心,真的,我很开心你能爱我,但是这些都是空话,明诛,你懂吗,你说再多遍爱我,一旦有人来挑拨,我还是会怕,还是会退缩,你爱我,可是时间不会爱我,我怕我年老色衰,我怕别人把你抢走,我有时候想,我为什么不能也和你一样拥有长寿的秘密呢,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宋家主说,说你们青梅竹马,说你为了他第一次杀人,说你只把我当男宠,说你以后会有很多男人,说他没有婚配,早晚有一日会同你结亲,我知道我不该去争,去抢,去生气,但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的绝望,嫉妒,明诛,我是坏孩子,你还会爱我吗?”


    “我爱你。”李明诛沉默半晌,才郑重,认真的回答,“你不许哭,我不喜欢看你哭,不要总让我心疼,也不要自己忍着,有什么事情就像现在这样,你可以抱着我跟我说,一切有我,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我不需要你一个人硬撑,你可以依赖我,全身心的依赖我,懂吗?”


    李明诛为他轻拍后背,感受到少年帝王身体颤抖着,李明诛温声解释。


    “我觉得,关于宋舟砚的话,我很有必要跟你解释解释。”


    “关于青梅竹马,我与他只是年少学宫同窗,没有多少交集,他后来爱缠着我,但没多久我就离开了苍梧,这些年来他一直怨我不回苍梧,所以对你可能也连带着些怨气。”


    “我没有为他杀人,第一次杀人时,那人不会说话,说的是你的母亲,那时你的母亲对我很好,虽然不大相信她是真心实意为了我,但还是觉得,总不该欠她人情,所以顺手杀了,只不过当时宋舟砚恰好在场罢了。”


    “我不大喜欢热闹,也不习惯与陌生男人交往,在启楚不是没人往帝师府塞人,我杀过两回就老实了,苍梧可能也会往颂悲阁塞人,我想,杀几回就好了,我不喜欢旁人进颂悲阁,能进来的,必定是我要同意的。”


    李明诛松了些力气,“至今,除了几位家主和祭司,你是第一个进来的男人。”


    程策松开抱着李明诛腰肢的胳膊,眼眶红红的却没有眼泪,委屈巴巴的看着李明诛。


    “真的吗?”


    李明诛拉着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我的真心,天地可鉴。”


    “娇——”


    李明诛一顿。


    不对,这也是空话。


    李明诛噤了声,她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她用来安抚程策的空话,一点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李明诛皱着眉。


    这不够,远远不够。


    “程策。”李明诛突然松开程策起身,“与我去凤池。”


    *


    凤池在李家后山深处,通往凤池的路上重兵把守,严加看守,带刀侍卫几乎三尺一个,都是苍梧秘密训练的强大杀手。


    青石板小路上,三两落叶点缀着,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只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李明诛唇色苍白,面容如常的牵着脸红的程策从青石板小路深处走来。


    抬眸望去,李夫人带着三五小厮站在路的尽头焦急的不断往里张望着。


    在看到李明诛与程策的那一刹那,她眼眸一亮,刚想抬脚来找李明诛就被守在两边的杀手执剑阻挡。


    她生生止住了步伐。


    凤池只有李氏家主,祭司,以及命定的神迹主可以踏足,其余人全都禁行。


    里面有许多关于神迹的秘密,一直都是苍梧的命脉所在。


    “你带他去凤池做什么?!”还未等李明诛走近,李夫人便皱着眉问。


    李明诛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声音淡淡的,“没做什么,有事吗?”


    “谁允许你带外人去凤池的?李明诛,你疯了吗?你到底想怎么祸害苍梧?”李夫人斥责她。


    李明诛一顿,“我没有祸害苍梧,你们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妥,做的不好,大可以把我驱逐出苍梧。”


    李明诛云淡风轻道,“然而你们做不到,这里是属于神迹主的,是属于我的,我对我的所有物做任何事情,与你有关吗,母亲。”


    “李明诛,这里所隐藏的,是关于神迹的秘密。”李夫人看着李明诛冷淡的目光,咬着牙道,“你带外人,探寻神迹的秘密?你疯了吗?”


    李明诛侧眸看了眼程策,没了刚刚的委屈痛苦,红着脸躲在她身后,乖巧的牵着她的手,在对上李明诛时,他眨眨无辜的漂亮眼睛,眼底若碎星闪烁的看着她。


    李明诛转过头,“这里没有神迹的秘密,不过是些典籍罢了,神迹的秘密,在我心里,你想错了,母亲。”


    李明诛低着眸道,过分修长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李明诛牵着程策从李夫人身边路过时停了停,“里面没什么重要东西,你若是真的好奇,也可以进去瞧瞧。”


    “李明诛,孟昭伤完你,你难道不痛吗?”李夫人看着李明诛与程策交握的手,只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冲上心头,她唇瓣气的在颤抖着,很细微。


    “你以前护着孟昭,现在护着孟昭的孩子,怎么,你到底被孟昭下了什么咒要这么悲催的守着她的一切?李明诛,你放我们一条生路行不行?你能不能乖乖的在苍梧好好待着?”


    程策嘴角的笑渐渐淡了。


    “我没守着她的一切,程策是我的伴侣,外面还有些事情要收尾,约莫三五个月的时间,祭典过后我会出去一趟,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李明诛眉眼带着浅淡的戾气,压着不耐烦解释。


    “李明诛,把他当个男宠玩玩就罢


    了,你还想让他当伴侣吗?”李夫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所有的端庄雍容都不复存在,她颤着手指着李明诛,“你知道对于神迹主来说,伴侣的意思是什么吗?”


    她这态度,显然不同意李明诛把程策当作伴侣。


    程策的笑容彻底消失,低垂着眉眼看着与李明诛交握的手。


    李明诛眉眼冰冷。


    “岑瑜,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我说,他是我的伴侣,这一生,我只认他一个人。”


    无声的硝烟弥漫在二人身边,李明诛周身气压极低,岑瑜身边的女婢和守在门口的暗卫都大气不敢喘的低头降低存在感。


    李明诛话落,岑瑜怔怔的瞪大眼看着李明诛陌生而熟悉的模样,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一瞬间的寂静无声。


    “明诛,怎么跟你的母亲闹这么僵呢。”


    程策轻笑出声,这笑声在现场显得格外突兀,惹人注目。


    第83章 貌美如花狐狸精“你又勾引我。”李明……


    “你们吵的好凶。”程策牵紧李明诛的手低声笑着,“哪有母女这样不和的呢,你吓到我了。”


    岑瑜见程策贴着李明诛贴的极近,怒火瞬间被点燃,几乎是压抑不住胸腔的气,她指着程策呵斥,“谁允许你这样贴着她的?你什么身份敢这样对她?狐狸精,你跟你的母亲什么时候能放过她,放过苍梧?你们孟家到底要做什么才肯满意?!”


    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这股气在她胸口淤积了十七年,从她李明诛第一次离开苍梧,她被人诟病十七年,当面出言不逊的,背地里指着她轻视的,数不胜数。


    李家跟着李明诛的离开一起跌落神坛,承受着苍梧的不满。


    苍梧的子民不会觉得是伟大的神迹主不愿意留在苍梧,他们怨孟昭引诱李明诛,他们怨李家对李明诛不好,他们怨所有与李明诛有交集的人没有守护好她。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李家,抛弃苍梧,你到底图什么?孟昭都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岑瑜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与怒,李明诛没有回应她,只是眉眼间流转着冰冷,凝成一层薄霜。


    岑瑜慢慢找回来理智。


    “李明诛,你恨我是不是?”


    她突然道。


    “你恨我不爱你,是不是?你恨李家没人爱你,对不对?你在报复我们,你一定是在报复我们。”


    “李夫人,不要生气了。”程策尽管被骂,在岑瑜失心疯一般的一通发泄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您要相信明诛,她知分寸的。”


    李明诛牵紧程策的手,在感受到程策明显想要调和她与岑瑜之间尖锐的关系后,最终还是把嘴中更加冷血无情的话咽下去。


    “母亲。”李明诛轻声开口,“除了发怒,还有事吗?”


    “你嫌我故意找事?!”岑瑜刚调理好的情绪被李明诛轻而易举的挑翻。


    “她不是这个意思!”程策见二人又要吵起来,赶忙挡在李明诛面前,琥珀色的眼眸闪现一瞬间的慌乱,“李夫人不要生气!明诛这人不会说话,她今日有些累了,可以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吗?”


    “狐狸精!你闭嘴!”


    “岑瑜。”李明诛眉眼寒霜,“你发什么疯?”


    “李明诛!”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程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想劝岑瑜,但是一说话就被岑瑜骂“狐狸精”,他想劝李明诛,但是岑瑜一看他靠近李明诛就发疯。


    程策有些茫然无措。


    “带李夫人回去,跟父亲通报一声,谁敢再来颂悲阁找我,找程策发疯,我见一个,杀一个。”李明诛额角青筋暴起,眼底杀意遮掩不住的暴露在众人眼中。


    她说完话,也不听岑瑜如何吵闹,拉着程策便毫不犹豫的离开。


    程策没办法,只能紧走两步挨着李明诛往外走,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岑瑜气的破口大骂“狐狸精”。


    程策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


    “明诛,我是不是惹你母亲不高兴了?她看着不大喜欢我。”


    李明诛侧眸看他,脚步不停,声音清浅的纠正,“你也该同我一样叫她母亲。”


    “她恨我不愿留在苍梧,所以对我,总爱失了理智,不用怕。”


    “唔。”程策眨了眨眼,“那母亲……母亲说的是真的吗?”


    “这么好奇?”李明诛挑眉,“哪句话?”


    程策抿着唇笑,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哎呀,我当然想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情,就是,母亲为什么说你恨她呀?”


    程策敏锐的察觉到,李明诛与岑瑜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僵硬的多。


    李明诛一顿,转过头来若无其事道,“我是李家嫡长女,虽然是第一个孩子,但母亲当时忙于整治后院稳固自己李氏主母的地位,对我多有疏忽,父亲也不在意我,忙了两年,母亲又怀孕了,更没有心思关注我,所以等到弟弟死后,母亲才迟钝的发觉与我的关系越来越远。”


    李明诛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变化,“她也不想与我重新建立关系,反正我默默无闻,在李家的地位还不如庶出,她觉得我是恨她的,所以我宁愿跟着孟昭离开苍梧,也不愿留下李家。”


    “那……你恨她吗?”


    李明诛的睫羽忽闪着,黑沉的眼底平静如水。


    “当然不恨她。”李明诛停下脚步,抬眸看着眼前颂悲阁的烫金漆红牌匾,“我不在乎他们,为什么要花心思恨他们呢?”


    “我确实继承着父亲的冷心冷血,对于李家,对于苍梧,我似乎都没有多少感情,也许情感的付出是相互的,孟昭给了我陌生的关爱,所以我愿意为了第一次的异样情感而付出代价,代价就是一辈子护着她。”


    “他们都觉得,是因为他们对我不好,所以我才会想着逃离,其实不然。”李明诛摩挲着程策的手心,直到程策嫌痒躲开才接着道。


    “我更喜欢无人在意我的那段时光至少我是自由的。”


    日光灼灼的照射在颂悲阁的牌匾上,金光耀眼夺目,若隐若现的梨花香蔓延着散发,守在门口的带刀侍卫只给李明诛行过礼后便头也不转的站直守着。


    “进去吧,我看看那里还有什么问题吗?”李明诛眸光忽闪,侧头对程策道。


    程策眨了眨眼,脸上渐渐起了红晕。


    *


    颂悲阁中,漆红暖榻上,轻纱重叠遮掩,模糊隐约,程策半敞衣袍躺在李明诛身边,三千墨发铺散在被衾上,他眉眼含着怯,脸上带着薄红,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胸前的衣裳不肯松手。


    “松开。”李明诛居高临下的拽了拽他的衣服,没拽动,淡淡的欣赏着程策的窘迫。


    “非要这样吗……我觉得脱一半就差不多了吧……”程策眼底的乞求都要溢出来,偏李明诛装聋作哑,程策软着声音,“在心口哪里需要全脱?”


    李明诛挑挑眉,懒懒道,“你不全脱我怎么知道图腾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


    程策委屈的撇着嘴,“你不会又骗我吧……”


    “娇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明诛好整以暇的低眸看他,语气说不出的暧昧。


    程策皱皱鼻子,“你每次这样都是想着鬼点子骗我!”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说很多话。”李明诛见他实在不愿意脱,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上手去扒。


    “啊——”


    李明诛俯身去抓程策捂着胸口的手,这动作太突然,程策吓的花容失色赶忙抓紧胸前衣领往后退。


    “李明诛你疯了!等一下!李明诛!明诛!”程策琥珀色的眼眸中盛满惊慌失措,“不要过来啊——”


    程策炸毛的乱推李明诛,像鱼一样滑腻抓不住,李明诛尝试了好几次没成功,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她沉默片刻,轻轻道。


    “喊吧,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


    “啊——”


    清脆的瓷盘破碎的声音响起,李明诛与程策动作一顿。


    程策赶紧扯过被衾捂着身上裸露的地方,挡着半张脸局促的往外看。


    李明诛:“……”


    她只能停下来,回头看去,女婢端着的糕点早已掉下来,满地都是糕点四分五裂的尸身,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清香甜腻的香气。


    李明诛抿着唇,神色不大自然。


    “谁让你送来的?”李明诛轻轻问。


    女婢慌乱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小姐,点心是您上午吩咐奴做好送来给公子的,奴不知公子爱吃什么便自作主张让后厨多做了些,所以送来的慢了,扰了小姐雅兴,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整个屋内安静无声,只听见女婢的头与青石板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


    “别磕了。”李明诛轻轻叹了口气,“收拾下,莫要留碎瓷伤了人。”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女婢听到李明诛饶恕的话先是猛地一愣,显然没想到李明诛居然这么好说话,反应过来后赶忙再磕两个感谢。


    李明诛看着她动作迅疾的离开拿扫帚,三下五除二的打扫干净后便急匆匆的退出颂悲阁。


    “喊吧,喊破喉咙就能把人喊到了。”


    李明诛眉眼淡淡的看着颂悲阁院落中的梨花雨,狸花猫爬在树枝旁悠哉悠哉的打哈欠。


    程策学着李明诛的声音幸灾乐祸的模仿着,调笑的语气引得李明诛回眸看他。


    “喊吧,现在看看你还能不能喊来人。”李明诛作势又要去扒他衣服,程策吓的赶忙求饶。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明诛你饶过我吧!”程策抱紧被衾,缩到暖榻的最角落。


    “饶过你?”李明诛挑眉,“我何时对娇娇不好过,何谈饶过?听话些过来,给我看看心口的图腾。”


    程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在这里给你看可以吗?”他用被衾把上身捂的严严实实,琥珀色的眼眸转了一圈,委屈巴巴的看着李明诛商量。


    李明诛面无表情。


    “不行,撒娇没用。”


    “明诛……”程策眨着眼睛看李明诛,企图唤起李明诛的良知。


    然而程策注定不能从李明诛这种不解风情的人手底下讨着好。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程策见确实毫无商量余地,只能视死如归的颤着手拉下被衾,胸前的衣裳被他们二人的胡闹褪了大半,程策白皙细腻的胸膛裸露在空中,因为羞赧而泛着粉,他迟疑片刻便亦步亦趋的爬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身前的衣裳往下垂落,从胸膛往下,逐渐变得昏暗模糊,看不真切,却引人遐想,衣裳一晃一晃的摆动着,李明诛挑了挑眉的看着程策的动作。


    “你又勾引我。”李明诛淡淡道,“狐狸精。”


    第84章 可怜的宋舟砚“你们一个两个,哪那么……


    程策坐在李明诛面前,抬着头仰望着李明诛锋利冰冷的下颌线,鼓着腮帮子道。


    “母亲说我狐狸精就算了,你怎么也说我?”程策愤愤不平,“你就是自己自制力太差还不愿承认,才会觉得我天天都在勾引你,实际上呢,实际上可怜的程策根本就没心思勾引你。”


    “废话少说,脱。”李明诛居高临下的看着程策撒娇的样子,忍着上手的欲望道。


    程策不屑一顾的轻哼一声,而后老老实实的脱衣裳。


    青蓝锦袍被泛红的指尖一点点拉下,程策顿了顿,试探性的抬眼看李明诛的脸色,发现李明诛仍旧低垂眼眸,脸颊红晕更盛,他只能垂下脑袋,不敢看李明诛的目光。


    李明诛的视线从他服软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胸口,程策能感受到李明诛炽热的目光一点点的抚摸着他的肌肤,一点点的,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直到最后,程策将衣裳褪到最底下,劲瘦的腰和心口金色凤翎完完全全的暴露在李明诛眼底,程策闭着眼,睫羽轻颤。


    屋内香炉中,药香不断的蔓延着,烛光暗淡,雕花木窗半敞着,满树梨花落雨,三两片飞入屋内,撩起一阵清香。


    李明诛俯下身,凑到程策的心口处,她抬手抚上程策心口的金色凤翎,指尖微凉的触感让程策下意识颤了颤身子,他轻轻睁开眼,怯怯的不敢看李明诛。


    “漂亮吗?”程策忐忑的问。


    李明诛离得很近,程策能感受得到李明诛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心口,激起一阵颤栗。


    “你是属于我的了。”李明诛压抑着兴奋克制道,“你被我赐福,意味着将与我同寿,与我共生死,不必再害怕死亡,你的以后,将是属于我的。”


    李明诛的声线在抖,她又凑近些,轻轻吻上那片金色凤翎。


    程策被打上她的烙印,这辈子,除了她,还能跟着谁呢?


    他是完完全全的属于她的,神迹主的结契仪式就这样草草被她做完,没有通知祭司,没有告诉苍梧子民,为了安抚敏感的伴侣,李明诛独自完成了所有。


    “还怕我会不要你吗?”李明诛抬眸看程策眼中的笑意。


    “不会了。”程策抿着唇笑,他伸手推了推李明诛,让李明诛离他心口远些,李明诛顿了顿,坐在床榻边,听到程策的声音如青草初雪般干净清澈。


    “我的明诛对我最好了,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跟着你。”程策凑近些从李明诛身后抱着她的腰,脑袋搁在李明诛颈侧蹭来蹭去。


    “明诛,明诛,你能感受得到我的心跳的有多快吗?”程策的声音离李明诛很近,轻轻的问她。


    “能。”


    “我的心口好烫。”程策亲了亲李明诛白皙的脖颈,声音很小很小,“好烫呀。”


    香炉中袅袅青烟腾起,轻纱舞动着。


    “因为,我在想你。”李明诛舔了舔干燥的唇,声音温和如漫天霜雪化作春色,“以后,凤翎会感知到我的心意,我想你的时候,它会发烫,我越想你,它就会越烫。”


    程策眉宇一蹙,担忧道,“我会被烫死吗?”


    李明诛:“……”


    “……不解风情。”


    程策眼眸一亮,没想到李明诛居然能用这种话控诉他,“我不解风情?”


    “不然呢。”李明诛侧眸看他,眸光轻浅,“明明是娇娇先引诱的我,居然还要我耐着性子哄你。”


    “哄我很难吗?”程策哼哼唧唧的伸手戳李明诛的手心,琥珀色的眼眸在眼眶中转了几圈便笑着道,“明明是你自己总控制不住的要爱我,明诛,我现在就在勾引你,你看出来了吗?”


    程策作乱的指尖被李明诛一把抓住,他从胸腔中闷出笑来,悦耳的笑声钻进李明诛耳中,李明诛眸光微动。


    程策拿空闲的那只手慢慢往上,沿着李明诛的腰肢,动作轻柔,若即若离,李明诛不大舒服的躲了躲,程策立马跟上去。


    指尖在李明诛心口的地方停留下来,程策吻着李明诛的脖颈,声音含糊不清。


    “我现在在勾引你,你又能把我怎样呢?”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不清。


    程策笑着指尖轻点李明诛的心口,他上身赤裸的与李明诛紧贴着,感受到李明诛身上衣料的摩擦后耳垂红的滴血,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勾引着李明诛。


    哼哼,既然李明诛总爱说他勾引她,那今日程策就勾引给李明诛看看,让李明诛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勾引,她平日挂在嘴边的明明都是浑话。


    “我的明诛……”程策压低声音轻声呢喃,一只手被李明诛抓住,他变被动为主动的与李明诛十指交握,感受到李明诛微凉的手传来的温度,程策下意识握紧。


    “现在我在勾引你,你能怎么办呢?”程策好整以暇的把脑袋靠在李明诛肩上,抬眼看李明诛锋利的下颌线,笑着道,“娇娇是娇气包,你总不能打我吧?”


    漆红暖榻上一塌糊涂,被衾胡乱的丢在一边,程策身上青蓝锦袍乱糟糟的褪到半身与李明诛的衣裳交叠着混乱着,三千墨发披散着,程策鼻尖萦绕着李明诛身上经年不变的药香味,只觉得心里安稳又幸福。


    “我能把你怎样呢?”


    过了


    许久许久,李明诛低声重复着程策的话。


    程策得意洋洋,“对呀,你能把我——啊——”


    突然,李明诛与程策十指交握的手突然抽出去,速度快的程策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她抓着程策的手腕极快的翻转,几乎是转瞬间,二人的位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明诛抓着程策的手腕把他一把按在暖榻上,目光粗略瞥见程策惊慌失措的模样,程策的头重重撞在柔软的被衾上,他只觉得天地变换,吓的赶忙闭上眼,等他再睁眼时,李明诛压在他身上,撑着胳膊欣赏他在李明诛身下俯首称臣的模样。


    依旧云淡风轻,依旧从容自得。


    “你看看我能把你怎么样。”


    “明诛……”程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咽了咽口水,看清楚李明诛眼底的不知名的情愫,沉默半晌还是隐晦提醒,“这样不好……”


    *


    宋家正堂除了李明诛与宋舟砚空无一人,尊敬的神迹主莅临宋家,原先听宋舟砚管制的女婢小厮全都墙头草般的听着李明诛的吩咐,把重病在床不能见人的宋舟砚“请”到正堂。


    李明诛眸光轻浅,神色淡淡的看着跳到漆红木椅上抱着狐裘的宋舟砚,“下来。”


    宋舟砚欲哭无泪的狠命摇头拒绝,“你先把太衍放下。”


    李明诛随手拿着太衍,太衍泛着寒光,凛冽夺目,剑身雪白,映衬着宋舟砚的窘迫处境。


    太衍是先辈传承下来的宝器,原先是双生剑,另一把被宋老夫人当年私自带出苍梧丢失,只剩这一把留在苍梧,严加看管,准备传承给神迹主。


    因为是寒铁锻造而成,太衍剑身总是泛着寒光,靠近些便能感受到盛气凌人的寒气,杀人不见血,太衍从来不会沾染血迹,一剑下去,剑伤的血早已凝结,伤者如果敢摸摸看,就能发现伤口完全被冻的没了知觉。


    宋舟砚身子这么弱,怎么可能受得了。


    “李明诛,李大小姐,主上!”宋舟砚颤颤巍巍的抹了把眼泪,扯着嗓子开始哭诉,“我陪你出生入死——”


    “你还敢提?”李明诛眸光一冷的看着宋舟砚,宋舟砚立刻改口。


    “我这些年来为了苍梧操心操肺健硕的身体都给我累垮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上您就念在我为苍梧做牛做马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我就只是跟他开个玩笑,想让他知道做主上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我就想让他有点危机意识,勉励鞭策他进步哇,主上!我的真心,天地可鉴啊!”宋舟砚抱着头哭天抢地,完全没有程策今早在李明诛书房那时见到的风光霁月。


    “你们一个两个,哪那么多下马威给他看?”李明诛皱着眉道。


    从岑瑜到宋舟砚,还没离开李家就已经被盯上,李明诛不敢想象要是离开李家,其他几大家族和苍梧子民会怎么对程策。


    “我错了,我真错了,主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宋舟砚咳嗽两声接着哭嚎,“本来就是因为你不回来才导致我身体这么差,年年祭典等着你给我赐福缓解病痛,七年,主上,七年啊!我都要死翘翘了你还在外面给别人守江山!”


    宋舟砚抱着狐裘,痛心疾首道。


    “现在倒好,你居然还跟孟昭的孩子在一起了!苍梧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我今日不提点提点他,明日他出门在外给你惹麻烦怎么办?”


    “我都是为了你好!”


    李明诛安安静静的听完宋舟砚说话,神色淡淡的点点头。


    “那不用太衍。”李明诛头都不偏一下,“来人,换把剑。”


    宋舟砚的贴身侍卫立刻递上铁剑。


    宋舟砚:“……”


    若不是他众叛亲离,今日又怎么可能让李明诛在他的底盘这么张狂?!


    宋舟砚吸了吸鼻子,见李明诛一点没有改变要打他的念头,只能视死如归的豁出去。


    “来吧!”


    宋舟砚从木椅上跳下来,一个没注意险些摔倒,他若无其事的在李明诛冰冷的视线下站起来。


    “等下跟我去颂悲阁,给他道歉。”


    守在正堂外的宋家人只听见平日温和病弱的宋舟砚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宋家。


    第85章 坏孩子“果然是个坏孩子……”……


    宋家传出来消息,宋家主宋舟砚晨早出门一不小心踩空楼梯把小腹跌出一道剑伤。


    苍梧人惋惜又惋惜。


    宋舟砚面色苍白如纸,他颤着手接过李明诛身边的女婢递过来的口脂给自己涂上,女婢抱着铜镜给他照。


    “看着……啊……”宋舟砚脸上的笑容一变,因为疼痛的皱着眉捂着小腹发出痛苦的呻吟,“看着……气色……不错……”


    他进气多出气少,声音虚浮而不稳定,本来就身体病弱不堪,现在这副样子看着更像是临近生死的人了。


    唇脂铜镜被面色冷淡的女婢带下去,宋舟砚痛苦的捂着小腹,裹紧身上的狐裘,明蓝色锦袍流光溢彩,穿在他身上颇有种文雅儒士的风骨。


    “进去之后给他道歉,给他解释清楚。”李明诛无视他的痛苦淡淡道,甚至连脸都没歪一下。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宋舟砚皱着眉,额角沁出冷汗,他颤抖着唇瓣慢慢直起身,勉强扯出笑来,“冷血无情……”


    “你废话真多。”李明诛终于侧眸分给他一个眼神,依旧冰冷刺骨如寒风凛冽。


    宋舟砚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老天爷,谁来救救我,摊上你这个主上,我早晚得气死。”宋舟砚虚弱的哭嚎。


    “宋舟砚,你不要去吓他,他会多想。”李明诛看着宋舟砚腹部微微渗出血的伤口,鼻尖隐约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沉默许久,李明诛才轻轻开口。


    “我带他回苍梧,本意是希望你们可以接受他。”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你们又给了我很多很多我不需要的爱。”


    宋舟砚笑容一僵。


    “李明诛。”他睫羽忽闪,重新扬起笑来,“你现在知道,神迹的秘密是什么了吗?”


    在宋舟砚隐藏着期待的目光下,李明诛顿了顿,摇摇头。


    “这些年来我看了很多很多关于神迹的典籍,虽然在凤池中的我不能查看,但是灵阁内由祭司整理出来的我都翻烂了,书上说,如果有一日,你变成了最原始的,最纯粹的,最强大的你,神迹就会出现。”


    宋舟砚把狐裘颤巍巍的披上,遮掩住小腹的伤口,从怀中拿出口脂又随意涂抹两下便收起来。


    “五大家族的家主和祭司在你走后的第一夜,聚集在灵阁不眠不休的商讨了一夜,我们都希望你能真的继承神迹,成为日渐衰微的苍梧的救星,可你被孟昭带走,这是最大的变故,你执意要去尘世,那里污浊不堪,鱼龙混杂,如果去尘世走一遭,你还有多大可能继承神迹呢?”


    李明诛身体猛地一僵。


    “所以,你们派人联系孟昭了?”她突然抬眼看宋舟砚,眼底迸发出莫名的情绪,强烈而不可忽视。


    宋舟砚虽然与李明诛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凭他对于李明诛的了解,李明诛既然能对这件事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必然是还没有忘记孟昭。


    他苦笑一声,“这是必然的,祭司放心不下你,我们都放心不下你,苍梧的子民日日夜夜为你祈福,祭司第一次派了很多很多暗卫离开苍梧,在霜雪地死了好多,但是他们毫不畏惧,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苍梧。”


    “不过,他们是否联系上孟昭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宋舟砚低眸轻笑着,“三千暗卫,霜雪地死七百三十一,其余两千两百七十九人,无一生还。”


    “他们在暗处,为你除掉了你成为启楚帝师前所有妄图窥探你秘密的人,其中不乏有许多外界势力强大者。”宋舟砚喟叹出声,“李明诛呀李明诛,你说说,因为你的任性,死了多少人?”


    长久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在二人之间游荡着,颂悲阁门口的暗卫低着头,不知是不是也赞同着宋舟砚的话。


    梨花落雨,女婢和小厮在院落中打扫着,却总也扫不净红花楹和梨花的残体。


    “我……”李明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抬眸看向宋舟砚,宋舟砚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温和的与她无声对视。


    她很任性吗?


    突如其来的,如潮水般汹涌的爱让她下意识的抗拒,逃离,跟着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孟昭离开,保护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孟昭,难道真的错了吗?


    她一直搞不明白孟昭到底为什么要性情大变的疏离她,厌恶她,原先只朦朦


    胧胧的了解是因为孟昭不喜欢她当神迹主,后来才慢慢得知,苍梧的人暗中联系过她,给她施压,她偏不信任李明诛,不愿意相信李明诛能处理好,自己瞒着,自己憋着,早晚有一日,两人都会疯掉。


    原来是因为苍梧吗?


    李明诛呼吸轻缓,泛着病态的白的指尖微微蜷缩着。


    “进去吧,程策还在等我们。”


    很久很久,李明诛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眶轻轻开口。


    *


    颂悲阁内,漆红暖榻上层叠的白纱被放下,自房梁下铺散着,泛着银光的白纱随着微风飘舞着,隐约可见暖榻上的春光。


    “还没醒吗?”


    门口传来李明诛沉闷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听不大真切,程策赤着脚坐在床边,抬眼看向门外的人影,隐约模糊的看见有人跟李明诛行李。


    “回主上,里面一直没有动静。”


    话落,暗卫为李明诛轻轻推开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除却衣料摩挲的声音,程策竟然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睡眼惺忪的揉了揉微乱的发,披散在肩头的头发缠绕着他,程策只穿着松松垮垮的素白里衣,几乎是在李明诛踏进屋内的第一时间,身体比迟钝的脑袋更先反应过来,程策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急匆匆的跑去找李明诛。


    “明诛!”


    程策刚起床,声音还带着酣睡醒来的沙哑,他脸上明媚漂亮的笑在看清李明诛身后的人后猛地一僵。


    “又见面了。”宋舟砚从狐裘中伸出苍白细弱的手跟程策打招呼,眉眼温和的笑着道,“没想到上午见完下午还能见,缘分,缘分呢。”


    李明诛上前皱着眉看程策,“不穿鞋乱跑什么,颂悲阁里没有放火炉,地面很冷。”


    她牵起程策的手就要拉着他去暖榻。


    “明诛不先招待客人吗?”程策没动,笑容淡了淡,脸色明显比之前看着要苍白许多。


    “宋舟砚。”李明诛没有转身,淡淡的喊了声宋舟砚的名字。


    宋舟砚立刻笑着道。


    “上午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开玩笑呢,好笑吧,哈哈哈!”


    李明诛一记冷眼杀来,宋舟砚立刻收了笑,尴尬的摸了摸耳垂。


    “我这人嘴里没几句实话,不要在意哈,上午那些都是我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瞎编鬼扯来的,如果让你感觉困扰,一切以李明诛的话为真理,听她说你今日伤心又难过,我给你道个歉,怪我疏忽了,没想到小朋友这么敏感。”


    “我在苍梧还算是有些话语权的,既然李明诛选了你,那我便也不能再阻止些什么,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你我今日这么有缘,我呢,就小人不记大人过,与你交个朋友,以后在苍梧,你若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宋舟砚笑着跟程策眨眨眼。


    “有困难还轮不到找你。”李明诛淡淡道。


    宋舟砚摸了摸耳垂,装聋作哑。


    “程策,冷不冷?”李明诛又拉了拉程策的手,感受到程策微微收紧力气回应她时,不知为何,李明诛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她看着程策好转的脸色,轻轻道,“下次不要这么急着见我,鞋都不穿,万一病了怎么办?”


    李明诛话落,轻声叹气,牵着程策便往暖榻那边走去,丝毫没顾忌宋舟砚。


    宋舟砚静静的站在原地,感受到腹部缓慢渗出的伤痛,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不是太衍剑伤的,任何伤口都会在凤池的疗愈下三两日痊愈,只不过受伤时是痛苦的,李明诛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给苍梧一个警示,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她不允许别人碰,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家主,还是李氏主母,谁都不行。


    宋舟砚突然感受到一道难以忽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宋舟砚下意识抬眸望去。


    是程策。


    程策挑眉看他腹部伤口,琥珀色的眼眸中盛满笑意,他上扬着嘴角,笑的纯良无害。


    宋舟砚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失笑道。


    “果然是个坏孩子……”


    他声音虚弱,自顾自的寻了最近的位置坐下,伤口不断被挤压触碰,宋舟砚痛苦的蹙眉,心里无比忏悔。


    惹她李明诛干什么。


    这种人冷血无情,连手足兄弟都能眼都不眨的杀死,他也是脑子糊涂,竟然想起来去调戏她的人。


    宋舟砚唇色苍白,面容惨淡,他抬袖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冷汗,内心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在犯贱。


    程策被李明诛按在暖榻上坐着,任由李明诛摆布。


    李明诛为他认认真真的整理好里衣,从暖踏上扯过来程策的衣裳给他穿上,蹲下身子任劳任怨的给他穿鞋袜。


    李明诛当然不敢对程策做什么,逗了他一会儿便收了手,这些日子,关于祭典的事情繁琐又重要,祭司不断的差人来找她去商讨事宜,她哄着程策睡下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灵阁,处理完灵阁的事情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宋家。


    “我的猫呢?”程策看着李明诛为他忙前忙后,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底的情愫都要溢出来。


    “不知道,来了颂悲阁后就乱跑,管不住它。”李明诛淡淡道,“你不能离开颂悲阁,知道吗?离开也要有人跟着,不许落单,懂不懂?”


    宋舟砚支着耳朵偷听。


    程策抬眸,与宋舟砚对上眼,两人互相笑了笑,移开视线。


    第86章 谁臭名远扬宋舟砚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


    街道人群熙攘,热闹非凡,来往商贩络绎不绝,吆喝声响彻大街小巷,孩童的欢声笑语不断的传来,偶尔还能听见鸡鸣狗吠,一派祥和之景。


    “要是被明诛抓到,我一定第一个把你出卖掉。”程策气喘吁吁的扶着腰大口喘气,昏暗潮湿的简陋小巷中,腐烂的味道弥漫着,程策也顾不得什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自己为自己拍着胸口顺气。


    宋舟砚跟他一个惨状,脸色白的吓人,胸口剧烈起伏着,累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缓了好久,二人终于好了些。


    “凭什么,你我不是好朋友吗?”宋舟砚看着程策拒绝,“要是被李明诛发现,我先举报你主动勾搭我,再举报你心思不纯。”


    程策甜甜的笑着,“你看她信你还是信我。”


    宋舟砚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死过去。


    “果然是个坏孩子。”宋舟砚气笑了,“你这话说早了,现在暴露自己是想让尊敬的宋家家主把你千刀万剐吗?”


    程策轻哼一声,“你敢吗?”


    宋舟砚:“……”


    李明诛会把宋家灭了的。


    他气的捂着胸口指着程策,痛心疾首,“你怎么跟李明诛一个样,欺负病患也就算了,病患的家属居然也不放过。”


    李明诛前脚刚交代完不让程策独自出门,后脚宋舟砚就略施小计带着程策逃窜出来。


    李明诛不找他后账才怪。


    “我们现在去哪里呀?”程策不想理会宋舟砚浮夸的演绎,轻咳两声认真问。


    程策今日实在无聊,狸花猫至今不知所踪,他想要出门,没想到守在颂悲阁门口的暗卫居然给他准备了奢华无比的软轿,告诉他想要出门只能这样,并且三四十个暗卫跟着他,全程严严实实的把他保护着,想要买东西也不需要下来,告诉暗卫一声即可。


    程策吓的转身毫不犹豫的飘回颂悲阁。


    这阵仗太大,本来他就为苍梧子民所不满,再这样穷奢极欲的享受着李明诛给他的特权,程策早晚要被苍梧子民戳着脊梁骨骂到体无完肤。


    恐怖,太恐怖了。


    但是颂悲阁内什么都没有,程策去李明诛的书房翻了翻,大多都是古老而繁琐的文字组成的书卷,他看不懂,能看懂的这两日都被他看完了,李明诛已经许久未来,守在门口的女婢安慰他说祭典事务繁多,李明诛抽不开身。


    天神一样的宋舟砚降临颂悲阁,凭借着他的机智拯救深闺中困顿的程策。


    “带你去玩儿呗。”宋舟砚掩唇轻咳两声,“对了,玩尽兴回去之后你问李明诛要些凤池水给我疗愈伤口,太疼了,我等不到祭典。”


    “凤池水?”程策一愣。


    “李明诛那日不是带你去凤池了吗?我听说岑瑜生了好大的气。”宋舟砚道,“你难道没看见凤池吗?”


    那里是苍梧禁地,除却李氏家主,祭司和神迹主之外,也就未来的神迹主的伴侣能获得神迹主单独的赐福,二人同寿于天地之间,凤池除了这几人之外无人见过。


    “那日……”程策不大自然的摸摸脸颊,“进去就晕了,明诛说我不是苍梧人,凤池排斥我,等她给我赐福完之后,我没看见凤池就出来了。”


    宋舟砚:“……”


    “我不管,你问她要。”宋舟砚两手一摊耍无赖。


    “你求求我呀,求求我我就帮你。”程策抱着胸,琥珀色的眼眸中略带狡黠的看着宋舟砚,明眸皓齿的少年逆着微光站在那里,瘦削高挑,青蓝锦袍,腰间坠玉,眉眼精致如画,漂亮的与这里格格不入。


    宋舟砚的笑容就那样维持着,他忽然眨了眨眼,话锋一转,“程策,你是不是妖精?”


    程策一愣,“啊?”


    “我在灵阁中看典籍记载,千年万年前,这尘世间有神鬼妖魔,有无数仙者行走于世,神迹自那时便开始选择明主,第一位神迹主诞生时,传闻,妖族为了抢夺神迹主,派妖去勾引神迹主,妖使了些手段把神迹主引诱到手,迷的主上与他日夜颠鸾倒凤,日夜荒唐行事,最终,神鬼妖魔仙五族被盛怒之下的火凤设限于人族之外,神迹主也被带回来,却因为被妖引诱而道心破碎,最终郁郁寡欢的死去。”


    宋舟砚颤着睫羽,笑意不达眼底,“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妖族的?不然怎么可能缠着主上不肯放过她呢?”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程策深呼吸,笑着迎上宋舟砚探究的目光。


    “宋舟砚,我若是妖,你便是鬼。”程策抱着胸看他,冲着他扬了扬下巴,“知道为什么吗?”


    宋舟砚笑而不语。


    程策笑晏晏,“因为鬼才会这么扯啊!”


    他立刻变脸收了笑,转身毫不犹豫的要离开小巷,嘟囔着,“你们奇奇怪怪的,一个两个都说我是妖精,我要是妖精李明诛还能回的了苍梧吗?”


    他要是妖精,就一定把李明诛看在眼前,看的牢牢实实的,要李明诛整日睁眼闭眼都是他,要李明诛这辈子只能与他在一起,只能爱他一个人,要李明诛时时刻刻心里都念着他……


    不对。


    程策一顿。


    心口好烫。


    心口处不断传来温热,程策脸一红,伸手隔着华贵衣料揉了揉。


    身后传来宋舟砚的脚步声,程策赶忙把手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瞥了他一眼。


    “你脸红什么?”宋舟砚随口问。


    程策一噎,“哪有,明明是这里味道太难闻,哎呀不要说了,我们快出去吧!”


    话落,他不顾宋舟砚探究的目光,埋着头加快步伐离开阴湿小巷。


    “程策。”宋舟砚在程策身后喊了他一句,程策听到后停下脚步,偏头去看宋舟砚。


    宋舟砚紧跑两步跟了上来,身体太虚弱,这两步消耗了些力气,宋舟砚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但他毫不在意。


    他笑着拉着程策的胳膊,“怎么,现在出去是想被暴怒的苍梧子民把你碎尸万段吗?”


    程策离光亮处还有三五步。


    外头人群熙攘笑闹的声音传来,几乎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宋舟砚都忍不住侧眸去看。


    “我跟明诛坐软轿来,外人如何认识我呢?”程策歪歪头,“宋舟砚,你才该害怕吧?宋家主威风凛凛,臭名远扬,谁不认识你?”


    宋舟砚挑眉笑骂,“你才臭名远扬。”


    “若非李明诛当了神迹主,这声臭名远扬该给谁还不一定呢。”


    宋舟砚想起来当年模糊的记忆中李明诛那双如霜雪般冰冷彻骨的眼,那双眼在他脑海里停留了十多年,他未曾忘过。


    主上,主上。


    宋舟砚垂下睫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当上主上你那些破事倒是一笔勾销了,徒留他一个人深陷舆论之中。


    “程策啊。”宋舟砚突然开口,笑吟吟的看着程策。


    程策听到声音侧眸看宋舟砚,琥珀色的眼眸干净纯粹,像是最为珍稀名贵的琉璃盏。


    “怎么了?”声音也如青草初雪般清澈。


    这么具有欺骗性的皮囊与眼神,连伟大的,不可一世的神迹主都愿意为之沉沦。


    “你想不想听听,关于年幼的李明诛的故事?”宋舟砚笑容越来越大。


    李明诛,别以为你那些破事就能因为摇身一变成为神迹主而湮灭在岁月长河中,憋了十七年无人诉说,他都要憋出病了。


    爱是坦诚与忠诚。


    你忘了跟你的伴侣说说年幼的你,那我来说,我这个忠诚的信徒来说。


    宋舟砚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干什么就想笑。


    *


    程策皱着眉,一脸为难的看着宋舟砚,听的专注而认真。


    “啊……”程策一脸愁苦,“明诛怎么这样呀……”


    宋舟砚讲的口干舌燥,他身体不大好,这般站了许久有些累,却仍旧凭借着势必揭露李明诛真面目的念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扶着程策的胳膊,一脸严肃认真,“程策啊,我是看你实在喜欢李明诛才告诉你的,李明诛现在对你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但她本身还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你要小心些,知道吗?”


    “我是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儿上才舍得告诉你的,这些不要和李明诛说,知不知道?”宋舟砚扯着程策的衣袖提醒。


    程策为难的看着宋舟砚,在宋舟砚信任的目光下迟疑的点点头。


    “装病逃课,挑食扔给狗吃反污蔑狗,与夫子小吵一架把夫子气生病,还有……”程策细细罗列着,说到后面都觉得离谱的说不下,“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这真的是李明诛吗?


    程策难以想象李明诛面无表情的跟年近花甲的老夫子吵架并把人家吵得吹胡子瞪眼满嘴“孺子不可教也”,更想象不到李明诛面无表情的把后厨自己讨厌的菜全部扔给颂悲阁墙角的狗洞中,并告诉后厨的人是狗自己进来吃的,成功忽悠后厨的人帮她把漏风的墙补上……


    “跟你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宋舟砚看着程策怔怔的样子,颇为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不是当年在宋家实在过不下去,他四处乱跑才不小心看见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否则现在,谁敢信?谁敢信?


    说出去不被苍梧子民分尸才怪。


    他第一次见也觉得吃惊,毕竟李明诛这人在同窗眼中都是清冷淡漠,厌世孤独的样子。


    “该说的我也说完了,走,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苍梧跟外头有什么不一样的,能让你们朝思暮想,挤破头都想进来。”宋舟砚轻咳一声,脸上挂着笑,拉着程策往外走。


    “既然外面没有人见过你的真容,那也不必遮掩,走,玩去!”


    程策眼睛一亮,立刻小跑两步跟上宋舟砚踏入日光照耀之下。


    第87章 找到你了地上躺着心碎的宋舟砚。


    来来往往的人路过程策与宋舟砚时大都会侧眸看眼这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年,程策起初还不大在意,后来越来越多人路过都要看一眼,看的人越来越多,程策倒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宋舟砚毕竟是苍梧土著,虽然常年称病闭门不出,但重要的庆典如祭典等都是要出席的,认识他的人不少,他不敢像程策这样光明正大的。


    银白面具遮掩住宋舟砚大半张脸,他还觉得不够,从怀中摸出折扇盖住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温和的眼笑意吟吟的看着所有人。


    “宋舟砚,他们怎么都在看我呀?”程策怯生生的看了眼四周,越来越多的人拥堵在这里,好奇的看着他。


    “长得漂亮呗。”宋舟砚笑着调笑,“想当年我登上宋家家主之位时,第一年参加祭典,整个苍梧的男子女子都为我疯狂,为我着迷,原因无他,我长的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好看了,你这还算正常的,毕竟他们对着我这张盛世美颜的脸已经看了十七年,对大多数貌美如花的都免疫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程策面无表情的点头。


    “哦。”


    “行了行了,逗你玩呢。”宋舟砚轻咳两声,靠近些程策低声道,“就是看你好看,苍梧像你这么漂亮的不多,大多数他们都知道,你是生面孔,自然要多看看认识认识,不用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认识你呢?”


    程策想想也是,赞同道,“宋舟砚你真聪明。”


    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一个幼小的身影,凭借着娇小的身体在一众高大的男人之间艰难穿梭跑到程策身前,是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懵懂的瞪着双大眼睛与程策对视着。


    程策刚想弯下腰笑着跟他打招呼。


    下一刻——


    小孩拉着程策的衣袖回头脆生生的喊,“爹!娘!我抓到妖精啦!”


    程策笑容一僵。


    周围原本只是隐晦看他的人也因为小孩这一声呼喊而变得躁动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愈来愈大,程策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就是勾引主上的那漂亮妖精?”


    “哪八成、哦不!九成就是他!你看看他那张脸还不明白吗?!”


    “果然够漂亮,他就是凭这张脸勾引主上的吗?”


    “你说说现在的人都是怎么了,不想着上进净想些捷径,还真让他走了!”


    “……”


    诸如此类的话窜入程策与宋舟砚耳中,二人对视一眼,脸色一变。


    二人转身就想跑,但是周围的人太多太多,几乎是在察觉他们意图的第一时间就把后路堵上。


    *


    人群拥挤着让开一条路来,程策与宋舟砚被人推搡着,拉着拽着,浑身衣服松松垮垮,凌乱不堪,二人看不清到底是谁一直在抓他们,只能看到很多很多双手在对他们伸出魔爪,很多张嘴在不断的说出带着怨气的话。


    他们怨他勾引了李明诛,才让李明诛不着家。


    都怪他,都怪他。


    要不是他,他们尊贵的神迹主怎么可能抛弃苍梧这样的世外桃源而决定踏入混浊不堪的尘世呢?


    都怪程策,都怪程策勾引李明诛。


    程策心底念着这句话,耳朵都要起茧了。


    “主上来了主上来了!快快快!快让开!”


    “哎呀不要抓他了!主上来了!”


    “一定是妖精用了妖术才把主上喊来的!太可恶了!”


    “……”


    程策与宋舟砚听到这句话时简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二人紧紧护着脸的手赶忙伸高点挥手。


    “明诛!明诛!”


    “李明诛!救命哇!”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程策与宋舟砚的叫喊声在看见李明诛的那一刻突然停住。


    日影灼灼,青砖黛瓦的街道两旁酒旗猎猎,各种零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飘散着,不断飘落的梧桐落叶为这片神秘的土地平增几分萧索。


    李明诛身着月白云纹锦袍,三千墨发高高竖起,玉冠精致冷清,更衬得她的眼,疏离而骄矜,她骑在白马上,随意抓着马缰绳,低眸淡淡的看着程策窘迫狼狈的模样。


    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


    身后跟着训练有素的黑衣劲装暗卫在人群让路后立刻散开,将可怜的程策与宋舟砚跟几乎失了理智的苍梧子民隔开。


    发丝飞扬着,李明诛少了几分病气,眉眼显现出最初的锋利和冰冷,她忽而抬眸与程策对上眼。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不含一丝欲望。


    程策愣愣的看着李明诛,睫羽忽闪,他突然抬手摸着心口。


    很烫很烫。


    他的心告诉他,李明诛现在很想他,想他想到即使见到他还是会抑制不住的念着他。


    白马似乎感受到李明诛淡漠微薄的情绪,焦躁不安的原地乱动。


    “你不听话。”李明诛淡淡道。


    程策就那样看着李明诛轻狂的眉眼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是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靠近李明诛。


    白马突然冲着程策恶意慢慢的长吁一声,把程策吓的找回来理智。


    “飞鸿,别吓他。”李明诛皱着眉拉回缰绳。


    “明诛……”程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李明诛瘪嘴,“他们吓唬我……”


    听到“妖精”的那一刻,程策心脏都跳到嗓子眼,连思考都来不及的想要跟宋舟砚逃离,没成想这群人早就注意到他了,在他有了这个念头并付出实践的第一时间拦着他们。


    他身上的衣服你摸一把他扯一下的,哪里还有骄矜贵公子的样子,脸上也脏脏的,发丝凌乱如同小乞丐一样。


    琥珀色的眼眸中明晃晃的委屈。


    宋舟砚也伸手摸着心口,他咽了咽口水。


    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舟砚的直觉一向不会错,他偷偷的抬眼极快的瞥了眼李明诛的神色。


    依旧清冷淡漠,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宋舟砚还是觉得李明诛现在很不好惹。


    是他带着程策出门,摆脱了李明诛的暗卫,带着程策来到了李明诛年幼时的这条老街,鱼龙混杂,人群熙攘。


    “过来。”


    李明诛定定的看着程策道。


    程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拉着滑落肩膀的外衫往上,他红着眼眶小步往前挪着,飞鸿突然又开始乱动,把程策吓的赶忙后退。


    李明诛抓紧马缰绳,几乎是皱着眉。


    “飞鸿,别动。”


    飞鸿是祭司为李明诛养出来的汗血宝马,从它出生起就是为了李明诛,它的前半生,在苍梧后的那片霜雪山地中奔跑着,等待着李明诛的到来,迄今为止,李明诛是第一个骑它的人。


    它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李明诛,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人靠近自己呢?


    飞鸿焦躁的乱动,却因为李明诛的话而不得不停止自己的动作。


    李明诛向程策伸出了手。


    “上来,我带你回去。”


    李明诛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清冷如山涧幽潭的话像石子投入平静江面般泛起波澜,而后是惊涛骇浪,窃窃私语四面而起。


    程策迟疑的伸出手。


    飞鸿瞪他。


    李明诛看他,黑沉的眼眸平静如水。


    程策看着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的注视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手放在了李明诛微凉的手心。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李明诛拉着他,借着力把程策带上飞鸿。


    程策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李明诛单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紧缰绳。


    抽气声还有尖叫声打破了最后的体面,四周的苍梧子民开始躁动,甚至有人大声的喊程策妖精。


    程策吓的往李明诛怀中缩了缩。


    骂声更大。


    “现在知道害怕了?”


    李明诛淡淡道。


    程策与面如死灰的宋舟砚遥遥相对。


    “帮帮宋舟砚呀,我现在不怕了。”程策侧头看李明诛。


    他是好孩子,朋友遇到危险一定要施以援手。


    李明诛伸手蹭了蹭程策的脸颊,“小花猫。”


    她随意的看了眼人群中浑身乱糟糟的宋舟砚,“嗯,我会找他算账。”


    宋舟砚两眼一摸黑,直接晕了过去。


    无人在意。


    暗卫只听从于李明诛的命令,苍梧子民正在为蛊惑李明诛的程策恼怒。


    “回去之后好好洗洗,带你去灵阁。”李明诛轻轻道,“这个没办法躲,五大家族的赐福能帮你在苍梧谋取一席之地,至少出门不至于被人这样围追堵截,狼狈不堪。娇娇今日厉害了,叫我好找。”


    最后一句,显然程策也跑不了。


    程策立刻焉了吧唧。


    “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实在太无聊了,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想一个人呆在家,没人跟我玩,小猫也不见了,只有宋舟砚来找我,只有他陪我玩。”


    他总不能整日在家睡大觉。


    “所以你就跟着他义无反顾的来到这,整个苍梧最乱的地方?”李明诛挑眉反问,“他骗你,你难道忘了吗?”


    “他、他不是故意的呀。”程策一噎,鼓着腮帮子反驳,“宋舟砚是我在苍梧第一个好朋友,你不要这么恶意揣测他呀,他说这里是你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李明诛一顿。


    这条老街的尽头,曾经住着她的半个启蒙老师,不过没多久就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李渠设计杀害了。


    “常来,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乱。”李明诛道,“今日若不


    是我,你能让他们扒了扔出苍梧,信不信?”


    “有你在,你能让我这么可怜的离开苍梧吗?”程策听后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笑着反问,“你舍得我离开吗?”


    地上躺着的宋舟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程策,老子是真相信了李明诛的话。


    李明诛那日在宋家曾淡淡的告诉他。


    “他有点笨,总是想着前面忘了后面,你跟他道歉,没多久就能原谅你。”


    地上躺着心碎的宋舟砚。


    马上的小猫笑着撒娇。


    第88章 她只要程策“李明诛,不许撒娇。”……


    满树梨花落雨,满园春色灼灼。


    李明诛站在颂悲阁门外安静的等程策出门。


    “好了吗?”


    她抬手轻敲雕花漆红木门,眉眼冷淡疏离。


    带着程策与宋舟砚离开老街,李明诛怕程策身上受了什么暗伤,不顾程策反对压着他把他扒了检查,结果被人瞪着眼赶出来。


    “没有。”


    屋内传来闷闷的声音,程策的声音还带着怒气,李明诛放缓动作仔仔细细的去听,还能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


    “不要着急,慢慢来。”李明诛看着天色渐晚,看着颂悲阁外不断朝里面张望的,面色着急的小厮,温声跟屋内的程策讲。


    门被一把拉开,带起一阵风撩拨李明诛垂落身前的三两缕发,李明诛抬眸看程策,眨了眨眼。


    少年又恢复了那副骄矜贵气的样子,华服锦袍,明眸皓齿,此时琥珀色的眼眸中盛满怒气,他看到李明诛,冲她恶狠狠的呲牙。


    “哪里不急了?你不急人家都要等急了!”他抱着胸冲着李明诛吼,说完也不管李明诛如何,怒气冲冲的从李明诛身边擦过。


    门两旁的小厮把头低的不能再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哪里还轮得到李明诛找程策麻烦,如今如何把程策哄好才是重中之重。


    李明诛轻轻叹息。


    她看着程策心口的那片金色凤翎时,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着那片翎羽,栩栩如生的似乎还发出淡淡的金光。


    就这样,程策急的把她一把推走。


    李明诛不是重欲的人,相反,她应该是五大家主中最为淡漠的那个。


    人在遇到自己心爱之人,任何原先信誓旦旦的准则都为之消亡,更何况,那片金翎刻在自己最爱的程策的心口,无论是对金翎还是对程策,她都没办法抗拒。


    鬼使神差的就亲了下,程策吓的把她轰出门外。


    李明诛紧走两步跟上怒气正盛的程策,门外,雕花漆红马车已经等待多时,程策根本不等李明诛,上了马车后就抱着胸对着角落,李明诛进去后便看到红着耳垂的程策缩在角落生闷气。


    马车动起来,车轮轱辘辘的轧过青石板路,偶尔滚过暗黄落叶发出脆生生的破碎声,两旁渐起渐盛的街道吵嚷传入安静的马车内,紫金香炉中,袅袅青烟腾起,沉稳的香窜入鼻腔,慢慢抚平了程策心中的怒与羞。


    太可恶了,白日宣淫!


    程策在心底谴责李明诛。


    若不是他及时推开李明诛,义正言辞的拒绝李明诛,避免李明诛误入歧途,李明诛现在早就跟他……


    哎呀。


    程策想着想着,脸一红。


    还说好要去灵阁找祭司,若真是在暖榻上耽搁了时间,他不得被苍梧子民骂死。


    妖精妖精的,他唐唐启楚小皇帝到了苍梧,竟然成了只会勾引李明诛的男妖精。


    程策拽着明蓝锦袍的一角,褶皱从他手底下出生,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


    “程策,还生气吗?”


    过了许久,最先忍不住的是李明诛,坐在里面安安静静的看着程策的背影看了一路,程策那么粘她的一个人,愣是一句话没有搭理她。


    她有些想念程策粘着她撒娇的时候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李明诛垂眸动了动,往程策身边挪挪,程策感受到后立刻缩到角落,背着身子不理她,透过晃动着的帘布有一搭没一搭的瞥外面的热闹场面。


    外面的人同样也对来自李家的这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好奇。


    是李家人,还是主上呢?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李明诛伸手扯了扯程策的衣角,“我刚刚鬼迷心窍,下次一定克制住自己,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有意要对你做出那样的事的,我——”


    “别说了。”


    李明诛还想着再干巴巴的解释两句,程策实在听不下去了,闷闷开口打断李明诛。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明诛。”程策终于肯放过衣裳,松开褶皱丛生的锦袍侧头看李明诛。


    李明诛黑沉淡漠的眼中满是对他的认真关切,那时千万年翻飞的霜雪融化过后的春和景明。


    程策心底原先残留的郁气在无意间闯入那双眼中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任谁被那么漂亮而冷清的眼专注认真的看着都会忍不住沉沦,更何况那人还是位高权重的李明诛。


    他现在在苍梧连一席之地都没有,原先在启楚时,他还能骗骗自己,虽然没有实权,但他毕竟是启楚的君主,勉勉强强能与李明诛相配,但现在,他既已经决定放弃启楚君位,便代表他将成为一个平庸的庶民,就算李明诛抛弃启楚的一切,回到苍梧摇身一变,依旧高高在上,依旧清冷骄矜。


    上位者总是能掌握着大部分人的生杀予夺。


    程策无论如何也不能生李明诛的气。


    从情爱,从理智,都不行。


    程策叹了口气,没骨头的倚在李明诛颈侧,看着马车顶部神秘古朴的花纹图案。


    “明诛,他们都不大喜欢我。”


    很多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憎恨他。


    可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和李明诛相爱。


    只是和李明诛相爱,就成了他不可原谅的罪状。


    李明诛揽着他的腰,感受到程策的情绪变动后,轻轻解释,“他们不讨厌你,他们只讨厌我不在苍梧,因为我不愿意留在这片故土,他们不明缘由,只能将满腔怨恨四处发泄,无论是你,还是五大家族,甚至是祭司,他们都是怨恨的。”


    “把启楚的事情收尾,我们就呆在苍梧不要出去了,这里的人会因为你留住了我而爱你。”


    谁能留住她,留住她的心,谁就能得到苍梧子民的爱戴,得到他们的认可。


    程策没说话,只是窝在李明诛肩头,闻着李明诛身上浅淡的药香味,眨着眼认真的看着车顶的图案。


    *


    从李家到灵阁不算很远,程策被李明诛牵着踏入这座看着窄小的院落。


    灵阁周围被粗壮的藤蔓缠绕着,包围着,不见天日,藤蔓枝繁叶茂,枝叶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李明诛与程策踏入灵阁的第一时间,藤蔓缠绕的蜡烛便亮了起来,珠光明亮,将昏暗的环境照的清晰。


    “这里好奇怪。”程策好奇的四处打量,但是入目全是藤蔓,疯了一样的长,挡住了风,也挡住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森绿的枝叶之中隐约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可是因为颜色与藤蔓相近而难以捕捉,只能在寂静无声时感受到它们不断的蠕动着,监视着。


    李明诛进过很多次灵阁,对这里的诡异早已见怪不怪,但是顾及程策是第一次来,便温声耐心解释。


    “灵阁是祭司的地界,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不


    过不用害怕,不会有什么危险,有我在。”


    李明诛牵着他的手,紧紧的不肯松开。


    灵阁不算很大,二人走一会儿便能走到,抬眼就能看到藤蔓尽头老旧的门扉,划痕遍布,散发着陈旧腐朽的气味,梧桐木已经发黑发涩,却依旧安静的守护着整个苍梧。


    程策立刻挣开李明诛的手,瞪了她一眼,学着她的口吻认认真真的警告,“李明诛,不许撒娇。”


    他学着李明诛说话实在别扭,李明诛黑沉的瞳孔一缩,意外的看着程策。


    程策脸一红,轻咳两声,“马上到灵阁了,你不要再牵着我了,现在苍梧的其他人都讨厌我,喊我妖精,不能再让其他人对我印象差了,你跟我保持点距离,不要贴着我。”


    李明诛:“……”


    “……不需要在意他们。”


    程策抱胸轻哼,“那是你不需要在意,他们都不敢把你怎么样,我是小可怜,无依无靠的任人拿捏,万一哪日你不在,他们趁着机会把我扔出去喂穷奇,你还能不在意吗?”


    话落,他飘飘然的从李明诛面前离开。


    烛光跳跃在李明诛黑沉的眼眸中,她淡淡的看着程策离开的背影,思索片刻便跟上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程策悄悄探头想观察观察门内的局势,没成想脑袋一伸进去,五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的看过来。


    程策:“……”


    年女老少齐聚于此,冰冷的眼神看着程策,看的程策心里一惊,赶忙推开门进去。


    身后的李明诛慢悠悠的进门,抬眸看了眼其他人后把门带上。


    “祭司好,李家主好,宋家主好,各位家主。”程策睁着琥珀色的漂亮眼眸无辜乖巧的给他们一个个鞠躬致意。


    李明诛在他给李渠鞠躬时拉了他一下,没想到程策动作丝滑的跟鱼一样,李明诛没抓住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昔日跟她张牙舞爪的少年帝王收了锐气给人家乖乖打招呼。


    李明诛:“……不需要这样隆重。”


    程策极快的瞥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看着祭司不说话。


    屋内昏暗,烛光忽明忽灭,书卷气息浓重,竹简常年不见天日的堆积在藤蔓缠绕而成的书架上,散发着尘灰堆积的味道。


    程策低着脑袋乖乖的等着祭司吩咐。


    他当然明白李明诛在苍梧的地位之尊贵,就算他大摇大摆的进灵阁跟祭司鼻孔朝天的来一句“老头你见到我怎么不跟我打招呼”,李明诛都能凭借一己之力保住他,但他以后也就只能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李明诛,一点都不能离开她了。


    虽然那样也不错,但给李明诛带来的麻烦也不计可数。


    李顾宋简江五大家族的掌权者不约而同的打量着程策。


    他们在程策来之间,与李明诛据理力争,好言相劝,恶语相向,软硬兼施也没有打动李明诛,说服李明诛。


    她的态度就摆在那,如同霜雪地纷飞千万年从未停止过。


    她要所有人接受程策。


    她只要程策。


    第89章 观星台这里,只为李明诛。


    “你……你就是程策?”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看着年龄最小的顾家家主顾崖开口,少女看着才十二三岁,脸上带着婴儿肥,声音稚嫩,话却是超乎年龄外表的沉稳成熟。


    程策矜持的点点头。


    “主上说,要我们为你赐福,但是在赐福之前,我们要先问你些话,你可能配合些?”顾崖轻咳两声,小脸严肃的看程策。


    程策乖巧点头,“可以的。”


    “主上。”见程策没有异议,顾崖转头看向李明诛,“关于您的伴侣,我们必须要经过最严格的审查才能为他赐福,伴侣跟普通的侍君男宠不一样,他该被神迹认可。”


    “很麻烦吗?”李明诛皱眉,“古籍不是记载,只要我与他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得到神迹垂怜,便可以完成赐福吗?”


    “审查,是为了您的安危。”顾崖抿唇,“主上,他……他毕竟是孟姑娘的后人,如果不是,您爱他,我们自然要为他赐福,满足您的要求,但是涉及孟姑娘,我们必须要谨慎些才好。”


    程策脸一白。


    李明诛立刻到程策身边,皱着眉不悦,“谁规定的?”


    “李明诛,这里是灵阁,不要放肆!”李渠见她维护程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怒火最终爆发,他额角青筋暴起,眸中怒火中烧。


    “你又算什么?”李明诛眉眼带上戾气的轻蔑瞥了李渠一眼,而后看向年迈沉默着的祭司,“你们要审他什么,就当着我的面。”


    祭司拄着蛇头拐杖,漆黑的蛇头缠绕在拐杖顶端,蛇的眼睛浓黑而沉重的凝视着李明诛,它半吐着蛇信,就那样僵持着动作与李明诛对峙。


    “明诛。”


    祭司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嘶哑如干枯褶皱的书皮,经历千万年的风雪摧折而不断的老去。


    “对你的伴侣审查,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祭司将蛇头拐杖轻敲地板,乌木与地面碰撞发出低沉的声响,在寂静无声的灵阁中格外显眼。


    “审他,但不会责问他,不会对他动用私刑,你不用过分担心,我们有分寸。”祭司的眼睛混浊,却藏着细碎的光亮,“我们都不希望你再离开,当然也明白,他对你有多么重要,对他不好,你会离开,这个道理我们都心知肚明。”


    “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们都会告诉自己,要接受他,接受他,就等于留住了你,明诛,不用担心,教训吃了一次就够了,我们不会蠢到第二次还执迷不悟。”


    祭司的声音缓慢的沉稳,身上古朴繁琐的祭袍上青蛇图腾游荡着,玄色衣袍上只能窥探青蛇金眸半睁。


    “我们就在苍梧后面的观星台,那里能有什么危险呢?”


    见李明诛沉默着迟迟未说话,态度不明的审视着祭司的话,顾崖硬着头皮出声。


    “别说观星台,就算是灵阁内她都担心。”宋舟砚倚靠着藤蔓,三两片青叶扫摸着他白皙的脖颈,他笑得温和,一点也看不出今日的狼狈,“只要离开她的视线,她都不放心。”


    李渠斜睨了宋舟砚一眼,“宋家主说的话依旧毫无实用。”


    宋舟砚但笑不语。


    “观星台吗?”


    吵吵嚷嚷,费尽唇舌的解释,李明诛依旧不为所动的拽着程策的手腕不肯松口,到最后还是程策强撑着笑开口。


    “那就去吧,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明诛,不要担心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顾崖赶忙点头,“是的,问完就可以回来,我们很快的!”


    李明诛依旧抓着程策,程策小幅度的轻轻晃了晃手腕示意李明诛松开。


    “明诛。”程策低声笑着催促。


    李明诛慢慢的松开手,轻抿唇瓣,侧眸看程策。


    她明白程策不想让她为难,同样的,她也不希望自己不能完完全全的保护好她。


    离开苍梧十七载,她在这里的威望仅靠着“神迹主”的名号维持着,以至于在五大家族面前,只要他们多说那么几句就能让程策重新审视李明诛的地位。


    这本不应该。


    她在程策心中,永永远远都应该是那个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无可撼动的地位让他不得不臣服在李明诛身下,全身心的依赖她,信任她,爱她。


    现在,有人打破了程策对她的幻想。


    李明诛眉宇间笼罩一层寒霜,程策感受到,很明显,在场每个人都看出来李明诛的不悦,她周身的气场低的可怖,顾崖和其他几位家主第一次见李明诛生气,肉眼可见的慌忙无措,程策想安抚她,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停了许久又慢慢放下。


    “走吧。”程策轻轻道。


    话落,祭司握紧蛇头拐杖,在李明诛冰冷的视线下转身带着程策和五大家族的家主从灵阁后面窄小的木门离开。


    观星台在灵阁后,穿过梧桐树林,满地落叶堆叠,一步步的从春秋踏入隆冬,直到程


    策踩在雪地上,雪被踩实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才慢半拍的眨眨眼,琥珀色的眼眸在明亮的日光照耀下清澈纯净。


    这里不是像苍梧前的霜雪地那般漫天飞雪,灼灼日光照耀着,满地碎琼乱玉折射出细碎的光,观星台上,巨石安静的堆叠着,血红的字迹挥毫泼墨的被刻在上面,命格走势,星宿偏移,是这些年来,祭司日日夜夜的推演着,祷告着,最终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的关于李明诛的卦象。


    这里,只为李明诛而重启。


    只为历任神迹主而重启。


    “程策,跟好祭司大人,不要走丢了,这里全是雪地,一但找不到路,别说李明诛,就算是火凤来了都救不了你。”宋舟砚掩唇轻咳两声,唇色苍白的笑着提醒。


    “你……你们不去吗?”程策顿了顿,犹豫着问。


    “祭司有话要问,我能有什么跟你说的,去吧,不用怕,再不济李明诛还在外头等你呢。”宋舟砚满面病容的笑着安慰他。


    “宋家主跟他关系似乎不错。”李渠冷冷的看着他们。


    宋舟砚笑得温和,“年轻人跟年轻人当然有话可聊,年纪大了可插不进来。”


    “去吧。”宋舟砚不顾李渠的黑脸,温声催促着程策。


    程策转身看着巨大的观星台,祭司没有等他们,拄着拐杖虔诚的半眯着双眼往观星台走去。


    雪光映衬在程策眼底,琥珀色的眼眸晶莹剔透,他眸光微动,抬脚跟上祭司的步伐,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程策紧走两步跟在祭司身后,明蓝锦袍格外显眼。


    “我们回去吗?”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站在凛冽寒风中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顾崖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里太冷了。”顾崖接着说。


    她看着稚嫩了些,其实跟李渠差不多大,不过都是家族中娇生惯养长大的,现在在雪地寒风中站着,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不御寒,时间一长自然受不住。


    “现在回去……”江家家主犹豫,“可是我们跟主上说一起审问,现在回去不是暴露了吗?”


    “主上本就不喜祭司单独与她的人呆着,我们现在回去无异于告诉主上,要找程策的不是我们,是祭司。”


    宋舟砚嗤笑出声,裹紧些狐裘,汲取着身上为数不多的温暖,冻的脸色苍白,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你们爱在这里站着就站着,我身体不好,我要回去了。”


    话落,他抬脚便想离开。


    “慢着。”李渠挡在宋舟砚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家主,干什么呢,我身体不好,万一被冻死了怎么办?”宋舟砚笑靥如花的看着李渠。


    李渠斜睨了他一眼,冷声冷气,“江蝉说得对,你现在离开,谁知道李明诛会发什么疯,万一她一气之下离开,你能负的了这个责任吗?”


    “离开”这个字眼立刻让其他几人躁动起来,顾崖也忍不住出声阻拦。


    “李家主说的确实在理,我们都不知主上脾性,万一这件事惹恼了她,祭典还未开始她又走了怎么办?今年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能不参加祭典呢?”


    江蝉点头应道,“况且宋家主你身体不好,若今年再没有主上赐福,说不定哪日落下旧疾,就算有药吊着,总归折磨自己。”


    寒风凛冽,撩动着宋舟砚雪白的狐裘,他的眉眼温和,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更加朦胧。


    “你们……”他挑了挑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蔑的笑着摇头,“就算你我不说,程策总会告诉李明诛的,他那么爱李明诛,李明诛问两句他就什么都招了,哪里需要李明诛自己来猜?”


    “你们拦着我在这里跟你们受苦受难做什么,既然知道我身体不好就应该让我早些回去养身体,省的李明诛明日来宋家找我,我还重病缠身,传她一身病气。”说完,宋舟砚掩唇轻咳两声,过分浓密的睫羽轻颤着,病弱而温和。


    “宋舟砚,那人那里我会去说,你在这呆着,哪都不许乱跑。”李渠哑着嗓子警告,“李明诛任性妄为,但他该是个明事理的,但凡他为李明诛着想,就不应该泄露今日的事情。”


    苍穹碧蓝,青云浮动,满地霜白,寒风凛冽,观星台旁,覆雪青松耸立着,千年万载守护着观星台,守护着苍梧。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李明诛。”宋舟砚轻笑着。


    李明诛那样聪明,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想通其中隐秘,程策那三脚猫的把戏在李明诛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无论如何,就算程策不说,李明诛旁敲侧击,三两下就能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她是神迹主,是神迹亲自选择的继承者,聪明,强大,敏锐,骄矜。


    “李渠,血缘,又能有什么用呢?”宋舟砚笑着,轻蔑而温和。


    第90章 她命里多磨难一朝身份明了,她想到的……


    满地霜雪,寒风凛冽,巨石耸立在程策与祭司面前,程策被冻的指尖泛白,他看着祭司挺直的背脊,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身上的外衫御风。


    小脸苍白,唇瓣嫣红,他有些委屈的瘪嘴。


    这里太冷了。


    “这里很冷,对吗?”


    仿佛是猜中了他的内心,祭司嘶哑着声音问他,“观星台这里飘了千万年的雪,原先与霜雪地别无二样的。”


    他的声音低缓,如潺潺流水。


    “没有很冷的。”程策拘谨的小声道。


    祭司轻轻叹息,拄着拐杖转身看他,须发花白,蓬松茂盛的眉毛遮掩住大半视线,深邃的眼隐匿其中。


    “不用骗我。”他道,“李明诛爱骗我,你竟然也爱骗我。”


    “我年纪大了些,但总归心智清明,否则也做不了这祭司一职。”


    程策被拆穿,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指尖泛红的摸摸脸颊。


    “唔……那个……祭司大人您冷吗?”


    祭司握紧蛇头拐杖,站在巨大的石板上,脚底下斗转星移,变幻莫测。


    “当然冷,一个月前还飘着莽莽苍白大雪,某一刻,它突然停住了。”


    祭司的胡须颤了颤。


    “不对,从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雪便开始越下越小,明诛离开很久很久,雪一点点的变小,直到一月前,彻彻底底的停下。”祭司的声音沉稳,“要知道,这里的雪飘了几百年,从未停歇,我想那时候,明诛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对你动情了。”


    “观星台的雪是她的情爱,她为你的母亲离开时,这里毫无变化,直到孟昭死后,明诛为了那可笑的遗言困在外头不归家,她跟你在一起吧,没几年,好像是十几年,我记不大清了,反正我只知道,她在为你动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迹象。”祭司想到过往便摇摇头,“看到这些巨石上的纹路了吗?”


    程策听得入了迷,下意识的摇摇头,反应过来后赶忙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巨石上,血红色的痕迹在雪地中格外显眼,程策眨了眨眼,踮起脚仔细看了看。


    似乎是……血迹?


    他一怔,琥珀色的眼眸微缩。


    血迹怎么可能这么纯净?


    祭司的眼睛仿佛看穿了程策的内心想法,在程策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时便道,“这是我的血。”


    “向火凤请求,要心诚,要以血为祭,这些年来,我不能离开苍梧,明诛又不愿意回来,几百年来才出这么一位神迹主,我们都很担心她,日日夜夜的,我


    俯身跪在这里,流着血为她祈福,为她推演,熬干了所有的心血,最后终于探寻到她平安的消息。”


    “我为她,实在付出太多,苍梧为她,付出更多。”


    祭司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白雾在他嘴边消散着。


    “苍梧七星是五大家族各自培养长大,待神迹主及笄后才能归属于神迹主的,但是当年,因为孟昭去世,在外面苟延残喘的暗卫来信,说她盛怒之下把所有参加祭界典的宫女侍卫全都杀个干净,在苍梧,我虽然不了解她,但也从他人口中得知,明诛不是个容易生气的性子。”


    “我很怕,怕她出事,所以不顾规矩的让苍梧七星动身出发去寻她。”祭司的唇在颤抖着,连带着呼吸都不稳。


    程策指尖微缩。


    “我很庆幸,很庆幸让苍梧七星去找她,后来瑶光来信,说她茶饭不思,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跪坐在檐廊下,三天三夜,谁都叫不醒她,那时隆冬,她又身中剧毒,孱弱不堪,无论如何都受不住。”想起往事,祭司紧紧攥着蛇头拐杖,黑蛇的蛇信似乎在动,“我那时是感谢你的,因为瑶光说,因为你,她终于有了些反应,至少不再心如死灰,即使那时,她仍旧不愿回到苍梧,但至少,她是安全的。”


    灼灼日光照耀着千万年积雪的观星台,程策听着祭司的话,只觉得自己早已被冻僵,眨了眨眼,过分浓密的睫羽忽闪着,沉重的扑朔。


    “前段时间,她为你回苍梧时,我便知道,她是在意你的,很在意很在意,所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她会伤心的。”祭司重重的叹气,“本来在她梦见火凤浴火重生,得知神迹秘密的时候才能被称之为真真正正的神迹主,但是我们都太在意她,以至于明诛至今不知,神迹到底赐予她什么,我们喊她主上,希望苍梧子民的赤诚能够唤醒她的良知。”


    “但我们错了,她对苍梧,委实没有多少感情。”


    李明诛对苍梧,能够多少感情呢?


    幼时在李家,李渠对她漠不关心,岑瑜一心稳固地位对她不管不顾,家中女婢小厮也都看人下菜碟,见她不受宠便不尊重,索性李明诛并不在意这些,她的生活单调无趣,每日除了李家就是学宫,学宫中大都是五大家族的世家子弟,有人因为她的漂亮而试图接近她,后来因为李明诛实在无趣而厌烦,她在学宫也只有受人奴役的份儿。


    匆匆十二载,她游离于苍梧边缘,若即若离,一朝身份明了,她想到的,只有脱离苍梧。


    这个地方带给她的,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她命里多磨难,我推演多年也只堪堪得知与红莲有关。”祭司转过身来,背后苍穹湛蓝而深远,“红莲教主,是你父亲吧?”


    程策身体猛地一顿。


    “不必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感慨,你们一家三口,当真是将我苍梧之主折磨的够呛。”


    他自嘲的干笑两声,呕哑嘲哳难为听。


    “我、我没有要折磨她……”


    程策睫羽忽闪的下意识躲开祭司望过来的视线。


    他不知道祭司今年年岁如何,但他感受得到,那双眼睛经历过多年风雪摧折,见识过无数生死离别愁,爱恨欢喜忧,以至于看着他时,总带着审视和不当回事。


    在他眼中,程策只能算是李明诛跌跌撞撞奔向神迹的小波澜,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只能泛起微弱的波澜,不久就会重回平静。


    “我本意不想让你难堪,只是这些,明诛不说,不在意,总有人为她在意,这本与你无关,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牵扯到你实在不应该,但是明诛是特殊的,我有必要跟你聊聊这些积攒于我心头的话。”祭司扯出笑来,皮肤枯老,眼角堆砌起层层皱纹,笑意隐藏在混沌的眼后。


    “这些年,没人听我说这些,你算是第一个,不要害怕,我没有怨你的意思,你我都希望明诛好点,再好一点,不是吗?”


    祭司动起来,拄着拐杖一步步的朝着程策走来,“走吧,走吧,明诛在外面等你,都要等烦了,接受五大家主和我的赐福,以后你就是明诛的人了,只能属于她一个人,不能有二心,知道吗?”祭司笑呵呵的看着程策,这时候没了平日的庄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程策脸色依旧苍白,他低垂眼睫看着眼前态度缓和的祭司,呼吸轻缓,过了很久才眨眨眼,慢慢的试着扯出笑来。


    “我爱她,自然不会有二心,这里确实很冷,祭司大人,我们回去吧,我猜,再不回去,明诛就要提着剑找我们了。”他声音很轻很轻,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走。


    “明诛一向沉稳,不会这般莽撞,不用担心。”祭司笑呵呵的拉着程策的胳膊往回走。


    雪光映天,满地碎琼乱玉折射出刺眼的耀光,程策冻的手脚麻木,毫无知觉,被祭司拉着走是也是大脑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花了些时间才说服自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过分修长的睫毛扑闪着,他鼻尖泛红,唇色嫣然,轻轻上扬唇角,尽力勾勒出轻松的笑来。


    踩在满地霜雪上,感受到雪被踩实的触感,程策才找回些真实。


    他们排斥他,装作接受他,怜悯他,又高高在上,可是这又如何呢?


    程策想着想着,笑容终于带上些真情实感。


    厌恶他又能怎样,看不惯他又能怎样,李明诛爱他,这就够了,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启楚万人唾骂,千夫所指,他都不在意,只要李明诛对他一心一意,情深义重,这就够了。


    程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纯良,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笑靥如花的侧眸看身后古老沉寂的观星台。


    日日夜夜为李明诛祈福,熬干了自己的生命,到头来,还是留不住李明诛。


    他挑挑眉,舔了舔被凛冽寒风吹的冰冷的唇瓣,笑着跟着祭司推开木门。


    “主上!主上!不要!祭司来了!祭司来了!”


    刚推开木门,顾崖着急忙慌的声音立刻传入祭司与程策耳中,祭司抓着程策胳膊的手一顿。


    李明诛眉眼蒙上一层薄霜,冷的可怕,手执太衍想过来,李渠手中也执剑挡在李明诛面前,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顾崖跟江蝉吓的赶忙一个拉着李渠一个求着李明诛。


    二人之间的硝烟味弥漫着,宋舟砚抱着狐裘娇滴滴的躲在唯一能照到一丝阳光的地方取暖,只是看戏一样的幸灾乐祸。


    “主上,上呀上呀。”添油加醋,实在惹人生气。


    “宋家主!不要乱闹!”顾崖抽空冲着宋舟砚喊了一声。


    “滚开。”李明诛眉眼冰冷,在看到程策出现后顿了顿,握着太衍的力气小了些。


    她等了很久,内心烦的不行,见宋舟砚几人出来,却没有祭司跟程策的身影,事情显而易见,顾崖劝她再等等,结果等了会儿她就坐不住了,拿着太衍就准备去找程策,李渠见她执剑便觉得她不尊重祭司,也执剑同她对峙,二人之间就这样快打起来了。


    “明诛,你干嘛呀?”程策站在祭司身后,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大真切,但是那如青草初雪般干净的笑声传来,不自觉的抚平了李明诛心头的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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