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注意身体“很多人妄图与帝师府攀姻亲……
自从那日四毛不知为何发疯,非要求着李明诛收他为徒后,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对李明诛死缠烂打,李明诛不为所动后,他便又找上程策。
找程策好说话啊,喊他两句“娇娇,娇娇”,再给他塞俩鸡蛋求求他,第二日,明眸皓齿的少年自然会用他那双无辜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李明诛。
“明诛,你知道的,四毛哥对我最好了。”
程策举着手中两颗鸡蛋,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明诛。
李明诛:“……”
“收了。”她看着程策眨巴眼睛,最终还是无奈应下。
自此,李明诛白日跟着李小四等人上山打猎,将程策交给村里的妇女孩童,中午回来,教四毛练功,偶尔还能在树后瞥见王二花的身影。
“下盘不稳,好好练。”某日,李明诛倚靠在门框前,目光淡淡的低眸看着手中的书,随意道。
正在扎马步并且异常标准的四毛一愣。
“不是,这还不稳吗?”
他这马步,整个遮峪村都找不到比他更标准的了,明珠姑娘在挑他刺吗?
没想到李明诛抬眼瞥了他一眼。
“没说你。”
树后满头大汗仍旧坚持的王二花一愣。
自那日起,四毛拉着王二花一起练,反正李明诛话少,就算点评他也是犀利决绝,不留情面,王二花既然也想跟他们一起练,那便光明正大的练,至少挨骂的时候多个伴儿。
和风阵阵,枝桠遮天蔽日,远处山峦重峦叠嶂,隐约模糊。
“咻————”
利剑划破长空,而后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林中,刚刚还灵巧跳跃逃窜的野鹿骤然中箭倒地不起。
“好!又中了!”
“明珠姑娘真厉害啊!一击必中!”
“快!快去捡!”
“……”
站在李明诛身后全神贯注紧张兮兮的众人见李明诛再次射中,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紧接着四毛带着几人小跑上前去把鹿绑起来。
“明、明珠姑娘。”
李明诛低头皱眉擦拭铁剑时,结巴的声音传入耳中,李明诛擦剑的动作一顿,她随意抬眼一瞥。
不认识。
“何事?”她淡淡道。
刘伟抿着唇,脸边一片酡红,对上李明诛的眼睛时慌乱转移视线。
“姑娘,这个、这个给你,辛苦了。”刘伟犹豫再三,还是把手中的银簪递给李明诛。
那银簪是他前几日到镇上托亲戚做的,攒了许久的银钱,最后还是舍不得买新的,亲戚做的起码有保障,成品出来,还挺漂亮的。
李明诛随意看了眼。
“我不用。”无情拒绝。
她不需要这种东西,头上唯一的饰品还是苍梧那阿妹塞给她的。
“啊?”刘伟一愣,显然没想到李明诛居然这么毫不留情的拒绝他,“可是因为姑娘嫌弃这簪子不好看?”
刘伟看李明诛眉眼冷淡疏离的继续擦剑,有些急的脱口而出。
“我知姑娘原先家境好,看不上这簪子,但如今姑娘家道中落沦落至此,一身行头也朴素至极,当真——”
“闭嘴。”李明诛皱着眉不耐烦的拒绝他。
好烦。
“你想死还是想把我收你簪子?”李明诛直接拿剑对着他,冷冷道。
四毛那边后头一看,李明诛竟然都拿剑指着人了,连地上肥美健硕的野鹿都顾不上,拍拍屁股赶忙跑过去阻拦在刘伟面前。
“不是,师傅,这是怎么了?”四毛茫然的问。
“说话。”李明诛略过四毛,目光阴冷的看着刘伟。
刘伟脸色一白。
四毛回头看他,依旧一头雾水,他一巴掌拍在刘伟脑袋上,“说啥啊?你怎么惹师傅不高兴了?”
他这些日子跟着李明诛,也算摸清楚李明诛的脾性。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她,非必要时期,她是到死都不会理你,一旦你烦扰到她了,免不了一记冷眼。
四毛视线下移,注意到刘伟手中的银簪。
还有什么不明白?
四毛又是一巴掌,厉声呵斥,“想什么呢?!师傅有娇娇了你不知道吗?送簪子几个意思?刘伟啊刘伟,长的跟个炭样还想肖想我师傅呢?你看看你这张脸,这身子,哪里能跟娇娇比?”
他极快的瞥了一眼李明诛,发现李明诛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不会杀人。
“哎呀算了算了,赶紧把簪子收回去留着以后娶媳妇用,师傅啊,那边的鹿绑好了,李小四喊你有事!”四毛推了推刘伟,把刘伟护在身后扬声跟李明诛道。
李明诛不甚在意的抬眼看了眼四毛便毫不留情的转身走向最热闹的地方。
待李明诛走远,四毛才慢半拍的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他摸了摸心口,还是心有余悸。
那双眼,冰冷彻骨,洞悉一切,明明只是个轻飘飘的眼神,却依旧让他觉得,李明诛早就看穿了他内心所想的一切,只是不愿意,懒得去拆穿。
他咬咬牙,反手又打了下刘伟,低声警告。
“收收你的心思,谁不知道姑娘来时是与娇娇一起的?他二人是大富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的,你指望人家跟你下地干活?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刘伟被骂的狗血淋头,心底却仍然不服气,他小声反驳,“他们都家破人亡了,还分什么高贵不高贵?现在不是还要我们接济吗?再说了,娇娇有什么好的,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知道混在女人堆里,谁知道他什么心思?”
刘伟不满。
“明珠姑娘身体不好,娇娇恐怕连买药的钱都出不起吧?要是我,我肯定能给她治病。”
李明诛看着一副病弱冷清的样子,脸色泛着病态的白,触目惊心让人下意识放缓呼吸。
四毛却突然偏
了主题。
“谁跟你说姑娘身体不好?”他想到了什么,瞪了一眼刘伟,“姑娘身体好着呢,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许异想天开,长的黢黑还想着美事儿呢,赶紧去帮忙搬猎物!”
说罢,他匆匆跑向李明诛的方向。
“这鹿,看着就鲜美啊!”李小四拍了拍鹿腿,由衷的笑着感叹,“正好,鹿血留着给姑娘补身子。”
旁边的男人听了连忙点头,周围人也跟着应道。
“对啊对啊,这鹿血新鲜,姑娘这几日必定身体疲累,喝点鹿血补补身子!”
一旁的李明诛微微蹙眉。
“我不累,喝这个做什么?”
四毛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听到李明诛的回答下意识接话。
“你不喝给娇娇喝啊,夜夜折腾人家,欺负人家,我看娇娇这几日让你折腾的不轻,我娘说他一日比一日起的晚。”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明诛跟着他们打猎也有好些日子了,他们打心底敬佩李明诛,也把李明诛划作自己人,四毛开了头,他们也就不再隐晦。
李小四赞同道,“就是啊姑娘,娇娇要喝,你也要喝,不能光出力不补力啊,长久下去,这……不大好……”
他隐晦的提醒。
李明诛:“……”
“……谁跟你们讲我欺负他的?”李明诛头疼。
四毛一脸无辜。
“我娘。”
李小四一脸无辜。
“村里都这样说的,你不知道吗?”
李明诛看了眼周围人,眼神冷淡。
“俺娘告诉俺的。”有人怕她,下意识缩缩脑袋老实交代。
“我听我闺女说的。”
“我儿子日日吃饭都要跟我说姑娘坏话。”那人一顿,补充道,“我可没说啊,我还给姑娘鸣不平,把我儿子毒打一顿呢。”
“好像是小花听娇娇抱怨的。”有人想起来道。
“哎呀姑娘,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你……你平时注意些便好,新婚夫妇嘛,我们懂。”
李明诛:“……下山吧,我有事。”
听着周围人愈发大胆的话,李明诛终于忍无可忍,她额角青筋暴起,攥紧手中的剑柄,在众人别有深意的眼神中疾步离开。
*
“明诛,你来啦!”
一群人跟在李明诛身后,浩浩汤汤的从山脚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中显现身影。
程策正与几位村妇笑着聊天,眼尖的瞥见李明诛那瘦削单薄的身影,眼前一亮,赶忙起身满眼期待的看她。
李明诛走的极快,几乎是片刻之间便走到程策身边,她注意到瑶歌与头戴白花的张大婶,脚步一顿,手已经先一步的攥紧程策的手腕,她跟瑶歌点头致意,淡淡道,“我有事,先带娇娇回去了。”
瑶歌立刻起身,“好好好,我也想起来我还有点农活没干,我这就去干!”
张大婶眼眶红红,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弥殆尽干净,她听了瑶歌的话也赶紧响应附和,“对对对!瑶歌地还没种完呢,我去给她帮忙!”
其他人也都纷纷找借口离开,李明诛依旧眉眼冷淡疏离,对她们的事毫不关心。
她攥紧程策的手腕,力气很大,程策有些不舒服的小幅度挣了下,李明诛平静的看他一眼,程策立刻偃旗息鼓。
“怎么了呀……”程策小声道。
李明诛没理他,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南走。
村长他们为李明诛重新修建一座茅草屋,他二人自从房子修建好后便不住在瑶歌家,这些日子二人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倒也没注意旁人的眼光与话。
“哎呀!明诛你干什么呀!”程策被她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李明诛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大步流星的往家走。
她走的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家,屋内灯火通明,烛光暖黄柔和,衬的李明诛的眉眼更加冰冷。
从正堂到寝室,李明诛脚步未停,她拽着程策的手腕,随手把剑丢在正堂,进入寝室的第一时间,她加大力气,拽着程策的手腕把程策摔倒床上。
“啊!”
一阵天旋地转,程策只觉得自己猛地撞在柔软的被衾上,还没反应过来发什么什么,李明诛便欺身而上,居高临下的将他禁锢在身下,曲腿在他双腿之间。
“说说,我怎么欺负你的?”李明诛眼底的凉薄毫无遮掩的被程策收入眼中。
程策一顿。
“我怎么欺负你?”李明诛挑眉看他,心底憋着一团气。
这几日对他不好吗?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每日心疼他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晨早日上三竿,看着他熟睡安静的睡颜也不舍得喊他,现在到旁人嘴中,倒成了二人日夜颠鸾倒凤,她无度索取,才惹的程策日日起不来睡不稳。
李明诛尽量压着自己心口的闷气。
程策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慌乱,无措,迷茫,被得意与狡黠代替,程策慢慢放松下来,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三千墨发柔顺散在床榻上,琥珀色眼眸中盛满笑意。
“你现在不就在欺负我吗?”程策傲娇的冲着李明诛扬了扬下巴示意。
李明诛挑眉。
“哼哼,你当时欺负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怎么,他们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嫣红的唇上扬着,少年眼底的笑意难以遮掩。
烛光摇曳,水墨长衫交叠纠缠,李明诛的几缕发垂落身前,程策骨节分明的手抬起,衣袖宽大,随着他的动作,半截白皙细腻的手腕露出,程策混不在意的捻起一缕夹在手指间把玩着。
“娇娇呐。”李明诛看着程策这副明晃晃调戏的模样,突然叹气,“京都为官十七载,朝中同僚对我颇有怨言,京都百姓怨声载道,他们骂我很多,大都是越权做事,不守妇道,抛头露面,但你要知道一点。”
她低眸看着程策乖乖眨着眼等待她说话的样子,声音很轻很轻,如山涧幽潭般平静无波澜。
“很多人妄图与帝师府攀上姻亲,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谁敢染污我的清白。”
“长这么大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提醒,小心纵欲过度。”
李明诛想起在山上时众人隐晦的眼神便觉得喉咙间的那股气上下难动。
“说说,你怎么补偿我?”李明诛轻啧一声,随意道。
“唔……”程策的手指灵巧的缠绕着李明诛的碎发,一圈,两圈,他状似思考,实则手中的动作未停,一点一点的往上,直至最后,葱白的指尖一根发丝都没有抓住,他一把抱住李明诛的脖颈,眼底全是得逞的笑。
“哼哼,明诛要我怎么补偿你呢?”他将主动权送到李明诛手中,话里话外都是顺从。
李明诛被他抱着脖颈,只得顺着少年帝王的动作微微俯身靠近,发丝凌乱,三两缕落在程策脸颊上,痒意袭击他,程策不受控制的眨眨眼,歪头衔住那作怪的发丝。
“不许吃我头发。”李明诛轻声呵斥。
程策乖乖张嘴吐出来。
“哦……”他眨着无辜的眼睛看李明诛,“我想补偿我的明诛呀,你刚刚不是还问我要怎么补偿你吗?”
李明诛又低了低身子,几乎与程策脸贴着脸,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少年帝王的唇齿之间,程策有些不大适应的歪歪头,从胸腔中闷出笑来。
“你又勾引我。”过分浓密的睫羽忽闪着,李明诛突然低声道。
“你以前就爱勾引我,现在还是改不掉。”李明诛想起过往,恍惚片刻才又轻声开口,“我不大聪明,被你勾引到了。”
李明诛还不聪明?
程策无辜眨眼。
“我没勾引你呀。”程策小声反驳。
“不许撒娇。”李明诛看着程策那双眼睛,澄澈干净的只有她一个人,琥珀色愈发明丽,
摄人心魂。
“没撒娇呀。”程策鼓了鼓腮帮子,不高兴的皱眉嗔怨的瞪李明诛。
李明诛呼吸清浅。
“娇娇。”再次说话,声音暗哑。
“娇娇,你爱我吗?”
“哼哼。”程策看着李明诛克制情欲的模样,傲娇的哼唧两声不作回答。
李明诛看着那张色泽诱人的唇瓣,无意识的探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
咫尺之间的距离。
李明诛放任自己垂下脑袋,在那张一直叫嚣着引诱她的唇瓣上轻啄两下。
“我爱你。”李明诛没忍住,还是低声先开口,“娇娇,程策,我爱你。”
李明诛神色虔诚而认真的对上程策略带诧异的眼睛,透过那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李明诛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透明的,也有人能看得懂她。
“我想,我也在很久以前就爱你了,只是我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明白,以前的我麻木冰冷,只觉得生死无二样,如今,我有了你。”
李明诛双手撑着身子贴近程策,她的指尖在颤抖,明明面容清冷平静,可她就是觉得莫名的兴奋。
这种奇妙的情绪与感受,三十年来,她从未体验过。
这是第一次,因为程策。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凝滞。
她不善于表达,可今日,现在,当下,看着这双眼睛,李明诛觉得,她必须要说出来,全都说出来,毫无保留的让眼前的人,心尖上的人,明明白白的了解她的心意。
一点点误解与委屈都不能留给程策。
“爱能让我为了你疯狂,为了你放弃一切,光是看着你,想着你,我就觉得自己要疯了,我要爱你,再爱你,爱到你能感受到,我只爱你,天地高远辽阔无边际,尘世芸芸众生中,我只爱你一个人。”
李明诛眸光微动,眼底闪烁着诡异的火,炽热灼烫,跳跃着,不断壮大,最后吞噬她,也吞噬他。
“只要我还活着,你可以凭着我的爱,号令四方,收揽山河。”李明诛贴着程策的额头,“你在哪里,都可以成为旁人的座上宾,启楚,苍梧,都可以,你有了我的爱,回应了我的爱,人人都会尊敬你,如同尊敬我一样。”
“我是神迹选中的人,而你,是神迹之主选中的,认定的,这一生都不会改变的人。”
李明诛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却异常坚定。
烛光在她黑沉的眼底跳跃,她定定的看着程策,眼底带上了连她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程策呼吸很轻很轻。
“你要我爱你,对不对?”过了很久,少年帝王才慢吞吞的开口。
李明诛立刻垂眸看他道,“你只能爱我。”
程策笑出声来,他搂紧李明诛的脖颈,笑着反问,“不然呢?”
他不爱李明诛?
开什么玩笑,不爱李明诛,他还不如去死。
第72章 不会起名字我不起了程策,你怎么又勾……
“娇娇,这是你今日第三十二次走神了。”小九负手而立,看着程策略带羞赧的笑容,故作深沉的叹气。
“听闻昨日明珠姑娘拉你回家,一整日都没出来,是真的吗?”小九问。
程策脸一红。
“你头上的包怎么回事呀?”程策转移注意力。
“这个吗?”小九摸了摸脑门,愤愤道,“我爹昨日不知发什么疯,回家把我毒打一顿,还说让我以后别瞎传消息,气死我了。”
一旁正在洗衣裳的妇女听了笑着道,“听我家男人说,昨日他们好心给明珠姑娘准备了鹿血,结果明珠姑娘脸色很难看的下山,他们原先都听你们这些小屁孩的糊话,才误以为姑娘与娇娇整日胡闹呢。”
程策缩了缩脖子,脸颊发烫。
“我也不知道呀,原来只跟小花说呢。”程策小声道。
王小花与瑶歌跟王二花今日在家做衣裳,王二花织布,瑶歌刺绣,王小花帮忙,年关刚过,一派欣欣向荣景象,淮州城内的一些往日与瑶歌有旧交情的官家夫人也开始找瑶歌做些活计了。
“不要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明珠姑娘跟他们又去山上打猎了,我们玩我们的。”小九见程策的注意力被转移,颇为不满道,“娇娇,我们是好朋友,不要再讨论大人的事了!”
那妇女调笑,“也就娇娇不嫌弃你爱胡闹,小九得多带带娇娇一起玩啊!”
小九看着周围一圈孩子,骄傲的拍了拍胸脯保证,“那当然了,娇娇长这么好看,谁不喜欢娇娇?就连明珠姑娘那么冷酷无情的人都被娇娇拿下了!”
程策耳垂红的都能滴血。
“你拿的什么呀?”程策小声问。
周围的孩子听到李明诛的名字,人群中瞬间爆发热烈的讨论声,无外乎李明诛多了厉害,程策多么能拿捏李明诛之类的话,小孩子嘴没个把门儿的,说的话直白露骨,惹人羞。
程策实在没有勇气接着听下去,悄悄扯了扯小九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祈求。
不要讲啦!
他实在没脸再听。
“咳咳,娇娇,你看这是什么?”小九给了程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轻咳两声盖过小孩子们的商讨声,神秘兮兮的从怀中“唰”的一下拿出一张红纸。
“是唇脂!”稚嫩清澈的惊呼声响起。
程策定睛一看,果真是唇脂。
他抿抿唇,脸上更加滚烫。
唇脂呀……
昨夜……
连想都成了禁忌,程策攥紧衣袖,在心底警告自己安分守己,不要再去想昨夜的事情,可唇瓣发烫,他脑海里早已全都是李明诛那双克制情欲的眼,挥之不去。
他的心在听到李明诛名字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乱了。
“对,就是唇脂!”小九赞赏的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转头拉住程策,“娇娇娇娇,你快来试试!这可是我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从村头那老不死的寡夫那里偷来的呢!”
小九一脸期待的看着程策。
旁边洗衣服的妇女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原先在这里洗衣服就是为了看着程策,李明诛太宝贝程策,前几日离开总要有几人看着程策,生怕程策出了什么意外,今日赶巧,下地干活的下地干活,走亲戚的走亲戚,到头来就只有这群孩子在程策跟前,她不放心,随手扯了两件衣裳来洗。
本就是为了看着程策,如今孩童玩闹,她多注意些也是情理之中。
“娇娇还需要这些胭脂水粉吗?”妇女笑道。
程策也赶忙点头,“我不需要的。”
“不!你需要!”小九拉着程策,义正言辞的拒绝。
他扯下程策挡在身前的胳膊,凑近程策。
“唉?娇娇,你嘴怎么这么肿?”突然,小九疑惑。
程策:“……”
啊……
他的脸红的都能滴血,被小九这样毫无保留的挑明,旁边的妇女立刻会意,别有深意的笑着看程策。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唔……”程策小声解释,“没什么呀……”
小九也不管这么多,“哎呀没关系,肿就肿些吧!来来来!你快用试试!”
他把唇脂塞在程策面前,眼睛亮闪闪的期待的看着程策,“你用肯定比别人用好看!娇娇,你快试试给我们看看!”
旁边的小姑娘也围到程策身边点头附和,声音稚嫩清脆,“娇娇快试试吧!我家里还有胭脂水粉,我给你偷摸拿点来!”
程策:“……这倒不必了。”
他不大想弄这些,但架不住小九等人殷切的目光,犹豫片刻只得接过口脂。
“娇娇,你真要试?”旁边的妇女见程策真的拿了口脂,有些意外的问。
她本以为程策会拒绝小九,毕竟哪有男人擦胭脂水粉,就算接受,在这么多人面前未免太过丢人。
“我……”程策犹豫。
“娇娇!”小九挺直背脊看他。
“……试试吧。”程策沉默半晌,视死如归的颤着手将口脂抵
到唇边。
唇瓣有些红肿,看着颜色与唇脂差不多。
在包括洗衣服的妇女在内,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的动作。
程策骑虎难下,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
远处山峦重叠,绿林绵延葱郁,一袭墨绿长衫的李明诛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男人,个个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李明诛身影单薄,面容冷淡的站在前头,眉眼寒霜点点。
“你们干嘛呢?!”为首的四毛提着几只野鸡,嘴角的笑还没有收干净便看到不远处,几名妇女推搡着笑闹着,身边一大群孩子,定睛一看,还能看到熟悉的高挑身影。
四毛扯着嗓子冲他们喊。
“你们在哪里干嘛?现在不是该回家做饭了吗?”
他跟着李明诛上山打猎,一路上东奔西跑,为李明诛忙前忙后,协同李小四一起组织众人,李明诛不爱说话,旁人与她不熟,也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往往给她添麻烦,让她心生烦躁,可怕的很。
李小四毕竟以前与李明诛认识,况且他调查过李明诛,虽然下场不怎么样,但也算对她这个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有他帮忙张罗着,众人也算在李明诛能够容忍的界限内。
那些妇女自然也看到了李明诛一席人,笑着闹着,偶尔几句娇俏的笑声传来,惹的李明诛身后的男人们频频抬头看去,好奇的紧。
“娇娇在那干啥呢?”身后有男人小声道。
李明诛眸光微动,抬眸望过去。
人太多了,将程策遮挡的七七八八,她只能感受得到程策不大好意思的弓着腰缩在人群,不大愿意过来。
怎么了?
李明诛抿唇。
“姑娘来啦!”为首的妇女就是刚刚跟在程策身边洗衣服的人,李小四跟她笑着。
“冯婶子,娇娇跟你们干嘛呢?磨磨蹭蹭的不过来,姑娘都等急了。”
冯婶子就是村长媳妇,年过四十,看着朴实热情,她停在李明诛身前,笑容和蔼,“姑娘累不累?”
李明诛动了动嘴唇。
“娇娇怎么了?”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别人身上,清而淡的跟随者人群中不断涌动隐约的那抹身影。
冯婶子立刻捂着嘴笑,看着李明诛的目光都少了几分敬而远之。
她回过头朝着小九喊道,“小九啊!把娇娇带过来吧!姑娘急着看呢!”
那边小九听到后立刻回应,“来了!”
话音刚落,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两方都是。
李明诛眸光轻浅的看着那边,程策似乎想要躲开,却被围的水泄不通,他低着头弓着腰,妄图把自己隐匿在人群中不被看到。
小孩子个子小,在后面堵着他不让他走,围着他的又都是女人,他不敢乱动,却也不想上前。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推推搡搡之间,笑闹声愈发清晰的窜入李明诛耳中,身后的窃窃私语也变得大胆起来。
“娇娇?”李明诛微微侧头。
小九露出邪恶的笑容,一把把程策推出去。
程策只感觉到身后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气猛地推着他的腰,一个没站稳,程策慌乱的踉跄两步,撞进李明诛怀中。
李明诛伸手扶着他。
“娇娇不要害羞呐!”冯婶子退了两步笑着看着脸愈来愈红的程策。
程策抓着李明诛的胳膊,指尖都泛着粉。
他怯怯的抬眸,对上李明诛清冷的眼。
从李明诛澄澈平静的眼眸中,程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唇瓣嫣红,娇艳欲滴,眉眼精致如画,脸颊带着一层薄红,眼角轻点黑痣,徒增几分媚态,眼波含秋的望着李明诛,琥珀色的眼眸璀璨漂亮。
李明诛一顿。
程策下意识紧张起来。
周围传来低声的抽气声。
“不是,谁给娇娇搞得这行头?比女娃还俊呢!”
“看姑娘忙活一日了专门来给姑娘解解闷呢!怪不得姑娘日日折腾娇娇!啧啧啧!”
“山里的狐狸精也没有娇娇漂亮,信不信娇娇说两句话就能把姑娘勾的找不着北?”
“瞎说什么呢!姑娘是那种人吗!”
“……”
男人,女人,孩子的调笑议论声越来越大,吵闹嘈杂,李明诛此刻却一点都没有烦躁的迹象。
她的眼中只有程策一人。
“娇娇。”李明诛探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昨夜把人按着亲,亲到他喘不上气,唇瓣红肿,眼底都泛着泪光才肯罢休,程策还小,尚未弱冠,她不敢碰他。
很奇怪。
年龄这种东西在苍梧是最不被重视的东西,她的母亲十三岁嫁给三十岁的李渠,如今她五十六岁,李渠嫌弃李明诛不肯归家,怕李家绝后,还想着再要孩子。
李渠今年都七十多岁了,看着还跟四十岁模样。
她本不该在乎程策的年纪,毕竟这些年行事,她还潜意识的按照苍梧的规定做事,她懒得改,也不需要改。
“你……”她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少年帝王慌忙捂住嘴。
温热的指腹按在她唇瓣上,带来一阵温暖。
李明诛闭了嘴。
“明诛,我没有。”程策冲着她眨眨眼,眼底有祈求,他抢在李明诛先前开了口。
他知道李明诛要说什么。
李明诛想说。
程策,你怎么又在勾引她呢?
程策苦恼。
他没有呀。
第73章 走走剧情她的命,比任何人的都要贵重……
王三喜回村了。
“噗嗤——”
利刃毫不留情的刺入血肉,铁剑寒光凛冽的映衬着李明诛轻狂而冷清的眼眸,手起剑落,巨物庞然倒下,血立即顺着伤口流出,血腥味蔓延来开,李明诛退后两步,蹙眉把铁剑递给四毛。
四毛屁颠屁颠的娴熟接过,从怀中摸出一块破布给李明诛擦剑,旁边的男人们立刻一窝蜂的涌上前,利落的把猎物搬上车。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也渐渐摸清楚李明诛的脾气,收拾猎物时尽量克制内心的激动与欣喜,多干活少说话。
“小四,这姑娘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满头蓬发,面若枯槁,眼神混浊的王三喜拍了拍李小四的胳膊,眼睛不善的盯着远处的李明诛问。
李小四瞥了他一眼,嫌弃撇嘴,“你瞎?”
“啧,怎么跟你叔说话呢?”王三喜立刻板着脸看着李小四,声音嘶哑。
“可以下山了。” 不远处,李明诛眉眼淡漠冷清,声音如山涧幽潭般响起,周围人立刻响应。
“好!都听姑娘的!”
“是啊是啊!姑娘若是乏了我们便下山吧!反正今日已经猎了许多,现在也到饭点了!”
“……”
男人们爽朗的谈话毫不避讳的传入王三喜的耳中,他突然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在意后才小声道,“我婆娘在家偷攒了这么多肉,你说这些日子我又不在家,家里也没有男人跟着你们上山,她怎么分来的肉?”
王三喜眯着眼,压低声音道,“你说,那臭婆娘是不是有男人了?我看着二花跟小花都胖了不少,他娘的!以前就不老实,跟着江湖人士瞎混,不清不楚的,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死性不改,这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愤愤的骂道,“生不出儿子的贱女人!我回家非打死她不可!”
李小四听王三喜的话眉头直皱,“王三喜,你又犯什么病?瑶歌再怎么说也是你媳妇,哪里能轮得到你这般打骂?再说了,空口无凭的,你别瞎污蔑瑶歌,她与明珠姑娘是旧友,猎物是经过姑娘同意,村长见她们可怜才分给她们的,你平日苛刻对待她们,过年去隔壁村居然连粮食都不留,你想把她们饿死吗?若不是遇见姑娘,恐怕她们娘仨早就饿死了!”
王三喜以前在遮峪村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刚与瑶歌成亲那会儿还能装装,后来瑶歌生了王大花跟王二花后,他们一家见瑶歌迟迟生不出儿子便急了,王三喜更不是人,瑶歌还未出月
子便被他打骂着下地干活,身体也因此落下病根。
三个闺女平日也跟着瑶歌惶惶度日,王三喜喝多了或者赌输了,回家对她们动辄打骂,第二日,母女三人身上常常带些伤。
李小四以前与村长警告过王三喜,王三喜听话一段时间便又暴露本性,后来李小四也管过几次,但王三喜脸皮厚,死活不改了,此事闹了许久最终也没解决。
“旧情?”王三喜不大相信的看了眼李明诛,“她看着年纪还没有二花大呢,李小四,你存心骗我的吧?”
李明诛站在树底下,斑驳的光影投射到她身上,身形瘦削,背脊单薄,皮肤泛着病态的白,眉眼精致疏离。
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三十多岁的人,你说她刚刚及笄王三喜倒还相信。
“我与姑娘也有交情,不然姑娘何故带着我们这些累赘上山打猎?”李小四翻了白眼,指着王三喜警告,“你若是想多捞些,就少说话多做事,回家之后安安分分的,别碰瑶歌跟孩子,不然那日瑶歌真的受够你了,找姑娘帮忙,一剑杀了你,到时候你连哭都没的哭!”
王三喜不以为意的嗤笑,“那女娃看着体弱多病,也就动作灵活些才带你们打猎,真当她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了?我看你们就是被她那张脸迷惑了!”
“跟着男人在外抛头露面,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哼!”王三喜恶劣道。
李明诛拿剑随意,态度也漫不经心,不就是身手灵活吗?哪个年轻人身手不灵活?听人说,这还是京都大户人家的姑娘,看着家教也不怎么样,连男人都不知道避着些,山下那未婚夫也是,小白脸净知道混在女人堆里,整日游手好闲,吃软饭,太荒唐了。
“我不给你收尸。”李小四沉默很久,突然别有深意的笑着道。
王三喜以为他在开玩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李小四,今年这女娃强出风头,我看你也是——”
“别烦我。”李小四笑着打断他,上下扫视他两眼便转身离开,声音顺着风懒懒的传来,“我看你印堂发黑,早晚有一日要交代在这里。”
“唉——你这臭小子!”王三喜骂道。
*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瑶歌只觉得脸上一疼,一股大力不可抗拒的将她打倒在地,她下意识捂着左半边脸,疼痛慢半拍才传来。
烛光昏暗,屋内烟酒味刺鼻呛人,木桌上劣质白酒顺着桌面往下滴落,瑶歌颤抖着身体往后缩,眼神惊恐。
“三喜……”她压抑着哭腔喊。
“他娘的,你跟那女的什么关系?”王三喜踉踉跄跄的走到木桌旁,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开始灌,眼神迷离凶狠,声音嘶哑,“你当年跟那些江湖人士不清不楚的,若没有我,谁看得上你这破鞋?!你现在倒好了,敢把村里分发的猎物偷藏起来了!”
他突然摔碎酒壶,酒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透明的液体瞬间四溅开来,三两片碎瓷片擦过瑶歌的脸颊,在那张本就枯老的脸上划出血痕。
瑶歌根本就顾及不到这样的小伤疤,她只一个劲儿的往后退缩,直到背脊碰到冰冷潮湿的土墙,鼻尖萦绕着一股土的腥香,她才脸色惨白,生无可恋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王三喜。
“娘!”王二花在王三喜停住脚步时一把把门推开,声音带着惊慌,她呼吸急促,一路奔跑让她不得不大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滚开!”看到瑶歌脸上淋漓的鲜血后,王二花呼吸一窒,她赶忙冲上前,忍着心底的恐惧恶狠狠的一把把王三喜推开。
王三喜喝了酒,使不上劲儿,被她轻而易举的推开好几步远,屋内空间有限,王三喜撞到木桌,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些。
“他娘的!小杂种你敢推老子!”王三喜怒目瞪着王二花,恼怒骂道,“赔钱货!胆子肥了?!没几日不打你,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脸了!”
话落,他立刻扬起巴掌。
瑶歌瞳孔微缩,下意识的想要拉过王二花护在身后,还未来得及碰王二花,王二花便咬着牙躲过王三喜的那巴掌,动作落空更加激怒王三喜,他低声嘟囔着骂了声,转身还想着要打她。
王二花跟着李明诛学了好些时日的武功,虽然大多数时间,李明诛对他们都是态度冷淡随意,不过一旦她敛下眉眼开口,必定是些鲜为人知的捷径。
她学的比四毛刻苦,心底总怀着对李明诛的敬畏,这些日子功夫突飞猛进,对付一个王三喜不成问题。
五指攥成拳,她微微压低身子,眉眼一凛的蓄力出拳,打在王三喜最薄弱的腹部,她日日干农活,力气自然不用说,王三喜压根儿躲不开王二花的招式,只能被动挨打。
再次撞上木桌,木桌被他撞的移动好些距离,王三喜捂着腹部疼得面目狰狞,大声嚷嚷着喊疼。
王二花的手是颤抖的,她抬脚还想上前把王三喜揍一顿时,一双手却突然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不允许她再上前一步。
王二花一愣。
“娘?”
瑶歌声音发颤,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二、二花,快、快、快跟娘出去……”
她抓着王二花的胳膊往门外去,因为刚刚王三喜的那巴掌,她浑身难受没劲儿,却仍执拗的拉着王二花。
“别不听娘的话……别打了……出去……”
王二花最初没动,但瑶歌执意要带她出去,王二花沉默片刻便顺从母亲的意思,留着倒地打滚,疼痛难耐的王三喜满嘴污言秽语。
日影灼灼,门外的王小花怯怯的躲在柴房角落,只露出一双黑瞳不安的转动。
见王二花扶着一瘸一拐的瑶歌出门,她立刻跑了出来。
“娘!姐姐!”
王小花扑进瑶歌怀中,瑶歌摸着王小花的发定,目光柔和的安慰她。
“小花呀……不要怕……娘在呢……”
王小花把脸埋在瑶歌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瑶歌脸上,巴掌印清晰的浮现,脸一半高高肿起,狰狞可怖,另一半则血污满面,血凝结成块的堆在脸上,血腥味还未散尽,看着狼狈不堪。
“二花,你不该打他的。”瑶歌摸着王小花的头发,一下下的安慰她,突然叹气。
王二花看着瑶歌憔悴的模样,不解反问,“为何?你我三人日日受他打骂,受他欺辱,难道我们的命不是命吗?就因为我们是女娃不是男娃吗?我为何不能打他?”
王三喜一心只想要男娃延续香火,因为瑶歌生不出来,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在王家本家,被打被骂,被鄙夷被嫌弃,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瑶歌让她们忍着,王二花便从未反抗过。
“我能给娘更好的生活,娘为何不试着离开,我们三人,一起离开。”王二花定定的看着瑶歌,“大姐已经死了三年了,你也希望,我被男人打死吗?”
“跑?能去哪呢?”瑶歌呼吸轻缓,沉默半晌才轻轻开口,“哪里都容不下我们的,二花,这世道就是这样,哪里容得下我们这种低贱的人呢?”
“没有谁的命,天生尊贵。”瑶歌目光坚定道。
“哈?”瑶歌听了王二花的话,不自觉的轻笑出声。
她不合时宜的想起来李明诛。
自从她认识李明诛开始,李明诛便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这些年京都沉浮,有成了一副骄矜清冷,淡漠众生的神相,这样的人,就是天生尊贵。
她的命,比任何人的都要贵重。
有些人,天生好命,她没办法去争抢,也没办法学着李明诛那样,不满尘世,便去执剑,为自己博出一条生路。
她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庸的一个。
王二花不该打王三喜的。
过了今日,谁还会来救她们呢?
王三喜不会主动休了她,只要官府还认,她们这辈子都逃不了。
一辈子窝在这个落后的小村子里,受尽冷眼,受尽摧折。
她如此,她的女儿如此,她的后代,也会如此。
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再也没有。
这里的女人,一辈子烂在这里,死后尸身也会成为养分滋润着男人们要享用的粮食。
第74章 明诛,你会帮我吗李明诛:包的……
村西头的张寡夫提着两壶浊酒敲了王三喜的门。
王三喜后来还是把瑶歌跟王二花揍了一顿,再出门时,瑶歌的眼眶肿的发紫,嘴角带血,王二花的情况也
好不到哪去,整张脸被打的面目全非,只留那双坚毅的眼还在挣扎。
烛光昏暗,王三喜接过酒,笑呵呵的嚷着张寡夫坐,还把缩在角落默不作声的王二花一把拽来。
“老张啊,快快快!快来坐!我这闺女,能干的很!”王三喜笑的满嘴黄牙露出,混浊的眼紧盯着张寡夫的腰包,张寡夫看着王二花,眼神阴暗且下流,王二花咬紧牙关没张嘴。
“你看这聘礼……”王三喜见张寡夫只盯着王二花看,迟迟未回话,最终也是忍不住的提了。
他把王二花嫁给张寡夫,无非是因为张寡夫有钱,给的聘礼合他心意,最近刚过年关,淮州城的赌场快要开门了,他手痒痒,又想去耍,又没有钱,只能把主意打到王二花身上。
王三喜随意扫了眼王二花,这一看不要紧,目光扫到她身前微微凸起的那一块儿,眼神突然顿住。
王二花这些日子似乎吃的不错,原本黝黑瘦削,看着营养不良,面容苍黄不讨喜,现如今竟也慢慢张开了,眉眼舒展,显露出属于十六七岁少女的媚态勾人。
王三喜的手还放在她的胳膊上,他无意识的摩挲两下手中的软肉,细微的动作立刻引来王二花警觉的眼神。
王三喜眸光晦暗不明,“二花,看着比以前漂亮了呢……”
王二花一惊,赶忙挣脱王三喜的禁锢往后退,一脸厌恶。
“老王啊。”张寡夫终于张嘴,声音嘶哑难听如枯枝碎琴,“二花也莫要准备什么喜宴了,准备准备,半月后收拾收拾来我家吧。”
他说着,从腰间沉甸甸鼓囊囊的荷包中拿出两块银子放在桌上,推到王三喜面前,银锭泛着淡淡的银光,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诱人又纯洁。
王二花立刻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对上王三喜与张寡夫同出一辙的眼神,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堪堪忍住想吐的欲望,她咬着牙说完话,也不等王三喜同意,几近仓惶的逃出这间简陋压抑的屋子。
门被砰的一声大力关上,王三喜意味不明的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唇,笑了两声。
“我这闺女,怎么样?”
“她是你闺女。”张寡夫沉闷的抬眼看王三喜,几乎是瞬间便猜中王三喜的心思。
“反正到你手里,也是逃不了被打死的命,你不玩,我玩玩。”王三喜收起桌上的银锭,仔仔细细的在昏暗烛光下看了好一会儿才宝贝的收起来。
“这小兔崽子胆子肥了,敢反抗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我看她是真不知道这个家谁做主了!”他拍案而起,冷哼一声。
对面的张寡夫只是沉默着,许久过后才慢慢起身,“随你,趁着这几日玩玩吧,别给我弄坏了,婚前她还不是我的,你注意些就行。”
他不在乎王二花是不是处,他在乎的,只是王二花耐不耐打。
他已经死了好几个媳妇了,王二花看着就瘦削不耐打,但胜在便宜,几两碎银便能买下,应付应付日子也行。
“马上到晌午了,今日姑娘有事,李小四带我们上山,你吃过饭便去,莫要迟到了。”张寡夫慢吞吞道。
王三喜混不在意的摆摆手,“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
照衣山脚,青葱林木中,绿芽初露,春意方显,春风裹挟暖意阵阵拂面而来,撩动李明诛垂落颈侧的三两缕碎发,她微微侧眸,声音清冷。
“你在走神。”
王二花一愣,而后立刻鞠躬道歉,“姑娘,抱歉。”
李明诛拢了拢外衫,神色恹恹。
“不想练可以不练,没必要浪费时间。”
王二花听了李明诛的话,以为李明诛嫌她不重视练武不要她了,赶忙解释。
“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练!非常想练!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认认真真的练!”
旁边的四毛也不忍心的开口为王二花说话,“师傅……你看二花她的脸都被揍成什么样了……我看她身上的暗伤肯定也不少……师傅你就心疼心疼她吧,女娃啊,练功肯定比男娃要费劲的多,你总不能拿要求我的来要求二花吧……王三喜真是的,都是他的孩子,怎么狠的下心……”
“我没事,我可以练。”王二花抿着唇,紧张的看着李明诛。
李明诛轻抬眼看着四毛,声音平静,“那你加练,午膳不要吃了。”
她说罢,不顾四毛的鬼哭狼嚎,把目光放在王二花身上,眸光轻浅随意。
“你,现在跟我回去,娇娇有事找你。”
王二花一愣,指着自己不确定,“我?”
李明诛淡淡点头,“你,他找你。”
“好、好的,姑娘。”在李明诛愈发冰冷的目光下,王二花磕磕巴巴应道。
找她做什么?她与娇娇也没什么交集,有事要找也是找她娘,真奇怪。
王二花很想知道娇娇没什么事找她做什么,但她不敢问李明诛,只能乖乖跟在李明诛身后。
“你。”李明诛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转头冲着四毛扬了扬下巴。
“咋了师傅?”四毛扯着嗓子回应。
“围着遮峪村。”李明诛一顿,“不,围着照衣山跑三圈,跑完来找我。”
话落,四毛的尖叫响彻山脚。
*
崭新的茅草屋内,三两烛光,纸糊窗半开着,放门外春光进来。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程策皱着眉给瑶歌的胳膊擦药。
“这样疼不疼?”程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瑶歌胳膊上的淤青,满眼心疼的问。
瑶歌赶忙摇头,“我干农活干习惯了!皮糙肉厚的不疼不疼!娇娇你尽管上药就行!”
程策却不依她,仍旧放轻动作,“哪能这样呀?瑶歌姐姐这几日最好都不要再下地干活了,春耕的事情不是都做完了吗?还有什么需要你干呢?”
门外传来细碎的声响,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日光耀眼的包裹住王二花与李明诛的身影。
“来了。”李明诛看着程策,眉眼淡淡。
“二花来了?正好,我这边也上好药了。”程策抬眼看王二花,眼中带着笑意的招呼她,手中加快速度给瑶歌包扎。
“娘,公子。”王二花站在李明诛身旁,犹豫片刻还是抬脚上前。
瑶歌起身给李明诛让位置,她抓住王二花的胳膊,看着李明诛道,“姑娘请坐。”
李明诛没动,仍旧看着程策,认真而专注。
“明诛。”程策见自己无论如何也喊不动王二花与瑶歌,泄气的抬眼看李明诛,对上李明诛平静的视线,他可怜巴巴的开口。
“让她坐。”李明诛睫羽忽闪的淡淡开口。
李明诛都发话了,瑶歌自然不敢违背李明诛的意思,只能让王二花坐在刚刚的位置上。
木桌也是村长带人给他们新做的,淡淡的木香味窜入王二花的鼻腔中,缓解了她的些许紧张。
李明诛抬脚走进。
“明诛……”
随着李明诛的靠近,程策眼前的光线也一点点变暗,最后,李明诛停在他身前,低眸淡漠的看着仰视她的少年帝王。
那张漂亮的脸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她眼底,毫无遮掩的把一切都呈现在她的控制下。
李明诛抿唇,声音微哑。
“我在。”
程策悄悄抬手抓住李明诛的衣角。
“你帮帮我好不好……”他眨巴眨巴无辜的眼,小幅度摇晃着李明诛的衣袖撒娇,“男女授受不亲,你帮我给二花上药,好不好?”
瑶歌背脊一凉。
“公子,我能给二花上药的!”
王二花浑身汗毛倒竖。
“我自己也能上药!”
程策忙里偷闲的扫了她二人一眼。
“可是这些药,她们不会用呀?”程策瘪嘴,“明诛,你会帮我吗?”
过分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琥珀色的眼眸满是期待。
李明诛挑眉。
程策悄摸在底下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撩拨着李明诛的手心,动作轻佻,带着浓重的勾引意味。
李明诛本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引诱到,可手心传来的痒意让她下意识的伸手,动作迅疾的抓住作乱的手指。
她的心也乱了。
程策克制住眼底的笑意,得逞的看着李明诛。
半晌,李明诛才轻轻开口。
“你去休息休息吧,我来。”
程策立刻起身,满眼笑意再也压抑不住,贴着李明诛极为近,声音如青草初雪般干净纯粹。
“我就知道明诛对我最好了!”他把脑袋埋在李明诛颈侧蹭了蹭,鼻尖萦绕着李明诛身上特有的药香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李明诛捏捏他的手,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警告他。
“娇娇,下次,不许这样勾引我了。”
对上程策,她实在没有过多的招数来应对,往往想着克制欲望,不要再对他上瘾,以免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只要程策勾勾手指,撒撒娇,她总忍不住的想要对他好一点,再爱他一点,不愿意看他委屈生气。
“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李明诛突然道。
要不然,她这样冷淡无情的人,为何会对程策这般痴迷呢?
李明诛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认真问。
程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对对对!我给明诛下蛊了,你若是以后负了我,我必定让你体内的蛊虫咬食你的记忆,让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我是谁!”
第75章 我最爱你她清楚的明白,程策别无退路……
王二花与瑶歌都习惯了程策爱随时随地的向李明诛撒娇,见二人贴的极近也没多大意外惊讶。
李明诛为王二花上完药,面色冷淡,看不出一点情绪,反观王二花与瑶歌,皆已脸色苍白如纸,仔细一看,额角还沁出冷汗。
李明诛前脚刚放下手,王二花立刻起身后退,离他们远远的,目光警惕凝重的很。
“多谢姑娘,我觉得好多了!”
瑶歌也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对啊,今日多谢姑娘与娇娇帮我们上药了,其实伤口也就看着吓人,不是很疼的。”
李明诛掀开眼皮慵懒随性的扫了她们一眼,淡淡道,“明日再来上药。”
王二花、瑶歌:“是!”
程策:“……”
凭什么他说话没这么管用。
程策鼓着腮帮子一个人生闷气。
李明诛侧眸看了他一眼,黑沉的眼眸平静如水,“还有什么事吗?”
瑶歌与王二花立刻摇头。
“没有事的话。”李明诛把目光放在她二人身上,“可以走了。”
她神色恹恹,明摆着一副厌倦的模样,王二花与瑶歌见了立刻鞠躬道谢,而后逃也似的离开屋子。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木门没有关上,大咧咧的敞开着,屋外温暖的日光照进来,洒在李明诛与程策身上,暖光模糊了李明诛眉眼的锋利与冰冷。
“想让王二花喜欢我?”李明诛捏着程策的手随意的问。
“你看出来了呀?”程策眼睛一亮,坐在李明诛身旁看着她笑的明媚干净。
“怎么看不出来?”李明诛挑眉,“心思都摆在脸上了,我带着娇娇十多年,怎么可能连娇娇的心思都不明白?”
上药有什么好上的,遮峪村虽然靠近繁华的淮州城,可毕竟是个山村,村里的药无非就是普通的治外伤的药,随意涂抹就能见效,又不是皇室特供,哪需要技巧呢?
程策就是想拉近些李明诛与王二花的距离。
不仅王二花,他想拉进所有人与李明诛的距离,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李明诛都心怀畏惧,不敢靠近她,不敢了解她。
“程策,我不需要与他们有过多的羁绊。”李明诛黑沉的眼眸看着程策,声音淡漠,却很认真。
她明白程策的心思,程策不希望她如此独行于世,孤独寂寞,无人作伴,他希望李明诛能够受到所有人,发自内心的爱,而不是敬畏与疏远。
可是程策忘了一点。
“我本是苍梧女,苍梧不与外界有纠缠,虽然我离开苍梧十多年,但毕竟,我的根在那里。”李明诛低垂眼眸,声音轻缓,“我生于苍梧,必定要死于苍梧,我不该与启楚的人,与苍梧之外的人产生羁绊,这是神也不允许的事情。”
尽管她不信神。
她逃离苍梧十七年,虽然心里对于苍梧没有多少感情,但她毕竟是神迹主,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不想,也必须为苍梧考虑,苍梧人把她奉为神袛,当做信仰,她是苍梧的命脉,是苍梧的生机,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连她自己想推脱逃避,也无法做到的。
她确实任性,为了孟昭弃苍梧于不顾,所以她不能再任性些,将苍梧子民的生死置之不理。
“我不需要,也不喜欢和别人有纠缠,这很麻烦的。”李明诛低声叹气,牵住程策温热的手放在心口,低眸道。
“你既然选择了我,便代表,在启楚与苍梧之中,你选择了苍梧,你是我的人,是苍梧的人,所以,你也要与启楚划清界限,尽管这里,是你的故土。”李明诛握紧程策的手,偏头在他指尖轻轻吻下。
她在安抚程策。
“不必担心,不必恐慌,不必惧怕前路,我一直在你身边。”李明诛声音轻缓坚定,“程策,我爱你的,我是爱你的,这天地之间,我只爱你,你会与我一同回苍梧的,对吗?”
李明诛半抬眼眸,黑沉的眼半隐藏在眼皮底下,眼底黑沉如寒潭般,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可程策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势在必得。
她清楚的明白,程策别无退路。
程策指尖微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要茫然,不要无措。”李明诛的声音更加的轻,泛白的脸贴着程策的手,微凉的指尖一点点在程策的手心游离。
“你说,你也爱我。”李明诛盯着他。
程策没办法不开口。
他对上李明诛黑沉的眼眸,几乎是下意识的重复着。
“我爱你。”
程策一愣。
是的,他爱李明诛,爱到得知李明诛对他无意时,只想着一死了之,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他认为,自己出生便是为了李明诛而活,如果李明诛不要他,嘴上可以告诉李明诛祝你幸福,其实心底早已盘算好如何去死了,程策没办法接受李明诛不爱他的,他太喜欢李明诛了,喜欢到愿意为了李明诛放弃一切。
皇位,权势,名利,甚至生命,这些他统统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李明诛那双清冷的眼会不会为他停留片刻,哪怕片刻也好。
“你不要为了母后守着启楚了吗?”程策轻笑着问她,“我当然爱你,启楚的一切我都可以割舍,这里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但你不同,明诛,你与启楚最大的羁绊,就是母后呢。”
程策笑着看她,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轻松的问。
“你能放弃母后的遗愿,抛弃启楚,带我远走高飞吗?”
应该是不可以的吧。
程策苦涩的想。
本来他们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孟昭身上的,若是没有孟昭,哪有他,哪有他们的未来。
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孟昭更重要呢?
会是我吗?
程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期待。
会是他吗?
他不知道孟昭与李明诛的过往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孟昭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李明诛忽视所有的伤痛义无反顾的护着她,十七年,她们之间的情感维持了十七年,而他与李明诛互明心意也不过半月有余。
这实在没有可比性。
但,他们的身份是不同的。
孟昭是她的挚友,可他是她的爱人,是她口中,最爱的人,爱人与挚友,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李明诛没说话,只平静的看着程策。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明诛?
程策强撑着笑,在安静中等待着李明诛的答复。
给我一个准确的话吧,明诛,你总要做出选择的,不是吗?
可李明诛依旧没有说话,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程策坚持了十七年。
等待,是他最擅长,也最厌恶的事情。
明诛,不要让我再等了好不好,你说句话吧。
程策在心底,几近恳求道。
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的时候,李明诛终于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依旧淡漠,她的眼依旧沉着平静,她的那张脸,依旧如皎月般冰冷,她的一切都被时间定格。
那你的情感,也会被依旧如我等待的千万个日夜那样让我痛苦吗?
程策鼻尖一酸。
“不要怀疑我的爱,程策。”李明诛握紧他的手
,声音穿过重重山峦叠障传入程策的耳中,是那样坚定,那样怀情。
“我当然放不下孟昭,但现在,我最爱你。”
她的眼底,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疯狂的,亢奋的,她强行压制着,却又无法将它熄灭的彻底,那团火妄图破冰而出,妄图烧死李明诛的理智与那千万年不变的从容冷清。
“孟昭要的,只是我不去抢启楚的皇位,不去争权夺势,她说要你做皇帝,我曾答应过,可你不开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做皇帝,你我都不喜欢京都的尔虞我诈。”
“我要你开心,我相信,孟昭也要你开心,所以,我会带着你逃离京都的禁锢,我对不起孟昭,这算我的。”
“程策,我现在有些乱,说的话可能乱糟糟的,你能明白吗?”李明诛只觉得自己要压不住心中的那团火,它太激烈,太鲁莽,在李明诛的心中不断的冲撞着,叫嚣着。
它要李明诛放弃所有的清冷自持,抛心置腹的把心中热烈的情感与程策诉说,它爱程策,爱到不给李明诛留一点点后路,它要程策完完全全的掌握李明诛的情感。
李明诛浑身都在颤抖,战栗,那是陌生的亢奋,激动。
“我们要一起,离开这里。”李明诛强行压制的喉咙间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看着克制些。
“这里不是我的底盘,我不能任性的,完完全全的把你保护着,让你在我的羽翼下为所欲为,但是,只要你与我回到苍梧,我会尽我所能的爱你,你是我的人,苍梧的人爱我,自然也会爱你。”
“我知道,你从小缺爱,我给不了你太热烈的爱,开阳天枢也给不了你纯粹的爱,我很抱歉,也很想让你得到真正的爱。”李明诛紧紧攥着程策的手,舔了舔干燥的唇,“苍梧的子民会爱你的,因为他们用最真诚的爱来对我,同样也会用最真诚的爱来对你。”
“程策,程策,我爱你。”李明诛的手也轻轻颤抖着吧,昭示着主人心底的翻江倒海,这种情感刺激着李明诛,要她不断的吐露心声。
李明诛呼吸急促起来。
她不想压抑情感了。
她爱程策。
爱他爱到难以维持十多年来的清冷,难以控制的想要一直看着他,守着他。
太奇怪了,她太奇怪了。
李明诛现在很想亲程策。
她要让程策明白她的爱。
她的爱与她不一样,她是冷血无情的,她是不解风情的,可她的爱不是这样。
第76章 奇怪的启楚人奇怪的苍梧人。
隔了两日,王三喜刚到家没两天便与村中人说要回隔壁村探望家中长辈,村长多次劝说无果,最终只能由着他去,临走时还顺走村长发给瑶歌家的猎物,一点不剩。
这两日因为李明诛要给她们上药,瑶歌怕王三喜,但更不敢忤逆李明诛的意思,只能躲着王三喜,晚上也不着家,借着安慰隔壁刚刚丧夫的张大婶的由头住在隔壁。
本以为王三喜会气愤的冲进来把她们毒打一顿,再不济也至少对她们娘仨破口大骂但令人意外的是,王三喜并没有过多关照她们。
遮峪村这两日几乎人尽皆知,王三喜没良心,刚到家搜刮完家中财物便忙着离开,留着瑶歌母女三人在家吃苦。
李明诛听完程策的抱怨后,淡淡抬眸,轻抿茶水,嗓音清冽。
“杨成昀,今晚娇娇住你家,我有事要出门一趟。”
李小四正对着不断扒拉程策的小狸花猫挑逗,突然听到李明诛的话后一愣。
“他一个人不能住吗?”
李明诛没说话,只淡淡看他,黑沉的眼眸平静如死水。
“……我定要守护好娇娇。”李小四咽了咽口水,眼神坚定的点头。
程策挨着李明诛坐,没骨头似的趴在李明诛肩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缠着李明诛垂落身侧的发丝玩弄着,时而还要推一推跃跃欲试跳到他怀中的狸花猫。
他瞪着琥珀色的眼眸凶小猫,结果被小猫得了机会,撅撅屁股蓄力一跳,调到了李明诛与程策之间狭窄的空隙。
李明诛随意瞥了眼小猫。
小猫夹着尾巴跳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舔舔爪子,步伐紊乱的走到李小四身边,焉了吧唧的趴在李小四脚边怯怯的看着李明诛与程策。
程策眼中盛满笑意,又故技重施的冲着小猫勾勾手指,小猫冲他呲牙。
李小四早就对程策爱向李明诛撒娇这件事习以为常,他只随手逗着猫,眼角笑的褶皱显现。
“能有什么危险呀,我今晚可以自己睡呀。”
他坐直身子,又端起桌上李明诛喝过的茶水解渴,引来李明诛的目光后又舔舔唇瓣,在看到李明诛微暗的眼神后得逞的笑着。
“以前我不也是一个人睡吗?你那时候怎么不想着来陪我?”他皱着鼻子凶李明诛。
“重兵把守,要我这个病秧子有何用?”李明诛淡淡道。
程策立刻炸毛。
“哪有重兵把守?!谁就寝还要重兵把守!”
耀红宫中半夜就赵常德守着他,屋里连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入夜后除却微弱烛光外谁还理他?!
李明诛懒懒的掀起眼皮。
“开阳天枢,苍梧七星最最厉害的二人什么都不干,两人轮班守着你的龙榻,还不知足?”
程策:“!”
“什么?!”程策吓的花容失色。
“开阳天枢守我睡觉?!”
在程策惊恐的目光下,李明诛气定神闲的点点头。
“你让她们守着我的?!”
李明诛懒懒的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又点点头。
程策胸口剧烈起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气的手都在颤。
“好哇!我说怎么每日晨早都要被她们二人阴阳怪气,原来是人家一夜没睡!怨气深重不敢对你,转过来跟我这个毫不知情的撒气了!”
程策想起来以前他还小的时候,每日晨早,赵常德会喊他起来上早朝,他那时年幼,又有李明诛帮衬,总觉得早朝上不上都无所谓,尤其是隆冬时节,天寒地冻,他更不愿意起床。
最后的结局总是被脸色黑的吓人的开阳毒打一顿,而后天枢面无表情的给他穿衣服提到金銮殿。
“她们打你了?”李明诛眼底闪过一丝寒气。
程策指着李明诛的手一僵。
“这……倒没有。”
开阳天枢是他好朋友,出卖朋友的事,对不起,他偶尔能做。
李明诛看着他,幽深黑沉的眼眸似乎在判断,程策有没有说谎。
“你不信我?”程策强装镇定。
过了半晌,李明诛才慢吞吞移开视线。
“怎么会呢。”
“姑娘在遮峪村修养好了,准备何时离开?”李小四被猫抓了一爪子,看了眼伤口,混不在意的问。
“赶人了?”
李小四笑出声来,“又不能在这儿住一辈子,总有要分开的时候,不是吗?”
“你我也算有缘分,没成想十七年了,还能再见面。”李小四从怀中拿出黑铁令牌放在木桌上。
“这个还给你吧,这些日子帮你,哪里需要这么贵重的报酬,只希望李帝师回京复位后,对锁雀楼多多关照便可。”
他伸手,把那块黑铁令牌推到李明诛身前。
李明诛端起程策身前原本属于她的茶水轻抿一口,淡淡道。
“说了送你,就没有收回来的说法。”
“我不回京都,还有些事要处理,这令牌你若不想要,便送到锁雀楼,帝师府每日琐事繁多,没人有时间去管江湖事,这令牌可以保锁雀楼百年平安。”
李明诛放下茶杯,杯中茶水已经冷掉,过分苍白的指尖轻点桌面,她面色从容淡定。
“帝师府也不会在启楚待多久,至少晋王当政,不会为难锁雀楼。”
李小四身体猛地一僵,连脸上的笑容都瞬间凝固。
“晋王当政?”
春色撩人,远处山峦重叠隐约,数道清瘦的青松耸立其中,暮霭的青云偏安山巅一角。
李小四家的院落干净整
洁,狸花猫不知何时再次窜到程策身边,夹着嗓子冲他叫,孩童的笑闹声时不时传过来,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犬吠。
李明诛没回话,便是默认了。
李小四就那样怔愣的瞪着眼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对了,村头的张寡夫又来我这取钱了,你说你给他钱做什么,那老寡夫除了打女人没什么本事,你若是真想帮二花,干脆多出些钱把二花从他手中买来不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李小四收起黑铁令。
“麻烦。”李明诛低眸道,“我不带她走,她在这里总归是要有落脚处。”
程策凑到李明诛身边,有些好奇。
“那你要怎么帮二花呀?”
李明诛伸手捏捏他的脸,侧眸看他。
“帮我跟瑶歌和小花说一声,让她二人今晚还在隔壁住,我有事要与王二花说。”
程策眨眨眼。
“好。”他仍旧笑着,蹲下身把小猫抱起来,猫在地上东跑西跑,毛茸茸的爪子上全是尘土,他毫不在意的把猫抱在怀中,任由它蹭脏身上水蓝长衫。
程策起身,低眸看李明诛,声音很轻很轻。
“那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李小四笑着跟他挥手,“小心些,别被抓伤了。”
程策乖巧点头,转身欲走时,腰身被突然出现的瘦削胳膊一把抓住,他一顿,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明诛一把拽到怀中,清瘦高挑的少年抱着猫,措不及防的撞在李明诛单薄的肩膀,李明诛愣是一声没吭的站着。
程策连忙转身查看李明诛的情况。
“你干嘛呀?有事就喊我,这一撞别把你的身体撞出什么问题了!”小猫从程策怀中一跃而下,程策顾不上它,只着急的低头看着李明诛的肩膀担心。
李明诛依旧抱着程策的腰,抬眸看少年帝王为她担心的模样。
“程策。”李明诛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刚好李小四也能听到。
李小四一愣,转而笑了。
也是,京都双双失踪的不就是帝王程策与帝师李明诛吗?娇娇这年纪,确实与帝王相仿,虽然性格与传说中的暴虐一点搭不上边,但京都的事情真真假假,谁又能完完全全的相信。
程策吓的赶忙伸手捂住李明诛的嘴,警惕的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才嗔怨的瞪她。
“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你我这辈子都完蛋了!”
“怕什么,有我呢。”李明诛拉下来程策的手,抓着他的手在他手心吻了吻。
微凉的吻落下,李明诛面色平常,似乎在做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程策脸一红,瞪她一眼,小声道,“还有人呢!”
李小四默默低头。
“我爱你。”李明诛嗓音清冽如山涧寒潭,过分浓密的睫羽轻颤着,“不要生闷气,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不能听,只是这话说了,怕你多想,不许一个人生闷气。”
程策被拆穿,却丝毫不尴尬。
“我要真生气你又不高兴了。”程策撇嘴。
“怎么会呢?娇娇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不高兴,我恨不得娇娇这辈子都粘在我身边,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呢。”李明诛松开握着程策的手,轻轻推开他。
“娇娇,去吧,你我明日启程离开这里,跟你的朋友们告别吧。”她的声音虚无缥缈的叫人抓不住,偏生那双眼睛总有漫天霜雪纷飞,化作实质伤人。
程策红着脸脚步虚浮的出门,狸花猫伸直尾巴加快步子跟着出去。
篱笆门被关上,李明诛站在远处,目光平静的看着程策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最后看不到了,她才慢慢转身坐下,对上李小四吃瓜的眼神淡淡道。
“看什么。”
李小四别有深意的笑着,“没想到哇没想到,你李明诛也有满嘴胡话的时候啊,京都传你清冷禁欲,不食人间烟火,为官十七载,身边没有一个男人,喂,你跟我说实话,你说情话这么手到擒来,是不是私底下没少玩过啊?”
“少污我清白。”李明诛随意的看他一眼,“我爱他,就要告诉他,这很难理解吗?”
“你们启楚人聊表爱意难道也跟在官场一样含蓄隐晦叫人摸不着头脑吗?”
李小四:“……”
“难道你们苍梧人聊表爱意都这么豪放大胆吗?”
李小四确实好奇。
没人不对苍梧好奇。
“爱他,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他伤心难过,委屈落泪,不希望他一个人为我烦恼,不希望他独行于世,无人作伴,这就是我们苍梧人聊表心意的方式。”李明诛慢吞吞掀开眼皮,懒懒的看他一眼。
“懂了吗,奇怪的启楚人。”
李小四:“……”
懂了,奇怪的苍梧人。
第77章 启航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明……
月黑风高,柳枝翻飞,遮峪村隐匿在黑幕之下,皎皎明隐藏在几缕青云之后,三两星光点缀其中。
黑暗中,一男子做贼似的左顾右盼探查情况。正值新春时节,天黑的还比较早,这个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熄灭油灯睡死过去。
男子蹑手蹑脚的推开破烂的木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细微的声响,男人立刻警惕抬头看向隔壁,静默半晌发现没被发现后,连门都不干再关上,尽量放轻脚步往里走。
茅草屋破败老旧,一贫如洗,院落中角落,最后几只老母鸡窝在鸡圈,安安静静的陷入沉睡。
男人一步步的往里,最终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
屋内更是安静,只有一声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不断传来。
李小四咽了咽口水,伸着脑袋朝炕上看去。
那里隆起一个人形,便是王二花了。
他听村中人说了,隔壁张大婶家的远嫁闺女这两日赶来家中安抚伤心的张大婶,她这一来,原本住在张大婶家的瑶歌母女三人势必要为人家腾出地方住,商量过后,王二花决定独自一人回家住,正巧赶上王三喜离开。
其实王三喜并没走,他昨儿个走了五里地,快到隔壁村时突然拐了个方向,绕了许多小路又到了遮峪村。
王三喜亦步亦趋的往床边走。
银辉月华清冷,洒在炕上的被衾,王三喜心痒难耐,只觉得身上一股邪火四处乱窜,紧急需要发泄。
“二花,反正都是要死的命,死前不如跟爹快活快活!”王三喜眼底闪烁着混浊的光亮,一口黄牙露出,笑的□□。
他说罢,猛地往床上一扑——
“砰——”
铁器利落的往扑在被衾上还未来得及起身的王三喜头上,王三喜只觉得后脑一疼,便混了过去,不省人事。
王二花双手紧紧的攥着铁锤,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惊恐未定,她浑身都在颤抖着。
“竟然是真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惊魂未定,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本来李明诛与她说王三喜对她心思不纯,今夜必定要来找她时,她还不大相信,毕竟王三喜都回隔壁村了,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遮峪村呢?
“信了?”李明诛清冷的声音从王二花身后传来。
王二花手中的铁锤掉在地上,她回头,眼底闪烁着泪光,在淡淡的月光下莹莹晃动如星点。
“姑、姑娘。”她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让自己振作起来,调整好状态后才再次与李明诛道,“我接下来该如何?”
李明诛披着鹤氅,神色恹恹的倚在一旁,闻言懒懒的掀开眼皮,眼底不带一丝情绪,冰冷如霜寒。
她从宽大的衣袖间拿出一把银制匕首扔在炕上,匕首泛着寒光,锋利非常。
“杀了他。”李明诛简短道。
王二花一愣,“杀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明诛慢悠悠道,“京都,淮州城,新州城,这些地方都是你们的容身之处,女校处处皆是,往后,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在启楚境内,学宫都会向你们敞开。”
“姑娘的意思是,我带着娘与小花去京都?”王二花皱眉,“
应名学宫虽然收女学生,但听闻现如今在应名学宫读书的都是官家小姐,念书要很多的钱,家中本就贫困,哪有闲钱给我们念书呢?”
淮州城是瑶歌曾经名动一时,曾经身败名裂的地方,她怕瑶歌触景伤情,新州城如今灾后重建,虽然一派欣欣向荣之境,但毕竟刚经历过天灾人祸,学宫的修建只能后排。
开放女子学宫的地方本就不多,选来选去,也只有应名学宫了。
“你只有今夜。”李明诛没回她,低眸淡淡道。
过了今夜,再想杀王三喜,便难上加难。
因为李明诛要离开了。
李明诛离开,遮峪村便又变成了从前平静的小村庄,谁还会在乎她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王二花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放在那把银制匕首上。
银制匕首看着漂亮而锋芒毕露,剑柄处隐约还有古朴神秘的文字。
王二花不识字,但她看着这匕首就觉得好看,好看的像个摆件。
她慢慢靠近土炕,手颤颤巍巍的握着匕首,她闻到了王三喜身上的烟酒味,恶心的窜入鼻腔,让她又清醒几分。
就是这个男人,带给她十多年的痛苦。
他让昔日名冠淮州城的瑶歌芳华不在,容颜枯老,他卖掉王大花,害的王大花惨死,他对她非打即骂,甚至产生了这么下流肮脏的心思,他真的该死。
王二花握紧匕首,屈膝跪在土炕上。
一鼓作气,她高高举起匕首对准王三喜的脑袋,咬着牙狠下心,眼一闭,手一落。
“噗呲——”
利刃插入血肉,温热的血飞溅开来,王二花只觉得脸上一热,血腥味立刻蔓延,有了第一刀,往后的第二刀,第三刀都变得简单。
王二花整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她把匕首拔出来,双手握紧又再次狠狠地插下去。
一下,两下,没完没了的发泄,一次比一次狠。
李明诛眉宇间流转着淡淡的戾气。
血腥味愈发浓重。
“够了。”李明诛终于出声。
手中沾了血的匕首掉落在柔软的被衾上,王二花瘫坐在王三喜的尸体旁,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王三喜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李明诛随意看了眼便移开视线。
“包起来扔到照衣山喂野兽,把这里的血擦干净,不要跟瑶歌说,也不要害怕,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李明诛的声音轻轻传来。
王二花迟钝的反应过来,满是鲜血的手刚想去捡匕首,想了想又收回来在麻布衣裳上来回擦擦,而后才捡起匕首,仔仔细细的把剑身擦干净,下了床,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她咬着牙强撑着不叫自己露怯,一步步走到李明诛身边,把匕首递给她。
李明诛随意看了眼,“送你了。”
王二花一愣。
“敬自由。”李明诛冲她扬了扬下巴,拂去身上的尘灰而后转身出门。
清冷的月辉撒在她身上,那双眼平静淡漠如漫天霜雪翻飞,经年不休。
王二花握着匕首,利落的用沾满血的被衾裹着王三喜的尸身背在身上,感受到王三喜彻底没了呼吸,她只觉得今晚的风比平日要大了些,吹得她走不动路。
王二花咬紧牙关一步步的跟在李明诛身后,从遮峪村一步步往照衣山上走。
路途遥远,李明诛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王二花也没有喊累说害怕的迹象,二人就这样慢慢的往山的深处去。
直到王二花喘着粗气把王三喜的尸体扔进老虎穴中后,与李明诛站在高处,看着王三喜的尸身被惊醒的老虎毫不留情的撕咬着,最后血肉模糊,一点点被啃食扯烂。
王二花胃里翻江倒海,面色惨白,身旁的李明诛却仍旧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李明诛侧眸看她。
“难受吗?”
王二花以为她在问自己是不是因为王三喜的死难受,忍着恶心摇摇头。
“没有,王三喜这辈子压榨我们,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今日他死,我很高兴。”王二花颤着唇,“不过看着他的死,只觉得人名果真如草芥般卑贱,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潦草的死了。”
“母亲曾说,我们这辈子逃不出这里,永永远远的,她说有人生来命就好,有人生来命就贱,她宁愿当初没有把我们生下来受苦。”
“有人生下来,命早就不能单单用一个好来说了。”李明诛眸光微动。
“我不信这个说法。”王二花低头笑着。
“你该信。”李明诛淡淡道,“你们的命,确实卑贱,不需要刻意便能随意掌握生死。”
王二花听着李明诛这狂妄冷血的话,失笑道,“姑娘说这话,不怕得罪人吗?”
她今夜受了惊吓,此时也忘却了对李明诛的敬畏,月色朦胧的模糊了李明诛眼底的锋芒与刺骨的霜寒。
“这是事实。”李明诛道,“我不是嘲讽你,我只是在告诉你,你不往上爬,就该卑贱一生,若要不被旁人随意拿捏折辱,往上爬,高一些,再高一些,去京都,去朝堂,如李明诛一样站的高了,谁又能忤逆的了你呢?”
李明诛顿了顿,“你不是很敬佩李明诛吗?”
“李帝师,是所有闺中女子的榜样。”王二花坚定道。
“我很感激李帝师为我们谋取的这条路,也很谢谢姑娘为我引路。”王二花看着李明诛平静的眼眸,认认真真道。
*
晨曦熹微,霜寒露重,东旭初升,暖黄的寒光笼罩着李明诛与程策的身影,她牵着程策的手站在遮峪村村口,时辰尚早,村口却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吵闹不停,男女老少都在此为他二人践行。
李明诛接过李小四递过来的被青布包裹着的长剑,背着包袱,身影瘦削。
“姑娘,真的不需要带些粮食路上吃吗?无论往哪儿走,都有些距离,要不,让李小四驾车送送?”瑶歌忍不住担心。
四毛赶忙点头应道,“就是就是!师傅啊,就算往最近的淮州城走,徒步也要好几个时辰,你是不要紧,把娇娇累坏了可怎么办啊?要不我把家里的牛板车拉出来吧,你不坐娇娇坐啊?”
四毛实在不忍心娇娇受苦。
他这话一出来,明显受到很多人的赞同。
李明诛牵紧程策的手替他拒绝,一脸严肃认真,“他跟着我不会吃苦,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边有人接应,很快就能碰头,你们回去吧。”
程策眼睛亮闪闪的挨着李明诛,嘴角上扬着怎么也压不下去,一点都没有离别的伤感,甚至还雀跃的跟大家挥手道别。
“小九,小花,瑶歌姐,还有我的小伙伴们,你们不要再送我啦,我跟明诛很快就能回家,等我们有时间了一定再来看你们!别想我也别担心我啦!”
少年的声音干净的如青草初雪,清流般潺潺流过人的心底。
第78章 终于到苍梧了“你疼不疼?疼不疼?”……
一路南下不过三五里路,离开了众人殷切的视线后程策便原型暴露,没走两步嚷嚷着累了,眨巴着无辜大眼睛看着李明诛,轻而易举的唤起了李明诛的良心,勾的李明诛任劳任怨的把他打横抱起,又走了二里路。
本人丝毫没有愧疚心,窝在李明诛的臂膀中把玩着李明诛的头发,尽管被李明诛淡漠的眼睛看了好几次也毫不悔改。
“太衍不是在帝师府吗?怎么小四哥给你送来了?”程策搂着李明诛的脖颈,手指不老实的拨开缠绕着剑的青布
,在看到太衍凛冽的寒光时好奇的问。
“真当你我是来逃命的了?”李明诛挑着眉看怀中明眸皓齿的少年。
“你嘲讽我?”程策皱着鼻子瞪她,隐隐有要炸毛的迹象。
李明诛闭了嘴。
“是不是?”程策不依不挠的晃了晃李明诛的脖颈,脸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凑到李明诛眼前质问,“你是不是嫌我笨?”
“我怎么敢。”李明诛沉默半晌才道。
程策立刻炸毛。
“好啊你李明诛!你分明就是嫌我笨了!还你怎么敢,你李帝师权倾启楚无人敢惹你怕谁呀?!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就是!嫌!我!笨!”程策生气的凑到李明诛耳边,扯着嗓子喊。
李明诛:“……”
“启楚在十七年前就是我与程咎的一局棋,这局棋下了十七年,虽然是在启楚,但因为我常年久居京都不出,所以大多棋子被程咎分在京都。”李明诛老老实实交代。
“他的主力在京都,而我则没有主力,启楚各处都有眼线暗探,太衍确实在京都,但想要运出来也绝非难事,更何况杨成昀背后靠着锁雀楼,有锁雀楼帮忙掩护,许多事都会轻松不少。”
“沈归河是红莲教最大的,在明处的棋子,程咎躲在棋局之后,妄图观望整个棋盘来找到我的破绽,而我被迫以身入局,虽然我在明,他在暗,但程咎委实不大聪明,竟然真的以为帝师府在京都,我的一切就都在京都了。”
“所以这些年来,我利用程咎的蠢笨,将玉衡,天璇以及天权分布到启楚其他主城,苍梧除了在帝师府护着我的暗卫,一小部分在宫中保护你,其他也都分布各处,替我监视着各个地方的官员。”
李明诛一口气把老底都交代了个干净,再抬眸看程策——
程策熄了怒气,维持着笑容眨眨眼。
“哦。”
没听懂。
程策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却又不想在李明诛面前表现出来,只能轻咳两声装腔作势。
“我又没问你这些,你自己说的嗷。”他极快的瞥了眼李明诛,继续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呀,今早吃得少,又走了这么久的路,我现在简直饥寒交迫。”
抱着程策走了半路且没用早膳的李明诛:“……”
“……让你受苦了。”李明诛昧着良心安慰。
程策伏在李明诛肩头,佯装委屈的点点头。
“确实受了委屈。”他娇气的叹气,瘪着嘴蹭着李明诛的脖颈,柔顺的乌发带起一阵痒意,惹的李明诛侧眸看他。
“我为了明诛吃了这么多苦,明诛以后可不能忘了我,若是以后你的心散了,想有三妻四妾了,你就想想现在,谁陪你风里来雨里去,谁陪你上刀山下火海。”他轻哼一声。
李明诛抱紧他。
鼻尖萦绕着少年帝王身上浅淡的冷香,她微微偏头便吻在了程策唇边。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把程策吻懵了,睁大眼看着李明诛,有些茫然无措。
“娇娇陪我东奔西走,我自然会感念娇娇的好,以后必然要为了娇娇鞭苔自己,莫要忘了初心,莫要失了本心。”李明诛语气说不出来的漫不经心。
程策本来还想着顺着李明诛的话再说几句,但一看到李明诛懒散的眼神,就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缩缩脑袋。
“看我干嘛呀?”程策对上李明诛的眼神,小声问。
“到了。”李明诛没回他,垂下眼睑将程策放下。
程策的注意果然被李明诛的话吸引了,他被放下后立刻迫不及待的探查四周。
山涧清幽,青葱树木高大耸立,遮天蔽日,枝桠疯长着,灼灼日光下只有些许光斑打在地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程策低头一看,长衫已经被满地不知名的野草绊住,微微一扯还能感受到草的韧性。
“不是,你要去哪呀?”程策终于想起来问目的地。
李明诛牵着他的手,很紧很紧。
“苍梧。”
程策指着这深山老林,“这是苍梧?你当我跟你逃难来了?”
李明诛沉默。
入眼便是青翠,藤蔓缠绕古木,郁郁葱葱的枝叶不断的往外延伸着,破土而出的野草漫过膝盖骨,程策低头看不见一点棕灰土地。
“你把眼睛闭上。”李明诛轻轻道,“不要睁眼,不要好奇。”
她顿了顿,“在心底默念着,明诛佑我,念一路,不要停,知道吗?”
“等我叫你时再睁眼,到时候你看到的,就是真正的苍梧。”
程策皱眉,“方圆五里内都是杂树荒野,你告诉我这里有苍梧?明诛,我不是不愿意信你。”
他要信她,但这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就算跟着李明诛走上三五时辰也走不出这荒郊野岭。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或许等你睁眼,见到的一切也都很难接受,但是程策,你既然选择了我,就要知道,苍梧毕竟掌握着长生的秘诀,它与启楚是不同的。”李明诛轻声安抚他,微凉的指尖覆上程策骨节分明的手,而后轻轻抓住。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告诉你,关于苍梧的秘密。”李明诛靠近些,亲手覆上程策那双琥珀色的,极富生机的眼,声音清冽,“你选择了我,这辈子就不该背叛我,信我吧,程策,闭上眼,我会带着你,回到属于我的苍梧,回到你未来的归属。”
过分浓密修长的睫毛在李明诛手心忽闪着,撩起一阵痒意,李明诛指尖微颤,感受到程策最终还是听话的闭上眼时,李明诛放下手,紧紧牵着程策。
她拉着程策一步步坚定而缓慢的往山林深处走,低矮的树丛宽大而碧绿的叶偶尔遮掩李明诛的视线,她眨眨眼,山林绿野便变成了漫天纷扬的霜雪,霜雪如刀刃般锋利,从李明诛的脸侧擦过时,毫不留情的划破李明诛白皙细腻的肌肤。
“不要睁眼,不要害怕。”李明诛低声道,她更加用力的与程策十指相扣,生怕在这漫无边际的霜雪地中与他走散。
她不怕,反正她是苍梧的神迹主,闭着眼无论往哪走都能到苍梧,可程策不同,程策不是苍梧人,没有被祭司赐福过,若是与她走丢,不过片刻便能死在这片雪地,成为无数妄图进来或出去的骸骨之一。
她将背上背着的包袱中露出的一角狐白鹤氅拽出来给程策松松垮垮的披着,狐裘绒毛纤长,堪堪遮掩刺骨风雪。
李明诛毅然决然的抓着他大步流星的往风雪最盛的方向走,她走的越来越快,风雪便下的越来越急,本来洁净无暇的脸不断的被割伤,细小的伤口沁出血珠,转瞬间便滴落在雪地,又被霜雪掩盖。
“明诛佑我,明诛佑我……”程策咬着牙在心底默默念叨,他不敢睁眼,不敢说话,生怕给李明诛添乱。
他当然明白,李明诛怕他担心,怕他受伤,也许现在,李明诛正在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磨难,也许此刻,李明诛正在进行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可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能知道。
相信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相信她,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她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
程策在心底安慰自己。
她不会出事的。
明诛佑我,也佑自己。
程策偷偷为李明诛祈福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程策踩在雪地中,耳边听着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听着脚下松雪被踩实的声音,听到后面手脚冻得没了知觉,自己都怀疑,他们还活着吗?
“到了。”
很久很久,久到程策以为他们永远走不出雪地时,李明诛清冷如漫天霜雪的声音穿过重重山峦传入程策耳中。
紧接着,盖在他头上的鹤氅被拉下来,程策隔着眼皮感受到耀眼的光芒。
“睁开眼吧。”李明诛抬袖,混不在意的擦了把脸上的血迹,血腥味在雪地中被寒风吹散,她鼻尖泛红,迟来的嗅觉察觉到一丝血腥味,却没再让她心底腾起烦躁。
她的指尖冻的泛白,可那双眼睛却仍旧冰冷,只有在看到程策时才能窥见春色。
“明诛,你的脸!”程策在睁开眼后看着李明诛伤痕累累,血迹模糊的脸后没忍住惊了一惊。
他赶忙想抬袖为李明诛擦拭,却在看清血迹之下密密麻麻的伤口后顿住,手边没有任何药,他急的眼眶泛红。
“你疼不疼?怎么弄的满脸都是伤口?苍梧到底在哪里,李明诛,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程策吸了吸鼻子,急的前言不搭后语。
李明诛没回话,黑沉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少年帝王为她担心着急的模样,她抬手摸摸程策微红的眼角示意他不许哭,过了很久很久,程策慢慢停了对李明诛的质问,只知道红着眼心疼她。
“你疼不疼?疼不疼?”
程策知道李明诛不忍心看到他掉眼泪,他也不喜欢在李明诛面前掉眼泪,惹的李明诛心疼,程策压抑着要哭的欲望,只一个劲儿的问她。
“你疼不疼?”
第79章 可怜的穷奇真是拖家带口,太可恶了!……
“我不疼,一点都不疼。”李明诛安抚的摩挲着程策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这些都是小伤,等到了苍梧,片刻之间便能好,不要为我伤心,我会心疼你。”
程策瘪着嘴,带着哭腔抱怨,“你心疼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干,也没受伤,你看看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全是血,擦干净了也都是伤口,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早知如此,我刚刚就不该睁眼,就该等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睁眼,不然总让我难过。”
哪知李明诛竟然真的故作思考状,而后认认真真的点点头,“好,下次不让你知道了。”
“李明诛!”程策红着眼瞪她。
“开玩笑呢,不想让你太难过。”
程策咬着牙偏过头,“一点都不好笑。”
哪有人拿自己的痛苦开玩笑,难道李明诛真的以为他能笑得出来吗?
李明诛也没指望他笑得出口,看着程策总算是转移了些注意,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爱人太年轻,没见过多少大场面,这些年来一直被困在深宫中,心思太敏感,太细腻,对她太关心。
李明诛也不明白这算好还是算不好。
她渴望程策爱她,又明白自己在外总归是要受伤的,不可能毫发无损的与程咎周旋。
“走,穿过这片梧桐树林,那里有一扇门,很高很大,上面刻画着千百年来苍梧的变迁,门口有两只巨兽,是穷奇,长的很丑,你应该会怕它们。”李明诛温声道,“它们见到你也该凶你,毕竟你不是苍梧人,而且又与我这般亲密,但是不要怕,有我在,它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苍梧很多人都会对你好,都会爱你,因为我对你的爱,他们会接受你的,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伤害你的,我在苍梧虽然鲜有旧友,但唯一值得我留恋的是我幼时的故居,和在启楚一样,也叫颂悲阁。”
李明诛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平程策布满难过的眉宇,“颂悲阁内有一颗很大很大的红花楹,如果你不喜欢,那里还有一大片梨花树,很美很美,你若是累了便可以找人同赏梨花,梨花树经年不枯,总是繁盛,偶尔来了阵风,满树梨花便如风雪般落下,很漂亮很漂亮。”
她温声一点点为程策构建起二人的未来。
确实会很幸福,她可以与程策一同坐在书房的窗下看梨花雨,一同在凤池氤氲雾气中探寻彼此,苍梧一年没有四季,不会有京都的霜雪纷飞,她不会再如此病重,凤池疗愈着她,也许有一日,她还可以成为最开始的她。
李明诛呼吸轻缓的抬眸看着程策,程策已经不在伤心,在她的引导下一点点的陷入她编织的美梦中,最后,李明诛轻轻抓住他的手。
“神佑我。”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程策恍惚间好像没听到这句话,李明诛也未再提及,最后的祷告就这样潦草收尾。
“走吧。”李明诛轻轻拉了拉程策的手催促道,“若是喜欢,我们马上就能去看了。”
程策堪堪回过神来,低眸看李明诛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眸亮晶晶的若有碎星闪烁,“我只听你的。”
这句话彻彻底底的触动了李明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握着程策手的动作忽的加大,惹的程策好奇的看她。
“没事,走吧。”李明诛低眸压下眼底莫名的情绪,轻声道。
*
梧桐林枝叶繁茂,满地落叶堆叠,春与秋两种季节交替碰撞着,时而微风拂面而过,簌簌落下三两黄叶,程策跟紧在李明诛身后寸步不离。
“明诛,我怎么感觉有东西来了。”还未到苍梧的门口,程策停下脚步皱着眉。
李明诛挑眉,“能有什——”
忽然,她眸光一顿,紧接着下一刻,李明诛加大力气一把把程策拽到怀中,另一只手快速抓着背上的太衍,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抽出利剑作防御姿态。
“吼——”
九尺巨兽面目狰狞可怖,动作迅疾的一路奔驰而来,目标明确,所到之处树倒草歪,一片狼藉。
大地都在颤抖着,穷奇凶狠的盯着李明诛与她身边的陌生男人,穷奇的巨爪猛地按在地上,在看到李明诛手执太衍警戒的防备它时,这动作惹怒了穷奇,两只高楼耸立着的巨兽堪堪停在李明诛面前,张着嚎啕大嘴卯足了劲儿的冲着二人怒吼。
“……闭嘴。”李明诛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穷奇瞪着眼闭嘴。
程策捂着鼻子躲在李明诛身后,小声抱怨,“好难闻。”
穷奇:“……”
可恶的男人!!!
它张大嘴巴还想再吼程策,却被李明诛冰冷的眼神警告。
穷奇:“……”
男人!!!!
气氛逐渐进入焦灼状态,穷奇一面不敢忤逆李明诛的意思,一面又不想看程策与李明诛那么亲近,就在这时,原本包裹着太衍的青布低端突然掉出来一团棕灰色生物。
李明诛立刻注意到,侧眸看去。
幼小的狸花猫爬到程策面前,浑身炸毛冲着高大的穷奇怒吼。
“喵呜——”
李明诛:“……”
程策:“……”
穷奇:“……”
小猫的声音实在尖锐刺耳,而且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冲着穷奇不断的叫喊警告,穷奇约莫是听烦了,抬起爪子想要直接把这小东西踩死。
程策赶忙松开李明诛的手蹲下身子护住小猫,小猫也是吓得不行,一见程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爬到程策怀中。
李明诛手执太衍横在程策身前,生生阻止了穷奇的动作。
“你敢动他试试。”李明诛的眼神愈发冰冷,像是在看死物一般的看着穷奇。
穷奇咬着牙与李明诛无声对视。
那是苍梧唯一的,最尊贵的神迹主,也是穷奇自混沌清明过后唯一认定的主上,它不能忤逆她,可是李明诛一再逃离这里,没了李明诛的苍梧,早晚气运消亡,不复存在。
它要阻止李明诛的离开,千万年间,它见过很多人妄图逃离这里,可它从来都不屑于去管,因为它知道,那些人出不去,总会死在霜雪地中,可李明诛不同。
连漫天霜雪都偏爱着她,不忍心让她受苦,她认定的事情总不会变,祭司再怎么不愿意她离开,也不会强行留着她。
穷奇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把李明诛留在苍梧过,它守护这里百年,千年,却还是对这个冷心冷血的女人无可奈何。
比如现在,她带着陌生的外人踏足这里,这个可恶的漂亮花瓶还带着小的。
真是拖家带口,太可恶了!
“猫哪来的?”李明诛盯着穷奇偏过脸来问程策。
程策把颤抖的小猫抱在怀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跑进去的?”
李明诛顿了顿。
“可能是杨成昀放进去的,罢了,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要养吗?”
程策看着怀中仍旧对穷奇张牙舞爪的小猫,犹豫片刻便重重点头。
“我要养,它对我这么好,敢跟这么丑的东西对峙,我一定要
保护好它的。”
小猫连穷奇鼻孔大都没有,穷奇吹口气都能把它熏死的地步,没想到它竟然这么勇敢无畏的挡在程策面前。
李明诛点点头示意程策自己明白了,收了太衍看着穷奇,扬声道,“蹲下,带我们回苍梧。”
穷奇:“?”
连吃带拿的。
穷奇忍了又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李明诛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偏生看不出它的不情愿,她不戳破,穷奇又不会说人话,无能狂怒了半天无人在意,穷奇只能老老实实的蹲下身子让他们一家三口上来。
李明诛任劳任怨的把程策打横抱起,脚下生莲般三两下便运功至穷奇头顶,梧桐树青翠绿叶微微晃动两下,李明诛抱紧程策,伸手为程策挡住狂风。
穷奇飞奔出去,几乎是转瞬间便看见了苍梧那扇高达古朴的木门。
“吼——”
穷奇猛地停在门前,身上的李明诛险些因为惯性掉下去。
李明诛咬着牙顺势运功下来,在程策看不见的地方冷冷的瞥了穷奇一眼。
穷奇:“……”
“这里面就是苍梧了吗?”程策被李明诛放下,慢慢的睁开琥珀色眼眸看着面前高大的木门。
木门斑驳,划痕繁多,仔细辩驳才能看清上面古老神秘的图案,简略的人形与勾画清晰认真的火凤,祭坛的轮廓隐约模糊,程策只能凭借自己对苍梧贫瘠的了解来解读这副图。
“上面是苍梧的祭典,苍梧人对于火凤绝对的信仰与臣服,火凤象征着浴火重生,掌握着神迹的秘密,神迹主的选择就是在祭典上,被火凤认定的人,几乎是神迹的主人。”
李明诛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也是它选中的吗?”程策指着木门最上方,眉眼锐利冰冷的那只火凤,好奇的问李明诛。
李明诛一顿。
“我……我不知道,反正祭司说是我。”
李明诛摸了摸鼻尖。
“及笄那次出了些意外,反正我不知道火凤到底是什么样,你若是想了解更多,等回到颂悲阁,我让下人给你找相关的典籍。”
“李大小姐好大的威风呐。”
李明诛话音刚落,沉闷而老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尽管说话人已经尽力提高自己的声音,可被沉重的木门阻隔,传来后也只是稍稍可以被听清楚。
程策被那声音吓的跳开,李明诛抓着他的胳膊安抚他。
“不用怕,是祭司。”李明诛皱着眉,“我没告诉他们回来的消息,可能是穷奇的动作太大,把祭司招来了。”
话落,李明诛再次冷冷的看穷奇一眼。
穷奇有苦说不出,仰天长啸而后扭头奔赴丛林不再回头。
第80章 狐狸精“你小时候怕墙进帝师府被暗卫……
木门沉重而缓慢的被推开,不出所料,祭司带着五大家族的家主以及苍梧暗中培训的所有暗卫站在门内等她。
祭司拄着蛇头拐杖,须发花白,浑浊的眼隐藏在蓬松的银眉后,折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来,李渠见到李明诛,额角青筋暴起,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负在身后,几乎是恶狠狠的咬着牙瞪李明诛。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说什么火凤梦,什么李家绝,统统都是李明诛为了离开苍梧编出来诓骗他的假话!
李明诛只淡淡的扫视一周便牵着程策的手,“好久不见。”
李渠似乎想说什么,被祭司不轻不重的看了眼,生生止住了怒火。
祭司上前一步,蛇头拐杖敲打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大小姐,欢迎回家。”
李明诛点头致意。
“嗯。”
程策躲在她身后,看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心底为她捏一把汗。
天呐明诛,你真是什么时候都能风轻云淡,尊卑有序难道在苍梧是摆设吗?
程策确实挺好奇的。
李明诛在启楚也这样,对谁都淡漠无情,管你年老年少,男人女人,跟李明诛说话,她头都不带偏一下的。
程策隐约听朝中臣子私下偷偷讨论过,李明诛高傲又藐视一切,实在没有人情味。
“看看我们的李大小姐出门几月带来了什么。”温润的声音响起,站在祭司身后眉眼温和的宋舟砚笑着说,“这孩子看着挺漂亮的,眼睛跟怀中的小猫真像呢,不过李大小姐,他的眼睛,看着有些熟悉呢。”
他三两句轻描淡写的提醒,引得在场的人立刻把目光放在李明诛身后高挑瘦削的程策身上。
程策只觉得无数道或锐利或冷漠,或好奇或带着杀意的目光全都放在了他的脸上。
被很多人注视着,程策其实并不是很怕,他虽然在启楚没有实权,但启楚年年大大小小的宫宴典会都需要他出面,就算是走个过场也有京都百姓,朝中文臣武将注视着他,可是现在,似乎不大一样。
他们大都是用审视商品货物的目光看他,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可他们都是李明诛认识的人,看着身份地位都不低,他不敢妄动。
李明诛不动声色的挡在程策面前。
“眼睛确实漂亮,而且很独特。”她把“独特”两个字咬的很重,威胁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在这里商讨什么,难道不允许我回去吗?”李明诛见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移开视线,再次开口。
“李大小姐回家,对苍梧当然是莫大的荣幸。”宋舟砚语气听不出好坏,只是笑眼弯弯的温声道,“不过大小姐,你还没交代这漂亮孩子的来历呢,把苍梧当成什么了?”
李明诛对上宋舟砚的眼睛,“他是我的人。”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李明诛感受到程策握着她的手一紧。
场面气氛瞬间凝固,无人说话。
过了许久,众人只听见年轻的宋家家主轻声叹息。
“你真是……”宋舟砚脸上的笑维持不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他看着李明诛倔强而熟悉的眉眼,凉薄的话还是咽了回去,“罢了,总归回来了,不是吗?大小姐,快快回家收拾收拾吧,还有半月就是祭典,你不在的日子,我们都急死了,今年的祭典,幸好你能来。”
他低低道,眉梢再次染上笑意,声音温润如玉,叫人听着下意识的放松,“七年了,大小姐终于长大了,知道着家了。”
“莫要叙旧了,明诛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祭司最终也跟着妥协,看着李明诛满面血痕,心还是软了下来。
她的喜乐,性命,都关乎着苍梧的气运,存亡,祭司就算再怨她,也不敢拿她的安危开玩笑。
众人见祭司妥协,也都纷纷为李明诛与程策让出一条路来。
这次不再是徒步回家,轻纱红帘的软轿静静的在人群尽头等她,风轻轻撩动纱帘,隐约还能看到软轿中摆放的红檀木桌已经香炉茶水。
“总归舍不得你受苦,去吧。”宋舟砚低声轻笑道。
李明诛顿了顿,而后牵着程策的手径直走向软轿,程策身体僵硬的都不知道怎么走,只能被动的被李明诛拉着。
路过宋舟砚时,程策还是忍不住偷偷飞速瞥了眼这位总是含笑的少年家主,没成想被人抓个正着。
宋舟砚笑的温和,见程策红着脸慌忙移开视线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李明诛,你的人可不像你一样无情无欲。
*
从苍梧木门到李家走了一柱香时间,暗卫几乎倾巢而出护在软轿两旁,生怕李明诛再次逃走,街道两边,苍梧子民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听说李明诛带了个男人回来,都踮着脚瞪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
程策拘谨的坐在李明诛身边,有些怕见人。
他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只凭着对李明诛的爱支撑着他,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这
里的习俗他都不懂。
除了李明诛,他与这里简直是毫无关系。
“明诛……”
身旁轻纱随风飘动,尽管重重叠叠隐约看不清人影,但程策还是不敢乱动。
他安安分分的坐着,众人的视线让他如芒在背。
“不用太紧张,一切有我在。”李明诛挪了挪位置挨着程策坐,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人无意间看着了,阵阵惊呼突然爆发,吓的程策赶忙一把把李明诛推开。
“保持距离保持距离!”他头都不敢偏一下,急忙警告李明诛。
李明诛:“……”
她淡淡的瞥了眼飞舞的轻纱,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不给她准备马车而是软轿了。
“还是宋舟砚会玩心眼。”李明诛淡淡道,“三两下就让我的娇娇这般正经。”
“我一直很正经。”程策小声纠正。
“跟我撒娇的是鬼吗?”李明诛挑眉。
“……不是。”
李明诛侧眸,“是妖精?”
程策怀中的狸花猫慢慢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眸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在看到李明诛时缩了缩脑袋,被程策隐在衣袖下的手抓回去。
“不要坏我道心。”程策凶巴巴的瞪她。
“你有什么道心?”李明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眉眼染上春色,“等到了颂悲阁,整个李家上上下下都会知道,我带了个男人回家,多么稀奇的事情呢,或许今夜,你不会出现在李家的客房,而是我的暖榻。”
“你的道心就是现在人多忍忍,忍到晚上只有你我时,烛火昏暗,你露出狐狸尾巴爬上我的床来勾引我吗?”
“娇娇生得貌美,你若真的下功夫勾引我,我自然是得乖乖上钩,心甘情愿的被你引诱,为你沉沦,与你共赴云雨。”
“娇娇,我比你年长十三岁,我自然要引导娇娇做这些,你会害怕吗,你会哭吗,娇娇从小就娇气,若我动作重些,娇娇会抵着我的肩膀让我轻些吗?”
李明诛说话越来越过分,声音轻佻懒散的挑逗程策。
“李、明、诛。”程策闭着眼终于忍不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喊她,“闭嘴。”
面上凶巴巴,耳垂早已红的滴血,连看都不敢看李明诛,面上带着薄红,浓密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李明诛支着下巴,轻轻嗯了一声,说不出的暧昧。
“现在不是你该叫我的时候。”她似乎在笑,又似乎是程策的幻觉。
程策悄悄掀开一只眼皮看李明诛。
李明诛依旧面容冷淡疏离。
幻觉,幻觉。
程策闭上眼,内心不断告诉自己。
李明诛惯会骗他,千万不要上当,千万不要上当。
“到了。”
程策立马起身。
“骗你的。”
程策坐回去。
“李、明、诛。”程策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瞪李明诛一眼。
李明诛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我在。”
程策:“……”不生气不生气。
“快到了,过了这个路口就是李家,到了李家,无论是我的母亲还是父亲,找你你都不要理会,我会让人跟着你。”
“是不是不大礼貌?”程策斟酌半晌,委婉提醒,“那是你父母唉。”
“李家不看这些,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以后会安排人来告诉你关于苍梧的习俗,记住了,我没回去之前,不许踏出颂悲阁半步。”李明诛道,“我现在一没继任李家家主之位,二没接手真正的神迹,行动受限,离开颂悲阁可能护不住你。”
她顿了顿,忽而低了声音。
“抱歉。”
苍梧人确实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五大家族的其他人,李渠,祭司,这些渴望她变成强大而无情欲的信徒们可不希望李明诛为了某个人牵扯心绪。
“你道歉做什么呀明诛。”程策眨眨眼,对于李明诛忽然的道歉意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满是不理解,“哎呀,你放宽心,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肯定乖乖在颂悲阁等你回来,不用怕啦,我从小就一直很乖很懂事,不是吗?就算再无聊,我还有小猫陪我呀!”
程策眼中碎星闪烁,眸中盛满笑意的抱起怀中的小猫展示给李明诛看。
声音如青草初雪般干净清澈,“我在家乖乖等你,你在外面不要受委屈才好。”
“谁能让我受委屈?”李明诛果然没了刚刚低沉的模样,挑眉道,“你小时候怕墙进帝师府被暗卫提着扔出去的时候也很乖吗?”
程策笑着,“李明诛,我是看你可怜才安慰你的。”
李明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抱歉,我这人一向喜欢说实话。”
“到了,娇娇,下车吧。”她眸光轻浅。【大橘小说 daj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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