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夫君仰着头吻上了他的唇
索江走进厢房,见太子端坐在榻上,对面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给他号脉。便踌躇不前,不知如何开口。
九鸣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何事?”
“那、那个祈愿的……红绸,”索江磕磕巴巴道,看太子没有不悦,索性眼一闭,一口气说了出来,“那红绸刚刚被风吹了下来,恰巧掉进了七小姐怀里,七小姐又帮忙抛到了合欢树上。”
九鸣听完他的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依旧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等待着号脉的结果。他的神情平静而专注,仿佛那些话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索江摸不透太子的心思,明明方才写祈愿时,太子神情虔诚而专注,仿佛真的信了那位芙花娘娘。可此刻,太子的态度却又显得淡漠疏离,仿佛之前的虔诚不过是一场戏。
老者搭在太子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即抬眼瞥了太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缓缓捋了捋胡须,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高深莫测,仿佛看透了什么,却又讳莫如深。
索江无措地抚了抚身侧的刀鞘,眸中闪过一丝焦虑,忍不住开口问道:“唐大夫,殿下的毒能解吗?若是实在棘手,我们便速速回京。京中什么药没有?那九叶灵芝草,定然也是能找到的。”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心中暗自盘算:若是回京,他便不必再在太子身边当差了把。太子殿下的心思太难猜了。
索江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毒会没有解药,而太子竟还能强撑这么久。若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陛下知道了……想到这里,索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手心渗出冷汗,握刀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唐大夫闻言,微微摇头,缓缓道:“九叶灵芝草虽为稀世珍药,却也不是万能的。殿下的毒,需得对症下药,急不得。”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号完脉,收回药枕,唐大夫捋了捋灰白的胡须,转头对索江道:“你自去门口守着,老夫有几句话单独同殿下说。”
索江望向太子,见太子冲他点点头,这才抱拳退到门外,关好门窗。
太子收回手,抬眸望着老者,沉声道:“唐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
太子对身边的人一贯宽厚,何况唐大夫还是看着他长大的,一直为他调理身子,说话也比旁人更加亲近些。
话虽如此,唐大夫还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殿下是不是还没有同女子欢好过?”
九鸣神情微僵,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和七小姐初见的那晚,她剥落自己的衣服,缠上他,与他在榻上缠绵的情景。
“这和解毒有关吗?”九鸣定了定神,还是明确回答道:“确实不曾有过。”
唐大夫点点头,笃定道:“老夫遍寻医书,查到的均是半月散不能近女色,否则因欲念疯癫致死。可若不近女色,就会全身骨碎而死。”
竟是个无药可救的死局。九鸣眉头紧锁,冷静中带着一丝质疑:“九叶灵芝草也不能解吗?”
“九叶灵芝草确实可解此毒。可往往中毒者等不到解药,就会毒发而亡。九叶灵芝草生长在阴暗的峡谷内,需要穿过迷障,下到黑不见底的谷底才能找到。此行凶险万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走不出迷障,更别说到谷底了。”
唐大夫捋着胡子接着道:“还有,九叶灵芝草采下后,需在五个时辰内服用,方能解了半月散。宫内御药房倒是有一株晾干的灵芝草,却只有七叶,已无解毒的效用了,只能当作补药。”
九鸣垂眸不语,难道,他真的命不久矣?即便面对死亡,他也不愿流露出半分软弱。他缓缓睁抬眸,眼底依旧冷峻。
他看向唐大夫,声音低沉而平静:“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再费心了。”
“殿下,两害相权取其轻,殿下可以试试亲近女子。老夫从前朝巫书中查到,不近女色的说法并不准确。
前朝当初记载的是,中毒者需远离女子,否则毒性引而不发。后来,陈王室为了控制药性,故意模糊了不近女色这点,其实是怕中毒者找女子为其解毒续命。”
九鸣不置可否,用女子解毒续命,闻所未闻。况且,他在年幼时,是阿娘一字一句教他的解毒之法,难道也是受陈王室的蒙蔽?
“试试?你没有十全的把握?”九鸣问。
“没有十全的把握。据目前查到的,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解释。不过,以陈王那个老匹夫的禽兽德行,定会这么干。除非找到先陈的巫医,才能知道如何
解。就算用女子可解半月散,顶多能延缓药效发作,却不能完全根除毒性,还需九叶灵芝草。”
“殿下之所以还没有发作,是因为殿下从未与女子欢好之故。方才老夫为殿下把脉,发现毒性已经扩散至心脉,再不想法子解毒,下次发作的日期,怕就要提前了。”
九鸣凝神静思,道:“巫医?不是都被陈王灭族了吗?”
“正是,巫医被陈王灭族,才一时无解。据传,巫医后人逃亡南州,隐居在密林中。这么多年来,也无人知晓其真假。”
九鸣起身,踱着步子,暗暗思量。
他离开京城,悄悄潜入南州,是为了找一个人,那人曾经在阿娘身边待过,就是巫医的后人。
若是如此,阿娘教他的解毒之法,会不会出自巫医后人之口。如果是这样,利用女子解毒就行不通了,该不该试一试?
唐大夫建议道:“殿下不若今晚就试试?老夫已经找好了人选。若出了差池,有老夫在身边,也能及时为殿下延缓毒发。”说着冲外面拍了拍手。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红衣女子,红着脸低着头,朝太子默默行了一礼。
九鸣瞟了她一眼,只觉女子这身红衣太过刺眼,连忙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唐大夫见太子神色冷峻,苦口婆心劝慰,“殿下不必多想,解毒而已,将来若是不满意,随便将人打发了便是。若是这个不行,老夫再去寻别人,定能找到让殿下满意的。”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再者,殿下还是尽早回京的好。今日既然已经脱身,不必再回芙蓉巷那处宅子了吧?那里终究不够安全。”
九鸣心烦意乱,目光望向窗外,神情淡漠疏离。他心中清楚,唐大夫所言极是,芙蓉巷的宅子虽隐蔽,却并非万全之策。
沉默片刻后,九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静:“回京之事,暂且不急。至于解毒……”他顿了顿,脑中忽然闪过七小姐的面容,从容道:“不用再找其他人选了。”
唐大夫听罢,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方才索江提及七小姐时,殿下的脉象似乎跳得不同寻常。遂点头道,“既然殿下心中已有了决断,还是早日成事为好。”
正在这时,索江忽然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急切道:“殿下,叶府那位七小姐……不见了。”
九鸣闻言,眉头骤然一紧,目光如刀般扫向索江,声音冷冽:“不见了?何时的事?”
索江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一刻钟前。属下最后见到七小姐时,她还在合欢树下。方才发现院内喧哗,才知是叶府中人遍寻不见七小姐,被巡检司察觉。现在外面都是巡检司的人,带头的是巡检司使赫连信。”
九鸣转身走向窗边,目光投向远处,声音微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索江,加派人手,务必尽快找到她。”
索江连忙抱拳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办!”
……
夜色如墨,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缓缓驶离岸边。船身通体金漆彩绘,四周悬挂着精致的琉璃灯,灯影摇曳,映照在水面上,宛如繁星点点。
画舫最深处的厢房内,宋昭从昏迷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逐渐清晰,入目是一盏摇晃的琉璃灯,昏黄的光线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四周的陈设——雕花盘龙的床柱、凤穿牡丹的锦被、金丝银线绣制的帷幔,无一不彰显着此处的奢靡。
空荡荡的房间,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靠窗一张矮榻,旁边摆着几枝芙蓉花插瓶。
视线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上,门上的花纹繁复精致,像是春风楼特有的样式。她曾随袁子昂多次来过春风楼,对此纹样并不陌生,猜测这里应是春风楼最大的画舫。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味,混杂着潮湿的腥味,随着摇晃的船舱令人作呕。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体内的燥热如同火焰般蔓延,从胸口一直烧到指尖,喉咙又涩又痛,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张了张口,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吟,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中间夹杂着男子的嬉笑声,来到了门外。
宋昭的心跳陡然加快,身体却依旧无力动弹,隔着纱帘,眼睁睁看着那扇雕花木门被一把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三个粗衣打扮的男子鱼贯而入,他们的衣着简单而粗糙,显然是山野之人的装扮。
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一件灰褐色的粗布短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腰间别着一把匕首,柄首用碎布缠绕着,沾满了泥土和磨损的痕迹。
他进门直奔内室,在掀开纱帘的一刹那,宋昭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假装还在昏迷当中。
两人紧随其后,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宋昭身上。为首的那人皱了皱眉,低声对身后两人说道:“怎么还没醒?是不是药下重了?”
“你我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哪晓得她什么时候醒?”一个微胖身材的人道,“要不再等等?”
三人只得在外间的矮榻上坐下,其中一个矮个子瘦小的青年道:“熊哥,这一票我们能挣不少银子吧,我媳妇快生了,急需银钱啊。”
身材魁梧的熊哥低声道:“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微胖的男子觑了一眼熊哥,对矮个子青年道:“小山子,你年轻力壮,跟着我们挣这份钱干啥?不是有药商高价收购灵芝草吗?你咋不进山去采,一株千金,够一辈子的花用了。”
小山子长叹了一声,“谁不想去,我们村里去了不少,可没有一个能走出迷障的,更别说下到崖底了。还有几个想从碧落山上爬下去的,却根本到不了崖底。十人去一人还,回来的那个还疯了。我媳妇马上就要生了,我可不敢去冒险。”
宋昭闻言,心中忽然灵光一闪,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他们提到的“崖底”,莫非就是碧落崖?碧落崖地势险峻,传闻中常有奇珍异草生长,难道那九叶灵芝草就藏在那崖底?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希望,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生机。有了九叶灵芝草,就能为阿弟制作药引,也能为九鸣解毒了。
她失踪这么久,也不知九鸣怎么样了。还有京墨茯苓他们,此刻一定焦急万分。
宋昭体内的燥热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苗在血液中窜动,烧得她头晕目眩。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心中已然明白——自己恐怕是中了春风楼药性极强的“醉春风”。
她荷包里有护心丸,能护住心脉,却无解毒的功效,只能尝试其他方法自救。
她暗暗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分散注意力。
能将她绑到此处的人,定是熟悉这里,又是春风楼的常客。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今日与她龃龉的陈六,再无旁人。
陈六喜爱年轻公子,也爱美人,荤素不忌的混帐玩意。平时,宋昭与袁子昂他们一处,从不带陈六,今日她在侯府称病未出,就让陈六钻了空子,和袁子昂混在了一处。
袁子昂耳根子软,陈六嘴甜又会哄人,父亲又是同僚,他必定拉不下脸面不搭理他。宋昭就不一样了,她爹忠勇侯是武将,手握二十万大军,与地方上的吏员互不干涉。所以宋昭从不给陈六好脸色。袁子昂与宋昭在一处耍时,也默契地不带陈六。
宋昭恼恨不已,若真是陈六,等她出去,非阉了他不可。
此番想着,忽听到门外一长串的脚步声,朝他们走来了。
宋昭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神经上。
若是陈六带人来了,她该如何逃脱?九鸣一句话就能令他投鼠忌器,可偏偏,九鸣未将那句话告诉她。早知道,她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努力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仍旧不能动弹。见逃走无望,宋昭只好先让自己好冷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定能想到法子脱身的。
砰”的一声打
开了门,熊哥三个见到来人,立刻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六爷。宋昭迅速瞟了一眼,果然是陈六那厮。
“人呢?”陈六一边问一边掀开了纱帘,看到床上躺着的美人,扭头冲三人赞许道:“活干得不错,哥几个下去领赏吧。”
三人卑躬屈膝地连连应是,随着陈六的人出了房门。
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陈六。
他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冲进内室,扑倒在床边,低头去瞧床上的宋昭。
宋昭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寒刃般凌厉,直直地射向陈六。
陈六见宋昭猛然睁开了眼睛,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她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刺到了一般。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阴险而猥琐的笑容,仰起头,一脸色相地调侃道:“哟,美人醒了?”
他的语气轻佻而放肆,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戏谑,仿佛在欣赏一件已经到手的猎物,得意中透着几分令人作呕的贪婪。
宋昭心中恼恨,面上却平静无波,冷冷地盯着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气势:“陈六,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你忘了我夫君的话了?”不管九鸣和陈六说的什么,先诈一诈他。
陈六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阴冷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夫君?你以为就凭一句话,我就会怕了他?如果人人都拿捕风捉影的话来要挟小爷,”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那小爷岂不是早就被吓破胆了?”
“不过,用你要挟你那夫君倒是可以,也不知你夫君会不会为了你以身犯险!”陈六面露得意,“这都不要紧,等我玩儿够了你,再去尝尝你夫君是何滋味,或者我们玩三人行必有我师,定有一番滋味。”
宋昭听着他越发下流的话,心中怒火更盛。
“陈六,你就不怕陈大人因此罢官夺职吗?你可知我夫君是谁?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陈六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美人,你就别嘴硬了。这‘醉春风’的药效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再怎么硬撑,也撑不了多久。这里可是在湖中心,你夫君再有能耐,还能飞到船上不成?”
陈六瞧着宋昭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心中欲念即起,眼中贪婪愈来愈盛,他一边解着自己的衣袍,一边猴急地朝宋昭扑去,嘴里还嘟囔着:“美人儿,别挣扎了,乖乖从了我吧!”
宋昭见状,心中怒火中烧,但体内的药效却让她四肢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咬了咬舌头,直到嘴里泛出血腥味,刺痛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药性,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一滚,勉强躲开了陈六的扑击。
然而,陈六却并不罢休,反而更加兴奋地追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腕。
“陈六,你敢!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夫君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宋昭变了脸色,一张脸冷若冰霜。
瞧她这般模样,陈六恍惚了一瞬,忘记了所有动作,整个人僵住。他又仔细瞧了瞧宋昭,喃喃自语道:“我知道袁三为啥认错人了,你这张冷脸还真他娘的像宋晏那个病秧子!”
“哼,老子他妈的最烦宋晏那厮,装模作样地跟着袁子昂狐假虎威,袁子昂明日回京。等他走了,小爷就去别院收拾那小子,老子早他妈看他不顺眼了。”陈六骂骂咧咧道。
糟了,若这话被有心人听去,身份定会暴露。她若活着出去,陈六必须死!
宋昭缩进床角,伸手去摸匕首,好在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匕首还在。她警惕着看着陈六,眼睛瞄着窗户。这里距离窗户大约有十来步,如果自己够快,跳出窗子,落入湖中,或许有一线生机。
她握紧匕首,已准备好了殊死一搏。
忽然,窗外响起嗖嗖嗖的箭矢之声,船顶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外面仆从的慌乱和惨叫声。
陈六慌忙起身,望着门口发愣,嗫嚅着出声:“外面是……什么动静?”
大门这时候洞然大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陈六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昭心中一震,这声音……竟是赫连信!
宋昭急忙以袖遮面,生怕对方认出自己。然而,她却不知,此刻的自己发髻凌乱,几缕青丝散落在额前,遮住了部分面容,却掩不住那双薄红的眼睛。
赫连信冷峻的眼神扫向她,明显一愣,却未做停留,急忙将视线转向一旁。显然认出了是朱雀大街上的那位红衣女子。
“娘子,你在里面吗?”九鸣急迫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宋昭看了一眼赫连信,不明白九鸣为何被巡检司的人挡在了外面。
赫连信不自然地低咳了一声,对宋昭道:“门外那人是你的夫君吗?”
宋昭连忙点了点头,九鸣这才被允许进到了房间。
他仍旧戴着狼王面具,飞奔而来,待看清床榻上的宋昭后,明显松了一口气,随之冷冷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陈六,犹如看一个死人。
“娘子,别怕。我来了,”九鸣将宋昭拦腰抱进怀里,用自己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在她耳边小声道:“哭。”
宋昭不明白他意欲何为,却配合地抱住他的腰,大声哭道,“夫君,你怎么才来啊……”
她本想做做样子,可不知怎么的,情绪一旦宣泄起来,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再也止不住。一开始装装模作样干嚎几嗓子,到最后却是真的哭到不能自已。
她的哭声仿佛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撕心裂肺,感觉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都倾泻而出。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九鸣的衣襟,蜷缩在他怀里,哭到颤抖。
凄厉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九鸣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眼神却看向了陈六。
陈六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望了望赫连信那冷峻如刀的目光,又看了看九鸣那副凶神恶煞的狼王面具,顿时心乱如麻。
他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发颤,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心虚:“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看小娘子醉酒,这才带她来这里醒酒的?”
赫连信抬眸看了一眼宋昭,问道:“这位娘子,陈六公子说得是否是事实?”
宋昭却装作没有听到,只一味地哭泣。心中却在暗暗忖度,若陈六被赫连信带走,保不齐那混账会说出什么话,万一将她长得像宋晏这话说出去,以赫连信的为人,定会追查到底。
九鸣同样不想让巡检司带走陈六,敢动他身边的人,定让他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才行。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他还怎么教训陈六。
陈六见宋昭一直哭,眼睛一转,对赫连信道:“我今日在街上冲撞了这位公子和夫人,特意包下这艘画舫赔罪的,只不过时夫人先来了一步,这才让公子误会了。”
说着他转向九鸣,“公子和娘子既然都到了,那今晚舫上的所有消费都算到陈某身上,就当我为公子和夫人赔罪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九鸣哼了一声,没说不愿意,也就是接受了这个说辞。
赫连信皱眉,那位娘子的夫君怎么是个贪财之徒,大仇在前,竟然贪图这点蝇头小利。他心中不齿面具公子的为人,暗暗为那位娘子不值。
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赫连信也不好强出头。只好令船靠岸,巡检司和陈六手下等一干人,下船离去。
……
待叶府的仆从上了船,画舫又缓缓滑回了湖中央。
宋昭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仿佛
一只受伤的小兽,脆弱而无助。眼泪洇湿了九鸣的衣襟。
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九鸣梳洗过后,接过温热的帕子,挥手让人都退下,亲自给宋昭擦脸擦手。
宋昭躺在床上,身上一丁点力气也无,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在方才的大哭中消耗殆尽。她不知道这是药效的作用,还是情绪宣泄后的疲惫,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边的锦缎。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床顶,脑海中一片混沌。今日的经历仿佛一场噩梦,情绪大起大落,让她恍惚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九鸣的衣袖,望着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其实她想问的是,九鸣怎么会称呼她娘子。
“发现你不见了,就报了巡检司,是他们发现你在这儿的。”九鸣淡淡道,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厉色。
巡检司只会在朱雀大街和芙花娘娘庙附近找寻,是他追踪到合欢树下与宋昭搭话的女子,这才逼问出了陈六。因巡检司介入,他只得找人捎口信给赫连信,才找到画舫上的。
幸亏他们赶到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把药喝了。”九鸣将她扶起来,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宋昭不爱喝苦药,瞥了一眼冒着酸涩味道的药碗,索性将头转向一旁。
九鸣站在床边,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用汤勺一点一点喂到她嘴边,与她解释道:“这药是恢复你力气的,你身上中了迷药,才这般没有力气的。”
宋昭见他眉眼温和,耐心细致地端着药,只得张嘴喝下,却依旧气鼓鼓的不太乐意。
“你是不是在生气,怪我没有趁机给陈六定罪,那是因为小小的巡检司困不住陈判官家的公子。陈六顶多待上一二日就会出来,连皮肉之苦恐怕都不会吃。所以,”九鸣搅动着药碗道,“我打算趁无人时,揍陈六一顿。”
最好将他打残,然后将他欺男霸女的家伙阉了喂狗。
宋昭轻轻点了点头,即便九鸣不说,她也会这么做。她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有点丢脸,她还从未如此失态过,还当着赫连信的面,抱着另一个男子,叫他夫君。
她既心虚又难过,却无能为力。这时,心底突然又涌起那股燥热,她体内的“醉春风”开始发作了。宋昭看着眼前九鸣那双桃花眼,恍恍惚惚朝下栽倒。
“小心,你怎么了?”九鸣急忙扶起她,这才发现她双颊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你,你……”九鸣欲言又止,心中恨透了陈六,竟给她下那种药!
宋昭的脑袋开始晕晕沉沉,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思绪也变得模糊不清。或许是方才太过紧张,如今心绪稍稍放平,体内的“醉春风”药效便开始肆意蔓延。她的身体渐渐发热,意识也逐渐模糊,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梦境之中。
她模模糊糊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九鸣的脸颊,触感温热而真实。目光开始迷离,眼中带着几分朦胧的柔情,轻声唤了一句:“夫君……”
那声音婉转轻柔,仿佛带着无尽的依恋,与平日里的冷静疏离截然不同。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媚,加上她那张美若娇花的脸,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九鸣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着宋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握住她的手,脱口而出:“我在。”声音低沉温柔,似含着无线柔情蜜意。
宋昭越发沉沦,只是凭着本能靠近他,脸颊贴在他的手心里,低声呢喃:“你别走……”
九鸣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无奈。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低声道:“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宋昭慢慢依偎进他怀里,小脑袋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手也开始不安分地伸进他的衣领里。
九鸣心下一片柔软,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流,叫嚣着奔腾在身体的各个脏器,迅速将他点燃。
他知道,是体内的半月散控制不住了。唐大夫的话犹在耳边,“两害相权取其轻,殿下可以试试亲近女子。”
低头看着宋昭那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愈发强烈。她手指划过的地方,点燃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某根弦。
九鸣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裹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感到一阵心悸。面对这样的她,心中的冲动如此难以克制。
宋昭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带着几分迷离与脆弱,目光直直地望向他,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呢喃:“夫君……”
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仰着头吻上了他的唇。
九鸣犹豫着没有推开她,眼中渐渐变得迷离。或许可以如唐大夫所言,试一试呢?
早在唐大夫领着那个红衣女子进屋时,他不是已经决定好人选了吗?如今她主动送上来,他为何反而心里有负担了呢?
他的心却开始动摇。那股灼热的感觉不仅来自身体的冲动,更来自心底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将她仅仅当作一个解毒的工具,更不愿她的目光看向旁人。
宋昭此时已经完全被“醉春风”控制住,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却本能地没有忘记自己是谁,自己想要做什么。这是她女扮男装以来刻进骨血里的东西。
她将九鸣扑倒,望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低低说了一句:“公子,你真好看。”
九鸣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垂落碎发别在耳后,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她的后腰。
宋昭解开外衫,露出细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牵住九鸣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喃喃道:“公子,江湖救个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给公子黄金百两,如何?”
九鸣眼神微暗,“春风一度,百两黄金?”
宋昭媚眼如丝地点点头。
九鸣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女子,嘴角忽然漾起笑意,“百两黄金,不反悔?”
“不反悔,”宋昭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头点晚,这个俊俏的公子就不同意了。
九鸣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就这么说定了,一度、百两。”说着便吻上了她的唇。大手一挥,屋内的烛火熄灭,帐钩剧烈摇晃起来。
帷幔内一些暧昧不清的声音不时传了出来。
多年后,宋昭每每想起画舫上的这一日,就无比后悔那个头点早了,怀孕哪有一次就有的?后来的一度二度三度……差点将她度破产了……
第24章 油酥饼姿势也很重要
清晨的阳光透过画舫的雕花窗棂洒进来,映照在金丝银线绣制的帷幔上,将雕花盘龙的大床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九鸣缓缓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的那股躁郁与隐痛仿佛一夜之间消散无踪。他翻过身,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探向身旁的位置,却触了个空。
他蓦地起身,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睡在大床上,昨夜还与他极尽缠绵的人,此刻却没了踪影。
床榻上凌乱的锦被间,还残留着淡淡的幽香,仿佛在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一切。他原本还内疚,昨夜自己是不是太过放纵,将她折腾累了。现在想来,他还是不够放肆。
他掀开锦被起身,丝绸寝衣的衣带松散,露出胸膛上几道暧昧的红痕——那是昨夜她情动时留下的证据。
走出船舱,画舫外的湖面波光粼粼,晨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九鸣的目光在甲板上扫过,却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姑爷,您起来了,”常青从后面走过来,满脸堆笑道:“七小姐说让您多睡一会儿,不让我们去打搅。这是小姐一大早特地去买的徐家酥油饼,可好吃了,平时需要排上一个时辰才能买到呢!”说着两眼放光,举了举手上的油纸包。
九鸣看了眼那油纸包,神情略缓,没有纠正常青的称呼,问道:“她人呢?”
“姑爷说的是七小姐吗?她天不亮就下船了。”
九鸣闻言,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他握紧了拳头,脱口而出:“她一个人走的?去哪儿了?”
常青点了点头:“这个小的不知,七小姐去哪里,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知道的。”
九鸣没有再说话,他知道问也白问,叶府上下对主子的行踪确实一无所知。可心底那股难以启齿的别扭感却挥之不去,仿佛自己是那镜花楼的小倌,睡完他,拿一包什么酥油饼就打发了他。
这个念头刚起,九鸣就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他堂堂大梁储君,怎么能和小倌相提并论!都怪她,当初非说他是画舫上的小倌,更可恨的是,这个荒谬的身份竟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以至于方才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个。
一时间他又气又恼,胸中一团火灼烧着,他下次一定……随即又愣住,他们还有下次吗?不行,还有一百两金子呢!
九鸣咬了咬牙,方压下心中不满的情绪,转身对常青道:“下船,回府。”
……
渡口,人影绰绰。
宋昭换了一身素青直裰,束发戴冠,腰间只悬一枚青玉坠。手中拄着拐杖,脖子上和脚踝处仍旧缠着厚厚的布条,脸色苍白,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她确实很累,双腿软绵绵颤巍巍的,幸好拄着拐杖,才不至于被人发现。
昨夜画舫上,九鸣像变了个人一样,平时看着冷漠疏离的淡然模样,情动时却热情似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将她翻来覆去折腾到天亮,骨头都快被他撞散架了。
却令人非常快活,原来鱼水之欢竟是这般令人销魂,难怪有些人为此不能自拔。
就是不知,昨夜她那么卖力,能不能怀上孩子……还有九叶灵芝草,也要尽快去查实。
“阿宴,你怎么来了。”袁子昂远远瞧见了宋昭,小跑着过来迎上她。
宋昭连忙打起精神回应,“你今日离京,说什么我都要送你一程。”
她声音嘶哑,仿佛真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只有宋昭知道,那是昨夜她被折腾恨了,被九鸣逼得喉咙都快喊破了,估计满船的人都听到了。
所以她一早醒来,匆匆逃了。
今日她是特地来给袁子昂送行的。昨夜因她称病未去月影节,袁子昂却派人给她别院里送来了好多花灯,又在夜里去府上看望她,被茯苓糊弄了过去。
朱雀大街上那一幕,宋昭至今还心神不安。面具掉落后,虽然她及时拿袖子挡住了脸,却仍旧担心被袁子昂认出来。
袁子昂通过一个背影就能认出他,连不经常见的陈六,都说她长得像宋世子,没道理袁子昂不生疑。还有,他明明已经派人送过花灯,却仍旧在深夜亲自去探病。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很难不怀疑他的举动。
今日这一趟,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来。
“昨日早早歇下了,听茯苓说你夜里又过府看我了?是出了什么事吗?”宋昭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袁子昂,不愿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哦,那个啊……”袁子昂往她脸上迅速扫了一眼,又慌张地移开,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昨夜不是你没来嘛,就想着要走了,怕以后见不到,跟你去道个别。”
他说话含含糊糊,视线又忍不住往她脸上瞧,一眼又一眼。
“三哥,我脸上有东西吗?”宋昭问。
“没有,没有,我看你……这不是,嗐,你伤还没好,早些回去吧。”袁子昂慌忙道,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宋昭心下了然,点了点头,让京墨将一些土仪交给袁子昂的随从,就打算离开。
袁子昂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将她拉到一旁,附耳对她道:“阿宴,你阿姐是不是一直没有消息?若是,我是说……我昨夜在朱雀大街上见到一个女子,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
宋昭适时表现出惊诧,不可置信道:“你没看错吧?这几年时常有人进府说见到了阿姐,可又都不是,侯府已经见过不下百人,看着像,却都不是。”
“那是,那是,”袁子昂忙不迭地附和着,仍旧坚持己见道:“可我见到的那个人,身影跟你相似,眼睛也很相似……”
“谢谢三哥,如果阿姐真在南州,我们府上定会找到她的。”随后。她生硬地转了话题,“此去京都,山高路远,三哥一路保重。”
她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青布小包,“这是我们府上厨娘做的蜜饯,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也能在途中解解乏。”
袁子昂立刻眉开眼笑地接过包裹,指尖不经意擦过宋昭的掌心,只觉得那手温软得不像男子。指尖情不自禁地捻起,微微愣了愣神。眼前又闪过那个狐狸面具的女子,同样一双漾着秋波的眼睛,与宋晏的一般无二。
“阿宴,”袁子昂失声唤了她一声,“若你阿姐还在,该多好啊……”
袁子昂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宋昭却听出了异样的情愫。她目光一沉,语带伤感道:“是啊,若我阿姐在,那现在就该是赫连家的少夫人了。”
一句话,猛然惊醒了袁子昂。
他“呸”了一声,说起赫连信,忽又想起昨夜画舫之事,嗤笑了一声:“昨夜你不知道,陈六招惹了一良家女子,被其夫君和赫连信堵在了画舫上。”
宋昭耳朵一动,看来,袁子昂并不知晓,被陈六掳去画舫的人是谁。也对,那个时间,他正巧去了她府上。
“哎哟,这不是宋世子吗?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出来了?”陈六穿着一身锦缎长袍,摇着描金折扇,阴阳怪气地说着话,走到了近前。后面还跟着几个平时来往的纨绔子弟。
听到这熟悉的戏谑声,宋昭嫌恶地皱了皱眉。
袁子昂慌忙将青布包塞进怀里,对陈六几人道:“你们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好了不用来送的吗?”
“那哪成啊,我们好歹兄弟一场,宋世子拄着拐杖都来了,我们几个岂有不来的道理?”陈六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直往宋昭脸上瞟。
宋昭朝陈六身后看了看,没有瞧见昨夜看管她的那三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尾轻挑,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般从陈六身上刮过。
“陈公子别来无恙啊,”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嘲讽,“听说昨日陈公子当街给人跪下了,好半天没起来呢!这般热闹,可惜昨天宋某错过了。今日遇见了,哥几个不妨说来听听,陈六哥是怎么跪的?也让宋晏大开眼界一番。”
“你!”陈六怒吼一声,涨红了脸。
“哎,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宋某身上,定当找根麻绳寻个没人的地儿,吊死算了,省得丢人现眼。可不像陈公子的脸皮那般厚,还能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陈六手中折扇“啪”地合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宋晏,你他妈走夜路给我小心点,当心那条腿也被人砍了去。袁三去京城后可没人罩着你!”
“哎哟,”宋昭学着陈六的语气道,“陈公子这是在威胁宋某?我们侯府可不怕。听说昨日那人一句话就让你跪了,好想知道是什么话啊,也不知陈大人知不知晓。”
“是画舫强抢民女呢,还是私会人家小娘子,被人家告到了巡检司呢?其实这也没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可我听说陈公子床上功夫了得,裤子没脱就萎了,名声在外呢。”
宋昭的话又急又密,压根不给陈六说话的机会,在人来人往的渡口,就这么赤裸裸地讲了出来。
在场的其他人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随后此起彼伏笑作一团。
“宋晏,你他妈的找死啊!”陈六气急败坏地一把抓住了宋昭的衣襟,抡起胳膊就要揍她。
比起那些有的没的,都算不上什么,男人的尊严被践踏才是最致命的。
袁子昂见状,立刻拉住了陈六,怒道:“陈六你给把手放下,敢动她一根手指试试。”然后转身对一旁的几个纨绔道:“你们也不拉着点,宋晏可是侯爷唯一的儿子,最是护短。他在前线平叛,你们就在后面欺负他儿子,小心他回京告御状。听说江州大捷,忠勇侯定会加官晋爵,你们掂量着办吧。”
几人这才拉开了陈六,陈六犹不服气,朝宋昭又伸胳膊又踢腿的,骂骂咧咧道:“宋晏,你他妈的给我
等着——”
宋昭挑衅地抬了抬下巴,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眼睁睁看着几人将陈六拉走了。这才对袁子昂道:“三哥知道江州的消息?竟陵王降了?”
“没有,那是为了吓唬陈六。不过,我无意间听父亲说,竟陵王快撑不住了,江州大捷是迟早的事,你也别太过担心侯爷了。”
袁子昂看着远去的陈六,忧心道:“阿宴,你招惹陈六那个疯狗作甚?他必定怀恨在心,我又不在南州,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宋昭望着江面上停着的船只,转身时衣袂翻飞,眼底却是一片冷寂,唇角微扬:“谢三哥关心。不过……”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玉坠,忽地轻笑一声:“他陈六算个什么东西?”语气轻慢,却让袁子昂不由心头一跳。
……
送走袁子昂,宋昭打道回府。
刚出渡口,京墨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宋昭让京墨假装不知,继续赶路。
她刚刚故意激怒陈六,为的就是引出昨夜关押她的小山子等人,她要从小山子嘴里问出九叶灵芝草的下落。
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芙蓉巷,陈六这次倒是沉得住气,没有立刻朝她动手。看似嚣张跋扈,其实废物一个。
宋昭心里又将陈六骂了一遍,只得吩咐京墨派人暗暗留意着,看看能不能将小山子找出来。
折腾半天,宋昭累极,回去就睡了,再醒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世子醒了?”茯苓为她勾起床帐,低声道:“程娘子来了,在外间等候多时了。”
宋昭急忙起身,穿戴整齐往外走。
程娘子穿着一件弹花暗纹锦服,端坐在酸枝木椅上,手指轻拢着青瓷茶盏。她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容丰润,眉目间透着几分和善的温婉。眼角虽已有了细纹,却更添几分岁月沉淀的从容气度。
屋内传来脚步声,她忙将茶盏轻轻放下,唇角自然扬起一抹浅笑,“世子醒了?”声音温柔似春风,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慈爱。
“程娘子来了,怎么不让他们叫醒我。”宋昭快步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像小时候那样自然地挽住程娘子的手臂。她发梢还带着刚起身的凌乱,一缕碎发俏皮地翘在耳边。
程娘子连忙拿帕子给她压了压,笑道:“左右我都无事,瞧你睡得香,哪舍得叫?昨夜又熬夜了吧?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了?”
程娘子一家原是母亲的陪房,后来母亲做主将她嫁给了如今永安堂的掌柜,管着永安堂所有分店的账目。也懂一些医理,宋昭平常头痛脑热,女儿家癸水腹痛的,不方便让别的大夫看诊,都是找程娘子过府。
宋昭将屋内的人都打发走,让茯苓守在屋外,这才红着脸,犹豫着开口:“今日让娘子过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怀孕生子?”
程娘子闻言,愣了一下,也不问其中的缘由,摇头笑道:“我的大小姐啊,怀孕生子乃是天理自然之事,哪有什么捷径可走?需得顺其自然,急不得。”
宋昭听了,心中一阵失落,却又不甘心地追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哪怕是偏方也好……”
程娘子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小姐,这种事急不得,若是强行用药,反倒伤身。不如放宽心,顺其自然,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那这得等多久啊?”宋昭失声道。
程娘子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有些人是易孕体质,一击即中,有些人,成亲三五载,甚至过了十年八年才怀上的。”
三年五载?十年八年?那她岂不是……一时冲动,这接下来怎么办啊?
宋昭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程娘子说得有理,可一想到自己与九鸣之间的纠葛,她便感到一阵无力。她咬了咬唇,失落道:“多谢娘子,我明白了。”
程娘子怕她想左了,凑近她耳畔轻声道:“若想早早怀上,在那个的时候,姿势也很重要,事前你需要这么做……事后再让自己……另外,也不能太过频繁,稍加节制,或许更有利……子嗣……”
宋昭越听脸越红,最后只能勉强地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程娘子走后,宋昭满脑子都是各种姿势的画面,一阵脸红心跳。
她昨夜中了“醉春风”,一开始昏昏沉沉,直到身体被刺穿般痛感袭来,才让她真切地体会了一把女子的辛苦。
九鸣一开始不温柔不体贴,一味索取,后来,见她恼了,才学乖了一些,最后一次两人才算真正地融洽。
越想,心跳越不受控制,身体也开始发烫起来。
宋昭回房换了身素锦纱裙,披了一件湘妃色披风,出了门。
九鸣一整日都在等七小姐,直到天黑都不见她的身影,心中越发气恼。晚膳撤下后,他悄悄出了院子,朝主院而去。如今叶府上下都称他姑爷,在府内走动,没有之前那样被监视的感觉了。
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护卫们尽职尽责地巡逻,东院门口却少了两个守门人。
九鸣暗暗留意着,穿过连廊,绕过花架和玲珑鱼池,来到主院门口,却发现院门紧闭,院内黑灯瞎火一片寂静,似乎没人居住。
他试着推了推门,凑近了才发现门上一把大锁。心中更加疑惑,七小姐不住这里?东院也不像她的住所,那她住在哪儿?
“你是在寻我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九鸣转身,月光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衣袂被夜风拂起,像是月宫飞落人间的仙子,似真似幻。
“不是,随便走走,便走到了这里。”他嘴硬道,心中却悄然喜悦起来。
“哦,主院失火后就没有居住了。”宋昭说着上前一步,“走吧,我送你回西院。”
她伸手去拉九鸣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我自己能走。”九鸣道,声音有点冷。
宋昭脸色微僵,她原以为经过昨夜之事,他们的关系会再亲密一些,未曾料到九鸣会是这个反应,只得讪讪收回了手。
夜风吹来,宋昭那颗躁动的心,忽然被吹得凉透。
是了,九鸣本就如此,那种事也只有在“醉春风”下才能发生吧?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声音沉了沉,“那你早些回去吧。”
宋昭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程娘子不是说过,频繁了也不行,她到现在还不舒服,再等等吧。
九鸣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仿佛自己等了她一天成了笑话。又不甘心她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敷衍了他,就像今早的酥油饼,他吃到嘴里都冷掉了。
心不愿意屈服,腿却不听使唤地紧追了上去,“你站住!”
宋昭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酥油饼都冷了……”
第25章 花下吻回房吗?
夜色里,九鸣只着一件素白单衣立于花架之下,一张脸隐在斑驳的光影里,瞧不真切。
檐角一盏褪了色的旧灯笼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时明时暗,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支离破碎。光影交错间,他单薄的身形在青石板上投下飘摇的暗影,像只脆弱的纸鸢,随时会被这深沉的夜色吞噬。
宋昭神情微滞,广袖下的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袖口,心底漫过一丝歉疚。
“那我明日再让人去买。”
说完,宋昭又深深望了九鸣一眼,见他再无旁的话,便转过了身,望着鱼塘中的锦鲤发愣。她猜不透九鸣的心思,刚刚还拒人千里之外,怎么现在又说起油酥饼了?
余光中,见九鸣缓缓走近。宋昭脚上仿佛生了根一般,没有转身离去。
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提昨夜之事。
微风在两人之间流转,卷起几片零落的花瓣,飘飘荡荡落在了九鸣的髻发间。
他却浑然未觉,望着宋昭的背影,胸膛上下起伏着,胸口好似有块石头堵得他喘不上气。
两人的袖角在风中轻轻摆动,时而相近,时而相离。那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万水千山。
他立在光影交界处,她站在月色清辉里
,中间仿佛隔着千言万语,近在咫尺,又远似天涯。
宋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想到他体内的半月散,终是不忍,问道:“你还喜欢吃什么?一并告诉了我,我着人去安排。还有,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九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女子柔美的脸庞蒙着一层昏黄的光晕,她低着头,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知道他时日无多,要听他交代后事,为他完成遗愿一样。
九鸣想着过往的二十余年,心愿对他而言,就像是一把最锋利的钝刀,日日磋磨着陈年的旧伤,让他囿于围墙之中,不敢提及触碰。
少顷,他方淡淡道:“如今我孑然一身,已没有心愿可了。”
宋昭转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是人都有心愿,他怎么会没有呢?大概是不想说给她听罢了。
宋昭在心里叹气,九鸣至今都不信任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本她在芙花娘娘神像前,诚心祈祷要助九鸣恢复光明,助他达成心中所愿。既然他没有心愿,那心愿这一条是不是就可以划掉了?
“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九鸣问。
宋昭忽然莞尔一笑,他不肯说自己的心愿,她就愿意说给他听吗?她如果说心愿是想尽快和他怀上孩子,会不会吓到他?还是算了。
宋昭望着朦胧的月色,想起小时候她和阿弟在庭院中练箭,父亲就教导过他们——“箭要稳,心要正,箭镞所指之处,当是家国所向。将来要以天下为己任,做大梁铁骨铮铮的男儿郎”。
于是道:“我的心愿就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让我能无忧无虑地游山玩水,安心惬意地吃喝玩乐一辈子。”
她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浅笑,如云破月出,清辉乍泄。夜风拂过,几缕青丝拂过她凝脂般的面颊,廊下的灯火在她瞳仁里碎成点点金芒,恍若星河倾落,让整片夜色都随之明亮起来。
九鸣也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语气轻快地附和道:“既如此,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便也当作是我的心愿吧!”
宋昭眼睫倏地一颤,唇畔的笑意如退潮般敛去。她抬眸望向九鸣那双惯会惑人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下垂,似幽怨道:“那……这个心愿可不好实现。”她也助他实现不了啊!
“是不好实现,却不是不能实现。七小姐不是说过,只要我们期盼,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没有如果,一定会实现的。”九鸣的语气无比郑重。
竟将宋昭那日同他说过的话悉数奉还了回来。
宋昭怔了怔,朱唇微启又抿紧,眼尾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绯色。手指无意识地揪了揪披风上的带子,心下一片茫然,“如此,往后数十载,就要看我们大梁储君的了。”
“七小姐看好太子殿下吗?”九鸣低声追问,下意识靠近宋昭,企图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迫切和紧张,想知道她心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储君啊~”她语气不自觉低沉,略顿了一顿,方道:“我看不看好不重要,天下人看好,陛下看好他很重要。”
宋昭自小长于公侯之家,自然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朝堂之事,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就会被抄家灭族。妄议储君是大不敬之罪,虽然在自家庭院闲话几句,难免有心怀叵测之人听了去,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据说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最是……唔——”
九鸣话未说完,就被宋昭一把捂住了嘴,随后“啊”的一声,双双跌坐在花架下面的长椅上。
宋昭半跪在他身上,捂着他的嘴,俯身在他耳畔小声道,“不要说,不要妄议储君,小心隔墙有耳。”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昨夜画舫外的水浪,轻轻拍打着船舷,带着几分潮湿的缠绵,直抵九鸣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花瓣纷纷飘落,落在两人身上。
九鸣拉开宋昭的手,抓住不放,望着她那双潋滟的眼睛,同样用气声道:“好,不说。听说太子殿下——丰神俊朗,是个美男子呢。”
说完,就见眼前的女子忽然睁大了眼睛,抡起拳头砸向他胸口,嘴上嘟囔道:“好哇,叫你逗我……”
她看似用尽力气,砸在胸口却一点不碰,就像羽毛落在脸颊上,又酥又痒,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九鸣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震颤而出,带动着宽广的肩膀微微起伏。他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连带着下颌那道常年紧绷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远处,躲在阴影里的索江不觉又呆了一呆。都说殿下不苟言笑,可眼前这位唇角含笑的公子,分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殿下眼尾那抹温柔弧度,竟比御赐的羊脂玉还要莹润三分。
索江暗自在心中记下:往后若谁再说殿下冷面冷心,不苟言笑,他定要与他好好辩驳一番。
九鸣捉住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反拧到宋昭身后。掌心下的腕骨纤细,却绷着股倔劲,指尖在他虎口处轻挠,像只不服输的猫儿。
他仰起脸,月光恰好漫过眉峰,将眸底映得透亮——那里面淌着的东西,宋昭看不清,只觉得比枝头初绽的芙蓉更灼人。
恰好这时,檐角下的灯笼忽地灭了,周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宋昭腿一软,结结实实坐在了九鸣双腿上,双手反擒着,身子随着惯性向前扑去。
随即,一双大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一方坚实的胸膛。
九鸣眼神微暗,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人故意打灭了灯笼,将宋昭揽入怀中,朝她身后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划过夜空。索江弯起嘴角,足尖轻点悄然离去,深藏身与名。
宋昭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唯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成了她的避风港。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又往前靠了靠。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我害怕,灯笼怎么灭了?”
只觉得腰间的那双大手,忽而又紧了紧,仿佛要将她嵌进火热的胸膛里一样。
“别怕,”头顶低沉的嗓音回应她。
宋昭得逞地勾起唇角,搂着他的腰得寸进尺,上下扭动一番,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这才满足地安静下来。
复又想起先前的话,问道:“九鸣,你刚刚说得是真的吗?你见过太子殿下?他好看还是你更好看啊?”
黑暗中,却等了许久都未听到九鸣的回应。
她缓缓睁开眼,待视线适应了黑夜后,扭动腰肢,微微仰首望向他。
“别乱动——”九鸣双手收紧,掐着女子胡乱摆动的腰肢,低沉的嗓音里像染上了一层情欲。
他可不是那坐怀不乱的君子,尤其是食髓知味以后,一旦靠近,体内的半月散就汹涌而至。
宋昭不解,乖乖在他怀中坐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朦胧的夜色,望向那双微红的桃花眼。
暮色里,九鸣低垂着眼睫,目光如深潭般沉静,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专注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夜色,将她整个人都笼在其中。
宋昭只觉得心跳突然加快,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搂住了他的脖颈,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那触感微凉,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让她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腰上的一只大手,带着灼热的温度,摩挲着她脊背的曲线,缓缓上移,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最终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
那人微微俯身,将这个吻加深,唇齿间的气息灼热而缠绵,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封缄在这个炽热的怀抱里。
宋昭渐渐沉溺在这醉人的温柔之中,唇齿间溢出一声轻软的嘤咛,那声音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娇软,让本就暧昧的空气更
添了几分缠绵的温度。
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回到了昨夜的那间厢房,耳旁微微的喘息,混合着窗外潺潺的浪花声,她在一声声娇吟中,随着摇晃的船只到天亮。
他在夜色的掩护下,胡作非为,肆意掠夺,像是将她紧紧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而她也只敢在黑夜里吻他,也唯有黑夜,他才给予回应。
少顷,宋昭红着脸俯在九鸣的胸口,在寂静的夜色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暗暗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她不问九鸣出身,给他一个栖身之所,愿意以府上主子的份例待他。若他大难不死,侥幸寻得解药,她愿意花钱供养他一辈子。若他将来想再娶妻妾,她也会放他离去。但,必须在她怀孕生子之后才行。
想通这一点,宋昭对他既想要又别扭的性子,便释然了。读书人,都有傲骨,谁愿意上门做赘婿啊?!
但现在,还是得哄着他。
于是,宋昭晃了晃九鸣的胳膊,“夫君,你还没有回答我哩,太子好看,还是你好看啊?”
身下的人似乎手臂一颤,问:“你叫我什么?”
“夫君啊?你昨晚不是已经唤我娘子了么?”宋昭立刻答道。
“昨夜事出有因,却是情非得已,你中了醉春风,我……”九鸣试图解释。
“怎么现在不认了?我……我们都那样了,你还想弃了我不成?你休想!”宋昭直起身,说话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开始变得哽咽起来。
听说,女人的眼泪就是征服男人的武器,无往不利。
“我认,别再动了,再动我可……”
九鸣将她按住,忍着身体那处的不适,又不愿意松开眼前温软的女子,一边挣扎,一边沉沦。最后,看她眼中滚落的泪水,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不是不认,是想分说清楚,昨夜我并非乘人之危。而是……你那般模样,又来求我……”九鸣支支吾吾解释道。
事到如今,他是顺势而为,还是乘人之危,宋昭都不在意。
“反正我们早有婚约,迟早都要成亲,等我父兄归家,我们就成亲可好?”宋昭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宋昭原打算在西院简单布置一番,算作成亲,可现在九鸣体内的半月散即将发作,再布置那些已经来不及。况且,她已经得偿所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怕她不能有孕吗?
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君子败在石榴裙下。再端方的君子,也难逃“情关”一劫。古人云“食色性也”,九鸣也不能免俗。
“你和我说说府上的人吧?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们呢?”九鸣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宋昭思索片刻道:“我们家是做药材生意的,父亲和兄长去京都各分行要账,年底才回。我已经休书给他们了,想必他们现在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你放心,我父兄肯定喜欢你的,你安心住着便是。”
九鸣不置可否,虚虚望着夜空,心下却明镜一片。
这话看似都说了,却没有透出一丁点实用的消息。叶家家主姓甚名谁,做哪方面的药材生意?是做生药,还是成药,抑或是贩卖西域药材,一概没说。
相比较自己对叶府的戒备,这叶七小姐对他防备更甚。
“那你叫什么名字?”九鸣只好转个方向问她,“家中除了兄长,可还有其他弟妹兄嫂、叔伯祖父母?”
宋昭轻轻摇了摇头,“祖父母是逃难来的南州,如今只剩父兄与我相依为命。你唤我七娘就行,我是腊月初七那日生的。”
宋昭本就是腊月初七生的,虽正值隆冬,院里的枯死的老梅树,却突然开了花,暗香混着产房里的血腥气,竟酿出种奇异的暖意。后来,小七就成了她的乳名,只有身边亲近之人这么叫她。
谎话里三分真七分假,才不会被人察觉。宋昭也没有料到会和九鸣有这么深的羁绊,再想换别的措辞已经来不及。
“七娘?七娘,七娘……”九鸣犹疑不定一连重复了好几句。
他这番作为,无论是不是真情流露,听在宋昭耳中却尽是缱绻的温柔。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一头栽进了情网中。
宋昭被他逗笑,应了一句又一句。
“在此之前,七娘可有相看好的郎君,是否有过心悦之人?”九鸣忽然问道。
他至今还记得在朱雀大街上,将她错认的刺史大人家的三公子,她好似对他也是相熟的样子。
还有在芙花娘娘庙前上,她看赫连信的眼神不同,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生怕被赫连信发现误会一样。
宋昭否认道:“没有。”
九鸣却在宋昭略显游移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他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将她整个揽进怀里,抱得更紧。
“七娘……”九鸣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指尖一下一下抚着宋昭的背,说起了先前的话:“太子殿下是不是美男子我不知,昨夜瞧见赫连大人,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当真是丰神俊朗,英武不凡。”
说完,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儿神情一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眼底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那双原本含着秋波的眸子忽地凝住,像是薄冰乍裂,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的身子微微僵了僵,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却又在下一刻故作镇定地松开。一缕青丝从鬓边滑落,恰好遮住了她的容颜,叫人瞧不真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余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怎么?”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发顶,“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她低声回道:“赫连大人确实是南州万千女子的梦中情郎,可惜呀,他有未婚妻了。”
宋昭别过脸去,却掩不住脸上的落寞。她许久没有回侯府,赫连信和宋方仪是不是已经把亲事敲定了?
她那日匆忙搬到芙蓉巷,赫连信当晚找过来,她没有见。后来,他又陆续来过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总要去面对,宋昭想。
“你在想什么?”九鸣忽然凑到她的耳边问。
宋昭只觉得耳畔又痒又麻,本能地想躲,却被九鸣一双大手钳制住,迫她看着他的眼睛。
“你喜欢赫连信?回答我!”
九鸣骤然扣住宋昭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她挣脱。他俯身逼近,那双惯常温和的桃花眼此刻暗沉如墨,灼灼盯着她的眼睛,执着地等待一个答案。
宋昭呼吸微滞,被他突如其来的逼问,惊得忽然起身,朝后退了半步,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的栅栏花柱。
九鸣却不容她退缩,长腿一迈,袖间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
“南州万千女子的梦中情郎,自然也包括我。”宋昭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
“你不但喜欢他,还想过嫁给他,是吗?”
“是!”宋昭没有否认,同样沉着脸道,“公子还想问什么?公子很介意吗?无论我喜欢谁,现在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九鸣盼着她否认,又盼着她说实话。可当她真说了实话,他心底又酸涩地紧。
心中一抹无力的怪异感又袭上心头。
她回答得郑重其事,丝毫没有扭捏之态。她像个谋士,仿佛选择他作为夫君,被形势所迫,并非喜欢。
“你与我成亲,并非是喜欢我?对吗?”
九鸣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眸子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暗潮。他指节发白地攥着她的手腕,渴求着一个肯定的答案。却看到她眼底掠过一丝倔强,只见她朱唇微启……
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忽然断裂,眼神一暗,低头吻上她的唇,将那个“不”字堵在了她嘴里。
宋昭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惊得连连后退,脚跟撞上身后的花柱,震得花架上的花瓣纷纷飘落。
九鸣却不容她退缩,一双铁铸般的手臂强有力地箍住她纤细腰肢,另一只手猛地扣住她后颈,迫使她仰头,承受
这个来势汹汹的吻。
他的唇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攻城略地,灼热的呼吸里混着夜风的凛冽。
宋昭挣扎着要偏头躲避,却被他掐着下巴固定住,齿关被毫不留情地撬开。这个吻又急又狠,像是要把所有的猜忌与妒火都倾注其中,舌尖扫过上颚时激起她一阵战栗。
“呜……”破碎的呜咽从纠缠的唇齿间溢出,她攥着他前襟的指尖都泛起青白。
九鸣却变本加厉地将她抵在雕花楹柱上,素白色广袖笼罩下来,隔出一方充斥着侵略气息的天地。
直到对方无法呼吸,他才稍稍退开半寸,拇指重重碾过她红肿的唇瓣:“不许说不!”
宋昭一时讷讷不得言,整个人还在发蒙当中。
廊下忽然传来脚步声,远远地响起常青的声音,“七小姐,方才外院传话,说巡检司的赫连大人来访。”
宋昭闻言,立刻推开九鸣,转身就要往外走。
手却被九鸣拽住,将她重新拉回怀里,对常青道:“让他滚!”
宋昭还想说什么,被九鸣用手指堵住了唇,“你敢走,我就在这里要了你。”
宋昭气恼,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张嘴就咬住了压在她唇上的那根手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稍稍退开半寸。
九鸣眼神幽暗,任凭她咬,丝毫不喊疼。
他的指腹轻轻抚过宋昭的唇角,拭去那一丝殷红的血迹。他的动作忽然温柔下来,眼底翻涌的暗潮化作深不见底的柔情。
“不要走,”薄唇小心翼翼地贴上她微肿的唇瓣。这次的吻轻得像羽毛拂过,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线,舌尖温柔地舔舐着每一寸领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仿佛在品尝世间的琼浆玉露,小心翼翼,又无比虔诚。
宋昭很快沦陷在这份柔情里,双腿一软,被九鸣轻松抱了起来。
“回房吗?”
第26章 离不得我家娘子半步离不得我
宋昭蜷缩在他怀里,轻声“嗯”了一声,将红透了的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内心一边眷恋这份温存,一边又在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就这么容易屈服了呢?明明自己不喜欢啊……色字头上果然一把刀,不分男女。
九鸣抱着她穿过花廊,仆从见状纷纷避让,眼中俱是闪着兴奋的光。
宋昭以袖子捂脸,很是难为情,挣扎着要下来,九鸣却不肯。
刚转出连廊,便见垂花门外,外院管事正踮着脚尖,不住地朝这边张望。
秋夜寒凉,那管事额上却沁着汗珠,衣领都被汗水浸透了一片。
待瞧见二人身影,管事也顾不得礼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颤声道:“七小姐,赫连大人执意要见主事之人,老奴实在……实在应付不来啊!”
他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中叫苦不迭。
这宅院往日里最是清净,自打这位顾家姑爷进门,风波便一桩接着一桩。今日这位赫连大人最是冷酷无情,他一个看门管事的,哪里经得起这般阵仗?
宋昭闻言扯开袖子,下意识瞥了眼九鸣。
却见他唇角微扬,眼底却凝着寒霜,双臂陡然收紧,将她牢牢困在怀中。
九鸣冷笑出声:“既如此,就去会会他好了,起来,前面带路。”
……
夜色正浓,赫连信踌躇不前。
昨夜画舫上女子的一举一动悉数落在他眼里,那双薄红的眼睛怎么都挥之不去。
昨日脆弱无助的她,与朱雀大街上的惊鸿一瞥,和小巷中的矫揉造作,与记忆中的女子渐渐重合成一个人。
他暗中留意,终于找到了叶府,却不想也在芙蓉巷,一墙之隔住着忠勇侯世子。
是巧合呢?还是有意为之?
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要探一探。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坚持面见叶府主事。
三请四催之后,管事终于恭恭敬敬请他去花厅议事。
穿过月洞门,赫连信跨入花厅门槛,八角宫灯垂落的流苏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曳,昏黄的灯光将满室陈设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鎏金熏炉里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将满室映得影影绰绰。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厅内——紫檀木的博古架上错落摆着汝窑天青釉,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雪涧寒梅图》,仿佛不是商贾之家,倒是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
厅堂正中,一扇丈余高的红梅凌雪屏风横陈其间,苏绣的梅枝在灯影下若隐若现。
屏风后,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亲密交叠在一起。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女子,修长的手指正抚着女子纤细的颈项,女子云鬓微乱,一缕青丝垂落在男子衣襟上,在透光的屏风上勾勒出旖旎的剪影。
赫连信瞳孔骤然紧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猛地偏过头去,下颌线条绷得极紧,仿佛被什么灼伤了视线。
“贺连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一道清泠如碎玉的女声自屏风后传来,字字圆润,偏生带着三分疏离,却莫名有一股熟悉之感。
赫连信心头微颤。
他原想着“民不与官斗”,才敢在管事推拒后仍坚持面见家主,却未料到她也来了——这个他想确认,是否是他寻找多年的女子,就隔着一道薄如蝉翼的绢纱屏风,倒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
或许正如宋世子先前说的那般,她已经嫁人生子,再寻也枉然。
如今他执着地寻她,不单单是婚约,还有那把钥匙——是他潜进侯府都未找到的东西。
“不知赫连大人夤夜前来所为何事?”九鸣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怀中人的一缕青丝,“我家娘子昨夜受了惊吓,如今半步都离不得我,倒让赫连大人见笑了。”
他说着,掌心突然在女子腰间不轻不重地一掐。宋昭猝不及防“啊”了一声,这声惊呼还未出口,就被九鸣俯身封住了唇。
破碎的声音,暧昧地戛然而止,更令人浮想联翩。
屏风上顿时映出男子倾身索吻的剪影,宽大的广袖将女子纤细的身影完全笼罩。
赫连信闻声扫了一眼屏风上纠缠的人影,转过身去,手指悄悄握紧了衣袖。
九鸣故意放慢动作抬起头,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喉间溢出一声餍足的轻笑:“赫连大人见谅,我家娘子胆小,最受不得外人惊扰。”
又冲着门外的仆从道:“来人啊,给赫连大人上茶。”
赫连信深吸一口气,似压抑着怒气,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信某不请自来,皆因公务在身,还望叶小姐莫怪。”
宋昭透过屏风,看到那抹坚毅挺拔的身影,不知为何,报复的快意荡然无存。
她还是在意他,在意他与宋方仪的婚事,在意那日在延福堂中没有拒绝换亲的提议。
这让她觉得,自己在踽踽独行时,那个在她前进途中举着明灯的人,忽然不见了踪影。
所以,她默许了九鸣故意设置的屏风,故意在他面前举止亲密,故意给他制造心理负担。
眼下,见他背过身去,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又令她这些举动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宋昭坐起身,将九鸣的手推开,语气微冷:“大人说笑了,既然是公务,不妨直言相告。”
这时,一名青衣小厮捧着鎏金茶盘碎步而入,将一盏雨过天青釉茶盅轻放在紫檀小几上。茶烟袅袅升起,在冷然氛围中织出一重薄纱。
宋昭眸光一闪,说道:“大人请坐,尝尝我家新制的甘露茶。这茶需用山泉水烹制,才能口齿留香。这山泉水,还是从碧落山上打来的。前几日,听说大人去碧落山剿匪,把进山的路都给封了,我们山泉水无处可取。敢问大人,如今的碧落山还能去吗?”
昨日在画舫上,看管她的人提到了碧落山,如果进山的路还被赫连信封着,就算她得到九叶灵芝草的下落,也不能立刻前往。
赫连信缓缓坐下,低头看着茶盅,茶汤澄澈,倒映着他的轮廓。他循
着声音抬眸,望着屏风后那抹纤瘦的身影,淡淡道:“想不到叶府烹茶还如此讲究,这倒像信某认识的一位故人,她也喜欢用泉水烹茶。”
九鸣神色微动,却未说话。
宋昭道:“世人爱茶,多以泉水、雨水、雪水、露水烹制,我们叶府也是附庸风雅,算不得讲究。”
赫连信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屏风后,宋昭闻言唇角微翘,眼波流转间泄出一丝笑意。
九鸣眸光骤沉,广袖下的手忽地攥住她的腕子,力道不重却带着警告的意味。他指尖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划,激得她睫羽轻颤。
“别闹,”宋昭压低嗓音道,手腕灵巧地一转,便从他掌中挣脱。
九鸣眸色陡然转深,突然扣住她的后颈将人带入怀中。他咬着她耳垂冷笑:“别闹?”另一只手顺着她脊梁往下,在腰窝处轻轻一按,“不如猜猜,夫君现在想做什么?”
宋昭吃痛仰头,正撞进他燃着暗火的眼眸里。
九鸣就着这个姿势突然扬声:“赫连大人,茶吃好了吧……”指尖却扯着她的衣带,“若无事……还是不要打扰我们夫妇为好。”
这番动静,自然也没有逃过赫连信的耳朵,意识到屏风内男子要做什么事后,他的脸唰地通红。
他慌忙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背对他们二人,羞赧道:“还是……还是昨日之事,昨日将叶小姐掳走的人,不知小姐还有没有印象。”
“赫连大人有心了,我们夫妇都不计较了,大人何必多此一举呢?”九鸣不客气道。
赫连信暗恼,又为叶小姐所托非人惋惜,昨日不计较陈六也就罢了,今日关起门来,怎么还不闻不问呢?偏偏叶小姐精明强干的模样,还是被她夫君拿捏得死死的。
他心中冷了几分,不咸不淡道:“信某只是想提醒叶小姐,近日有人鬼鬼祟祟在巷子里出没,看模样,像是那日在画舫上的人,为安全计,叶小姐最近还是莫要出府的好。”
九鸣冷笑一声:“如此,那便谢过赫连大人了。往后,这种传话的小事,大人派人知会一声便可,巡检司日理万机,不敢劳动大人深夜登门。”
最后“深夜登门”这几个字,故意咬音很重。
九鸣再不跟他废话,直接下了逐客令:“来人,好生送赫连大人出府。”
赫连信气闷,心中憋着一股火,也未转身告辞,一甩衣袖出了门。
直到赫连信的身影消失不见,宋昭才掩唇大笑起来。那笑声似檐角铜铃被春风拂过,清凌凌地荡开。她眼尾还泛着方才情急之下的薄红,此刻却已化作三月桃花的艳色。
九鸣眯了眯眼睛,凑近她的耳畔道:“笑什么?”
“我笑赫连信君子端方这么多年,竟也有不顾礼仪,失态暴走的时候。你方才没瞧见没,他迈出门槛时差点绊倒。”
宋昭毫不掩饰自己的痛快,仿佛如此,才能出一出自己胸中的那一口恶气。
“君子端方?这么多年?你很了解赫连信?”九鸣一句一句追问,捏着她下巴迫人抬头,却见她眸中碎光流转,比案上那盏残茶里的光晕还要晃眼。
宋昭却未作答,而是忽然伸手拽住他腰间玉佩,穗子缠在纤指上绕了三圈:“你方才……倒是演得一手好戏。”
九鸣盯着她唇上被自己亲花了的胭脂,喉结滚动:“演戏?”蓦地将人压向后面的软榻,“你当方才是在演戏?是为了让他吃醋?你就这么在意他?”
话音未落,宋昭只觉眼前一暗,九鸣带着寒意的唇便狠狠压了下来。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未消的怒意和说不清的占有欲,将她未尽的话语尽数封缄。
“九鸣,你浑蛋,唔……这是花厅……”宋昭呜咽着控诉,却被碾压得更狠。
“这里不可以,别处就可以吗?我们回西院?”九鸣微微喘着,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情欲。
他看似在问宋昭,实则并未等她作出回应,而是将她身上凌乱的衣服胡乱拢了拢,拿着她的披风将她裹住,伸手就要抱她出去。
宋昭这时却突然将他推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要,我不要去西院,你先回去吧!”
九鸣的身子骤然僵住,指尖还残留着她衣料上的温度,却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不知道她为何改了注意,难道是因为赫连信?
宋昭抬眸看他时,那双总是含情的杏眼里凝着冰霜,连带着嗓音都淬了寒意:“松手。”
两个字,利落得像把出鞘的匕首。
九鸣心头猛地一揪,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
前一刻他还在心中嘲笑赫连信,方才那些刻意为之的亲昵,那些带着炫耀意味的触碰,这一刻,都化作无数细针,一根根扎回自己心上。
他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堵着团浸了醋的棉花,酸涩得发不出声。
他很想问她,方才在花架下,在屏风后,在他怀中,闭着眼睛接受他的亲近,慢慢回应他的亲吻,可都是做戏?她就没有过半分情动?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悸动?
可望着她冷若冰霜的侧脸,所有话语都哽在喉头。
眼前的女子,挺直的脊背透着不容侵犯的疏离,方才还泛着胭脂色的唇瓣此刻紧抿成线。她就像是天空自由翱翔的雁,他怎么都抓不住,摸不到。
他从未动过心,那是奢望的东西,一旦交付出去,就有了软肋。他原以为今夜能试出她的心意,拿捏她的软肋,却在得知不是自己时,伤心失落,溃不成军。
但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体内的半月散,是一种本能地亲近,算不得心动。她与他就是解药,仅此而已。
九鸣想通了这一点,将心中的不甘深深埋在心底,松开了手,未发一言,转身出了花厅。
……
宋昭裹紧披风,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穿好衣服,回到了隔壁院子,瘫倒在自己的床榻上,一言不发。
“世子怎么了?”茯苓发现她不对劲,关心道。
“茯苓,”宋昭忽然眼中带了湿意,抱住茯苓,声音也哽咽起来,“方才,赫连信去了别院,我在他面前故意和九鸣亲热,看他吃瘪被气走,可我心里并不痛快。还有……”
宋昭终于哭出了声,“还有九鸣,他发疯了,我根本招架不住。我,我竟然在九鸣的怀抱里……我竟然还很喜欢,我是不是……是不是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子?”
“将来,若是被九鸣发现,我是在利用他,他会不会……会不会……”
宋昭哭着说不下去,觉得自己一边享受着九鸣给自己的欢愉,一边还惦记着赫连信,算不得光明磊落。
茯苓将宋昭搂在怀里安慰:“这都不是小姐的错,小姐也是情非得已,被形势所迫罢了。小姐刚刚说怕被顾公子知道了,难道小姐就不怕被赫连大人知道吗?”
“看来,在小姐的心里,顾公子比赫连大人重要,小姐没有发现吗?”
宋昭扬起哭红的双眼,“是这样吗?”
“小姐想想,若小姐喜欢赫连大人,信任大人,为何不阻止赫连大人与二小姐的婚事?”茯苓慢慢开导她。
“若是小姐通过世子的口阻止的话,依奴婢之见,赫连大人定会应允。赫连大人等了小姐这么多年,再多等一二年,他必定也是肯的。或者,赫连大人就想等着世子开口呢。”
宋昭渐渐止住了泪水,沙哑着嗓子道:“可我以什么立场阻止他呢?他是赫连家的长子嫡孙,怎么会不成亲呢?我开不了这个口。”
“奴婢不懂,若小姐没有与赫连大人说开,这根结始终系着。赫连大人今日又来登门,算上这次,赫连大人来了五次了,小姐次次不见他,他心中想必已经知道你对换亲的事情不满意。侯府里传信说,二小姐的婚事,还在商议当中,并未议定。”
宋昭闻言,又流下泪来,“可我如今回不了头了,以后阿弟醒来,也
不会有宋家大小姐了。”
茯苓抚着她的后背道:“既如此,那便好好待顾公子吧,他也是可怜人,孤身一人流落南州,还中了毒,若哪一日不幸毒发了……如果有了孩子,也算给他们顾家留后了,小姐也是功德一件,莫要想左了。”
茯苓轻声抚慰,宋昭慢慢缓和了过来。又想到刚刚自己不但气跑了赫连信,也气走了九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茯苓出了个主意:“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想必男子亦如是。”
宋昭深以为然,决定试上一试,放弃了赫连信,不能再放跑了九鸣,坏了她的大事。
这日,天一亮,宋昭便拿着热腾腾的徐记油酥饼,出现在了西院。
九鸣刚起床,正捂着自己的眼睛。他昨夜翻来覆去没睡好,今早起来,感觉眼睛很不舒服。
“九鸣,你看我拿了什么?”宋昭提着描金食盒跨过门槛,心虚地瞅了一眼坐在榻上的九鸣,故意高声道。
她也不敢多瞧,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揭开盒盖,兀自说道:“你爱吃的油酥饼,正宗徐记的,你快来尝尝,还是热的。”
见九鸣不为所动,她从食盒中拿出来,油纸包裹着,已经不算滚烫,但宋昭仍旧装作指尖被烫的模样,嘴里“嘶嘶哈哈”,却仍捧着那块煎得两面金黄的饼子,递到九鸣面前,“你闻闻,可香了。”
九鸣看都不看,挥手挡开宋昭的手,脸也转向一旁,甚是傲娇道:“昨日喜欢,今日我便不喜欢了。”
宋昭捏着饼子暗自咬牙,呵,男子果然都是善变的。
“不喜欢就不吃,我们再换别的?可惜我天不亮就去排队,站了半个多时辰才买到的呢,你看我的手指,为了怕别人抢走,都给烫红了。”
宋昭伸出两根手指,在九鸣面前晃了晃。
九鸣却丝毫不领情,起身就往外走,将她晾在一旁。
见九鸣要走,看着他的背影,宋昭心生一计。
她“哎呀”一声,忽然往前一扑,从背后抱住了九鸣的腰,娇滴滴道:“人家脚疼,可是站了许久呢……”
“七小姐,你手上的油,抹到我衣服上了。”九鸣未动,仍旧由着宋昭抱着,说出去的话,却很气人,“还请七小姐自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宋昭闻言倏地抬眸,暗自气恼,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就冒了出来。
她在心中道:“好哇九鸣,你给我等着,看我不缠死你!”
第27章 心知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宋昭一早打定主意要死缠到底,对九鸣的冷脸便全然不放在心上了。反倒觉得他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格外有趣。
尤其是那紧抿的薄唇,微蹙的剑眉,还有刻意避开她目光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都觉得那么可爱。
“夫君~”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搂着他的腰撒娇:“衣服脏了我可以帮你洗,可我实在脚疼,前几日崴着脚才刚好。”
“松手,”九鸣冷冷道。
这话听到宋昭耳中,才让她猛然记起,昨夜她也说过同样的话,还是同样的语气。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还在耿耿于怀那件事。
“不松,”宋昭道,越发搂得紧了。心中默念烈女怕缠郎,反正已经丢脸过一次,也不在乎多一次了。
九鸣似乎真恼了,一根一根掰她的手指。
饶是宋昭再怎么撒娇,毕竟是女子,脸皮也没有那么厚,见九鸣如此,自然就松开了手。小脸顿时皱在一起,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抬头看他,拿着油酥饼有点不知所措。
她一出生就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小姐,父母疼爱,兄弟友善,锦衣玉食地长大。但凡是想要的,不等开口就有人捧到她眼前;纵是后来女扮男装,也不过是略展眉峰,便有人争着献上她想要的一切。
如今,反倒栽在这个从镜花楼里,无意间带回来的小倌手里。
她喉间哽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像吞了枚生核桃似的,硌得心口生疼。
九鸣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抬着下巴,伸开了手臂,然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什么……意思?”
宋昭捏着油酥饼,忐忑地问。他个头很高,需要仰着头,这让宋昭觉得自己气势上被他压了半头,声音都不觉轻了许多。
“更衣啊!你不是说要亲自帮我洗衣服的吗?”
亲自洗?宋昭退后了一步,“可我还没用膳,脚也崴着了……”
九鸣打断了她的话,催促道:“用完早膳再洗,洗衣服又不用脚,手不是还在吗?今日洗了,明日我还要穿。”
竟将她要推诿的话,悉数堵死了。宋昭只得放下油酥饼,去解九鸣的外袍。
他今日着了件靛青圆领袍,领口缀着九颗西域得来的孔雀石纽扣。
宋昭踮着脚尖折腾了半晌,才堪堪解开最上头那颗。望着底下密密排着的八颗宝石扣,她指尖发颤,这哪是解扣子,分明是九连环!
九鸣就是故意的,小肚鸡肠的男人,哼!宋昭在心里骂道。
她当初为九鸣置办衣饰,让楚楚照着最好的衣料,最精致的佩饰,最昂贵的珠宝去选,却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九鸣看出她的窘迫,出言嘲讽道:“怎么?这就想放弃了?”
“哪有?”宋昭只得咬牙坚持往下解,气鼓鼓地与余下的宝石扣子展开大战。
却未发现,九鸣垂眸望着她的眼睫,微微弯下了腰。
早膳宋昭与九鸣一起用的,她故意拖拖拉拉,一碗碧梗粥愣是用了半个时辰。然后磨磨蹭蹭快到晌午时,方在九鸣的催促下,将衣服泡在了铜盆中。
远处回廊下,几个浆洗房的婆子丫鬟攥着围裙,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们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此刻正浸在冰冷的井水里,揉搓着厚重的锦袍。
一旁的准姑爷,则惬意地坐在摇椅上,手中还拿着一根细竹竿,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
“七小姐可得洗仔细了,那云锦很是脆弱,可别洗坏了。还有,孔雀石也是难寻的珍品,搓掉了可就毁了这件衣服。”九鸣敲着竹竿说道,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宋昭在心里骂骂咧咧,但脸上却扬起笑脸:“你放心,洗坏了我再给你置办,保证比这件更好。”
“我不,我就喜欢这件。”九鸣学着宋昭先前的语气说道。
宋昭恼了,将衣服重重一甩,“九鸣你不要太过分了!”
闻言,九鸣也不甘示弱,忽地从摇椅中起身,道:“你不洗是吧?”
宋昭不知他意欲何为,但见他冷了脸,只得顺从地认怂:“我洗,我洗还不成吗?”
皂角水溅湿了她的鞋面,双手被冷水泡得皱起,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偏九鸣仗着自己眼睛有疾装作看不见,宋昭一边洗,一边腹诽。
九鸣瞧着宋昭气鼓鼓的小脸,生动可爱,不自觉勾起了唇角。意识到自己的笑意后,又立刻板住脸,诘问她:“七小姐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没有啊,我哪敢啊,”宋昭赌着气,奋力搓洗衣服,头都不抬地道:“我拿你当祖宗供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呢?哼……啊嗯……对。”
她不自觉哼了一声,又紧急啊的一声掩饰过去。
九鸣自然听到了,却没有拆穿她,而是低头闷笑一声。
宋昭一呆,感觉自己上了当,却又说不出哪里上当了,只一味地讨好。
终于见九鸣笑了,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将衣服丢在一旁,举着冰得红透了的手指,凑到九鸣面前。
撒着娇:“你看人家的手都快冻掉了,今日衣服就洗到这里吧?若还不干净,我重新给你做一套一模一样的,可好?”
九鸣望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没强制她再去洗。算上婆子打水的时间,她满打满算也就搓洗了一盏茶的时间,中间还各种理由偷懒耍赖,如今见她这般讨好卖乖,气也消了大半。
便顺着她的话问:“也是孔雀石的纽扣?也要九颗?”
宋昭忙不迭地点头,“十颗也行,只要你不生我的气。”
九鸣的心猛地一沉,孔雀石是皇室贡品,千里迢迢从西域运到大梁,中间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一颗价值百金。这叶家七小姐一张口就能弄到十颗?
联想到衣柜中那些昂贵的衣料,价值不菲的佩饰,室内奢华的摆设,还有月影节出门时,常青随手递给他一荷包的碎银子……
他状似无意地问:“府上很有钱吗?”
“不算有钱,买十颗孔雀石的钱,还是有的。”她答得稀松平常,仿佛买个孔雀石就像买个油酥饼一样简单。
九鸣眉梢一挑,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调:“也对,那夜你可是说过,春宵一刻……拿百金来偿还的话。”
说完,他紧盯着宋昭,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可她竟露出茫然之色。
他眸色骤冷,忽然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七娘,”他嗓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意味,“原来你忘记了?!”
说完,也不待宋昭反应,他转身就走,步调却略显慌乱。
而宋昭却没有发现,此刻她脑中嗡嗡作响,眼前更是虚花一片,完全沉浸在“春宵一刻百金来偿”的震惊中……
她竟然还说过如此疯魔的话?
……
晚膳时,宋昭无事人一样与九鸣同桌而食。
两人沉默地用完膳,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百金来偿”的事。但宋昭知道,那话她必须同九鸣解释清楚。
可如何说,她还没想好。若直接拿来百金捧到九鸣面前,他会不会直接连她一起扔出去?
或者只说那日只是疯话,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吝啬小气?
若她就是拿钱砸他,让他陪自己春风一度,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够庄重,也看轻了他?
夜幕降临,宋昭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好在九鸣并未再提,她踌躇着便没有走。
软榻边的紫檀小几上,散落着几本旧书与一副和田玉棋盘。九鸣斜倚在青缎引枕上,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便搁在一旁。修长的手指又拈起一枚墨玉棋子,与自己对弈起来。
宋昭提着裙角挨着他坐下,瞥了眼棋盘上的黑白两方阵营,厮杀正酣。
她未做打扰,顺手从案头抽了本《六韬》,拿在手中翻看。
书页翻动间,一缕青丝垂落在九鸣执棋的腕上,像极了棋局中未定的劫争。
九鸣垂眸,瞧见她安安静静地看书,问道:“七小姐喜欢研习兵法?”
“也不是很喜欢。你的心愿不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吗?我查查看,如何才能实现。”宋昭一本正经道。
其实她就是找个借口赖在九鸣身边罢了。
九鸣似乎轻笑了一声,未再理会,继续专注下棋。
宋昭左右看了看,从旁的地方拿来一柄烛火,放在小几旁,又将其调亮。
“你眼睛还没好,不要太费神,不若我读书给你听听?”宋昭认真道。
九鸣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偏过头捏着黑子举棋不定。
宋昭只当他答应了,高高兴兴翻出《六韬》的守国篇,朗声道:“文王问太公曰:‘守国奈何?’太公曰:‘斋,将语君天之经,四时所生,仁圣之道,民机之情。’王即斋七日,北面再拜而问之……①
许久未看书,又是读这种拗口的文章,甚是枯燥无趣。宋昭没读几页,便心不在焉起来。
她脱掉鞋子,爬上软榻,半跪着伸手扳过九鸣的大腿,让他放平。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九鸣,随即躺下,将头枕在了他大腿上。
“你专心下棋,我歇一会再读。”宋昭说着,将书拿在手中,翻来翻去,准备找一篇不那么拗口的来读。
九鸣慌忙捏住自己的衣袖,生怕盖在宋昭脸上。大腿上一阵灼热袭来,当场让他僵了身子,一动不动。
宋昭则拉开他的衣袖,甜甜道:“夫君,你们兰溪都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你从前在家时,都喜欢吃什么?明日我亲自给你做可好?”
坊间都说“欲得郎心,先饪佳肴”,本姑娘连灶台都下了,他应该会感动的吧?宋昭心里道。
九鸣低头瞧她一脸天真的模样,眼神不禁瞟了一眼她的手指。晌午洗衣服还娇惯地说手指冻伤了,这会子又打算亲自做饭了?若明日手指上再划开个口子,是不是也要他负责?
“君子不耽口腹之欲,不必亲自下厨。”九鸣干脆地拒绝了她。
“难道你就不想尝尝家乡的味道?我想寻一位擅长做兰溪菜的厨子,专门给你做菜。”宋昭急忙补充道。
“不必麻烦,浪费……”
九鸣本想说浪费钱财,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宋昭却听懂了话音,遂又想起了那个“百金来偿”的结。便拉了拉九鸣的袖子,嘟着嘴,似嗔似怨道:“原来你是在生这个的气。我画舫中的那话的意思,并非看轻你,我只是……只是……”
她突然红了脸,一双眸子也悄悄染上了红晕。
“只是什么?”九鸣放下了棋子,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往上拽了拽,防止她掉下去。
宋昭却顺手就攀上了他的腰,得寸进尺地赖在他怀里,将头埋进他胸膛,闷闷道:“那日那般情景,已经很是失礼了,情急之下,那般说……只是怕你不要我了……”
这话真真假假尚不清楚,但瞧她羞怯的模样,九鸣几乎当真了,却还是质疑出声:“你们叶府是专做药材的,像‘醉春风’之类的毒物,你竟不知如何解吗?你荷包里的药呢,也不能解吗?”
九鸣权当自己不知道护心丸的事。
“荷包里是护我心脉的药。我自小心脉有损,是以常备此药。‘醉春风’药效很烈,寻常解毒的法子没有用,况且我有心疾,只能与你……如此才能不伤身子。”宋昭解释道。
见九鸣沉默,似乎不信。宋昭只得拿出杀手锏,摇晃着九鸣的手臂,用撒娇的语气道:“反正你我已有婚约,迟早都要在一起,只不过早一日罢了,若你在意,不如我们提早办一场婚礼。”
“只是这样一来,我父兄赶不上吉日。你愿意吗?还是说你不愿意?是不满意我们的婚事?还是不满意我?”
宋昭想着,她与九鸣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说那些也应当顺理成章了,还需计较吗?
“但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高堂不在,你父兄未回,如何能提早成亲?”九鸣道。
宋昭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们成亲了吗?既然答应了,为何还在生我的气,那百两金子,我给你就是了。”
九鸣呼吸微滞,眼神随之黯淡下来:“若那日我没有出现呢?这不是百两金子的事情。”
宋昭仰起头,神情坚毅,语气诚恳,一字一顿道:“若你没来,我就跳进湖中,即便是我毒发而亡,也不会让旁人占了我去。”
“你信不信我都不打紧,我那日说与你有婚约,便是认定了你。还有就是,我只要你,也只能是你!”
她的眼睛直直望着九鸣,不躲不闪,说出去的话铿锵有力,不似作伪。
“为何一定是我?”九鸣垂眸,心中却已起波澜。
宋昭莞尔一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闻言,九鸣忽然眉峰一挑。昨夜执着地想要寻找的答案,就这么被她轻飘飘地说了出来,显得昨夜自己辗转难眠成了笑话。
明明昨日,她对赫连信更心动,不惜与他演戏让赫连信吃醋,在赫连信走后还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碰都不准自己碰,如果那都不算喜欢,他这又算什么呢?
一夜夫妻?露水情缘?
喜欢,怎么能这般随意就说了
出来。心意,怎么能这般宣之于口。她嘴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九鸣忽然冷了脸,将她扶起,冷漠道:“夜深了,七小姐还是回去吧,再待在外男的房间,不成体统。”
宋昭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刚刚还很温和,怎么一下子又翻脸了呢?真是阴晴不定!
她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她有说错什么吗?难道还是百两金的事情?
宋昭不甘心,抓住九鸣的手,急着辩驳道:“你放心,我说话算数,百两金绝不会少你的,不信,我可以给你立字据。”
“你在说什么?”九鸣皱眉。
“我这就去写。”
宋昭转身来到后面的书案前,摊开宣纸,刚要落笔,却被九鸣一把夺了去。
“胡闹,”九鸣气道,那些床笫之间的玩笑话,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写出来?她是单纯呢?还是故意为之?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就是不肯信我。”宋昭委屈至极,声音里都带着哭意。
九鸣转身就走,衣袖却被宋昭拉住。宋昭眼泪汪汪的,不肯松手。
九鸣咬了咬牙,将她抱坐在书案上,目光与她的眼睛平齐,认真问她:“你当真喜欢我?非我不可?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与我重修旧好,再续画舫之夜?”
宋昭红着脸,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一滴泪珠,夺眶而出。
“你这般委屈,是你说了谎话。你的心告诉你,你并不喜欢我,也并不是非我不可,所以你才会哭。你、走吧……”
“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宋昭忽然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明明自己一直处在上风,为何突然形势急转而下,九鸣就不信任她了呢?
“不必再说了,喜欢不喜欢,只有你的心知道,你问问你的心。再看看你今日所为,是喜欢吗?还是刻意逢迎。喜欢一个人,会是这么做,这么说吗?”
九鸣背过身去,任凭宋昭哭到哽咽,僵硬着身子不肯回头。
宋昭再没脸待下去,哭着跑了出去。
她扑进茯苓怀里,大哭道:“我又搞砸了,九鸣简直是个油盐不进,阴晴不定的家伙,我不要他了。让他明日滚出府去。还找什么灵草,让他瞎了算了!”
茯苓道:“小姐又说气话,这点挫折怎么能难倒我们英明神武的世子爷呢?明日你这般……再不行,我们就这样……”
宋昭哭花了脸,却还是道:“那我明日再试试。”
“九鸣,我们来日方长……”
第28章 赠百金一个炙热的唇便压了下来
宋昭重整旗鼓,重金求得一位擅长做兰溪名菜的厨子,耐心学了大半日,终于做出一道雪霞羹。
此羹用芙蓉豆腐加莼菜,辅以高汤,再用新鲜的红芙蓉花瓣做点缀,红白相映,卖相甚是不错。
只不过豆腐须得切成蝉翼般轻薄、雪片般晶莹的薄片才行
宋昭练了许久,勉强能看得过眼。
期间,她一度想放弃,可想到九鸣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又不甘心示弱。
只得踏踏实实亲自动手,定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诚意,所以耐着性子坚持了下来。
于是,午膳时,西院的餐桌上,便多了这道雪霞羹。
早膳是九鸣独自用的,午膳时忽然多了许多菜,九鸣神情微松,眸中有了期待之色。
可他左等右等,并未见到七小姐的身影。本想问问常青,又想到叶府下人的嘴,都跟缝了丝线一样,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暗暗思索昨日那番话,是不是说得重了。
又望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和对面空落落的座位,举着筷子没了食欲。
草草吃了几口,就让人撤下去了。并未留意那道雪霞羹。
常青立在一旁侍候,眼睛忍不住往那道羹上瞄。
他去厨房取菜,可是亲眼看到七小姐做出的这道菜,怎么公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呢?
可惜七小姐不让他说,白瞎了七小姐的一片心意。
常青回去复命。
宋昭却不气馁,自我安慰道:“不打紧,或许他不爱吃豆腐,我再换个别的。”
随后,厨房里又叮叮咣咣响个不停。
晚膳时,九鸣餐桌又多了一道藕粉圆子。这回,九鸣倒是用了,却也只是浅浅尝了一口。
这边宋昭得了消息,暗自叹气。
“小姐莫急,”茯苓轻声道,“今日这两道菜,或许不合顾公子的口味,但也该让他知道是谁的手艺。否则,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宋昭思索一番,这才道:“也对,所谓暗香盈袖无人识,终是明珠投暗,总得让他明白才是。先前不说,是盼着他自己发现兰溪菜,问起来历,才好让常青不经意提起是我亲自做的,此乃上策。可他没有发现,就不得不换个法子提醒他了。”
他是兰溪郡人却不识得兰溪菜名菜,这不得不令宋昭深思起来。
先前,宋昭不计较他的出身,也猜到他的身世经历八成是杜撰的,却没想到,连兰溪郡人都是假的。
祖籍是假,身世是假,镜花楼里查无此人,一身伤病,举手投足却依旧从容不迫,一副大家风范。
永安堂一直查探消息,却未发现哪家大族公子流落此地。
无人寻他,他似乎也不愿意出府,是因为叶府能为他重金求药吗?那若是他病好痊愈呢,会不会走?
宋昭一时间犹豫不决。
为保住阿弟,守住世子的身份,她本应该一刀结果了九鸣的性命,却阴差阳错,成了如今的局面。若九鸣出走,她的秘密还能守得住吗?
现下她在两个院子来回奔波,难保不会被人察觉,还需早做打算才行。
……
西院里,灯火通明。
九鸣仍旧坐在榻边与自己对弈,只是棋子在手,迟迟未落。
眼神不经意间发现案上那本《六韬》,书页仍旧翻到守国那篇。
想起昨日那个讨好卖乖的女子,一边枕着他的腿,一边给他念书,虽然她读得乱七八糟,还囫囵吞枣省去了好些字,他却听得无比认真。
可她没有耐性,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又是翻身,又是乱动,搞得自己心猿意马,不暇他顾。
可恨那个始作俑者毫无所觉,还一脸天真地问他喜欢吃什么菜。他们同桌用膳也不是一次二次,为何她就不能多多留意一下呢?说到底,还是没有那份心罢了。
九鸣将棋子重重落下,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腿,正是昨夜那人枕过的地方。
他本可以推开来的,却在看到她那双薄红的眼尾时,忘记了动作。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来勾他的!
还说什么喜欢,喜欢为何今日一天没有见到人?明明她再说一遍,再诚恳一些,他就会心软。可只要提到赫连信,她就会哭,像是被他逼迫一样。
九鸣放下棋子,将那本《六韬》合上,迈步出了房门。
今夜无月,浓云密布,只疏疏落落几粒星辰,孤零零地悬在墨色天幕上,显得格外伶仃。
九鸣没让人跟着,沿着曲折的回廊,慢慢朝鱼塘走去。
鱼池里,几条肥胖的锦鲤欢快地游来游去,池边花架上落了一层花瓣,风一吹,又飘落到了地上。
他缓缓坐下,闭上了眼,耳畔是微微的风声,鼻尖是若有若无的花香,只是怀里,已没有了那个与他打闹的人。
她总是那么慧黠不羁,既不遵循闺阁礼数,又比寻常女子多几分狡黠。不似其他闺阁小姐那般怯弱腼腆,常常语出惊人,又机敏善辩。比寻常女子坚毅,又似寻常女子那般娇媚,却比寻常女子更加光彩夺目。
她像只狡黠的狐狸,迷惑人心,摄人心魄。
九鸣捏了捏鼻梁,转身朝主院那边张望,而后,又百无聊赖地捡起飘落的花瓣,一朵一朵碾碎……
坐了良久,他方起身,沿着那日的路径慢慢朝主院挪去。
一路畅通无阻,与那日情景一般无二,大门紧锁,身后也未见那人的身影。
才刚到戌时,她……应该不会歇下吧?
九鸣脚步不自觉地朝东院而去,心中一直在思索,她今日去
了哪里?都做了什么?为何不与他同食了?是忙得顾不上?还是因为昨日的事情,在生气了?
东院门口无人把守,自那日月影节后,原先把守的两个护院,不见了。
院门紧闭。
九鸣远远停下,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
这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上前,叩了叩门,等了良久却无人来应,犹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院内烛火煌煌,分明有人,却偏生不应。
那小丫鬟似乎很急,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叩门的力度也重了一些。
这时,门内传出一个老妪的声音,“哪个院子里不懂规矩的小贱蹄子,不知道入夜了不准来东院吗?”
“婢子是外院的凉婵,妈妈行个方便,新到了红绸,是不是今夜就要布置上?先前七小姐说,红绸到了要立刻禀报,所以婢子不敢耽搁。”
“七小姐刚用了药,歇下了,任谁有事,也需等到明日。”
“那婢子怎么办?还望妈妈给个明示?”小丫鬟焦急道。
“按规矩,就当你回禀过了,接下来还按照先前的规矩办就是了。”
小丫鬟急忙应了一声,道了谢,匆匆而去。
九鸣收回目光,琢磨着那老妪那句“七小姐刚用了药”,是她生病了吗?是因为心疾吗?还有,为何入夜不得入东院?
他百思不得其解,沿着花坛小径,抄小路慢慢踱回西院。
还未到门口,就瞧见几个小厮抬着几箱东西往院子里送,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手中拿着红绸、梯子等物。
他们小声商议着,然后架起梯子,一个利落的小厮爬上去,在几个婆子的指挥下,将红绸挂在了门檐下。
一旁的丫鬟窃窃私语,隐隐约约传到了九鸣耳中。
一个道:“这红绸是七小姐加急订的,说货一到就布置上。看来好事近了,我们又能领赏银了。”
一个说:“红绸都挂上了,想来是快了。原以为还需等上几日,没想到姑爷这么快就同意了婚事。”
“七小姐天仙一般的人品,姑爷怎么会不同意。你今日是没瞧见,小姐一整日都待在厨房里,为姑爷亲自烧了两道家乡菜呢!咱家小姐何时做过这些,可怜那双玉手,被烫了个泡,小姐都不喊疼的。”
“七小姐如此做,定是心悦姑爷,咱家姑爷定有所长。”
几人挂完院门的,又相携着去了别处。
九鸣等他们走远了,才从花丛旁慢慢显身,推开院门往里面走。
只见满院早已披红挂彩,廊檐下悬满描金红灯笼,树上缠着朱纱,连窗棂上都系上了并蒂莲纹的绸带。艳烈的红绸在夜色下翻飞,铺天盖地的喜气迎面扑来。
屋内几口红木箱子,一箱衣服,一箱佩饰,一箱文玩字画,一箱珠宝首饰……还有一箱是大红的婚服。
常青眼睛放光,兴奋道:“姑爷,这都是七小姐送您的吗?这婚服要不要现在试试?刚刚针线房的妈妈说,若衣服不合身……”
九鸣却挥手打断了常青的话,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特别碍眼,便吩咐道:“将这些收好,搬出去。”
常青面露惊诧,却未多言,按照吩咐将这几口箱子搬到了偏房。
九鸣看着满院的红色,在房内踱来踱去。
她想干什么?抬进来这么多东西,这是下聘礼吗?不但把自己当成了小倌,还将自己纳为赘婿吗?他可没有答应立刻成亲。
这时,索江翻窗进来,看满院的红绸,一脸的喜色。看来昨夜殿下和七小姐相处融洽,那他灭灯笼的功劳,是不是应该提一提了?
抬头却发现自家主子这时候沉着脸,于是赶紧收起笑意,低下了头。
“何事?”九鸣低声问。
“刚刚传来消息,陛下已知道殿下在南州遇险。太子府的朱老传信说,请殿下速速回京。还有,竟陵王意欲出逃江州,忠勇侯有意放他一马。”索江回禀道。
九鸣猛地转身,眼神犀利如刀,划过黑夜,直直射入隔壁的院墙——那里住着忠勇侯世子宋晏。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九鸣才压着嗓音道:“带信给彭瑜,让他在峡关截杀竟陵王,要活的。”
索江领命,却未走,而是关切地问:“那殿下何时回?唐大夫那里还在寻解药,也说还是尽早回京的好。”
九鸣抬眸望着窗外浓烈的红,幽幽道:“再等上几日。”
……
一墙之隔的宋昭,这时意外得知了九叶灵芝草的下落。
她自那日与陈六在渡口闹翻以后,便让人留意陈六的动静。一开始陈六还派人在巷口监视她,后来发现巡检司的人马看得紧,便再未现身。
本以为还需要费些功夫,没想到陈六死性不改,在街上看中了一个姑娘,故技重施,命人将那姑娘绑了。京墨紧随其后,将小山子三人抓了。
一番审问,都未动刑,小山子全招了。
九叶灵芝草确实存在于碧落崖,二十年前,曾有人从崖底采得过,碧落山一带的住户,也仅有小山子他们几家人知道。
再审,小山子就神神秘秘说涉及了前朝之事,口口相传,语焉不详,不知真假。却一口咬定——灵草就生长在碧落崖。
有了这个线索,宋昭立即送信给巫医,又命人带小山子前往他的村落,待消息核实了,就立刻着手下崖。
宋昭一边处理下崖的事宜,一边有条不紊地计划缓和与九鸣的关系。
她故意不见他,故意挂红绸,为的就是欲擒故纵。
方法却很拙劣,她先是称病不出,而后用忠勇侯世子的名义,邀自己去隔壁院子参加赏花会,很晚才归,回来后直接回了东院。
第一日,九鸣不为所动。
第二日,宋世子单独邀她进府。她大张旗鼓地去了,深夜才归。
这次九鸣等在垂花门内,站在廊下默默注视。
宋昭直接无视他,一言不发与他擦身而过,回了东院。
如此三番两次,家中仆妇暗暗流传,隔壁宋世子看上了七小姐。
然后常青去东院禀报,说姑爷夜里总是睡不好,总能听到他翻身。膳食也吃不了几口,满桌子的菜肴,随意用了几口便撤走。说他时常对着廊檐下的红灯发愣,书拿在手中半天不翻一页。
宋昭不理,夜里又找来几个名角在东院看戏,热闹了一夜。
西院静悄悄的,九鸣仿佛仍旧无动于衷,宋昭焦急不已。
这日,忠勇侯世子的贴身丫鬟茯苓,又主动相邀。宋昭故意打扮一番,高高兴兴前去赴约。
这次晚间才回,身后跟着茯苓,还有十几个侯府的丫鬟仆从,捧着形式各异的锦盒,和几口大箱子。
等东西抬进屋里,宋昭立刻将一百两金子装进雕花木盒里面,命人给九鸣送去。
又让人将西院的红灯、红绸悉数取下。
常青接过木盒,震惊地看着东院的人来摘红绸,急忙将木盒放到九鸣眼前,“不好了姑爷,院子里的红灯都取下来了。”
这时,廊下传来说话声,一个小丫鬟不解地问:“敢问妈妈怎么又摘红灯了?才刚挂上去的。”
“这老奴哪知道,主子怎么吩咐,咱们照做就是了。”老妪回应。
旁边一个婆子立刻接话道:“照我说,就是隔壁忠勇侯世子看上了咱们小姐,你没见刚刚的阵仗,那个跟着小姐回来的女子,大有来头,她是宋世子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亲自送了好些东西给小姐。虽说咱们叶家富贵,却还是不抵侯府的东西矜贵,那可是侯府啊。”
常青闻言,厉声责骂道:“哪来的碎嘴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敢胡言乱语乱棍打出去。”
那婆子立刻叉着腰回骂:“什么地方?还不是我们叶家的地方!别以为伺候了几天公子,就当自己成主子身边得用的了,还没当上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这番指桑骂槐,尤为刺耳。
常青骂不过,气得脸通红,转身焦急道:“姑爷,你快想想办法啊?这盒子里是什么?定是七小姐给姑爷贵重的东
西。”
常青眼疾手快地打开盖子,一盒子金灿灿的金饼晃花了眼。
“哎呀,这是……”常青凑上前数了数,“一百两?七小姐为何突然送来百两金子来?”
……
宋昭等在东院,原以为九鸣看到金子,会立刻来兴师问罪,却不想等了半个时辰还未见到人影。
便对茯苓气馁道:“这招行不通吧?他是不是识破了我的把戏?是不是太着急了,再缓一缓会不会好一些?要不我现在就去西院,同他好好说清楚,正好灵草也有了下落,也让他欢喜欢喜。”
“哎哟,我的大小姐啊,再等上一等,奴婢觉得他定会来的。”茯苓道。
话音刚落,只听院门外一片哗然,几个婆子拦着九鸣,且拦且退走到了院中。
“七娘,你出来。”九鸣手中拿着那个雕花木盒,站在门口,未再往前一步。
茯苓立刻拍了拍宋昭的手,故意走到门口道:“既然叶小姐还有事,奴婢便不打扰了。我们世子的提议,还望小姐早日给个答复,奴婢明日再来。”
说完撩开竹帘走了出去,站在廊下上下打量了一眼九鸣,扬长而去。
宋昭心领神会,急忙追到门口,对院子里的婆子道:“快去打着灯笼送送姑娘,天黑路滑,茯苓姑娘慢走。”
见人都走远了,挥手让院子里的人都退下,宋昭这才将目光转向九鸣。
“何事啊?我现在头疼得紧,若无他事,明日再说吧。”
她说完,也不等九鸣回话,撩开帘子回了屋。
九鸣紧随其后,将一盒金子重重放在矮榻上,“七小姐,这是何意?”
“赠你百金啊,先前不是答应你了的,我说过的,我说话算数,绝不会少你的。”
“你!”九鸣气结。
“那红绸、红灯笼、红喜服,又是怎么回事?”
宋昭状似醉酒,歪斜在软榻上,“什么怎么回事,哎呀,别问我,我现在头疼,明日再……唔——”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炙热的唇便压了下来,似压抑了许久,吻得极其凶残。
宋昭挣扎着,嘴角泛着一丝血迹,呜咽道:“九鸣,你混蛋,你放开我,又发什么疯……”
第29章 垫枕头这会不喊夫君了?
九鸣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将她抵在软榻上,在她耳畔道:“没有叫错名字,看来还没醉。”
话音未落,带着薄怒的唇齿精准衔住了她的耳垂。
宋昭猝不及防“嘶”了一声,疼得指尖掐进他腕间,却反被他扣住手腕,举过头顶,按在身后的软枕上。
“疼……”宋昭的声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中带着一丝颤音,眼尾瞬间泛起红晕。
九鸣这才松了力道,转而用舌尖抚过齿痕,温热的吐息烫得她脊背发麻。
宋昭本能地缩了缩肩膀,推着他想逃,可他就像一堵墙一样重重倒在她身上,双腿被缠住,脖颈也被他另一只手牢牢困住。
“现在知道疼了?”九鸣低哑的声音混着湿热地舔舐钻进耳蜗,“方才你唤我什么……”他突然咬住耳珠重重一吮,“这会不喊夫君了?”
窗纱被夜风吹得鼓起,案上烛火剧烈摇晃。
宋昭在晃动的光影里看见他眸中翻涌的暗色,忽然想起幼时见过的飓风——看似平静的海面下,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耳垂上的刺痛渐渐化作酥麻,丝丝缕缕缠绕上心头。宋昭只觉得有团火从心口烧起来,烫得指尖都微微发颤,连带着手脚都熔成了温顺的水流。
九鸣拨开她凌乱的碎发,微凉的手指蹭过她发烫的肌肤,激得宋昭一阵战栗。
“七娘……”手指轻轻抚着她的嫣红的唇,将她嘴角的血迹一点点拭去。九鸣沙哑着声音,裹着无限柔情,一字一顿道:“我好想你。”
宋昭瞬间耳根发软。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雨丝打在青石板上的声响,竟与她此刻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了一起。
“七娘,”九鸣又低低唤了一声,忽然吻上她的眼睛,她的嘴角,压低嗓音,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廓,“你也是想我的,对吗?”
宋昭想反驳,却被他的唇堵住,不安分的手指也从脖颈游弋到耳根,而后,不轻不重地揉着她敏感的耳垂。
她的裙裾早已皱成一团乱云,绣鞋里的脚趾不自觉地蜷起,连带着小腿都绷得发酸。
雨势渐急,檐角悬着的铜铃在风中摇曳,发出丁零的声响。
她恍惚想起耳朵上有一对新得的孔雀石耳坠,此刻却不知被他随手丢到了哪里,唯有雨声和灼热的呼吸声,渐渐抚乱了她的心神。
“九鸣……”她的声音似轻飘飘的羽毛,颤巍巍落在眼睫上,轻轻刮着九鸣的心。
“嗯……”九鸣吻着她的唇,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声“嗯”像是从胸腔深处震出来的,带着几分慵懒的鼻音,混着窗外渐急的雨声,一寸寸蚕食着宋昭,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她情不自禁地昂起头,慢慢回应他。九鸣眼中微红,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回……回大床上,榻太……硬……”
宋昭颤着声音,越说越气短,轻轻柔柔似撒娇,似蛮横,一脸红霞的脸庞,浮现在九鸣眼前,越发觉得她可爱。
九鸣抱起她回房,她顺手从软榻上拿起一个小方枕。
床帐落下,宋昭深深陷进柔软的锦被里,昏黄的烛火,映出眼前男子高大的身影。
“灯、灯……”宋昭连忙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也不知是羞,还是不愿意在光亮下接纳九鸣。
“你怕什么?我又看不清楚。”九鸣这般说着,却还是下床灭了灯。
黑暗中,宋昭抱住九鸣,偷偷将那方小枕垫在自己腰下,程娘子说这样容易怀孕。
两人在画舫中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可那夜比较混乱,宋昭又中了醉春风,昏昏沉沉不知其味,回想起来只觉得酸疼肿-胀。
九鸣将她抱在怀中,吻着她的锁骨,一件件解开她的衣衫。
宋昭却按住了他的手,声音似乎都在发颤:“那个……上次,能不能不疼……”
黑暗中,她的眼眸既期待又害怕,抓着九鸣的手,不觉失了力道。
九鸣抓住她的手,引着放在自己腰后,轻轻吻着她,从脖颈一路吻下去。
慢慢安抚她,打开她的心,消除她紧张的情绪。
“能,叫夫君……”他大手揉着她最柔软的腰肢,沙哑着声音强制她唤他夫君。
还未等到回应,便吻向她最敏感的耳垂,一口咬了下去。
宋昭嘤咛出声,细细碎碎,听得人骨头酥-痒。
“嗯?”九鸣力道加重,吸吮出声,迫使宋昭回应。
“夫君……”
话落,九鸣趁其不备,势如破竹,震得宋昭身体一颤。
“不行,不行,”宋昭疼得眼中已经含泪,她推搡着九鸣,“怎么会如此啊,你不会吗?”
九鸣闷笑一声,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捧着她的脸安抚道:“我也是第一次啊,七娘。我们一起学好不好,你疼,我也不好受啊……”
“那,若是我欢喜呢?”宋昭追问。
“我必然也是欢喜的啊,你不信?”
“我不信……啊……”
九鸣不知该让她如何相信,只好身体力行,用事实说话。
风雨骤急,细细密密拍打着窗棂,与室内的摇晃的罗帐,合奏出一曲动听的乐曲。
……
第二日,宋昭依旧天不亮的时候醒了过来。
腰上攀着一只大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凌乱的头发也缠绕在一起。
九鸣安静地睡着,一如宋昭初见他的那个清晨。两人几经波折,竟然还是睡在了一起。
宋昭眨了眨眼,视线从他的眼睫一路往下,停在了他的唇上。
他不笑时,唇锋凌厉
,冷漠疏离,很难让人亲近。偏生笑起来,又如明月暖阳,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唇十分柔软,亲起来就像……
宋昭情不自禁地贴上去,却没发现九鸣忽然睁开了眼。随即,后颈被他按住,翻身加深了这个吻。
“你装睡?”宋昭不满道。
“我想让娘子多看看我啊,”九鸣说着,在她嘴角一啄,悄声问她:“娘子信了吗,不信为夫再来一次?”
宋昭急忙捂住了他的嘴,脸也红了,嘟囔着道:“不许再提。”
昨夜,这厮一边掐着她的腰,一边问她欢不欢喜,上上下下地折腾她,一早还想再来,她哪里受得住。
九鸣疼爱地揉了揉她的脸,继而揉向她的腰,“腰还疼吗?我给你揉揉。”
宋昭像只温顺的猫,撒着娇蜷缩在他怀里,嘴里不断说这也疼那也酸,娇气不已,等着主人安抚地捋着毛。
可她不懂男子,如此温软的美人在怀,很难不令人蠢蠢欲动。
九鸣眸色越来越暗,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低头吻住了宋昭的唇,“娘子,外面天还黑着,不如……”
看似在商议,却无比霸道地堵住了住宋昭的嘴,将她的不满和抗议都呑进了肚子里。
……
两人胡闹到天亮,九鸣这才放过了她,神清气爽地去更衣。
宋昭这时方想起垫方枕的事。起床时,在被褥下好一通翻找,最后发现它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九鸣收拾好,见宋昭拿着方枕坐在床上发呆,随口问道:“为何执意拿着方枕上床睡?”
“啊……哦!”宋昭回神,略显慌张地将方枕藏在身后,又觉得此举实属此地无银,便又故作寻常道:“我有时候睡觉不老实,习惯抱着方枕睡,才踏实。”
“这样啊,”九鸣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未说破,接过方枕随手扔到了后面大枕上,低头对她耳语道:“你后你抱着我睡,保证让你睡踏实了。”
说完,偷偷亲了她一口。
宋昭赶紧去瞧屋内的丫鬟婆子,见都低着头,似没发现他们胡闹一样。
她红着脸推了他一把,又故意在他耳边道:“有你在才踏实不了,夫君你可真厉害,我现在腿还软着。”
本是最平常的一句话,却因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这种夸赞听到九鸣耳中,格外受用。
直到用完早膳,九鸣还一脸笑意。
宋昭却想起另一桩事——事后如何助孕,将那日程娘子的话,反复拎出来琢磨。
早膳撤去后,她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九鸣,将寻到灵草可医治他眼疾的事,说与他听,让他回去准备。
支走九鸣,宋昭迅速躺回床上,垫高腰身,暗暗希望这次她能怀上,以后便不再与九鸣纠缠不清了。
茯苓进来,屏退所有人,坐在床头与宋昭悄声商议。
“巫医那边传来消息,说九叶灵芝草采下后需要立即煎服,最迟不能超过五个时辰。”
“时间这么短,哪里来得及?”宋昭皱眉。
“奴婢也是这么想。去碧落山的人刚刚回了消息,确定碧落崖底有灵草,需得穿过迷障,崖底也是危险重重,五个时辰确实来不及,可若让公子随着一道去呢?或许还能争取一些时间。”
茯苓接着道:“流萤谷不就在碧落山下吗?不若我们先去流萤谷汇合,待摘得灵草返回,大约来得及。况且楚姑娘与世子也在那里,或可一同用药。”
“巫医那里,也有这个意思,是否可行,还需小姐拿个主意。只是——”茯苓担忧道:“迷障实难闯入,不知能不能安全到达崖底。”
宋昭略一思索,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先行暂住流萤谷,再徐徐图之。
她当机立断道:“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出城,你和京墨随我去,对外就说宋世子不放心我一人出门,派人保护。”
这边议定,宋昭立刻通知九鸣,收拾行装前去城外的别院小住。
天一亮,宋昭与九鸣同乘一辆马车,低调地出了城。京墨隔了半个时辰,领着一队人马随后跟在了后面。
出城不到十里,路上渐渐有了行人,有人挑着扁担,有人赶着牛车,还有人拖家带口信步而行。
九鸣搂着宋昭,撩开帘子望着窗外的情景,叹道:“观行人神色,知州赫连景裕果然治世有方,说不定,我们真的能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呢。”
“那你的心愿,岂不就快实现了?”宋昭懒懒地回应了一句,侧身枕在了他腿上。
九鸣还未答,外面突然响起了喧哗声,一个哭天抢地的声音,撕心裂肺般道:“公子,小的可算找着您了啊。”
宋昭猛地起身,就见窗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扒着车辕,看着九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九鸣撩开帘子的手都在抖:“你是索江,你还没死?”
索江心口一滞,只得顺口往下编:“没死没死,没找到公子,小的不敢死啊,公子啊……可算让小的找到您了啊,老爷啊,小的找到公子了,您可以瞑目了啊!”
宋昭看了看九鸣,只觉得心突突乱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第30章 流萤谷九鸣,我睡不着,能不能…………
天快黑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流萤谷。长长的队伍中,除了拦路的索江,还有尾随而来的京墨和茯苓一行人。
流萤谷在碧落山脚下,三面环山,形成一处天然屏障,将凛冽的山风隔绝在外。谷中气候温润,终年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最适宜养病。
每逢春夏之夜,谷中万千流萤翩跹起舞,如星河倾落,引无数才子佳人竞相造访。而今正值深秋,霜露渐重,谷中游人稀少。
谷中散落着几座古拙的庄园,大多是南州权贵的别院。平日里,这些宅院大多门户紧闭,唯有主人家闲暇时,才会来此小住。
宋昭所住的宅邸依山而建,掩映在苍翠的林木之间,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处处透着雅致。
楚楚一早得了消息,站在门口迎接。几方人马互相打过招呼,便各自回房安顿。
九鸣自然与索江单独安排了一间小院,旁边住着京墨及一干护卫,名义上以护卫之名,实则行监视之实。
索江愤愤不平,“公子,他们打着照看的幌子,暗地里却处处设防。这宅子也透着古怪,先前在芙蓉巷,属下查探过东院,眼下宅子里的众多护卫,俱是东院的人。”
“是月影节那日撤走的那批人?”九鸣问。
“正是,属下曾经进东院过一次,发现里面只住着楚楚姑娘一人,不知为何看护得那般严密。”
索江稍加停顿,又道:“东院里有座药炉,有很浓的药味,还有紧挨着的一间屋子,也有人看守,日夜不停。”
“先前属下以为是他们的药房,可楚楚姑娘出府的时候,并未看到搬运药材……”
九鸣仔细回想了一下,他那日去东院,确实闻到了药味,里面的护卫倒是没有……
那日他故意闯入东院,除了还金子一事,确实存了打探之意。
七小姐那些欲擒故纵的招数他看在眼里,并未放在心上。可后来,他发现隔壁宋世子牵扯其中,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叶七娘惯会撒娇卖乖,宋世子少年心性,难保不会被她外表所惑。
叶家一介商贾怎与忠勇侯相配?他非常恼怒,只是不知这气是因为叶七娘有意攀附宋世子,还是因为宋世子应该寻个更好的娘子。
那年宫中,他们在高台之上惺惺相惜,不想如今竟喜欢同一个女子……
九鸣忽然怔住,他喜欢叶七娘吗?除了拿她当解药外,他还喜欢她吗?
这个认知,让他一下慌了神。
晚膳由专门的婆子单独送到了院子里,未见七小姐的身影。九鸣没有胃口,没动几口,便都赏了索江。
他早该回京的,竟陵王出逃,忠勇侯涉嫌包庇,五皇子萧翊钧虎视眈眈。
九鸣思虑再三决定回京,却在红绸被取下那日,失了冷静。
那日,他本想与叶七娘做
个了断,捧着百两金子闯去她的院子,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忘却了所有筹划。
在这段抢劫而来的姻缘里,九鸣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上位者,他冷眼旁观叶七娘为他脸红心跳,为他甘愿洗手做羹汤,为他重金求药,为他费尽心思博他一笑……
可这都是她给予的,九鸣从未想过,她会改变心意,琵琶别抱,直到传出她被宋世子看上了。
忠勇侯世子是南州有名的纨绔,怎么会看上她呢?那日她从世子院子回来,尽管后面跟着世子的仆从,又是一副骄傲的神情,从他身边走过,他还是从她眼底看出了一丝在意和慌乱。
九鸣在心底嗤笑她耍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可当大红灯笼被悉数取下,百两黄金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胆怯了。
明知这可能是她的把戏,可他不敢去赌。
九鸣这才想清楚,这份牵强附会的姻缘里,他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方,且毫无还手之力。
就像是今日的晚膳,她若不想与自己同食,他是找不到她的。
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对索江的出现也是随意问了几句,并未深究。反而是宋世子的护卫京墨,对他有很强烈的敌意。
宋世子竟派心腹去护一个叶七娘?短短数日,便值得世子这般兴师动众?莫非在叶七娘身上,有更重要的东西?会是九叶灵芝草吗?
九鸣吩咐常青,去正院请七小姐一叙。自己亲自相邀,她定会高高兴兴跑来吧。
“公子在瞧什么?”索江不解地问,看着自家主子茶饭不思,频频向门外张望,他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索江这次突然由影卫转成主子的小厮,还能回左影卫吗?他在左影卫终年生活在阴影之下,一下暴露在外,很不适应。还有贴身小厮该干什么他一概不知,便跟在常青后面,有样学样。
九鸣瞟了索江一眼,吩咐道:“你去会会京墨,最好引开他,探探宅子里护卫的实力。”
“好嘞,”索江应声就走,找碴他很在行。
这一路上他早看京墨不顺眼了,做什么防贼一样防着他。那日雨天,他隐在树上,就是这厮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地,差点着了他的道。
很快隔壁院子里传来了打斗声。
常青恰好这时回来,身后却无七小姐的影子。
“回姑爷,小的去正院等了许久才等到回话,说七小姐路上累着了,请姑爷自便。”
九鸣心下一紧,“你没有见到七小姐?正院都没有进去?”
常青愣了一下,方道:“七小姐的院子,一直都不允许随便进的,入夜后能等到回话已是格外开恩了。”
九鸣想起那夜他在东院门口,见到小丫鬟叩门禀事,也是没有进去亦没有回话。
也罢,山不就我,我便就山。阿娘曾说,“天下无不可就之山。”
九鸣理了理衣袖,便决心自己亲自去一趟。谁知,刚出房门,便看到楚楚姑娘和一位眉眼柔和,面目和善的老妪,提着药匣子进了院子。
他曾在西院见过老妪,为他诊过脉,也是楚楚姑娘的师傅。
九鸣站定,朝老妪深深一礼,郑重道:“九鸣这厢有礼,先前多谢大夫为顾某施针救治,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顾公子无须多礼,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老妪道,却未道出姓氏。
九鸣的目光便转向楚楚。
楚楚抿唇一笑,语气轻快道:“师傅她老人家只知道治病救人,不在乎一些虚名,也不习惯别人唤她大夫,公子唤她巫医便好。”
“巫医?”九鸣语气略重地重复了一句,心中疑惑。
“对,师傅姓巫,并不是传言养蛊的巫医,公子莫怕。”楚楚为他解释了一句。
几人来到内室,楚楚打来药箱,放好药枕,九鸣乖乖伸出手腕。
巫医诊脉时一言不发,许久后,收回手,却问了一个无关病情的问题:“公子名唤九鸣?可是九死未悔,一鸣惊天的九鸣?”
九鸣的心忽地一跳。
幼时,他问阿娘为何为他取名九鸣,阿娘就告诉他,他还在阿娘肚子里时,经历了九死一生,生下来就是为了一鸣惊人的。
后来他回到宫廷,钦天监为他批命曰:九曜临世,鸣玉锵金。是“九曜护帝星”的命格。
“九死未悔,一鸣惊天”更像是阿娘的口气。
九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巫医,见她神色平静,思索再三道:“我在家排行第九,所以名唤九鸣。”
“哦,排行第九啊!”巫医感叹一声,再无他话,认真询问起他的病情来。
“体内余毒已扩散,先前病发是不是眼睛能看清楚了一些?那只是表现,现在是不是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体内骨痛,是不是双腿重一些,四肢轻一些?”
九鸣频频点头,这话与唐大夫说得一般无二。
巫医微微颔首,对一旁记录的楚楚道:“你且去吧,有几句话需单独嘱咐公子。”
楚楚大约猜到了什么话,双颊泛红,收拾完药箱快步出去了。
巫医道:“行了房事,是不是减轻了你的骨痛?”
九鸣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
“七小姐心地善良,还望公子善待她,她是你命中的福星。”
巫医说完,抬眸仔细观察着九鸣,见他郑重点头,才缓缓道:“若小姐亲自去碧落崖,我希望公子同去,或许崖底有公子一直想寻的东西。”
……
巫医走了许久,九鸣都未回过神来。
她是巫医,又问起名字的来历,说起家中排行的语气——
他是萧帝的嫡长子,并不是排行第九,而巫医似乎也不信他说的话,是有意试探呢?还是误导他去碧落崖。
他此行的目的,是找阿娘身边的故人,叫阿芜,算算年纪,与巫医相仿。
夜深人静,他辗转难眠。
忽听得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悄悄走了进来。
索江和常青均无动静,莫非被下了迷魂散?
九鸣坐起,撩开帷幔,就看到七小姐抱着枕头站在床下。
她穿着家常里衣,随意披着一件大氅,可怜兮兮道:“九鸣,我睡不着,能不能……”
九鸣恍惚了一下,上天一定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才将他心心念念的人送到他眼前。【大橘小说 daj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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