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海水反投进第一道晨光时,裴牧因动作幅度过大,伤口撕裂开始出血。
血腥味混着阳光的鲜艳,潮湿的云彩,破罐破摔的酒气以及满屋的情欲齐齐升腾而起,尽数铺满这间狭小的房间,像一场荒谬的美梦。
江清淮正帮他缠绷带,他看着自己的指尖抚过他的肌肤,看见那处轻轻颤抖起来,好像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他突然问:“RMB?”
“什么?”
裴牧听见他说话,上前凑近他耳边,甜腻腻地亲了他一口,才想起什么一般:“即刻下令捉拿苏有道,能做到吗?”
RMB没有回声,江清淮只好问:“苏有道就是你的师父?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总是盯着你?”
“他是琴召的公子,琴召亡国,他一直在谋划复国,至今二十载。”
裴牧忽而冷笑一声:“却把自己混成了个太监。”
这次RMB的声音传来了,贴心地同江清淮解释背景:
“宿主,曾经的琴召便是林大将军如今守着的北疆,地理环境比较恶劣,但是美女很多,大秦起兵造反时,顺带着给灭了,抢了不少漂亮姑娘回来,秦昭王的几位老婆便是琴召出身。”
江清淮却突然烦躁起来:“我能不能不干这个了,这个要复国,那个要造反,还要基建,一会大臣又有意见,边关又来战事,我只是个……”
“宿主,冷静!”眼看他都快把自己的信息抖落出来了,RMB连忙开口打断。
江清淮又被劝着冷静,烦躁地翻了个白眼,趴在裴牧身上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裴牧垂下眸子看他,瞧他神色恹恹,心中却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他试探道:“若你不想,等姜少瑜再大些,这些烂摊子给他便是,我带你去游山玩水,可好?”
“我想去闯荡江湖。”江清淮顿时来了兴趣,弯着眸子看向裴牧。
“江湖什么都没有。”裴牧心下无奈,却还是答应,“你想去我就陪你。”
他又亲了亲江清淮:“别忘了小心苏有道。”
“好。”
江清淮被他一句话撸顺了毛,心里像有一万只喜鹊儿在叫。
他从系统背包拿出自己在枕经寺求过的荷花瓣,拆开外面包着的帕子给裴牧看:“这个送你。”
“虽然枕余那光头不是什么好人,但庙还是很灵的,以后我们再无隔阂,再也不吵架,好不好?”
裴牧拈起一瓣荷花,见其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诧异不已:“你保存的很好……”
“随身带着,知道吗?”
江清淮把荷花瓣包起来,一把塞进裴牧胸口,白皙的丝帕顺着滑下,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
江清淮却伸手往里掏,他有点不满意地嘟囔道:“掉进去了,会不会散开?”
“别闹了。”
裴牧只好抓住他的手,被他这毫无芥蒂的动作搞得有些无奈,“在人前你也要这般吗?”
“这里哪有人?”江清淮正吐槽,外间便传来林珏的声音:“裴远之,还活着吗?我进去了啊。”
话虽这样说,林珏却并不大打算征求里面人的意见,直接一把推开未锁的门,大大方方往里面进。
他怀抱着一个大竹筐,左胳膊上挎着食盒,右手上拎着酒壶,竹筐也看着颇有分量,最上面堆着一些衣物,正挡住他一半视线。
林珏完全没留意到床上还多了一个人,只是径直来到桌前,忙着卸下手中的东西。
先放酒壶,可不能撒了。
再就是食盒,也不能歪了。
最后,他放下竹筐,一边念叨一边大爷一般的裴牧:“我去内务府那几个小太监那给你要到一份新衣服,下面是绷带,下午船就停靠了,到时候记得……”
话音戛然而止,林珏终于看见了江清淮。
或者说,是看到了正和裴牧挤在狭小的板床上,因为他贸然闯入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一个劲往裴牧怀中钻,跟只不听话的小花猫一样的江清淮。
“草。”林珏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江清淮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倒是裴牧毫不在意,他抱着江清淮,随意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淡淡道:“早。”
这是裴牧上船后跟林珏说的第一句话。
“草。”林珏只能再度感慨。
但他很快正色道:“叶从南正四处寻您,他突然要缉拿苏大人,两人先是吵了一架,后面……”
听见此话,江清淮和裴牧相视一眼,江清淮立刻起身:“朕这就去了。”
他穿鞋下床,走到门口,又看了一眼裴牧:“晚上能回家找你吗?”
“想吃什么?”裴牧点点头,“我给你做。”
“炒牛肉。”江清淮立刻笑起来,欢喜地推开门走了。
待他走后,林珏从旁边捞来椅子,稀奇地盯着裴牧瞧:“说说呗,咋回事?”
“还不明显吗?”裴牧瞥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了窗,由着海风灌进房间。
是挺明显的,但就是因为太明显。
林珏看了一眼门,才压低声音:“不是……先前还那么要死要活的,怎么才两天就……啥事都没有了?这算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
裴牧听得笑起来:“嗯。”
“嗯?”林珏看着裴远之,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详细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来找我,我们说开了。”裴牧言简意赅。
“哪有九五之尊亲自跑来跟你道歉的!”
林珏老大不信。
叶从南同样是这样。
虽然没亲眼见到江清淮从裴牧的房间出来,但只看江清淮这无病一身轻的状态,就知道他保管跟裴牧说清楚了。
江清淮可没裴牧嘴那么严实,叶从南问他是不是去找过裴牧,他就红着脸点头。
叶从南当即便蹙起眉头:“您是九五之尊,怎能如此屈居?”
江清淮却听得老大不乐意:“我把他惹生气了,我不道歉,难道你去道歉?这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难道希望我当个推卸责任的小人吗?”
“何况我可从来没觉得我是什么九五之尊,真是九五之尊,你现在就该跪下跟我说话才对。”
“你想我这样对你吗?”
“算了,说起大伴,你知道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抓大伴?”
叶从南默了默,似乎在平复心情,而后他才道:“我早怀疑您身边或有奸细,最近一直在排查书信,今下午我们就要回京,那人一定按耐不住要动手,果然在夜里寻到一只海鸽。”
“信是苏有道写的,但他拒不承认,吵着要见您。”
“见见吧。”江清淮没想到叶从南居然还在操劳这个,佩服之余又有点愧疚,“抱歉,朕这几日状态不好……”
叶从南却蹙起眉看他:“您的腿怎么了?”
江清淮又不好意思起来:“有点软,没什么大事……”
“您还病着,裴远之怎能如此不知分寸!”叶从南当即便冷下脸来。
江清淮有点发怵他这样,小声道:“朕没事,去见大伴吧先。”
叶从南却不依了,只上下打量他,瞧他脸色苍白,忽而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江清淮心虚地摇了摇头。
叶从南沉沉叹气,捏了捏眉心,吩咐起身边人:“给陛下准备些热汤,让太医来请脉。”
而后他看向江清淮:“苏大人的事情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我昨晚已将书信送出,今夜会在他们相见的地方埋伏,陛下……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想跟他聊聊。”江清淮莫名没底气。
“身子养好了,早晚有时间聊。”
叶从南无情拒绝,差使小太监送他回去:“不许再去找裴远之胡闹,好好在屋里休息。只等送您回宫见过小世子殿下,臣的使命才算完成。”
他认真看着江清淮:“陛下要听话。”
叶从南这样子让江清淮很觉陌生,他稀里糊涂点了头,跟着小太监回了屋,喝下第一口暖乎乎的白玉荷叶粥,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小太监有些不明白:“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江清淮看了一眼门外,叶从南正在廊间穿梭,吩咐着其他人,阳光在他肩上盘旋,衬得他连发丝都那么精致。
江清淮勾了勾唇:“他现在不喜欢朕了。”
*
江清淮临睡前吩咐小太监去转告裴牧,等他这边安排妥当,就去找他吃晚饭。
小太监不明所以地应下,稀里糊涂去传话,推门瞧见林大将军也在,更是一脸困惑。
林珏正八卦,瞧见有人进来,不免有些尴尬,但听见小太监的传话后,立刻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他从怀中捞出几钱银子递给小太监,瞧人关了门,立刻看向裴牧:“过不了几日,这宫里的凤鸾春恩车可就要来接你了。”
被裴牧轻飘飘瞪了一眼,也不怕,接着埋汰:“你常说不愿给皇帝干事,正巧大秦规定后宫不得涉政,如此也算了你心愿啊。”
不仅不用给皇帝办事。
晚上还能……
林珏突然好奇道:“你们两谁在上谁在下啊?”
他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裴牧话已经好一会功夫了,多半时候裴牧压根不理他,不过偶尔被他问得烦回上一句,又或者感兴趣提上一嘴。
这次是感兴趣还是嫌烦扰,林珏并不清楚,但裴牧确实说了一句:“随心情而变。”
林珏却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几乎拍案而起:“皇帝还能雌伏你身下呢?”
虽然小皇帝身板比起裴牧是小些,但是……但那是皇帝啊,听说这种事承受者总要受些苦的,裴牧这家伙居然还能说动皇帝?
不不不,不是说了随心情,应该是随陛下的心情,也许偶尔体力不佳,陛下会……
裴牧却忽而开口,打断了林珏的思绪:“若你问的是这个上下,我总是上的那个。”
看林珏呆若木鸡,又有些懊恼跟他提及这些,只好别过头转移话题:“等船停靠得劳烦你送我回去,再另外,烦请去长安街清荷皂记带一盒雪松香皂回来。”
难得裴牧说话如此客气,林珏脸色缓和了些许,又跟他说起裴哲的情况:“你大哥在林府修养些日子,渐渐已好全,后面是请他去和你住,还是另租个宅院?”
“再就是你和陛下这事,你打算怎么跟你哥说啊?小五那边倒是好说,这家伙还挺黏陛下的,但是你哥……”
“小五早知道他的身份?你们合起伙来骗我。”裴牧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但很快他便改口道:“兄长那边我会去说。”
林珏平白生了一身汗,听他不再追问,八卦也不敢了,当即找了个借口自己跑了。
江清淮一到上京,便召集群臣于金銮殿相会。
林珏却没得去,因为他既要送某位大爷回家,还得帮跑腿给大买洗澡的香皂。
非得是那个叫“清荷皂记”的才成。
林珏原先没听过这地方,到了才知道那玩意不仅贵得离谱,有一部分货居然还是专供皇宫的。
你裴牧一个乱臣贼子凭啥啊?
林珏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排队,骂完又想起裴牧凭啥了。
凭他是陛下的枕边人呗!
而且是他在哪,陛下的床就在哪的那种枕边人啊!
尚方宝剑陛下都能给他,区区香皂,区区香皂他真的搞不来啊!
林珏好不容易从大街上排进门边,就已经听见店里的人喊今日份的香皂卖光了。
林珏直气得想砍人,回去告诉裴牧说店家没货,却被裴牧看傻子一般看了一眼:“你不曾报我名讳?”
“报你名字顶啥用?”林珏下意识反驳,“陛下那边可还没下什么封妃的诏书呢……”
“罢了。”裴牧叹了口气,将菜刀递给他,“林有余,你处理牛肉,我自己去一趟。”
“你一个病号怎么能乱跑?”
林珏只能再跑一趟,瓮声瓮气地说是裴远之要的,立刻便被店家请进库房。
店家问他:“您要什么味道?”
林珏那里知道,问了句都有什么,便引得那店家叽里呱啦一通解释,他听得脑壳子都疼,只说:“随便拿。”
店家便笑:“还是裴东家爱用的那款雪松罢,上次东家足足驮了一车走呢,定是爱用得很。”
“他是东家?”林珏愣了愣,又说,“雪松什么味?给我闻闻……啥啊,娘们唧唧的。”
林珏抱着裴牧要的香皂,还没进屋就忍不住嘟囔他:“你在长安主街开店,生意还那么兴隆,居然藏着掖着不告诉兄弟我?”
亏他还一直当这位身世凄惨、命运多舛的年少好友生活窘迫,吃人嘴软呢。
裴牧一拿了林珏带回来的香皂,便要去准备好的隔间洗澡,听他这般说,只摇头:“那是清淮的店,我不过帮着经营罢了。”
又跟江清淮挂钩,林珏早见怪不怪了,毕竟能当上皇帝的宠妃,这些好处都算是小的。
但他很质疑裴牧的审美:“那雪松啥味啊,有啥好用的?不像个男人。”
裴牧闻言也有点别扭了。
他倒不是觉得沐香熏衣有损男子气概,这一贯是贵族世家们消遣的爱好。
他一个曾流落街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落魄户,如此做派何尝不是东施效颦之举?
但清淮有次迷迷糊糊间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很像山间雪松。
他说罢,还裴牧伏在肩膀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想起那晚,裴牧耳边又红起来,他匆匆告别林珏,一人往浴室钻去。
江清淮这边也有些心不在焉。
召集群臣来金銮殿不过是应对几分京城可能会有的关于他失踪的谣言,安定一下大臣们的心思。
但实际上,似乎上京还没有这样的谣言。
江清淮紧急叫来众臣,大家反而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
原因无他,江清淮平日确实是不爱上朝,也不大喜欢见大臣们。
一般命令都是直接从他这边下达,下属机关卷着干就行。
大臣们心中其实很抵触被他传唤,革新一向是这群年事已高、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所不喜的。
至于那些品阶低的官员,皇帝找他们才奇怪呢。
总之,由于江清淮之前的作风“问题”,他此次离京,除了苏有道在暗中筹划什么,朝廷基本一潭死水。
江清淮看着坐下大臣们一头雾水,便知道朝廷有没有他这个皇帝其实根本没差别。
他开始跟RMB申请进行制度改革,力求让以后的朝廷直接不需要皇帝算了。
RMB却很生气:“你要吃一堑长一智才行啊。苏有道会动手肯定是因为看你的新政不满意了。”
“我哪有什么新政,除了办商会,就是盖房子造武器,这都是基本活动啊。”江清淮唏嘘不已,“如果这个都叫新政,那这群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未免太低了些……”
“不是……”RMB无语了一会,“你压根不知道你的得力干将叶从南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是吗?”
“也对,你是一门心思全扑在裴牧身上了,整日只记得催御膳房给裴牧煮药膳,都没看我给你归档的那些信息!”
这下江清淮有点心虚了。
但RMB却卖关子起来,死也不说了。
江清淮无法,只能看向自己的朝臣。本来他计划就露个面,眼下其实便可直接退朝。
但江清淮轻咳一声,大臣们却自发开始汇报情况来。
首先上来的是刘泽清,自行报告了近一段时间军工厂以及铁矿那边的产出量,发生的重大事件、相应的解决措施,还列上了一些自己的感悟思考。
江清淮听罢有点懵,看了一眼叶从南。
他本是稀里糊涂想搞清楚什么情况,叶从南却误会他的目光,以为他是不想总结,上前一步道:“刘大人报表清晰,一如既往,这点很好,但你一味强调产出,而不提及质量,却是大错。一味造剑,却只做些破铜烂铁,将士们该如何保家卫国?再就是其他武器的研制创新……”
叶从南顿了顿,看向江清淮:“创新两字不知臣用得可对?”
江清淮啊了一声,点点头,便见叶从南继续道:“你前段时间说有匠人提议在弩箭中加上烟花火药可使得威力大增,如今进展如何?”
“烟花容易受潮,爆炸,加上现有材料不够结实,还得再想想。”刘泽清神色淡然地应答完,又看向江清淮,“听裴小五说陛下手里有本图纸大全,上面便记载了一种类似的名为枪的武器,不知陛下可能借给臣研究一番?”
江清淮神色有些为难。
倒不是小气不给,而是他有点拿捏不准:“现在就发展热武器,是不是有点进度太快……”
“应该是你用过几次枪的缘故。”
“我怀疑江南那次爆炸事件,估计也是有人受了你的启发。那场爆炸应该跟苏有道有关系吧……也不知道叶从南问出什么来了?”
“RMB,你突然也变得好可靠啊。”
江清淮作崇拜状,又看了一眼满朝文武,才发觉他们各各手中都拿着一本厚实的册子,就这沉默的当儿,还有大臣正翻阅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是有些紧张。
大家好像都可靠起来了啊。
江清淮眼中似有太阳,炯炯放光:“好,朕晚些时候就给你。”
刘泽清高兴应下,武将们更是喜笑颜开,连着说了江清淮不少好话,还是叶从南抬手制止,才终于安静下来。
他吩咐道:“下一位吧。”
司马鹤便上前一步,开始汇报近期工作。
江清淮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更多还是震惊:“叶从南居然已经在朝中这么有影响力了吗?怪不得枕余那家伙上门问他想不想当摄政王呢。”
“幸好他是个忠心的,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这不是他的影响力。”RMB却纠正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他只是充当一个主持人的身份,这次朝会完全就是大臣们在给你这个顶头老板汇报工作情况啊。”
“大臣们紧张,大概率也是因为你……上次杀龚成杀得太绝,足以吓他们一吓了。”
江清淮又应了一声,感觉自己对现有的朝廷有了新的认知。
但等司马鹤汇报完轮到下一个人,再下一个人,再再再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个认知就变成了——
好端端的,怎么全都卷起来了?
朝会足足开到明月高悬时,江清淮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养心殿,找裴牧吃饭这事肯定是泡汤了。
江清淮一边躺在床上当尸体,一边请小福子帮他准备衣服,嘟囔说自己要出宫。
这话刚说完,便两眼一闭,直会周公去了。
但心里牵挂着事,江清淮好歹睡不好,半夜醒来一会,觉得嗓子干得冒烟,跑去找水。
他掀开床幔,赤着脚准备下地,却先被一道寒光闪了眼睛,不适地蹙起眉头,下意识找那寒光来源时,却先对上了一双眼睛。
熟悉的眼睛让江清淮惊喜之余有点蒙。
他先是笑了笑,下意识喊了一声裴牧,便又心虚地朝后缩起身子:“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的,朝会开了太长时间,我回来直接睡着了……”
“鸽子?”
裴牧站起身,缓缓朝江清淮走来,露出先前那闪了江清淮眼睛的东西。
裴牧抓着那东西划过地板,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那是一把剑。
第122章
裴牧将剑抵在江清淮脖颈间,神色冷淡,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姜淮,是你?”
江清淮看傻子一般看他,想骂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话到嘴边又想起裴牧吃软不吃硬,只能改口:“我真的是不小心睡着的。”
他在床上膝行两步,上前抱住裴牧的腰,软乎乎地说:“你别生我气嘛。”
裴牧的身子却很僵硬,他拳头紧攥,语气冷淡:“姜淮。”
“不要叫这个名字。”江清淮蹭了蹭他的腰,抬头来看他,可怜巴巴,“还叫我清淮,江清淮。”
“江清淮?”裴牧垂眸,冷冷盯着这个正讨好般朝他笑的傻子,“我是来杀你的。”
他一把推倒江清淮,看他跌入柔软的龙床,长发如云般蔓开,漂亮的眸子带着几分困惑和懵懂,在月光下纯洁似妖孽。
裴牧错开目光,将那剑抵在他喉结间。
江清淮却轻轻笑了一声,他并起两指拈住剑尖,玩似地在眼前晃了晃,才道:“裴牧。”
声音如鬼似魅。
裴牧只觉心下大妨,蹙起眉来,反手将剑刺下,谁知竟偏了三分。
剑刺在江清淮左肩偏上一点的位置,闪出的寒光反趁着那一片的肌肤皎白似琉璃。
裴牧的眸子深了深,意识到自己竟被眼前人的美貌所惑,心下瞬间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来。
他半撑着剑伏在皇帝身上,狠狠掐起他的下巴,正欲开口。
耳边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被掐了下巴江清淮也不生气,反笑着攀附上裴牧的肩,他低语着问:“你想玩这个?”
裴牧心下顿时警铃大作,他顺着身下人的目光看向那把剑,却并不明白他说的所谓“玩”是何用意。
其实从这个睡觉毫无防备的皇帝睁开眼开始,他说的每一句话对裴牧来说都是让他不明所以的。
这人知道他的身份,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养心殿,因而不仅对他毫无防备畏惧之意,甚至在……
他在调戏他,玩弄他……
这是裴牧从未经历过的,即便是在女人身上,何况此刻他面对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比女人还要漂亮上千倍百倍的男人。
一个站在权利顶端,一言千金重,叱咤风云,搅弄天地的男人。
裴牧心中忽而生起一股无名火来。
他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他言笑晏晏,天不怕地不怕,仗着自己漂亮为所欲为,以为是个人都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吗?
裴牧承认自己生出了一丝胜负欲,他想要这个男人哭着求他。
这欲望是如此强烈,铺天盖地,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浑然落入眼前人的圈套之中。
他问:“你很想玩?”
“嗯……”
江清淮摸了摸那剑柄,发觉好像是他送裴牧的那把,上面雕龙刻凤的,又连着摇起头:“这个磨起来很疼的。”
“磨?”裴牧的眸子深了下来,他身子下压,贴近几分,阴恻恻道,“胆子不是很大吗?”
贵为九五之尊,却要勾引深夜入殿意欲刺杀他的刺客,居然害怕磨?
江清淮被他说得耳尖发红,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目光,但没一会便原形毕露,说起荤话来。
他的手顺着裴牧的胸膛下滑,只等落到某处,才轻佻一笑:“用这个,才叫胆子大。”
裴牧闷哼一声,却猛然直身而起,似见了鬼一般躲江清淮远远的。
“你跑什么啊?”
这情况江清淮可没见过,当下纳罕地坐起身来,见他一人立在暗处,神色晦暗不明,更是不明所以:“裴牧?”
裴牧却恶狠狠地瞪向他,眸中的神色捉摸不定,活像要吃了江清淮一般。
江清淮倒是不怕,只是更加困惑。
半晌,他才想出个可能的解释来,试探裴牧:“你若是不想在养心殿做,我们回……”
“家”字还没出口,裴牧却先从一旁翻来个布巾,一把堵上了江清淮的嘴。
看他瞪大了那双如鬼魅般,多看一眼便能让人失魂落魄、发疯至死的漂亮眸子,又忙将他眼睛盖上。
直到只听见轻轻的呜咽声,他才稍微安心下来。
险些这被这人得逞了。
裴牧劫后余生一般沉沉叹了口气,才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原该是直接杀了了事的。
他进宫一趟不容易,刺杀皇帝这事更是千难万难,好容易有了机会,决不能轻易放过才对。
但……但这人偏偏知道他的名字,又如此无惧于他,甚至还要……还要勾引他……
难保不是留了退路……若今晚贸然行凶,只怕里外不得好……
裴牧正纠结时,江清淮则乖乖坐在床上等他。
虽然被堵上了嘴,被蒙了眼,但裴牧根本没有绑江清淮的手。
鉴于他完全可以把那东西扯下来,江清淮反而觉得裴牧只是在玩什么新情趣。
他想着自己做错在先,又想着尝试些新鲜花样也不错,便只是乖乖等着。
奈何等了一会不见裴牧动作,江清淮只能探着手摸过去,发觉他就坐在床边,便懒洋洋地靠了上去。
他缠上裴牧的胳膊,却被裴牧一把推开,再次摔到床上,才总算意识到一点不对劲了。
江清淮上手扯开嘴里的布条,问:“你今天好奇怪,到底想做什么嘛?”
裴牧看见他扯开布条,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忘了绑他的手。
这实在是个低级到让裴牧不能相信的错误。
他蹙起眉头,视江清淮如洪水猛兽一般,冷冷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清淮正在扯眼睛上的布条,听见他这么问,心下更是糊涂:“我什么也没想做啊……”
什么也没想做?
裴牧却冷哼一声。
明明是什么都想做,也什么都做了!
裴牧退后半步,同江清淮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看着跪坐在床上一脸迷茫的江清淮。
看他乌黑的长发披散于身后、静雅怡然,眸光纯洁似月光姣姣,身姿摇曳使玉山倾倒,一双玉足半隐半现于衣袍间,夜色朦胧、通透似百盏琉璃。
意识到他居然还在装可怜,装无辜,装不知情,装……
裴牧咬牙切齿道:“狐狸精。”
江清淮这下是真不懂了。
他就坐在床上,啥也没说,啥也没干,裴牧凭白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玩情趣也不能这样啊。
他现在只觉得糊涂。
尤其裴牧还离他老远,跟躲着他似得。
他拍拍床,唤猫儿似得唤他:“你先过来,近些,我们好好谈谈。”
裴牧无动于衷。
“有这么生气吗?”
江清淮更纳闷:“我真的只是太累睡过了,我发誓,如果我还对你撒谎的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牧抱起胳膊,看戏一般看着他。
江清淮难免觉得泄气,摆烂一般躺倒在床上:“你再这样不说话,我要睡觉了啊。”
随着他卧倒的动作,如白玉藕般的小腿肚露了出来,明晃晃摊在裴牧眼前,像摆在狼面前的温软小羊,又在赤.裸裸,赤.裸裸地勾引着他。
裴牧突然忍无可忍,他上前拦腰抱起江清淮,抬臂直接扛到肩上,另一只手拔出长剑,就抓着他往宫外走。
他轻功急迅,如恶鬼夜行一般轻松自在,飞梭于各屋檐画栋间,满心只想着要好好教训一下肩上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倒是完全没注意到江清淮的配合和乖顺。
他明明可以即刻大喊大叫,让人来救驾,却并没有那么做。
甚至直到裴牧来到宫外,来到京外,落脚于一处偏僻荒凉的废庙,终于肯将他放下来时——
他还在用那好听的、似糖糕般甜腻软和、美味可口的声音说:“裴牧。”
他坐在破庙那满是灰尘和蛛网的神坛上,眼睛却还是那么好看,眸光却还是比月光皎洁,还是似白莲般出淤泥而不染。
裴牧几乎要发疯:“我要杀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是要上你,别再继续勾引他了!
真是够了!!!
江清淮被他这一声吼地有些懵,他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仍旧不明白裴牧到底怎么了。
他直接被裴牧从床上抱起来,连个鞋都没穿,这地方只一张破桌子给他坐着,满地都是灰尘和琐碎的木屑,偶尔还能听见老鼠吱吱叫的怪异声响。
这里的一切都弄得他十分拘谨。
又拘谨又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着裴牧一点衣角,委屈地声音都带着哽咽:“你别这样欺负我……”
“欺负?”裴牧不可置信起来。
江清淮被他这冷淡的语气弄得眼眶开始发红,他倔强地看了裴牧一眼,发觉自己想哭,忙又垂下眸子,声音发抖:“你想做什么,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裴牧被那一眼看得心头一痛,面对这个人竟体会到一种束手无措的无力感。
“他早告诉你了。”
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他要杀你啊。”
江清淮和裴牧齐齐循声望去,月色下正站着一个满头乌黑卷发的张扬美人。
江清淮心中警铃大作,一眼认出这人便是那次放蛇咬他的美女。
他看向裴牧,见裴牧神色似乎并无过多惊讶,更是不可置信:“裴远之,你诈我?”
假意同他和好,难道只是为了绑他来这里?难道一切只是在骗他?
难道……难道……难道……
江清淮的震惊和受伤,反而让裴牧有些不明所以:“我不是早说了吗?不然你以为我绑你来干什么?”
“你都不找借口解释一下吗?”
裴牧会是这个反应,江清淮更是惊了:“你骗人你还有理了!而且……而且你哪里绑我了!”
他活动活动手脚,给裴牧看:“以为不给我穿鞋,我就不敢下地,就不能走路了吗?”
裴牧沉默下来,像是对江清淮彻底无语了。
倒是身后那女子笑出声来,她上前两步,态度亲昵地摸了摸江清淮的脸:“小皇帝,在下苏沢,久仰大名。”
江清淮看也不看她,只没好气地抱着胳膊盯裴牧。
苏沢也不恼,只说:
“你的好帮手叶从南,大半夜不睡觉,抓了我们在上京几乎三百名部下。我们小本经营,走投无路,只得来陛下您面前告御状了。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江清淮却理也不理她,指着裴牧,还是气不过:“不是你说不计前嫌么……说以后不会留我一个人,说要带我去闯荡江湖……啊,骗子,都是骗子……你个大骗子!裴远之你个大骗子!”
江清淮鼻头发酸,但碍于有人在场,他还是忍住了眼泪,他强迫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忍了好久,才问:“你都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裴牧蹙了蹙眉。
江清淮的心瞬间便像被箭戳穿了一样,那种痛再一次出现在他身上,即便这次没有流血。
江清淮还是痛得几乎龇牙咧嘴。
他的人生是一场笑话吗?
他不值得被爱吗?
“哎呀哎呀,小皇帝伤心了。”
苏沢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立刻挨了江清淮一记白眼。
苏沢却从身上摸出手帕,假模假样地帮江清淮擦眼泪,被江清淮一把躲开,也只是笑着小声道:“他只是失忆了,没有不爱你。”
她瞥了一眼身后似乎在思索的裴牧:“本来喝了枕余的药,他体内的蛊虫应该钻进他的脑子,只要他敢不听令于我们,就会痛得死去活来。”
“可谁知那蛊虫,在他身上已经种了足足十年的蛊虫,就这么不翼而飞了,枕余的药也只是让他失去了一段记忆。”
“好巧不巧,就把你给忘了呢。”
第123章
原来只是失忆吗?
江清淮的眼睛亮了起来。
继续看向裴牧,却发觉他背过身去,似乎在躲他。
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江清淮轻轻勾唇,便听苏沢在一旁道:“你是真喜欢他呀。”
江清淮看向苏沢,有点无语:“这不是废话吗?”
他不喜欢裴牧,干嘛和裴牧在一起?
苏沢也不生气,只是瞥了一眼裴牧,反说:“你先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听他让裴牧走,江清淮心下当然不舍,下意识身子前倾,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苏沢捂上了嘴。
裴牧也只是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庙门口走。
江清淮心下泄气不已,暗暗发誓后面一定要跟裴远之生一次大气,哄三次才能哄好的那种。
下一秒便被苏沢掐起下巴。
他嫌恶地躲开,默默翻了个白眼,便听苏沢受伤道:“你这样,我可是要难过的。”
她暧昧地用手轻拂江清淮的脸颊:“裴牧那家伙没轻没重,不懂情趣,哪里能伺候得好你?”
江清淮抬手推她,属实被这语气恶心地没边,谁知一把推不开个女人不说,还被这女人抓着手。
苏沢笑得明媚而恶俗,拉着江清淮的手放到自己身上:“我的资本比起你们家裴牧,如何呢?”
“你放开我!”
摸到那一坨硬邦邦的东西,江清淮魂都要吓丢了,一方面震惊于苏沢居然是个男人,另一方面……他妈的,他居然被男人调戏了!!
还挣脱不开!
甚至下一秒,苏沢不知做了什么,一点江清淮身上某处,他的整个身子居然一瞬间便僵住不能动了,只能喊叫道:“你个死娘炮,放开老子,放开!”
屋外传来几声乌鸦叫。
屋内,苏沢惺惺作态地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手却颇不安分地在江清淮身上游走,公然吃他的豆腐:“陛下不想立小女做皇后吗?”
“陛下不想独宠小女吗?”
“陛下不想立苏大人为相吗?”
“陛下,只要吃了这个……同小女共赴云一番雨,一切、一切都能如您所愿。”
江清淮这下听懂了,这家伙居然想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路子,而且还要在这破庙里面强上他……
苏沢一把抬起他的腿,鼻尖在他脚踝位置轻轻擦过,听见江清淮发出一声怪叫,立刻笑出声来:“这么害羞,我把裴牧叫进来如何?”
“有个熟人在身边,总好过……”
“你个死变态!”
江清淮哪里见过这种,整个人气得都在发抖,尤其这家伙似乎还真停下动作来,似乎要回头叫裴牧。
实在没法子了,他只能求助于RMB:“你得想办法把我身上这个穴给我解开,不然……”
“你在做什么?”
不然会如何,江清淮还没来得及说,庙门外传来裴牧的声音,冷冰冰的,是在质问苏沢。
苏沢抱着胳膊看去,似乎有点惊讶裴牧会主动进来,但他只是说:“这是我和大人的计划,与你无关。”
“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此欺辱他,当我不存在吗?”裴牧瞥了一眼被定在原地的江清淮,看他眸子发红,可怜兮兮,顿了顿,才又道,“何况他不喜欢你。”
“是啊。”苏沢呵呵笑道,“他喜欢你,那你来上他,如何呢?”
裴牧蹙起眉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的难搞。”苏沢耸了耸肩,“何况我会出此下策,还不是因为你没能狠下心来杀他。”
“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叶从南只会做得更绝,何况他认得我,难保叶从南不会认得。若他一时发狠要赶尽杀绝,你如何救师父?”
“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啊。”苏沢摆手,一副无可奈何,“这是我们最后一步……”
砰!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苏沢话音未落,额头先流下三行血来,他震惊地抬手去摸,不等看清手上东西,自己先倒了下来。
裴牧蹙起眉头,只见苏沢身后的江清淮,手拿着一个模样怪异的黑色锅底,正一脸嫌恶地看着倒地的人,忙拔剑而出。
江清淮却根本不在乎裴牧,他看苏沢身上还算干净,赤着脚踩到他身上,等站直身子,又朝裴牧招手:“过来抱我。”
裴牧收起剑,却并不过来:“我虽不认可苏沢行事,却不代表会帮你。”
“那你想对我做什么?”江清淮收起平底锅,狠狠踩了苏沢两下,才算稍微解气。
裴牧看着他踩苏沢,沉默半晌,只问:“你身子里有蛊虫,一早苏有道便种下,若是你不听话,我即刻便能催动蛊虫,让你饱受钻心蚀骨之痛……”
“你舍得吗?”江清淮一脸无辜地朝他看来,“裴牧,你舍得这样对我吗?”
“你自诩美貌,我却不是会为此折腰的人。”裴牧冷下声音,大不赞同。
“那你喂我吃吧。”跟裴牧说起话来,即便他已经失忆,江清淮仍旧有恃无恐,“是不是吃了那药才能驱动蛊虫,那你喂我吃,让我饱受钻心蚀骨之痛,想怎么欺负我怎么欺负我吧。”
这话在他嘴里,不知怎么就变了味道。
裴牧不适地皱了皱眉,方才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冲动和无名火似乎又有了冒头的趋势。
“过来抱我,这地方太脏了。”江清淮又催了他一遍,“一会苏沢醒来。”
听他提起苏沢,再想起苏沢打算做的那些事,虽然不情不愿,裴牧到底还是上前抱住了江清淮。
看江清淮动作熟练地往他脖颈间靠,裴牧脸色比夜色还黑。
既然那么排斥苏沢,为什么偏偏来纠缠他?
他难道还比得上苏沢养眼不成?
“裴牧,你要带我去哪?”
一抱上裴牧,江清淮的心情才平复不少,说话都好声好气不少,“我肚子有点饿了。”
见裴牧又蹙起眉头,江清淮却继续提着要求:“还有点冷……”
片刻后,江清淮裹着裴牧的外衣,吃着裴牧亲手下的面,心情好得几乎能哼出歌来。
裴牧立在不远处看他,身边站着个困倦不已的大汉,一边打哈欠一边问:“从哪里找来的祖宗?”
裴牧不说话,只默默看着江清淮的背影。
那大汉也不再八卦,只说:“你师父如何?”
“在大牢。”
“你打算如何?”
“劫狱。”
“这能行吗?”大汉瞅了瞅吃面条的江清淮,“大理寺监牢守卫森严,就算你武功盖世,能把人救出来,叶从南那家伙也还在城里搜人呢……”
“有他作人质,叶从南会放人的。”
“放你走了又如何?”大汉却仍不赞同,“依苏有道的性子,难道会轻易放弃不成?”
“这事在他心里早成了执念,不死不休,如何能了?苏沢那家伙呢,他怎么说?”
“不怎么。”
“你知不知道枕余和你师兄他们也在大牢。”大汉又道,“你难道要一己之力救三个不成?”
裴牧蹙起眉来,又听那大汉道:“不是早给那皇帝下了蛊虫吗?政变去呗。”
裴牧又看了一眼江清淮,见他已用了一碗面,正抬头看自己,便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目光,说:“他是无辜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大汉稀奇不已,“他祖宗害得你家破人亡,在他身上讨点回来而已,你还有负担了不成?”
“裴牧。”江清淮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笑意,和撒娇似得,“我想喝水。”
裴牧上前来给他倒了一杯,递给他,见他毫无芥蒂地喝完,忽而问:“不怕我给你下药?”
江清淮便猛然捧腹卧倒在桌上,面上神色痛苦,声音凄厉可怜:“裴牧,疼……”
“哪里疼?”
裴牧当即蹲在他身边,连忙查看起他情况,甚至抽空瞪了一眼远方看热闹的大汉,弄得大汉不明所以。
江清淮捧着肚子往他怀中倒去,看他把自己稳稳接住,心下一边坏笑,一边说:“我的心口疼,你给我下了什么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裴牧查看他情况,听他这般说,心下竟是没由来地慌:“我什么都没做……”
而后他一把抱起江清淮,就往外跑:“我带你去医馆。”
“算了。”江清淮却推了推他,做出受伤模样,“不疼了。”
“不疼了?”裴牧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是要拿我当人质去救你的师父吗?”江清淮却突然冷下眸子,“走吧。”
裴牧心下莫名不是滋味。
但江清淮已经兀自穿好鞋,转身往外走去,那鞋对他来说实在不算合适,他一踉一跄地走,瞧着可怜极了。
裴牧忙追了上去,下意识想抱他,临到他身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顿觉荒谬不已,忙又按捺下去。
江清淮认得路,带着裴牧往大理寺监牢去。
直等到了门口,裴牧才问:“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江清淮瞪他一眼,兀自坐到一边,“帮你有什么好处?你会亲我吗?”
裴牧朝后退了两步,忍不住问他:“你到底为何……”
对他如此热衷?
“你个负心汉。”江清淮白他一眼,“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不曾见过你。”
“明明是你忘了。”江清淮掐起腰,“明明怀中还带着人家送你的定情信物,明明昨晚还跟人家共赴云雨,说这辈子都……”
“死渣男。”江清淮白他一眼。
“我身上并无什么定情信物。”裴牧只当他胡扯,“也没有同你……”
云雨过。
“你自己下去救人吧。”
反正手里拿着尚方宝剑,大概也不会受伤,江清淮坐在大理寺门口的石狮子上,背过身不再看他。
裴牧却犹豫着不走了。
江清淮气恼地喊道:“非要把我捆起来才放心嘛?”
他两手并起递到裴牧面前:“那就把我捆起来,像昨天晚上那样把我捆起来好了。”
裴牧看见他手腕处带着一层淤青,虽然已经淡了下来,但在白皙的皮肤上,仍旧那么刺目。
“罢了。”裴牧叹气,“你乖乖在这里呆着,等我救过师父,会放你离开的。”
江清淮不说话。
只等他走后,RMB才问:“宿主,你打算怎么办?”
“上次你请来那医生,是不是帮着清除了他体内的蛊虫,所以他才只是失忆。”江清淮却问。
“应该是吧。”RMB不确定道,“我听苏沢那意思,你身体里也有蛊虫……”
“但我也死过一次,身体里的蛊虫也没了,如果吃了那个药,大概率也会失忆。”
“这个,你拿去检查一下成分,做个解药出来,不管多少积分都可以。”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来。
“从苏沢身上摸到的。”
第124章
把江清淮一个人留在原地后,裴牧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当即便准备回去抓人。
谁知刚走了两步,迎面便撞上大理寺当值的官员。
看那一身官服上印着的暗纹,便知是个不小的官。
裴牧下意识拔剑而出,那官员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裴牧心下诧异不已,还未开口,先听那官员毕恭毕敬道:“深夜造访,您有何吩咐?”
“你认得我?”
印象中,他来上京才不过几月,期间一直隐姓埋名,没道理眼前这人会认得他啊。
那官员小心翼翼抬头,瞧了一眼裴牧手中的剑,却说:“不认得。”
裴牧心下更加困惑,但这人既然无意拆穿他,裴牧当然乐得,他当即快走两步,往门外去寻江清淮。
来到原地,果真不见他身影。
裴牧心下一阵怅然若失,被欺骗带给他的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以至于他就那么站在江清淮方才站着的地方,怔愣地发起呆来。
“裴牧。”
片刻后,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裴牧不由眼前一亮,立刻循声看去,见江清淮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微微扯起了嘴角。
将笑未笑,他又黑下脸来:“你骗我?”
“我只是去换了一身衣服。”江清淮甩了甩脚上的鞋子,“不然走路太费劲。”
“别想耍花招。”
裴牧冷声呵责。
江清淮却完全不放在心上,见钟单仁不知怎么站在他身后,又打起招呼来:“钟大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钟单仁眼皮子直跳,忙跪下行礼道陛下。
其实原本在地牢时瞧见裴牧手中那尚方宝剑的时,他心下就多少有了点想法。
早听闻陛下心上有一个人。
大家原只当是叶从南,毕竟古来千里马常有,像叶从南这样的待遇却是少之又少。
可此次从江南回来,叶大人失魂落魄,苏大人锒铛入狱,林小将军更连个影都瞧不见。
有随从官员再三暗示,陛下从江南带回个人来。
蜂腰螳臂,五大三粗,行事乖张,除一张脸可圈可点,无名无分,无权无势。
可偏偏陛下就是喜欢得紧,温言好语地哄着,百依百顺地供着,不肯给受一点委屈。
朝中传得沸沸扬扬,大理寺又突然来了个手握尚方宝剑的,钟单仁再怎么迟钝也多少能明白。
这下更是猜都不用猜了。
毕竟,陛下就守在人家旁边呢。
江清淮也没想到裴牧下去一趟,直接就撞见了钟单仁,难怪当下便急着出来见他。
他轻咳一声,同钟单仁客套道:“这深更半夜了都,怎么还在大理寺忙活?”
“苏大人的案子……叶大人那边催得很急。”钟单仁站起身,偷瞄了一眼裴牧。
“可查出什么来?”江清淮又问。
“苏大人想见您,奈何夜浓月重……”
“那就见见吧。”江清淮看了一眼裴牧,征求他意见一般。
裴牧身子不由一僵,总觉江清淮不怀好意,但他目的确实是要见师父一面,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下头。
江清淮便同钟单仁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早些休息。”
钟单仁领命退下,等他走远,裴牧却不肯下去了,他直直看着江清淮:“你想干什么?”
“带你见你师父啊。”江清淮被他问得有些晕,片刻又明白过来,笑得坏兮兮,“被我感动了,像以身相许吗?”
“放肆。”裴牧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想了想却没放开,就这么牵着他往地牢中去。
“收起你的坏心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他凶巴巴地威胁道。
但江清淮只无辜地朝他眨眼睛,裴牧丝毫拿他没办法,只能转身拉着他继续走。
关押苏有道的地方,便是龚成死的水牢。
一回生,二回熟,江清淮开门见山:“大伴,朕来看你了。”
苏有道抬起眸子,瞥见江清淮时神色尚未有变,等瞧见了裴牧,却是震惊到面色苍白。
“师父。”裴牧抓着江清淮的手莫名用了几分力气,箍得他蹙起了眉。
“你来干什么?”苏有道语气冷淡,看裴牧的眸光似瞧见了什么恶人一般,“你个白眼狼,不是早早便要违兄背师,寻你自己的公道去吗?”
“师父养育你十载,授你诗书,供你吃喝,教你习武练剑,你如今成了天下第一,连爹娘的仇都忘了……裴家生你这样个白眼……”
裴牧老实地乖乖受训,抓着江清淮手腕的那只手却在无意识地用力。
江清淮拦在裴牧面前,忍不住回怼苏有道:“他来救你,你凶他干什么!”
其实苏有道给小皇帝下蛊,一直利用小皇帝,还是一个无名组织的头目什么的,江清淮根本不在乎。
他不是原身,没有跟苏有道朝夕相处的情意。
比起苏有道对于原身的背叛,江清淮更在乎的苏有道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裴牧于死地。
如果真如他口中所说,他是师父,那么裴牧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所谓的师父非要他死无全尸才肯。
钱家被烧那晚,若他没有来,那受万箭穿心之苦的不就成了裴牧。
裴牧没有金手指,他会在那天夜里痛苦地死去。
江清淮完全不能理解苏有道:“他又做错了什么,你非要这样对他?”
“他什么都没做错。”苏有道停下谩骂裴牧的话头,看向江清淮,“他什么都做得好,非常非常好。”
“我捡他回山里,我给他饭吃,教他习字,指导他武功。”
“十八岁他便自创轻功步法,师门上下无人能及,这样的武学奇才,必能助我宏图伟业。”
“可那年秋天,枫叶刚染黄,他拖着一张血淋淋的老虎皮,带着一胳膊脓疮,让我准他下山历练。”
“志不同道不合。”
苏有道冷笑一声:“志不同道不合,这就是我含辛茹苦养了十几年的好徒儿对我说的话,他不是白眼狼,谁是白眼狼,陛下,您来跟臣评评理?”
“你自己的复国大业,寄希望于裴牧作甚?”
江清淮一下就听明白了:“还是早点承认自己的无能吧。”
“你勾着他,不也是想让他帮你?”苏有道阴恻恻地看着江清淮,“连自己的身子都送出去了,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能的君主。”
“你也是我见过最窝囊的太监,随侍老子这么长时间,连夜里捅死老子的胆子都没有吗?”江清淮朝他竖起中指,“就知道往人身体里放蛊虫,你以为我怕你那虫子不成?”
苏有道脸色白了白:“你一直有意架空我,处处提防我,是你技高一筹。”
“啊?”这下江清淮有点蒙,“我哪里架空你了?”
虽然谈恋爱的事是有在瞒着苏有道,但也就这么一件事瞒着啊。
不过听见苏有道说他技高一筹,江清淮还是很满意的,他扬了扬下巴,看向裴牧:“你这师父也不好啊,别跟他了,跟我混呗。”
裴牧自从进来喊了那一声师父,便再没说过一句话,一直在发呆出神。
只等江清淮看向他,他才回神看去,对上江清淮的眸子,也只是呆呆看着。
江清淮发觉他不对,正要说些什么,先听外间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他心下意料到什么,回头看去,果然见是叶从南。
叶从南穿着一身文武袍,手中搭着长弓,身后跟着一众士兵,各各穿盔带甲,好生神气。
他先见江清淮和裴牧站在一处,面上慌乱的神色才稍稍安定,只跪地行礼道:“陛下,臣救驾来迟。”
“不迟不迟。”江清淮摆摆手让他起来,又戳裴牧,“跟我走吗?”
裴牧蹙眉看他,又看叶从南,二话不说只将剑搭在江清淮脖子上。
“裴远之!”叶从南诧异不已,几乎咆哮出声,“你在干什么!这可是江清淮!”
江清淮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反而帮着他喊:“让你的人慢慢退下吧。”
“江清淮,你又想跟着他跑了?”
叶从南几乎一下便看破了江清淮的把戏,怒斥道,“把朝廷这一堆烂摊子丢给我,你想也别想。”
江清淮被他一语点破,当下心虚不已,弱声道:“朕不会耽误正事的。”
“你耽误的还少?”叶从南拒不退让,瞥了一眼苏有道,“大半夜不睡觉,又跑大理寺干什么!”
“是裴远之抓我来的。”江清淮直指裴牧,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这家伙失忆了,非要杀了我才肯罢休。”
“我不管你们两个什么问题。”
叶从南一向温润如玉的性子,今晚却暴躁异常:“总之不许离开上京,不许不上朝,不许找不到人!”
“商会那边的政策早需要你来定夺,一连约了我半个月,都抽不出时间。户部立户遇到问题,几个地方的贵族拥兵自重,拒不配合,也等着你调兵遣将。”
“还有工部,早先你说了个什么水泥配方给他们,他们半个月前就弄出来了,迟迟联系不上你,也问不出那玩意到底干什么用的……”
“这江山你还要不要了!去江南折腾一圈已经浪费很长时间了。陛下有如此大才,裴远之你作为内人不能体恤一番吗?日日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惹他去哄你开心,国家大事呢?黎民百姓呢?他们该怎么办!”
江清淮朝裴牧怀里缩了缩,第一次被人凶,还是被最不可能会凶人的叶从南凶,他真的虚:“裴牧没有故意拿这些事惹我,是我玩心太重……我承认……”
“你们两个说够了吗?”裴牧抬了抬剑,打断江清淮的话,“你现在是人质,老实点。还有你……叶从南是吗?不想他死就……”
扑通一声,叶从南射出一箭,却直直射中苏有道身上。
“我可以做一点让步。”叶从南收起长弓,看着苏有道神色痛苦,只说,“枕经寺是你的地盘吧,你带他去那里,给他准备个书房,每日公事文书我会派人送到。”
“答应他吧。”江清淮小声道,“其他什么要求我都同意。”
“放了师父。”裴牧果然还是在乎苏有道的。
“叶从南,你放了苏有道。”江清淮立刻吆喝。
叶从南也不计较,摆手就让人给苏有道松绑。
“放了师兄和师叔。”
“还有那个光头,还有那个谁……”江清淮继续吆喝。
叶从南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点头答应。
裴牧接着说:“他们也要跟我回枕经寺。”
“不行。”这次不用江清淮吆喝,叶从南先拒绝了,“他们会欺负陛下。若你要他们回山,林小将军也要跟着去,还要限制这几人的行动能力。”
“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江清淮小声问,被叶从南瞪了一眼,立刻安静下来,不再搭腔。
裴牧看他如此乖顺,蹙了蹙眉:“一个臣子罢了,你还怕他?”
“你不懂。”江清淮压低声音,“从叶卿当上宰相后,我的工作量足足减少了一半还多,一下多了好多时间。”
跟你谈情说爱。
只是以前叶从南任劳任怨,从江南回来之后,大概是发现他“荒淫无度”的本性……
不仅在船上管着他睡觉,金銮殿上还要强压着他听大臣报告。
今天更是一眼看破他想趁这机会跟裴牧溜出去玩一段时间的“邪恶计划”,所以才气急败坏起来……
第125章
总之,虽然稀里糊涂,但江清淮开始了和裴牧的“隐居”生活。
冬日将临,山上冷清得很,虽然叶从南遣人送来不少过冬的暖碳柴火,还让林珏带着御林军守山,偶尔也会带上小孩来见他,但江清淮还是觉得闷。
一来是叶从南每日送来的公案文书实在不少,即便有RMB的助力,江清淮一天也有四五个小时需要忙于“国事”。
偶尔还要加上RMB安排的新任务,水泥铺路、建造学堂、普及教育,编制教材等等,更是忙得没边儿。
二来便是裴牧不大理他。
裴牧一个人住在最远的禅院,天不亮便去深山转悠,午饭时间回来草草一吃,便再次玩起消失。
即便江清淮有传送锚点在手,想同他说上两句话都难如登天。
比起不大出现的裴牧,林珏倒是天天都来,他以前多少有点怕江清淮,最近朝夕相处的,不单不怕江清淮,甚至沉迷从江清淮这边套话八卦来了。
江清淮也是闲得无聊了,确实会同他说说自己和裴牧的事情,只是每次提到以前,再想裴牧如今的冷淡,又要好一阵感慨今非昔比。
他去催促RMB赶紧赶制出来相应的解药,却又要被RMB好一顿批评。
因为叶从南那晚的爆料,原本很支持江清淮和裴牧谈恋爱的RMB最近也开始怀疑江清淮被爱情耽误的事业了。
以前江清淮是压根不考虑RMB的话,但如今RMB催促他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提一句那花掉的大额积分。
江清淮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被RMB这么一说,当然只能闷着性子,埋头干活。
今天他忙碌完一天的事项,头晕眼花,饥肠辘辘,出门往厨房去,却撞见林珏神色匆匆:“陛下,又打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江清淮早已习以为常,径直厨房找吃的,翻到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塞。
却先被一个人抓住了手。
江清淮蹙眉看去,对上裴牧沉沉的眸子,一时有些惊喜:“裴牧!”
“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吃?”裴牧冷着声音夺走他手中的糕点,看向林珏,“你这个护卫就这么当的?”
林珏尴尬扯了扯嘴角:“是我一时疏忽,陛下可是要传膳?”
“裴牧,你又跟苏沢打架吗?”江清淮却已经忘了肚子饿,神采奕奕地抓着裴牧问,“你有没有受伤啊,那家伙老阴比一个,会不会放蛇咬你?”
“放蛇咬你才对。”裴牧不耐烦道,“你为何要呆在枕经寺?”
“我不是你的人质吗?”江清淮却被他问懵了,“我们不是和叶从南商量好,就是……”
“被我胁迫的才叫人质。”裴牧指了指林珏,“随身带着侍卫,山上全是你的兵,来去自如,你管自己叫人质?”
江清淮尴尬地笑了笑,抓着裴牧的袖子晃了晃:“不要赶我走嘛。”
裴牧蹙起眉头:“知道我为什么和苏沢打架吗?”
江清淮摇摇头,单纯地望着他:“你打算告诉我吗?”
裴牧却忽而气急败坏起来,他看着林珏,“你这御前侍卫做到如此地步,当真……猪狗不如。”
“啊?”莫名被戳的林珏整个人都懵了,忙跪下同江清淮求情,“陛下,臣忠心耿耿,您都是知道的啊。”
江清淮又拽了拽裴牧:“你说清楚些嘛,我听不懂。”
裴牧没脾气了一般,沉沉叹了口气,而后说:“三次。”
“你跟苏沢打了三次架,这个我知道。”江清淮反应很快,“我找人帮你揍他。”
裴牧却没搭腔,只说:“第一次你桌上的茶被人倒了,第二次房中的烛火被人吹了,第三次……”
裴牧指了指被他扔在地上的糕点:“还不懂吗?”
江清淮瞪大眼睛,语气雀跃不已:“所以你是为了我,才跟苏沢打架的!裴牧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你是笨蛋吗?”裴牧却老大不高兴,黑沉着脸说,“若我这次没来,你早就死了。”
“那我怎么办?”江清淮却一点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是抓着裴牧袖子,可怜巴巴地问:“裴牧……苏沢怎么这么坏啊,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哪里知道什么东西有毒,什么东西没毒……”
“你应该离开枕经寺。”
这么浅显易懂的答案,江清淮好像就是看不明白一样,属实让裴牧七窍冒烟,气得要死。
“那你跟我走吗?”江清淮只问。
“我是反贼,是乱臣,你理应把我和苏有道一众幽闭于此,或斩草除根,一场大火烧个干净。”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失忆,还是故意整我。”江清淮突然叹了口气,“你真看不出我喜欢你吗?”
裴牧却不言语,转身便走。
江清淮郁闷地看向林珏:“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帮他防着苏沢,又要躲着他。
“闷骚。”不等林珏回话,RMB先给出了答案,“宿主,这可是万能的论坛大佬们讨论出来的结果。”
论坛大佬们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江清淮耸了耸肩,嘀咕道:“看不出来啊。”
“你个直男,能看出什么来?”RMB回怼。
而后立刻怂下:“这也是论坛大佬们说的。”
“唉。”江清淮叹气,开始招呼林珏,“你帮朕生火来,我下个面吃。”
“陛下,御膳房那边早等着您传膳呢。”林珏苦着脸,“何况您做的那面,根本不是人吃的。”
淡或者咸,那都是口味上的缺陷罢了。
陛下的手艺,可是能要人命的,第一次下厨,不过煮个面,厨房都能冒出滚滚浓烟来,实在骇人。
“所以才要多试试。”江清淮刚才饿过劲,“你快帮朕生火吧。”
“叶大人明日会来,您若是弄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交代了。”林珏却仍旧不动,“何况裴牧那厮若是恢复了记忆,只怕也要拿我开涮的。”
他都这样劝了,江清淮也只能答应,不情不愿地叫御膳房那边给他上菜,等四菜一汤摆满案几,又招呼林珏一起吃。
顺便例行每日的公事。
“苏沢和苏有道最近又在琢磨什么事?”
“苏沢激进得很,想杀了您,也在不断尝试各种办法,除了裴牧提到的那三次,至少还有十几次的暗杀,陛下,暗卫们日夜无休也是很累的……”
“把他单独关起来,若是还折腾,砍了手脚便是,不必再报。”
一直纵着苏沢乱来,其实还是江清淮拿不透裴牧对这些人的态度,但今天裴牧的意思,俨然并不在乎死活。
江清淮当然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束手束脚了。
他尝了口燕窝,又道:“苏有道呢?”
“据暗卫们观察,他似乎并不支持苏沢,但……每次裴牧同苏沢起冲突,他又纵着苏沢。偏心的老匹夫,陛下早该杀了他才对。”
江清淮却没搭腔,他垂眸又尝了一口燕窝,突然说:“听见了吗?”
“什么?”林珏兀自侃侃而谈,骤然有些懵。
远山传来一阵笛声。
“他不高兴。”江清淮起身朝外走去,又回身叮嘱道,“不用跟来。”
这也是最近常发生的事了,林珏虽然心下无奈,却没有跟上江清淮,只是闷声干饭。
江清淮一人走到佛殿中,刚迈过门槛,枕余便抬起眼看来:“陛下又来了?”
江清淮并不搭腔,只是寻一个蒲团坐下,细细打量着满殿神佛。
一般他不介意枕余在旁边呆着,但今天,他心下莫名烦闷,浮躁,毫无耐心可言。他突然对旁边一直静坐的枕余来了一句:“你很吵,闭嘴。”
“草民不曾开口。”枕余笑了一声,“陛下今日不想听故事?”
因为不认得神佛,江清淮偶尔会问枕余,听他见过几个神佛的故事,满殿的神像也大多认了个全。
但今天……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劳烦滚出去。”
枕余站起身,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挪到了江清淮身旁的那个蒲团,说:“草民这里还有一个故事,陛下一定会感兴趣。”
“想说你养虫子的那些事给朕听?”江清淮面色不变,只看着满殿神佛,“你原是南疆人,善养蛊,朕体内的虫和裴牧体内的虫都是你的杰作。”
“想从朕口中得知那虫为何不翼而飞吗?”
江清淮缓缓回头,直直盯着枕余:“其实很简单,只是死了。”
“蛊虫若死,必会噬主……除非其宿主已死,否则……”
枕余朝后缩了缩,不信邪地嘀咕了一句,却见江清淮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答对咯。”
看枕余连滚带爬,落荒而逃,江清淮在心中同RMB吐槽:“胆子小的可怜,还当反派呢。”
“宿主,我也觉得你比较有当反派的潜力,继续保持!”RMB臭屁起来。
江清淮哼了一声,起身准备去教训下一个。
谁知才回头,竟撞见了裴牧。
这属实是个稀罕事,江清淮来这个殿中不下十次,从未没见裴牧一次。
裴牧看起来很尴尬,将迈过门槛的腿也收了回去:“你……来拜佛?”
“没有。”
江清淮大步朝他走来,笑得很开心,“我只是看这里地方大又暖和,来跳跳操。”
他拉住裴牧袖子,臭屁道:“这里的佛一点都不灵验,你有什么心愿,还不如告诉我来得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