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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纵情一夜。


    庄延被韦義恺叫回去谈事, 早上七点就走了。纪嘉臻睡眠浅,他起的时候她就醒了,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干脆也回了, 到恒瑞的时候快九点。


    电梯侧面就是入户门,所以门打开的那一瞬纪嘉臻就正对上了闻斯聿的脸。


    他斜靠在墙上, 头仰着, 后脑抵在墙面, 阖眼站在那儿, 身影在冷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纪嘉臻无声地看着他,在电梯里站了会儿, 在门快要关上时抬脚挡一下, 然后出来。


    鞋跟落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挺脆,闻斯聿是在这时睁眼的。


    纪嘉臻抱着胳膊,沉静地站他对面, 不说话,就这么对视着。


    闻斯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靡, 眼下青色一片, 眼白布满红血丝,眼窝那儿困出一道浅褶, 一夜未眠的样子。


    “回来的挺早。”


    他声音很哑,带着喉腔的震颤,眸中闪烁寂然的光。


    纪嘉臻知道这话是嘲讽但她难得没跟他呛声。


    “站这儿多久?”


    闻斯聿的目光从她脸上往下滑, 注意到她衬衫衣角的褶皱。


    她平时很注意形象,不会允许衬衫上出现这样邋遢的皱痕,而他很清楚这褶皱是怎么来的。


    他伸手,把那一片布料攥进手心, 抓的很紧,关节泛白,握成拳头的手用力到颤抖,拽崩了她领口的一粒纽扣,衣领颤巍巍地耷拉下来,那粒纽扣坠到地上弹跳几下,不知道最终落处。


    纪嘉臻没制止闻斯聿的动作,他的手在不断发力,连带着她人都往前踉跄一步,手不得不撑上他胳膊维持住平衡。


    这动作僵持了很久,过程中他始终盯着她的眼睛,眼中毫无温度。


    冷。


    “你跟他做的时候。”


    意思是,你跟他做的时候,我就站在这儿了。


    话音落的同时他手松开,衣角那一片皱的可怜,倒是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了。


    这样最好。


    他垂眸盯着那块儿看,目光又渐渐上移到她冷白的颈侧。


    衣服上的留痕要是能转移到她身上就好了,最好在最显眼的位置,最好所有人都能看见,最好,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留下的。


    但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可惜。


    纪嘉臻不知道闻斯聿在想什么,手依旧撑在他胳膊上,问他:“解气了?”


    她以为他刚才的行为是在撒气。


    闻斯聿不答,他反问:“多久没看过热搜?”


    纪嘉臻松开他,神色淡,好像对他的话没太大兴趣,揉了两下手腕,转身去开门。


    “你做的时候有时间看手机?”


    指纹解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门打开,她自顾自地往里走,脱了高跟鞋,没关门。


    闻斯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秒,抬脚跟上,“砰”一声带上门。


    纪嘉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吹了一晚上空调,皮肤干,嗓子糙,边喝边坐到沙发上,垫了个抱枕到腰后,腿架上另一侧的单座沙发,闻斯聿直接在那儿坐下。


    他冷笑一声,“不知道啊,我又没做过,没空看手机有空接电话?”


    “接二连三地打,不接你能消停?”


    她边说边解手机,对热搜不上心因为知道跟自己没多大干系,毕竟她上一次露脸还是Tingun的那个线下活动,都过去半个月了。


    闻斯聿料想到她是在看热搜,所以没回她那句话,专心致志地看她反应。


    纪嘉臻的眼神从懒散随意到凝眸认真,中途拧眉瞥了他一眼,身体无意识地坐直了。


    热搜第一:《献祭》 华耀影业。


    这热搜爆的原因有二 ,一是《献祭》卖了电影版权,二是版权卖给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公司。


    纪嘉臻的手机界面从热搜切到浏览器,搜这个华耀影业的来头。


    对面冷不丁地飘来一句话,“王乔那个角色内定了,李卓容,是吧?”


    她抬眼,声音认真中带点警惕,“你怎么知道?”


    “睡这么一晚,姓庄的能帮你拿下这角色吗?”


    纪嘉臻不说话,但小腿一紧,闻斯聿握着她腿把她往前拽,她想蹬开,另一条腿也被他胳膊压住,没了法子,她身体前倾用手去推,这动作刚好便利了闻斯聿,他另一只手掌够到她腰,顺着游走到她后背,然后用力一托。


    骤然的腾空感让纪嘉臻惊呼出声。


    “闻斯聿!”


    下一秒人就稳稳地跨坐在他腿上了。


    心脏还沉浸在刚才的高难度动作中,跳的很快,她怒火中烧,气的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后一巴掌甩上去,“啪”一声落在闻斯聿脸上。


    “干什么!”


    火辣辣的,痛感明显。


    这一巴掌她使了全力,闻斯聿的脸很快红起来,指印清晰可见。


    他扯一下嘴角,单手钳住纪嘉臻的手腕背到她身后,她双手无法动弹,又对着他喊。


    “放开!”


    闻斯聿另一只手扣到她脑后,逼着她低头,带着狠戾的劲吻上她的唇,用力地吮她唇瓣,两只手也在越收越紧,不让她挣开。


    纪嘉臻嘴唇吃痛,眼睛死死瞪着他,但他沉浸在这场暴.力的亲吻里,早就闭上了眼睛。


    她咬他舌尖,痛感袭来,闻斯聿睁开眼睛和她近距离对视,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越吻越深,跟她抵死纠缠。


    感受到口腔中蔓延开的血腥味,纪嘉臻收了牙,以为闻斯聿这下该放手了。


    但他比她想象中更疯。


    舌尖被咬破了依然吻她,像没有痛觉神经一样。


    纪嘉臻也不心软,更不会怜惜他,又转咬他下唇,舌尖还在渗血,下唇也被咬破了口,血迹沾染到她唇上,她到底还是受不了那股铁锈味,渐渐收了力。


    也不再挣扎了,手和脖子都放松下来,只睁着眼睛看他,眉皱着,眼眸中染上复杂情绪。


    越看越看不懂他。


    闻斯聿往后撤两厘米,换和她额头相抵,下唇的牙印很深,一滴血珠挂在那儿,流不下来,但很晃眼。


    他依旧死死盯着她,眼里带着狠劲,伸舌舔走了那滴血珠,纪嘉臻看在眼里,心尖无端地颤一下。


    “你跟他做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到过我?接我的电话,让我听你在他身上高.潮的声音,把我当什么?”


    开始了。


    他的讨伐开始了。


    步步紧逼的反问,带着暴.力的搏斗和血.腥的纠缠。


    这是属于闻斯聿的愤和怒。


    纪嘉臻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了。


    “我说跟我玩就得跟别人断,你转头就跟别人亲上。我说这间房子不能带别的男人来,你有种带来了还撞我眼皮子上。让我听了,下一步是什么?让我看现场?要不要把楼上那间房的密码告诉你,你下次带人睡我的床得了,嗯?”


    他这时候还压着脾气,话是咬着牙说的,声音很低。


    纪嘉臻眼睫轻颤,沉默地承受闻斯聿的质问。


    “是我从来没进过你眼还是我的话对你来说就是狗屁,我他爹的在你眼里狗都不如!”


    他的情绪在这句话里彻底宣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按在她后颈的手不自觉收紧、颤抖。


    纪嘉臻的否认脱口而出:“不是。”


    闻斯聿深吸一口气,侧颈的筋因隐忍而凸起,他又低声说话,语气里居然有些低微和讨好。


    “你先来招惹我,你先吻的我,你说的没那么容易凭什么只针对我一个?纪嘉臻,没你这样的。”


    他说着,和她错开头,纪嘉臻肩上一重,闻斯聿的额头落在她肩膀上。


    她意识到自己有点玩脱了。


    但她不会主动低头的,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毕竟这事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闻斯聿,别这么玩不起。”


    闻斯聿的声音从她肩上传来,闷闷的。


    “纪嘉臻,我要是玩不起就不会在门口等你一夜了。我要是玩不起,就该让你带着你的东西滚出这间房子,或者,一把火烧了这儿。”


    话落,室内阒然无声。


    她们同频呼吸着,稀薄的空气流淌在她和他之间,被她吐出,又被他吸入。


    闻斯聿的小臂撑在他腿上,额头抵在她肩膀,碎发蹭的她脖子痒。


    纪嘉臻开口:“那你还跟不跟我玩?”


    肩上的重量渐渐抽离,闻斯聿抬起头看他,情绪被他自己调节好,眼神又恢复往常,闪着凛冽的光。


    “现在是你跟不跟我玩。”


    他身体往后靠,那股受伤颓废的模样半点没有了,手一寸寸往上,拇指轻柔地扫过她脸颊,在侧面一颗褐色细小的痣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猛然用力,掐住她下颌。


    “华耀影业我收购了,《献祭》的版权我买下了,九千万,演员我能换,导演我也能换。还有四天是你生日,原本打算当礼物送你的。”


    “……”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想要王乔,那就来找我。”


    他五指收紧,手上使力把她往前带,“怎么找的庄延,就怎么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纪嘉臻被迫微微仰起头,皱着眉看他。


    金钱的介入让这段本就不纯粹的关系变得更加难缠,闻斯聿不止和她谈情了,他要用他的资本逼她就范。


    “后悔昨天去找他吗?”


    纪嘉臻抬手,一根一根掰开他手指,从禁锢中开脱,放松了下一直梗着的脖子,傲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闻斯聿,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


    她手撑到他小腹上,身体前倾,轻声回:“我不是单纯为了角色找他,我是真的想睡他。”


    闻斯聿手指间绕着她的一缕发,“话别说太满,我会在这场游戏里慢慢教会你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纪嘉臻脸上挂起顽劣的笑,她伸手,拇指覆到他下唇的牙印上,极有层次地使力,已经干涸的地方再度渗出血迹。


    “我等着。”


    *


    十一月十七是纪嘉臻生日,每年的这一天都必然轰动,什么牛鬼蛇神都赶来蹭一波,发张照片再配个文案,喊她姐姐喊她妹妹,生日快乐刚说完热搜就高高挂起了,网友一顿感叹:哇!你俩关系原来这么好!


    这种戏码圈里常见,有些人会为了面子假情假意地挨个回复下,纪嘉臻属于恨不得跟所有人交恶的那一类,她不仅不回,遇上不顺眼的人还要反问句“你谁”。


    生日离不开派对,方承牧这人提到这两字就跟狗闻了屎一样,屁颠着就来了。生日前两天就给纪嘉臻来电,说生日趴他承包了,一定给她安排妥当。


    对此纪嘉臻没什么反应,因为她在生日当天早晨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来自:被她忘到九霄云外的段祁寅。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挑今晚要穿的衣服,看见是个陌生号码还给挂了三次,第四次实在受不了了按了接听,听见声音是段祁寅的那一刻又给挂了。


    就这么反复了两次,她恼了,接通后先骂了他两分钟,再问他什么事。


    那边声音如旧,“生日快乐。”


    纪嘉臻震惊的不行,“段祁寅你有病是不是?你去医院看过没有?你把我雪藏了还敢打电话来说生日快乐,我听见你声音能快乐吗?”


    “这一个月下来不像你被雪藏,倒像我被雪藏。”


    她知道他又在发神经,懒得理他,“没事挂了。”


    “今晚帮我个忙,结束以后我给你道歉,这一个月你丢掉的资源,双倍补偿给你。”


    段祁寅虽然是个大尾巴狼但他一向说话算话,双倍补偿太诱惑人,纪嘉臻动心了,但仍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什么忙。”


    “陪我回老宅吃个饭。”


    他说的轻松,纪嘉臻可精着,知道饭不是那么好吃的。老宅两个字一出来她脑子里就浮现出八百个宫斗剧了。


    “你不说清楚我不可能去的,谁知道你们家有什么妖魔鬼怪等着我。”


    听筒里传来段祁寅的笑声,低低沉沉,“家里老人想给我介绍姻缘,我得带个人回去把她这想法堵住。”


    “所以就带我回去让我冒充你女朋友?那我不是被你占便宜了,你觊觎我这么久我挺吃亏啊,得补偿三倍我才能去。”


    段祁寅答应的很痛快,“下午四点来接你。”


    电话挂断,纪嘉臻把原本计划晚上穿的那条香槟色吊带裙挂回去,从右侧拿出来一条白色缎面长裙。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段祁寅的好处,当然也得替他把戏做全,他家老太太那个年纪的人一定更喜欢大家闺秀,她还是往端庄大方的方向打扮。


    四点段祁寅准时出现在她家楼下,穿的人模狗样站车旁边给她开门。


    纪嘉臻长裙外只套了件菱格披肩,只能起到外观上的作用,挡不住半点风,但她反季的红毯没少走,冬天也拍过夏天的戏,练就了个抗寒的体格,这点冷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车门开了她没着急上,人定在段祁寅面前跟他约法三章。


    “晚上还有个酒局等着我,最迟九点,你必须得送我走。”


    段祁寅抬手拢一下她右肩往下滑了点的披肩,“上车说。”


    纪嘉臻不依,必须站这儿说完。


    “你先答应。”


    他往旁边踱一步,挡住那面出来的风,“不用九点,吃完饭就能走,八点不到。”


    “我只当你名义上的女朋友帮你挡花草,超出这个范围的肢体动作不可能有,口头便宜你也别想占。”


    “行。”


    “我只假扮这几个小时,过了九点咱两依旧是仇人,这件事不许传出去,影响我在外钓鱼了我第一个砸了你家。”


    段祁寅把她那句话在心里囫囵过一遍,唇角挂一抹笑,反问她:“咱两是仇人?”


    纪嘉臻牵起裙摆上车,声音慢慢悠悠地飘过来,“也不算吧,你是畜生,不太算人。”


    段祁寅面色不改,对她这些话早就习以为常。


    上车后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下一秒又被纪嘉臻调回去。


    她用上次他回的那条短信的内容怼他:“你不是能耐吗?能耐就别在这惺惺作态,今天这温度可没你雪藏我的时候冷。”


    段祁寅鼻间溢出一声短促的笑音,像笑她又像在笑自己。


    “没你能耐,我倒是不知道你还认识韦義恺的侄子。”


    纪嘉臻扭头看他,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跟踪癖。”


    说完,她胳膊撑到中控台上,靠近了问他:“你是雇了人二十四小时跟着我还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追踪器啊?”


    段祁寅哂笑她的想象力,“臻啊,美国待三年,人倒是更单纯了。”


    这话是拐着弯地骂她傻,她听出来了。


    “不如你老谋深算。”


    段祁寅睨她,语气平淡,细数她的毛病,“永远顾头不顾尾,永远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你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你知道我收到多少狗仔的敲诈吗?以为出了国就安然无事了?我如果没买下那些照片,舆论会卷土重来,复出这件事你这辈子都没指望。”


    纪嘉臻听着,偏头看向窗外。


    所以她上次在段祁寅书房看的那沓照片不是他拍的,是他买下来的。


    “三番两次地和韦義恺侄子成对出入,湖隐山院留宿一整夜的消息如果传出去,热搜就该写你以身上位了。臻,有野心想往上爬是好事儿,你很聪明,该把这聪明劲用对地方,但凡把对我的防备心放一点在其他人身上,我也不用整天跟在你后面替你善后。”


    纪嘉臻很安静,不反驳他的话,不和他呛声,眨眼的频率很低。


    以为她听进去这些话了?以为她开始反思自己的粗心大意了?


    当然不是。


    她不会后悔已经做过的事情,但会复盘损失过自己利益的事情。


    沉默的三分钟里,她脑子里有条线,把过去和现在的东西串到一起,最后凝结成一个冰冷的问句。


    “段祁寅,照片你能买,消息你能压,那当初我被包养的传闻为什么在热搜上挂那么久?”


    纪嘉臻看向他,眼中毫无温度。


    段祁寅说的对,她是顾头不顾尾,是自大狂妄过了头,以至于到今天才迟钝地问出这个问题。


    “你当年,根本没想过保我,是不是。”


    这不是问句,她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尽管段祁寅还没回答,但她已经笃定了。


    段祁寅没想到她能记起这一茬,恰好遇到红灯,车停下,他缓缓开口。


    “不是我不保你,是有人想搞垮你。”


    *


    当年事发突然,风向一夜转变,热搜出来的前一晚纪嘉臻在参加剧组的杀青宴。


    那部戏她拍了大半年,题材完全不同以往,她想通过那个角色完成转型的过渡,那半年的精力心血完全投注其中,为了跟组拍摄,两个月没出过大山。


    那也是她势头最猛的一年,上升期的一切阻碍都被她扫平了,可以说是无人能敌。


    这种境况下,人很难不得意忘形。


    年轻,漂亮,骄傲,轻狂。


    这就是二十二岁的纪嘉臻。


    杀青宴全组的人都参加,作为女主演,纪嘉臻没少喝酒。


    她那时候的酒量不如现在,喝几杯就有些飘了,但架不住高兴,醉的腿脚发虚也要挨桌喝。


    和一桌工作人员喝的时候导演来拉她,说那边有桌更重要的,先去那边喝。


    接着人就被带进了一间包厢,有她认识的,有她脸生的。导演给她介绍,说这个是制片人,那个是出品方,还有这个那个的,总之都是投了钱的。


    她早就喝的脑子空白,谁朝她举杯她就跟谁喝,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只是一个杀青宴,为什么这些人会来。


    杀青宴结束她已经醉的没法独立走路了,站起来都费劲。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酒精摄入太多,她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


    那个时候,网上已经炸开锅了,甚至她的号码也被人扒出来,手机被未知来电打爆了。


    热搜高高挂起:


    #纪嘉臻包养


    有图有视频,看起来是确凿无疑了。


    画面里她喝的烂醉,被一个人半搂半抱着,举止亲密,而她好像还有点脾气,反复挣脱了两下才趴到男人背上。


    热搜上说那男人是电影制片,而她拿影后的那部电影的制片也有这人。一时间谣言四起,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她这两个主演的来路不干净。


    杀青宴的照片也传出来,她站在包厢里敬酒的照片十分高清,一桌子人,年轻的有,中年的也有。黑粉看完又开始颅内高.潮了。


    还有人从她出道开始扒,扒到她前公司给她创的那黑料,说她是个双性恋,圈外谈过一个女朋友。


    于是另外两条热搜也冲上来:


    #影后是水的还是睡的


    #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纪嘉臻气的差点吐血,当下就砸了手机,因为她跟那制片压根就不认识,也因为那莫名其妙传出来的女朋友是他爹的许晏宁!


    几张正常闺蜜照被她们脑补完了。


    May姐听见砸手机的动静火速走进来,让她别接电话别出门,手也没空着,反复地拨一通电话。


    纪嘉臻问她:“你在打给谁?”


    May姐手顿一下,“段总。”


    “他不接?”


    “从早上打到现在,一直关机。”


    纪嘉臻心里预感不妙,他从来不关机的。


    热搜居高不下,段祁寅第二天才回电,没说让她安心,没说他来解决,反常地让她出国避风头,声音听着挺疲惫。


    她问他什么意思,他不回答。


    “段祁寅,那热搜是真是假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就算要传包养那也是我他爹的被你包养!那个什么狗屁制片我根本不认识!”


    听筒里只传来三个字,“我知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处理!”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秒段祁寅回:“有事,先挂了。”


    纪嘉臻这时候已经在发飙边缘了,但事关前途,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思考断片前发生的事和见过的人。


    脑袋疼的要命,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昨晚确实有一个男人反复地找她喝酒,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家。


    好像就是那个制片人。


    她又把那组照片和视频拉出来看了一遍,可越看越觉得不对。


    就是不对。


    这男人的背影很眼熟。


    身型,左手的腕表,走路的习惯,都他丫的像极了刚刚那个挂她电话的畜生!


    她直觉这就是他,又打电话过去,结果那边又关机了。


    打不通。


    骂声持续了几天,段祁寅没回过电话,纪嘉臻也没再给他打过。


    骂声持续了九天,纪嘉臻自虐似的翻了九天评论,骂她什么的都有。


    曾经被夸天赋灵气的演技变成了木讷浮夸。


    严格饮食和长期锻炼的身材被说打针抽脂。


    那张最引以为傲的脸被骂整容僵硬。


    她还看到不少脱粉回踩的长评。


    四年青春,就换来这些。


    颓废和自我怀疑在所难免。


    May姐联系到了那个制片,对方愿意出面澄清,但纪嘉臻的心境在这几天时间里渐渐发生了变化。


    于是澄清会上,她如段祁寅的愿,说了“我要退圈”四个字。


    之后,孤身一人去了美国。


    *


    空调暖风吹的人快要在稀薄空气中溺毙,纪嘉臻觉得呼吸艰难,给车窗开了条缝。


    车拐了个弯,她才终于从对段祁寅那句话的震惊中喘过来气。


    —“不是我不保你,是有人想搞垮你。”


    她自知这些年锋芒毕露得罪了不少人,想搞垮她的不计其数,巴不得她栽进沟里一辈子翻不了身的也数不胜数,但她记得三年前段祁寅的无可奈何。


    想搞垮她的人,他比不过。


    “谁想搞垮我?”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带了点颤音。


    段祁寅眼神避讳,偏不给她一个准确答案,但说了一句让她汗毛竖起的话:“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说完,纪嘉臻看见不远处的别墅,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小型庄园。


    段祁寅的家底比她想象中更丰厚,这也让她更加不安,到底是谁,连他都无能为力。


    纪嘉臻下车时腿软了一下,幸好旁边来迎接的人扶住了,段祁寅对她投来目光,然后走到她身边,让她挽着他胳膊。


    他在她耳边低语,“这么紧张?”


    纪嘉臻横他一眼,“我是在想你说的那个人。”


    “没必要怕。”


    “你说的轻巧。”


    上阶梯前段祁寅说了句让她定心的话,“想搞垮你,你不是照样复出了吗?”


    旁边人替她们开门,室内灯光一瞬间漫出来,亮的晃眼,暖意也飘过来,里面人都穿的单薄。


    女朋友身份得假扮到位,纪嘉臻被段祁寅牵着手往里走。


    他家老太太坐在沙发正中央,年纪大但看不见白发,精神抖擞的很。旁边坐着的估计是他妈,上半张脸跟他长得挺像,气质好但很凌厉。


    两人看着都不是省油的灯。


    纪嘉臻以为段祁寅估计得特正式的介绍她一下,毕竟他家这两位长辈的架势活像老佛爷和皇后娘娘,嫁进他家早上可能还得给这两人请个安。


    结果他说的格外随意,就指了她一下,“纪嘉臻。”


    就没了。


    “我外婆,我叫奶奶。”


    纪嘉臻乖乖喊奶奶好。


    “段女士,我妈。”


    她喊阿姨好,段澜对她微笑,但那笑容只是嘴角上扬了点弧度,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纪嘉臻看人的直觉很准,她觉得段祁寅他妈绝对不喜欢她。


    老太太倒是亲切地喊她来身边坐,她不确定去不去,段澜这时候站起来,对着纪嘉臻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段祁寅的。


    “小姑娘,方便和你单独聊两句吗?”


    段祁寅开口喊了句“妈”,声音里带点制止的意思。


    段澜却对她笑笑,“闲聊两句,可以吗?”


    纪嘉臻当然没法说不可以,但临走时狠狠掐了下段祁寅手臂。


    段澜带她去了西面的温室,里面养了许多花草,冬季还能开的艳丽,看来平时没少花钱。


    纪嘉臻想着人情世故,于是随口夸了句好看。


    “这些花都是我亲自打理的,一般春夏才会开,好看是好看,就是挺娇气,难养。”


    “植物都挺难养。”


    段澜回头瞥她一眼,眉尾上扬,纪嘉臻耸一下肩,“对我来说,我养的都死了。”


    “祁寅也爱养花,前几年养过一朵,听说比我这些花还娇贵,热不得,冷不得,看也看不得,为了那朵花还跟家里闹的不太痛快,我让他把花丢了也不乐意。”


    纪嘉臻对她不设防备,没细想她话里的弯弯绕绕,甚至没太仔细听,还傻不愣地问一句:“他还养花?”


    段澜被她逗笑了,手捻一片将将要落的叶子,干脆把话说的直白。


    “这几年在美国还适应吗?”


    纪嘉臻一下卡壳,“你……”


    面前优雅的女人伸手折下一枝花,转身,将那朵花别到纪嘉臻耳朵上。


    “你当年走的急,我还没来得及见你一面。”


    纪嘉臻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一时间消化不了段澜的话,“您……早就知道我。”


    搞半天,她说的段祁寅养的那朵娇贵的花,是她。


    “他有一年死活不让我去他那房子,说是不方便,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你被他收留的第一年。”


    这时间比纪嘉臻想象中更早,相当于她跟段祁寅刚认识就被他妈知道了。


    “第二年他突然跟我说,他想开家传媒公司,我不同意,家里的产业不允许他再分心去琢磨别的,但他没听,还是投资了你那个公司。”


    “……”


    “他下足了功夫去捧你,还偷偷从我这捞走了几个人脉关系,那段时间他刚接管公司,脚跟还没站稳,一心两用,被我骂得不轻。”


    “……”


    “你也不太让人省心,我常看见你的花边新闻,有两次他差点没压下来,是我出钱帮他摆平的。”


    纪嘉臻听着,心里盘算她说的是哪两次,但她记不起来,因为确实太多了。


    “我一向教育他,投资必须得有回报,没法获取利益的事情就趁早收尾。他在你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实在太多了,你显然没给过他回应,我不能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纪嘉臻隐隐猜到事情走向,她在车上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在眼前逐渐清晰。


    “孩子,三年前那件事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想让他及时止损,你别怪他当时没帮你,他那时候被我关在家里,手机也没收了。”


    纪嘉臻胸口起伏着,仍保持清醒的思考,问她:“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照片和视频里的人,是不是段祁寅。”


    “是。”


    她脑中有一个铃铛,在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后忽然就晃动了。


    “制片人是幌子,接你的是他。”


    “为什么那个制片人会配合。”


    段澜轻笑:“孩子,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所以,想搞垮她的人,是段祁寅他妈。


    不是她的黑粉,不是她的对家,偏偏是这个,跟她没有没有任何矛盾冲突以及直接联系的人。


    因为对方是他妈,所以段祁寅也无能为力。


    不是不想保她,是他自身都难保。


    纪嘉臻看着段澜云淡风轻的面庞,心里渐渐翻涌起来,整个人站在温室里,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寒。


    她二十五年人生中最重的一次打击,拜她所赐,而后又在今天,用无关痛痒的语气说出来,轻飘飘的。


    她说不好意思,但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想让他及时止损,所以拿我开刀,我活该,是吗?”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段澜,一张浓颜系的脸,化着淡妆,但仍然充满攻击性。


    “你不想做赔本的买卖,你不想做没回报的投资,你想让他悬崖勒马,那我的三年算什么?我事业上升期受重创,我白白浪费七年时间,我的青春就这么蹉跎在美国,你告诉我,我的损失谁来承担?还是在你眼里,只有你们的时间算的上珍贵。”


    段澜不愧是段祁寅他妈,不愧是能压的他都没话说的人,这种情况下表情不变分毫,语气平平地回:“那件事上我确实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也低估了祁寅对你的感情,没想到你还能复出,更没想到,他今天敢带你回来见我。”


    她补充一句,“他年纪不小了,老太太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他成家,这几年给他介绍了不少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可他偏偏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


    纪嘉臻呵笑一声,嘲讽劲拉满,“他对我的感情?你以为你儿子是个多重情的人?你以为我能复出是靠他?”


    段澜没说,但那表情就写着“难道不是吗”。


    “那你记着,我复出靠的是我自己,回国到今天拿到的资源全是靠我自己,他段祁寅半点好处没给过我反而雪藏了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丢了多少剧本和代言我会一一找他讨回来。”


    纪嘉臻扯下耳上别着的那朵花,把花攥进手心里,娇嫩的花瓣被捏的不成样,花汁粘了两滴在她手上,她一把扔到地上,脚踩上去。


    “你不是不想让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吗?那你最好今天就让他心死,让他跟我一刀两断,否则我以后会想着法子玩他,让他爱我爱的死去活来,而我会反复践踏他那一点可笑的真心,让他痛不欲生,让他也体会一遍,什么叫心如死灰。”


    她移开脚,看向地上那多被碾的稀烂的花。


    “就像这朵花一样。”


    段澜缄口不言,只是神情不再淡然,眉微微皱起。


    纪嘉臻出温室前还给她留了一句话。


    “我这个人脾气烂性格差,尤其小心眼,睚眦必报,我会让你后悔三年前做过的事,直到你真心诚意地来跟我道歉。”


    但我绝对不会接受的。


    段祁寅一直站在温室外,他清楚纪嘉臻的性格也清楚段澜的,两个人扯开了谈大概率会吵起来,于是就在这儿候着,把对话听了完全。


    纪嘉臻推门出来时差点撞上他,但没给他一个眼神,迈着步子往前走,他紧跟上来,拽着她胳膊把她扯进电梯。


    段祁寅伸手按了三楼,纪嘉臻站在他侧前方,难得没甩他胳膊。


    “都听见了?”


    “……”


    “要么从今天开始跟我断个干净,把欠我的东西全都补给我,要么,做好被我玩死的准备。”


    段祁寅不吭声,电梯门开后他把她带进书房,嘭一下关上门。


    “不可能断。”


    纪嘉臻推他肩膀让他撒手,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走到书桌旁,倚在那儿,“把这个月来找过我的资方和品牌全列出来,我明天必须得看到名单。”


    他点头,说可以,完全没了从前那股跟她对着干的疯劲。


    “我替她说声对不起。”


    纪嘉臻眼里满是执着,“你的道歉算狗屁,我要她亲自跟我说。”


    段祁寅还站在门边,他伸手打开书房的灯,然后走到她面前。


    亮光袭来的一瞬间,纪嘉臻的情绪无处遁形,段祁寅这才发现,她双眼通红,眼眸像雨季潮湿的地面,没哭,但的确情绪上头了。


    她鲜少有这种脆弱时刻,段祁寅有些慌了神,无措地伸手:“臻……”


    纪嘉臻抬起手肘拦他一下,背过身整理情绪,眼中雾气消散的那一刻,她看见书柜上摆放着的一排照片,有合照,有单人照。


    她的手停在空中,看了很久,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相框,盯着照片上的人问段祁寅:“这是谁?”


    段祁寅站在她身后,从她肩上看见那张照片,“我弟。”


    “亲弟?”


    “同父异母。”


    纪嘉臻始终看着照片,她记得段祁寅爸妈早就离婚了,他跟他爸几乎没联系。


    “这个弟弟,跟你妈没血缘关系吧。”


    “认了干儿子。”


    她点一下头,“一直没问过你,你爸,是谁啊?”


    段祁寅沉默两秒后回:“闻秦升。”


    她抬手,把照片放回去,相框的高度和她齐平,照片里的人直视着前方,这角度看起来,就像在和她对视。


    纪嘉臻的唇角在段祁寅看不见的角度勾起弧度。


    照片上的人眼熟,又不那么熟悉。


    脸更青涩,气质更收敛,年纪更小。


    大概是。


    十六七岁的。


    闻斯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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