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折 圆满谢幕 又是……
牡丹楼包厢里, 老屈一个人把戏看到最后一幕,直到终场定格,他老人家还沉浸在迟秋蕊亮堂的唱腔和稳健的台风中不能自拔。
他这人, 活了大半辈子,算起来真没别的爱好,四十多年就好听戏,一双耳朵欣赏过的名角儿倒也无数, 最喜欢的, 还是这位年轻的男旦迟秋蕊, 每回看见他在台上,真是感慨后生可畏, 京剧后继有人。
老屈掀开茶盏盖,抿了一口好茶,梁洗砚虽然人没到场,还是让牡丹楼的前台给他送了茶和点心来,这小梁爷实在也是心眼忒好,这胡同长起来的孩子身上, 有着老北京人多有的豪爽热心肠。
手机来一消息。
【小梁爷】:谢幕了, 您千万甭急着走啊, 包厢里等我,一会儿我送您回家。
老屈看完消息, 四处看了一圈底下的观众席, 都没看见梁洗砚那桀骜不驯的一颗寸头脑袋, 心里面嘀咕,这人今儿到底是来还是没来,不是说跟商哲栋有约会么。
台上,迟秋蕊迟老板一如既往带着戏班子真诚谢幕, 朝着支持他的票友戏迷们深深鞠躬,台下也依然山呼海啸,一声高过一声,求迟老板返场再唱两嗓子。
迟秋蕊当然遵从,乐器班子滴滴答答响起来伴奏,迟老板大方返场,脆生生的嗓子又来了两个选段,宛转悠扬回荡整个牡丹楼,叫好不断。
老屈也跟着喜滋滋地听。
终于,迟秋蕊最后一次朝着台下鞠躬,转身朝后台下台的地方去,老屈知道这回是真结束了,盯着迟老板的背影,惊讶发现迟老板的步子竟然又跟11月5号唱《白蛇传》那回似的,不知道在急什么,下台的步子是越来越快,到后来,可以算是提着裙摆在小跑。
后台通道,梁洗砚站在幕布后,勾唇歪头,怀里抱着一束盛放的粉白洋牡丹,懒洋洋朝着戏台上展开手臂。
京城名角儿,美人花旦,迟秋蕊迟老板,漂亮的手指提着裙摆,一身正红宫装,顶着满头璀璨的朱钗,凤目含笑,就这么一身香气地扑进他怀里。
“哎呦。”梁洗砚被他撞得向后一退,笑着单臂把美人花旦环着腰搂起来,那头饰上的流苏在他耳侧摇晃不停。
“唱得真棒啊,宝贝儿。”梁洗砚。
下了台,这回没有小薇严防死守,商哲栋眉眼弯起,低头在梁洗砚唇上脸上亲了好几下。
“四宝,我好兴奋。”商哲栋说,“我从来没这么兴奋过。”
后台人多眼杂,不少小旦小生,还有打杂的后勤人员全都看见那为人冷淡的迟老板一下台就扑到个男人怀里,惊得脑袋里只剩下八卦,一个个装得忙忙碌碌,实际上悄咪咪在后头观察。
当事人到是大大方方让看,半点不在乎。
梁洗砚把人放开,手很欠地在那流苏上拨弄了一下,笑着问:“怎么呢,兴奋什么呢?”
“这是第一次。”商哲栋看着他,眼睛黑亮,“有人在戏台下等着我,欣赏我的戏,而且他还知道我是商哲栋,四宝,这是个非常微妙的感觉,你知道吗,你懂吗?”
“北大学子的表达能力退化成这样了。”梁洗砚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下,“懂,我懂,我啊,从来都懂您。”
“老屈还在包厢等着吗?”商哲栋问,“你跟他说麻烦他多等一会,我得等观众都散场完了才能上二楼,不然太显眼。”
“呸。”梁洗砚吐着舌头,呸了好几口,“我去,亲你一口吃了一嘴粉底,呸,放心吧,我早给他发微信了,我现在就上去找他。”
商哲栋点头。
“花,送您的。”梁洗砚把怀里的洋牡丹塞到商哲栋怀里,“送您花这么多年,我终于是不用再放在后台跟一堆花摆在一块儿,而是可以亲手给您了。”
商哲栋抱着那娇艳欲滴的牡丹,半张脸藏在花束后,笑眼盈盈跟他说了声谢谢。
梁洗砚懒散插着兜,满眼都是他。
人比花美,美太多了。
*
逆着散场的人流,梁洗砚晃晃悠悠上了二楼,熟门熟路推开包厢的门,老屈还在里头等着呢。
听见他进来的动静,老屈回头:“您这唱得哪一出啊,戏散了还不让我走,等什么呢这是?”
“我还能坑您不成。”梁洗砚一屁股撂太师椅上,“再等等,快了。”
老屈看他一副咬死了不开口,非要卖关子的样儿,也不再追问,随这小子闹去。
“小子,过几天开春了,你和商老师上我家吃春饼去啊。”老屈说,“我老伴儿前几天提起烙春饼就念叨你俩,让你俩去吃。”
“我真不跟您客气。”梁洗砚笑呵呵,“您邀请我俩,我俩可真提溜一张嘴就去啊,到时候吃您十七八张的饼子,别舍不得。”
“甭来那套小子,我家还能供不起您那张嘴,管够。”老屈啧一声,“你来,咱俩喝点。”
“成。”梁洗砚开朗一笑,“我带酒,我带茅台给您尝。”
“得。”老屈也咧嘴,“那我可就等您小梁爷这顿好酒了。”
“瞧好吧您内。”梁洗砚拍胸脯。
“唉对,我都忘了,你说这日子多快,再没几天北京城海棠花就开了啊,你该跟迟秋蕊迟老板见面了吧!”老屈兴奋说。
没想到,梁洗砚嘴角抿个神秘兮兮的笑容,愣没搭腔。
“笑什么呢?”老屈看着他,“是不是啊,迟老板约您哪儿见面?”
梁洗砚搭着条二郎腿坐太师椅里头,就是不回答他,也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儿,眼睛往观众席一瞟,观众已经散完了。
“差不多了。”
吧嗒一声,梁洗砚大咧咧放下腿,大高个子站起身来,站在包厢门边,笑嘻嘻说:“来,老屈,今儿我给您介绍个人。”
老屈一头雾水,呆愣愣看着他,就见梁洗砚吊儿郎当往旁边一闪,而他身后,包厢门打开,高挑的美人青衣弯腰屈身,才让那硕大的凤冠从门框中通过,他矜持斯文,真如古代小姐似的仪态万方,在他面前端庄站定,笑意温柔。
刚才还在台上遥遥一见的名角儿迟老板,此时被梁洗砚跟变戏法似的,就这么给变到老屈眼皮子底下了。
安静,安静,还是安静。
老屈那苍老的眼睛这辈子第一回瞪得那么大,嘴巴惊得闭不上。
梁洗砚拉过迟秋蕊的手,笑着问:“来您看看,这是谁?”
这位是谁先放一边儿不谈。
老屈当然知道是迟秋蕊,但现在有一更重要的事儿。
老屈的眼珠子盯在他俩紧握的手上,好半天,嘴唇发紫,颤抖着问:“小梁爷你这不成吧,这事儿不讲究,你你和迟秋蕊这样,商老师知道吗?”
“啧,想哪去了您。”梁洗砚被逗得直乐,“我是那脚踩两条船的人吗,您再来,仔仔细细的,喽一眼,瞧瞧,这位到底是谁?”
老屈又把目光疑惑地挪向旁边。
这回,那美人花旦温婉一笑,主动颔首:“屈老先生。”
“啊——”
老屈猛地向后一靠,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这温和似水的说话动静还能是谁?
太熟了啊!
这不元旦假期还在他家吃肘子的商哲栋商老师么?!
“您您是”老屈的反应跟梁洗砚刚知道哪会儿一样,边回忆着商老师平时那一身书卷气的斯文模样,又想着迟秋蕊在台上千娇百媚的姿态,宁可相信是自个儿走路上脑袋让人敲了一棒槌,敲傻了,也不相信这俩人是同一个。
“不不能吧。”老屈迷茫地盯着商哲栋。
“得,又一个跟我一个反应的。”梁洗砚笑着举起他们交握在一块儿的手,朝着老屈晃晃,“您瞧瞧,我俩都这样了,这位要不是商哲栋,我能跟他这么着手拉手么?”
还是漫长的沉默。
老屈颤颤巍巍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脚步虚浮地朝着商哲栋的方向走,走一步,停一步,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仔仔细细将这位名角儿的五官打量来打量去,终于,在那温和的眉眼之中看到了他熟悉的商哲栋。
老屈倒抽一口冷气,向后一仰。
“唉!”梁洗砚吓一跳,扶住他,“唉唉,速效救心丸带了没?”
他往老屈怀里伸手掏,想摸那个药瓶,却被老屈按住了。
老屈意志坚定地直起来,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美人花旦。
“屈老先生。”商哲栋也伸手,“您,您不要太激动。”
听见他说话,老屈又吸了一口冷气,终于被梁洗砚搀到太师椅坐下了。
“我说您冷静点。”梁洗砚边乐边给他顺气,“怎么着,是不是特高兴,您心心念念的迟秋蕊,过几天就要上你们家吃春饼去。”
“啊!”老屈涨红了一张脸,终于呼出一口气。
“商老师就是迟秋蕊!”老屈兴奋喊起来,“这么说,我非但早就见过迟秋蕊,迟秋蕊还上过我家吃两次饭!”
“是是是。”梁洗砚乐呵呵,“您不是托我要他签名么,这回也甭找我了,您直接找他本人给签得了,要多少有多少,给您批发都够。”
“啊对对签名!”老屈慌了神,急急忙忙就要从身边摸纸和笔。
“屈老先生。”商哲栋温和笑笑,“过几天我和四宝登门去您家拜访的时候我给您签吧,感谢您这么多年支持我,咱们不急在今天了。”
“好好好好。”老屈激动得跟什么似的,这年过半百的老人怎么都没想到,这把岁数了还能体会到一次追星成功的快乐。
梁洗砚笑着站起身,又拉过商哲栋的手,和他并肩站在老屈面前,说:“我能认识迟秋蕊,全靠您老说媒,今儿这么一看,您那微信名状元说媒起得是真不错,我俩这出状元媒,还真让您给说成了!”
老屈笑着拍手:“成,那我也算做了一回吕蒙正!”
商哲栋卸了妆,和梁洗砚开车把这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老屈送回家,老屈儿子儿媳妇在楼下带着豆豆玩儿,看见他俩的车开进来,又是一阵寒暄。
老屈儿子拉开后座的车门,想搀扶老爸下车,结果这平时行动迟缓的老人今儿跟打了鸡血似的,步子轻快得像朵云,哼哼着戏曲,满面红光就朝楼上去。
“我爸这是中彩票了?”老屈儿媳妇问梁洗砚。
梁洗砚朝他两口子笑了笑,告别后开车走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梁洗砚转头对副驾驶的人说:“商老师,饿了。”
“吃夜宵去。”商哲栋侧目看他,“想吃什么?”
“我想想啊。”梁洗砚抱着方向盘,“咱俩还去簋街转转吧。”
“走吧。”商哲栋当然随他。
很快到了熟悉的夜宵店门口。
“说起来,咱俩刚认识那天,也在簋街吃的。”梁洗砚说,“我当时还琢磨呢,我说您什么情况啊,熟都不熟就非要跟来吃夜宵。”
“就是不熟才要来。”商哲栋看他一眼,“和你熟起来才有故事。”
“得。”梁洗砚把车一把停进狭窄的车位里,冲他一乐,“您也是用尽了手段,终于得偿所愿了,下车吧哥哥,吃点儿好吃的去。”
像他们无数次吃夜宵那样,夜晚安静惬意,没有任何急事,深夜时间,平时滴滴响的手机连一条消息都不会有,这段时间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像是在这繁忙的城市中按下了一段暂停键,只剩美食美景和美人。
梁洗砚还是喝了啤酒,商哲栋也还是点了一杯热饮。
一顿饭,一个絮絮叨叨地说,一个认认真真地听。
从饭店出来,梁洗砚把车钥匙扔给商哲栋。
“开车吧。”
梁洗砚舒舒服服坐在驾驶位上,笑着看着商老师严谨地绕车一周做安全检查,然后坐上车,把梁洗砚习惯的座椅往前调,最后紧张兮兮贴抱着方向盘,启动引擎。
梁洗砚抱着肚子乐了半天。
他们家商老师也不是哪哪都完美。
开车这方面是真不行,每回看他开车都傻乎乎的,笨得要命。
梁洗砚打开车窗,把整个脑袋都探出去,一路指挥着他,就这么费劲,商老师才能把车从车位倒出来。
“笨死了哥哥。”梁洗砚都逗乐了,“我当初说您得找一会开车的媳妇儿,这话真没说错,怎么能这么费劲啊,那俩后视镜不就在那儿么,怎么还估摸不出来多远多近呢。”
“没关系。”商哲栋淡淡说,“我嫁了个会开车的老公,一样的。”
“”
车子终于慢吞吞地行驶在路上,梁洗砚说:“不着急,慢点开。”
“不嫌我开得慢了?”商哲栋看都不敢看他,盯着挡风玻璃问。
“嫌弃有什么法子啊。”梁洗砚笑着向椅背里一倒,仰头靠在安全带上,盯着挡风玻璃前一盏盏飘过的路灯光晕。
“我啊,得跟您过好长好长的日子呢,慢就慢吧,无所谓了。”梁洗砚闭上眼,笑了笑,“您呐,您就慢慢慢慢慢慢慢的开吧,反正咱是回家的路上,所以什么都不着急。”
商哲栋轻轻一笑。
车子再停回鼻烟儿胡同外的停车场,商哲栋熄了火,终于松弛了紧张的情绪,向旁边看去,他的四宝又睡着了。
还是那么大咧咧的睡姿,还是那么枕着安全带,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模样,梁洗砚现在睡觉不太会皱眉了,商哲栋也是刚刚发现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
商哲栋也不急着叫醒他,就这么静静地歪着头看着梁洗砚睡觉。
他知道自己的在笑,嘴角放都放不下来。
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怎么能有一个人,光是看他一眼,就可以每天都那么开心。
“脸皮子要被您盯穿了。”梁洗砚闭着眼睛说。
商哲栋笑着说:“到家了。”
“停进车位了?”梁洗砚依然没睁眼。
“停好了。”商哲栋说。
“哎哟,这么厉害呢。”梁洗砚笑着夸他,“我刚还想用不用我下车给您看着呢。”
“四宝,我也没那么笨好不好。”商哲栋无奈地伸出手,捏起他的脸颊,凑过去亲了一口。
“您可笨了。”梁洗砚笑着,自然偏过脸和他接吻,“笨就笨吧,我也没说嫌弃您不是。”
商哲栋用鼻尖蹭着他的唇角,突然想到:“去年秋天的时候,咱们去吃羊肉串,我开车回来你也睡着了,那时候彭简书来停车场找你来着。”
“是吗?”梁洗砚被他男朋友亲得舒服,眼睛眯起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我打开车窗。”商哲栋在他耳边说,“他看了你一眼,你在睡觉。”
“然后呢?”梁洗砚盯着他。
“没有然后。”商哲栋垂着眼,“他竟然看了你一眼,气死我了。”
梁洗砚笑得咯咯抖个不停,干脆单手解开安全带,抬起手半搂住商哲栋的肩,回应他的亲吻。
“醋坛子。”梁洗砚叹气,“您也够可爱的。”
他们还是亲起来就没完没了,直到梁洗砚扬起脖子,感受到商老师的唇又贴在他锁骨上,而且一只手也顺理成章地抚上他的腰线后。
梁洗砚赶紧推开人:“回家,再亲下去收不住火了。”
“那就在车上。”商老师淡定地下车锁车时,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不行!”梁洗砚插着兜喊,“我这人爱车爱得要命,真舍不得拿我这大G干这事!”
商哲栋把车钥匙还给他,什么都没说。
从胡同口走回四合院的路上,梁洗砚插着兜,商哲栋把一条胳膊挽在他臂弯里,沉默着走了一小会儿。
梁洗砚听见商哲栋淡淡问他:“四宝,我和你奔驰车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
“有病是吧!奔驰车的醋也吃?!”梁洗砚是真受不了了,都快笑抽过去了,一回头看见商哲栋也看着他,漂亮的眼底是浅浅的笑意。
他猛地抽出两只手,贴在商老师的腰线上,挠他痒痒,商哲栋还挺怕痒的,边躲边按住他的手,没一会儿,梁洗砚就又被商老师圈在怀里,堵在四合院大红门门口。
就这么从身后抱了半分钟。
梁洗砚忍无可忍,向后怼了他一下:“掏钥匙开门啊!”
“我以为你掏。”商哲栋说。
“我掏个屁,我两手都被您攥着呢。”梁洗砚说。
“那我给你掏。”商哲栋这样也不放开他,“哪边裤兜?”
“左边儿。”梁洗砚没好气。
商哲栋松开他的一只手,那修长的手指很快摸向梁洗砚的裤缝,隔着口袋薄薄的一层布料,摸过梁洗砚结实的大腿,从里面勾出家门钥匙来。
梁洗砚被他摸过的地方僵硬着,最后,不该僵硬的地方也一块儿硬了。
“有病!”梁洗砚恨恨地又骂了他一句,抢过钥匙开了门。
刚走进四合院,梁洗砚走进正屋,把外头的厚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低头换拖鞋,正把外头的鞋踢到屋檐底下放好,就觉得腰让人一搂,还在愣神,里头的毛衣已经让人给卷上去了。
“嘿!”梁洗砚咬牙,“没洗澡呢!急不死您!”
“一起洗吧。”商哲栋偏过脸吻着他,脱了身上的大衣,同样随意地往沙发上一放,就那么盖住梁洗砚的外套
四月初,人间芳菲。
春光融融,北京城元大都公园里那条著名的海棠花溪飘满整池的点点花瓣,粉白渐变地西府海棠的花梗细长如丝,盛放似雪。
又是一年海棠花开的时节。
冬装已经穿不住了,小梁爷追求酷帅,早早就脱了秋衣秋裤,每天去爷爷推荐的那个古董行上班,都穿着薄夹克牛仔裤耍单儿,仗着春装轻薄,顶着那么个寸头浓颜的脸,一天到晚做北京城最俊的小伙儿。
然后就被商老师以春捂秋冻为由,强制拉过去加衣服。
不过,漫长枯燥的冬天过去后,梁洗砚又重新把躺椅拿出来摆在小院里,他和商哲栋晚上不忙的时候都会坐在这喝茶聊天。
商哲栋把他带来的戏曲道具拿出来,铺开在院子里整理收拾,梁洗砚攥着他那俩核桃,翘着腿儿在摇椅上看手机。
“我说咱俩哪天把这俩核桃砸了吃了吧。”梁洗砚转了一下,“这俩玩意儿我印象里我都买了有十年了,还没盘出包浆来呢。”
“这个要天天拿在手里盘的。”商哲栋背对着他在擦虞姬剑,“你一个月能想起来盘它们二十分钟都算多的,当然没包浆了。”
梁洗砚啧了一声,烦躁地刷着屏幕,悄悄看了眼商老师的背影,觉得他没在注意自己,于是悄么声地,把手机页面换到游戏。
结果,游戏背景音乐忘关了,嘹亮一声动静。
商哲栋马上回头:“婚戒挑好了吗,怎么开始打游戏了。”
梁洗砚尴尬地一笑,说:“内什么啊,我去放个水。”
“你才上完厕所回来。”商哲栋叹气,“一让你挑婚戒就这样。”
“不儿。”梁洗砚蔫吧着,“商老师,我这人吧,除了性取向是男的以外,其他地方真的挺糙个爷们儿,您发我这些婚戒在我眼里那都一个样儿,我怎么挑啊。”
“怎么能一个样,每一款的花纹和钻石设计都不一样。”商哲栋说。
梁洗砚瘪着嘴靠着躺椅,继续打开那一堆婚戒图片发呆。
面前忽地扇来一阵香风,梁洗砚懵懵地抬起脸,就看见一柄牡丹鎏金的扇子合拢,扇尾握在商哲栋手里,而扇头,正垫在他下巴上。
商哲栋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角度,一双美目又媚又飒。
扇子微微上抬,挑起梁洗砚的下巴。
商哲栋顺势俯身在他嘴角一吻,轻声哄着:“耐心点四宝,好好选,每一款都看看,不多的,我一共才给你发了五十款。”
“”,梁洗砚没空管别的了,“您说夺少款?”
“五十。”商哲栋淡淡收回折扇,“这些是我从几百款里面筛出来的。”
“”
梁洗砚生无可恋地瘫在躺椅里,手机从手心里滑下去。
算了,累了。
他家商格格不是要结婚,这是要开婚戒店,做市场调研呢。
商哲栋看着小京痞子那百无聊赖的可爱样子,笑了笑。
“好吧,等我再筛选一下,范围再小一点你再挑。”商哲栋说。
梁洗砚眼睛一亮:“卧槽谢了哥哥!我爱您!倍儿爱您!”
“我给你舞虞姬的剑舞吧。”商哲栋弯腰从地上拾起双剑,熟练地在手腕中转了下,“之前不是说想看?”
“想啊!”梁洗砚坐直了点。
没有伴奏,商哲栋却舞得熟练,胸有成竹,心里仿佛能听见乐器班子滴答的锣鼓,他左手提剑,右手拈指,小步慢挪,围着梁洗砚的躺椅,转了个半圈。
梁洗砚仿佛是高坐堂后的楚霸王。
“劝君饮酒,舞婆娑——”
两股银剑在他手中交叉环绕,飞舞环绕,梁洗砚就看着商哲栋那劲瘦的腰肢旋转,弯折,灵活柔软却有力。
生活在一块儿这么久,梁洗砚现在对面前的人已经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商哲栋此时没化妆没穿上虞姬那一身的鱼鳞甲,梁洗砚也能想象出一个站在他面前的戏服美人儿,舞着两柄长剑,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商哲栋的虞姬演得动情而投入,梁洗砚这西楚霸王,也同样看他看得投入而动情。
直到唱到最末。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生。”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手臂轻抬,身子轻转,斜仰苍天,将那剑架在脖子上,满目哀婉,与霸王长诀垓下。
“等一下!”梁洗砚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喊了这么一声。
明明知道是戏,明明知道这不过是商哲栋在家关起门来给他演的一小个唱段而已,就连正儿八经的入戏表演都算不上。
但梁洗砚还是伸手拦下了。
舍不得。
哪怕是戏里面,他这个“梁霸王”都舍不得跟他的“商美人儿”这么诀别分离,他们俩,戏里戏外,永远都得在一块儿。
商哲栋很快切换了情绪,收起眼底的悲悯,放下剑,静静地望着他,轻笑问:“怎么了四宝?”
“内个。”梁洗砚摸着鼻子,有点尴尬,“算了吧,我没那么喜欢霸王别姬这出戏,太悲了,看了人心里面难受。”
也不用多说。
商哲栋当然懂他什么意思。
商老师放下剑,抿唇一笑,走到他身边的躺椅坐下,也学着他一样,躺靠在椅背里,对空望月。
早春凉夜,空气中是蠢蠢欲动的生机气息。
花香,风香,杨柳飘絮。
“我也不喜欢悲剧。”商哲栋美目平静,“四宝,我学过这么多的戏文,其实最喜欢的还是状元媒里的那一句。”
“哪句?”梁洗砚侧目看他。
商哲栋抬眼,婉转低唱。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愿邦家从此后国泰民安。”
“要不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啊。”梁洗砚狠狠呼出一口气,笑着问,“商老师,明儿晚上咱俩吃啥啊?”
“你定。”商哲栋说。
“我想想啊。”梁洗砚仰着脖子,“要不去吃阳坊涮肉吧,还记得么,你刚搬来那会儿我就说要开车带你去尝尝正宗老北京涮羊肉,一直到今天还没去呢,怎么样?”
“好啊。”商哲栋应他,“那你明天开车来接我下班?”
“嗯。”梁洗砚笑笑,“我早点从古董行出来,接你。”
“我单位的那株玉兰花开了。”商哲栋握过他的手。
“那我明儿正好进去看看。”梁洗砚单眼皮撩起,朝他勾唇一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