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一天 我徒弟改进的恶咒……
111.
九幽通神会的分部负责人虽然顺利被一锅端了, 但后续的烂摊子没那么容易清理。
不管是在清扬的拉拢下投靠九幽通神会的全国各大道观还是诸多主动或被迫牵涉进入培育恶灵一事中的企业家,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人命。
一下子将人全处理了,引起的社会震荡不必多说。
但溯时管不了这么多。
自桑柒柒跟明心的口中得知了自家师父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额角的青筋抽动得厉害,脸上表情狰狞扭曲, 手掌握成拳头, 猛地砸向桌面。巨大的撞击中骨头碎裂的声音都清晰可见,蓬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想到师父的死, 又垂下脑袋, 红了眼眶。
两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凌云,但师父当年的确是带病身, 兄弟俩带着老观主跑了不少医院, 得到的回复都相差无几,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人家年纪大了, 我们不建议手术。
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多陪陪老人吧。
谁都没说一个’死‘字,但谁都是那个意思。
最后的那两天,蓬丘跟溯时陪着老观主坐在道观所在的山上, 三人望着头顶的漫天星辰, 老观主掐了掐手指,声音虚弱但满含慈爱:“不知不觉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放外头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往后行事更要深思熟虑,切不可莽撞。”
彼时蓬丘觉得师父在教育师兄,毕竟师兄性格急躁又肆意, 总是闯祸。可眼下再回忆这话,总觉得似有其他含义。
谁都知豢龙台那位老观主最擅长的便是看相算卦,或许,他早就知晓师弟凌云狼子野心,知晓凌云背后还有庞大势力。只不过,蚍蜉撼树乃不自量力,与其告知两个弟子真相,不如借着自己的死让他们远离危险。
但又怕两个孩子猜到些什么,只能隐晦教育。
蓬丘缓缓呼出一口气,他起身,去洗了一把脸,又弯腰在柜子里找出了医药箱。拎着医药箱走到师兄溯时的身前,强行拉过对方的手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治疗处理。
他道:“等杀了凌云,再去医院看看。”
入夜。
暗沉的黑笼罩了位于山顶的豢龙台,豢龙台周遭的一切陷入寂静,只偶尔有几声咕咕咕的鸟叫穿插其中,掀起几分夜晚独有的阴森气息。
但豢龙台内部后院的某处袇房与之截然相反,灯火通明,酒来酒往,热闹非凡。
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道士脱去了外侧的道袍,露出愈发圆润宽硕的身材,他们盘腿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各类山珍海味以及平日见不到的昂贵洋酒。
长着长须的道士抿一口酒,面上露出享受的的表情,喉间滚动,喟叹道:“如今这日子才叫生活啊,老家伙在的时候,咱过得跟乞丐一样。”
老观主奉行节约质朴的原则,道观里的每个道士都穿着洗得泛白的道袍,吃着简单的餐食,和此刻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再度抿一口酒,他谈起了今日来豢龙台为生了重病的母亲祈祷的有钱孝子,好像是当地的一个小老板,姓刘。刘老板做的生意不算大,但积攒下来的身家也有几千万,从旁人口中听闻豢龙台的祈福管用,便带着老母亲辛辛苦苦爬上了山,捐了五十万的香油钱,只为了换一张续命符。
续命符是他们豢龙台近年来闻名当地的一大特色,旁人只知这是一张写上被续命之人生辰八字的符纸,却不知道符纸的另一端还连接着一个他们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性命。续了前者的命,后者的阳寿便飞速减少,但因两者并不相识,所以这把戏也从未被拆穿过。
“这刘老板走前说他一个合作伙伴的老丈人身子也不太好,如果咱们的续命符有效用,届时就介绍那合作伙伴过来……听说那合作伙伴更有钱,公司都开到外省去了。”
刘老板都能给五十万的香油钱,别提这位合作伙伴了。
凌云在内的几人似乎已经想到钞票堆成山的画面,面上逐渐浮起了激动和兴奋,推杯换盏之际,一张张脸被酒精熏得面颊通红,整个人晕晕乎乎。
急促的敲门声也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的小道士嗅着从袇房的门窗缝隙里钻出来的酒肉味,眼底浮起了几缕厌恶。在豢龙台待了几年,自然知晓从观主到师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他们加入道观便如踏入虎口,那些个因看不惯凌云等人所作所为的道士前脚说要离开道观,后脚就失踪得莫名其妙。
这种毫无遮掩地警告让剩余那批尚且没被欲望污染的小道士心中惶惶,只能咬牙忍下这份恶心。
嘭。
大门被人从里头粗暴推开,长须道士顶着一身的酒气,恶声恶气地问:“干什么?”
被酒臭味熏了一脸的小道士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手指抬起指着身后的位置,道:“溯时师兄打上来了。”
谁?
长须道士皱着眉:“什么溯时不溯时,那臭小子不早就在老家伙死了以后滚蛋了吗?”
听着长须老道口中说出的’老家伙‘三字,小道士敛下眼眸,撇撇嘴,心道对方真不是个东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眼前这位修炼不到家,还在外惹是生非,招惹到了个厉害人物,双方斗法之际要不是老观主及时赶到,这位的小命早就交代给对方了。
面对有救命之恩的老观主,不说一句恩人也就罢了,竟然直接称呼对方老家伙,还有那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嫌恶,真叫人作呕。
长须道士醉得脑子不灵清,但嗓门却响亮得很,那一句’溯时不溯时‘清晰传入身后的袇房内,叫正笑吟吟喝酒的凌云拧起眉心,当的一声放下酒杯,他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长须道士,正要发问,耳边却蓦地炸开一道雷霆般的怒喝:“凌云,给我滚出来!”
熟悉的嗓音被扩音符无限放大,传遍整个豢龙台,正在熟睡的小道士们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睁着充满迷惑茫然的眼睛去找声音的源头。
凌云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他低声自语:“……溯时?”
回应他的是一道能够将整片后山都照亮的光芒,紧接着是一阵夸张的地动山摇,巨大的动静让原本还沉浸在醉酒中的几个中年道士纷纷惊醒,下意识想要往兜里掏符纸跟法器,但手往下一放才惊觉自己根本没穿道袍,那乾坤袋也不曾系在腰上。
几人面色微微一变,手忙脚乱地想要回自己的袇房,然而五人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道翻涌着淡淡金色的透明屏障,将他们与凌云、长须道士隔绝两端。
突发的一幕让几人心中一咯噔,但来不及思考,便见一道身影自隐身符下缓缓现身。
蓬丘身着深色道袍,背上背着桃木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冲几位名义上本该是他师叔的人浅浅作了个揖,旋即,符纸悬空而立,桃木剑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冷芒,他在五人惊恐的视线中沉声道:“破!”
话落的瞬间,五人突觉心口、腹腔传来一阵古怪的疼痛,上半身皮肤包裹的五脏六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被疯狂搅弄,一阵一阵的抽痛令他们纷纷弯下腰,但疼痛却并未随着这个动作减轻,不止如此,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道道’砰砰砰‘的爆炸声,再低头,竟是视野之中的小腹与胸腔突然炸开一个个口子,刹那间,移位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见,甚至有从口子里淌出来的趋势。
蓬丘因着师兄溯时的原因,对恶咒并不排斥,甚至会主动学习。但他在外游历这些年,也鲜少动用恶咒,即便动用也是针对恶鬼。像今日一般,以恶咒炸穿曾经的师叔们的肚皮,那是想都不敢想。
目睹了这一幕的凌云同样感到震惊。
同溯时蓬丘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晓蓬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往日里就像是溯时的一道影子,溯时脾气暴虐,蓬丘温和,便总是他跟在溯时的身后收拾烂摊子,并没有什么存在感。而非像今日一般,一出手便是如此折磨人的恶咒。
“你——”
喉间滚出的质问消散在袇房前突然出现溯时的身影时,许久未见年轻的道士,凌云惊觉溯时锋利眉眼间流露出来的狠厉好似比以前更要浓重几分,眼角的疤痕在昏暗的月色下也显得更加蛮横。
薄唇勾了勾,溯时的双眼盯着凌云,嗓音低沉:“我喊你你不滚出来,那就只能我自己上门了。”
溯时悬空而立,他左手持符纸,右手持一面黑金色的三清令旗,旗幡无风自动,居高临下的姿态令凌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几分惊慌。手指摸向腰间的位置,上头空空如也。跟那些腹腔爆炸的中年道士一样,他为了更舒服地喝酒享受,道袍与乾坤袋扔到了桌旁的位置,此刻溯时若要发难,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额间落下一滴冷汗,凌云心中暗恨自己的知安忘危,又对这溯时、蓬丘师兄弟好端端地跑豢龙台来找麻烦而感到疑惑。
眼下他只能故作冷静,沉声问:“溯时,你早在三年前就离开了豢龙台,今日又为何突然造访?还伤我豢龙台之人,莫不是活腻了!”
话入耳,溯时当即一声冷笑。
他的眸光宛若十二月雪山上的冰锥,冷得如有实质,仿佛能轻易将凌云的身体刺穿。
他道:“我为何造访你不清楚?三年前杀我师父,跟邪\教同流合污,我让你多活三年,你都该给我磕头谢恩!”
杀我师父,跟邪教同流合污。
这几个字从溯时口中说出时,凌云的脸色瞬间一变,但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又恢复了平静。事实上他杀了老观主这件事情在豢龙台几个师叔师伯之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没问他,他也没承认过,但他们都有肯定的猜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总归跟着他比跟着那老家伙舒坦一万倍。
想到这里,他翘了下嘴唇:“三年才知道真相,我倒是觉得你溯时也枉为无崖子座下最得宠的弟子。”
溯时的脸色沉下来。
凌云却好似抓到了戳他心窝的办法,笑着问:“难道不是吗?无崖子当年最疼爱的就是你,明明性子和行事那般固执,却对你学习恶咒的事一忍再忍,就连当年你用恶咒差点杀了流云观那明悟,他也给你按下了……可你呢,放任我这个杀了你师父的仇人拿下了豢龙台,还逍遥了整整三年,溯时,你说说,等你死了去地府,无崖子会不会怪罪你的愚蠢?”
随着凌云一句又一句的挑衅在耳边响起,溯时完好的手将骨头捏得嘎吱嘎吱作响,眉目间的戾气也宛若暴风雨前的乌云,叠了一层又一层。
凌云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很生气吧?可你既然知晓我身后有个厉害的组织,你就该明白,你今日敢在豢龙台对我动手,明日等待你的将会是那组织以及全国各大道观的追杀!溯时,我承认你是个优秀的道士,可你师兄弟也就二人,真的躲得过吗?”
“哦?”
溯时垂下眼眸,出人意料地低低笑起来,他手中的令旗微晃,在指向符纸的前一刻,似笑非笑地问:“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背后有个邪\教?你若妄想让九幽通神会的废物来救你,恐怕只能去地府求他们了!”
轰!
耀眼的火光撕开暗夜,无数火苗宛如流星一道道砸向凌云身后的袇房,凌云脸色猛变,迅速转身飞扑到桌前,慌乱中艰难掏到了自己的法器和乾坤袋。但他来不及动手,就见一道火球直冲他的面门砸了过来,凌云心中暗骂,身体迅速翻滚,但那火球却奇异得很,迸溅出来的无数火星子又迅速聚拢庞大,在凌云的手边轰得一声炸开。
想到手指中紧紧拽着的乾坤袋,他立刻弓身将乾坤袋里倒出来的符纸藏在小腹处,于是火球炸开的火苗尽数跌在了他的身上。灼烧的刺痛感令他发出凄厉的痛呼,咬着嘴里的软肉拼命将这份疼痛压下,他颤抖着手指将拂尘点在符纸上,符纸升腾起光芒,逐渐将他笼罩。
屏障之中的凌云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靠在墙上,脑袋里回荡着溯时说的那一句“你若妄想让九幽通神会的废物来救你,恐怕只能去地府求他们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溯时不仅知道九幽通神会的存在,还将九幽通神会给端了?怎么可能!溯时就算能力再出众,也断然不可能强悍到这种地步!
凌云眉眼冷凝下来,深吸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找到了一张特殊的符纸。这符纸是清扬交给他的,是用于联络的符纸,据清扬的意思,符纸被烧尽,就会有一只恶鬼现身,这恶鬼会充当信使,将他的求助传达给九幽通神会。
不敢有半分耽搁,凌云快速将符纸点燃。
期间溯时只似笑非笑地注视他。
与其让凌云心怀期待,让凌云心生绝望才是溯时最想看到的画面。
这画面来得也不晚。
随着最后一点碎屑从凌云的指尖落到地上,周围照旧寂静无声,别说恶鬼了,连抹鬼气都不见踪影。凌云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僵硬,他怔怔盯着地面,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一下一下似要从喉咙里逃出来。
没有传信的恶鬼,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无声的寂静中,他有些浑噩的脑袋却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视线蓦地转到自己的小腹处,他猛地撩起衣服,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浑身颤栗。
“这是什么?!”
“我徒弟改进的恶咒。”溯时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凌云的小腹,一株古怪的植物在他的皮肤下缓缓印出了轮廓。
短暂的几秒后,那植物的轮廓范围瞬间扩张,凌云也在此刻感觉到了身体的僵硬,他被一种奇怪的力道强迫着站起来,两条手臂刷拉一下绷直平举,随后手臂的皮肤噗嗤噗嗤地钻出一根根细短的枝桠。这些枝桠疯狂吸收着凌云手臂上的血肉,长出一片片叶子的同时,被吸干的手臂皮肤裹住骨头,乍一眼看去,皱巴巴的竟像极了树木的主枝。
同样的,他的躯干也因为血肉被吸食,皮肤变得皱巴巴,像极了树木的主干。
“不……不!”
被眼前一幕给惊到的凌云瞳孔中溢出惊恐,他试图去抓符纸,但只剩下五根手指的手僵硬得好似不存在自己的身体上。手里原本握着的拂尘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就像是恶咒加速的开关。
嘭的一声巨响。
在凌云身体里扎根的树干飞速生长,向下扎根,向上穿透头颅与房顶。
凌云的人脸印在树干上,他睁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死得又茫然又惊慌又迅速。
“啧。”
目睹了全程的溯时不得不承认,桑柒柒在恶咒的研究和改进上的确很有天赋。这任谁也想不到,搞出这种丧心病狂恶咒的家伙竟是个才接触符纸没几天的小白选手。
他望着身前夸张生长的树木,偏头看向了一侧的角落,吹了个口哨。
一只纯黑的乌鸦张开翅膀飞落在他的肩头,小黑翅膀一抬,隐匿在树木之中的灵魂被强行抽了出来,团吧团吧扔给了溯时。
无崖子于溯时而言跟父亲没有区别,凌云杀无崖子,那与溯时便有杀父之仇,溯时不可能就这般轻易放过凌云。
正巧,来前桑柒柒还给了他几张能作用在灵魂上的恶咒符纸,正好拿凌云的灵魂来试试手。
想到这里,他有些手痒,抬手一挥招呼着蓬丘离去,却在转头之际对上了一张张年轻小道士的脸。
一伙人眼巴巴盯着他,眼里没有对他将凌云变成树的惊恐,有的只是惊喜和钦佩。
他们纷纷作揖,兴奋喊道:“溯时师兄!”
第112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二天 那你得问问桑柒柒……
112.
有那么一瞬间, 溯时仿佛听到了上百只小狗崽在汪汪叫,叫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恨不得拔腿就跑。但一转身, 他就发现蓬丘默不作声地堵在了他的身后,虽然什么话都没说, 眼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师兄, 这里的烂摊子你不能一甩了之。
溯时:“……”
搓了搓短短的发茬,掌心被刺得生疼,他硬朗的五官染上几缕不耐烦。
都说了是烂摊子, 不一甩了之, 难道要他当冤大头接手吗?
蓬丘不愧是他家师兄从小的跟屁虫, 从一个简单的动作和表情就能窥探出对方的心思,立刻小声提醒了句:“师兄, 这本就是师父留给你的豢龙台。”
一句话把溯时给噎了回去。
而耳尖听到蓬丘提醒的豢龙台小道士们顿时以期待的目光望着溯时, 似在祈祷溯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半晌,脑子里没半点墨水只有恶咒符文的溯时绷着脸, 表情看上去比凌云这个真正的反派还要凶神恶煞。修长的手指往身后一指,指向了那棵人皮包裹的粗壮大树,皱巴巴的树皮上还留有凌云死前的惊恐模样。
他冷笑着说:“看到了吧,以后谁敢干坏事, 就是这下场, 把你们的身体当树桩,再拎出你们的灵魂千刀万剐。”
蓬丘:“……”
他默默转身扶额, 忍了几秒到底还是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
果然是他师兄,面对这群眼巴巴的小狗崽,张嘴第一句话竟然是威胁。可偏偏这群可怜的小狗崽好似还浑然不觉, 连连点头:“溯时师兄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对对对,我们绝对没有跟凌云老道同流合污,每天都准时上早课晚课,念经学习!”
“罗万师兄还在后山种了好多小白菜,味道可好了,我们每天都吃,没碰一点凌云老道的海参鲍鱼。”
“我们身上的新衣服是卢洪师兄天天在栗子直播跟娱乐主播打PK赚的钱,没花凌云老道的。”
一群小狗汪汪汪地说着这三年来的生活,说完以后,眼睛亮亮地盯着溯时,道:“罗万师兄说迟早有一天你会回来接手豢龙台的。”
“罗万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他知道个屁。”溯时嘀嘀咕咕,言语间带着几分对罗万的不屑,可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却握成了拳头。
恰逢此时,罗万与卢洪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两人弯腰作揖,冲着溯时笑:“溯时师弟,许久不见,你看上去过得不错。”
卢洪点头:“确实,身板比三年前更结实了。”
溯时绷着脸打量他们。
印象中卢洪虽然三十来岁,但已经隐隐有发福的趋势,三年前他离开豢龙台的时候,他那肚子跟怀孕五个月似的,而现在,那道袍穿在他身上竟然显得空落落的,整个人也变得瘦长。
罗万师兄一直以来都是个瘦子,身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额角的鬓发却染上了几缕白。
这种变化令溯时的心有些沉,他抿着唇沉默良久,随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个钱包塞给了身后的蓬丘,骂骂咧咧道:“密码是三个六和三个八,去山下村子里买几只猪,好好给他们补补,一个个瘦的跟竹竿似的。”
蓬丘摸出钱包里头的银行卡,应了一声好。
旋即视线越过溯时与罗万、卢洪二人相撞,三个人齐齐露出个笑容。
蓬丘与罗万一块下山买肉时,溯时还在卢洪的帮助下记录豢龙台内凌云的走狗姓名,有乐意吃三年小白菜的小道士,自然也有想要吃山珍海味的混球。
“巫志?”看到卢洪写下的名字,溯时嗤笑了一声,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这傻叉就是当年欺负蓬丘的罪魁祸首,后来被他给打怕了,见了他就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还是个烂货。
“他的反应还挺快,看到你在跟凌云的打斗中占上风就跑了,不过就凭他的能力,也跑不了多远。”卢洪解释道,“估摸着还在山上,等下让师兄弟们找一找,多半能找到。”
“成,反正这名单上的一个也不能落下,该死的全都得死。”溯时抓住纸起身,“我去贴门上,让大家都看看。”
其实溯时更想把名单打印下来,给道观里的小道士每人发一份。不过他们这道观没打印机,下山也麻烦,索性当小广告贴门上得了。
贴完名单,他转身回大殿时,遇到了几个哼哼唧唧、想上前又显得很迟疑的小道士。
溯时记得为首那个,他打上豢龙台时,对方原本在守大门,后来被他使唤着去敲了凌云的门。溯时看他还挺顺眼的,将手上黏上的胶水搓掉,掀起眼皮问:“找我有事?”
小道士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点点头后小声问:“溯时师兄,之后你会留在豢龙台吗?”
溯时定定看了他几秒,含糊不清地说:“看情况。”
虽然并非确定的答案,但几个小道士明显很开心。
没确定,就证明溯时师兄重回豢龙台的可能性相当大。
他们连忙俯身弯腰道:“那溯时师兄你好好考虑,我们都很乖的,现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会种地,特别能干,保准能将豢龙台发扬光大!”
说完便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地跑了。
站在廊柱后围观了这一幕的卢洪眯起眼睛笑了笑:“这群小孩蛮可爱的,跟溯时师弟小时候差不多。”
溯时翻白眼:“放屁,我小时候可不这样。”
他小时候跟刺头可没区别,谁见了他都头疼。
卢洪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也没有再叙往事,而是走到他身旁询问:“你先前与凌云说的,他身后那组织……真的已经解决掉了吗?”
溯时扬眉,没说话,卢洪便继续道:“这两年我跟荀乐一直有联系,他们道观里的那群道士应当也和凌云背后的那个势力有牵扯。”
溯时闻言,眼底涌起了几分冷意,嗤笑道:“那他们就等死吧。”
溯时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警方便联系上了豢龙台、流云观等没有问题的道观,再加上地府派出来的鬼差,开始对九幽通神会的成员进行了新一波的围剿跟肃清。
行动相当顺利,就算有逃过警方跟道士们追捕的九幽通神会成员也逃不过地府的鬼差之手,一条条漏网之鱼被鬼差们的拘魂锁穿透躯体捆住灵魂,那下场可比落道士们手里惨多了。
鬼差们手上都没什么静音符,仗着是在山里,也没舍得将浑身的鬼气用在开拓空间上,因此第一次捆生魂便将动静闹得极大,据说当地山脚下的村子里有不少村民在深夜被惊醒,吓得连忙打电话报警。
桑柒柒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由衷觉得以后该在地府开个班,就教道士的那一套符箓之术。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认真思考,见段绥走过来,认真发问:“你觉得可行吗?”
段绥想也没想就道:“你有点高看那些鬼差们在符箓之术上的天赋了,不是个个鬼都像你一样那么厉害的。”
桑柒柒一听,顿时美滋滋地摸摸自己的脸。
夸得很好,爱听,多夸。
晚间,桑柒柒关了店,跟着段绥一块回了地府第一殿。殿门被推开,坐在大殿之上的蔺阎罗瞧见迈步而来的段绥,刚起身想要迎上去,就见后头还跟了条名为桑柒柒的尾巴,脸上的恭敬顿时往回一收,屁股也重新落座,掀起眼皮做足了阎罗的姿态:“来了。”
桑柒柒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他今天怪装的。
但碍于现场还有别的部门员工在,损领导的话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蔺阎君。”段绥笑着打了个招呼,在蔺阎罗右手下方坐下时,后者眼皮跳得厉害,但又不得不应下。段绥瞧见他这不自在的表情,心底好笑,便也没有再寒暄,而是直入话题,询问,“这几日十殿可有动静?”
地府鬼差放下手头的事帮着阳间的警察抓道士,不仅给出差补贴,抓一个道士还给加分,这事儿在地府闹得沸沸扬扬,别说十殿,估计连金鸡山的鸡都听说了。
只是——
“没动静。”蔺阎罗皱着眉摇头,“单学林跟巢松那边也很安静。”
“这么能忍啊?”桑柒柒熟练地掏出把瓜子,分了一半给段绥,一边嗑一边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在诈他们?要不明儿把平阳子他们拉出来在地府溜一圈?我不信他俩还坐得住。”
蔺阎罗觉得这法子挺好,但大boss在面前,总得先问过大boss的意见。
视线转向段绥时,对方点了下头,说了句:“可行,不过也不必太明显。”
“这好办。除了平阳子之外的负责人都已经审讯完毕,接下去等待他们的就是各类小地狱巡回游,届时只要将动静稍微闹得大些,自能引出那些个有问题的家伙。”
“还有还有。”桑柒柒举起手,“让彭阎君这两天嚣张点,毕竟他耿耿于怀的那位叛逃的行刑官虽然没能抓回来,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也是个好消息。”
蔺阎罗闻言,多看了桑柒柒两眼,难得夸奖:“你这脑瓜还挺灵光的。”
桑柒柒瞥他:“我在你手下干了二十年你才知道我脑瓜灵光吗?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反思下自己,平时对我的关注是不是太少了。”
蔺阎罗:“……”
没理会蔺阎罗一时无言以对的表情,桑柒柒指了指段绥:“我跟段绥才共事几天,他就知道我聪明能干有力气。”
段绥点头,接上:“画符有天赋,哪哪都优秀。”
蔺阎罗:“……”
竟然能睁着眼睛这么夸?
蔺阎罗用力地嗅了嗅空气,隐约闻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但一时间又没想搞明白这气味到底是什么。
从第一殿离开后,桑柒柒跟段绥各回各家。
桑柒柒最近有点忙,没怎么回地府,今儿才收到傅芮的消息说是张老太太要准备去投胎了,她想着等会儿去地府的超市买点菜,几人吃上一顿。
毕竟,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在超市大花一笔,丝毫没觉得心疼,她拎着两大口袋的食材跟零食开开心心往老太太的别墅走去。
与她的轻松喜悦截然相反的是单学林。
他人虽然在第四殿未曾出门,但地府的鬼差们纷纷前往人间出差帮忙一事却早早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面上表现得冷静沉着,实则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他有心想从蔺伯的口中试探试探,那所谓的邪、教组织叫什么,阳间到底什么情况,却又怕打草惊蛇,只能强忍着不安窝在大殿内。
而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都没敢知会巢松。
呼出一口气,单学林告诉自己要冷静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大殿之内。当看清楚身影的脸时,单学林脸色猛变,当即起身低喝:“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外头的事你没听说吗?这会儿指不定有人盯着咱们呢!”
来人正是巢松。
巢松阴沉着脸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长袍,冷声道:“盯着就盯着呢,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大殿里也不是回事,我出了门才知道蔺伯彭肃那几个家伙现在派鬼差去阳间逮捕的正是九幽通神会的成员。不止如此,你还记得钟玉泉吗?”
“废话。”单学林道,“钟玉泉还是我策反的。”
连第六殿那场所谓的行刑官被恶鬼蛊惑、继而打开地狱之门的戏码,都是他吩咐钟玉泉做的。
原本只想着趁酆都那位不在尝试制造些混乱送些小鬼们出去给烬天大人补补身体,结果彭肃那老家伙反应飞快,虽给冥河造成了污染,但除了钟玉泉跟那叫梅宜山的鬼逃离地府,愣是一只鬼都没跑掉。
白费工夫。
“钟玉泉死了。”
五个字从巢松口中说出来,单学林差点没反应过来,当即道:“怎么可能!钟玉泉不是改名换姓成了九幽通神会在阳间的分部负责人么?”
“是啊,我听彭肃说的,钟玉泉成功制造了恶灵,但被恶灵当成补品给吞了。”
“彭肃怎么知道的?”
“那你得问问桑柒柒了,这死丫头明面上在阳间开殡葬店,背地里干大事呢。”说起桑柒柒,巢松的眉眼冷凝下来,“她不仅把钟玉泉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恶灵抓了,她还把九幽通神会阳间的负责人一锅端了!蔺伯笑得脸都开花了。”
听到桑柒柒的名字,单学林下意识皱眉。
张嘴想问那死丫头真有这么厉害?可想到自己跟对方对上就没讨到过半分好,又默默地把嘴闭上了。
桑柒柒于他而言,跟灾星没什么区别。
见单学林不说话,巢松有些焦躁地问:“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烬天大人还在闭关,九幽通神会若真的出了事,大人的一切筹谋不就都成空了?!”
单学林自得知鬼差前往阳间的不安在此刻愈发的强烈,但他还是忍着这份不安,一字一字地说服巢松,也说服自己:“彭肃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从鬼差频繁前往阳间到钟玉泉之事,都可能是那位耍手段想要迷惑我们,我们眼下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动。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烬天大人究竟在哪儿,就算九幽通神会真的出了事,也没法改变什么。”
“我们是不知道,可嶓冢山那位知道啊,他脑子要是拎不清被盯上了,那不完蛋了?”巢松咬了咬牙,“他应当不至于这么蠢吧?”
第113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三天 #太好了我老板被……
113.
十殿阎罗与五方鬼帝的接触本就不深, 尤其是单学林跟巢松,平日里为了避嫌,大多时候都待在自己的大殿内, 很少主动去接触别人。
对那位嶓冢山鬼帝,两人都没有太多的了解。
单学林的额角抽疼得厉害, 手指便揉得更加用力。他闭了闭眼睛缓和谈及嶓冢山鬼帝时浮起的躁意, 强忍着道:“不会的,当年酆都那位上位成功都没能及时清算嶓冢山,就足以证明蒋玉山有本事。”
“没能及时清算不是因为酆都那位在跟烬天大人的斗争中身受重伤, 跟他蒋玉山有什么关系?”
“你蠢么?”单学林放下手, 额角的青筋再度一抽一抽, “当时罗浮山鬼帝曹承宣战死,抱犊山跟桃芷山中立, 就剩个蒋玉山摆明了是站在烬天大人那边的。就冲着蒋玉山这身份, 段绥都该在烬天大人落败的时候将他杀了,可他没有, 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他杀不了!”
见巢松还有话想反驳,单学林冷嗤一声继续道:“段绥在五方鬼帝中没了帮手,但十殿阎罗可有好几个是他的走狗,彭肃跟辛汲能力也不差吧?偏偏就是没乘胜追击, 只能证明当时蒋玉山的实力就算没有胜于段绥一行, 也是与之持平的。”
而这几十年时间下来,段绥的实力有所恢复, 那蒋玉山肯定也不是当年的水平。
没有人会在群狼环伺的时候还选择留在原地徘徊。
巢松被单学林的一番话说得放松了点, 情绪也没有那般紧绷。
但刚放松的情绪就因为第二日听闻了惠明一行进入几个小地狱接受惩罚而再度绷起。只不过这一次巢松冷静了点,没有按捺不住地抬步就往单学林的大殿去,他敛下眼眸, 安静等待着惠明一行进入自己的第八殿。
单学林与他是差不多的想法。
就算心底再焦躁不安,也死死忍耐着。
直到惠明被送到第四殿的小地狱,将人押送过来的第三殿行刑官跟拎鸡仔似的将惠明丢到小地狱门口,掀了掀眼皮,吩咐道:“蔺阎君交代了,把人往死里折腾就是了……哦,但是不能真的让他死了。”
“知道了。”
第四殿的行刑官点头应下。
入夜,第四殿的小地狱皆陷入寂静,惠明双手撑开,被绑在十字木架上,他的鬼魂破烂不堪,身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痕,但这么多的伤痕也没法概括他这两天所受的折磨。时至此刻,惠明才知晓为什么桑柒柒将自己丢到地府时的表情如此的意味深长。
想到桑柒柒这个人,惠明便哼哧哼哧地急促喘起气来。
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你是九幽通神会的分部负责人?”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惠明下意识地哆嗦了下。他艰难地尝试扭头想要去看身后说话之人的真面目,但被束缚的痛苦让他维持不了这个行为和企图。
而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只要你如实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我会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惠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里是地府,遍地都是鬼差,你怎么救我?更何况,该说的我都说了。”
他什么都说了,关于他所知晓的九幽通神会的一切,他都告诉桑柒柒跟那个阎王了,可谁也没有放过他!
惠明的瞳孔因为愤怒染上血丝,哼哧哼哧的喘息声更粗重。
单学林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作为第四殿的阎罗,除非单学林申请,否则他没法看到第一殿的审讯资料。
所以,惠明告知蔺伯的,他除了再问一遍,没有其他的办法。
眼神微微暗沉,单学林绕到惠明的身前,露出了他的真容,缓缓开口:“我是这第四殿的主人,你说我能不能放你出去。”
惠明先是一愣,呼吸渐缓,眼底浮起了迟疑与惊诧。
“你……”
“你只有一次机会。”单学林打断他的疑虑,“蔺伯问过你的问题以及你的回答,全部告知我,不能落下一个字。说完,我就立刻送你离开。”
惠明沉寂已久的情绪终于随着这句话再次有了波动。自进了地府,接受了第一殿的审判,他就知道自己只有生不如死这一个下场,却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深夜还能等来另外的结局。
他张了张嘴,询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单学林颔首:“自然。”
惠明的眼底亮起光,当即道:“那我都告诉你!”-
阳间。
继警方围剿肃清九幽通神会的成员以后,那些与九幽通神会有牵扯的老总们也在不同的时间被警察带去了警局喝茶。
冯氏制药的老总冯和悌像往常一样穿着整齐地抵达公司,迈步进入办公室。没一会儿,生活助理推门进入,面对冯和悌略显清瘦的脸,略显抱歉地道:“冯董,暂时还没联系到李沭道长。”
“没联系到?”
冯和悌皱起眉,心中颇感意外。
这李沭搞什么?
说好了每半个月给他送一次药,眼下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都过两天了,不见踪影就罢了,竟然还联系不上人。
那他的身体怎么办?
冯和悌的心底有些不安。
他和李沭是在一场酒局认识的,彼时李沭是跟冯氏制药有合作的公司老总带来的,那老总指着李沭冲冯和悌神秘兮兮地笑,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道:“冯董,我给你介绍个人,李沭道长,看相算卦、治病驱邪,什么都会。我听说你们冯氏制药最近遇到了点小麻烦?不如让李沭道长帮帮忙,我相信以李沭道长的本事,定能轻易解决。”
对方口中的小麻烦是指有个病人在治疗途中用了他们冯氏出品的药,结果身体没有好转,还突发了其他的病症,医生已经抢救过三回,堪堪将病人从阎王爷手下抢回来,但由于情况不妙,病人此刻还在ICU待着。
得知是药品问题,病人家属闹得十分厉害,加上这病人背后也有点人脉,冯氏制药处理起来不敢像以前一样等人死了给点钱打发掉。
而今听到合作公司老总的话,冯和悌扯了扯唇,随口接道:“哦?这位李沭道长这么厉害?不知打算怎么解决?”
虽然应和了,但冯和悌根本不信道士的手段。在他眼中,道士跟江湖骗子是画等号的,比起信这个叫李沭的道士能解决冯氏制药的问题,他更信这位合作伙伴被骗得没脑子了。
此时的冯和悌完全没想到,仅仅只是两天后,还在ICU靠昂贵的机子续命的病人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
人救了回来,冯氏又给了钱安抚,顺利将病人家属封口,有关冯氏制药的不利传闻愣是一点都没传出去。
一个危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度过,这令冯和悌头一次正视起李沭的存在来。
他与李沭的关系也因此亲近不少。
但随着李沭暴露接近他的真正目的,听到他要求冯氏制药借助试药志愿者的性命去培育、制造一个所谓的神灵,冯和悌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二话不说便选择了拒绝。
李沭对此面露遗憾:“冯董,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生意,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思考,毕竟,错过了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彼时的冯和悌坚定异常,冲着李沭直摆手:“你不用多说,这种造杀孽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更何况到时候事情被戳穿了,事件带给冯氏制药的恶劣影响不比先前那ICU的病人大得多?冯和悌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才会选择跟李沭合作。
但当时的他显然没料到李沭的性子狠毒到那种地步。
拒绝李沭的第三天,冯和悌在晨起时察觉到心口不舒服,去了医院检查愣是什么也没检查,随后又在当天晚上因为突然的昏迷二进医院。
接下去的几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他的心脏每时每刻都像被一只手狠狠按压、揉捏,他浑身的骨头好像被打碎了重组,即便是冯氏出品的效果最好的止痛药在他身上也没有用武之地,而偏偏,医院先进的机器什么也查不出来。
冯和悌以及为他看诊的医生都陷入了迷茫,直到李沭再次出现。
他穿着黑金道袍,头戴道巾,手里拿着拂尘,一眼看去竟有种仙风道骨的模样。可这模样只是表象,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冯和悌,说出的第一句话就令冯和悌毛骨悚然。
李沭问:“冯董,后悔了吗?”
冯和悌本就不是什么蠢人,’后悔了吗‘四个字一入耳,这些天困扰他的问题便都有了答案。
他怔怔地望着李沭,连续不断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变得虚弱了许多,但却无比笃定:“是你做的,都是你做的。”
李沭将手中的拂尘甩到另一边,面上的笑容不变,没有选择回答,而是再一次问:“关于我上次的提议,冯董改变主意了吗?”
李沭问出这个问题时,冯和悌苍白着脸,心口的疼痛再次涌现。在迟疑了足足五分钟后,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睛,哑声道:“我同意了。”
从那天起,冯和悌就走上了不归路。
但与暗潮汹涌的未来不同,他的身体迅速恢复,再次体检时,医生告诉他,他的身体素质堪比三十岁的年轻人,能多活很多年。
冯和悌说不出什么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喜悦,又有点麻木地执行着李沭的吩咐,然后按时去拿李沭给他的药丸,将已经乱套的生活覆上一层虚假的安稳。
“去李沭道长的别墅找找。”冯和悌低声吩咐,他隐约记得李沭说过近段时间神灵已经快要成型,他会变得非常忙碌,若因为神灵一事儿而忘记与他的人联系,也并非没可能。
助理闻言,连忙诶了一声,转身便要去联系人。
然而,就在他预备开门时,门外却响起了咚咚咚地敲门声。随着冯和悌的一声“进”,行政助理推门而来,表情有几分古怪,对着冯和悌道:“冯董,市公安的同志说是想找您调查些事。”
话落,被门板与助理挡住的中年警察于人后上前,高大的身影站到冯和悌的对面,双方只隔了办公室的一片空间。他冲冯和悌打开代表自己身份的证件,锐利的双眼里凝着寒霜,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冯和悌冯董是吧?你涉嫌蓄意谋杀诸多试药志愿者,跟我们走一趟,聊聊具体情况。”
涉嫌蓄意谋杀住诸多试药志愿者。
这几个字落在冯和悌的耳中,他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改变。但到底浸淫商场多年,和形形色色的人交过手,他很快恢复往常淡然的模样,反问:“您是不是搞错了?来冯氏制药的志愿者都会在试药之前签署相关协议,生死并非我能掌控。这位……齐警官,不管是冯氏还是别的药企,都不能百分百保证研究出来的新药对所有人都是安全无害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死几个志愿者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没有他们,企业怎么能找到新药的问题并进行改进,您说对吗?”
齐警官长得有些凶悍,眼角的眼皮耷拉着,乍一眼看去气场十分强大,他盯着冯和悌看了几秒,嗤笑一声,答非所问:“你还不知道吧?李沭死了,被他所培养出来的神灵给一口吞了。”
轰。
一句话在冯和悌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转变成了嗡嗡嗡的杂音。
李沭,死了?
他愣愣地望着齐警官,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李沭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
但想到齐警官毫不避讳地说出李沭的名字以及神灵的存在,冯和悌便知晓他不可能骗他。
他张开的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迎着齐警官锐利的眸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齐警官淡淡问:“你还想再挣扎吗?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好好唠唠那些满怀期待地来你冯氏制药,试图通过新药挽救他们性命的志愿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冯和悌的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灰白,本挺起的腰板缓缓弯了下去-
桑柒柒得知冯和悌被抓时,正趴在殡葬一条龙的沙发上听段绥说起惠明。今早惠明被送到第五殿继续接受刑罚时,突然灰飞烟灭,死的不能再死。
得知消息的第五殿阎罗跟行刑官现在正在跟单学林手底下的人掰扯。
第五殿的人说,惠明会死纯粹是因为第四殿的刑罚太过严重,今早第四殿的行刑官将人丢到第五殿的小地狱门口时,惠明已经进气少出气多,跟在河岸边暴晒了一天的鱼似的,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第四殿的行刑官则死不承认,说他们只是按照蔺阎君的吩咐将人往死里折腾,但绝对没折腾死。
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听说还上手干架了。
桑柒柒双手托着下巴,暗恨自己今儿出门早,竟然没看到这刺激有趣的场面。
“所以到底是第四殿的问题还是第五殿的问题?”她好奇地问段绥。
段绥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桑柒柒:“要我觉得肯定是第四殿。”
段绥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免低笑,继而点头:“昨晚单学林去过第四殿的小地狱。”
桑柒柒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双手一拍发出啪的清脆声响:“我就说这老登铁定有问题,肯定是他确认了惠明九幽通神会成员的身份,又怕对方把自己给抖出来,索性杀了解决后患。之后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所以将惠明的死甩到了第五殿的头上。”
“看情况的确如此。”
“那现在咱就等单学林露出马脚来吧,希望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蠢。”桑柒柒做了个祈祷的手势,扭头又去看今日的微博热搜,关于冯和悌被抓的话题后头跟了个扎眼的’爆‘字,引起了无数网友的惊呼。
[这群大老板怎么回事?前有宁昌生,后有冯和悌?]
[我曹,我看有爆料说冯和悌借着冯氏制药招募志愿者杀人,是真的吗?太夸张了吧?他干嘛要这么做?]
[我表叔就去当冯氏制药的志愿者了,冯氏制药那边说有新药可以抑止他的癌细胞扩散,但他吃了那个药还是没撑住。当时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难听点的我表叔的情况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试药都是借口?]
[天呐,该不会有些人本来情况不严重,结果吃了药倒出事儿了吧?]
[你们好像没搞明白情况,问题不在药上,在于冯和悌无差别地杀人懂吗?我怀疑他可能加入什么邪、教了,听冯氏制药的人说,他每半月都会从一个道士手里拿药。]
[草,更恐怖了]
[啊啊啊我的道士PTSD又犯了!!]
[现在我连看明心道长也瘆得慌/微笑]
桑柒柒将这条评论转发给明心,又继续看其他的话题。
除了#冯和悌被抓#以外,还有个名为#太好了我老板被抓了#的话题正在以飞速往热搜的前三爬。
手指正要点进去,见白萦心拎着两杯奶茶走了进来,说是买一送一。将奶茶递给桑柒柒,白萦心的目光瞧见她的手机屏幕,眨眨眼:“你也在看这个热搜啊,里头可热闹了。”
桑柒柒大概能猜到有多热闹,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实不相瞒,其实我老板今天也被警察带走了。]
[楼上姐妹的老板也被抓了?我昨天还听说我们老板人在国外度假,被董事办一个电话叫回来,人在机场就被逮了。]
[你们老板是这个老头吗?我跟他一个航班,亲眼见他被警察拷上的。你别说,死老头看着七八十岁了,健步如飞啊,在机场狂奔想逃呢,身体素质相当惊人/大拇指]
[对对对就他,前两年他还因为生病在医院住了大半年,说是癌症,结果今年身体莫名其妙就好了,各处度假不说,还骚扰女员工/翻白眼]
[哈哈哈哈哈哈我老板也被抓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太爽了,狗币玩意儿让你天天奴役我,给我死牢里去吧!]
[我们大老板也被抓了,现在公司闹翻天了,大老板的十六个私生子全出现了,说要上位当老总,其中有个还叼着奶嘴呢/叉腰大笑]
桑柒柒:“……”
第114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四天 你找另一半的时候……
114.
“我看到微博评论还有人说今天是世界牛马翻身做主人的团结日。”
白萦心咬着吸管戳戳屏幕, 准确无误地在桑柒柒的手机上找到了新窜上来的热搜,随后双眼发直地叹息:“但是好像没有通知到我。”
桑柒柒也咬着吸管:“这可不兴通知啊。”
被警察带走的那些个老板都是手上沾人命的,景裕就算平时欠揍, 也罪不至此。
白萦心猜到桑柒柒误会她的意思了,连忙摆摆手。
她猛吸一口奶茶咽下, 吃着段绥为两位女士准备的炸鸡, 恨恨道:“我要翻身做主人的唯一目的就是把我讨厌的傻缺客人一巴掌呼天上去,叫我赔钱我也认了,反正我当老板我有钱。”
哦——
桑柒柒听明白了, 白萦心的怨气不是针对老板的, 是针对客户的。
“那客人什么情况?”
“死渣男带小三来鬼屋探险, 被我老板吓得摔了一跤,把腿摔折了, 我老板也赔了钱。本来到这儿事情就算结束了, 结果这死渣男进医院的事瞒不过他老婆,他老婆打破砂锅问到底得知了他有小三后就开始闹离婚。这傻缺渣男现在把他跟他老婆闹离婚的事怪在我们头上, 昨天还来我们店里闹了一通。”
白萦心一边说一边对着空气挥拳。
而话说完没多久,门外便响起了叽叽歪歪的吵闹声。
白萦心竖起耳朵,顿时没了喝奶茶唠嗑的心思,说了声“坏了, 该不会又来了吧”, 便迅速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桑柒柒捞起奶茶跟上去,身后段绥跟张霖也因为足够八卦而放下手头的活, 宛若桑柒柒的尾巴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 果真瞧见了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带着一帮地痞流氓对着鬼屋指指点点。
这男人看着三十来岁,身材微胖,不大的眼睛满含算计, 是看着就令人嫌恶的长相。
用桑柒柒的话来说,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景裕站在鬼屋前,皱着眉看着这群家伙,心里多少有点烦躁。他对这死渣男印象太深了,本来这渣**本不会受伤,他是受了惊一把将身旁带着的女人推出去挡’鬼‘,但那女人也不是吃素的,情急之中反手拽住渣男,愣是把渣男给拽倒在地,腿磕在木棺上,磕骨折了。
说句公道话,但凡这死渣男不找小三,就没骨折没闹离婚这两出了。
还好意思跑他店门口大喊大叫发癫发狂。
景裕沉着脸,眼神冷冰冰地望着轮椅男人:“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来我这儿碰瓷碰上瘾了是吧?我警告你,你要是再——”
话没说完就被轮椅上的男人打断了:“诶诶诶!你们听到没?他竟然要警告我!我是在你经营的店铺里出的事,你还想警告我?大家说这是不是没道理?!”
这会儿听到动静出来凑热闹的都是淮水街上的商家,大家开着不同的店,偶尔碰了面也打招呼,相互之间关系其实还不错。
听到轮椅男人的话,表情都变得古怪了几分。
“小子,我没记错的话,你昨天来闹过了吧?你摔断了腿,人家景老板不是把医药费给你了吗?你还在这里闹什么?”
说话的是个拿着烟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我这可不是闹,我是来跟景老板讲道理的,他只赔了我医药费,别的费用还没给呢!我在他店里摔断腿,这几天没法上班,他不得赔我点误工费?而且我怀疑他这店里不干不净,指不定有什么脏东西,不然怎么我一回家我老婆就要跟我离婚?”
老大爷:“……”
在场的其他吃瓜人:“……”
见了鬼了,这得是什么样的神奇物种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脸皮也忒厚了!
第一个没忍住的就是白萦心,她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走到轮椅男人的对面,一把将站在男人对面的景裕拉到自己的身后,指着对方的鼻子疯狂输出:“还我们店有脏东西,怎么,是我们店让你出轨找小三的?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比畜生还不要脸!”
轮椅男人认得白萦心,知道白萦心是眼前这家鬼屋的员工。他第一次跟朋友来鬼屋时,提出过加白萦心的微信,但白萦心只给了他个工作号,说是可以在工作号预约探索鬼屋的时间。
当时这姑娘看上去冷冷淡淡,但还算有礼貌,没想到今儿张嘴就喷!
他脸色微微一变,嗓门也更大了点:“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出轨谁找小三啊,我跟个女性朋友来鬼屋玩就是出轨吗?那我一辈子不能有女性同事女性朋友了呗?!我现在还怀疑是你们在我老婆面前胡说八道乱造谣才导致我老婆要跟我离婚,我告诉你们,你们必须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还要跟我道歉!不然我找媒体来曝光你们,让你们出名你们信不信!”
哈?
还要他们道歉?
白萦心火冒三丈,一把将手里捏了半天的钞票摔在男人的脸上:“我敢赔你敢收吗?”
白萦心的动作飞快,快到男人只勉强看清楚那粉嫩嫩的颜色,就听啪的一声,被钞票糊了一脸。他手忙脚乱地赶紧按住滑落的钞票,心道,这有什么不敢收的?他老婆跟他离婚的心坚定得很,而他分不到半分钱,那肯定得趁此机会多赚钱。
白萦心既然敢给,他当然敢收!
但就在他的脸上藏不住笑容,低头将钞票往眼前一捞时,脸色倏地大变,惊叫出声:“这什么东西?!”
“冥币啊,下地狱以后可以花。”白萦心冷笑,“三百万呢,听说地府还要排队投胎,早点下去早点花!”
景裕:“……”
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女生,景裕的目光下意识移向了把段绥当柱子靠的桑柒柒。
桑柒柒的食指与中指合并抵在额角,冲他微微一扬手,表情里含着几分得意。
同时,被冥币给惊到的男人显然将此当做了白萦心的挑衅跟诅咒,叫嚷着要让自己带来的地痞流氓给白萦心一点教训,结果这群看似壮硕的流氓刚狞笑着靠近白萦心,就被景裕抬起一脚给踹出三米外。
其中一人飞出去时慌乱地伸手,试图攀附住什么物体来控制身体,结果手一捞捞到的竟然是自家雇主的轮椅。
“啊——!”
尖叫声四起,夹杂着痛苦的哀嚎还有那轮椅男人的惨叫。
白萦心看得目瞪口呆。
她扭头回望自家老板,不敢想这弱鸡的细狗身材竟然能一脚踹飞一米八的壮汉,手指不受脑袋控制地抬起,隔着衣服捏了捏景裕的上胳膊,触感依旧是熟悉的软趴趴,于是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你……”
景裕像是知道她在震惊什么,瞥她一眼,冷哼一声道:“看到了吗?猛男也不见得好,一群只长块头不长脑子的小垃圾。”
白萦心:“……”
桑柒柒:“……”
她扭头,小声地跟段绥咬耳朵:“景裕是不是把自己的本体也骂进去了?”
段绥点头:“这证明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猛男只长块头,不长脑子。
闹了这么一出,见识过白萦心讲道理、景裕讲武力的样子,又被警方教育了一波,那死渣男顿时如缩头乌龟,没敢在鬼屋前继续晃悠。
白萦心远离了讨厌的人,心情变得非常好,坐着沙发上跟桑柒柒挤到一块,小声地说着这两日的心路历程:“老天奶,我跟我老板共事了那么久,从来没想过他打架这么猛!该说不说,真的很有安全感!”
提到安全感,她又絮絮叨叨:“以前临时来客人,工作到凌晨,他说怕我在路上遇到坏蛋,所以提出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想的都是我俩一块走,真遇到歹徒了跟买一送一有什么区别?”
桑柒柒忍住了笑,并好奇发问:“所以你现在的理想型还是猛男吗?”
白萦心一脸’你这不是说废话‘的表情:“现在要求稍微高一点,理想型是有脑子的猛男。”
但始终都是猛男。
桑柒柒:“……”
得嘞。
景裕还是找个机会死一死再换具猛男身体吧。
不然怎么看都没机会。
桑柒柒跟白萦心悄摸摸聊男人的时候,收银台后也有人在悄摸摸聊她们。
张霖满脸好奇又不解:“她在打探小白姐心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满含经验的过来人模样。可为什么她自己连哥你这么明显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只能证明我做得不够,表现得不明显。”段绥瞥他,神情淡定地说着理由。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润物细无声地接近,在不知不觉中,桑柒柒已然接受了他的存在。
至少,她把他当柱子靠的时候,没一点别扭。
换个别的男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
九幽通神会的道士跟老总们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地府内的某些人也十分坐得住,没闹出什么动静,桑柒柒便暂时闲了下来。
她开始计划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向外扩展开分店的事。
听说消息后,幸舒阳立马让助理在黄龙省的各个城市挑出了合适的门店,直接买下送给了桑柒柒。
桑柒柒收到这份大礼时正跟段绥挤在一块商量第一家分店往哪儿开。乍一收到这消息,当即唏嘘了下:“之前他就跟我提到了开分店的事,没想到这么上心。”
她前天直播的时候刚跟粉丝朋友们提及要准备开分店,今儿一早幸舒阳就来消息。
“你帮他撑腰,解决了他耿耿于怀十几年的困扰和仇恨,他只要不是忘恩负义,自然得把你的事放心上。”段绥笑着解释,然后手握着笔在地图上画圈,“那先装修黄龙省各市的分店?挑省会城市的先来怎么样?”
段绥提完建议就发现桑柒柒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喜欢省会?那我们再换个地方?”
“不是。”桑柒柒冲着段绥抬起下巴,亮出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我只是觉得你小看了我的财力,挑什么挑,黄龙省21个市一起装。”
她可是身家上亿的女鬼!
不过区区二十一个门店的装修罢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段绥:“……”
手中的笔点在地图册上,段绥默然良久,忽而道:“我想冒昧问个问题。”
桑柒柒满心思都在装修上,随口回答:“什么?”
段绥:“你找另一半的时候介意他吃软饭吗?”
桑柒柒:“……?”
她回过神,没太明白为什么谈着分店装修却说到了另一半,但她不介意如实告知段绥:“只要他的腹肌够硬就行。”
第115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五天 手感怎么样?有需……
115.
段绥的手隔着单薄的布料按在自己的腹肌上。
硬邦邦的, 应该是桑柒柒喜欢的手感。
至少在外貌条件上,他跟景裕不会有同样的苦恼。
抒出一口气,段绥正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装修的问题上, 就见桑柒柒那杏眼正盯着自己的手……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手按压的腹肌位置。
段绥:“……”
沉默两秒, 他矜持地询问:“要摸一摸吗?”
桑柒柒也矜持:“这多不好意思。”
下一秒手就很自觉地贴了上去, 即便隔着衬衣,桑柒柒也能感受到段绥腹肌蕴含的强悍力道。但如果能掀开衣服看一看、摸一摸,就更好了。
这样的念头刚刚落下, 便见段绥的长指勾着衬衣从裤腰扯起, 轻易抽走了桑柒柒与他腹肌之间的阻碍物。桑柒柒的眼在这一瞬间差点看直, 男人那黑色的西裤裤腰贴着白肤窄腰,往上是壁垒分明的腹肌, 数量、温度以及硬度都相当到位。
她的掌心被腹肌烫得有点不自在, 手指悄悄一蜷,结果原本只是掌心位置贴着腹肌如今却变成了指腹也搭在其上。
我去。
真会动!
桑柒柒瞪圆眼睛, 脑子沉浸在惊讶中,手指却很自然地再度按下。
又是一次弹动。
触感绝佳!
见桑柒柒毫无遮掩的、透着震惊的表情,段绥满意地勾了勾唇,旋即决定冒险一问:“手感怎么样?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桑柒柒满脑子都是八块, 好摸, 八块,会动, 乍一听到这问题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心道, 那可真是问错人了。
她虽然爱看猛男,还爱剪纸扎猛男,但她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摸腹肌, 万万没想到这腹肌触感这么好,当然,也或许只是段绥的腹肌触感好。
她轻咳一声,装作很有经验地回答:“尚可。”
摸到了段绥的腹肌,接下去的大半天桑柒柒都显得很有干劲,没花多久的功夫就找到了专业的装修公司,对方听说桑柒柒要一连装修二十一个分店,立马开着车狂奔200公里路来到了殡葬一条龙。
负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性,跟桑柒柒打过招呼以后,目光先在脚下的这家总店环视两圈。虽早就听说过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大名,但清明中元等节日还未到来,她有心想给桑柒柒冲冲业绩也没机会。
“我觉得总店的设计就挺好的,殡葬店嘛,用不着太花里胡哨,干净、整齐、色调偏暖、不会沉闷。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里的空间有点小。”
桑柒柒连连点头:“黄龙省那边店的面积都要大很多。”
负责人:“那不如咱们就按照总店的装修风格来?”
桑柒柒继续点头:“可以。”
双方交谈得十分和谐愉悦,桑柒柒还主动带负责人一行去吃了顿饭,把人吃得十分感动,走前握着桑柒柒的手打包票道:“桑老板你放心,设计、材料我们都给你上最好的,但价格也不会虚高,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桑柒柒虽说已经退圈,但如今微博以及栗子平台的粉丝数量却堪比一线大明星,他们要真坑了她,只要桑柒柒随便发个微博,估计都有无数人来讨伐他们公司。
装修团队急哄哄地走了,桑柒柒跟段绥则慢悠悠地穿过小吃街回地府。
中途桑柒柒停了好几次,买了不少小吃填补自己尚有空缺的胃。在将章鱼小丸子分享给段绥时,一道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的身后,虚影周身流淌着浓郁的黑雾,声音也显得格外嘶哑:“地府发生了暴动,单学林跟巢松失踪了。”
桑柒柒用力叉章鱼小丸子的手一顿。
段绥的目光也自她的手上抬起。
半个小时前。
托九幽通神会的福,地府最近忙得很,每天都有逃窜的成员被鬼差用拘魂锁链串成糖葫芦送进来。
蔺阎罗已经连着加了大半个月的班,心里对于九幽通神会的怨气都溢出来了。其他大殿的行刑官也是如此,手里的刀子钝了都没时间去磨锋利,每天睁眼就是捅捅捅、割割割,那些必须接受刑罚的恶鬼痛不痛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的手是有点酸疼了。
在这种地府员工都骂骂咧咧的氛围中,恶狗岭的狗突然撒开四条腿狂奔,金鸡岭的鸡抖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双方都飞速地离开自己的领地,奔向了十殿所在。同一时刻,震动整个地府的爆炸声响起,冥河的水开始倒灌,正在排队等孟婆汤的小鬼们纷纷尖叫。
蔺阎罗感受着大殿的震动,脸色微变,迅速起身,长袍一甩,他的身影已然从第一殿的中央来到了冥河之上。彭肃比他快一步,浑身的鬼气怒涨,先是如利箭飞速越过翻涌的冥河水,再若巨网张开,将所有从天而降的冥河水包裹其中,轰得一声砸回去。
“哎呦!”
水花四溅,带着点水腥味的冥河水宛若雨水,迸溅至周围的小鬼身上,引来了一声声惊呼。
“回你们的住所去。”蔺阎罗站在彭肃身旁,沉声吩咐。
小鬼们自然都听话,喝了孟婆汤他们就能投胎,若是这个时候发生点意外,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那未免也太惨了。
于是周围所有的小鬼都飞速逃离,孟婆也趁机从自己的小店里翻身出来,惊愕询问:“什么情况?”
彭肃向来是个不爱思考的暴躁性格,一听这四个字,当即粗声粗气地道:“老子怎么知道。”
倒是蔺阎罗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震动中心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数秒后,诸多恶犬与金鸡纷纷从远处现身,飞扬的羽毛与沙尘混在一块,还有几道仓皇失措的鬼影。这几道鬼影被挤在恶犬与金鸡中间,既要防止恶犬一脚踹上他们、金鸡一翅膀拍飞他们,又要在重重灰烬中跟上它们的步伐,逃亡安全地界,这令他们感到分外艰难。
就在浑身的力气逐步消耗,腿软得马上要栽倒时,一缕强悍的鬼气从旁而来,揽住了他们的身体,迅速飞向右侧半空。
“发生了什么?”
低沉威严的嗓音比起恶犬的后腿还要令鬼害怕,几个鬼影下意识腿软,连忙慌乱回答:“野鬼村的中央突然下陷,所有的鬼都被吞进去了!”
野鬼村与恶狗岭、金鸡山在一处,往常那些没有投胎资格又接受过刑罚的鬼,都会被他们丢入其中。
彭肃闻言,顿时皱眉:“那你们为什么是特例?”
几个鬼影顿时闭嘴不言。
彭肃的暴脾气上涌:“说话!”
一声怒喝掀起冥河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流水,也差点将几个鬼影震得稀巴烂。
眼见着钟玉泉带着梅宜山逃离小地狱时的场面即将再度发生,蔺阎君赶忙阻止了老友的暴躁行径,冲几个鬼影颔首:“回答。”
几个鬼影见状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立刻颤颤巍巍地小声解释:“我们本想偷偷穿过恶狗岭跟金鸡山,看看有没有机会逃离地府。”
却没想到恰好躲过了一场古怪的地动山摇。
蔺阎罗与彭肃对视一眼,前者将这里的烂摊子丢给了孟婆,让孟婆去联系其他的几个阎罗,自己则是跟彭肃前往了野鬼村。
诚如那鬼影所说,此刻的野鬼村已经完全没有了村落的形状,范围之内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老熟人兼同事辛汲就悬空站在坑洞之上,注意到两人抵达,他偏头看过来,对他们颔首。
蔺阎罗走过去,询问:“这里什么情况?”
“大概是,有的人得到消息以后憋不住了。”辛汲抱着双臂,目光落在深不见底的坑洞上,嘴角缓缓翘起弧度,低声道,“他着急,就对了。”
半个小时后。
桑柒柒与段绥抵达地府第一殿。
蔺阎罗见到相伴而来的桑柒柒跟段绥,已经没多少惊讶,张嘴便直接问:“施临应该告诉你们了?地府震动之后,我们三人都抵达了野鬼村查看情况。之后回到冥河附近,孟婆告诉我们她挨家挨户地敲了各大殿的门,但单学林跟巢松并无应答,我与辛汲过去以后,发现他们二人不知所踪。”
“不出意外的话,是烬天闭关结束,将两人带走了。”辛汲缓缓接上话。
“烬天?”陌生的名字出现在桑柒柒耳边,她脸上略有迷茫,段绥温声解释,“上一任酆都之主,也是所谓的九幽通神会的背后推手。”
桑柒柒:“!”
她有些惊讶地问:“他没死吗?”
“本来我们都以为他被你身旁那位剁成烂泥就该死了,但后来我们发现事实跟我们想象的有点出入。”辛汲坐在高椅上,似也有惊讶九幽通神会都被端干净了,桑柒柒怎么还不知道烬天的事,不过他也没在意,想到段绥与桑柒柒的关系,再想到桑柒柒的身份,将能说的都说了,“烬天似懂些秘法,有一缕鬼气带着他的意志逃窜离开,不知藏于何方等待着东山再起。”
原本不知,但今日看过野鬼村那个巨大的坑洞,辛汲想,他们大概知道了。
沉默之中,桑柒柒缓缓举起手。
几双眼看向她。
她的手先指向段绥:“你把上一任酆都之主剁成了烂泥?”
思考着烬天如今在何处的段绥猛地回过神来,身体一僵,预感不妙。
但桑柒柒的手已经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蔺阎罗身上:“我记得老大你跟我说过这一任酆都之主是杀了上一任酆都之主上位的。”
所以——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段绥:“你都把烬天剁成烂泥了,怎么还只是个罗酆山的小员工?”
第116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六天 等这一天,我等了……
116.
——罗酆山的小员工。
七个字一出, 心虚的不止小员工本人,还有将小员工当成璧送到桑柒柒手中的蔺阎罗以及嘴一秃噜将秘密宣告的辛汲。
两位阎君对视一眼。
蔺阎罗眼里写着:你要死啊?这是能说的吗?
辛汲眼里反驳:见了鬼了,谁能想到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气氛逐渐沉寂、凝滞、古怪, 令鬼都感到几分难以呼吸之际,有人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逆风翻盘, 有人大手一挥猛拍桌面, 声音洪亮有底气:“放屁!堂堂酆都之主什么时候竟沦为了罗酆山小员工?!谁搁这儿造谣呢!”
蔺阎罗:“……”
辛汲:“……”
段绥:“……”
三只鬼齐刷刷扭头看向彭肃,眼底装的是不可置信。
“哦?”
寂静之中,有道甜甜的嗓音自耳边响起, 桑柒柒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一把拎起蔺阎罗丢到一旁, 挤到彭肃的身旁坐下, 双手托着下巴,温温柔柔地问:“彭阎君, 原来我们段绥竟然是酆都之主吗?就那个传说中超级厉害、一出手就杀穿无数恶鬼的酆都之主吗?”
“当然!”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宣告着彭肃对自家领导的肯定和赞赏。
蔺阎罗:“……”
辛汲:“……”
段绥:“……”
大殿内的空气变得冷飕飕, 擦过脸跟刀刃生刮似的,蔺阎罗有点难以忍受, 轻咳一声,后退两步,一脸正色:“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处理,我先走一步。”
辛汲看看那匆匆离去的背影, 在原地等死跟求得一线生机中果断选择后者, 立马起身跟上:“我想起野鬼村的坑洞还没处理好,我再去看看。”
段绥下意识站起:“我——”
桑柒柒的手从下巴处挪到了桌面上, 指尖往桌面上轻轻一敲, 发出了一声不算响但稍显沉闷的’咚‘声,声音撞进段绥的心脏,后者眼角微微一跳, 嘴边的话转了转:“我觉得彭肃你还有事,可以先走。”
彭肃还沉浸在为段绥正名的一腔热血中,听到这话立刻反驳:“我没事儿啊。”
他不止没事,他还要蛐蛐另外两位:“蔺伯跟辛汲怎么回事,开会谈着烬天呢,怎么说走就走了,那屁大点事儿能跟烬天相提并论吗?!”
简直没轻没重。
段绥:“……”
顶着桑柒柒的死亡视线,他道:“你有事。”
彭肃张嘴再次想要反驳,但这一次目光先对上了男人幽沉的狭长眼眸,久违的敏锐终于再度回归,他在楞怔之后呆呆地啊了一声,说:“那……那我好像确实有事?”
段绥:“嗯。”
彭肃挠着头,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应该有什么事,但依旧起身离开了大殿。
嘭。
厚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关上,将最后一丝缝隙也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
蔺阎罗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辛汲:“你跟段绥大人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连大人在桑柒柒面前透没透底都不知道?”
辛汲绷着张脸,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冰冰,但眼底也带着跟蔺阎罗一样的恨铁不成钢,虽然这恨铁不成钢明显是针对段绥的,他道:“我怎么知道都这么久了,他还没跟桑柒柒交心,还没把桑柒柒拐回家,磨磨唧唧的到时候人跑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哭。” ?
把桑柒柒拐回家?
蔺阎罗的眼眶一点点睁大,声音有点哆嗦:“什、什么?他要拐桑柒柒回家?”
辛汲:“……”
他的嘴刚刚是不是又一秃噜说出了什么秘密?
信息不对等真要命。
辛汲的表情绷得更严肃了,脚下的步伐也迈得更快,扔下一句“我真得去看看野鬼村的坑”,飞速逃离现场。而蔺阎罗则是呆愣愣站在原地,呆愣愣看着辛汲的背影消失,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难怪我总觉得他俩站一块的时候空气里总飘着点酸臭味。”
原来不是他年纪大了鼻子出了问题。
蔺阎罗的唏嘘感慨被肩膀上突然造访的手给打破,彭肃直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好好谈这事儿大家都走了,走到蔺阎罗身旁时,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抱怨:“大人非说我有事,我一光棍,上没老娘下没子女,一天到晚除了上班还能有什么事?”
蔺阎罗:“……”
他看向彭肃的眼神染上了几分同情,挣脱对方的桎梏,又反手拍在对方的肩膀上,真诚道:“看看脑子吧。”
彭肃:“?”
他啪嗒一下拍开老友:“找打是不是?”
蔺阎罗拍拍自己的长袍,瞥他一眼:“谁跟你打架,忙着呢。”
说完便迈着大步走了。
彭肃哎了一声,嘴里嚷着“你们到底在忙什么”,两条腿也迈开,赶紧跟上-
相比门外的热闹,门内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桑柒柒跟段绥面对面坐着,眼神上上下下将面前的男人扫了一圈。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殡葬一条龙的小小员工竟然是堂堂酆都之主,她上司的上司,她的顶头大老板!
本来俊美帅气的脸在跟’老板‘两个字牵扯上时,多少变得面目可憎。
桑柒柒咬牙切齿:“你这黑心鬼竟然赚我两份钱!”
段绥:“……”
这是关键吗?
段绥酝酿半天的道歉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直到察觉到桑柒柒越来越恼怒的表情,才回过神,连忙道:“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另外殡葬一条龙是我主动跟蔺伯提出要去的,不要工资。”
桑柒柒:“我不是这种克扣员工工资的老板,等会你跟我回店里结算工资。”
等会儿可不是月底,桑柒柒嘴里冒出’结算‘二字跟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滚蛋没区别。段绥抿起唇,在桑柒柒震惊的目光下抓起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腹肌上,道:“看在腹肌的面子上,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桑柒柒:“……”
上午才看过摸过的腹肌晚上又摸到了,说不爽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
她迟疑时,段绥已经很利落地再度将衣服从腰间扯落,大片冷白肌肤暴露在桑柒柒的视线里。
段绥:“还有胸肌。”
桑柒柒:“……”
好烦。
她啪叽一下按在男人的胸肌上一把推开,骂骂咧咧:“你就仗着你那好身材为所欲为,我告诉你——”
’我不吃这套‘这五个字已经开始在段绥的脑袋里自动回响时,桑柒柒清亮的声音穿透耳膜,她插着腰,眼神有点凶,嘴里说的却是:“就这一次。”
段绥先是愣了一秒,旋即薄唇抿出笑意,但弧度刚勾起就见一根手指就指向了自己的唇,桑柒柒威胁:“你敢笑一下,机会就收回。”
段绥:“……”
唇角翘起的弧度立马被拉平,他乖乖应声:“没笑你,就是对你给机会听我解释感到开心。”
桑柒柒拉过椅子盘腿坐下,用眼角的余光睨他:“解释吧。”
“不是故意隐瞒身份接近你,我前往阳间的时候,只确认烬天还未死,他应当有势力留存在阳间,但并不知晓阳间具体是什么情况,因此也不敢大张旗鼓。再者,以你的性格,我暴露身份当你的员工,你虽不会不自在,但对我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桑柒柒:“……”
还挺了解她。
“是我私心作祟,相比你整日以一张假面来应付我,我更想看真正的你在我面前展露的喜怒哀乐,这对于我而言,很重要。”
段绥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嗓音变得低沉,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他说:“等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所以,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
桑柒柒躺在公寓的沙发上辗转难眠。
新换的沙发很大,挤一挤够两个她睡,因此简单的翻身也不成问题。可如今随着她烦躁懊恼地一次次转身,肩膀拉开沙发大片距离,下坠感突然袭来,桑柒柒哎哟一声刚从嘴里冒出来,人就已经在地上了。
好在地上也铺了毛毯,她懒得再爬起来,脑袋枕在手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回想着与段绥的对话。
段绥在道歉之后,说了很多。
包括两位酆都之主,寻沧跟烬天。
寻沧是百年前的酆都之主,他在位期间,地府一派和谐,鬼差与阳间的道士相处得也不错,常有合作。但再平静的海面之下也翻涌着恐怖的暗潮,彼时的地府便是如此。
寻沧怎么也没想到,他当做好友、当做兄弟的手下早已被野心跟欲望蒙蔽了心神。
身为抱犊山鬼帝的烬天在某日告知寻沧,阳间出现了一只道士无法解决的恶鬼,或许需要他们地府帮忙。寻沧自然不会拒绝,而烬天也趁此机会自荐,借着调查之名在阳间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屠杀,吸收了无尽的怨气。
等寻沧意识到不对劲,带着单学林来到阳间时,被烬天踏足之地已然血流成河,成为炼狱。
二者大打出手。
当时的具体情况除了在场的三人谁也不清楚,但回到地府的却只有一个身受重伤却猖狂大笑的烬天。
于是,所有人都意识到寻沧输了。
“寻沧的亲信没敢犹豫,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去阳间找到了同样身受重伤的单学林,单学林说他没能阻止烬天杀死寻沧。另一拨人则是将寻沧收养的两个孩子送去了轮回司,再由孟婆送两个孩子去轮回。但在进行轮回的前一秒,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却偷偷溜走了。”
段绥说起这段往事时,敛着眉眼,声线微沉。
“哥哥去了野鬼村,替自己换了张脸,蛰伏了许久,成功当上了一名鬼差,时常借着拘魂的理由前往阳间,试图寻找烬天与单学林口中已经死亡消散的寻沧。他找了十几年,终于在一位道长的手中见到了寻沧那缕残破的鬼魂。他要走了鬼魂,温养鬼魂的同时,也坐上了罗酆山鬼帝的位置。”
再后来,罗酆山鬼帝叛变,提剑杀上酆都,与烬天大战两天两夜,在满身伤痕的情况下,将烬天剁成了一滩烂泥。
第117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七天 我们撑死也只是一……
117.
桑柒柒听完这段寥寥数语但却跨越了百年时间的故事, 心底有几分唏嘘,又惊叹这几个酆都之主都是打不死的小强。
知晓被剁成烂泥的烬天活着已经足够让她惊讶了,没想到上上任酆都之主寻沧也没死。
惊叹完, 注意力又回到了寻沧收养的两个孩子身上。
她能轻易从段绥提供的信息中推导出来段绥就是那个一路杀上酆都的哥哥,那剩下进了轮回的孩子……回想起段绥眉眼温柔地说出那一句“等这一天, 我等了很久”, 桑柒柒咽了咽喉咙,嗓子眼忽然绷紧,她迎上段绥的目光, 突觉垂在身侧的手指竟有些发抖。
但她还是抬起, 指向了自己, 呐呐发问:“我吗?那个被送去轮回的小孩,不会是我吧?”
段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所以……
桑柒柒指向自己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她试探地问:“我们俩是兄妹?”
段绥:“……”
有时候段绥真的很想撬开桑柒柒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时, 他见寻沧从金鸡山抱回来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心中好奇, 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小姑娘的身后乱转,寻沧见状忍不住大笑,摸着他的脑袋说:“这是新来的小玩伴,比你小两岁, 你可以喊她妹妹。”
但小姑娘对哥哥妹妹这样的称呼很不屑。
她从来不喊哥哥, 她只奶声奶气地喊:“段绥。”
想从桑柒柒的嘴里听到一声“哥哥”有多难呢?大概就是桑柒柒能把嘴闭上三天都不吭声,反正鬼又不用吃饭喝水, 如果不是段绥率先讨饶, 他想,桑柒柒也许能一辈子当个哑巴鬼。
而今百年轮回,得知往日的关系, 从桑柒柒嘴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竟是’兄妹‘。
“不是。”段绥黑着脸,给出确切的回答,“我们撑死也只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情分。”
重音压在’一块长大‘以及’青梅竹马‘这几个字上。
“真的?”桑柒柒有点不信邪,但不可否认她在听到段绥的反驳时,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松气。
“真的。”男人的眼里染上了几缕无奈,“寻沧随地捡小孩就跟太微散人捡明悟明心一样。”
“那你张嘴又是收养又是哥哥的。”桑柒柒嘀咕了两句,又问,“当年的我很菜吗?为什么我不留下来?”
“你当然很厉害,但那时候的你我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十三四岁顶什么用呢?
在烬天的眼中,大概是一脚就能踢死的小废物。
“我留在地府,这段仇恨就会始终延续,烬天背主的行为永远不会有人忘记。而你前往阳间,既是生存的希望,也是复仇的希望。”段绥缓缓道,“毕竟当年的我也不清楚,我是否能够在野鬼村活下来,能够在烬天的眼皮底下撑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刻。”
“如果你想要拿回记忆,可以去找你跟我借去的那只鬼。如果不想,也没有关系,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依旧可以并肩作战,断了烬天最后的生路,然后给你升职。”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桑柒柒觉得这黑心鬼真的完美拿捏了她的心思。
她必须得承认,作为一只试图将殡葬一条龙发展成地府第一产业的鬼,升职的诱惑简直别太大。
不过在此之前,她多问了一句:“为什么那只鬼有我的记忆?”
段绥道:“因为那只鬼的名字叫寻沧。”-
头顶的白炽灯晃得桑柒柒的眼前出现了一层层的光晕,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因为一时好奇跟段绥借来的鬼竟然有着那么大的来头。难怪当初跟潜虚打斗时她装虚弱耍潜虚,这鬼的反应那么大,竟是一击直接将潜虚的身体剥离了灵魂。
原以为那鬼只是单纯的护主……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桑柒柒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掏出符纸,鬼气溢入,没多久之后一只鬼手便从符纸上端探了出来。依旧只有一只手,它攀附在符纸上没有动静,直到桑柒柒试探:“寻沧?”
清晰的二字跨越百年的时间再度于耳边响起,那垂落在半空的手似轻轻瑟缩了下。
半晌,屋内气息疯狂涌动起来,拥有夸张长度的两条手臂自符纸中攀爬出来,紧接着头颅、肩颈、胸腔、腰腹以及下肢。
被浓郁鬼气萦绕的恶鬼长相丑陋恐怖,他似用手掌掩了掩脸部,喉间滚动出粗哑难听又断断续续的嗓音:“那臭小子搞什么?”
说好的等他恢复了……起码有张人脸了,再相认的,怎么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桑柒柒非常轻易地从寻沧的言语间体会出’臭小子‘三字的特指对象,很自来熟地跟寻沧拉近关系,共同指责某位臭小子:“他一向很不靠谱,心还很黑,还爱骗鬼,不是个好东西。”
寻沧:“……”
难以想象,这百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桑柒柒对段绥的印象极速下降。
但寻沧懒得替段绥解释。
他问桑柒柒:“你找我,是想要你的记忆吗?”
桑柒柒盘腿坐着,表情有点纠结,她问寻沧:“段绥说我只活了十三年,我那十三年过得好吗?”
“我想,应该挺不错。”
“哦?”
“你在地府嚣张到连金鸡山的鸡都对你望而生畏,你知道的,金鸡山的鸡一向都是见谁都啄一口,即便是我,在将你捡回去时也遭受了很多攻击。”
啄得他向来稳定的情绪变得有些暴躁,开始思考炸鸡、烤鸡、熏鸡等各种可能。
经历过被金鸡山的大公鸡追着啄的桑柒柒:“……”
这么厉害吗?也是,当年的她才几岁,不像现在,欺负同事是要扣分的。
桑柒柒要走了那十三年的记忆,等到寻沧回归符纸之内,客厅内的一切又陷入黑暗的时候,记忆化作无数缕线飘进入了她的脑海中,回归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桑柒柒看到了走路都有些磕绊的小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踉跄徘徊在金鸡山的范围内,那些大公鸡可真不是东西,围着小姑娘你啄一下我啄一下,每次下嘴时属于小女孩身上的鬼气都会消散部分,但小女孩也不是纸糊的,她找准机会,一个猛扑将一只金鸡扑倒在地,金鸡叨叨叨地叫唤,小女孩用力地将它身上的毛一根根拔下来。
可惜金鸡山的鸡数不胜数,一只受困,就会有更多的金鸡蜂拥而上,将小女孩团团围住。
那尖锐的鸡嘴叨在女孩的身体上,将她本就虚弱单薄的鬼气一口口叼走,不过短短几分钟,小女孩浑身变得透明,仿佛来一阵风就能轻易将她吹散。
也是此刻,一只大手将她从金鸡的围困中捞了出来。
女孩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印出了大手主人的模样,那是个长得十分高壮的男人,算不上英俊,但脸部轮廓分明,下巴处有短短的胡茬。
寻沧看着小女孩揪着秃毛鸡不撒手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鬼有点意思。”
小女孩最终还是丢下了半死不活的秃毛鸡,她被带回了酆都。
那并不是一座阴沉、黑暗、充斥着死寂的城市。相反,酆都城内人来人往,竟然出人意料地很有活人气息。街边更是种满了不知名的花卉,风会携着花香拂过城镇的每个角落。
大鬼们对于自家老大随地捡小孩的行为接受良好,漂亮的女鬼接过女孩,用心地替她洗澡、穿衣,还翻出压箱底的发绳,给她挽了一个小丸子头。
“阿绥,你站在这儿看半天了,学会了吗?”
女鬼的声音温温柔柔,满含笑意,她望向角落里的男孩,调侃询问。
小女孩也顺势望了过去。
是段绥。
是年幼的段绥,他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袍,身体板正,一张俊俏的小脸蛋严肃得很:“学会了。”
“真的假的?那以后柒柒的头发交给你了哦?”
“嗯。”
时间像流淌在冥河之上的树叶,一晃神就不见了踪影。
当年被金鸡欺负的小女孩长大了点,她活泼得很,会爬树,会游泳,会打架,还能把金鸡山的金鸡追得狂奔。
再一次拂去贴上脸的灰尘,段绥有点无奈地喊:“柒柒,回家了。”
“不回,我马上就能找到当年那只秃毛鸡了!”清脆的女童声从混乱的鸡鸣中窜出来,段绥挑了个高处坐下,忍不住想——
昨天是这么说的。
前天也是这么说的。
每一天都是这么说的。
但事实上柒柒从来没有找到过那只秃毛鸡,也或许,她根本没想找。她就是单纯的记仇,记着两年前它们把她欺负得差点魂飞魄散的仇。
段绥其实也不想打断她,但是……
他朗声提醒:“栾林从阳间回来了,她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玩具,你真的不回吗?”
话落的瞬间,鸡群里冒出了个脑袋,桑柒柒问:“真的吗?”
“当然。”
于是,桑柒柒将怀里的金鸡往天上一扬,金鸡惊慌失措地扑棱着翅膀咕咕咕大叫,而桑柒柒的身影则是奔向了山头,站在山包包下,睁着黑莹莹的眼眸催促:“那我们快回去吧。”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金鸡山,所有的金鸡像是感知到了天敌离去,纷纷将翅膀一张,啪叽倒在地上咕咕喘气。
回到酆都,栾林正跟寻沧汇报阳间的情况。
眼角余光扫到大殿廊柱后探出来的丸子头,她弯起眼睛笑,朝着桑柒柒招手:“柒柒快来,姨姨给你带玩具了。”
当着寻沧跟段绥的面,迎着桑柒柒充满期待的目光,栾林从身后抽出了一把超级无敌大斧头,那斧头得有两个桑柒柒那么大:“怎么样?我特地叫当地最有名的铁匠打造的,非常锋利,以后有谁欺负你,你抄起斧头就可以砍它!”
寻沧:“……”
段绥:“……”
难以想象,这么大个斧头可以被称之为玩具。
果真鬼话连篇。
第118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八天 有时候,恢复记忆……
118.
栾林并不在乎两个围观鬼的想法, 她只在意桑柒柒喜欢不喜欢。
前往阳间前,桑柒柒围着她转,说想要跟她一块去执行任务。但栾林没同意, 有只恶鬼杀了十来个鬼差,在鬼门关留下一句嚣张至极的’废物‘, 拍拍屁股跑了。她此去阳间, 为的就是将恶鬼捉拿归案。
那恶鬼心狠手辣,一肚子坏水,不好对付, 带上桑柒柒既是给自己加了个弱点, 又是让桑柒柒陷入危险。
好在桑柒柒是只听话的小鬼, 在栾林分析了情况以后,她乖乖地坐在小马扎上点头:“好吧, 我知道了, 那栾林你能不能给我带个礼物回来?”
栾林当然没有拒绝。
而选择这把巨斧也是她综合桑柒柒的爱好,考虑良久才确定下来的。
“哇。”
耳边响起夸张的欢呼, 一只小手摸上了斧头锋利的刃部,穿着漂亮小裙子但裙子上还有根鸡毛的女孩睁着比星星还亮的眼睛,脸上满是惊喜,大声道 :“喜欢, 超级喜欢!谢谢栾林姨姨, 爱你,啾。”
柔软的唇印在栾林的脸上, 屁大点的桑柒柒扛起了超大巨斧, 双腿一分,铆足了劲儿抓着斧柄用力一挥。
栾林的笑脸顿时一僵:“等等!”
但来不及了。
浓黑的鬼气配合着巨斧挥动而形成的风刃,携带着劈天盖地的气势, 轰得一声砍向了大殿的廊柱。
廊柱被腰斩分家的那一刻,除了桑柒柒,现场所有鬼的脸色大变。
五分钟后。
寻沧利用鬼气撑起摇摇欲坠的大殿,跟栾林一行大马金刀地坐在殿外的石头上,盯着大殿发呆。
“得推翻了重建吧,这大殿现在是危房啊。”
“那得花多少钱?我给你找点胶水你随便沾一下得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没事儿给臭丫头带把斧头干什么?”
“她喜欢。”
“……”
算了。
孩子喜欢最重要。
寻沧扭头,用复杂又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向段绥:“臭小子,下次跟臭丫头打架的时候注意点,柱子分家沾一沾还能用,你要是分家了……我可救不了哈。”
段绥:“……”
桑柒柒是个乖小孩,跟段绥打架从来不用她心爱的斧头。
但两只小鬼打架也不遗余力,段绥经常被凶狠的小姑娘压在身下揍,每回寻沧路过,都会一言难尽地摇头。段绥不吭声,隔日段绥带着桑柒柒来到了大殿,指着大殿中央坐着的酆都之主说:“寻沧说你的招式都是花架子,除了打我有用,其他人都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寻沧:“?”
好小子,张嘴怎么胡说八道呢!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但此时此刻纠结这种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当天,寻沧收到了一顿来自五岁小姑娘的暴揍。
打着打着,桑柒柒跟段绥都长大了。
十岁的小姑娘身体开始抽条,手臂变得纤瘦,但能扛起的力道却已经达到了巨斧×N。栾林时常托着下巴思考,下次去阳间该给桑柒柒带什么礼物,这些年来她给桑柒柒的礼物可以组成一本江湖武器详解,而且每个武器都十分的有分量。
但……对于天生神力的小姑娘而言,都是轻飘飘的。
“别一天到晚叹气了,她长大了,不喜欢打打杀杀了,现在爱美,你给她买点小裙子回来。”
耳边响起寻沧贱嗖嗖的嗓音,栾林扭头,好不意外地在他脸上看见了个熊猫眼,当即冷笑:“怎么,没打过你闺女,现在来阴我了?我告诉你,我给她带什么礼物,她都喜欢。”
寻沧:“……”
他岔开腿坐在栾林身旁,捂着眼睛龇牙咧嘴:“臭丫头越来越厉害了,每次靠蛮力的比试都干不过她,我堂堂酆都之主,简直丢脸丢到阳间去了。”
栾林不走心地安慰他:“没事的,反正有阿绥跟你一块丢人。”
同样顶着熊猫眼走来的段绥:“……”
小小的少年一声不吭地在寻沧的另一侧坐下,揉了揉与寻沧对称的熊猫眼,闷声闷气地说:“柒柒的生日要到了,我想给她做个蛋糕。”
桑柒柒的生日被定在寻沧将她从金鸡山抱回来的那日。
生日的那天,酆都城的大鬼小鬼们都发自内心地为她庆生,原因无他,桑柒柒在酆都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她像个小警察,时不时扛着栾林送她的礼物在街上视察,她会帮小鬼们找跑丢的小猫小狗,会一拳揍飞偷鸡摸狗的恶鬼,还会帮着种花种菜。
所有鬼都很喜欢她。
于是,她也收到了一个满含所有鬼心意的漂亮蛋糕。
蛋糕很漂亮,是一座缩小版的酆都,而她就站在城墙之上。据寻沧跟段绥所说,蛋糕是他们拜托酆都城内卖花大叔做的,大叔生前是个皇家御用的糕点师。桑柒柒跟大叔很熟,每次路过对方的小摊前,对方都会递给她一朵盛开的花。
桑柒柒喜欢他的花,也喜欢他的蛋糕。
那天晚上,她站在蛋糕前许愿,希望大家都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但蛋糕之神好像没有听到她的恳求。
一切快乐止步于桑柒柒十三岁的某个夜晚。
先是栾林惨白着脸匆匆进入酆都城,二话不说便将正在午睡的桑柒柒抱起,又快速找到了段绥,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她迅速解释:“寻沧那边出了点事,我需要带你们两个去轮回司,等事情解决了,再带你们两人回来好不好?”
十几岁的孩子都懂事了,段绥一看栾林的表情便知道事态严重。
他拉着桑柒柒的手没有拒绝。
等到了轮回司,也在一路上听明白了所谓的出了点事究竟是什么事。
桑柒柒倔强地不肯离开,想要去阳间找寻沧。段绥与她站在一块,双手双脚支持她的决定,却在转身之际打晕了她。
在眼前蒙上一片白雾时,桑柒柒只隐约听到耳边响起的那道声音,段绥说:“你让孟婆送柒柒去轮回,但我要留下来。”
尾音消散的那一刻,她的意识也陷入了沉眠-
桑柒柒睁开眼眸,偏头看向客厅的窗户。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她从小缺少的疼爱与宠爱,她清晰地感觉到寻沧的大掌抚过自己脸颊的粗糙,嗅到了栾林拥住自己时淡淡的桃花香,看到了段绥望向自己时无奈又温柔的眼神。
十多年的故事凝聚在短暂的几个小时中,故事走到末尾时,黑夜退去了暗沉,晨曦洒落大地,将所有污秽的角落一一照亮。
她想,不够,还不够亮。
最起码,晨曦还未照亮地府被烬天占据的一隅。
揉着有些僵硬酸疼的肩膀与膝盖,桑柒柒起身,转身走向了鬼门关。
经历过野鬼村一场爆炸的地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奈何桥附近依旧有很多小鬼排队准备喝下孟婆汤投胎。孟婆忙里偷闲冲桑柒柒挥挥手,递过去一杯没加料的奶茶,问她:“这两天殡葬一条龙不忙吗?”
桑柒柒撕开吸管外包装纸,插入封口,咬着吸管道:“要忙别的事。”
孟婆想到那日她依次敲响十殿大门,但单学林跟巢松却不见踪影,心头隐约有了猜测,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了声注意安全。
拿着奶茶,桑柒柒踏进了第一殿的大门,目光转向殿内的蔺阎罗,后者眼角一抽,轻咳一声:“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了吗?要不要来点煎饼?”
桑柒柒心知他在心虚什么,翻了个白眼问:“段绥不在?”
“刚走。”蔺阎罗试图通过这四个字来猜测桑柒柒跟段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但很遗憾,猜不出来一点,只能将眼下地府的情况告知她,“我本以为单学林跟巢松的失踪无人知晓,但罗酆山的几个员工似乎一直守着第四殿跟第八殿,对于单学林跟巢松的去向,他们应该知道点情况,现在估计在忙这个事情。”
罗酆山的员工?
桑柒柒想到了原本守在白源师徒别墅以及沈家人的那两位。
她嗯了一声,扭头就走。
蔺阎罗一愣,连忙问:“干嘛去?”
桑柒柒:“报仇去。”
有了那十一年的记忆,桑柒柒对整个地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路朝着酆都走。由第一殿到酆都,中途需要跨越罗浮山跟嶓冢山。罗浮山很寂静,嶓冢山更寂静,桑柒柒途径后者时,隐约察觉到了一道视线的窥探,但等她转身,周围空空如也,连道鬼影都找不到。
她垂下眼眸,眸光轻轻一闪。
提及当年那场酆都血战时,段绥提到过嶓冢山那位鬼帝蒋玉山。蒋玉山当初是五方鬼帝中唯一放话站在烬天那边的,但彼时蒋玉山在五方鬼帝中实力强劲,说句难听的,段绥跟烬天双双重伤,以蒋玉山的本事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并非不可行。
可他却没有那么做,而为了防止数十年努力白费,被他人摘桃子,段绥并未追责、清算蒋玉山,与嶓冢山维持了一场虚假的和平。
蒋玉山……
他在烬天的死而复生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怀着这样的疑惑,桑柒柒转身再度走向了酆都。
入了酆都城,桑柒柒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时隔百年,酆都城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坐在街头卖花的大叔不见了,猫猫狗狗喜欢酣睡的花坛也不见了,尽管依旧人来人往,可每一张面孔都显得无比陌生。
“我记得这里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桑柒柒的视线聚焦于某一处,缓缓开口。
段绥抬步走至她身侧,与她并肩而战,轻笑了一声:“寻沧每天都在庆幸,你是只鬼,吃那么多糖葫芦也不会有蛀牙。”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有乖乖刷牙。”桑柒柒扭头,“我的牙齿长得很牢固,不像你,摔一跤都能把门牙磕掉,漏风漏了三个月。”
段绥:“……”
有时候,恢复记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第119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九天 与虎谋皮他日必被……
119.
接下去的半个小时, 桑柒柒凭借着刚刚恢复的记忆,掰着手指头细数了段绥在那十一年间所犯下的所有蠢事。
包括但不限于摔一跤嗑碎了门牙,雨后脚滑栽进冥河, 误喝孟婆汤,被恶狗岭的恶犬咬了口屁股等等。
酆都之主的颜面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沉默中, 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状似很小声实则嗓门极大、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起:“嚯, 看不出来老大小时候的生活这么丰富多彩呢,我听说恶狗岭的恶犬咬人可狠了,印记百年不消, 老大的屁股上不会到现在还有牙印吧。”
段绥:“……”
他转身扭头, 伸手于空气中五指成爪, 抓出一个大家伙,随即又手腕抬起, 啪一下丢向了酆都城门的方向。
隗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 艰难稳住身形之际,猛觉一股强悍的力道迎面而来。那力道蕴含的气息实在过于熟悉, 他面色微微变化,但已无力反抗,最终只能哀嚎一声,像只苍蝇似的嵌在了门上。
再慢慢地滑下来。
韩延抱着双臂一脚从透明的空气中跨出来, 看见同伴凄惨的模样, 忍不住啧啧两声。
身为一只鬼,怎么能那么作死呢。
老大跟心上人说话的时候插嘴已经够欠了, 还在心上人细数老大糗事的时候插嘴……人家回望曾经是情趣, 你发表看法纯是碍眼。
丢掉了糟心的下属,段绥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如果不是我,被狗咬屁股的就变成你了。”
桑柒柒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装作听不见:“什么?你说你的屁股还被金鸡给啄了?”
段绥:“……”
他又好气又好笑, 抬手盖在桑柒柒的脑袋上,用力搓了搓那丸子头。果然,时常嚷着扎一个完美的丸子头需要多费力的桑柒柒彻底炸毛,狠狠一脚踩在了男人的脚背上。
“这么多年没我跟你打架你是不是手痒?”
“有点。”
“你等着,等干掉了烬天,我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谈及到烬天,两人之间轻松的氛围很快转为凝滞,段绥带着人一边往酆都大殿走,一边低声告知着桑柒柒他们已得知的消息。
“野鬼村的震动发生之际,单学林跟巢松似乎收到了消息,前往了嶓冢山。”
桑柒柒记得辛汲一行对野鬼村的震动有猜测,怀疑这些年消失的烬天就躲在野鬼村的地下恢复声息。此次怕是烬天得知九幽通神会被一锅端的消息而强行结束闭关造成的巨大动静,他颇有种不管不顾的疯感,也或者是知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段绥很快就会查出他的位置,索性自己露面,还趁机将野鬼村游荡的野鬼全部吞食干净。
而嶓冢山鬼帝蒋玉山当年作为烬天的走狗,又与单学林、巢松在这种关键时刻汇合……很难让人不多想烬天离开野鬼村以后前往的是否就是嶓冢山。
想起经过嶓冢山时的那道满含窥探的视线,桑柒柒若有所思-
嶓冢山。
偌大的嶓冢山被途径的冥河贯穿,若隐若现的黑雾包裹着空气,拂过脸颊,带来一片阴寒。
位于山间的大殿像一座孤岛,而此刻孤岛内部却剑拔弩张,满含愤怒的鬼气张牙舞爪,疯狂叫嚣着,声音刺耳无比。
嶓冢山鬼帝蒋玉山脸色沉凝地坐在高座之上,他的脚下是一道虚影,虚影宛若一块吸铁石,不停地将周围游荡的鬼气吸引至身旁,而本身属于他的鬼气则是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些游荡的鬼气全部吞入其中。
“烬天,当年我们不是这么说的。”低沉的嗓音从蒋玉山口中吐出,他眸光犀利的眼底凝聚出锋芒与深藏其下的憎恶,嘴唇抿起,因愤怒而抽动的腮帮微微鼓动,盯着虚影一字一字地道,“你用我的女儿来威胁我,也成功以我之名为自己取得喘息时间,而今,你在与段绥的争夺中落入下风,是你自己的能力不够,这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不足以匹配酆都之主的位置,你该束手就擒,而不是用我跟我女儿的性命来为你的愚蠢和废物买单!”
“束手就擒?”
四字入耳,虚影身形忽涨忽缩,烬天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笑话,喉间溢出低低的沉闷笑声,他道:“当年你就该知道我绝不会束手就擒,否则,我借你的身份躲什么?我让段绥杀了我不就好了?”
虚影中缓缓凝出一双可怖的猩红眼睛,血一样的雾气从他的眼眸里流淌出来,大殿内的气息顿时染上了浓郁的血腥味。
烬天似笑非笑地盯着蒋玉山,缓缓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闭关的这几十年间,你女儿就跟只老鼠似的,每日都缩在那么大点的角落。她好像很怕我吃了她,只要我一睁眼看向她,她就会吓得浑身发抖。这么多年了,她好像被吓傻了。”
蒋玉山的脸部表情愈发冷冽,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咔啦咔啦的关节声异常扎耳。
但烬天却将此当成美妙至极的乐声。
他描绘着令蒋玉山崩溃的画面:“前两天我还看见她跟个傻子似的自言自语,一会儿说她的父亲会救她离开,一会儿又哐哐哐地撞墙说她父亲抛弃了她。所以……想好了吗,是在坚持了几十年后选择冷漠看着女儿死去,还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女儿的命?”
蒋玉山浑身颤抖,双眼发红,死死盯着那双同样猩红的眼睛。
那眼里流淌出来的恶意几乎让他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烬天的耐心逐渐消失之际,蒋玉山闭上眼睛,**笔直的身体像是泄去了力道,蓦地垮了下来。
发抖的双手盖住脸,沙哑的声音变得沉闷。
他道:“你可以将我吞食,但我不信你。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我的女儿,我不确认她是否还活着,我也无法确认你的承诺是否能兑现。”
听到蒋玉山松口,烬天缓缓勾起了唇:“这好办,你找个心腹去见闻郸,你入我口之际,闻郸就会将你的女儿交给你的心腹。当然,作为合作多年的伙伴,我可以大发善心,留你一缕意识让你再见见你的女儿。”
说到’合作多年的伙伴‘这几个字时,烬天刻意加重了尾音。
满是讽意。
但被指烬天走狗多年,面对这类嘲讽,蒋玉山已然能平静面对。
他的情绪没有再起伏,只有当注意力落在’闻郸‘二字上,忍不住嗤笑:“竟是闻郸。”
曾发誓不效忠任何一位酆都之主,只效忠地府的抱犊山鬼帝,竟也是上一任埋下的祸棋,这多少令蒋玉山有些意外。
这么看来……
“单学林跟巢松只是你用于吸引段绥一行注意的手段吧,真可怜啊,单学林背叛寻沧,到头来只能像只乌龟似的缩在他的大殿不说,还被你当成枪使。”
到如今,更是成为了烬天的养料。
蒋玉山记得很清楚,野鬼村的震动爆发之际,可怕的气息在某一刻飞速灌满了嶓冢山一隅,烬天在猝不及防中现身,露出了还未完全恢复的恶鬼形态,那是只极其丑陋的恶鬼,体态修长、干瘦,眼眶极宽,额头长角。放眼看去,谁都猜不到这样的恶鬼曾掌控着整个酆都与地府。
此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又有两道虚影从远处而来,落于大殿之中。
位于上首的蒋玉山冷眼望着虚影退去萦绕于周身的鬼雾,露出了属于单学林与巢松的脸。说实话,看到这两位,蒋玉山并没有多惊讶,哪怕当年除了寻沧、单学林以及烬天,无人知晓阳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蒋玉山的印象中,寻沧比起烬天强上不止一丁半点,就算烬天在阳间作乱,杀了那么多人吃了那么多怨魂,对上寻沧也是五五开。
寻沧会输,唯一的变量就是随他一同前往阳间的单学林。
可惜单学林是个矛盾体。
他既胆大妄为选择背主,又胆小如鼠地不敢在烬天的统治下透露自己背主的事实。
蒋玉山都有些搞不明白他既然在背主后还选择当一个没太大权力的阎罗,那他背主做什么?更甚至,以前跟在寻沧身后的他,权力远大于如今跟在烬天身后的他。
疑惑得不到解答,蒋玉山也不在意。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单学林与巢松本是面露惊喜地来,却在见到烬天的状态以后面色微变。很显然,他们也注意到烬天如今的状态不行,烬天在全盛时期与段绥打成两败俱伤,而现在的状态……多半要被段绥按在地上再度锤成烂泥,而或许这一次,烬天没机会再跑。
“烬天大人,您这……”巢松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单学林站在一侧沉默,眼神晦暗,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但与他们二人相比,当事人烬天却显得极为冷静淡定,他甚至勾唇笑了一下,道:“不用慌张,虽然九幽通神会的恶灵铸造计划并未成功,但眼下也并非到了绝境,我依旧有几张底牌。”
巢松脸上显露笑意,可单学林却愈发不安。
而这份不安在感受到周围怒涨的鬼气时成为了现实。单学林迅速反应过来,九幽通神会制造恶灵的计划成了空,烬天无法利用恶灵填补虚空的肚子,无法恢复实力,那他就只能吞食别的、与恶灵一般作用的’食物‘。
很显然,除了野鬼村的小鬼以外,他与巢松也在烬天的食谱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单学林脸色漆黑宛若锅底,在巢松还在为烬天的忽悠而感到惊喜时,单学林已然浑身绷紧,宛若一道利箭飞速朝着大殿之外而去。但他的反应快,烬天的反应更快,鬼气咻咻咻地飞速从他的肩头擦过,并在眨眼间拉动了门窗,砰砰砰的撞击声之后,似为了将生路堵得更死,那些鬼气宛若胶水,竟将所有的缝隙都黏上了。
来自嶓冢山鬼帝的大殿成了一个紧闭的盒子,而单学林以及巢松都成了盒子里的猎物。
“跑那么快。”烬天站在原地,鬼脸上露出笑容,猩红的眼里显露出几分兴味,“但跑得再快,你的结局也就这样了。”
单学林双眸充满防备地盯着烬天,一瞬间仿佛梦回了百年前。
得知自己与五方鬼帝之位无望的他浑浑噩噩中接受了烬天的蛊惑。
他说:“寻沧的确是个合格的酆都之主,但就是因为太合格了,才显得不好。五方鬼帝谁也不肯让位,你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兄弟也得不到半点优待,只能日复一日地当你的十殿阎罗,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要我说,如果五方鬼帝谁也不肯让位,酆都之主让位也可以。届时,我为酆都之主,你为抱犊山鬼帝,你觉得如何?”
可他终究不是个合格的恶鬼。
寻沧死前瞥过来的那一眼成了他往日的噩梦,只要他闭上眼睛,只要他空闲下来,他就像是被下咒了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想起那段画面。
于是,在权力触手可及的时候,他又退缩了。
烬天笑他愚蠢又无用又可笑,不过也顺了他的意,告诉他,看在他帮忙杀了寻沧的份上,他会为他一直保留五方鬼帝其一之位。
同样的,他不会告知任何人,单学林在篡位之中付出了什么。
烬天在这方面还算信守承诺,单学林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他想,他完全可以保护自己的名声,等到寻沧的死成为过去式,再叫烬天将抱犊山鬼帝的位置交给他。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比抱犊山鬼帝位置来得更早的,是段绥的复仇。
也是那时,单学林无比庆幸自己的优柔寡断与虚伪。
段绥拿不到他助纣为虐的证据,而烬天为了东山再起并未将受伤的他供出来。
他一如缩头乌龟,躲在第四殿多年。
直到此刻——
他终于深刻明白,与虎谋皮他日必被虎所噬。
“烬天,我为你做得够多了。”
“为我?”烬天喉间发出一声嗤笑,抱着双臂满眼讽意,“你明明是为了自己,当年背叛寻沧是为了自己的权力与地位,后来龟缩大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近年就更不用提了,你是为了自己的性命。”
烬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戳穿了单学林虚伪的假面,单学林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但到底还是理智在线。为了在段绥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他一直放任自己的伤,直到现在也没有好全。这也就造成了此时此刻面对烬天,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前提是烬天的实力有所恢复。
……要搏一搏吗?
单学林的脑中飞快闪过这个想法,随后,他的视线迅速转向知晓烬天的打算后身体僵硬的巢松以及上座冷漠的蒋玉山,大声道:“巢松,蒋玉山,你们看到烬天是如何的卸磨杀驴,他想吞了我,自然也想吞了你们,不如我们联手——”
话未落下,烬天便笑意盈盈都抬起了那只诡异丑陋的鬼手。
他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蒋玉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轰的一声。
毫无防备甚至企图在蒋玉山身上求得帮助的单学林直接被强悍的鬼气轰了出去。作为当年五方鬼帝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存在,蒋玉山简单的出手就令单学林趴伏在地,虚弱哀嚎。
单学林感受着四肢百骸弥漫起的剧烈疼痛,身上的鬼气飞速涌现,企图包裹残躯,但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刻,一股强悍的吸力从烬天的身上窜起,疯狂吸食着他的身体。
单学林面色大变,想要阻止,但那吸力夸张到将他的身体吸食干净只用了短短数十秒!
“不,不!”
他满眼惊恐,慌乱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挣扎,但他的腿率先消失。
没了腿部的支持,好不容易站起的身体再次倒下。
腰部被啃食,紧接着是胸腔与手臂。
“别难过,等我重回高位,我会宣告你的贡献。”
烬天张开长到夸张的手臂,用力地深吸一口气。
无数鬼气宛若流淌的黑雾,随着单学林的一声惨叫,他的头颅砰然炸开,溃散的鬼气下意识想要四处逃窜,却又被吸至烬天腹中。
将单学林吞食干净,烬天动了动身体。
十殿阎罗真不愧是十殿阎罗,就算受了伤,也快抵上三分之一的野鬼了。
那么……
他的视线逐渐转向脸色发白、身体僵硬的巢松,微微一笑。
或者,巢松能抵上二分之一。
第120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天 劳烦让让,今天该轮……
120.
吞掉了单学林跟巢松的烬天比起先前强上不少。
但这样的他, 在面对蒋玉山时,依旧选择了用最为妥帖、见血量最小的办法。
他用蒋玉山的女儿做威胁,企图不费一兵一卒、 不流一丝血, 就将蒋玉山化作自己的养料。
他知道蒋玉山一定会同意。
而事实也如他所想象的一般。
黑雾凝聚成一把宽敞的高椅,椅子的模样十分特殊且威严, 蒋玉山一眼看出这椅子就是酆都大殿那把象征着权力的椅子翻版。冷眼目睹着烬天状似优雅落座, 他心中浮起几缕嗤笑,却没再开口,而是听烬天漫不经心地说着他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闻郸比起单学林这种虚伪无能又可笑的家伙, 厉害得可不止一丁半点。更别提我于闻郸有救命之恩, 他对我是绝对的忠诚, 这份忠诚是单学林这种背主之人怎么也给不了的。”
蒋玉山听得发笑。
一个背主之人在指责另一个背主之人,多少有点讽刺了。
“所以……”他扯了扯唇, 露出了个没什么感情的笑容, “当你发现即便吞食了我也打不过段绥的时候,你会选择吞食你口中那位忠诚无比的同伴吗?”
烬天没有回答。
但蒋玉山却从中轻易便知晓了答案。
烬天当然会, 他都能杀了将他当成兄弟的寻沧,当然也不会把这位忠心耿耿的同伴放在眼里。
蒋玉山从高椅上起身,他高大的身形被宽大的长袍拢在其中,冕旒在他额前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属于五方鬼帝的强悍气势从身体内迸发出来, 他抬手挥退了一直缠绕着他并试图吸食他身体的黑雾。
烬天很给面子地将封锁的门窗全部打开。
蒋玉山走至窗口,透过窗框, 他的视线紧紧锁着某一处的方位。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许久, 他抬起了手。
呼啸的嘶鸣从嶓冢山的深处而来,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张开翅膀呈现俯冲的姿势降落至蒋玉山的手臂上,巨大的黑鸟形似角雕, 锋利的两爪勾出几道黑色的雾气痕迹。蒋玉山抬手拂过角雕的脑袋,沉默中再度将手臂一扬,角雕飞出去的瞬间,一缕属于烬天的鬼气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角雕的身上。
蒋玉山并未错过这一幕,他偏头去看烬天,烬天嘴角一咧,露出了个带着血腥气的恶劣笑容。
“非常抱歉,但我们毕竟几十年没见了,某些方面我还是得注意一点。”
蒋玉山转身。
他知道烬天的担忧,无非就是担心他的角雕去找的并非心腹而是段绥。虽说如今守在他女儿身旁的是五方鬼帝之一的闻郸,战力确实拿得出手,但段绥手下能人也不少,韩延、隗营,甚至是辛汲、彭肃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四人合力想要对付一个闻郸,或许也不在话下。
但……
蒋玉山扯了扯唇,冷笑道:“你随意。”
角雕张开翅膀盘旋在嶓冢山的山间,低哑的嘶鸣很快引来了嶓冢山山间鬼怪的注意。数道鬼影缓缓从漆黑的山影间现身,角雕猩红的眼睛注意到这一幕,迅速下沉。
同一时刻,一只纯黑的乌鸦单脚站在树叶茂盛又显得无比隐秘的树干上,歪了歪脑袋-
抱犊山与嶓冢山一样的阴冷,几道鬼影沉默地走在山间,很快绕过冥河抵达了恢弘的大殿。
抱犊山鬼帝的大殿大门紧闭,蒋玉山座下护卫邵莆沉着脸上前一步敲响了大门。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山间回响,一下一下撞在了邵莆的胸膛上。
跟在蒋玉山身边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自家上司成为烬天’走狗‘究竟是怎么回事,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对烬天恨到了骨子里。
加重了敲门声,邵莆粗声粗气地喊道:“闻郸!给老子滚出来!”
啪。
紧闭的大门从内被推开,一阵从殿内而来的狂风擦过邵莆粗糙的脸,在后者始料不及的情况下,几乎擦去了他的脸皮。刹那间,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表情,他抬手捂住脸,耳膜与脑袋在屋内一声冷沉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配跟我这般讲话”后,彻底炸开。
嘭。
膝盖狠狠砸在地上,邵莆努力睁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但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上的鬼气正在疯狂流失。
咬了咬牙,他喉间溢出粗哑的嗓音:“将蒋枝交出来。”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低沉满含气势的嗓音缓缓在耳侧响起,邵莆只觉得身体似有腾空之感,等反应过来时,他却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那些溃散的鬼气也在此刻重新聚合,回到他的身上,令他崩溃的脑海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他抬起头,就见闻郸正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而他的身后则站着瘦瘦高高的女生。
几十年不见,蒋枝的模样与邵莆印象中已然有了天差地别,曾经七八岁、脸颊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此刻双颊凹陷,瞳孔无神,像跟木头似的嵌在地面上。
她像是浑然不觉有人为她而来,呆呆地望着脚边的地面,嘴唇翕动间无声地自言自语。
骤然见到这一幕,邵莆的眼瞳里泛起丝丝缕缕的血丝。
“别这么愤怒。”闻郸缓缓道,“今天你就有机会将她带回去了。”
话落罢。
闻郸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面由黑雾凝聚而成的镜子,镜子的体积非常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大殿。而随着镜面上覆盖着的那层流淌的黑雾被风一点点吹散,镜中的画面也落入了邵莆一行的眼中。
烬天自镜中转身,露出了他那没有遮掩的恐怖的丑陋的长相。
隔着一面’镜子‘,他清晰地看到了抱犊山大殿中的一切,笑着说了句“看来你们已经会面了,而我们的合作伙伴并没有耍什么心眼,我很满意”,随即身体往边上一侧,将完整的镜面留给了蒋玉山。
透过镜面看到女儿的蒋玉山努力维持着平和的表情,但那颤抖的手指以及逐渐湿润的眼尾都在诉说他不平静的内心。
他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女儿的脸,但指尖触及到镜面时那镜子却好似有自我意识一般,忽的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哪怕是隔着镜面的抚摸,都未让他达成。
愤怒的蒋玉山扭头望向烬天,而烬天却只是耸了耸肩膀:“我说过会留你一丝意识让你见到女儿,真正的、亲眼见到你的女儿,届时你想触碰她、拥抱她都没有关系。但是现在……”
他笑起来:“请你履行我们的交易。”
蒋玉山捏紧拳头,再度深深看一眼镜子,闭上眼睛,泄了气。
也是同一时刻,镜中传来熟悉的嘶鸣,巨大的角雕钻入抱犊山大殿,缓缓落在了蒋枝的肩头。对于这一幕,不管是烬天还是闻郸都没当回事,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蒋玉山豢养的宠物,说句难听点,就是一只没有脑子的畜生,而这样一只宠物的战力还没邵莆强,难不成它掉在蒋枝的肩膀上,还敢抓着蒋枝逃离这片区域吗?
那闻郸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这只角雕灰飞烟灭。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角雕它真敢。
落在蒋枝的肩膀上后,它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两只爪子的角度,随后,在所有人不把它当回事的那一刻,双爪猛地用力,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嘶鸣,抓起蒋枝就是一个极速升空。
蒋枝的身影从闻郸的眼角余光中消失的刹那,闻郸脸色一变,迅速抬手。
鬼气带着眨眼不及的速度刺向角雕,同时分成几股企图缠上了蒋枝的四肢。但就在鬼气触碰到角雕与蒋枝的刹那,有人的速度却更快。
一只五指修长、肤色冷白的手突兀地横在了鬼气与角雕的中间,那鬼气像是有自我意识,在感知到危险时倏地绷紧,并如一根长长的针试图刺入掌心。可惜,手掌掌心浮起的浓雾轻易挡住了它的攻击,只听咔啦一声,鬼气如有实质,被寸寸敲碎,散落成灰烬,被叫嚣的雾气吹散干净。
与此同时,一抹虚影自透明的空气缓缓现身。
男人身材修长,俊美的五官笼罩在阴影中,一双狭长犀利的眼眸夹杂着冷淡望来。他揭开巨大的黑色兜帽,露出了在场每个人都无比熟悉的脸。
“段绥!”
惊呼从闻郸的口中溢出,他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紧绷起来,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怎么会?
段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去找烬天,竟跑来了抱犊山大殿!
闻郸满含错愕的目光从段绥的身上转移到身旁的镜子上方,透过镜子,他同样注意到了表面浮起震惊的烬天。甚至于,连蒋玉山的眼中都有几分意外。
显然,谁也没想到段绥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抱犊山大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压根没有感觉你的存在。”闻郸沉下脸,心知他想要再将蒋枝控制在手已然成了奢望,而对上段绥……闻郸并不确定段绥的身体在这些年里是否已经痊愈,如果答案是肯定,那么毫无疑问,他将成为段绥的手下亡魂,如果答案是否定,那他就有反抗的能力与机会。
可他不敢做试探。
二分之一的几率他不敢赌。
利用问题转移段绥的注意力,闻郸不动声色地挪动脚下的步伐。
段绥将他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他猜到了闻郸想做什么,但他并不在意。薄唇噙起一丝夹杂着嘲讽的笑,他随意弹了弹黑色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反问:“所以你认为你可以感知到我的存在?既如此,酆都之主的位置为什么不是你的?”
这话就差当面指着闻郸的鼻子说,“你也配?”
闻郸的脸色果然黑沉下来。
他像是气急,身上的黑雾开始剧烈地涌动,大殿内漂浮的鬼气也在瞬间聚拢到他的身上,化作一张张可怖的鬼脸大张着嘴叫嚣,刺耳到极致的声音穿透耳膜,直射人的脑中央,并进行了疯狂地搅弄。
即便邵莆几人已经有所防备,提前支起了黑雾凝聚的屏障,但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刺进了他们的脑海中。
在一双双眼睛变得猩红、充满痛苦之际,段绥抬手,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的鬼气迅速弥漫整个空间,并牢牢地覆盖在那屏障之上,加强的防护终于起了作用,邵莆等人混乱的脑袋有了片刻地清晰。
但也就是在这段空档里,闻郸靠近了镜面,身影化作黑雾瞬间凝入镜中。
他想跑!
可惜想象与现实是总有几分区别。
当闻郸的身体冲进镜面时,他像是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并被强制性反弹回来。
“怎么会!”
闻郸的身影倒飞出去,转为黑雾,又在几米之外凝聚起来。他的眼眸死死盯着本是通道的镜面,心中的不安和骇然一点点浮起,背后洇出了一身的冷意。
而段绥就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一镜之隔的嶓冢山大殿。
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烬天已然不再面带笑脸,他眯起眼睛,无比清晰地知晓他想要吞食闻郸来壮大自己力量的可能性已经降为零,但是没关系,此时此刻的大殿内,还有一份比起闻郸更强大的食物。
他想通过蒋玉山的女儿逼迫蒋玉山,不过是不想自己费力,但这并不代表他与蒋玉山打起来他会落于下风。
顶多,就是需要多费一点时间。
而他,则可以趁闻郸牵绊住段绥的这段时间先干掉蒋玉山,有了蒋玉山填补空虚的肚子,整个地府除了段绥无人是他的对手,届时,他完全可以在地府大杀特杀,吸收更多的鬼魂。
想到这里,烬天已然不再有半分犹豫,身形立刻暴涨,鬼气如蛇尖锐叫嚣着刺向蒋玉山。
可如今蒋枝已被段绥救下,蒋玉山已无弱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在面对烬天时无动于衷?
他一甩宽大的袖口,冷哼一声,同样准备以鬼气与烬天相撞,可令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此刻,周围瞬间坠入一片漆黑的浓雾,蒋玉山偏头躲过烬天的攻击时,一声轻轻地’啧‘自漆黑角落的一角响了起来。
光线从狭窄的角落亮起,照出了一道影子。
略显陌生但明媚的五官,充满恶意的杏眼,她就抱着双臂站在角落中,用一种打量垃圾的目光打量着烬天。
片刻。
她转而望向蒋玉山,道:“蒋叔叔对吧?劳烦让让,今天该轮到我把他揍成烂泥了。”
她跟段绥一人揍烬天一次,很公平,也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