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退圈第二十一天 刘老板来了?过来坐坐……


    021.


    开什么玩笑!


    李二海的脑袋被这几个大字占据, 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眼前这姑娘是他家嫂子请来的殡葬店老板?这个年纪搞殡葬,还不是打下手的员工,是老板?


    李二海在震惊之后险些被气笑。


    一把拽住王婶的胳膊将人拉到一旁, 急哄哄就开口了:“嫂子你跟我哥到底怎么想的?是,我知道哥被刘老板气到了, 现在就想争口气, 那也不能随便乱来吧?咱妈在世的时候最疼我哥了,他现在要是找个小姑娘来给妈处理身后事,妈的棺材板都合不上!更何况, 找这小姑娘跟找我那朋友有什么区别?”


    “棺材板都合不上”这几个字加大了音量, 引得旁边路过的邻里齐齐抬头看过来。


    王婶拍掉小叔子的手, 皱着眉解释:“区别大了去了,桑老板起码有个正经的殡葬一条龙的店, 你那朋友有啥?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那朋友以前家里是干这行的没错,但自从他爸走了, 他不就因为赌。博把那殡葬店卖了吗?”


    被王婶戳穿了真相,李二海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尴尬,张嘴反驳了一句:“那人家从小耳濡目染,本事还在的的。”


    王婶摆手, 懒得听他说这些, 只是道:“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哥会跟桑老板好好聊一聊的, 桑老板能行就用她, 不能行就换人。”


    李二海翻白眼:“还搞现场招聘那一套呢?咱妈走了都有半个多小时了,现在人就直不楞登躺在床上,哪来这么多时间折腾!”


    “所以你别在这儿挡道!”


    王婶长得有些富态, 将袖子往上一捋,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手指抓住李二海的衣服,她一提气,瞬间就将李二海这个跟猴儿似的小叔子拎起来丢到了一边。


    旋即看向桑柒柒:“桑老板,我带你进屋。”


    桑柒柒一边应好,一边回头去看李二海。


    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嫂子用这种丢人的方式一把扯开,李二海的脸都涨红了。注意到桑柒柒的眼神望过来,当即粗声粗气地怒斥了一句:“看什么看!”


    臭丫头!


    桑柒柒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做了个鬼脸,在对方差点原地爆炸升天的前一秒跟着王婶进了客厅。


    客厅内有不少人在忙前忙后,桑柒柒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那个跟李二海长得稍有相似的男人,看上去六十岁上下,穿着白衣,肤色偏黑,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神态比起门外那猴儿疲惫沧桑不少,估摸着就是这次的主家、王婶的丈夫了。


    桑柒柒在观察李叔的时候,李叔也在观察桑柒柒。


    尽管王婶已经提前打过预防针,但骤然瞧见桑柒柒这张过分年轻漂亮的脸,李叔还是觉得有被惊到。


    不过……那双眼睛倒是干净澄澈,里面不带半点心虚,对视间坦然得很。


    李叔先跟桑柒柒打了个招呼,随后询问起了给老太太处理身后事的流程。活到他们这个年纪,亲人离世经历得也多,对于一些丧事的礼仪流程就算不是非常清晰,也担得上“了解”二字。李叔想,但凡桑柒柒哪里不专业,他都能给指出来。


    然而等到桑柒柒条理清晰地安排完所有仪式,问上一句“您觉得怎么样”,李叔都没开口的机会。


    李叔:“……”


    这姑娘好像真有本事!


    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眼底的担忧开始消散,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您是专业的,都听您的。”


    桑柒柒也不再多说废话,掏出手机给白萦心发了条信息,又对李叔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开始安排了。停灵三天,天气开始热了,我给老太太准备个冰棺,让人立马送过来。关于灵堂布置需要的物品,你看是我来安排还是你们自己挑选?如果是我来的话,我这边有几个价位的套餐可以选,你们自己来的话,就按你们选的物品算合价。”


    “你那几个套餐说给我听听。”


    “行。”


    桑柒柒的灵堂布置套餐其实也就分四个档次,普通档、惠民档、豪华档以及至尊档。


    这四个档次的区别要说大,其实也不大,费用主要相差在用料的多少。譬如普通档的花圈只有两个,白菊一类的鲜花以及供品之类的摆放也少,对比豪华档和至尊档肯定是有些简陋的,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绰绰有余了。


    果然,李叔听完介绍便选了惠民档次。


    十多分钟后,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在小别墅前停下,白萦心跟景裕两人从车上下来。前者冲桑柒柒招了招手,桑柒柒走过去说了声“辛苦了,到时候请你吃饭给你分钱”,便手脚麻利地将冰棺一类的所需品全部抗下来。白萦心一边帮桑柒柒搬东西,一边小声说:“太客气啦,请我吃个里脊肉煎饼就行了。上午那煎饼被我老板吃掉了,气得我一上午没跟他说话。”


    桑柒柒扫了眼跟在后方的景裕,问白萦心:“他没给你报销?”


    白萦心:“报了,白吃我的饼我就把他脑袋扣饼上。”


    景裕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听一人一鬼旁若无人地交谈。他倒也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耳朵好使,尤其是别人说他坏话的时候,他那耳朵会自动升级成千里耳,更好使。


    搬了两个来回,景裕终于逮到了白萦心不在边上的时刻,走到桑柒柒的身边张嘴就问:“今天这得算另外的价钱吧?”


    景裕帮了很大的忙,桑柒柒自然也不吝啬:“给你四百,车费两百,人工费两百,再请你们吃顿饭。”


    景裕:“成交。”


    景裕他们搬完了东西就走了,桑柒柒迅速将缝着白菊花的花圈摆放好,将黑白奠字摆在冰棺正前方,然后净过手去了老太太的卧室。戴上手套,认认真真给老太太净身穿衣,又在李叔的帮助下将老太太安放到了冰棺内。


    紧接着合上冰棺。


    时至此刻,桑柒柒才有功夫歇一口气。


    李叔和王婶一直站在桑柒柒的边上,目睹了她手脚麻利布置灵堂和给老太太换衣的全过程,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和不安已然消失得一点没剩。


    李叔将王婶拉到一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轻声嘱咐道:“没想到桑老板看着年纪小,活却干得这么好,到时候咱给她多包点钱,算是感谢她救急。”


    王婶自然没有反对。


    两人说悄悄话的间隙里,桑柒柒也提前联系好了殡仪馆和灵车,等着三天停灵一过,就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过来将老太太接去殡仪馆。


    将消息告诉李叔和王婶,桑柒柒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李叔,我这边有免费送的骨灰盒,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如果看不上的话,也可以花钱买我店里其他款式的骨灰盒或者直接跟殡仪馆买。”


    李叔还未说话,桑柒柒的耳边先响起了一道苍老年迈却铿锵有力的嗓音:“免费的当然得要!”


    桑柒柒下意识偏了偏头,就见一道虚影悄摸摸地从冰棺内钻了出来,佝偻着身体晃晃悠悠挤到了桑柒柒的身旁。


    老太太皱着眉,眯着眼睛用力地瞧桑柒柒的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哎呦哎呦地直吐槽:“怎么做了鬼还是老花眼啊,啥都看不清。”


    桑柒柒抿着唇忍住了笑,假装给李叔做介绍:“我这边免费的骨灰盒一共有三款,木质的、铜质的和陶瓷的。木质用的是松木,有进行防腐处理。铜质寓意辟邪,不过氧化生锈的可能性略高,至于陶瓷的,防潮防虫,大差不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这边也可以帮忙雕刻点图案。”


    “这木头的跟陶瓷的听着倒是不错。”老太太嘀嘀咕咕,见李叔皱着眉还在认真考虑,颇有点不耐烦,“哎,六十岁的人了,帮忙选个骨灰盒还磨磨叽叽的。”


    又过了一分钟,终于思考完的李叔大手一挥,点在了铜质骨灰盒上:“这个寓意挺好,看着也牢靠,就选这个。”


    老太太:“……”


    桑柒柒:“……”


    桑柒柒默了两秒,猛地一拍脑门:“我突然想起来,这个铜质的骨灰盒好像卖完了,要不换松木的?松木的沉稳大气,也挺好的。反正我这还有十年质保,到时候骨灰盒出问题了,您随时来找我换。”


    李叔对骨灰盒的要求本就不是太高,一听还管十年质保,立马点头同意了:“行,桑老板给安排就是了。”


    话刚落,桑柒柒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呼——”


    桑柒柒:“……”


    这老太太还怪有意思的。


    古时的身后事流程讲究1停,2报,3吊,4封,5送,6安。停指停尸,报指报丧,吊指吊丧,也就是祭奠,封是入殓,送是送葬,安是入土为安。现在虽有改变,但变化不大。第一步完工以后,前去报丧的邻里也差不多都回来了,接下去主家的亲戚朋友就会赶来,等到第二天上午再进行祭奠仪式。①


    因此,这段时间并没有桑柒柒什么事儿。


    但桑柒柒也没走,看大家忙来忙去便搭把手,空闲的时候就帮忙折元宝。折元宝的都是妈妈、奶奶辈的女性,先前就已经从王婶嘴里知道了桑柒柒的身份,私下里讨论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桑柒柒主动凑到她们跟前来,她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寒暄的机会。


    “小姑娘今年几岁啦?干这行的女孩子蛮少见的诶,我刚看你给老太太穿衣,熟练得很,真厉害。”


    “是啊是啊,看着跟二海家那丫头差不多大。”


    桑柒柒没好意思说自己死都死二十年了,便说了原主的年龄。


    “那比二海家的丫头还小两岁呢,你这小脸长得可真漂亮,当明星都绰绰有余啦!”


    桑柒柒乐了。


    这阿姨还挺有眼光的。


    她说:“不瞒您说,我以前还真是当明星的。”


    阿姨惊讶:“这么厉害?那你这个专业跨越幅度还蛮大的哩。”


    聊了有一会儿,又来了个头发花白的奶奶,这奶奶一走过来就小声吐槽:“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刘文良了。”


    刘文良?


    桑柒柒对这个名字陌生,但其他人可不会。


    这刘文良正是镇上殡葬店的刘老板。


    原先跟桑柒柒搭话的阿姨闻言有些惊讶,一边将折好的元宝丢进蛇皮袋里,一边好奇地问:“老冯家跟李家两个方向,刘文良怎么会跑这边来?”


    “谁知道呢,看着鬼鬼祟祟的,估计是来看老李家有没有请到人——”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一个年轻男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窜到了右侧小道的死角口,以极大的嗓门喊道:“呦,刘老板来了?过来坐坐啊!”


    刘文良:“……”


    刘文良人都麻了。


    他处理完冯家老太爷的事后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来电人正是他给老李家推荐的陈三。这陈三是他去进货时认识的朋友,两人一交流发现家住得也不算远,自然而然地多聊了几句,又加上了联系方式。这次请对方救急,刘文良将情况说得很明白:“我这边突然有点事赶不过去,劳烦你帮个忙,不然这主家都找不来白事知宾了。”


    陈三满口答应,只不过答应前说了句:“但我这边收费得按照我们这地的费用来,可能跟你们那有点差别。”


    刘文良当时想的是,都是京北抚平区的,勉勉强强也能算一个地儿,费用就算有差别,能差多少?因此也没特地问李叔,便直接同意了。


    而现在,他给陈三回了电话,就听陈三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道:“我说刘老板,你给我介绍的这个生意不行啊,主家抠抠搜搜的,非说我收费高,还说找谁都不会找我的,这我可帮不上忙了,你也不能怪我啊。”


    刘文良听到‘找谁都不会找我’时,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意思?


    老李家没让陈三接这生意,那老李家这会儿要怎么办?


    记挂着事,心不在焉地听陈三絮絮叨叨吐槽了半天,刘文良也没听清楚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对方挂断电话以后立马往外走,想去老李家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若是他们还没找到白事知宾,那他这会儿也能搭把手。


    结果没想到刚悄悄摸摸走到这边,就看见老李家的小儿子跟阵风似的窜了过来,一眼认出他不说,那嗓门提得老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刘文良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不、不用!”


    “别呀,来都来了。”老李小儿子年轻力壮,伸手抓住刘文良的手腕时就像在上面箍了层铁,那力道让刘文良反抗不了半分,只能艰难地将脚抵在地面上,欲哭无泪道,“真不来了!”


    这堪称滑稽的一幕于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干望过来的邻里乡亲看了个分明。


    桑柒柒身侧的阿姨笑出声:“玉成这小子故意的吧,蔫坏蔫坏的。”


    其他人也看得直笑,甚至有主动开口帮着李玉成将刘文良请过来的。刘文良听着耳边响起的那一道道充满调侃戏谑的嗓音,觉得窘迫难堪的同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过来了,管他老李家有没有叫到人呢!


    “玉成小子,放开放开!”


    李玉成眉梢微挑,注意到邻里乡亲也围过来了,终于撒了手。


    他没打算做得太过分,但刘文良既然过来了且被他抓了个正着,给对方吃点教训肯定是少不了的。


    刘文良倒是没想到李玉成撒手撒得这么快,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踉跄竟然一屁股摔在了石子路面上,磕得他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但他来不及想太多,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拔腿就跑。


    看那背影,活像是有无数条恶狼在追他。


    李玉成站在原地哼了一声,扭头瞧见迎面走来的李叔,走过去低低吐槽了一句:“他怎么还好意思过来!”


    李叔目睹了全程,对于儿子出气的这法子也是忍俊不禁。事实上在看到桑柒柒老练地给老人家处理身后事时,李叔那一肚子没法发泄出来的火就散得差不多了。他跟妻子算过,桑柒柒这边的费用总价比起刘文良还便宜一些,他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拍拍儿子的肩膀,李叔随口解释了一句:“他就是又想赚钱,良心上又不过去,自己也拧巴得很,不用管他了。”


    结束了一场小小的闹剧,看戏的众人还有点意犹未尽。


    坐在桑柒柒身旁的阿姨道:“有这么一遭事,刘文良以后的生意估计会差很多。”


    “那还不是他自找的。”


    几个人絮絮叨叨地又说起话来,但很快话题就从刘文良转移到了桑柒柒的身上,且内容从夸奖她殡葬做得好变成了有没有找男朋友。桑柒柒一听,立马捞了把瓜子跑路了。


    缩在角落里,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老太太的鬼魂驼着背这边晃晃,那边转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桑柒柒原本是不想打扰她的,但见她表情略有烦躁和焦急,思考了几秒,将手里的瓜子壳哗啦啦丢进垃圾桶,问了句:“老太太,您在找什么?”


    老太太没吭声,继续来来回回地转。


    直到她转到了桑柒柒的面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桑柒柒那双明亮的杏眼。


    老太太猛地后撤步,哎呦两声拍拍心脏:“这眼睛怎么这么大呢,差点给我吓死。”


    桑柒柒:“我听得到。”


    老太太:“听得到什么听得到,小姑娘一个人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啥呢。”


    她吐槽完,扭头又飘走了。


    两秒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


    于是又对上了桑柒柒那差点吓死她的大眼睛。


    桑柒柒微微一笑。


    老太太:“……”


    几秒钟后,缩在角落里的除了桑柒柒以外,又多了一只鬼。


    老太太看了看桑柒柒手里的瓜子,有点眼馋地叹了一口气。桑柒柒假装没看见,只问道:“您还没说刚才来来回回在找什么呢?”


    “找我的钱呢!”


    “钱?”


    老太太用力点头:“我死之前把我那点存款都塞枕头底下了,刚我看老大媳妇她们收拾,怎么一分都没瞧见?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我放了啊,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记性可比一般人好得多,照理说肯定不会记错的。”


    桑柒柒八卦了一下:“您存了多少?”


    老太太比了个数字,说得有零有整的:“塞在枕头底下的是五万三千六,包里有三百二十三块八毛。包里的钱倒是还在,就枕头底下的没了。”


    那倒确实有点奇怪。


    桑柒柒摸着下巴转行当侦探,脑瓜动了动,认真分析:“这钱估摸着应该不会是您死了以后丢的,不然您这魂也看得见。”


    所以……多半是有人趁着老太太将死未死、意识模糊的时候,趁乱摸走的。


    她对老太太道:“我等会儿找机会跟李叔提一嘴,问问他具体情况?”


    这话刚说完没两分钟,桑柒柒和老太太便瞧见王婶手里捏着个小本子从老太太的卧室内走了出来,表情还带着点严肃。


    王婶原本正和隔壁婶子给老太太收拾东西。


    但这事儿按理来说应该是她跟妯娌严春芳一块干的,只不过严春芳嫌老太太的卧室死过人,觉得晦气,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回家上厕所去了。


    王婶老早知道这妯娌是个什么人,也懒得跟她掰扯,没应声,独自一人进了屋。


    后来隔壁婶子看到这一幕,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严春芳真不做人,一边上前帮忙。


    两人都相当能干,花了半个小时就将屋内堆成山的杂物都清理干净了。而王婶也在清理杂物时翻出了个小本子,本子很薄,表皮泛黄,一看就很有年代感。怀着几分好奇,王婶随意翻了翻,才惊觉这竟是老太太生前的记账本!


    而记账本的最后一页上分明写着:存款五万三千六百元。


    落款日期是老太太去医院养身体前。


    这个高额数字下方还写着一行小小的字:老大家给四万,剩下一万三千六给老二。


    老太太有这么多存款?


    王婶心底惊了一下。


    这些年来,她跟老李主动接过了赡养老太太的责任,但老太太不肯占他们便宜,每个月都会拿出钱来给家用。这些钱她跟老李也没花掉,而是攒起来用在了给老太太看病的时候。


    他俩一直都以为老太太每个月都这么给家用,估计身上也没钱了。却没想到会在记账本上看到这么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可问题是……钱呢?


    她们收拾屋子的时候可连一分钱都没见着!


    想到这里,王婶的表情有些难看,连忙跑向客厅找到了李叔,将本子塞给了对方,示意道:“你看看,这到底什么情况。”


    第22章 退圈第二十二天 为了找到真正的小偷,……


    022.


    李叔一目三行地扫过上面记录的数字, 脸色变了变。


    原本正跟李叔交谈的孙二爷瞧见夫妻俩略有古怪的表情,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孙二爷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人,也算李叔他们的长辈, 他一问,李叔自然得实话实说:“我妈的房间里收拾出个记账本, 上面写着她还有五万多的存款。”


    王婶跟着补充:“但我刚跟阿金婶整理杂物, 没看到钱。”


    孙二爷微微一惊。


    老人去世前有存款、去世后存款被翻出来的事倒也常见,但像李家老太太这种将存款金额记得清楚,但钱却不见踪影的还是少数, 他皱了皱眉, 接过了李叔手中的小本子, 细细看了几遍,点头:“你妈年纪虽然大了, 但记性一直很好, 脑袋也清醒,如果不是真的有这笔钱, 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写上去的。”


    还有句话他没说。


    认识老李一家的都知道老太太对小儿子一家很有意见,如果不是真有这笔存款,那留下这么一段话就是在给两家挑矛盾。按照老太太的为人和性格,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因此, 这笔钱, 肯定存在。


    五万块不是小数字,他觉得还得再确认一遍。


    “秀兰, 你辛苦一下再找一遍。”孙二爷提议道, “要真找不到,这钱可能被人趁乱拿走了。”


    王婶和李叔听到‘趁乱拿走’四个字,表情蓦地沉下来。


    没再多说, 王婶便匆匆回到了老太太的卧室,快速地将所有缝隙、看上去能藏钱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但很遗憾,依旧没见着钱的影子。


    桑柒柒借着绝佳的角度位置看着王婶弓着腰来来回回翻找的背影,眼睛眨了眨,有点好奇地问:“老太太,你心里有啥偷钱的人选不?”


    老太太觑了她一眼,哼一声:“你不都说了,这偷钱的贼肯定是在我将死未死的时候趁机把我的钱摸走的。”


    那会儿她还喘气,自然不会有旁人被报丧喊来帮忙。围在她床头的也就大儿子一家和小儿子夫妻两个,所以,这偷钱的贼必定是自家人。


    也不是老太太对小儿子有偏见,实在是她太清楚不过这两个儿子的秉性……大儿子从小就正直,脾气虽然很倔,但眼里容不下一点偷懒耍滑。小儿子恰恰相反,凡事都想走捷径,爱跟些不入流的瘪三勾肩搭背。这两人放一块,你说谁偷的钱?肯定是小儿子嘛!


    看老太太一脸“我看穿了所有”的表情,桑柒柒夸奖道:“您心态还挺好。”


    老太太:“都活了八十几年了,现在人还死了,心态再不好这不就白活又白死了。”


    桑柒柒:“那我不会,我死了二十年了,心态也没变好。我现在一有空就跑到那几个小时候欺负我的混球家里,把他吓到神经虚弱,有事没事还喜欢在我领导和傻逼面前发疯。”


    当然了,她觉得造成她跟老太太区别之大的关键原因在于——


    她是只死了还要打工的牛马。


    怨气总是比较足。


    两只鬼挤在一块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王婶也终于从老太太卧室里走了出来,迎上李叔跟孙二爷的目光,她脸色难看地摇摇头,说了句:“没有。”


    老太太也听到了,闻言叹了一口气:“这几个笨蛋不会想不到钱被谁拿走了吧?”


    很显然,老太太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止老太太知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什么品种的小瘪三,身为大哥大嫂的李叔王婶也清楚,但有些话王婶不好开口,一旦开了口就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扔一口‘挑拨李家兄弟感情’的黑锅背身上了。


    李叔也清楚这一点,不用妻子开口,便沉着脸跟孙二爷一字一字说明白:“我妈昨晚从医院回来到今早去世这段时间,家里没来过外人。”


    那些本打算来看望老太太的亲戚因为天色太晚都决定等一等,今天又赶上初一,在他们老一辈的说法里这日子不适合探望病人。因此这段时间,来看老太太的就他们一家子跟李二海夫妻两个。


    听出了言外之意的孙二爷眉心越皱越紧,思考片刻当即道:“去把二海两口子喊过来,我问问他俩。”


    王婶道:“我去吧。”


    王婶是经过邻里的提醒才在屋外的某条狭窄小道上找到李二海的,彼时李二海正在打电话,背对着王婶也没听到她的脚步,只顾着跟电话那头的人吐槽:“我又不是没跟我哥我嫂子提,但他们死活不肯,还去找了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干这活。最可恶的是那臭丫头竟然真有点本事,我看她给我妈穿衣服连手都没抖一下。这他娘的还是正常小姑娘吗?”


    王婶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叔子的背影,也没有打断他。


    李二海越说越来劲,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得了,这次的生意没做成,下次我再给你介绍呗,又不是只能赚我大哥家的钱。什么?晚上喝酒?不合适吧?再怎么样今儿也是我妈办事的日子……行吧行吧,我等会看看,到时候给你回电话。”


    终于挂了电话,李二海想到朋友说的喝酒,心有点痒。


    ……要不就找个借口回家算了,反正这里有老大一家在。


    而且老太太生前就不是很喜欢他,办事的时候他不在,估计也不会怎么样。


    说服了自己,李二海心情愉悦地回头往小别墅走,然而脑袋一抬就对上王婶那面无表情的脸和黑黢黢的眼珠,吓得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连身子都僵了僵。


    想到刚才通话时自己说的话,李二海的眼皮跳了跳,假装不经意地问:“嫂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找我吗?”


    王婶也没说什么时候,只道:“你哥有事找你跟春芳,你给春芳打个电话,肚子疼也该疼好了,让她赶紧过来。”


    说完转身走了。


    李二海懊恼地跟在她身后,心里惴惴不安……到底听没听到?听到的话,他要是再找借口去喝酒,估计要被他哥给打死。


    心里嘀咕着,他掏出手机给严春芳打电话,几分钟后,夫妻俩一块进到了别墅一楼的小隔间里。


    这小隔间就在老太太的卧室对面,是用来堆杂物的,空间很是狭窄。严春芳一进来就用手扇着鼻子,有些不耐地问:“找我们来干什么啊?还非得跑到这里来讲。”


    她站的位置正对着大门方向,隔两步就是老太太那敞开的卧室,严春芳顿时觉得瘆得慌,连忙将身体往边上偏了偏,找了个看不到老太太卧室的死角。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李叔夫妇跟孙二爷齐齐翻了个白眼。


    孙二爷道:“是这样的,刚才秀兰给老太太整理杂物的时候翻到了个记账本,上面写着老太太还有五万多的存款。”


    李二海跟严春芳一对视,前者眼珠一转,颇为震惊地喊了一句:“什么?五万多?!那我妈有写这钱怎么分吗?”


    李叔:“……”


    他闭了闭眼睛,忍着想把这个弟弟一脚踹出去的冲动,没吭声。


    孙二爷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李二海猫嫌狗憎真是一点都不冤,这说的是人话吗?老太太人刚走,一听钱的事立马问怎么分。照他看,这老太太的棺材板要是真压不住,肯定不是因为那当白事知宾的小姑娘干活不行,而是被这臭小子给气的!


    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孙二爷说:“分什么分,这钱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呢?不会是大哥你们自己偷偷拿了,不想分给我们,所以才说不见了吧?”严春芳用眼神睨着李叔两口子,仿佛没瞧见两人变得漆黑的脸,嚷嚷道,“我们不接受啊,我们二海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五万块的话起码得分我们一半吧。”


    “你想得倒是挺美,老太太写了,大海家给四万,你们家给一万三千六。”孙二爷看不惯严春芳那嘴脸,绷着脸补充道,“更何况大海要是偷偷拿了,还告诉你有这事儿,他缺心眼吗?”


    这话一出,严春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立马上蹿下跳 。


    “什么?五万多的存款才给我们二海一万三千六?老大家比我们多了三倍?凭什么!我不接受!我要平分!”严春芳气得够呛,虽然早就知道老太太一直偏心老大家,但陡然听到四万跟一万的差距,严春芳还是没忍住加大了嗓门,眼里满是对老太太的控诉和不满。


    “平分什么平分,又不是你的钱,你还做上主了?老太太怎么写的就怎么分,再说了现在这钱丢了还没找回来,去哪儿给你分?”孙二爷冷笑,“从老太太回家到去世这段时间,老太太的卧室就你们两家人待过吧?我也不跟你们多说废话,我就问你们,老太太的钱是不是你俩拿走了?”


    “什么意思,钱不打算分给我们就算了,现在还污蔑我们是小偷,想从我们兜里掏四万?开什么玩笑呢!谁知道这钱到底有没有,就算真的有,谁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你怎么确定一定是老太太从医院回来的那段时间不见的?万一是老太太人在医院,你家进小偷了呢!”


    本就因为老太太偏心分钱少的严春芳更炸了,一把拨开挡在身边的李二海,一边往外走,一边冷笑道,“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敢这么污蔑我们,你们是看我们家好欺负是吧?得,反正今天外头这么多人,就让大家一块评评理!”


    “诶——”


    孙二爷跟李二海家牵扯不深,显然没想到李二海的媳妇是这么个撒泼性格,脸色当即就变了:“有话好好说,闹到外人面前算什么?更何况今天还是你婆婆办事的日子!”


    “外人?这不早就闹到外人面前了吗?”严春芳双手插腰,眼神睨着孙二爷,眼里写着几个大字:你一个姓孙的不就是外人吗?


    孙二爷:“……”


    他忍了忍:“老太太在医院那段时间,大海家天天有人搁家待着呢,不可能来了小偷他们都没发现。倒是你们,昨天晚上你们和老太太单独待了有大半个小时。”


    严春芳:“什么意思,单独待半个小时就成小偷啦?那老大家不天天跟老太太单独待在一块,凭什么他们就不是小偷了?还有那个你们请来的小姑娘,她还跟老太太单独待过呢!她给老太太净身的时候大家都没在身边吧?你怎么就确定不会是她?”


    反驳得倒是有点道理。


    桑柒柒蹲在门口点点头。


    但把她也牵扯进来她就不开心了。


    她慢吞吞地扒着门框外的墙壁,往里探出一个脑袋。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储物室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叔对上桑柒柒的眼神,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桑柒柒解释:“不少意思,某位阿姨的嗓门太大了,而我的听力会在别人说我坏话的时候变得格外灵敏,所以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严春芳:“……”


    目光转向严春芳,桑柒柒那漆黑深邃的眼睛大大的,看着竟然还有点瘆人,她牵起嘴角笑了笑,提议:“为了找到真正的小偷,我建议报警,各位觉得呢?”


    报警?!


    严春芳一愣,下意识跟李二海对视,眼底也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这种隐晦的情绪就被她强行掩盖,她大声嚷嚷:“报警就报警,反正不是我们偷的,就是大哥你们自己想好,老太太办个事还得请警察来一趟合不合适,会不会惹人笑。”


    以严春芳对自己这位大伯哥爱面子程度的了解,这种事儿他是绝对不会报警的,他只会自己吃下这个闷亏。


    而且老大家也确实不差钱。


    李叔的大儿子前两年开了个小公司,多的不说,每年起码能赚个一两百万的,这五万块钱在一两百万前也就是个零头。


    严春芳想得很好,却没想到李叔只面无表情扫了他们一眼,说了句:“那行,我让玉成报警。”


    “真报警啊?!”


    跟个隐形人似的安分待了好一阵的李二海终于憋不住了,匆匆道,“报警咋行啊,这不让人看我们家笑话吗?”


    他一开口,王婶也说话了:“笑话?你都要在你亲妈死的当天跟人约着喝酒去了,这还不是个笑话?看一个笑话是笑话,看两个笑话也是笑话,没区别。”


    李二海:“……”


    他咬住嘴里的软肉,在心里骂了一句:真被听到了。


    下意识看向李大海,果然瞧见李大海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要跟人喝酒去?”


    李二海哪里敢应啊,连忙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嫂子听错了。是有人约我喝酒来着,只不过我给拒绝了。”


    “最好是这样。”李叔没有再多说,而是扔下一句“我去找玉成”,便拨开几个人朝外走。


    王婶跟孙二爷现在见着这对夫妻便觉得火上心头,便一块跟着走了。走时王婶拉着桑柒柒的手,将人拉到一旁,低声安慰道:“别听我那妯娌胡说八道,桑老板你帮我们老太太将身后事处理得这么妥帖,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不会随随便便怀疑你的。”


    她说着,探头看了看不远处正跟两个儿子说话的李叔,拍了拍桑柒柒的肩膀:“委屈你了,等你李叔报警就好了。”


    李叔一家确实都很明事理,桑柒柒自然也不会将矛头对准他们,便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王婶还有的忙,跟桑柒柒简单说了两句便走了。


    桑柒柒回到老太太的身边,悄摸摸地竖起耳朵听还留在储物间的李二海两口子说悄悄话。


    李二海对于大哥说要报警显然慌得不行,眉心紧紧皱起,脚尖不停点地,粗着嗓子哑着嗓音问:“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慌什么?”严春芳觑他一眼,“又没监控,谁知道是你拿的?到时候咱俩就一口咬死没拿不就行了?”


    严春芳是个普通人,听到‘报警’两个字会下意识的担心害怕,但警察抓人要证据的,别说老太太的卧室了,整个小别墅都没个监控,哪来的证据?


    听她这么一说,李二海那砰砰乱跳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平稳的状态,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


    老太太满眼嫌弃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毫无半分掩饰地撇嘴,随后开始给桑柒柒丢瓜吃:“我以前对老大老二都是一样的态度,甚至因为老二从小身体弱,关心老二的时间还多。不过这小子从小就不学好,偷我钱包里的钱去买玩具,被我教训一顿哭着说改了,第二天就把他哥的零花钱抢了。”


    “抢了钱就去找街上那群不三不四的小瘪三玩,还不让他哥告诉我。我打过骂过,都没用。后来他长大点了,倒是出人意料的懂事了。自己找了个工地上的活,每天认认真真上班,晒得黢黑。可惜啊,好景不长,他在工地上认识了个工友,跟着工友学会了打牌。”


    “赌资从小到大,没一两个月就把辛辛苦苦攒的钱全送出去了。身上没钱了,他就跑来跟我要钱,那我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肯定不能把钱给他,不然就是害他。结果这小子喝了酒,脑子拎不清,竟然直接闯到我房间翻箱倒柜,我拦着他,他直接给我推地上了,害得老婆子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


    “最可笑的是,他给我推地上之后,酒醒了,自己跑了。他哥找了他半个月才知道他跑去临兴躲着了。”


    “从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知道这小儿子要不了了,嗜赌成性,没有担当,懦弱废物,关键是屡教不改。不过说来也有点意思,这小子在临兴认识了严春芳,两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对眼了,一个说着一定会改,一个说着非他不嫁,结婚了。”


    严春芳是个厉害性子,家里还有个人高马大的大哥,她把李二海塞进了她大哥在的工地,有这大舅哥天天盯着,李二海倒又过起了安分上班的日子。这些年,他虽然还是改不掉打牌、跟街头瘪三勾肩搭背的习惯,不过做的也不是很过分。


    “二十多年前吧,老大老二准备分家。分家么,自然就得提到我跟着谁的问题了。我这话都还没说出口呢,老二媳妇就来了句娘家人最近要来住他们新房,没房间给我待了。老二在旁边跟个哑巴似的一声不吭,之后还变着法子跟我要钱,说什么要生小孩了,得办酒席了,没过两天又想做生意了,小孩又要上学了,反正想到个理由就来找我。我给他们个屁!我就算把钱丢河里我都不给他们!”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那一万三是留给老二家丫头的,结果谁知道这都大半天过去了,那丫头连影都没有!跟她爹妈一样,都是没良心的!”


    桑柒柒回忆了一下,确实没见到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拍拍老太太的背,桑柒柒安慰她两句:“但李叔王婶他们对您挺好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敬重您。”


    老太太叹了口气:“老大老二的爸去得早,老大又早熟,这些年我带着他们兄弟俩,又要挣钱又要看孩子,确实也不容易。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他这人实诚、没心眼,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老大家的两个儿子秉性也好,每次回家都给我带很多东西,还爱给我塞红包,有空没空都带我出门溜达溜达,这日子过得是真舒心。”


    感叹完,老太太这憋屈的心情终于有了几分缓解,也没再关注小儿子偷钱、大儿子报警这码事。见桑柒柒听故事听得意犹未尽,当即大手一挥,指着人群里一个白发苍苍、戴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老头道:“这老头看着是不是挺帅的?”


    桑柒柒认真观察半晌,点头:“还行。”


    老太太:“这长相都只是还行?”


    桑柒柒:“我见过更帅的,而且他还在我被大公鸡追着啄的时候英雄登场,那会儿我就知道,他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老太太撇嘴,紧接着曝出一个大秘密:“那是我初恋。”


    桑柒柒:“?”


    老太太继续爆料:“不过他当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妥妥渣男预备役,我就一脚把他踹了。今天也不知道过来干啥……虽然长得挺帅,但一想到他活得时间比我长,我就觉得晦气。”


    没等桑柒柒应和,老太太又指向斜对角的一男一女,正要开口,却陡然听到门外响起了喧哗声。


    两鬼一对视,立马放下聊着的话题,窜出门去凑热闹。


    门外。


    两个民警看着眼前明显在办丧事的主家,微微一愣。他们接到报警电话时,只听电话里的人说自家奶奶的五万块钱被偷了,这可不是小数字,两个人匆匆忙忙便开车过来了。


    却没想到这边的房子前竟然搭起了丧事棚。


    难道是老人家接受不了钱被偷,没想通,所以出事了?可这时间是不是对不上?心里嘀咕着,他们加快了脚步,走到人群里就问:“李玉成在吗?”


    李玉成立马从客厅内跑出来,喊道:“在的在的,警察同志辛苦你们过来一趟,事情是这样的,我奶奶去世前留了五万多的存款,但现在钱不见了,我们怀疑是被人偷了,所以想着你们过来调查一下。”


    “钱丢了?”邻里乡亲听到这话,纷纷瞪大眼。


    “乖乖,五万多都不见了?”


    “难怪我刚才看秀兰一直在老太太房间里翻呢,原来是在找钱。”


    “这可是大数额,咋丢的?”


    吵吵闹闹中,民警喊了两声安静,便上前跟李叔他们商量,找了个安静的屋子问个详细。爱凑热闹的邻里们虽然没有进屋,却都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全力奔赴在吃瓜第一线。


    民警听完李叔的叙述,将视线转到了旁边的李二海夫妇上,刚张嘴准备问问他们,就见严春芳哭天抢地地喊起来:“警察同志,你来评评理啊。你刚才不在,你是不知道,我这大伯哥张嘴就说是我跟我们家这口子偷了老太太的钱。这像话吗?谁都没见过这笔钱,这笔钱到底存不存在都不好说,他们怎么还冤枉人呢!”


    民警蹙眉。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刚问了一圈附近的人,也没人听老太太提起过她存了那么一笔钱……这女同志吼得虽然夸张了点,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草率下结论确实不对。”


    见状,严春芳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被手挡住的嘴角却无声地扯了扯。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只举着手机的手慢悠悠地从凑热闹的人群里伸了出来。


    桑柒柒挤到人前,笑眯眯地迎上严春芳的眼神,平地一声雷:“警察叔叔,我有这位阿姨跟她老公商量一口咬死没偷老太太钱的录音。”


    第23章 退圈第二十三天 怎么摸着比他奶还凉?……


    023.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慌什么?又没监控, 谁知道是你拿的?到时候咱俩就一口咬死没拿不就行了?”


    “你说得对。”


    熟悉的嗓音分别带着不知所措和理直气壮在寂静的客厅内响起时,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呆滞,随后, 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李二海跟严春芳。


    严春芳前一秒戏瘾大爆发时掉的眼泪还没完全擦干净,就因为这几句话而陡然僵住身体, 以至于手指搭在眼角, 嘴巴微张,表情僵硬,乍一眼看去竟然有点好笑。


    李二海更不用说, 本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 这会儿抖得跟筛子似的, 手指搭在膝盖上,脚像是抽抽了不停地点着地面, 将‘做贼心虚’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民警:“……”


    前脚他还在想今天这丢钱的案子处理起来肯定费力, 后脚线索就主动送上门了。虽说这录音也不能当成正儿八经的证据,但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钱就是李二海两口子拿的。事发到现在撑死也就十来个小时,这钱肯定还没处理掉,多半在家里,要找的话, 肯定能找到。


    草率了, 结论下得确实草率了!


    民警的表情板起来,眉眼一压, 整个人便没了先前询问消息时的好相处, 目光扫向李二海夫妻俩,他沉着嗓子问:“你俩有什么想说的?”


    有什么想说的?


    李二海现在慌得张嘴都蹦不出一个字,跟失声了没什么区别。严春芳满脑子都是桑柒柒手里的那段录音, 心里恨得要死,恨自己怎么就多嘴跟李二海说了那么几句话,恨桑柒柒怎么就刚刚好把他俩的话给录下来了!


    民警看这夫妻俩的表情都不太正常,再次开口提醒:“偷没偷?没偷的话,录音怎么解释。偷了的话,怎么偷的,什么时候偷的,现在钱在哪儿,回答清楚。五万块可不是小数额,盗窃罪名一旦成立,都够送你们进去关好几年了。”


    关好几年?


    那怎么行!


    严春芳一下子就慌了,她女儿前几天还跟她说决定跟现在这个男朋友定下了,要准备结婚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候她和二海要是进去坐牢,她女儿结婚的事不就泡汤了吗?


    想明白这一点的严春芳当即道:“没偷!那话就是我因为我大伯哥一家污蔑我生气了胡说八道的!”


    民警被气笑了。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什么意思?”


    抱着双臂看了半天热闹的李玉成噗嗤一声笑出来,语气凉凉地开口:“我说婶婶,人家警察叔叔的意思是你要偷了你就承认,承认了还能从轻处理,死不承认但被他们找到那笔钱,那可就回天乏术,只能每天去踩缝纫机了。”


    王婶听着儿子开口嘲讽,装模作样、不痛不痒地拍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闭嘴。


    李玉成将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笑嘻嘻地不吱声了。


    李玉成的话说得严春芳和李二海心慌无比,夫妻俩对视一眼,后者终于受不了心脏砰砰乱跳和气血上涌的紧张与不安,按捺不住地急哄哄开口了:“拿了,是我拿的。前天我在病房陪我妈的时候,听到她睡着了还一直嘀嘀咕咕地说钱的事。我本来也没当回事,后来我老婆说,可能是老太太手里有笔存款。”


    他想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平时的吃住都是老大家来的,这些年也没什么花销,身上有笔钱再正常不过了。


    他跟严春芳一商量,就想探探虚实。但老太太的意识实在不清醒,他问什么,老太太都听不到也不回答,只会嗯嗯啊啊地说些胡话。他只能想其他的的办法,譬如找个借口去老大家里、老太太的卧室里翻一翻。只不过他平时对老太太漠不关心的,而且老太太来住院,老大一家做的准备也足,他找不到什么借口,又怕引起老大一家的怀疑,便只能作罢。


    恰好这时候医生让他们把老太太接回家,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那天晚上,他特地支开了老大,跟严春芳两个人在老太太的屋里翻了十多分钟,终于在枕头底下、棉絮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卡和一沓现金。


    李二海不敢耽搁,生怕被老大一家瞧见,连忙将卡和现金全部塞给了严春芳,让严春芳找了个理由回家了。


    现在那钱就放在他跟严春芳卧室的衣柜里。


    听他毫无隐瞒地连藏赃款的地儿都讲得一清二楚,围观人群里顿时传来一声声十分响亮且不屑的嘘声。


    早知道李二海这小子做人不太行,但他们也没想到这家伙能烂到这种地步。亲妈躺在床上都快要死了,他们两口子倒好,竟然还在算计偷亲妈的钱。


    这哪还像个人啊。


    “李二海你怎么跟个畜生似的!”


    桑柒柒的耳边响起一道怒喝,紧接着一把瓜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飞了出去,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李二海的脸上。


    桑柒柒扭头看去,发现骂人和砸人的是同一个婆婆,年纪看上去比李老太太小个十来岁,脸上虽然满是皱纹,但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更是中气十足,插着腰指着李二海跟严春芳就是一顿臭骂,那字眼脏得周围的人齐齐低下了头,连民警都忍不住捂面。


    只有李老太太在一边啪啪鼓掌,一边鼓掌一边给桑柒柒解释某些方言是什么意思,还道:“我年轻的时候她老跟在我屁股后头,我一开始还嫌她烦来着,后来知道她骂人厉害,每次出门吵架都带她。哎,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我人都死了,还要她帮我吵架。”


    桑柒柒:“也算双向奔赴了。”


    严春芳可没觉得什么狗屁双向奔赴。


    她因为偷钱一事被戳穿,低着头没敢吭声,但听到这老太婆骂得这么难听,当即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恼羞成怒想要反驳对骂,结果嘴巴刚张开,就被人泼了一脸盆水。


    一瞬间,严春芳偃旗息鼓。


    几秒钟,发了疯似的尖叫。


    旁边差点被水殃及到又差点被这尖叫声震穿耳膜的桑柒柒、民警以及李大海一家子默默往边上挪了挪。


    民警弹了弹衣服上沾上的水珠,揉了揉刺疼的耳朵,轻咳一声,制止了还想搬东西往里扔的邻里们,扭头对李二海和严春芳道:“先去把赃款还回来,然后好好给老太太处理身后事。偷钱的事就等你们办完这里的事再说,李大海,你看可以吗?”


    李大海自然点头同意,要不是老二两口子偷钱这事实在做得不堪入眼,他不会在老娘去世的当天请民警上门的。


    民警一直等到李二海将全部的钱送回小别墅才离开。


    民警一走,李二海跟严春芳也没脸待在这里,低着脑袋匆匆忙忙离开了。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邻里们啐了一声,嘀咕道:“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


    旁边,李叔跟王婶来到了桑柒柒的身边,再三感谢:“桑老板,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估计他们俩肯定死不承认自己偷了钱。”


    “那可不。”凑上来的李玉成撇嘴道,“有这录音,严春芳也没想承认啊。”


    没有外人在,王婶也懒得装模作样,听到儿子大逆不道地喊婶婶全名,半点反应都没有。


    桑柒柒摆手:“不用客气,应该的。”


    话虽如此,除了口头感谢,李玉峰、李玉成哥俩还是找桑柒柒更详细地了解了她店里的纸扎品,花了老大一笔钱买纸扎,打算等第三天一块给老太太烧过去。


    桑柒柒算钱的时候,老太太就在旁边连声哎呦哎呦,满眼都是心疼:“这纸扎这么贵啊?我给我家老头子买的大别墅可便宜了。”


    桑柒柒飞快按出一个数字,递给李玉峰兄弟俩收了钱,等两人离开才扭头对老太太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我还包售后的哦,到时候您去地府,发现这些纸扎要是有任何问题,直接去一殿报我名字,我们给你换新的。”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们做鬼的不骗做鬼的!”


    随后话题一转:“您还没跟我说先前角落里一男一女怎么了。”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瓜田里的瓜还没分享完,立刻撇开纸扎的事,拉着桑柒柒继续道:“这男的姓马,家里排行老四。你别看马四长得人模人样的,那干的事可真是畜生不如。跟在他身边那女的是他的姘头,两个人搞一块气死了他原来的老婆,他闺女处理完亲妈的后事就跑得远远的,去别的地方定居了。结果前阵子他突然给他女儿打电话,说什么身体不好,要让他闺女回家伺候他。”


    “我看他身体挺好的,精神也不错。”那手跟个咸猪蹄似的,老摸旁边那姘头的屁股,要不是这儿人多,还是个丧事现场,怕是马上就要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老太太显然也瞧见了两人之间的打情骂俏,突然觉得自己这老花眼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瞎了算了。


    嫌弃地移开视线,她撇嘴道:“身体当然好了,他那姘头都怀两次了。”


    桑柒柒:“……”


    老太太哼笑一声:“你以为他喊他闺女回来是为了什么?他跟我们这边的一个老光棍说好了,收了老光棍的二十万彩礼钱,准备把他那闺女嫁过去。这事儿被那老光棍酒后说漏嘴了,附近的邻里知道后立马给那闺女打了电话,让她别来。”


    “小姑娘本来也没打算回来伺候这老不死的,又接到了邻居的电话,自然不可能再回来,甚至把她爹的电话号码都拉黑了。结果这老不死的还挺厉害,竟然摸到了小姑娘上班的地方闹了一通,好在小姑娘的同事都是明事理的人,合伙把人丢出去后又报了警。”


    马四被拘留了几天,狼狈地回到了镇上,恰好又碰上了老光棍,老光棍知道媳妇儿没了,钱也没能拿回来,气急败坏,找了波人给马四套了麻袋,揍了一顿。


    “现在那老光棍在拘留所待着呢。你看吧,等老光棍出来,这俩还得再干一架。”


    那倒是喜闻乐见。


    桑柒柒的视线缓缓落在这对中年男女身上,眼睛眨了一下,嘴角缓缓挑起了一个弧度。


    她冲老太太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问:“老太太,咱光在这儿坐着也挺无聊的,等会找点事做怎么样?”


    老太太眯起眼睛瞅她,只对上了一双颇为无辜的杏眼-


    夜晚来临前,桑柒柒先回了趟殡葬一条龙。


    她到的时候,傅芮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与早晨那种浑身充斥着无奈与悲伤的模样不同,此时此刻的傅芮像是卸下了一直背负着的沉重包袱,整个鬼都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


    见到桑柒柒过来,面上露出笑容,他轻轻喊了一声:“桑小姐。”


    桑柒柒眨眼:“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芮轻点头,解释道:“我坐顺风车回来的。”


    准确的来说,其实应该是顺风机。


    跟奶奶弟弟在墓园里待了一整个上午,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在傅芮担心王奶奶累着时,阿柳这小孩已经懂事地提议回家了。于是,傅芮跟在奶奶弟弟的身后,先回了一趟小洋楼。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他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看着阿柳跟个大人似的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他无声地笑了笑,怕舍不得的情绪加深,影响他的理智,便没有再看,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没有桑柒柒在身旁,傅芮也没法进地府,于是便在镇上找了个前往机场的大巴,又挑了个最近的航班,跟个幽灵似的坠在人群的末尾,站了一路,回到了京北。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他飘在人群里,听着不同的人交谈着,说着遇到的一件件事,仿佛也经历了一个与曾经截然不同的世界。


    桑柒柒不知道他的想法,但看他面上的神情便能知道,今天这趟老家是回对了。


    她问傅芮:“晚上要不要一块去玩玩?”


    玩玩?


    傅芮想了想,问:“人……鬼多吗?”


    桑柒柒:“不多,但应该很有意思。”


    被忽悠瘸了的傅芮七点左右跟着桑柒柒一路来到了李老太太的葬礼上,望着面前偌大的灵堂,听着耳边的经文,傅芮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颇为不确定地问:“玩玩?这里?”


    桑柒柒笑眯眯的,并不否认:“是啊。”


    时间还早,她先将傅芮介绍给了老太太,原以为老太太这个年纪对明星并不了解,哪想到傅芮刚往人前一站,老太太就哎呀一声,双手啪得合在一起,惊讶道:“你……你不就是那个大明星吗?我小孙子可喜欢看你的电影啦!”


    “老太太的小孙子是那个。”桑柒柒指了指坐在冰棺边守灵的李玉成,说完突然挑了下眉毛,“他脚上那鞋是不是你代言的?”


    傅芮盯着男生的球鞋看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老太太也挨过来,絮絮叨叨地说:“哪止鞋子啊,他之前花老大价钱买了一套你的影片套装,钱不够,还跟他哥借呢。我也想借他,但他不要。”


    说完又瞅了瞅傅芮,小声问:“小伙子,能不能给我孙子签个名啊?”


    傅芮看看自己的鬼魂,有些迷茫:“我吗?”


    桑柒柒在一边托着腮帮道:“只见过地上的人给地下的鬼烧签名的,没见过地下的鬼给地上的人送签名的。”


    老太太听出桑柒柒的言外之意,有点遗憾:“不行吗?”


    桑柒柒想了想:“除非让他附身在人身上。不过附身活人不太好,会对活人的灵魂造成一定损坏,但如果是死人的话——”


    这话刚说完,现场三只鬼的眼神齐齐飘向了冰棺里的老太太遗体。


    桑柒柒:“……”


    老太太:“……”


    傅芮:“……”


    不行,这办法实在是太阴间了。


    老太太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摆摆手:“这签名也不是非要不可。或者让桑老板帮忙烧个纸和笔下来,大明星你帮忙签一个,等我孙子死了再由桑老板转交给他。”


    傅芮:“……”


    好像还是挺阴间的。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对桑柒柒说:“我生前有栋公寓,里面有一些我签了名准备送给粉丝的明信片,到时候我带你过去,再劳烦桑小姐帮我送给李先生,嗯,还有你之前说到的那个小邢妹妹。”


    桑柒柒欣然应允。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要。”


    傅芮笑着点头:“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灵堂这边只留下了一些亲戚以及关系较亲近的邻里。桑柒柒扫了一圈,没看到李二海夫妇,这两人今天丢脸丢大发了,估计用不了一天整个镇都要知道他俩在老妈去世前偷了老妈的钱,也算是反向出名。就这知名度,估计两人这会儿正藏在家里当缩头乌龟。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今日目标上。


    马四跟他那小三感情是真不错,黏糊了一整天,这会儿还贴在一块。


    桑柒柒冲傅芮跟老太太招了招手,抬起下巴朝着马四的方向示意了下。紧接着她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假装趴在桌上睡觉,但鬼魂却已经悄摸摸地从身躯里钻了出来。


    “诶,他们走了!”


    老太太急急忙忙一声喊,桑柒柒立马窜过来,催促道:“快快快,跟上。”


    三只鬼立马飘在马四两人身后。


    马四本来就觉得守灵这种事无趣得要命,吃完晚饭他就想跑了,但奈何旁边有人拖着他喝酒,加上李家也大方,办丧事的酒都算不错,马四便多喝了几杯。这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终于有机会走了,他自然不含糊。


    只不过——


    他突然扭头看了眼身后。


    他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狭窄小道,小道的另一头正是李家老太太的丧事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马四总觉得从棚里泄出来的光格外惨白,这惨白的光蔓延到小道上,拖出了一条奇怪的黑影。紧接着,周围开始起风,一股轻飘飘但阴冷刺骨的风歘一下蹭过他的脖子,他身体猛地一哆嗦,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挨着马四的女人奇怪于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看了他一眼。


    马四咽了咽喉咙,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儿阴森森的?”


    女人的视线环顾四周,这里路小,没有路灯,但要说阴森,应该也不至于吧?而且这条路他们都走过无数遍了,说句毫不夸张的,就算着闭着眼睛都能走,这么熟悉的一条路,能阴森到哪里去?


    她笑了下,调侃道:“今天这路,李二海觉得阴森才对,你觉得阴——”


    话没说完,女人的身体也僵住了。


    “老、老公,有人往我脖子里吹气。”


    马四:“……”


    他就站在女人的身边,对方身后有没有人吹气,他能看不到吗?


    哪来的人啊!


    马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刻窜起来了,他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是想多了,然后一手拽着自己的女人,猛地抬起腿,飞奔着朝着前方而去。


    “跑这么快?老太婆我都快跟不上了。”


    “没事没事,我跟得上。”桑柒柒话一落就从老太太面前飘了过去,随后堵在马四两人的身前,就在两人越过桑柒柒的身体时,一阵奇怪的狂风呼啦吹来,将毫无防备的两人吹翻在地。两个人咕噜咕噜一顿滚,啪一下翻过了小桥栏杆,嗷的一声尖叫后,掉进河里,溅起了超大的水花。


    马四两人都会游泳,但每次要爬上岸了,那阵阵狂风就会再次卷过来,把他们强行推进河里。


    马四:“……”


    这对吗?这不对吧!


    他眼睛通红,脑子里顿时只有一个想法:见鬼了!


    桑柒柒跟老太太把人折腾个半死,见两人真的快没力气了才决定结束这场游戏,任由两人从河岸边爬了上来。


    马四此刻手软脚软,身上浓郁的水腥味跟那古怪的风将他吓得半分不敢耽搁,一上岸就下意识地挥开了他那小三伸过来想要让他搭一把的手,紧接着狂奔离开,中途没力气但又跑得快,竟然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手脚并用地一边爬一边起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至于他那小三,在瞬间的楞怔后也连忙跑了。


    三只鬼把这坏老登吓个半死,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丧事棚内。见着时间也不算晚,桑柒柒给景裕发了条消息。


    十分钟后,景裕扛着个麻将桌来了。


    桑柒柒搓搓手:“长夜漫漫,打打麻将消遣消遣也不错。”


    景裕很自觉地选了个朝南的位置坐下,问桑柒柒:“玩多大?”


    桑柒柒:“小赌怡情,玩一块钱的就行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冥币。”


    景裕:“……”抠死得了。


    四只鬼对面对坐着,傅芮不太会打麻将,也没有新鬼保护期,牌技烂得没法入眼。老太太倒是会打,但由于没有老花镜,差点连牌都看不清,总是出错牌给桑柒柒送钱。


    就在桑柒柒准备继续大开杀戒的时候,还在守灵的李玉成被空调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去找空调遥控。路过趴着的桑柒柒时,他抬头发现空调的出风口恰好也对准了桑柒柒,出于对桑柒柒身体健康状况的担忧,李玉成礼貌地喊了一声:“桑老板。”


    桑柒柒没吭声。


    于是李玉成一边说着“桑老板,换个地方休息,这里太冷了,当心感冒”,一边去推桑柒柒的手臂。


    然而当他的手碰到桑柒柒的手臂时,却蓦地愣住了。


    ——握草,怎么摸着比他奶还凉?


    第24章 退圈第二十四天 我顶多是个善良的女鬼……


    024.


    “碰!”


    上家老太太眯着眼睛指二为三, 丢出的牌正中桑柒柒心坎,她兴奋地捞过二万将废牌丢掉,扭头去看下家的景裕。


    却见景裕左手长指摸着牌, 嘴角还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下巴微微抬起,越过桑柒柒的肩膀朝着她的身后示意:“我建议你先回头看看。”


    桑柒柒疑惑地顺着景裕的视线转身, 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当场发出尖锐爆鸣。


    角落里,被桑柒柒的体温惊到的李玉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灵堂正中间的冰棺, 又扭回脑袋看桑柒柒, 脑袋里闪过无数奇奇怪怪的想法。几秒钟后, 又猛地拍下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可能是受这灵堂氛围的影响, 想太多了。


    他呼出一口气, 将手抵在桑柒柒的肩膀,再度用力推了两把。


    桑柒柒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李玉成:“……”


    不对劲, 这次是真不对劲。


    谁趴着睡觉会睡得这么死,他都那么用力了,眼见着都要把桑柒柒的半截身体推到桌外了,桑柒柒竟然还不醒!


    李玉成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喉咙, 同手同脚地走到了桑柒柒的正面。


    桑柒柒是趴在桌上、脸蛋埋在臂弯里睡觉的, 因此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脸。为了确定桑柒柒的情况,李玉成默念了声“对不住了”, 便用右手手指戳在了桑柒柒的额头, 费力地利用这一根手指将桑柒柒的脑袋撑了起来。望着女生双眼紧闭的面部,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用左手的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朝着桑柒柒的鼻下探了过去。


    桑柒柒:“!!!!”


    再不敢迟疑, 一把扔掉手里所有的牌,她踹掉凳子,朝着自己的身体飞奔而去,因速度过快而卷起的风糊了坐在对面的傅芮一脸,摇摇晃晃的凳子啪嗒一声砸在桌脚,震得整个麻将桌都抖了抖。


    桑柒柒的鬼魂一钻进身体,李玉成的两根手指也彻底落在了她的鼻子下方。


    啪。


    还未感受到呼吸,一只手先拍在了李玉成的小臂上。


    李玉成浑身一抖,那根撑着桑柒柒脑门的手指也蜷了一下,松开了桑柒柒的脑门。


    但桑柒柒的脑袋没有顺势掉下来。


    她揉了揉被戳疼的额头,装作刚醒来的模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


    李玉成:“……”


    醒、醒了。


    砰砰狂跳的心脏在对上桑柒柒睁开的眼眸时终于逐渐往平稳状态降去,他没好意思对桑柒柒说“我看你半天不动以为你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讪讪一笑,道:“没事,就是看你对着空调出风口睡觉,怕你感冒,想建议你换个位置。”


    “哦哦,我身体素质很好的,不过还是谢谢你。”随即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就是体温有点偏低。”


    李玉成心说那可不止是有点低。


    作为一个医学生,他友情提醒了两句:“体温偏低可能会造成血液循环障碍、免疫力下降、内分泌系统失衡,平时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


    但这倒也不是关键。


    关键是容易把别人吓死。


    桑柒柒:“……好的。”


    桑柒柒没事,李玉成便也放松了紧绷的情绪,揉着刚刚被吓得够呛的心口继续去找空调遥控器。而桑柒柒则是换了个角度继续趴着,鬼魂重新从身体里钻出来,回到了麻将桌旁。


    桌旁三只鬼正在探讨桑柒柒刚才的演技。


    景裕:“刻意。”


    老太太:“看不清呐,我的老花镜什么时候才能烧给我呀。”


    傅芮:“……挺有天赋的。”


    景裕嫌弃地看他一眼,像是没想到傅芮能说出这种鬼话哄桑柒柒开心。


    傅芮摸了下鼻尖,想到了自己最初跟着教授学表演时,教授脸上明明是怀疑世界怀疑人生的表情,却还是会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违心地安慰他说:“其实你还是挺有天赋的,你看嘛,我只跟你提过一遍,你就不会再瞪眼了。”


    那算什么有天赋,充其量只是听得懂人话。


    想到这里,傅芮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桑柒柒耳尖地听到了傅芮跟景裕的对话,冲景裕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圈外人请不要对我们圈内人指指点点。”


    景裕倒也没生气,拖长调子说:“行,我不点,这个还玩吗?”


    他冲桑柒柒抛起了一枚麻将。


    桑柒柒低头扯开自己那放了筹码的口袋,里面密密麻麻的,赚得够多了,于是果断摆手:“不玩了。”


    省得等会儿玩上头,又没发现有人去探她的鼻息了。


    四只鬼凑在一块算了钱,桑柒柒赢得最多,傅芮输得最惨。


    “明晚请你们吃夜宵。”桑柒柒拍拍自己的口袋,大方道。


    “行,到时候记得通知我。”扔下这话,景裕扛着麻将桌来,又扛着麻将桌走。


    “等等!”桑柒柒连忙喊住人,扭头对傅芮道:“你要不要回我店里休息?想回去的话,可以跟他一块走,他也是我们地府的员工,能保证你的安全。”


    傅芮想到接下去就要去地府排队投胎,估计有的是时间休息,便拒绝了这份好意,继续跟在桑柒柒身旁。等景裕走了,他颇有点好奇地问:“这位景先生和桑小姐是同事?”


    傅芮今天刚来的桑柒柒殡葬一条龙,还没发现景裕就是隔壁鬼屋的老板。


    桑柒柒点下了头:“是啊,不过他是隔壁部门的,第三殿的行刑官,最擅长抠鬼眼珠剔鬼骨头了,手法特别好,想要片成多少片,就能片成多少片,而且每片的厚度都很均匀,属于第三殿的活招牌!”


    傅芮:“?”


    桑柒柒没注意到傅芮逐渐僵硬的表情,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奇怪:“前往第三殿受罚的鬼不在少数,但第三殿行刑官数量又少,景裕每天忙得那刀都没时间磨,哪有空跑来阳间开鬼屋啊? ”


    而且看那鬼屋生意也不是很好嘛,赚得肯定没有地府多。


    毕竟景裕跟她不一样,她每年都吊车尾,景裕却是第三殿的最佳员工,拿得奖金都够她半年工资了。


    想不通,懒得想。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桑柒柒抛开了景裕的事,又拉着老太太讲村里八卦,老太太讲完村里八卦就轮到傅芮讲娱乐圈的八卦。桑柒柒听得津津有味,悄摸摸给他们俩烧了点瓜子,一边嗑一边唠。


    几个小时后,白日降临,李家所有的亲戚邻里都在桑柒柒的主持下给老太太上了香,老太太跟傅芮坐在边上,对她那些奇葩亲戚指指点点,傅芮也听得认真,偶尔还应和两句,惹得老太太看他越来越顺眼。


    本来就是跟她大孙子李玉峰差不多的年纪,傅芮长得还好看,脾性也好,简直是妈妈辈奶奶辈的心头好。


    老太太拍了拍傅芮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小芮啊,我家大孙子给我买了个超豪华别墅,上下三层呢,我一个人住也无聊,你要是不介意,咱俩住一块,再让桑老板给烧个保姆和管家,平时能伺候咱们衣食住行不说,还能陪我们打麻将,咱争取下次再跟桑老板还有那景老板打麻将的时候,掏光他们的口袋!”


    傅芮忍着笑点点头。


    他还挺喜欢李老太太的,老太太的性格跟奶奶有点像,但是比奶奶活泼很多。


    傅芮想,如果自己没死,能一直在奶奶的身边尽孝,说不定奶奶也会逐渐抛开身上背负的沉重包袱,变得跟老太太一样。


    不过,已经没有如果了。


    上香的环节结束,傅芮带着空闲下来的桑柒柒去了一趟以前的公寓。傅芮的公寓考虑到私密性,便买在了京北有名的富人区。一路躲过保安,艰难到了门口才发现大门竟然开着,保洁拎着大堆的清洁工具从里面走出来。而屋内,一道男性身影站在沙发旁接打电话。


    声音若隐若现。


    “嗯,这会儿在傅芮的公寓,您老身体不好就别过来了,我只是喊保洁上门打扫下房子。我还在京北,过两天来看你,到时候带您一块去他老家给他上香。”


    尽管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着,但傅芮还是从那熟悉的声线跟背影认出了对方:“是黎城,他应该在给候老师打电话。”


    桑柒柒藏在楼道间,叹了一口气:“我跟小偷似的。”


    傅芮飘回来,听到这话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委屈桑老板了。”


    他也开始跟着老太太叫桑柒柒桑老板。


    桑柒柒睨了他一眼,安静等着黎城离开。不过这位天才导演今天似乎闲得很,在保洁离开后又独自待了快一个小时,才缓慢地撑着双膝从沙发上起身。他走到门口,静静地回望壁龛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奖杯,数十秒后,才转身走人。


    电梯大门闭合,开始下降。


    桑柒柒跟傅芮也从安全通道内走了出来。


    在傅芮的提示下打开了门,桑柒柒动作很快地直奔书房,并在书桌下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出了一沓签了傅芮名字的明信片。桑柒柒问他:“都拿走吗?”


    傅芮点点头:“到时候你让小邢妹妹或者李玉成送给别的粉丝吧,反正留在这公寓也只能当废品。”


    桑柒柒闻言便在屋内找了个铁盒子,将所有明信片都放了进去。路过客厅的时候,她发现傅芮站的位置跟刚才的黎城没有区别,两人的目光所及之处也是一样。


    “我给你做个一样的奖杯,烧给你?虽然肯定不是之前那个了。”桑柒柒提议道。


    傅芮失笑摇头:“不用麻烦了,奖杯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我更享受表演带给我的满足。”-


    从公寓到殡葬一条龙需要过很多街道,路程有点远,桑柒柒骑着共享电瓶车,身后坐着傅芮,听傅芮的指挥将车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买炸鸡柳。


    心满意足地拎着一大袋的零食小吃回到殡葬一条龙,桑柒柒将门把手上挂着的牌牌撤掉,大门敞开,等着生意上门。


    没过几分钟就来人了,不过来的人是邢惜薇和她的姐妹。


    邢惜薇推门进来,目光现在屋内转了两圈,一眼瞧见坐在收银台前看剧吃鸡柳的桑柒柒,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后,便直言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开店了呢?你那个丧事主持好啦?”


    嗯?


    桑柒柒一边招呼她们坐,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主持丧事了?”


    “都上热搜啦。”邢惜薇的小姐妹掏出手机就递给了桑柒柒,“我们过来的路上还在刷评论呢,柒柒姐你快看。”


    桑柒柒将手头的零食全部推给了她们,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


    是个营销号的投稿,帖子匿名,写了一段话:波波,我来投稿了,希望能采用!今天跟我爸妈去参加一个长辈的葬礼,没想到竟然在葬礼上看到了桑柒柒!我一开始以为桑柒柒跟我这长辈也是亲戚,结果她竟然是白事知宾!天哪,我哥他们说她还亲自给逝者净身换衣服,有活她是真干啊![照片][照片][照片]


    三张照片分别是桑柒柒挤在阿姨奶奶之中叠元宝、桑柒柒缩在角落里睡觉、桑柒柒从人群中举起手机。


    [?]


    [真是桑柒柒!我嘞个豆,我以为她就卖卖纸扎跟骨灰盒呢,连葬礼都主持啊?]


    [好巧,我也在葬礼上,还是最早过去的那批人,亲眼见到了桑柒柒跟主家把逝者搬进棺材的。说真的,我以前对桑柒柒无感的,但是她好认真,葬礼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今天上午主持上香更是!她真的有在认真干这行,不是来哗众取宠搞营销的!]


    [她还给主家找到了偷老太太钱的小偷哈哈哈哈]


    [对对对,就是第三张照片发生的事情。老太太去世前的存款被她小儿子拿走了,但小儿子夫妻俩死不承认,结果桑柒柒掏出了这夫妻俩的对话录音。]


    [啊……是这个事情啊,搞半天桑柒柒在我们镇上啊,我刚从我妈嘴里听了这个八卦/擦汗]


    [谁还不知道桑柒柒店里的骨灰盒有多好看,都给我来看!!]


    [各位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吃乔天逸演技的瓜啊,都不关注桑柒柒了。前两天栗子直播平台的主播姜溱都去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探过店了,里面的纸扎、骨灰盒都超有意思的好嘛!录屏链接在这里,有兴趣的自己点了看]


    [嘿嘿,我买了好多纸扎,正在坐等收货]


    [这么多夸桑柒柒的?这还不是营销?]


    [乔天逸粉丝滚一边去,你哥演技稀烂的借口想了好吗就来吃别人的瓜]


    邢惜薇咬着一块小面包凑到桑柒柒的身旁,小声说:“柒柒姐,我帮你看过了,这个热搜出现以后,你微博粉丝都涨了两万。”


    “是啊是啊,我还看了那个叫姜溱的主播的录屏,评论里好多人都夸你的纸扎品有意思。”


    桑柒柒听着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对话,嘴角翘起了笑。将手机还给邢惜薇的小姐妹,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登上微博看了眼,果然看到又多了几百条私信。


    不过这私信里有一大半是乔天逸的粉丝照例问候她全家。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个消息,正好有人托我把一些东西送给你们。”


    “送我们东西吗?”邢惜薇指了指自己的脸蛋,和小姐妹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好奇。


    桑柒柒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安静听她们交谈的男人,笑了笑:“是啊,稍等。”


    她转身去收银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了铁盒,又走回到邢惜薇两人的身旁。迎着她们好奇的目光,桑柒柒将铁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叠明信片。明信片是正面朝上,上面有一些简单的手绘图案,乍一眼很普通。


    邢惜薇不明所以。


    但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桑柒柒已经将那些明信片翻了过来。


    本该空白的书写页上用黑色钢笔签着龙飞凤舞的‘傅芮’二字,下方还有一句很简单的话:谢谢喜欢,祝你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邢惜薇在看到那黑色签名的时候便已经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字,很久很久才眨一下眼睛。


    作为傅芮的粉丝,邢惜薇是见过他的签名的。


    那是三年前,她刚高考结束,傅芮也正巧上了一部新电影。电影上映嘛,总是要路演的。邢惜薇没抢到京北影院的路演电影票,但抢到了隔壁省省会的。


    她花了很大的功夫抢票,花了很大的功夫说服爸爸妈妈,但是她的运气却不怎么好。那一阵正好赶上有未成年独自出门失联的案例,爸妈担心她的安全,便强行取消了她的这趟远行。


    路演结束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刷微博。


    微博的超话里都是路演现场的粉丝们在秀物料,发视频。


    她把所有的视频一个个点开,看到有粉丝开心地采访傅芮,有粉丝幸运地上台跟傅芮拥抱,得到他的签名和祝福。


    后来,她又盯着那张签名看了很久很久,开始想——如果这次她也在现场,这份好运会不会也轮到她。


    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邢惜薇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傅芮,因为高三毕业上映的电影,是傅芮生前的最后一部影片。


    一年后,新的电影还在筹备中,他便因为车祸永远地离开了她们。


    手指掐上大腿,单薄的布料挡不住剧烈的痛感,但也正是这份痛感强行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隔了很久,她才哑着嗓音问:“哪、哪来的呀。”


    三年前的签名她看了无数遍,自然分得清面前的签名到底是真是假。


    桑柒柒托着脸,想了想,回答:“傅芮生前让他朋友帮忙保存的。保真的哦,不要吗?”


    “要!当然要!”率先开口的是邢惜薇的姐妹,小姑娘又哭又笑的,“傅芮的签名都绝版啦,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呢!”


    邢惜薇用力眨眼,将眼泪憋回去,冲桑柒柒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也要,会留作纪念好好保存的,绝对绝对不会弄丢的。”


    桑柒柒点头,将铁盒塞到邢惜薇的手里,将傅芮的交代告知邢惜薇:“那剩下的这些就由你们送给他的粉丝吧,没问题吧?”


    “真的吗?”


    “当然。”


    “没问题!”邢惜薇紧紧抱住铁盒,“我微信里有好多傅哥的粉丝,我们还弄了一个群,大家每个月都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拿出一点工资或者生活费捐给希望小学或者有需要的人。群里的姐妹们都是傅哥的铁粉,送给她们不会错的。”


    “行,那就辛苦你们了。”


    拿到了傅芮的签名,两个小姑娘显然激动得很,拉着桑柒柒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谢谢柒柒姐”、“爱你柒柒姐”。桑柒柒的耳朵嗡嗡嗡的,赶紧让她们回家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她偏头看向同样在注视着女孩的傅芮,笑着调侃:“傅影帝带了个好头,你的粉丝也都是善良的女孩子哦。”


    傅芮弯了弯唇,点头时又多说了一句:“你也是善良的女孩子。”


    桑柒柒咬一口饼:“我顶多是个善良的女鬼。”-


    一整个下午,桑柒柒都在店里没离开,倒是傅芮先去了老太太的葬礼陪无聊的老太太说话唠嗑。


    中途有小鬼敲响了储物室的门,桑柒柒推门一看才发现是先前那位叫做‘卡期末’的网友定制的各类鱼竿纸扎以及骨灰罐做好了。


    联系了卡期末,对方说今天没空,桑柒柒便让他明天下午来。


    刚定完时间,嘀嘀嘀的刺耳喇叭声在门外响起,被风送到了桑柒柒的耳边。桑柒柒没当回事,淮水街不算宽敞,有些住户的素质也不高,经常发生车堵车、人堵车的名场面。桑柒柒还搬过小板凳往门口一坐看两个司机喷口水吵架,十分刺激。


    喇叭嘀了半天也没就见来人,景裕掏出手机给桑柒柒发了条微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出来。


    桑柒柒:“?”


    她皱着眉走出去,一眼便瞧见了景裕,以及……他坐着的黑色小三轮。


    景裕骑着小三轮在桑柒柒的面前转了一圈,小三轮‘库库库’地响,路过减速带时震得景裕整个人都从座位上飞起来了,整个三轮更是哐当一声差点散架。


    忍耐着看了一会儿,她终于没忍住问:“你在干嘛?”


    景裕:“给你展示这辆小三轮。”


    桑柒柒:“景老板这鬼屋生意这么萧条,出行都降级成小三轮了?”


    景裕静静看着她,嘴角缓缓挑起笑容:“谁跟你说这是我的?”


    桑柒柒的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见景裕拍拍小三轮,笑眯眯地扔下了个炸弹:“喏,地府给你批下来的送货车,全旧七手车,总共经历过三场车祸,亲过保时捷的屁股,撅过大货车的脑袋,还跟自行车肩并肩上过天,主打一个经验丰富、坚不可摧。今天骨折价880直接拿下,另送一桶粉色油漆,还有一个猫耳头盔。怎么样,喜欢吗?”


    第25章 退圈第二十五天 死嘴,让你问问问!……


    025.


    沉默, 还是沉默。


    直到前方的车道绿灯通行,下了班回家的车急哄哄踩着油门呼啸而过,扬起的灰尘扑了桑柒柒一脸。


    她狼狈地抬手抹去灰尘, 皮笑肉不笑:“喜欢,可太喜欢了。”


    喜欢到有种想把地府炸了、把所有领导全部吊死在奈何桥上的冲动。


    景裕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她那捏得咔嚓咔嚓响的手指和狰狞的表情, 轻咳一声, 一边将头盔挂到车头的后视镜上,一边解释:“这可不关我的事,你要记仇也别记我。”


    景裕从认识桑柒柒以来, 就知道她这人贼记仇。


    或者说整个地府都知道她记仇。


    这还要从她刚入地府、拿下入职同意书说起。


    桑柒柒面试的时候, 她的面试官正是第一殿的阎罗蔺伯, 蔺伯让她介绍下自己,桑柒柒便十分自信道:“我这人优点非常多, 但最拿得出手的还属记性好跟执行能力强。”


    蔺伯表示非常满意。


    这次招收新员工, 主要也是因为他们第一殿有个叫庾朋的员工天天迟到早退,工作不好好做, 每天仗着自己有个十殿阎罗身份的亲叔叔为所欲为。蔺伯看到他就觉得眼睛疼、头疼、腿疼、哪哪都疼,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服。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他懒得顾及那位亲叔叔的想法,只想赶紧找个人把庾朋取而代之。


    所以, 桑柒柒口中的‘执行力强’简直戳在了蔺阎罗的心窝窝上。


    而且这姑娘看着白白净净, 乖乖巧巧的,肯定不是庾朋那种惹人厌烦的刺头。


    结果不到两天, 桑柒柒就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桑柒柒说的记忆力好, 是指隔了二十年,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个脸上长痣的小胖子骂她扫把星,把她推进孤儿院的柜子里关了一下午。


    桑柒柒说的是执行力强, 是指她一上任地府员工,就借着任意出入人间地府的职权找到了那小胖子的住所,把人家吓得一脑袋栽进了马桶里,在康复医院待了整整两个月。


    原来记性好是指记仇,执行力强是指报复速度快。


    想到这段往事,景裕立马多解释了两句:“我也是受人所托,地府那边总共就给了一千块的预算,我花了很大功夫才给你找到的这个小三轮,油费都花了一百五。本来还要更便宜的,但这车刚换了个新电瓶,刹车什么的也修过了,所以价格才没降下去。”


    桑柒柒:“……那这预算为什么在你手里?”


    景裕想了想,回答:“可能是因为我有经验?”


    桑柒柒想到了他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听白萦心说,那面包车刚从车祸现场拉回来就被景裕眼疾手快、舌战群儒地以跳楼价拿下来了。


    行吧,也能说得通。


    但桑柒柒还是嫌弃那小三轮,并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地府管钱那位抠抠搜搜,祝福他趁早破产。


    随手将小三轮的车钥匙丢在收银台上,桑柒柒扭头去了李老太太家。


    她到的时候,听一干阿姨奶奶正在吐槽李二海一家,心底好奇便凑了上去,才知道自那天被她戳穿了偷老太太钱的事后,李二海就在上香时露了一面,其余时间连个影子都没瞧着。


    “他老婆更是搞笑,估计是觉得丢脸,带着她女儿回娘家了,连演都不演了。”


    “不止哦,昨天晚上我路过二海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闺女一直在哭,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我知道,二海跟他媳妇偷老太太钱的事被他闺女男朋友一家知道了,好像是男方的妈很生气,结婚的事儿要泡汤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男方的妈跟我妹子在一个地方上班呢,昨天下午还特地找我妹子打探消息来着。”


    “说起来,不止李二海,今天一天也没见着马四。”


    “马四昨天晚上跟那姘头撞鬼了,两个人一块掉在河里扑腾了半天才爬起来,现在这俩都在医院待着呢。”


    “那这鬼也算替天行道了。”


    桑·替天行道·柒柒满意点点头,又钻到了角落跟老太太、傅芮唠嗑。听傅芮的意思,是想等鬼差来带老太太前往地府时,自己也跟着一起走。桑柒柒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再三提醒:“一定要记得我的五星好评。”


    这天的深夜,桑柒柒如约喊上了景裕,带着老太太跟傅芮一块吃夜宵。


    她去地府买了很多烧烤,考虑到老太太牙口不好,又买了点粥和面,但老太太看不上,非要喝酒。桑柒柒只能再去许老板那儿买了两瓶自己酿的梅子酒。


    吃过烧烤,天也快亮了。


    举行好最后的送葬仪式,灵车载着老太太的遗体前往殡仪馆。


    桑柒柒跟着一块去了,看着李大海一家子纷纷通红着眼睛哭成了泪人,这两天来一直笑着的老太太也终于藏不住情绪,擦了擦眼角,重重叹了口气。


    生死离别最伤人啊。


    但老太太情绪收得快,也不管大儿子一家听不听得到,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行了行了,都六十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嫌丢人。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这几天白天忙,晚上守灵,都多久没睡觉了,赶紧补觉去。”


    没一会儿,几个鬼差便来到了老太太跟傅芮的面前,跟桑柒柒打了招呼,在得到对方的应允后,才将人带走。


    老太太和傅芮走了两步又回头。


    老太太深深看了眼围在一起的大儿子一家,又看向桑柒柒。桑柒柒就站在原地冲他们挥手,笑着说:“有空我就来看你俩,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托梦给家里人,或者直接去第一殿找我。”-


    将老太太葬礼的收尾工作处理好,桑柒柒收了李大海给的费用,并将傅芮的签名交给了李玉成。


    李玉成盯着明信片,眼睛都快盯瞎了,才满脸不可思议地问桑柒柒:“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傅芮?而且这签名……现在应该不好收吧?为什么要给我?”


    避开李家其他人,桑柒柒挑了挑眉:“当然是你奶奶告诉我的啊。”


    “这种时候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吧字在桑柒柒漆黑的眼眸注视下缓缓咽回了喉咙,李玉成莫名地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桑柒柒冰冷的体温,他笑不出来了。


    但下一秒,桑柒柒就噗嗤一声:“胆子这么小呢。”


    李玉成:“……”


    吓唬了一通李玉成,报了那晚的仇,桑柒柒便打算跟李叔一行告别。然而前脚刚跨出一步,李家的客厅就来了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跟李大海一家打过招呼,又走向桑柒柒,要走了名片。


    甚至还给分享了一个有意思的八卦:“老冯家不也今天去殡仪馆吗?结果那灵车坏在半路上,还被一辆轿车追尾了,听说撞得挺厉害,那棺材盖都掀翻了,冯老太爷的遗体都差点跌出来,把老冯家的人吓了个半死。”


    王婶就站在旁边竖着耳朵听,虽然觉得不太道德,但还是有几分解气,冷哼道:“难怪我们回来的路上看到辆灵车打双闪停在路边呢。昧良心的事做多了,总归是要遭点报应的。”


    她这话指得不是刘文良,而是老冯家。


    李家葬礼一事刘文良做得的确不厚道,但老冯家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吗?老冯家明知道他们先联系了刘文良却还是要耍手段把人先一步请走,多少有点卑劣无耻。再者,老冯家做工程这些年,欠了不少钱没给,名声都快臭完了。


    她昨晚还听说有人趁着老冯家办事集合了一批人上门讨钱呢。


    老冯家不给钱,他们就堵在门口不走,摆放着冯老太爷遗体的灵堂里全是乱糟糟的声音,更有人对着老太爷的遗照骂他儿子孙子。惹得老冯家的人怨声载道,后面好像还报了警。


    这民警也是挺忙的,连着两天出警,遇到的都是在办事的人家。


    不过老冯家这事比起李家自家的矛盾可更不好处理,这群工人直接放了话:“除非把钱给了,否则我们绝对不会走的。”


    没办法,老冯家只能在警方的调解下,先掏出了一部分工资发给工人以及供应商,还在民警的注视下写了保证书,要在一个月内把所有的欠款都补上。


    “我还听说昨天晚上老冯跟刘文良说把这次办丧礼的钱拖一拖呢,等什么时候手头不紧了,就给钱。刘文良的脸当场就黑了。”中年女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最后给没给倒是不知道,不过按照老冯家喜欢赖账的作风来讲,刘文良这次可能要吃大亏。”


    分享完八卦消息,女人也没多留,只是对桑柒柒道:“桑老板,有需要我到时候给您打电话。”


    桑柒柒点头应下,随后便跟李家人再三告别,骑着共享单车走了。完全没注意到李玉成在她听八卦的时候已经悄摸摸地走到了自家大哥的身边,小声问:“哥,你有没有跟桑老板提过我喜欢傅芮?”


    李玉峰有点奇怪:“我跟桑老板说这个干嘛?你要是桑老板粉丝,我还多说一嘴。”


    李玉成:“……那爸妈呢,跟桑老板提过吗?”


    李玉峰:“爸妈连傅芮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好吗?”


    李玉成:“……”


    沉默几秒,在李玉峰古怪的表情中,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死嘴,让你问问问!-


    吃过午饭,桑柒柒守在店里打瞌睡时,屋外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见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进门瞧见桑柒柒就做自我介绍:“桑老板你好,我跟你约了今天取货。”


    桑柒柒了然:“卡期末是吧?”


    年轻男人用力点头:“对对对。”


    “行,东西都在这儿了。”桑柒柒带着人朝着货架走,最后一排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钓鱼的渔具,桑柒柒指着鱼竿和其他渔具详细地介绍了下,对了下货,之后又端来了卡期末定制的骨灰罐,“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就可以结尾款带走了。”


    卡期末早就在姜溱的直播间里就把桑柒柒店里的纸扎都看了遍,见多了那些种类繁多且做工精细的纸扎,他本以为见到自己定制的这些渔具不会有多惊讶,可事实恰恰相反。鱼竿做成了折叠式的,抽推都相当方便,而且看着十分牢靠,不用的时候还能放在厚重的盒子里,便于保存。


    这跟现实中的鱼竿有什么区别!


    太牛了!他哥肯定喜欢!


    卡期末满眼都是赞叹,那一声声真心实意的感慨让桑柒柒十分满意。


    “桑老板放心,我到时候发短视频给你打广告!”他小麦色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某音三百万粉丝呢,保准能给你带很多生意来。”


    卡期末原名叫做吴栾,他哥叫吴漠,两人以前在某音开了个钓鱼的账号,本意只是随便发发钓鱼日常、比一比兄弟俩谁钓到的鱼多,结果收获了不少粉丝。后来他哥意外去世,他再三纠结还是没有把账号注销掉,而是选择保留了这个账号里的所有回忆。


    现在每次去钓鱼,还是会录视频,也会在身旁放一把椅子跟一根鱼竿。


    吴栾说打广告,那就是说到做到,一点都不含糊。


    纸扎和骨灰罐是下午一点多拿走的,视频在三点时已经上传并且转发到了桑柒柒的微信上。


    点开视频。


    吴栾冲着镜头打招呼:“朋友们下午好,今天不钓鱼,今天给大家分享一些纸扎。前两天刷到姜溱大佬的直播探店后,我也去桑柒柒的殡葬店下单定制了不少渔具打算烧给我哥。刚去把这些东西都搬回来了,给大家也看看。”


    镜头从他的人转移到地板上,上面已经堆了很多的纸扎。


    “先看这个盒子,里面是我哥最喜欢的鱼竿型号!”他将手机支起来,镜头对准了盒子,紧接着将盖打开,露出了里头精巧的鱼竿,拿起纸扎鱼竿在镜头前晃了晃,他眯起眼睛笑,“怎么样,这个鱼竿不错吧?一比一还原的哦!明天去烧给我哥,我哥肯定得开心死。”


    他絮絮叨叨介绍了很长一会儿,每介绍一样东西都会多说几句,而那些话里都是他们哥俩以前的钓鱼趣事。


    听得老粉们颇为感慨,心情也闷闷的。


    “哦对了,还有这个骨灰罐,我哥之前那个骨灰盒是木头的,前几天发现有虫蛀的痕迹,所以想着一块给他换了,跟桑老板聊了好久,才确定下来这个骨灰罐,是不是贼有意思?”


    吴栾捧着钓鱼款骨灰罐左右展示,拉近镜头放大了旁边坐着的小人:“瞧,跟我哥很像的哦。好啦,视频就到这里了,我要把东西理一理,然后去看我哥了,拜拜。”


    视频发出去半个小时,就收获了几百条评论。


    [我嘞个豆,你说这是纸扎鱼竿?!]


    [昨天才在微博看到姜溱探店殡葬一条龙的录屏,今天就看到网友的开箱视频了!好有意思哈哈哈]


    [天呐,不敢想等我死了以后有人给我烧这些东西我会有多开心/哭]


    [我去我去!这质量真的可以!我开始期待给我奶订购的纸扎了!]


    [这个骨灰罐做得也太漂亮了,我弟弟一直嚷着要个奥特曼的骨灰罐,我找了好几家殡葬店,每个老板都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做出来的奥特曼比怪兽还怪兽/流泪]


    [不是,哥们,你弟几岁啊就开始考虑身后事了?]


    [八岁,但他生病了,医生说可能熬不过这个夏天了,所以他的任何愿望大家都想满足他/可爱]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我们全家心态都很好,毕竟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嘛]


    [楼上快去找桑柒柒!!我之前在微博抽奖抽中了一个骨灰盒,虽然是免费的,但做工和上色都超牛掰,搁普通殡葬店起码四位数,我拍了照片,你可以参考看看。]


    [谢谢谢谢,看到了,肉眼可见的精致。我这就去私信她微博。]


    桑柒柒没错过这点赞量最高的一段对话,她有某音账号,不过没有认证身份。私信对方暂且没得到回复后,桑柒柒便登上了微博,在百来条辱骂私信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前不久发来的私信。


    这账号的头像都是个奥特曼,点开主页都是跟弟弟的合照,以及弟弟cos奥特曼的各种照片和短视频。


    桑柒柒回了联系方式,对方似乎时时刻刻盯着微博,没两秒的时间,桑柒柒的微信上便多了一条好友申请。一通过,对方便详细说了说弟弟的情况,问桑柒柒能不能帮忙做一个奥特曼的骨灰罐。


    桑柒柒当然应好。


    对方开心地说了谢谢,给了定金,又留下了地址。


    接下去的这几天,桑柒柒陆陆续续地将先前网友们订购的纸扎全部打包,网友们也十分给力,全是自己开车来现场取的货,以至于那破三轮还停在门口,桑柒柒一次都没开过。


    这天午后,她把那个奥特曼的骨灰罐也做好了,就摆在货架上晾干。


    空闲的时候,看着墙角的粉色油漆,到底还是走过去拎了出来。她先花钱买了点白色油漆盖住黑色三轮,随后再用粉色油漆抹了一遍,丑兮兮的黑色三轮变成了丑兮兮的粉色三轮,嗯……虽然还是丑,但起码丑得稍微好看点了。


    白萦心趴在窗口目睹了全程,十分给面子地夸奖道:“这车的档次立马变高了。”


    桑柒柒扬了扬眉,转移话题,问白萦心:“你家老板呢?”


    白萦心:“来客人了,老板扮鬼吓人去了。”


    桑柒柒:“……”


    开鬼屋倒也真挺好的,身体一扔就是本色出演,保准让每位顾客都能‘乐’在其中。


    “你呢,现在要去送货吗?”


    “订单都做完了,这两天可以休息了。”


    忙活了好几天,桑柒柒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先去找了个火锅店美美吃了一顿,又去地府看了看傅芮跟李老太太。两人住在地府郊区的大别墅里,老太太现在要假牙有假牙,要老花镜有老花镜,还有保姆跟管家伺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潇洒,每天晚上还跟附近的老头老太一块跳广场舞。


    等跳完了傅芮就去接她,搞得一干老太老头们都相当羡慕。


    “那你呢。”桑柒柒递给傅芮一杯孟婆出品的果茶,好奇询问,“你是不是还挺无聊的?”


    “是有一点。”傅芮如实道。


    以前活着的时候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现在陡然闲下来,突然变得无事可做,也确实挺无聊的。


    不过……


    他冲桑柒柒笑了一下:“我打算在这里找个工作。前天我去第一殿的时候,他们说如果我愿意现在就可以直接插队投胎了,但我想留在这里。”


    他想再见一见奶奶跟阿柳,跟他们说说话。


    “那你记得睁大双眼。”桑柒柒提醒了两句,“还有,建议来第一殿,其他那几个殿最缺的就是行刑官。”


    脑补了下傅芮拿着刀片鬼的画面,桑柒柒眼角跳了跳,觉得相当违和。


    “嗯,我会注意的。”傅芮点头,又想起点什么,“对了,我跟李奶奶都给你五星好评了,你有收到吗?”


    桑柒柒:“当然!”


    虽然崔京那个木头又因为她带着傅芮跟老太太去吓唬马四二人,扣了她两分。


    但是无所谓,她现在分多,再吓马四那种人渣好几回都不在话下-


    黑色迈巴赫疾驶在公路上。


    一身纯黑西装的黎城坐在车子后座,他的身侧坐的是满头白发的侯明知。


    侯明知原是京北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教授,两年前退休了,之后便一直在疗养院修身养性。这次出门是跟着黎城去看望以前的学生——傅芮。


    说起傅芮,侯明知便忍不住叹气。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竟然英年早逝,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听说你那个电影准备找那个叫乔天逸的小孩拍?我看过他的表演,和傅芮很像。”事实上不应该说是像,而是该说一模一样,那些细节东西完全是一比一刻画呈现出来的。


    黎城垂下眼眸,淡声道:“您老的消息过时了,乔天逸的助理杀人藏尸,我没打算再跟他合作。更何况,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哦?怎么说?”


    “演技确实很好,有傅芮的影子,但是……他的理论知识跟他的演技完全不成正比。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但我可以做个比喻,就好像一个人都没上过学,却拿了高考状元。”黎城说着,划开了手机屏幕,屏幕上正在播放乔天逸试戏稀烂的那段偷拍视频,他递给侯教授,说,“这感觉才对。”


    侯明知看了一眼,连忙将手机推开:“哎呦喂,老头子青光眼刚治好,又要瞎了。”


    啥玩意儿啊。


    这么辣眼睛。


    黎城被侯教授这反应逗得扯了扯唇,退出了视频,总结道:“如果是这个演技,再结合跟他交谈时他带给我的感觉,就没有违和的地方了。”


    黎城不是很愿意提起乔天逸,这两年傅芮去世,乔天逸顶着‘小傅芮’的名头吃了太多红利,让他有点反胃。


    最开始答应让乔天逸出演新剧,也只是想找到那份违和到底是因为什么,以及那令人无比眼熟的演技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默间,手指很自然地在微博的搜索框里输入了傅芮的名字。


    然而等到页面跳转,刷新出来的最新内容入眼,黎城微愣,眉心一点点压下来。


    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和车内骤然沉下来的气氛,侯明知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黎城盯着屏幕。


    最新的微博来自一个叫做[爱一个人会很久]的网友,她贴了两张图,是明信片的正反两页,正面是简单的手绘图案,书页面是龙飞凤舞的签名。


    随后是附字:好开心!收到了群里妹妹寄过来的明星片,上面竟然有傅哥的签名!看着这个签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就好像他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这个签名,这张明信片……


    黎城眼眸深了深,忽而对司机道:“掉头,去傅芮的公寓。”


    第26章 退圈第二十六天 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026.


    司机和侯明知虽不明所以, 却也没有多说。


    迈巴赫驶进公寓,黎城难得有些无礼地没有顾及到身旁的侯教授,推开车门迈着长腿匆匆下了车, 身影直往十六楼而去。


    熟练地输入密码,进入客厅, 黎城目的明确地朝着书房走。


    视线在书房内扫了一圈, 所有的摆设依旧如他离开那天整齐,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或许是他想多了。


    但随着他循着记忆打开书桌下的抽屉,将上面压着的文件撤掉, 下方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抽屉底时, 黎城的脸色还是沉了沉。


    真的是傅芮书房里的明信片。


    那么, 除了明信片呢?


    侯明知拄着拐杖上楼进屋时,便瞧见黎城脸色难看地将傅芮柜子壁龛里摆着的影片一一拿下来、看过数过又重新放回去, 皱了皱眉, 疑惑地询问:“到底怎么了?”


    黎城言简意赅:“傅芮书房里那些签过名的明信片出现在了粉丝手上。”


    侯明知一怔:“怎么可能!”


    但旋即又反应过来——怎么不可能?


    傅芮生前名气大,用‘红透半边天’这几个字形容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些年里, 他遇到的真爱粉多,遇到的私生饭也多。侯明知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五年前的一个晚上,傅芮收了工回到酒店, 准备洗澡, 结果刚推开浴室的门就瞧见了躲在浴缸里的私生饭。


    据这私生交代,她事先知晓了傅芮的房间号, 便在傅芮的隔壁也开了个房间。她盯了好几天, 终于等到傅芮的窗户没有关严实,便从阳台爬过来,推开窗钻进了浴室, 等待傅芮回来。


    这事把傅芮跟团队的人吓得够呛。


    天知道那可是二十三楼!她怎么敢的!


    这件事情没瞒住,片场附近多的是狗仔和代拍,傅芮这边闹出这么大事,动静也大,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后来闹剧上了热搜,网友和粉丝抵制私生,傅芮的身边也安排了更多的保镖,诸如此类的‘恐怖事件’才逐渐减少。


    黎城将那张签了傅芮名字的绝版影片重新放回原本的位置,偏头对侯明知道:“一年前,有小偷上门来撬过锁。不过他运气不太好,刚准备走就被上门的保洁发现了。”


    幸好来的保洁是个很有力气的阿姨,那阿姨也是莽得很,拎出拖把就往小偷的脸上捅。


    等黎城收到消息跟警察一块赶到时,小偷满脸青紫地被阿姨摁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这次的锁,好像没被撬。”侯明知回忆着刚走进来时匆匆一瞥瞥到的门锁,又扭头去确认。他的青光眼刚治好没多久,眼下看啥都是清清楚楚的状态。果然,闯入视野的门锁完好无损,根本没有被恶意损坏的痕迹。


    “你设的密码有几个人知道?”


    “门锁虽然换过了,但密码还是傅芮生前设置的密码。”黎城道,“知道密码的除了傅芮本人,就只有我跟阿柳。”


    难不成是傅柳?


    侯明知又问:“除了明信片,还丢了什么东西?”


    黎城:“暂时看来没丢其他的东西。我先给阿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黎城走到窗边去给傅柳打电话,侯明知则是站在一旁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柜子上的各种照片,眼底浮起了点点怀念。


    窗边。


    接到黎城电话的傅柳此时正跟奶奶待在小洋楼的院子里吹风,奶奶躺在躺椅上,傅柳则是弯腰捡着地上的槐花,打算晚上蒸个槐花饭。小时候他跟他哥最喜欢的就是槐花蒸饭,前两年他哥还在的时候,他跟奶奶也会特地把家里的槐花寄到京北去。


    来电铃声响起时,傅柳下意识偏头看了看睡得安稳的奶奶,一边将铃声按灭,一边给奶奶拉起小毯子,随后才走到院子外去接电话。


    “黎城哥?”


    傅柳跟黎城的联系是在哥哥傅芮去世以后变多的。虽然先前他去京北找傅芮玩的时候,傅芮也有介绍黎城给他认识,但黎城性格有点冷,傅柳每次见了他都觉得害怕,又习惯了跟在傅芮身边哥哥哥个不停的,跟黎城的接触便不多。


    直到傅芮去世。


    收到噩耗的他跟奶奶整日浑浑噩噩,完全不在状态,别说处理车祸遗留的问题和傅芮的身后事,就连喘息都觉得异常困难。黎城见到他们精神恍惚的模样,主动接手了所有工作。


    将傅芮送去殡仪馆,亲眼见着曾经那么高大伟岸的哥哥被推进焚化炉,再出来时只是一抔骨灰,傅柳终于按捺不住崩溃的情绪,嚎啕大哭。


    也是那时,黎城揽住了他的肩膀,告诉他:“你哥不会想看到你哭的。”


    那天起,黎城也成了傅柳的哥。


    傅柳想到去年他哥的忌日前后,黎城也给他打了电话,以为又是相关事情,便直接问:“黎城哥你是在墓园吗?”


    “没。”黎城回答,“昨天跟侯教授去过了。”


    傅柳‘啊’了一声,挠挠头说:“那怎么没跟我说,奶奶之前就说等你过来要带你吃饭。”


    “帮我谢谢奶奶,不过最近有点忙,等忙完了我再来。”


    听到这话,傅柳倒是也没觉得意外,黎城是导演,跟他哥差不多,基本都是忙得见不到人影那种。


    “这样啊,那也行的,到时候你有空了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告诉奶奶。”傅柳说着,看了眼院子的方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黎城哥,前两天我跟奶奶去墓园看哥哥,我哥好像在。”


    ……什么?


    黎城被他这突然的言语惊得愣了几秒,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皱着眉,声音更沉:“什么意思?”


    傅柳将那天在墓园的情景重复了一遍,说完以后自己也觉得有点神神叨叨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却还是在下一秒笃定道:“真的,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跟我哥说完我考上警校的好消息之后,我听到了我哥说‘阿柳好棒’,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哥的声音,而且他还摸了我的头!”


    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傅柳的语速都变快了不少:“奶奶也感觉到了,我哥就像平时一样揽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边上。”


    黎城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眉心已然皱得越来越紧。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听到傅柳的这段‘故事’,第一反应是傅柳是不是生病了,患上了臆想症之类的毛病。


    可傅柳还在认认真真地跟他回忆:“那一个上午我哥都跟我们待在一块,我每说一句话他都会回应我,我问他离开我们之后过得怎么样,他说之前不太好,但最近遇到了很好的人,把他从深渊里救出来了,还让我跟奶奶不用担心他。而且昨天晚上我做梦还梦到他了,你不知道,这是这两年来我第一次梦见他。”


    黎城依旧觉得傅柳的情况有些严重,可听到最后那话,他的思绪也飘了飘。


    事实上不止是傅柳,包括王奶奶还有他,那么漫长的两年时间下来,他们都未曾梦到过傅芮。


    傅柳也曾无数次耿耿于怀地问他,是不是傅芮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否则为什么不来见他们?


    黎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而现在,不需要黎城再费尽心思找理由,傅柳已经在梦里见到了他最喜欢的哥哥。


    黎城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傅柳想象出来的,但情感告诉他,不应该戳破傅柳的幻想。


    那样太冷漠,太无情了。


    傅柳显然没有察觉到黎城的心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以后终于想起了这通电话是黎城打给他的,连忙道:“还没问过黎城哥呢,你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黎城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来。


    他嗯了一声,道:“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来过京北,有没有到过你哥的公寓。”


    傅柳摇头:“没呢,上次来京北还是跟哥你一块。”


    黎城:“嗯,我知道了。”


    傅柳听他似乎没有想要解释为什么突然打电话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心里觉得奇怪,也没忍着,而是直接问:“是我哥的公寓有什么问题吗?”


    “丢了点东西,还不确定是怎么回事,我先调一下监控,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你。”


    “行,辛苦你了黎城哥。”


    电话挂断,黎城站在原地没动,他微垂着脑袋,手指指腹摩挲着手机屏幕,许久都未开口。


    侯明知走上前来,问:“怎么了?”


    黎城将刚才与傅柳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继而又道:“阿柳年纪小,从小就失去父母,两年前又失去了依靠的哥哥,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我想,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关注一下他的心理健康。”


    “你是认为……阿柳那孩子得臆想症了?”


    “难道不是吗?”


    侯明知坐回到沙发上,脊背因为撑着拐杖而微微弯曲,他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遥远的边际,视线没有聚焦点。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其实我也有过阿柳那种状态,我妻子去世的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她的棺材边上,我感觉到有一阵风很轻很轻地摸着我的脸,告诉我,以后不能陪着我了,让我注意身体,不要再抽烟喝酒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很真实,真实到我以为她就在我的身边。第二天晚上,我依旧感受到了,第三天,我带她去了殡仪馆,捧着骨灰盒往回走的时候,我听到她跟我说再见。但我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存在一些秘密。”


    侯明知笑了一下,重新看向黎城:“但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带着阿柳检查一下也没有关系,但如果检查出来没有问题的话,你别钻牛角尖。有时候,就算是虚幻的想象也能给人带去很大的力量,阿柳或许就很需要。”


    黎城颔首:“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


    黎城没有耽搁,联系了那几个在微博上晒照片的粉丝。


    粉丝见到他顶着官方认证的导演账号出现在私信里,立刻把明信片的来源全部交代清楚了:明信片是粉丝群一个妹妹送给我们的,她说傅哥的朋友给的,让她分给傅哥的粉丝。时间……四天前的下午吧,她在群里很兴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要了大家的地址寄过来,我也是刚从快递站拿回来的。


    四天前。


    那不就是他带着保洁上门的那次?


    但不可能是保洁,虽然符合门锁不被损坏就能进屋的条件,但这位保洁阿姨来过很多次了,品性有保障,人也很好。


    再者……


    粉丝的这段话中还有一点引起了黎城的注意,粉丝说这些明信片是免费送给他们的。如果是私生,那就不会那么大方地送人,只会留在自己身边做纪念。小偷就更不用说了,偷东西不就是为了钱?


    怀着这样的疑问,黎城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先前为了防止公寓里也出现私生的事儿,这个公寓的每个房间都安装了个很小的摄像头。后来傅芮去世,又遇到小偷上门,黎城便自己安装了个软件,将用户身份改成了自己,并且将监控设置改成了捕捉人像。


    软件只会保留捕捉到人影移动的那一段视频,这样能减少很多无意义的画面留存,空出的内存也能保留更多的视频,翻找起来也更容易。


    可奇怪的是,他按照粉丝给出的信息往前翻了将近一个月的视频,除了自己跟保洁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完全看不见第三个人。


    怎么会这样?


    “你有没有记错,确定那些明信片原本就应该在抽屉里?”


    侯明知揉着酸疼的额头,询问黎城。


    但问归问,他对黎城的记忆力还是很信任的,毕竟黎城是圈内出了名的过目不忘。


    黎城笃定道:“在的,两个月前我来这边的时候还看到过。”


    侯明知:“翻一下那天的视频。”


    于是监控视频又从一个月前翻到了两个月前,果真,那天晚上黎城来到公寓,走进了书房,并且拉开了抽屉。他原本是来找文件的,因此拿起文件后那些明信片自然而然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侯明知:“……”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老教授沉默良久,问黎城:“你应该不是突发奇想想要拍个恐怖片,然后设计了这一出戏拿我寻开心,看看这情节行不行吧?”


    黎城:“……我没那么无聊。”


    而且也不会拿傅芮的事开玩笑。


    侯明知叹一口气,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嘀咕道:“但现在的情况跟恐怖片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沉默中,黎城对侯明知道:“我让司机先送您回去休息吧。”


    侯明知看向他:“那你呢?”


    黎城:“我再去找物业调下监控看看,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摄像头出了问题。”-


    黎城是在深夜三点左右重新回到公寓的,推开公寓的门,他也没有开灯,径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酸涩的眼睛和赶路的疲惫加上明信片的古怪,让黎城精疲力尽,一个没注意,呼吸声便越来越平稳,整个人陷入了梦境。


    他环视一圈四周,周围的环境熟悉至极,分明就是傅芮公寓的书房。


    但跟现实不一样的是,当他弯腰打开抽屉时,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紧接着有几分无奈的嗓音响了起来:“我让桑老板把签了名的明信片带走时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警觉,竟然还记得这抽屉底下到底有什么。”


    熟悉的声线,一如既往清润又温和的嗓音,令黎城蓦地僵住了身体。


    他没敢回头看,但身后的人已然走到了他的身侧,又从他的身侧走到了他的面前。


    视线中倏然落入一张熟悉的、笑意盈鞜樰證裡盈的脸。


    傅芮再次见到这位好友,弯了下眼睛,道:“好久不见啊,黎城。”


    黎城的目光深深,视线死死盯住他的脸,抿着唇长久不语,直到傅芮抬起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像是陡然反应过来,猛地后撤一步,颇有几分不确定地问:“傅芮?”


    傅芮点头:“是我。”


    他有些无奈道:“知道你不信鬼神这套,所以本来只想进你的梦悄悄看你两眼,确认你过得好不好。不过现在出现了一点意外,所以还是决定来找你说清楚,那些明信片是我交代给桑老板,让她给粉丝的,不是被人偷走的,你不必介怀。”


    傅芮也是临近傍晚才知道这回事。


    粉丝收到黎城的私信后就去找了邢惜薇,邢惜薇也跟桑柒柒提了两句。


    因此,当桑柒柒找到他告诉他黎城在联系粉丝时,他就知道——坏了。


    黎城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恐怕会多想。


    所以他便想着借入梦的机会找黎城解释清楚,但他没想到一直等到深夜,黎城也没睡……他现在人在地府,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自由,没法再像那天的墓园那样,青天白日就能守在阿柳跟奶奶的身旁,陪他们说话。他等了好久,等到李老太太都憋不住睡了,才等到黎城回公寓,然后找到了机会。


    “桑老板?那是谁?”


    “桑柒柒,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黎城:“……”


    如雷贯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桑柒柒在举报完乔天逸的助理杀人藏尸以后,似乎在京北开了家殡葬一条龙,这件事情还上过热搜。前两天他还刷到过相关的话题。


    但黎城着实没想到,再一次听到桑柒柒的名字是在梦里,是在傅芮的口中。


    想到桑柒柒的职业,再联系到这场梦,黎城的眉心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似乎即将被重置。


    看到黎城的表情,傅芮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笑了一下,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道:“别因为网上的言论误解桑老板,桑老板人很好的,要不是她,我现在还被乔天逸囚禁在玉佩里呢。”


    “乔天逸?”


    傅芮跟乔天逸还有关系?


    黎城沉着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傅芮也没再瞒着他,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出车祸又被道士抓走鬼魂,被乔天逸囚禁迫使他附身演戏,拿下金鹤影帝,最后又被桑柒柒救了的事。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傅芮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表情已然十分平静,再不像原先被乔天逸囚禁在玉佩里时的痛苦与绝望,但那寥寥几句话,却依旧让黎城感受到了浓烈的窒息。


    他的眸光紧紧盯着傅芮,没有吱声,但心中却无比骇然。


    乔天逸、囚禁、和傅芮相似度极高的演技、阿柳说傅芮亲口所说之前过得不好,但最近遇到了很好的人并将他从深渊里救出来、桑柒柒……


    这一切竟然真的能完整地串联起来!


    世界观被轰然炸碎,又重塑。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难怪乔天逸演戏的状态以及各种情绪表达时的小动作都和傅芮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


    黎城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颤抖,想到乔天逸在庆功宴上举着酒杯、看似谦虚实则自傲的脸,他的心底便有股无法消散的怒火在不停地往上窜。


    前两天他才听圈内的知情人笑谈,乔天逸不知道抽什么风,三更半夜晕倒在机场的通道里,醒来就报警说是桑柒柒揍了他,还偷走了玉佩。


    原来不是乔天逸抽风,而是桑柒柒真的把人揍了。


    只不过,桑柒柒用办法掩盖了机场的监控,就像她带着傅芮来公寓,同样掩盖了自己到过的痕迹一样。


    所有的古怪都在此刻有了完美的解释。


    只是事情真相与他从前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


    黎城沉默了很久,静静地望着傅芮,明明已经从阿柳的口中知晓了答案,但还是多问了一遍:“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傅芮笑起来:“当然。”


    黎城抿了抿唇,轻声说:“那就好。”-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门口便多了一道安静的身影。


    七点左右,桑柒柒一口包子一口豆浆前来开门,视线扫过角落,漂亮明媚的杏眼与黎城泛着红血丝的眼眸对上,她微微扬眉,一口将包子吃完,边弯腰拉开卷帘门,边随口寒暄:“傅芮找过你了?”


    一句简单的话,仅仅六个字,就将黎城清醒以后的怀疑全部扫空。


    梦是真的,梦里的傅芮是真的,梦里傅芮所说的一切也是真的。


    那么,傅芮在乔天逸那儿遭受的一切折磨也都是真的。


    他垂下眼皮,莫名笑了一声:“乔、天、逸。”


    第27章 退圈第二十七天 小傅芮?谁给他的脸?……


    027.


    乔天逸这两天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运蹇时乖。


    自傅芮在试戏现场当场罢演, 强行脱身,再到桑柒柒突然出现在机场锤了他一拳拿走了他的玉佩和小人偶,乔天逸就干什么都不顺。


    急哄哄去找通玄道长, 想要对方帮忙抢回傅芮,通玄却以一句“傅芮多半已入地府”为由拒绝。于是乔天逸退而求其次, 问对方能不能再帮他找一个可以附身且演技好的鬼。


    知道傅芮可遇不可求, 因此他的要求也不高,无需傅芮这种影帝,只要演技稍好就行, 像圈内的俞安歌、于蒙就不错。这两位男演员身上没什么奖项荣誉, 但都有演技出圈的名场面, 在Q站被不少网友夸过。


    但通玄依旧拒绝了。


    不止拒绝,对方甚至扯了扯唇, 双眸冷然盯着他, 言语间带着几分嘲讽地询问:“你当是在菜市场挑菜吗?”


    尽管早就知道乔天逸是个蠢货,但见他用这般理直气壮的态度向他讨要其他演员的鬼魂, 通玄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遇上傅芮的鬼魂本就是意外之喜,若非他动作快,将傅芮的魂魄从尸体上剥去,傅芮早进地府投胎了。


    哪还有第二个演技好的鬼来给他挑?


    紧皱的眉宇下压, 通玄的脸上浮上一层浓浓的阴翳之色, 他嗤笑道:“如果你实在想要,我建议你先把你口中的那两个人杀了。届时, 我自然会为你剥去他们的魂魄, 让他们为你所用。”


    杀、杀了?!


    乔天逸当即拒绝:“我怎么能杀人?!”


    钟杰杀人藏尸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步钟杰的后尘,成为牢狱的一份子?


    说乔天逸蠢, 是真的蠢,说他聪明,他确实有点小聪明。


    知道杀人被抓要负责,但触及神神鬼鬼的事,饶是警察都无能为力。


    通玄没说话,只用阴沉冷漠的眼珠看他。那目光实在阴森,令人汗毛都竖起来了,乔天逸下意识闭上了嘴,身体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他抿唇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演技好的鬼附身帮忙,他就没办法扭转现下的舆论。


    那么,无论他是否有被冠以影帝之名,那些导演还是不会用他。


    宋河就是。


    不止不用他,甚至放任了旁人对他的嘲笑。


    乔天逸来的路上看了眼微博热搜和评论,那些嘲讽他的言论他一条都没有错过,虽有粉丝挺身而出,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找不到办法解决演技问题,到时候嘲笑他的言论就会越来越多,而挺身而出的粉丝越来越少,再然后就是网友连嘲讽都不愿吝啬一句,他就将彻彻底底成为娱乐圈、演艺圈的过去式,成为一个淹没在时间洪流下的糊咖。


    那些纸醉金迷、众星捧月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俗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乔天逸才享受了没两年的好日子,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越想越害怕,乔天逸慌张极了:“道长,你再帮我一次,只要我还能继续红,我就有数不尽的钱给你。”


    通玄要的并不只是钱。


    但——


    他的手指捻过拂尘,视线缓缓抬起落在面前巨大的黄金塑像上,眼神一点点沉下来,半晌才道:“我可以再帮你一回。”


    乔天逸的眼睛猛地一亮。


    只要通玄肯帮他,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但通玄的下一句话又打破了他的兴奋:“但得等一段时间。”


    “等?”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嗓音不可遏制地拔高,却又在注意到通玄阴沉的目光时,讪讪将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舔了舔嘴唇,他强忍着起伏的情绪问,“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最多一周。”


    一周的话,似乎还行。


    乔天逸在心里盘算。


    反正现在他的经纪团队以他身体不舒服为借口回应了演技稀烂的问题,他完全可以再装一礼拜的病。等病好,他就去找别的导演,随随便便演上一段,再叫人把那视频放到网上,找点营销号水军吹一吹,估计风评就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抒出一口气,连连点头:“行,一周就一周。”


    和通玄说好了时间,乔天逸没有再留,很快退出了大殿,低头查看最近的航班,回了京北。


    到了机场,乔天逸在王浩的指示下迅速找到保姆车钻了进去。


    王浩坐在前座,半转过身体去看乔天逸,乔天逸的脸上略有疲惫,头发也乱糟糟的,但精神状态却出人意料的不错,跟他说话时语气甚至透着一股无法理解的轻松。


    王浩:“……”


    不是,现在网上乱成这样,网友都叫了辆卡车在工作室楼下天天拿喇叭喊“乔天逸演技稀烂是一坨”,他还能笑出来?


    该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王浩迟疑了一阵,还是决定开口问两句:“你……心情不错?”


    乔天逸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掀起,一眼看穿了王浩内心的想法,扯了扯唇:“还行。”


    没给王浩开口的机会,他提起了正事:“这两天你和经纪团队辛苦了,网上那个试戏视频引发的讨论就冷处理吧,等一周,等我身体好了,你再帮我找个剧,我去试下戏就能解决了。”


    王浩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疑惑发问:“你到阳省成江是去看病的?”


    乔天逸睁眼说瞎话:“是啊,我小时候得过一种奇怪的病,后来我家里人给我找了个成江的老医生才给我治好的。没想到试戏那天又复发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跟情绪,所以才演得一团糟。”


    还有这种病呢?他活了四十来年第一次听说。


    王浩在心里嘀咕。


    但乔天逸既然以如此笃定的姿态说出的这话,王浩倒也愿意相信。


    他甚至已经有了心情调侃:“我还以为你去成江是找菩萨保佑你度过难关呢。”


    乔天逸心里一咯噔,惊愕于王浩的敏锐,面上却很平静:“菩萨要是管用,谁都去拜菩萨了。”-


    虽说乔天逸让团队将网上的言论进行冷处理,但商量之后王浩还是花了不少心思,将舆论方向引到了乔天逸的病况上,扯出了乔天逸其实患有焦虑症的说法,那天试戏出问题,就是焦虑症犯了。


    不知道路人信没信,反正粉丝是信了。


    一连几天,乔天逸的微博私信都是粉丝的慰问,那些难听刺耳的言论被粉丝花更多的心思压下去不说,工作室还收到了许多粉丝寄过来的信件、包裹。


    乔天逸闲着没事就把包裹都拆了,昂贵的奢侈品留下,便宜货和信件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装模作样地去医院待着,预备坐实自己患有焦虑症的人设。


    原以为这一周时间能很快就熬过去,却没想到就在第五天的晚上,王浩接到了乔天逸某代言公司的电话,王浩刚要跟对方打招呼,对方却猝不及防地扔下一个炸弹:“公司这边决定跟乔先生解约,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来签合同。”


    王浩:“???”


    是他没睡醒吗?


    好端端地怎么就要解约了!前几天试戏稀烂的舆论搞这么大都没见这些公司有半点动静,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就要解约了?


    他面色微变,连忙询问:“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还是你们领导也觉得我们天逸演技有问题?误会啊,这真的是误会,天逸旧病复发,这两天还在医院住着呢!”


    对方却没有多说,只道:“不好意思,这是上面的决定,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接到第一个解约电话时,王浩还能安慰安慰自己是那公司高层脑子有坑。


    但等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电话接连响起,并且内容都差不多时,他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匆匆打开微博等社交软件,去搜乔天逸的名字,但跳转出来的内容都很正常,这也就证明乔天逸这两天没曝什么丑闻,可为什么这些公司宁愿付违约金也要把乔天逸的代言给撤了?


    乔天逸得罪人了?


    没等他打通乔天逸的电话,经纪团队的成员就先给他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竟然是导演黎城的采访视频。


    视频封面上,黎城一身黑色西装,神情冷淡地坐在沙发上。他的长相偏英俊,曾被网友调侃过要是导演这行干不下去了,以后完全可以走偶像路线。此刻,面对镜头,这张脸一如既往,但眼底却留着很淡的血丝,眉宇间也有一种浅浅的疲惫。


    采访他的主持人是某电视台的台柱子,以风格犀利、什么都敢问出名。


    曾当着镜头的面质问过某男明星为什么要踹掉恋爱八年的女友转头娶了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小三。那天的节目当真腥风血雨扑满脸,男明星当场黑脸,据说还叫停了录制,可惜这主持人半分面子不给,直言道:合同签了,您要是决定半路罢演的话,先付违约金,之后我们再上传前半段采访视频当花絮,您看可以吗?


    可以个鬼!


    男明星只能咬着牙,忍着心中喷薄而出的怒火,一字一字地回答:“因为我们没有感情了,而且我现在的女朋友也不是小三,再说了感情这种事跟认识多久没关系。”


    主持人点头:“那就是跟新鲜感有关系咯?或者说,你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一句简单的询问就把‘渣男’这个标签定死在了那男明星的身上,以至于现在那男明星一出现,都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调侃道:新鲜感来了。


    虽说这种行为真的会得罪不少明星艺人跟粉丝,但只要艺人本身没问题,再犀利的问题也不会把人搞破防。再者就是网友真的很爱这套,有网友在,节目收视率高到离谱,比起同时段的其他综艺都要高出一个点。因此电视台就差把这主持人当祖宗供着了,谁投诉都不好使。


    ——黎城去了尤雅宁的访谈节目?


    王浩有点意外,但更意外的是经纪团队把这视频转发给了他……黎城的采访有什么好看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团队成员扣了无数个感叹号:哥,看视频,黎城跟疯子似的逮着乔哥不放了!


    啥玩意儿,怎么还能扯得上乔天逸?


    黎城跟乔天逸先前谈得也挺好,就算钟杰那事儿让两人的合作泡汤了,可黎城也挺给面子的啊。


    怀着疑惑,他点开了这段长达两分三十秒的视频。


    视频中,尤雅宁垂着眼眸翻着台本,视线扫过上面的一个个问题,随后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像是跟老朋友唠嗑一样,寒暄说:“看黎导状态不是很好,最近很忙吗?”


    问题很普通,但黎城的回答却并不寻常。


    男人半垂着眼眸,声音淡淡地说:“挺忙,但状态不好是因为傅芮的忌日到了,跟侯教授连夜去了岚山看他。”


    傅芮?


    王浩愈发觉得奇怪,圈内人尽皆知黎城跟傅芮是知己好友,是工作上无比合拍的伙伴,以前黎城也很爱在镜头面前夸傅芮,但自从傅芮去世,黎城似乎就改掉了这个习惯。饶是采访他的记者主动提及傅芮,他也只是冷冷淡淡地说上一句:“下个问题。”


    今天在尤雅宁的节目里,怎么就主动cue上傅芮了?


    混乱的思绪中,尤雅宁再度开了口。


    “时间过得很快啊,转眼傅芮都去世两年了。这两年我看你也没拍什么新剧,是因为遇不到傅芮那样的演员了吗?但前段时间有营销号透露,你似乎打算找乔天逸合作?我记得乔天逸还有‘小傅芮’的称号。”


    ……cue到乔天逸了,还把他们营销的‘小傅芮’称号拿出来说了?


    王浩皱着眉,便见原本还有些冷淡且没什么表情的黎城突然扯了扯唇,扔下了一句:“小傅芮?谁给他的脸?”


    轰。


    王浩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双眼死死盯着镜头里的黎城。


    但黎城与尤雅宁似乎并不觉得这回答有什么问题,尤雅宁甚至还笑了一声:“看来黎导对乔先生有很大意见?不如说来听听。”


    黎城长腿交叠,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蝇营狗苟之徒,扯上傅芮,多少有点不尊重傅芮。”


    王浩:“……”


    这是一个导演在镜头前说出来的话?


    这么评价差点合作的演员?


    王浩开始怀疑人生。


    而尤雅宁却与他恰恰相反,手指点在台本上,她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评价很犀利,不过我喜欢。我前两天也看了乔先生试戏的视频,演技跟傅芮完全不搭边就算了……嗯,还有些心疼宋河导演。”


    黎城却道:“我更偏向祝贺宋导及时止损。”


    王浩:“……”


    这哪是在祝贺宋河,这分明是在阴阳乔天逸!


    此时此刻,王浩终于明白团队成员为什么会说黎城跟个有病似的逮着乔天逸不放了。


    他疯了吧?!


    乔天逸最近就算舆论缠身,但没惹到黎城吧?就算对‘小傅芮’的称号有意见,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恨不得踩死他们吧?


    他深吸一口气,在手机联系人翻了半天也没能翻到黎城的联系方式,最后只能继续给乔天逸打电话。


    而同样关注着尤雅宁节目的诸多网友却乐了。


    [握草,虽然我知道尤雅宁的节目不会无聊,但今天这场访谈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公开宣战!公开宣战/声嘶力竭]


    [原来傅哥都走了两年了,总觉得他只是退圈息影了]


    [我嘞个沽名钓誉,蝇营狗苟,这是能说的吗?这是一个导演对一个演员该有的评价吗?]


    [小道消息,今天这期的访谈嘉宾本来定的是于蒙,但昨天晚上黎城跟电视台的领导通了电话,连夜录制了这期访谈,并在今天晚上端上了桌。朋友们,他别太恨了。]


    [笑死了,虽然不太清楚黎城跟乔天逸的恩怨是怎么回事,但这场访谈的每个问题好像都是精心设计的,总能跟乔天逸扯到点关系,然后黎城再一顿输出,把乔天逸贬得一文不值。]


    [好好好,黎导你跟桑柒柒坐一桌]


    [其实最开始乔天逸蹭傅芮热度,用‘小傅芮’营销的时候,黎城就在媒体面前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傅芮也只有一个。]


    [哥,我真的落泪哥,听说你要跟乔天逸合作的时候我心都碎了!!还好你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乔天逸演员履历再添一笔,从没见过哪个演员被大导演公开骂还骂这么难听的哈哈哈]


    [这期访谈其实是叫论黎城能怎么羞辱乔天逸吧?]


    [有业内人士说乔天逸的代言还掉了好几个是真的吗?]


    等王浩联系上乔天逸的时候,黎城的这段采访视频已经彻底发酵,连微博热搜的榜一都变成了#沽名钓誉蝇营狗苟#


    但今天的这场闹剧显然还没有结束。


    晚上十点二十分,有营销号一声不吭地丢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乔天逸搂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生,一会儿嘴对嘴喝酒,一会儿调风弄月、打情骂俏,潇洒得让看视频的网友直呼刺激。


    王浩看到这段视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撅过去。


    他将桌子敲得砰砰作响,怒吼道:“这视频不是被我们买下来了吗?狗仔那边不是说底片也给我们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能出现在微博上!”


    经纪团队的成员擦擦额头的汗,连忙说:“我还在联系他们,但没人回复 。”


    “他还敢回复?”王浩怒火冲天,“你当他傻吗!还有,乔天逸呢,怎么还不来!”


    “乔、乔哥好像被记者给堵了。”


    其他成员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机,一段晃动的视频里,是一群举着长枪短炮、胸前挂着牌子的狗仔记者将一辆黑色现代团团围住的画面。王浩瞪大眼睛找机会看到了那车的车牌,赫然就是经纪团队某个成员的车。


    也是这两天乔天逸为了低调选择的出行车!


    王浩:“……”


    他再度哐哐敲桌子:“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乔天逸在医院的!”


    这事儿他只跟代言公司提起过,但具体哪个医院根本没有透露一分一毫,这群狗仔的鼻子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出来!


    “王哥,又有营销号曝照片了,这次是乔哥跟粉丝聊骚的聊天记录截图。”


    王浩:“……”


    累了,毁灭吧。


    王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告诉自己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理智理智再理智。代言掉了还能再挣,黎城公开骂乔天逸,可以将舆论扭转成黎城没素质,还能虐波粉。乔天逸怀搂两个女生也可以解释成视频是AI合成的,至于聊骚截图就更好否认了,这年代谁还没两个微信号了?


    他平心静气,扭头正要吩咐团队成员,却见一人盯着手机屏幕表情略有惊恐。


    王浩心中顿时窜起更可怕的预感。


    下一秒,那人就咽了咽喉咙,紧张地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的:“乔、乔哥把狗仔都撞飞了。”


    王浩:“…………”


    乔天逸我草你大爷!!-


    桑柒柒坐在收银台前,眼睛盯着屏幕,疯狂吃瓜。


    等终于吃尽兴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她扭头看看三更半夜还坐在她店里没走的黎城,也没赶他,只是好奇地问:“花了不少钱吧?”


    黎城的视线原本落在货架的纸扎品上。


    那纸扎品是一盒碟片,上面写着‘傅芮电影合集’六个字。


    据桑柒柒说,傅芮的影迷遍布全年龄段,因此在地下等着排队投胎的鬼也有可能喜欢傅芮的影片,于是便贴心地准备了这个纸扎。


    回过神,他垂下眼眸说:“还好。”


    乔天逸掉的那几个代言是他跟公司高层拿人情换的,又介绍了其他差不多咖位的明星顶上去,这几个明星的代言费比起乔天逸少了快一半,这一半的差价,他给补了。


    违约金,他也补了。


    至于狗仔爆料的视频,是他原本打算合作的副导看他似乎有意让乔天逸当男一号,怕乔天逸的丑闻影响电影上映,特地提起的。副导跟那狗仔是酒肉朋友,某天喝了酒,狗仔说漏了嘴。


    黎城也不确定这个视频还在不在,但他找副导要了狗仔的联系方式,一说“两倍价格”,对方便毫不犹豫地把视频传了过来。


    还免费赠送了个乔天逸的聊骚记录截图。


    但如果可以,相比这些轻飘飘的惩罚,他更希望将乔天逸挫骨扬灰。


    第28章 退圈第二十八天 迟早有一天把你们这群……


    028.


    桑柒柒看人准, 尽管黎城从来到她的殡葬一条龙就始终保持一张冷淡的俊脸,但那双漆黑眼眸中偶尔浮现的恨意依旧清晰可见。


    她托着柔软的脸蛋,手指在乔天逸的大头照上轻轻点了点, 颇为随意道:“我看过生死簿了,乔天逸暂时还可以活十六年。”


    黎城眉梢微动, 显然对这个数字不太满意。


    桑柒柒瞅他:“你要搞乔天逸我没意见, 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做,不然傅芮得从地府里爬出来。”


    “没想做。”黎城言简意赅,他没那么蠢, 乔天逸也不值得他这么做。


    “那就行, 反正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还有, 傅芮让我跟你说一声,你搞乔天逸花的那些钱他给你报销, 到时候你找傅柳拿就行了。”


    “不用, 那些钱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


    桑柒柒:“……”


    她盯着黎城那张左边写着‘老子’,右边写着‘有钱’的脸看了半天, 然后低头点开自己的余额信息,再面无表情地关上。


    真是鬼比鬼,气死鬼,鬼比人, 还是气死鬼。


    迟早有一天把你们这群有钱人有钱鬼都鲨了!


    时间转向凌晨一点, 黎城终于起身告辞,桑柒柒冲他挥挥手说了声“路上注意安全”, 便一股脑钻进地府, 跟傅芮汇报好消息的同时,再度关注关注乔天逸开车撞狗仔的具体情况。


    关于这件事,乔天逸觉得自己是真的冤。


    他原本正在医院的单人VIP病房内吃吃喝喝, 一边看电影一边观察电影里的各个男性角色,思考对方是否有可能成为通玄的目标。


    总的来说,日子十分悠闲。


    结果没想到王浩一个电话打过来扔下个惊天巨雷,把他炸得晕头转向,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思考不了半分。更别说后续还有黎城公开嘲讽挑衅以及各种丑闻的曝光。


    将手头的东西一扔,他便拿起车钥匙去了地下停车场。哪想车才刚见天日,就被一群蜂拥而上的狗仔记者堵了个正着。若非他眼疾手快地将车窗关闭,那手机跟都要直接怼到他脸上去了。


    但即便隔着车窗、挡风玻璃,那些手机镜头依旧直勾勾地对准了他。


    乔天逸手忙脚乱地在隔壁座位上找帽子和口罩,正要往脸上戴时,车外的记者已经哐哐哐地砸起了窗户,突然的响动将他吓了一跳。他看着周围围着的这圈人,尝试着发动车辆,但响亮的轰鸣声却并未劝退狗仔们,反倒让他们更加激动。


    于是乔天逸又尝试着倒车后退。


    这私立医院的停车场一共有两层,里面又宽敞又能绕,回了停车场说不定就能甩掉这群人。


    结果狗仔们像是提前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有人竟然从后备箱爬到了车顶上!


    这群疯子!


    乔天逸怒极,车子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想要把车顶上的人给吓退。然而让谁都没想到的是,事情就这么巧,后方突然来了车,眼见着即将撞上时,乔天逸猛地踩下了刹车。


    结果车没停,而是以飞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嘭嘭嘭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那一道道被撞飞的人影倏地掉落在乔天逸的视野里,将他的脑子瞬间撞成了一片空白。


    真正踩下刹车将车辆刹停时,窗户、引擎盖的敲击声越来越重,但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


    “看那群狗仔透露,被撞得最严重的断了腿,有点内伤。”


    桑柒柒趴在三层别墅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管家特地准备的各类水果跟小零食,偌大的电视机在小声地播放着傅芮六年前拍摄的影片,听说是李老太太感兴趣想看的,结果影片开始没多久老太太就昏昏欲睡,傅芮只得好笑地将人劝去睡觉。


    眼下客厅内便只有桑柒柒跟傅芮两只鬼。


    傅芮将视频看了一遍,目光触及到乔天逸的脸时,会下意识地皱眉。他移开视线,说了句:“没危及到性命就好。”


    毕竟乔天逸在这所私立医院的消息是他们透露出去的。


    他道:“医药费和之后的营养费我到时候让阿柳帮忙填上。”


    桑柒柒没拒绝。


    毕竟她是真没钱-


    乔天逸‘怒撞’狗仔的舆论爆发后,前往医院的记者以及粉丝、路人更多了。后来还是警察出手,才将人带出来。


    只不过,是带到派出所。


    王浩一边指导着团队处理网上的舆论,一边在派出所等待,终于在早上四点左右,把乔天逸接了出来。


    同样是车的后座,只不过五天前那种放松的状态显然一去不复返,王浩瞥了他两眼,虽然对他慌张下连油门跟刹车都分不清一事感到愤怒和无力,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他还是忍下了所有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将微博上的各个舆论、丑闻都简单概括了一遍。


    “这种情况,很明显是你得罪了什么人。”王浩道,“我跟团队分析了一下,以黎城的地位,估计没什么人敢指挥他做事。后来又联系了下那几个代言的公司,求了半天才知道黎城推荐了好几个明星顶替你的位置。”


    所以,乔天逸得罪的那个人多半就是黎城。


    王浩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又和黎城闹掰了?”


    乔天逸此刻还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都沉浸在‘完蛋了’的可怕想象中。如果只是演技出问题,通玄还能救一救他。现在呢?以前的丑闻曝光,还变成了法制咖,通玄就算真有通天的本事都没办法将这局面挽回了!


    他呆呆地盯着车椅。


    直到被王浩用力拍了下肩膀:“我在问你话。”


    乔天逸终于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王浩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无语的同时又有点无可奈何,只能再一次重复:“我说你是不是和黎城闹掰了,不然黎城好端端的干嘛又是上访谈,又是买你黑料。”


    “钟杰的事情之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乔天逸因钟杰杀人藏尸跟黎城结束合作的全程,王浩都有跟着,连当时两人的谈话他都在身边,如果真的如乔天逸所说,之后没有了联系……那王浩实在想不通。


    “是不是因为桑柒柒啊?”前座的小助理听到两人的谈话,试探着插了一句嘴。


    这话顿时引起了王浩的注意。


    他满脸狐疑:“有桑柒柒什么事儿?这俩还能扯上关系?”


    黎城最讨厌的不就是演技稀烂的演员吗?桑柒柒那破烂演技还值得黎城给她出气呢?再说了,他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也从没听过这两人有什么牵扯的。


    小助理小声说:“刚刷到微博,有人在桑柒柒的殡葬店拍到了黎城,说黎城一直待到凌晨才走。”


    王浩的眉心皱得更紧,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乔天逸已然脸色煞白。


    他好像知道黎城为什么针对他了。


    黎城肯定是从桑柒柒的嘴里知道他囚禁傅芮、利用傅芮演戏的事了!


    乔天逸的双手死死掐着掌心,想到黎城在访谈节目中冷嗤他是沽名钓誉之辈,蝇营狗苟之徒,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桑柒柒!


    这个死女人,怎么哪都有她!这些事情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非要横插一脚!


    极致的愤怒令乔天逸的喘息加重,在寂静的车内显得异常明显。王浩听到动静后下意识扭头,瞧见他面部狰狞又恐怖的模样,被吓了一跳,旋即又想到他那怪病,连忙问道:“你又犯病了?”


    简单一句话差点又让乔天逸破防。


    他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呼出一口气,道:“我要去趟成江。”


    换平时王浩肯定不会同意,但看乔天逸此刻的模样竟然跟试戏视频中没什么区别,王浩心里也有点慌,赶紧点点头:“行,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让小陈跟你一块去。至于舆论的事你就别管了,把微博卸载了,其他的有团队会帮你处理的。”


    乔天逸排斥别人跟自己一块去成江,但眼下他也不打算跟王浩对着干。


    实在不行就在成江把人撇了。


    想到这里,他应了一声好。


    成江。


    富宏朗插着腰盯着面前的云鹤观,那张粗犷的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表情,粗声粗气地嘀咕:“我他爹的是不是跟这个道观八字不合啊?每次来都能赶上观主跑路?”


    旁边站着的宋河:“……”


    这次是宋河要来云鹤观的。


    自从乔天逸试戏稀烂,投资商决定放弃他后,宋河到现在都没能找到合适的男一号。想到自家投资商是个迷信人士,又在大数据的帮助下刷到了不少夸赞成江云鹤观许愿贼灵验的帖子,他决定也迷信一把,特地喊上了富宏朗来这里投点香油钱,希望三清保佑他能赶紧找到男一号,开始拍摄。


    然而,走了九十九个台阶,累得跟条狗似的爬到了山腰,一抬头看到的却是漆黑且紧闭的大门。


    除了他们,门前还有好几个来道观许愿的年轻人,其中一人拿着手机唉声叹气:“昨天就刷到帖子说云鹤观关门两三天了,他们跑了个空,怎么今天还关门啊。”


    “对啊,这边还没贴公告,也没说什么时候重新开门。”


    宋河跟富宏朗两人站在一旁,听到这段对话,富宏朗压低了声音,跟宋河咬耳朵:“我上次遇到云鹤观的那群道士跑路就是这么个情况,连着几天都没开门,再开门就换人了。”


    宋河:“……”


    所以他这到底是什么狗屎运气?


    宋河用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用力呼吸了好久才缓过来,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啊。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富宏朗正欲开口,见有人突然从一旁的拐角钻了出来,那张尚且青涩的脸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的表情,看得两人都愣了愣。与此同时,对方的同伴也一脸慌张地跑向他们,迎上一群人的目光,他举起发抖的手,指着道观的右侧磕磕绊绊地说:“后、后门没关,院子里好像有只手。”


    富宏朗/宋河:“……?”


    几分钟后,一堆人站在云鹤观后方的院子里盯着松软的泥土。


    听几个年轻人说,成江昨晚下了一场大暴雨,降水量很足,很多低洼的地方都有了积水。而云鹤观这边显然也遭到了雨水的冲击,银杏树旁的泥土翻起,露出了藏在下方的点点古怪。一抹沾着灰黄的白色占据众人的视野,有个胆子大的年轻女孩找了根木棍在那白色周围戳了戳,戳出了一个坑,也戳出了一只明显的手骨。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僵住了。


    “报警,报警!”


    略显尖锐的惊叫骤然响起,打破了寂静,富宏朗率先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等待了大约二十分钟,刑警、法医匆匆而来,迅速将银杏树周围拦起,一部分人开始挖土,另有几个刑警扭头看向了富宏朗一行,还有几个将整个云鹤观都转了一遍。


    最先发现异常的两个年轻人还处于心脏砰砰乱跳的阶段,脸色惨白,被刑警们好一通安抚才平稳了喘息,小声说:“因为大门没开嘛,也没贴公告,我们就想着在周围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里面的道士。结果发现后门没关严实,推了一把就推开了……然后我俩就打算进来问问情况,谁知道刚走到这里,就看到那一截骨头了。”


    富宏朗也跟着道:“之后这俩小朋友急急忙忙跑出来,带着我们一起过来,然后那位胆子比较大的小姑娘用树枝翻了旁边的土,大家看清楚了这的确是人的手骨,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刑警一边记录,一边点头。


    与此同时,隔壁正在挖土的工作人员有了新发现,连忙对身旁的人道:“不止一个人。”


    富宏朗耳尖地听到这话,脑子里倏然闪过一道光。


    他猛地抬起手。


    刑警抬眸看来。


    富宏朗咽了咽喉咙,对上刑警的眼睛,立刻道:“那个,两年前我第一次来这边捐香油钱的时候,云鹤观有好几个道士。没过多久我再来,云鹤观关门了,然后就换了个道长,那道长跟我说,之前的道士拿着香油钱跑路了。”


    闻言,其他几个小年轻纷纷点头:“对对对,我看网上有人说过,云鹤观换过道士。现在这个道长道号叫通玄,据说许愿比以前那几个灵验得多。”


    刑警点头表示知晓,但听到‘灵验得多’四个字却扯了扯唇。灵验不灵验不清楚,不过有古怪是肯定的。


    恰好,那些在道观里转悠找生人痕迹的刑警也回来了,几双眼睛对视,摇摇头道:“没人。”


    “那多半就是跑了。”


    说话中,他眼尖地扫到门口似有人影晃动,眼神微微一凛,迅速给同伴比了个手势。那同伴二话不说,宛若一道利箭倏地冲了出去,一把将毫无防备的人按倒在地上。


    掀掉帽子、扯掉口罩,一张十分眼熟的脸顿时暴露在现场所有人的面前。


    宋河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嗓门,惊愕喊道:“乔天逸?!”


    宋河跟富宏朗虽说也是演艺圈的人,但两人的身份是导演,没多少人会记得他们的脸。可乔天逸不一样,别说他名声本来就大,这两天的丑闻一上桌,名声大上加大。被宋河这么一吼,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惊讶乔天逸出现在这儿的同时,终于也把宋河两人给认出了。


    乖乖,今天什么日子,娱乐圈一下来了三个人。


    刑警显然也认识乔天逸,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早听说了乔天逸的黑料,他皱了皱眉,问乔天逸:“你怎么在这里?”


    乔天逸人还有些懵。


    他好不容易撇掉了助理小陈,一个人费了半天劲爬到了云鹤观,却见云鹤观大门紧闭。但作为云鹤观的常客,乔天逸很清楚地知道云鹤观有个后门,进入后门、路过后院,就可以直达静室。静室再拐个弯就是大殿,平时通玄不在静室就在大殿。


    但就在乔天逸走到后门时,才发现今天的云鹤观有点不同寻常,打开的门缝内竟然有很嘈杂的声音,听着也不像通玄的嗓音。他心里觉得奇怪,便探头看了一眼,结果还没摸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被突然窜出来的刑警一把按在了地上。


    他的脸在地上擦得生疼,口罩跟帽子被掀掉、被宋河当众喊出名字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本来来这儿就是偷偷来的,谁曾想竟然被抓了个正着,到时候又要上热搜了!


    乔天逸还在心里骂骂咧咧,人却先被身后那只大手给提了起来。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正弯腰工作的工作人员身上,然后,就看到了那已经被拼了一半的人骨。


    瞳孔倏地紧缩,他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被刑警一把拎住衣领、抵住了脚后跟。


    刑警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再问一遍,你怎么在这儿?”


    乔天逸终于回过神来,但他的心里因为看到那人骨而乱糟糟的,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听说这里许愿灵验,我来拜一拜。”


    刑警眯了眯眼睛。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乔天逸最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来拜菩萨也没问题。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迷信了?


    他心里奇怪,却暂时没有将疑问问出声,而是垂着眼皮看他:“为什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乔天逸赶紧解释:“我、我这不是好奇吗?而且我也怕别人发现我的身份。”


    听着都很合理。


    刑警也没再逼问什么,而是冲他抬了抬下巴道:“劳烦你先等一下,等会我们可能还要带你们去公安局再录个笔录。”


    乔天逸:“……”


    乔天逸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前脚才从派出所被保释出来,还没到十二个小时呢,就要进公安局了。


    而且这些尸骨……


    乔天逸下意识想到了通玄每次看向自己时阴沉沉的眼眸,猛地打了个哆嗦。


    难怪,难怪他能将杀人二字放在嘴边,提建议提得那么轻松!


    乔天逸低垂着脑袋,思绪乱窜的时候,一旁的宋河跟富宏朗对视了一眼,宋河压低嗓音悄悄跟富宏朗吐槽:“那天他在我这试戏结束跑到成江……该不会也是来拜菩萨的吧?这云鹤观这么管用呢,那么大的事儿不想着公关,想着来拜菩萨?”


    富宏朗也觉得奇怪,想不通缘由,最后只蹦出一句:“与其说云鹤观管用,不如说乔天逸脑子有坑。”


    宋河:“……你那嗓门能不能放小点。”


    正主就搁你眼前站着呢!


    宋河一群人率先下山去了警局,其他的刑警跟法医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银杏树旁埋下的尸骨全部挖了出来。


    凑一凑,凑成了五个人。


    根据富宏朗等人的说法,以及云鹤观最初的资料,基本可以断定这五人就是云鹤观最初的那几个道士,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得做DNA检测。


    桑柒柒得知这件事情时,相关话题热搜已经出现了。


    她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将卷帘门一拉,转身就出现在了成江云鹤观。


    深夜的云鹤观只亮了一两盏灯,山间夜风呼啦啦地吹,撞得树影摇摇晃晃,在地面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一眼看去十分阴森诡异。


    桑柒柒推开大门,走进大殿,抬眸看到了那座伫立在大殿中央的巨型金像。


    手指贴在金像上敲了敲,她轻轻啧了一声。


    难怪要跟乔天逸合作,就算乔天逸如今丑闻缠身,作为金手指的傅芮已入地府,通玄还是不肯丢掉乔天逸这个累赘,甚至想要想办法再搞个演技好的鬼送给乔天逸……这么大的纯金金像,没点财力可造不起来。


    不过这个金像——


    桑柒柒盯着金像看了半天,突然绕到金像的后面,一把拍了上去。


    啪得一声,一张绘着朱砂的符纸慢慢悠悠地飘下来,在半空中烧成了灰烬。


    随后,原本还显得普通的金像突然有了明显的变化。


    尤其是脸部。


    它的脸型奇长无比,光是额头就有三只眼睛,脸颊上又长了两只,这么一算,整张脸一共生了七只眼。除此之外,它没有眉毛,神态也不像普通的神像一样严肃,反倒是嬉笑着咧开嘴,但嘴里却是两排十分尖锐的牙齿。


    ……啥审美啊,竟然搞这么个丑东西搁大殿放着,还要每天盯着看。


    通玄的眼睛竟然还没瞎。


    桑柒柒一边吐槽,一边拿出手机搜帅哥的照片洗眼睛。


    第29章 退圈第二十九天 给你表演个当场自杀怎……


    029.


    桑柒柒在道观内转了半天, 发现通玄跑路的时候把尾巴扫得挺干净,几乎没留下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唯独大殿内的金像由于体积太大,无法带走。


    只能便宜了桑柒柒。


    她离开云鹤观, 又在十来分钟后回到原地,只不过此次回来, 手里拎着不同寻常的大家伙——切割机。


    那么大的金像, 那么多的金子,放在这里多少有点浪费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桑柒柒手里的切割机便很自然地往金像上一靠, 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内响起时, 切割机下却突然极其诡异地淌了下一缕缕黑色的液体。液体散发着点点腥臭气味, 桑柒柒反应极快地往边上一跳,等待着液体流尽, 切割机再次靠近。


    滋啦滋啦的声音响了一宿。


    第二天的日头从山的另一边缓缓升起, 桑柒柒放下手中的切割机,低头看了看右手边。


    切割机报废了六个, 但这座巨大的金像已经被她分尸分完了,跑了七八趟才勉勉强强将所有的金片片搬回殡葬一条龙。等到白昼彻底降临,桑柒柒从地府扛了个头戴十二旒的酆都之主的神像,一把怼在了原先的金像位置上, 然后掏出张符纸, 往神像后腰一贴,看不清楚面容的酆都之主变成了云鹤观最初供奉的神像。


    这波偷天换日, 简直一举三得!


    既干掉了诡异金像中残留的部分恶灵, 又拍了地府大BOSS的马屁。


    最重要的是,她发财了。


    哼着小曲儿、心情甚好地回到殡葬一条龙,刚从内打开玻璃大门, 就瞧见了懒洋洋抱着双臂打哈欠的景裕。景裕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困倦,眼皮微微一掀,注意到桑柒柒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兴奋,他顿了顿,问:“入室抢劫这么开心?”


    桑柒柒:“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入室抢劫,我那是劫富济贫。”


    只不过济的贫是她自己。


    对桑柒柒的说法不置可否,景裕道:“听说你还去地府搬了酆都之主的神像。从哪儿学来的这么邪的偷梁换柱。”


    桑柒柒一脸无辜:“通玄啊。”


    这不典型的现学现卖吗?


    景裕:“……”


    说到通玄,景裕抬步朝着殡葬一条龙内走,拉了个椅子跟没骨头似的坐下,他问:“通玄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桑柒柒从收银台下掏出两盒牛奶,大方地将其中一盒递给景裕,边低头拆吸管边道:“本来想看看他有没有同伙的,会不会舍不得云鹤观这个作案基地。”


    毕竟连乔天逸这种废物垃圾他都要一救再救,云鹤观给通玄带去了那么多的香客,估计通玄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不少想要的东西,因此不太会愿意放弃现有成就。但云鹤观的尸骨已被发现且挖掘出来,新闻也传播得极其广泛,云鹤观的名声臭了,以后不会再有香客过来,通玄也不会再来。


    “小黑跟了他五天也没见他跟什么人联络,你觉得他是没同伙,还是那些同伙够聪明,藏得好?”桑柒柒问。


    “那尊金像里是恶灵?”


    “嗯,准确来说是还没成型的恶灵。”桑柒柒回忆着那恶臭的液体,眉眼间露出了明显的厌弃,“恶灵的气息挺陌生的,感觉就算成型了应该也不会太强大。”


    “那估计是真没同伙,否则一群人搞那么半天搞个弱鸡恶灵这不纯浪费时间吗?”


    “我也这样想,那我等会就去找他。”将牛奶喝完,纸盒丢进垃圾桶,桑柒柒拍拍手掌说完,又想起点什么,指着储物室内快堆成山的金片片,问景裕,“有门路折现吗?分你一成。”


    “一成?”景裕扬眉,倒是没想到桑柒柒这么大方,那一成的金片片都够他下半辈子在人间大手大脚生活了。


    得到肯定的回复,景裕想了想道:“全部吗?”


    “留一点压箱底,其他的都折现。”


    “我帮你想想办法。”


    “行。”-


    云省衡市作为全国有名的旅游景点,有一座近段时间才火起来的山,叫做安青山。


    一到春日,安青山山如其名,大片大片的绿色覆盖在山表,自由生长的鲜花开得漫山遍野,风景绝佳,是露营踏青的好去处。而安青山的山顶则有一座名为灵真观的道观,道观一共八位道长,以前悠闲度日,眼下却因为安青山的突然爆火有点忙不过来。


    年纪最轻的小道士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扫着地上的塑料纸,扭头问身旁的道长:“师兄,听说今天早上咱们道观真的招到道士了?”


    师兄拍拍他的脑袋,似笑非笑道:“脑袋瓜里想什么呢?就算招到了,你也还是小师弟。”


    小道士:“……”


    他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脸,随即唉声叹气。


    年纪小就是这个不好。


    将最后一波垃圾扫入垃圾桶,他又黏糊糊地挤到师兄身旁,神秘兮兮地问:“师兄你有没有关注阳省成江云鹤观那个事情?”


    “什么?”


    “哎呀,就是成江下了场大暴雨,然后把云鹤观后院埋着的尸骨冲出来了,你没看手机吗?微博热搜都爆了,我看好多人在讨论呢。”


    话刚说完就被师兄敲了下脑袋:“又偷玩手机。”


    小道士撇撇嘴,理直气壮:“我年纪还小,爱玩手机是正常的。我那天还看到虚静师叔拿着手机打游戏呢。”


    “他赢了吗?”


    “掉了两颗星,喷了好久的队友,最后被禁言了。”


    “……”


    两人站在一旁悄悄说了半天的话,等抬头时,有人从观主的静室出来。小道长盯着那人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对方长得很普通,肤色有点黑,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让他看上去有点凶,跟道观里其他慈眉善目的师叔师兄不太一样。


    “守一,带通尘道长去静室休息。”


    观主的静室内传来吩咐,小道士立马乖乖应下。随后走到通尘的身边对通尘弯了弯腰,将人带去了空闲的静室。也就几步路程,守一瞅了瞅身旁沉默的道长,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通尘道长,你要加入我们道观了吗?”


    通尘敛下眼眸,眼底闪过几缕阴翳,片刻才嗓音低沉的应了一声:“嗯。”


    守一哦了一声,又问:“通尘道长你以前是哪个道观的?为什么要来我们灵真观呀?”


    “没什么名气的小道观,道观关门了。”言简意赅地回答完,静室也到了,通尘对守一做了个手势,便迈步走进了静室,关上了门。


    差点被门夹到鼻子的守一:“……”


    什么嘛,一点都不热情。


    他撇撇嘴,回到大殿前跟师兄吐槽:“我觉得新来的这个通尘道长一点都不好相处,看着冷冰冰的,还有点凶。”


    师兄揉揉他的脑袋:“那你就离他远点,别跟他说话。”


    守一 摇头:“那不行,加入了我们的道观就是我们道观的一份子,我们是一家人,家人哪有不说话的。”


    他摸摸下巴思考很久才说:“这位通尘道长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面冷心热,等我们熟悉了说不定就和善了。”


    想通了的小道士心情都变得格外好,探头看了看陆陆续续的香客,跟他们互相打过招呼,正要往里走,却眼尖地瞧见道观的屋顶上似乎有只黑猫。他在原地站定再抬眼去看,去发现屋顶空空如也。


    ……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伸长脖子不信邪地继续盯,还是没看到。


    那可能是真眼花了。


    一定是昨晚玩手机玩得时间太长了!


    傍晚。


    到了灵真观闭观的时间。


    守一跟师兄二人合力将道观的朱红色大门关上,拍拍手掌前往斋堂。他们到的时候,包括通尘在内的所有道士都在,两人的师父也就是道观的观主玄明子面带笑意地示意大家坐下,旋即为其他人介绍起了通尘的身份。通尘来自阳省的兴巢山,他们道观一共就只有两个道士,前阵子通尘的师兄也就是兴巢山道观的观主驾鹤西去,偌大道观只留下通尘一人,他便决定关闭道观,又兜兜转转来了灵真观。


    一听通尘的师兄已经仙逝,守一看向通尘的目光都染上了几分同情,连忙起身欢迎通尘。


    其他人亦是。


    就这样,安青山的灵真观多了一位道长。


    这几日时间,守一都在悄摸摸观察自己的这位通尘师叔。他发现通尘师叔跟其他几个不着调的师叔完全不同,他这个人沉稳到几近严苛的地步。一到点就起床,拜神、上早课,中途没有半分走神,哪怕到了休息时间也不见他放松,别说玩手机了,整日就跪在那蒲团之上对着神像念经。


    不过他对待香客倒是十分温和,连那双三角眼都没那么恐怖了。


    只是……


    守一贴到师兄的边上,说起了悄悄话:“师兄,咱们这每天念的经文会不会因为地方不同就有不一样的版本啊?”


    师兄:“?”


    手指抬起敲在守一的脑袋上,师兄好笑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些经文都传了多少代了,咱们每年还要去参加交流会,大家的经文要是不同,早争起来了。”


    “可是,”小道士悄悄瞥了眼正背对着他们跟香客交流的通尘,小声说,“通尘师叔念的经文跟我们念的不一样诶。”


    师兄笑着的表情微微楞怔,像是没反应过来。


    守一举起手掌发誓:“我说真的,大不了师兄你等晚上诵经的时候认真听一听嘛。”


    “行。”


    到了傍晚,灵真观关上了大门,道观里的道士们开始进行晚课。这一次,盘坐在通尘身旁的人从守一换成了师兄希夷。希夷穿着白色的道袍安静地坐着,微微敛起双眸,嘴里念着经文的同时,耳朵竖起,试图将身旁的人的声音全部收入耳中。


    通尘的音色比起道观内的其他道士要低沉很多,因此他一开口,只要听得认真必然能够分辨出来。


    希夷就这么听了两个小时。


    等晚课时间结束,他找到守一,再次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翻着白眼说:“真信了你这个小鬼的邪,人家通尘师叔的经文明明背得很顺畅。你说他念错了……”


    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扫过小道士的脸,眯起眼睛问:“该不会是你没背熟吧?是不是师父最近没抽查你的功课,你就懈怠了?!”


    守一闻言,立刻蹬蹬蹬后退两步,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对方:“你这是诽谤!诽谤!这些经文我倒背如流!!”


    嗓门大得吸引了旁边正要离开的师叔们,虚静师叔虽不晓得他们在争论什么,但听到守一这话,顿时笑眯眯地点了个段经文:“来,背给我听听,错一个字扣一个小时的手机。”


    守一:“……”


    他耷拉着眉眼,用责怪的目光盯着希夷,希夷轻咳一声扭开视线,却恰好瞧见通尘用那双三角眼扫了二人一眼,那目光冷冷沉沉,还带着点阴骘,让人回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看错了吧?


    再定睛看去,通尘已然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守一跟希夷打着哈欠慢吞吞来到大殿上早课,守一因为困倦,经文背得迷迷糊糊,但随着耳边响起那低沉的与众不同的经文,他又猝然惊醒。扭头看向通尘,再细听,又觉得好像听错了。他挠了挠头,唉声叹气。


    上完早课,将道观的大门打开,香客们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不过,守一发现往常对香客十分热情的通尘师叔不见人影。他心底好奇,见这会儿也没他什么事,便在大殿转了一圈,又跑到了后院的静室,果然见到了通尘的身影。


    通尘的身前站着个人。


    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戴着口罩,但依稀能瞧见眉眼清秀,似乎还有些紧张。


    小陈第一次来道观这种地方,但也没来得及参观,便循着乔天逸给的信息找到了通尘,刚报出乔天逸的姓,这位通尘道长便带她来了后院,将一个很小的铁盒递给了她。


    通尘什么也没说,小陈便什么也没问,只是闷头接过东西离开了灵真观。


    回到成江,她将铁盒放到了乔天逸的手中,看着男人迅速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心底的疑惑也变得越来越重。


    她是真的觉得乔天逸怪怪的。


    嘴上说着身体不舒服要来成江找老医生,实际上却故意撇掉她跑到了云鹤观,还被正在办案的刑警逮了个正着。好不容易审讯完从警局出来,做的第一件事情竟不是跟王浩报备,而是让她去云省衡市的道观找一个叫通尘的道长拿东西。


    出于职业素养,她并没有打开那个铁盒,但她总觉得铁盒里的东西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乔天逸没管小陈的想法,他回到了酒店的套房,小心翼翼地将铁盒打开。一股奇怪的黑气率先溢出,紧接着,一个只有男人拇指大的小人便出现在了乔天逸的眼前。那小人的背后贴着一张黄纸,和傅柳那个小人差不多,这张黄纸上同样写着姓名以及生辰八字。


    盯着‘于蒙’二字,乔天逸缓缓舒出一口气。


    入夜。


    灵真观已然陷入寂静,只有夜行生物偶尔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纯黑的乌鸦掩在夜色中,从天空俯降至灵真观大殿的屋檐上。它低着头,用尖锐的喙部慢悠悠地整理光滑乌亮的羽毛。片刻,倏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暗红的眼睛。


    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灵真观的大门前。


    桑柒柒身形矫健地越过木门,在黑鸦与黑猫的指示下一路走至静室。一共十个静室前后紧挨着,其中三个透出些许光亮,桑柒柒只瞥了一眼,便瞧见有个道士盘腿坐在床上骂骂咧咧地打着游戏,而页面上分明是‘失败’两个字。


    战绩0-5-7。


    菜鸡。


    嘀咕完,她伸手触碰到了菜鸡右侧的静室木门。


    静室内,守一缩在角落中,瞪大了满是惊恐的眼。他的身上缠绕着奇奇怪怪的黑雾,那雾气一点点收紧,明明是触摸不到的东西,却能在他身上勒出显眼的痕迹。口鼻被黑雾捂住,喘息就变得尤其困难,他艰难地扬起脖子想要挣扎,但捆绑着他的雾气却延伸到了他的脖子里,紧接着,猛一用力。


    唔——


    更痛苦的窒息感疯狂涌来,守一的眼睛里溢出泪水。


    他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只是偷偷摸摸地在被窝里玩手机,眼前却突然暗了暗,紧接着被子被掀开,那奇怪的雾便堵住了他的嘴。


    让他连一声求救都没法叫出来。


    他是要死了吗?


    意识逐渐被剥离,就在守一痛苦地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吱呀的开门声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他像是被这道声音唤回了点思绪,努力睁开眼睛,只于泪水迷蒙中见到一道清瘦的影子。


    ……那是谁?


    桑柒柒眯起眼,在见到眼前场景时,毫不犹豫地伸手拽住了那抹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逃窜的黑雾。嘴角勾起弧度,桑柒柒冷嗤了一声:“逃你大爷。”


    刺啦一声。


    黑雾被轻易地剥落下来,在桑柒柒白皙的五指间不停地变化着形态模样,疯狂挣扎起来,一道道刺耳的尖叫从它身上发出,几乎震响了整个道观。


    小道尽头的静室内。


    一身漆**袍的通尘原本正盘坐在蒲团上,正前方放着只有手掌大小的古怪金像。他紧闭着双眼,双手放置于膝盖做出奇怪的手势,嘴唇不停翕动默念着与众不同的经文。


    忽然,脸型极长、拥有七只眼睛并咧出古怪笑容的金像嘭得一声落地。


    正面朝着通尘的脸开始变得格外扭曲,七只眼睛齐齐张开,染上血色。它张着嘴,无声的尖叫似从里面迸发,金制的身体竟也浮现出一条条的裂缝。


    也是此刻,凄厉的尖叫乍响。


    通尘脸色一变,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他弯腰拿起那快要碎成片的金像便推开门,一股脑冲了出去。


    然而。


    视线中,微弱的夜灯之下,桑柒柒站在门前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冲他挑了挑眉。


    她的手中握着一团打成死结的黑雾,黑雾依旧在不停地挣扎,通尘手里的金像也开始吧嗒吧嗒地掉落碎片。


    “你……”


    通玄的心脏跳动得格外厉害,看向桑柒柒的目光也充满了防备。


    他没明白,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为什么桑柒柒依旧能找到这里来。


    从乔天逸告知他桑柒柒的与众不同后,通玄便开始计划离开云鹤观。他把云鹤观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带走了,唯独那座金像由于体积过大,成了例外。之后,他离开成江,挑了个位置偏远但不冷清的道观,因为他还要借用香客继续供奉金像。


    这几天他一直安安分分的,联系乔天逸用的也是特殊的传话法子,且担心乔天逸被桑柒柒盯着,特地嘱咐了乔天逸别亲自过来。


    他甚至改变了自己的面貌!


    可桑柒柒为什么还能追到这里!


    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通玄咬了咬牙,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桑柒柒却冲他晃了晃手指,笑盈盈地说了句:“打架前说废话是大忌,你有什么疑惑的地方,打完架我们好好聊。”


    话音落下的刹那,桑柒柒宛若一阵风,眨眼间便拉近了与通玄的距离,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握拳朝着通玄的面门而去。


    指骨与通玄的脑门一撞,立刻把通玄砸得头晕眼花。


    但他反应也极快,两指握着黄色符纸往前一丢,火苗宛若流星从桑柒柒的头顶落了下来。桑柒柒抬手一挥,靠近她的火苗尽数熄灭,另外掉落在地的却像是被浇了汽油,轰然炸开,将桑柒柒围困其中。


    通玄捂着额头后退两步,眼神阴骘极了:“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桑柒柒差点笑出声,“你要真这么自信就不会连我的面都没见上却急着跑路了。”


    戳穿了通玄的强装镇定,桑柒柒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又在几米外的房顶出现。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通玄,嘴角挑起笑容。


    下一刻,桑柒柒的身体宛若失去了所有力道,突然轻飘飘地瘫软在地。


    同时,一股阴风以强硬的姿态撞在了通玄的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挤进了他的身体内。


    嘭。


    桑柒柒一脚将通玄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踹出去,掌控住通玄的身体,她用手指扣住脖子,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露出恶劣的笑容:“给你表演个当场自杀怎么样?”


    第30章 退圈第三十天 桑·深藏功与名·柒柒。……


    030.


    在今天之前, 通玄也曾猜测过桑柒柒的身份。


    听到乔天逸说桑柒柒篡改过监控录像,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桑柒柒是某类官方人员,所以那监控被人为修改了。毕竟他也听说过有一些道观、门派跟官方有合作, 专门帮着处理非人类造成的恶劣事件。


    也正是因为这个猜测,他才会跑得那么快。


    官方人员一般不会单独行动, 桑柒柒的背后肯定有帮手。而他单打独斗, 就算干得掉桑柒柒也不见得逃得过桑柒柒背后团队的围剿。


    可眼下这情况,却推翻了他先前的所有猜测。


    “你竟然不是人!”


    只有恶鬼才能轻易附身人类的身体。


    可桑柒柒一只恶鬼为什么要帮傅芮,为什么要屡次坏他的好事!


    桑柒柒掏了掏耳朵, 掏完才想起自己还强行附身在通玄的身体里, 她冲通玄扬了扬眉, 笑着问:“很惊讶吗?”


    手指重新移回到脖子上,一个简单的动作引得通玄目眦欲裂。


    不、不, 他的身体绝对不可以出事!


    他的身体若是在此刻失去生命体征, 哪怕他的灵魂回到体内也无济于事,到时候他无法使用符纸, 在面对桑柒柒的时候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除了逃跑便只能沦为桑柒柒的口粮。


    可身体被桑柒柒占据着,通玄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阻止她。


    他咬了咬牙,视线突然触及到在静室前探头探脑的一道略胖的身影, 没有过多思考, 通玄立马朝着那身影飞了过去。可惜,就在他冲到暗中观察的虚静面前时, 一只黑猫突然从房顶上轻巧地跃下来, 清瘦修长的身体在瞬间扩大无数倍,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恶虎,冲着通玄就是一声响亮的咆哮。


    那咆哮卷起来的风直接将毫无防备的通玄吹出了数十米远, 也将虚静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通玄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从那巨大的声响中回过神,他摸了摸还在嗡嗡震动的耳朵,一丝丝的刺疼从耳中、鼻腔、脑袋里蔓延。但眼下已然无暇在意太多,他忍着头疼欲裂的恶心感,扭头就往安青山的深处跑。


    可惜,还没跑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乌鸦叼住了后颈,重新扔回到了桑柒柒的面前。


    桑柒柒垂眸看他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眨眨眼:“我这表演还没开始呢,你跑什么?”


    跑什么?


    她怎么还有脸问出这种问题来的!


    身体被桑柒柒掌控在手,身体没得跑,灵魂难道也在留在这儿等死吗?


    通玄死死抓着手掌,眼底的恨意宛若燎原的火光,恨不得将桑柒柒烧成灰。可惜,再深的恨意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也没有丝毫作用。


    桑柒柒低头看了看这具身体,笑眯眯地说:“我突然觉得直接捏断脖子很没意思,不然我们先玩点其他的花样吧?我问你答怎么样?”


    虽说是询问,但桑柒柒并未给通玄拒绝的机会,直接开了口:“你最满意你身体的哪个地方啊?手?脚?还是你的脸?”


    什么鬼问题!


    通玄在心底暗骂,现在这种时候问这种白痴问题是傻逼吗?


    他低着头,拒绝回答,只顾思考如何才能在这天罗地网的包围圈中逃脱。


    桑柒柒见通玄一声不吭,轻轻啧了一声,眼神转向了化身为恶虎的黑猫。恶虎低低吼了一声,张着深渊巨口一口咬住了通玄的小腿。


    那尖锐的牙齿与小腿接触到的瞬间,无比清脆的骨裂声传来,通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溢出冷汗,整个人疯狂地哆嗦起来。


    桑柒柒再问他:“你最满意你身体的哪个地方?”


    疯女人,桑柒柒就是个疯女人!


    通玄在心中怒嚎,咬牙切齿地回答:“腿,腿!”


    行。


    桑柒柒点点头,随手捞起放在一旁的扫把,旋即嘭得一声,扫把的柄撞在膝盖上,声音比刚才恶虎咬断腿骨的声音要沉闷,但效果是一样——


    通玄的身体一个趔趄,单膝跪了下去。


    桑柒柒又问:“第二满意的呢?”


    因为身体与灵魂的剥离,身体的疼痛已然无法影响到灵魂,但那声音还是吓得通玄的灵魂抖了抖,他满眼错愕地盯着桑柒柒,像是不敢相信她能恶劣到如此地步。


    她没想着杀了他,却想着折磨他的身体!


    “表情这么惊讶干嘛?我只不过是把你对别人做过的事情也做了一遍。”桑柒柒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催促道,“快回答。”


    但已经知晓桑柒柒恶意的通玄再次选择闭上嘴。


    桑柒柒:“……”


    她勾了勾手指,恶虎又是一口。


    于是通玄只能浑身冷汗地再吐出一个部位,随后又被桑柒柒一把折断。


    如此循环了快十分钟,桑柒柒终于玩了个尽兴,身影从通玄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她离开,通玄的身体就因为无法支撑而瘫到在地上,与此同时,桑柒柒走到通玄的灵魂旁,一把拎起宛若瘫子的通玄,粗暴且强硬地将他重新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灵魂与身体的痛苦重叠在一块,疼得通玄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


    桑柒柒没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其他的几个静室。


    围观了这恐怖可怕全过程的几个道士在察觉到桑柒柒看过来时,猛地后撤,一双双眼里尽是惊惧和不安。


    桑柒柒冲他们微笑:“不好意思,没做好静音工作,所以大家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好吗?”


    最后两个字的语气有多温柔,虚静一行就有多害怕。


    毕竟,刚才她也是这样跟通玄说话的。


    明明笑得很温柔,却面不改色地打断了通玄的四肢,听着通玄痛苦的呻吟更是无动于衷,甚至笑得更灿烂。


    活脱脱一个女魔头!


    沉默间,还是灵真观的观主玄明子上前一步,对着桑柒柒作揖,道:“这位善信,可否告知通尘到底犯了什么事?”


    桑柒柒指了指地上苟延残喘的道士,简单解释:“他原本的道号叫通玄,来自成江云鹤观。”


    听到‘成江云鹤观’这五个字,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多亏了守一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分享新闻,他们都知道云鹤观的后院挖出了五具尸骨。听闻这五具尸骨乃是云鹤观原先的五位道士,但不知什么原因被谋杀埋在了后院。看网友分析,凶手疑似云鹤观后来的观主,通玄。


    现在这通玄已经畏罪潜逃,还未被警方抓到。


    原来他竟是改名换姓,藏在了他们道观中!


    希夷突地回忆起了守一提及的,通尘师叔念诵的经文与他们的不一样,又想起白天里通尘那阴沉且满含深意的眼神,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脏一紧,目光倏然转向了守一的静室。


    顾不上其他,他迈步冲了进去,果真瞧见守一可怜兮兮地捂着脖子缩在床角。


    瞧见他的到来,委屈地直掉眼泪:“师兄。”


    其他的道士注意到希夷的反应,终于意识到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怎么都不见守一出现。明明按照守一的性格是最喜欢凑热闹的。


    几个道士一股脑钻进静室,守一眼泪汪汪地喊着师叔,可怜得要命:“好痛啊师叔,我差点被勒死……”


    虚静刚才目睹了桑柒柒教训通玄的一幕,此刻又瞧见守一身上的痕迹,抬起的手指都在颤抖。心疼地碰碰他的脖子,连忙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明天让你多玩一个小时手机。”


    守一眼睛一亮,一时都顾不得身上的酸疼,嗓门响亮地问:“真的吗?”


    虚静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希夷:“……”


    看来是没事儿了。


    他转身看向门外,师父玄明子和桑柒柒依旧面对面站着,两人像是说了点什么,玄明子再次作揖,紧接着桑柒柒便拖着一滩烂泥的通玄,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多分钟后,成江公安局的大门口。


    值班的民警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资料,正欲跟身旁同事吐槽得买杯咖啡清醒清醒时,耳边猝然响起‘嘭’的一声巨响,吓得他整个人一懵。


    喃喃道:“地震了?”


    “好像不是。”同事皱着眉看向玻璃门外,隐约可瞧见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团阴影。


    “这什么?”


    “好像在动,像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迈着大步走到阴影边上,只见对方蜷缩成团,脸朝着地面,拱起的后背发颤。他的喉间发出痛苦但虚弱的声音,两条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反着甩在后背。


    诡异的画面令两个警察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快快快,通知康队他们!我去给医院打电话。”


    老康是成江公安刑侦支队的队长,也是此次云鹤观五人凶杀案的负责人,这次的案件其实不难侦破,有关凶手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两年入驻云鹤观、名为通玄的道士。但令老康感到无奈的是,他们排查了云鹤观附近所有的监控,也问过行人,却依旧不见通玄的影子。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家伙难道会隐身不成?”队内成员暴躁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又满眼崩溃地哀嚎,“这都多少天了,距离上面给的期限是不是要到了?救命,我眼睛都快看瞎了也没在监控里找到人啊!”


    “还有两天。”老康拿起烟盒抽出根烟醒神。


    这几天刑侦队的同志们确实辛苦,除了在外走访就是缩在办公室里,腰疼的腰疼,犯颈椎病的犯颈椎病,还有那几个有肩周炎的,一屋子的伤残病患。但即便是这样,寻人进度依旧为零。


    这也令老康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怎么好端端地会突然失踪呢?


    云鹤观在山腰,难不成躲在山里头了?可这两天在山里搜寻通玄的人也不少,几乎要把整座山都翻遍了也没瞧见人。


    还有最令老康感到古怪且说不通的一点——


    通玄消失的时间太奇怪了。


    根据得到的消息,云鹤观在大雨之前已经关门好几天了,也就是说,是通玄先跑了,随后五具尸骨才出现且被人发现的。如果通玄不跑,就算那场大雨下得再厉害,他都有时间处理现场,将所有的罪恶全部掩盖。


    通玄这是……未卜先知?还是得罪什么人了?


    猛吸一口烟,手里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没一会儿,就听匆匆忙忙且格外沉重的脚步声从外传来,值班警察的身影出现在刑侦办的门口,用力敲了敲门,指着门外道:“康队,有个被揍得半死不活的人被丢在了我们公安门口。”


    被揍得半死不活?


    还丢在他们公安局的门口?


    这他爹的难道不是赤裸裸的挑衅?!


    老康当即起身,一把将还剩下半支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迈着大步朝着门口快速跑去。


    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瞧见老康过来,连连起身打招呼,其中一人道:“康队,我们已经在调监控了。”


    “行。”老康点头,顺嘴问道,“救护车叫了——”


    吗。


    最后一个字卡在嗓子眼,老康的手还停在拨开地上之人脑袋的动作上。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出现的这张脸,虽然表情狰狞,脸上还有很多血印子,但那熟悉的五官,分明就是他们这两天在辛苦搜寻的通玄!


    其他人显然也认出了通玄,呼吸声蓦地沉重起来:


    “握草,怎么是他!”


    他们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心力想要找的人,竟然在这一天的晚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们公安局大门口!


    此时此刻,众人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还有更大的疑问窜起——


    谁干的?


    谁把通玄揍成这样?


    谁把通玄扔过来的?


    “康队!林队!”有人匆匆忙忙从监控室的方向跑来,大嗓门打断了在场人的猜想,老康等人扭头看去,就见那小年轻紧张兮兮地说,“监控没查到别人,这个人是从天而降突然掉下来的。”


    从天而降?还没查到人?!


    无数的疑问占据脑海,恰好救护车也到了,老康冲林队抬了抬下巴示意,林队比了个OK的手势,带着几个人跟随救护车一同前往医院,而老康则是走向监控室。路过办公室瞧见自己的同伴还在死命瞪大眼睛企图寻找通玄的痕迹,连忙敲了下门,冲里面喊了一句:“休息吧,通玄找到了。”


    什么!


    原本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警察们猛地一激灵,浑身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流,瞬间就清醒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推开椅子跟上老康,满是好奇地问:“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咋找到的?人搁哪儿呢?谁找到的啊?”


    问题一个个从同伴们的嘴里蹦出来,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老康脑袋嗡嗡的。冲几人做了个‘停’的手势,他道:“确实找到了,至于咋找到的?人从天而降啪嗒摔在我们公安局门口,就这样找到了。”


    刑侦队的同志:“?”


    以为康队在说什么笑话嘲讽人的刑侦队同志在随着老康目睹了监控以后,纷纷陷入沉默。


    原来真他爷爷的是从天而降啊。


    “这……”


    有人张了张嘴,愣是没蹦出几个字。


    老康又抽出根烟,没点,就咬在嘴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将视频看了七八回,终于在某个角落看到了很模糊的背影。


    他瞪大眼睛,连忙道:“放大放大!”


    背影被放大,依稀只能瞧见对方身形略显清瘦,像是女性。同时,这道身影像是预知到了这段监控会被来回播放,竟然冲着镜头挥了挥手。


    而后迈步走入黑暗。


    深藏功与名。


    老康:“……”


    刑侦队的其他成员:“……还挺帅。”


    老康:“……”


    翻了个白眼,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算了,先别管人到底是谁丢下来的,我去医院看看情况,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吧,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明天九点再集合。”


    成江第一医院。


    老康在好友林健的提示下来到了急诊部,林健冲他招招手,两人一块去了吸烟区,林健张嘴就问:“监控怎么说?真没拍到人?”


    老康:“拍到了,不过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来那身形不像个男人,而且对方还很嚣张地冲镜头挥手再见。”


    他扭头反问:“通玄这边什么情况?”


    林健:“……额。”


    老康瞅他:“额什么?”


    林健嘴角抽了抽,想到了医生递给自己的一长串诊断报告,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四肢遭受过外力打击,粉碎性骨折,胸腔什么的也经受过撞击,内伤挺严重的,然后大病小病一堆,听医生的意思,再晚来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准备棺材和葬礼了。不过……现在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活不了两天。”


    顿了顿,他又道:“好在来的路上我们在通玄的身上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罗列了他这些年的所有违法犯罪事实。嗯,还有一些关键性证据。”


    “那就先调查着。”


    “成。”


    通玄是在第二天的夜里咽气的。


    咽气前他清醒了一阵,但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哆嗦,他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桑柒柒那张令人厌恶又令人绝望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拜她所赐,他供奉的神灵成了碎片,他也变成了这副废物瘫子的模样。


    桑柒柒……


    若是可以,他一定要将她剥皮抽筋!


    愤怒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没等他想象出那解气的画面,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猝然断掉。等通玄的意识再次回归时,他已经从自己的身体上坐了起来,虚影的灵魂逃离了身体,而病房内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他死了?


    没有想象中的惊恐和不安,狂喜的情绪瞬间覆满通玄的脑海,令他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尸体上爬起来,他想也没想就朝着窗外飘去。


    被桑柒柒折断四肢,灵魂强行塞回体内的这段日子,是通玄这辈子过得最痛苦的时刻。


    灵魂损伤与身体的伤痛叠加在一起,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疼痛贯穿每一分每一秒,连喘息都显得异常困难。


    不过没关系了。


    现在他死了,他变成鬼了,他将告别身体上的疼痛,有机会逃脱了!


    之后他就可以蛰伏起来,慢慢强大,变成像桑柒柒一样厉害的鬼,再篡夺人类的身体!


    随着窗户越来越近,通玄的手指触碰到外面的夜风,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很轻的一声咔哒后,他终于从窗户打开的缝隙中挤了出来,猛吸一口窗外新鲜的空气,转身便要往远处而去。


    然而,令他死也没想到的是,头一转,就瞧见桑柒柒抱着手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挑着眉注视着他。


    那双明媚的杏眼里染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戏谑,她笑着问:“打算去哪儿啊通玄道长。”


    通玄的脸霎时黑成了锅底。


    瞧见他这副宛若吃屎的表情,桑柒柒耸耸肩膀:“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逃跑,你说对不对?”


    视线透过玻璃窗瞥见失去声息的人类尸体,桑柒柒道:“既然身体上的折磨享受不到了,那么……就该轮到你的灵魂咯。”


    葱白长指上浮起一缕黑色的雾气,紧接着黑雾便以飞快的速度凝聚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锁链。


    通玄见状,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可惜,那锁链像是有自我意识,从桑柒柒的手中窜出以后,宛若一条尾巴紧紧跟着通玄,一会儿抽一下通玄本就受伤的小腿,一会儿窜到通玄的前方挡他两秒,跟逗猴子似的。


    通玄的理智渐消,咬牙在心底怒骂之时,锁链再度上前,只不过这一次,它没有打闹,而是飞快缠住了他的小腿。


    啪嗒一声,毫无反抗之力的通玄摔倒在地。


    远处,桑柒柒拎起锁链的另一端,宛若牵着一条狗,慢悠悠地将人拖到了鬼门关前。


    注意到通玄看向‘鬼门关’三个大字时震惊的目光,桑柒柒笑盈盈道:“你还不知道作恶多端的人死后进入地府要经历什么吧?地府十殿,除了第一殿跟第十殿稍有不同外,其他八殿的阎罗都专司不同的地狱,人类常说的寒冰地狱、阿鼻地狱统统包括在内,进了地狱之后你将受到包括但不限于断筋剔骨、沸汤浇手、锁肤灌药、飞灰塞口、腰斩抽肠的刑罚。怎么样,开不开心?”


    桑柒柒每说出一个字,通玄的冷汗便掉下来一滴。


    那些刑罚,光是听听都觉得呼吸不上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桑柒柒已然不再给他机会,一把将人丢进第一殿审判,她冲通玄弯了弯眼睛:“祝你好运。”